“怎么会，我就是年纪大了，一时忘记他的名字了！”
一路上基本都是这样对话，根据大家的反应沈春花基本已经确定他们村子的很多人，应该都知道她跟苏陈年取消婚约，然后又跟赵麟走在一起的事情了。
农村的人，有时候也挺奇怪的。
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关心，他们好像都特别关心别人家的事情。好像也特别喜欢说一些或者问一些他们明明已经知道事情，然后再求证似的小心翼翼的观察你的表情和反应。
反正在一路上经过好几个明知故问的同村人后，沈春花自己都感觉到无奈又搞笑了。
但即便打从心里讨厌这种过度的关心和热络，但沈春花毕竟从小就长在这样的环境中。知道碰到这样好奇明知故问的邻居，你表现的大大咧咧落落大方了。别人才会收起想八卦，想好奇或者说想善意取笑看你表现的那种心思。所以这一路上，沈春花就是表现的特别大方和坦然。
她是这样，赵麟看到不熟的人会打招呼，但一直板着脸绝对不多言的表现。也给人一种，他相当不易亲近的感觉。
所以这一路七八分钟的时间，两人提着手上东西，也算是很顺利就通过了。
当然在进入自己熟悉的十队时，看到那些真正跟自己有血缘关系的长辈和小辈后。
看这些人看到她跟赵麟过来了，反倒不多问只是简简单单的礼貌打声招呼。
沈春家则是大方的把手伸到自己提着的大塑料袋里，从里面掏出她早就准备好的一小袋子糖果和瓜子花生给大家分了起来。
“哇，谢谢小姑姑！”
“谢谢花花姐！”
“堂姐，堂姐！！”
“谢谢春花姐姐。”
小孩子们都激动着，兴奋着。等每人都得到几个用彩色塑料纸包裹着的水果糖，以及一小把的花生和瓜子后，他们个个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
“唉，你这一人给一把，会不会一下子就把买的东西全部都散完了。”
看到沈春花递瓜子的手，她旁边的某位堂叔伯还不好意思的摆着手。
但等沈春花说她这次出去每样买了两斤后，对方即便不好意思，最后也笑着伸手接过了她递过去的糖果和花生。
总之在这个年代，任何零食和小吃，都是珍贵的。
那位老人在拿到她的东西后，也没有立马开吃，而是小心翼翼把东西装在自己的衣服兜里，应该是想拿回家给自己孩子或者孙子吃吧。
这个年代，即便订婚了，男女双方都特别注意的。更何况，沈春花跟赵麟现在也不是订婚的状态，只是算是家长允许的暂时交往。
所以等到了家门口后，看着依旧悬挂在自家房门那个大锁头，沈春花理所当然的就跟赵麟说起了再见。
而听到她的话，赵麟也识趣回应道：“嗯，那过几天我再来找你。如果你这边有任何的事情，你也可以过来找我，或者让爷爷喊我一下就好了。”
在农村所有的女婿都是要干活的，只有女方家里人认同你了，他们才会叫你过去干活或者吃饭。如果女方不满意你不答应你们的事情，你甚至连去女方家地里干活的资格都没有。知道这边习俗的赵麟认认真真的说着，脸上的表情甚至认真到严肃的地步。
而对于沈春花在说话时，给他又递过来的那几个塑料袋。即便感觉不好意思，最后赵麟也都没有矫情和推辞，也特别坦然的伸手接了过来。经过今天一整天的相处，他已经逐渐明白沈春花的性格了，知道她其实并不太喜欢特别矫情的人，所以他也就没有再故作客气了。
“嗯，知道了，拜拜！”
此时的赵麟再次给了沈春花对方真的很小很乖的感觉，冲对方下意识笑笑，又使劲摆摆手。
在提着东西的赵麟慢慢转身向下时，沈春花也迅速的取下虚挂着的锁头，迅速的进家门了。
等进家门后，沈春家一下子就看到了放在她家檐柱旁边几个大麻袋。
知道那些东西应该就是她家分的东西，等把手上的东西迅速的提进去后，沈春花就赶忙出来看外面的那些袋子了。
*
沈春花和赵麟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结束了，几分钟后等沈队长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自家孙女摆在他家茶几和炕桌上的很多东西。
看着小孙女，高兴的给他算账和说价格的模样。
在心里暗暗的计算了一下，发现这些东西已经远超过了他今早给出去的五块钱和十几张生活票了。
心里有些满意，再加上看到自家孙女明显高兴兴奋的神情。
在吃对方递过来的烤鸡时，沈队长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在沈春花陪自家爷爷高高兴兴吃她买回来的东西，顺便汇报白天她跟赵麟相处情况时。回到宿舍没多久的赵麟几乎是连正屋都没有进，等上了一个厕所，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东西，换了两个脏一点的布袋子后。他就重新提着自己今天买的那些东西，迅速直接出门了。
“呸，挖人墙角的东西，枉费我们平时对他那么好了。”
“好了，你小声点。而且苏陈年不是已经有薛倩倩了嘛，他这样也不算挖墙角。”
“怎么不算，他没有经过老苏同意就跟沈春花在一起，就是小三，就是挖墙角的小人。”
他刚刚出院子大门时，后面就传来了主屋杨子枫的怒骂声，以及西屋好朋友韩大东的解释辩解声。
听到那些声音，赵麟的脚步还是下意识的顿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像往常一样，迅速的远离了。
他像往常那样习惯性的走进村子的小树林，习惯性的踩过上面有冰块的六七米宽黑河。
等过了黑河，往前走了一公里多后，赵麟就看到了熟悉的石岩牧场。
关他父亲的石岩牧场，这两年里面的牛羊马匹是越来越少了。原本很繁华的牧场，因为附近沈家村和陈家村的逐渐外扩，里面的面积现在是越来越小了。加上牧场内部这两年做了改革，里面很多工作人员都被国家安顿在了附近的几个村子里。
渐渐的这个石岩牧场，就变得越来越荒凉了。
而这个地方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关闭，赵麟怀疑可能就是因为上面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安顿发配到这里的二十几个劳改犯，所以才一直勉勉强强的开着。
自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看父亲被拒绝后，之后将近三年的时间，赵麟都是半夜偷偷摸摸过去的。
而这次想着刚才沈春花说的话，穿着绿色军大衣，头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皮帽子的赵麟，还在犹犹豫豫的走向了这边的正门。
“陈叔您好，我是里面赵天海的儿子赵麟。我听说我爸爸最近身体有点不好，我能进去看看我爸爸顺便给他送点药和吃的吗？”
说这话时赵麟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显而易见的发抖，因为在说这话时，他第一次小心又快速的给对方递过去了两包香烟。他自己不抽烟，但他曾经看到过来沈家村的几个领导当时抽的就是这种烟。很明显在陇城这个地方，这种香烟应该是比较流行和受欢迎的。一盒香烟五毛钱，即便一盒都顶的上十个白馒头了。但他还是带着自认为很自然的笑容，迅速的把东西递了进去。
第21章
“嗯, 进去吧，到时记得九点的时候就出来，九点我换班。”
只在白天来过一次的赵麟以为他父亲在这里的处境很艰难，他也以为这里的人看守里面的二十几个犯人一直都看守的特别严格。
此刻在突然得到允许后, 说实话在提着自己手上的两个破旧大包包下意识走进去时, 赵麟都罕见的恍惚了一下。
他从来都没有白天的时候真正进来过这里，偶尔实在想父亲或者担心父亲了, 他只能在牧场的外围下意识的偷看一下。
但那个时候, 他大部分看到的就是里面被圈养起来的很多牛和羊马，以及里面几排被盖起来牛舍马舍和最里面的几排工作人员的平房宿舍。
他父亲住的地方, 就是牛舍最边上连接最后一个员工宿舍的一个牛舍改造的小屋子。
以往晚上偷偷摸摸过去时, 他都感觉他父亲住的地方实在太简陋了，太不像人住的地方了。
但现在在里面几十个工作人员的注视下, 他背着光，一点点走向那个被夕阳照射的小牛棚改造屋时。他突然就感觉到，亦或是突然的就发现, 他爸爸现在住的那个牛棚改造屋, 好像跟旁边的那些他之前以为的员工豪华宿舍, 并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区别，可能就是他爸爸住的那间房子旁边是真正的牛舍。而那些其他人住的房子，旁边则是他爸爸的那个牛舍改造的小屋子。
反正这一刻, 赵麟就是第一次相信了，他爸爸说着他在这里其实也不错。大家除了不理他外, 其他大家基本都一样的话。
“麟麟你怎么过来了？”
正在赵麟提着东西恍恍惚惚的走近时, 在屋子的赵天海刚好穿着一件黑色大棉衣慢慢悠悠的打开了房门。
他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烧的发黑的小铁壶, 看样子应该是要去接水，只是此刻在突然大白天看到自己的儿子后他很明显愣了一下, 眼中和脸上也出现了很明显的惊喜之色，但很快那一份难得惊喜迅速的变成了特别明显的担心和害怕。
“你——”
“爸，今天是小年，我来给你送点药和吃的。我经过允许了，是从大门口堂堂正正走进来了。”
心里有些开心，说不出来的开心。
在迅速的说了一声后，很快赵麟就毫不犹豫的接了他父亲手上的水壶，并且把自己手上的那两个大包包递给了对方。
“这样也——”
赵天海说这样也不稳妥，但手上突然过来的两个布包包意外的很沉。他稍微意外了一下，剩下的话就没有说出来。
而在赵麟毫不犹豫的跑向这个牧场的一个盖起来的天然泉眼口时，赵天海这边也过来了几个跟他一样在这里服刑的劳改犯。
“老赵，那是你儿子？”
“你儿子这么大了啊？”
“这好像是你家的孩子第一次白天过来吧？怎么回事，现在这里白天也能进人了？”
好奇凑过来的几人，全部都低声询问着。
他们的年龄普遍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看着身材都不算特别的健壮，都有着这个年代知识分子普遍有的单薄和整洁。
就是这些人的衣服，无论好坏好像都不算特别的脏，并且穿的都十分整齐，绝对没有外面人的随便。
只是这些脸上看着差不多人，他们的头发，有些是乌黑发亮的茂盛。而有些人，明显有些想不开，全部都跟赵爸爸一样年纪轻轻头发全部都白了。
“是，这是我家麟麟。麟麟这是你杨叔叔，白叔叔，还有冯叔叔和方伯伯，你先别打水了，快来叫人。”
这确实是赵麟第一次大白天出现这里，即便现在天气已经逐渐的昏暗起来，也不算真正的大白天了。
但即便如此，大家还是能看清他儿子长什么样子的。
心里有些开心和得意，已经病了很多天今天第一次真正爬起来的赵天海就高兴的跟大家介绍起他儿子。
“杨叔叔，白叔叔，冯叔叔，方伯伯您们好，我总听我爸爸说起您们，谢谢您们平时对我爸爸的照顾了。 ”
赵麟只是没有苏陈年会来事，但该有的礼貌他一直都有。除了有礼貌外，他也知道该怎么说话，才会让别人高兴。
只是往日里，他天天的操心着自己父亲的身体和病情，就没有心情碰到任何人都要讨好和会来事。但没有心情，不想，跟会不会的区别其实挺大的。
就像此刻，他只是特别真诚的跟大家说几句，又认认真真的给大家鞠了一躬以示感谢，一下子就让周围的几人既高兴又局促了。
“你这个孩子，你怎么这么客气啊。”
“对啊，我们又不是外人，互相帮助一下也是应该的，你不需要这样的。”
“对啊，你这孩子太有礼貌了，突然这么一下，都弄到的我们不好意思了。”
“老赵可以啊，孩子教的不错，瞧这身高和长相，嘎嘎的。”
众人虽然嘴上说着赵麟太客气了，但所有人被赵麟这么一感谢，其实都挺开心的。
赵麟跟在他父亲身边，跟他父亲一起，好好的跟大家说着话。
这样的场景，赵麟太熟悉了。
年幼的时候，他父亲在盛京大学做教授时。他家但凡来客人了，或者他爸爸把他带到学校了。
那个时候别人在他父亲面前夸他的时候，或者别人在他面前夸他父亲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站在一起，跟大家说着客气又谦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