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过莱因哈德不会让他发疯，所以无论她是Lily还是之之, 这次她会好好守着他。

　　“之之，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 我爱你。”

　　“之之，你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了。”

　　“嗯。”

　　章之之走后，路白尧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看着匆匆离去的车尾, 狐狸眼眯着笑着, 破有一种大石落地的安心。

　　“老易，看开点。”他拍拍易千择的肩安慰，手下力道重了些, 让易千择本来红润的面容苍白了些。

　　路白尧皱眉，“人也见了，该跟我去医院了吧？”

　　神父右胸前被开了个洞，易千择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男人都是冲着对方的命去的，神父在右，易千择在左，开了个对称。

　　神父在医院躺着，而易千择却要拖着更严重一点伤来见人，这一面，可真不容易。

　　“路白尧，麻药的事是你做的，对吗？”

　　说话的时候，易千择没有看他，却让路白尧心中寒凉顿生。路白尧笑容僵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是，我做的。”

　　路白尧本来想在神父的直升机上动手脚，但是太难了，他根本找不到任何机会，所有他在易千择的子弹上动了手脚。

　　他和几个家族里唯一一个和易千择关系维系得不错的人，要碰到易千择的东西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

　　所以他把易千择用的弹药换成了注有新型麻醉药的一批，企图让中弹的神父机毁人亡。

　　可路白尧没想到，神父的抗药性那么强，能坚持到近地面才彻底被麻痹失控。

　　机毁了，但人没亡。

　　“不会再有下次。”易千择警告。

　　易千择说完就转身，淡然的面色终于颓下来，看不见半分明亮。胸前钝痛一阵一阵，他已经分不清是已经死寂的心更痛一点还是被包扎过的皮肉更痛一点。

　　之之……

　　你不会再有后悔的机会了……

　　路白尧换弹药这件事他不知道，但他却将计就计控住了失去知觉的神父所在的那家医院。

　　如果之之今天选择的是他，他会让神父死在医院。

　　易千择太知道神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他会因为之之选择神父而放手，神父不会，他们之间只有两种可能。

　　之之选择他，神父死。之之选择神父，他放手。

　　“老易，你别这么笑……”

　　笑得让人……怪难受的。

　　***

　　在之之和乔西娅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前台咨询中心的小姐姐朝角落使了个眼色。

　　某些行动被终止。

　　与此同时，处于隐秘角落的某些人也面色如常地松了神经掩了武器。

　　谁是螳螂谁是蝉，还真不好定义。

　　WIKI本来就是白皮肤，如今双眼紧闭躺在白色病床上更加显得冰凉苍白，连一向明亮的金发都黯淡了几分。

　　他安静地躺着，如同安详地等待死亡。

　　“病人头部受到严重的撞击……后背被荆棘……肋骨……生命特征微弱……”

　　医生还在跟乔西娅和黛西还有另一个男人说着什么，章之之什么都听不见，她呆呆地站在离病床一米远的地方，脑子里一片轰鸣。

　　“教父说，莱因哈德是最适合他那个位置的人，因为莱因哈德不讲对错，不分善恶，不管是非，莱因哈德没有世俗的欲望。

　　莱因哈德如同提线木偶，既是提线人也是木偶，连喜恶都少得可怜。

　　莱因哈德很容易对一样东西产生兴趣，更容易对感兴趣的东西厌倦。

　　莱因哈德以为他很快就厌倦捡回来的小玩具，他把小玩具养成了漂亮的小玫瑰，会闹会笑会蹦蹦跳跳，他慢慢把木偶线头放到了小玫瑰的花瓣上。

　　后来可以牵动莱茵哈德的小玫瑰走丢了，莱茵哈德发疯了。

　　Lily，之之，请不要给莱茵哈德再疯一次的机会。

　　否则，让他死。”

　　21岁的时候，这个世界的章之之旅游到了布达拉宫，在那里遇到了耀眼的短发青年WIKI，他淡蓝的眼里藏着深海，意图将他从她的记忆里拉拽出无果，于是开始拙劣地扮演笨笨的国际友人。

　　直到她第二次离开。

　　21岁的时候，现世的章之之旅游到了布达拉宫，在那里遇到了眼神荒芜死寂的长发青年WIKI，把濒死的她再次送回了这个世界。

　　他可能真的从十六世纪旧约书里得到了神秘的力量。

　　两个时空的交汇处，长发青年WIKI或许看到了那个笨笨的国际友人。

　　所以他在章之之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皮上亲吻，说：“Lily，请不要给莱因哈德再疯一次的机会。”

　　“否则，让他死。”

　　章之之慢慢上前，触及床上人冰凉的指尖时仿佛被烫到了一样又缩回来，她不知道她此刻面上有多惊慌。

　　强得变态的WIKI也会像普通人一样一无所觉地躺在病床上。

　　睁不开深邃的眼，说不出蛊惑人心的话，更不会露出变态的笑，安静祥和。

　　他不过是出去一趟而已，怎么就到生命垂危的地步了呢？

　　“哥哥……”

　　她轻轻地叫，期盼他能像以前一样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回她。

　　在疯和死之间，他选择了死吗？

　　“WIKI……”

　　或者像她上次穿越一样学着哈士奇的步伐跳起来扑着她一遍遍叫“Lily”。

　　他怎么就那么确定她会让他疯呢？

　　他作为神父的敏锐直觉吗？

　　床上的人太过安详温顺，苍白的唇角微垂，不肯给她半分回应。

　　章之之茫然无措地睁着眼，没有心痛，就是感觉心里空空的，空茫茫地感觉不到任何真实。这种感觉就跟当初被教父洗掉记忆扔回华国时一样，伸出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那里却什么也没有。

　　章之之没有流泪，脸色却比病床上的WIKI还要难看，小粉丝黛西不忍，刚要说什么却被男人制止了。

　　医生走过来对她说：“病人有强烈的求生意志，试着说点病人爱听的，有用。”

　　爱听的？章之之茫然地看向WIKI，他爱听什么？

　　“比如，我爱你，比如，以后姿势任你选……嘶……”猝不及防被拍了一巴掌的乔西娅瞪了男人一眼。

　　WIKI伤得很重很重，但还远远不到性命垂危的地步。

　　他这么多年哪一次不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也就刚开始发疯搞事情的时候天天把自己放在刀子上割天天垂危，即便真的性命垂危了也会让自己清醒着死去。

　　绝不是现在这副昏迷着躺在床上任人宰割的样子。

　　他确实想听他的Lily说点他爱听的。乔西娅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WIKI，其实我很怕你。”

　　她终于抓住他微凉的手，贴在额心垂着眼。

　　“看小说的时候我就很怕你。你特别会装，江储、高树还有高山山，无论主角还是配角，全都是被你捏在手心的蚂蚁。你的背景设定太强，又是黑手党又是洛克家族后裔……所以我很怕，怕你哪天把我也给捏死了。”

　　WIKI的眼皮颤动了一下，她没发现。

　　“我当了很久Lily，当了更久的章之之，我特别怕你哪天发现章之之不是你想要的Lily就把章之之给捏死了。

　　易千择和你一点都不一样，公子端方，举世无双——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分享，好像有什么烦恼都能帮我解决，温柔、做饭好吃、长相万里挑一……他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所以我觉得，其实你死了也挺好的。”

　　WIKI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蓝眼睛里酝酿着狂风暴雨，带着欲要撕裂一切的疯狂，却在她的下一句话音落下时全部消散。

　　“但是我没有选择他。”她说。

　　章之之轻轻放下他的手，眼睛红成一片，可怜无辜又无助。

　　“我对着耶稣发过誓的，永远不会离开维希.莱茵哈德，不会让维希.莱茵哈德发疯。所以莱茵哈德不要发疯也不要死，好不好？”

　　如同WIKI期盼的，她终于说出了那神圣的三个字：

　　“我爱你。”

　　她俯身，温软的唇落在那片冰凉苍白的唇上，通红的眼里终于落下泪来，打湿了WIKI纤长的睫毛。

　　“好，我不死，别哭。”

　　一只大手悄然落在她头上，WIKI睁开眼，在她惊诧慌乱间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WIKI学会了温和一点，不再是激烈的狂热的如同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深吻，而是极其耐心温柔地一遍遍临摹她的形状，直到她快要窒息才肯放开。

　　WIKI原本苍白的唇色早已一片鲜红凌乱，他带着这片鲜红落在章之之微微湿润的眼上，然后慢慢滑落，鼻尖对着鼻尖，淡蓝的眼染上欲望的深色，他轻叹，“我的Lily，我贪心了。”

　　他想要莱茵哈德夫妇永远在一起，直到老去，直到死亡，直到生生世世。

　　耶稣是否允许他的使徒更改一下愿望？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男上女下的姿势，章之之还没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呆呆地问：“你，你没事？”

　　“有事。”WIKI垂了眼，面不改色地说着另一个人的坏话，“Mr.Yi在我这里开了个洞，又在子弹上涂了麻药，否则我不会控制不住直升机，以至于坠毁在森林。”

　　“世界上最好的人……呵！”

　　“……医生说你生命特征微弱。”章之之尽量不去和他谈易千择，从他身下出来后智商终于上线，“你们骗我！”

　　想到自己刚刚一番羞耻的深情告白，章之之脸色青红交错，恼羞成怒地咬唇。

　　WIKI怎么可能会死！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没骗你。”WIKI无谓地笑着，淡定地指了指胸前，指着那片渗出来的红。

　　“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