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灰扑扑的陶罐一半露出，一半埋在地下，上面已经清晰地出现了裂纹。
丁力呆了几秒钟，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深山老林，连个采药人护林人的小茅屋都没有，怎么会有罐子？
这个罐子的颜色，造型……怎么看起来又这么眼熟？
总算发现了！
看着前方的丁力双眼发怔，直接蹲了下来，宋涟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被对方踩到的罐子，正是地图上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件文物。
在宋涟的刻意引导下，神仙洞遗址总算还是被找到了。
她立刻咳嗽了一声，跟了上来。
“你干嘛突然蹲下，刚才是碰到什么了？”
两小时后，所有人都翻山越岭，重新围到了一块儿。
面对着宋涟等人，秦飞跃的脸色比脏兮兮的陶罐还灰暗。
刚才红色的信号弹飞起，照亮了半边天空，大家看到时都忍不住慌乱了起来。
他还以为丁力和杨老板都掉坑里了呢，没想到赶过来时，对方却已经扎好了帐篷，开始吃晚饭了！
“我不是说过了吗？谁先找到，就发信号弹通知对方。”
宋涟叼着一块肉干，神态轻松地拍了拍手。
“喏，看那边。”
就在刚才，他们已经清理出来了一块营地，顺便把路上挡视线的草丛灌木都清理了。
现在顺着她的手势，所有人都可以看得见，有一条清晰的小路就通往了前方。
路的尽头，明明确确是一个三角形的大山洞！
“他们真的找到了神仙洞！”
“走，我们快点过去看看！”
另外两位教授顿时来了精神，连腿瘸的秦教授也顾不上了，直接往山洞的方向跑去。
没几分钟，他们从洞里探查回来，笑容是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刚刚看了，前面的山洞确实有一些人为开凿的痕迹，里面似乎还有一些灰烬、火堆的残余。”
“看来这就是真的神仙洞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开始发掘了，一点时间也不耽误！”
“没想到一开始的地图确实有偏差，小丁，看来还是你这个新人运气好啊！”
“这是杨老板的功劳！”
丁力手里抱着刚挖出来的陶罐，眼眶都激动的发红了。
“老师们快看，这个陶罐是太恒山一带典型的灰陶，还带有黑色的绳纹绘画！可惜刚才没看清，我路过时不小心踩裂了。”
其他人看了，都齐声安慰他。
野外考察出点意外是难免的，神仙洞的内部很大，明天正式开始发掘，这样的瓶瓶罐罐显然是少不了。
“这点裂纹是可以修的，小丁你不用自责。”
“因祸得福，要是你不踩，可能还找不到这位置奇葩的山洞呢！”
“就是，能找到位置就行了，咱们回到所里再做补救……”
秦飞跃拄着拐棍，坐在石头上，脸色随着大家的讨论越来越白。
一旁的宋涟似笑非笑，嘲讽的态度不言而喻，简直快把他的脸皮都扎穿了！
对方的直觉怎么这么准，随便选了条路都能找到遗址？
现在这个场景，只有他一个人被冷落在旁边，所有人都围着丁力说话。
秦飞跃觉得更加打脸了。
杨老板就算了，两边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可丁力一个学生，怎么能独占了功劳？
他这个队长的面子要往哪里搁！
秦飞跃满肚子怨气，又不敢直接怼宋涟，只能借题发挥。
“小丁，你怎么这么马虎！完整的灰陶罐目前还是很罕见的，我看起码能评一个一级文物了！你一脚就踩坏，不是破坏了所里的公共财产吗？”
丁力正在兴头上，突然被泼了一盆子冷水，看向秦飞跃的神色也变了。
“秦老师，是你一开始就带错了队。假如听你的，我们在山里瞎转悠一礼拜都不一定能找到遗址！这时候却来怪我马虎？”
秦飞跃的头皮发麻，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突然发现，丁力看自己的眼神，再也没有一开始的尊敬和仰望了，剩下的也只有冷淡！
“丁力！你……你是怎么对老师说话的！”
秦飞跃狼狈地瞪着这个学生，虽然眼神凶恶，语气里却是无理弱三分。
“路线有偏差，那是提供信息的山里人偷奸耍滑！你这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
“那你之前说错了话，对杨老板道歉了吗？”
丁力鼓起勇气，走到了众人中间，正面对着秦飞跃。
秦飞跃咬牙切齿，浑身颤抖起来。
这些人的中间，最需要神仙洞遗址的，无疑就是秦飞跃本人了。
按照惯例，秦飞跃是考察队长，那写出论文他肯定也是一作。其他两位教授原本就是来凑数的，他们的本方向就不是新石器时期的考古。
他这个队长根本没派上用场，甚至还给大家拉了后腿，产生了严重的误导！
“现在遗址找到了，秦老师你等于是占了便宜还卖乖，一句谢谢都没有，这合适吗？”
丁力大声道：“这发现遗址的功劳，我看就应该记在杨老板的身上。大家要开展研究，都得先谢谢她才对！”
丁力这几句话，说的大家都羞愧了起来。
“小丁说的对啊，多亏了杨老板，否则我们不知道白花了多少力气呢！”
说起来，他们一开始都是随波逐流的。明知道秦飞跃固执，对待宋涟一行人态度不好，也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是人家不计前嫌，找到遗址后快速通知了他们，怎么想，这里头都是他们有错。
而宋涟则是宽宏大量，态度坦荡，没有一点儿耽误他们的意思！
“我看啊，应该给杨老板申请一个表彰！”
另外一位教授提议道：“你对我们所的考古事业帮助太大了，值得有一个官方的荣誉！我之后写的论文，肯定会把你放在特别鸣谢里！”
“那倒不用了，还得跑去上海领奖。”
宋涟摇了摇头，平静道：“各位能明白就好，我帮你们不是想要什么金钱荣誉，只是希望文物们少受伤害，早日得到专业的保护罢了。”
“不说一个小小的遗址，什么敦煌文书，国宝瓷器，我还不是说捐献，就捐献了——”
“等一等，敦煌文书？”
秦教授如遭雷劈，听到这个词汇，就立刻哆嗦了一下。
前不久，S大的古代文献研究所收到了一份捐献。据说，那是保存完好，非常精美的敦煌画卷，还有西夏文的一份官方文件。
这件东西他没有见过，可清楚地知道，一定是填补了国内研究的一大块空白。
因为文献所的所长非常得意，连续一周都在他面前炫耀，说自己的论文有了巨大进展，国家科研基金要给他拨款……
秦飞跃听在耳朵里，憋在心里，都快要被他酸死了！
他惊疑不定地看向宋涟。
“难道文献所的那两份文书，也是你寄来的？”
“对，我记得王教授是研究敦煌学的专家，所以意外购得文书就直接寄给他了。”
宋涟也不否认。
在港岛买到的敦煌文书，上面的内容她也看不太懂。所以宋涟领完了系统的奖励，就选择了一位口碑不错的学者，直接寄到了对方的单位里面。
当然，她本来是没有匿名的。只不过秦飞跃肯定不会看对方的研究论文，所以没注意到“杨恋”这个名字罢了。
秦飞跃得到了确定的答案，目瞪口呆，整个人颓废了下来。
他脸上也没有了愤愤不平的恼怒，代替的，只剩下了苍白的自嘲。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狭隘自私，一个劲儿地和空气斗智斗勇。
人家杨老板的思想觉悟，比他猜测的高多了！
“是我错了！早知道就该相信乔老的眼光，他看人的眼神什么会出错呢？”
还璧楼虽然是商业机构，可办出来的事情叫人信服，原来，这些内幕，乔老先生都是心知肚明的！
宋涟对他的后悔不置可否。
秦飞跃承认了错误，脸色灰白地朝她道了歉，她就坐着边吃晚饭，边毫不介意地接受了。
“和我个人道歉到这里为止，我可以不再计较。不过，你回去之后也不能因此责怪丁力。”
宋涟斜了丁力一眼。
“仗义直言，关心队友，懂得感恩，这些都是很不错的品质。假如你不想要这样的学生，其他教授也会抢着要！”
丁力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被夸的脸都红了。秦飞跃则唯唯诺诺，低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量他也不敢真的使绊子。
宋涟想道，其实丁力还算是自己的“学长”呢。
弄不好到了S大，以后还会有认识的机会，不过，那个时候，她用的可就不是还璧楼杨老板的身份了。
“对了，你不是说那个灰陶罐裂开了么？”
宋涟一伸手，“也给我看看吧。”
“哦，陶罐，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