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人外人。”片刻，他睁开眼，喃喃道，“裴姑娘，愿我们后会有期。”身为佛门中人，又自幼修炼，玄悟自是知道许多普通人不知道的隐秘。

　　人间界之外，还有其他界。

　　只是，这也是他第一次清楚的看见其他界的生灵，却不想，竟是一场战争。

　　“阿弥陀佛。”

　　他再次轻念了一句，又仰头看了一眼，便倏然转身朝回走。

　　周围全是嘈杂的人声，而他租下的那个小院子里却是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响发出来。

　　玄悟没有再睡，而是盘腿坐在床上念着佛经。

　　直到天际亮白，太阳升了起来，他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然后走出了屋子。院里，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的气息。

　　他抬眸，只看见石桌上竟放着一朵开得鲜妍的粉色野花，上面残存着一股淡淡的魔气。

　　是草叶的。

　　那粉色小野花乃是这里的特有的花，并不珍稀，到了初春，路边上便开了一大堆。它没有名字，却有一个独特的含义——

　　谢谢。

　　**

　　据传魔尊申屠凛在万魔窟时，与城主木羽大战，生死不知、下落不明。自他失踪后，魔族便又变成了盘散沙。

　　三大殿主修为和势力相当，谁也不服气谁，各自为政。

　　魔界群龙无首，对于修仙界来说，却是个极好的机会。

　　因此，才平静了几年的仙魔两道再次开战，这一次，没了魔尊的魔族死伤惨重，节节败退。可魔族凶悍，便是如此，也拒不认输。

　　战争越演越烈，不过几月时间，便已死伤无数。

　　三大殿主中两死一伤，魔族实力大损。

　　修仙界以天啸门为首，决定乘胜追击，彻底消灭魔族。因此，便以问月剑尊姬不夜为首，带着仙道诸人直接攻进了魔界。

　　却不想，这一次魔族竟抱着同归于尽之心，两族大战，竟是打破了空间，有数不清的修者和魔族被卷进了空间裂缝中凄惨死去。

　　那裂缝不仅对于人间界是灾难，对于修为不高的修者和魔族来说，也是必死之地。

　　好在，此刻那裂缝终于合上了。

　　魔界是有黑夜和白天的，只是白天太短，而黑夜却太长。此刻，便又到了夜晚。本该是黑暗一片的，可如今，却是各色明光照亮了整个魔界。

　　方一踏进来，便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

　　有魔族的，也有修者的。

　　魔界魔宫最高的宫殿之上，两个白衣人相对而立。

　　姬不夜的分神已经回归了本体，此刻，已然恢复了正常的人族大小。只是面色极冷，看着对面之人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杀意。

　　他执起问月剑指向对面之人，冷声念了一个名字：“申屠凛。”

　　只见对面的白衣人忽地笑了一声。

　　不知何时起，他的身周竟已经萦绕着一股浓重的魔气，如今再看，怕是再也没有人会把他认作是人族了。

　　而此刻，那双本应无神的眼睛竟重新有了光彩。

　　从踏入魔界的那一刹，他身体里被掩埋住的魔气便重新爆发了出来，眉心的魔珠急速运转，他竟是再次恢复成了半魔之体。

　　是以，他的眼睛自然也恢复了。

　　相比姬不夜，青年的唇角已经溢出了鲜血，身上的白衣也已经被血染红。

　　想要关闭空间裂缝，非大乘期不行。

　　他强行恢复修为，本就遭了反噬，又与姬不夜战了一场，伤势越发严重。

　　“本尊倒是没想到，堂堂魔尊竟然会潜伏在我的弟子身边，装作一个人类。申屠凛，你的目的是什么？！”姬不夜厉声质问。

　　想到裴姝与申屠凛的亲密，姬不夜的面上冰霜之色更浓。

　　“本座也未想到，身为正道之首的问月剑尊竟然会不顾无辜之人的性命，私自打开空间裂缝。此等奇事，着实让本座难以置信。”白衣青年面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只那双黑眸中却是无波无澜，犹如一滩死水，“这些为你拼命的人可知道，他们敬若神明的剑尊大人，其实不过是个为了私欲的疯子？”

　　不等姬不夜回答，他又笑道：“也对，剑尊现在已经不算是人了，而是半魔。”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裴姝身边，与她又是何关系，”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满面冷厉的姬不夜，不疾不徐地道，“此事与剑尊又有何关？你别忘了，她跳下万魔窟后，便再也不是仙道中人，也不是你姬不夜的弟子了。”

　　“她是我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峻秀的眉目间有温暖和怀念划过，魔月下，白衣青年唇角的鲜红越来多，可他面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

　　隐隐绰绰间，他的元灵似有异动，有一点金光飞速掠过。

　　那是……姬不夜面色忽然大变，当即怒喝道：“申屠凛，你竟敢动她，你找死！”

　　话音未落，已经急速朝龙凛攻了过去。

　　两人再次交上了手，若是往常，两人修为相当，想要分出胜负不易。可此时，姬不夜毫发未损，正是强盛之时。

　　自那日从人间界回到修仙界，他便发誓一定要一雪前耻，定要让龙凛付出代价！

　　只是因人间界法则阻拦，他即便压制修为也再也去不了人间界了，所以这才思索其他法子。打开空间裂缝便是最快的法子之一，但是这却不容易，只凭他一人之力定然不行。

　　是以，便有了这一场仙魔之战。

　　想到曾经便也是面前这人，因他攻入修仙界，启用轩辕鼎，才致使裴姝不得不以身化器，最终沉睡三年。

　　若不是他……便再也不会有其后之事了！

　　而如今，这个魔头竟然敢……

　　“定是你诓骗了她，你骗了她……我要杀了你！”姬不夜黑眸越发黑沉，竟像是一望不见底的深渊，那是化魔之兆。

　　“我骗了她？”交手间，白衣青年笑了，“剑尊，她那般聪明的一个人，你说本座真的骗得了她吗？”

　　姬不夜动作猛然一滞。

　　世人谁不知，万灵仙子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无论是天赋还是心智皆是万里挑一。她那般聪慧，又怎可能会被骗了去？

　　除非……唯有她心甘情愿。

　　便如曾经。

　　姬不夜心口一震，那一瞬间，竟像是被人用利剑刺穿了一般。他抬眸，冷厉的目光直直的射向那面带浅笑的青年，眼里竟是恨意和妒忌。

　　下一瞬，问月剑陡然化成万千剑影，刹那间便把龙凛包围了起来。

　　那是绝杀之剑。

　　用他的百年修为，半身精血，凝聚了绝杀之剑！

　　这天地间，至今还未有人从这一剑中全身而退过，或者说，未有人从此剑中生还。若是全盛时期的魔尊，倒是还有一线机会。

　　可如今……

　　“申屠凛，你逃不掉了。”姬不夜声如寒冰。

　　白衣青年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望向了方才的裂缝之处，轻声唤了一个名字“裴姝”，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对不起，怕是……再也见不着了……”那道轻淡的声音很快便被吹散，了无痕迹。

　　那一刻，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大一小——一个青衣姑娘带着一个胖乎乎圆溜溜的小娃娃。

　　他们一同骑在马上，她青衣如画，白马坐骑，哼着歌。

　　他看不到，可却知道，那定是极美的景色。

　　“说好了的，我们要一起的！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小胖娃娃一边一个，抓着他们的手，让他们一同许下了那个诺言。

　　可惜。

　　他或许要食言了。

　　希望到时候那个小胖子，不要哭吧。

　　那时，他肯定会骂他是个大骗子的。

　　龙凛低低笑了笑，随即，他忽然大吼了一声。

　　下一瞬，龙角升起，龙爪划出，朝着那剑攻了过去！从决定重新踏进魔界的那一刻，龙凛便清楚，有些事情终究需要做个了断的。

　　“她说过，她真的不想再见你。”剑光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剑伤，可青年动作未停，犹如一道利箭急速朝姬不夜飞了过去，“既然剑尊听不懂话，那便也不用听了。让本座为她做最后一件事吧，我想……”

　　他想，再听她说一声，谢谢。

　　也想，再听她说一句——现在，我很开心。

　　哪怕，他再也没有机会听了。

　　反正……他本就早该死了。

　　白衣青年的身上骤然爆发出了一阵耀眼的银光，身周魔气急速涌动，那模样竟像是……自曝！

　　姬不夜霎时变了脸色。

　　他反射性的想退，可是这一刻根本退无可退。他半身精血、百年修为尽数在这一剑，若是退了……既然如此，那不如战下去！

　　姬不夜咬牙，心念一动，竟是再次挥出了一剑！

　　而随着这一剑挥出，一丝血线终是从他的唇角溢了出来。他要赶在申屠凛自曝之前，杀了他！

　　自从上次在人间界一战后，知道那龙凛乃是半龙后，姬不夜便去查过了典籍。

　　半龙虽不是真龙，但弱点却与龙族一样，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便能取了他们的命。至于他们的七寸所在……

　　那第二剑，竟是朝着白衣青年的肚腹而去。

　　**

　　海岛上，裴姝忽然顿住了脚步。

　　小豆芽正跟在她的身后，猝不及防之下，脑袋一头撞上了裴姝的腿，顿时疼得叫了一声，好险稳住了圆乎乎的身子没摔倒。

　　“姝姝，怎么了？你找到界门了吗？”

　　小豆芽揉着自己的脑门，仰头问道。

　　然后，却见青衣女子面色忽地苍白了下来，眉头紧蹙，竟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一样。小豆芽立刻急了，忙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受伤了？”

　　想要阻挡那巨潮自然不是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