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我帮你去找江山谈，如果他不同意离婚，我就去找公社的人。”

　　在叶朝光的记忆里，他们生产队还没有过离婚的案例。江家很难缠，这件事怕是不好解决。不如趁着蒋青青和小牙都在住院，把她们的病往重说，到时候即便蒋青青不提出来，江家那边也会动离婚的心思。

　　沈雪拉住蒋青青的手，握住，给她力量，蒋青青的手冰凉到让她鼻头一酸。

　　“小牙和小满，你打算怎么办？”

　　蒋青青回握住沈雪的手，“当然是跟我走，她们留在江家，不是被江大娘折磨死，就是被她卖掉。她们，可是我的心肝。”

　　沈雪张张嘴，蒋青青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要怎么生活？

　　看出沈雪的担忧，蒋青青长舒一口气，苍白的脸上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小雪姐，只要我有一双手，就不会让小牙和小满饿肚子。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

　　跟叶朝光想的一样，当江家人听说蒋青青和江小牙需要花费高额医药费的时候，他们立刻翻脸。

　　江大娘一方面哭穷，说自己家里没钱，另一方面怪叶朝光把人给送到医院去。她哭闹半天，表达的意思乡亲们都清楚，他们家拿不出一分钱给蒋青青和江小牙治病。

　　“江大娘，医院的帐还欠着，只要蒋青青和小牙一天是江家人，这笔帐迟早要你们家还。你们如果不付医药费，医院会联系公社，请他们帮忙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你们地里的粮食恐怕要全部拿去抵债。”

　　叶朝光在心里无比唾弃这家人，江家三房，全都是极品！

　　听叶朝光的话，江大娘当即吼道：“蒋青青不是我们江家人，我家江山跟她离婚！让她带着两个丫头片子滚！没钱还敢住医院，她自己活该！”

　　周围的乡亲们再一次见识到江家人的不要脸，明眼人都知道蒋青青是她儿子推到的，他们家现在居然为不给医药费就把蒋青青和两个孙女儿赶出去，实在令人唾弃。

　　当天下午，蒋青青捧着盖鲜红印章的离婚证明，放声大哭。

　　她这八年受的所有委屈，都跟着她的眼泪一起流出来。

　　沈雪抱着蒋青青，心里一抽一抽的痛。当年她们一起下放到红星生产大队，一起度过最艰难的日子。这份情谊，是多少年都磨灭不掉的深刻记忆。

　　见媳妇也跟着流泪，叶朝光只能劝慰道：“大哥说想办法帮青青在派出所找个打扫清洁的活儿，工资虽然低，但是可以安排一个单间给她们母女三人住。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你们别哭。”

　　傍晚，叶嘉莹守在家门口好久，终于等到爹娘回家。

　　她从奶奶和其他人的聊天中，知道蒋姨、小牙姐姐和小满妹妹的不幸遭遇。

　　“娘，给蒋姨！”叶嘉莹把自己过年得的红包，全部递给哭肿双眼的娘，“娘，不哭！”

　　沈雪蹲下身，把女儿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她用脸贴贴女儿的小脸，“莹莹乖，娘一定把你的礼物送给蒋姨。以后，莹莹把小牙姐姐和小满妹妹当成自己的亲姐妹对待，好不好？”

　　“嗯！”叶嘉莹点点头，双手捧着娘的脸。

　　她不知道为什么，娘的情绪好像特别激动。

　　从出生到现在，叶嘉莹从来没有听娘说过外公外婆那边的情况，娘有兄弟姐妹吗？难道是蒋姨的遭遇让娘想起过去不开心的事情？

　　想到这里，叶嘉莹搂紧娘亲，用小手轻拍娘的后背。

　　她一定要把自己得到的所有爱都回馈给爱她的人！

　　正月的庙会都不及江家的故事精彩，要知道正月还没过十五，江大娘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她的大儿子江山说媳妇。大家背地里都在唾骂江家人，居然如此践踏蒋青青和两个孙女。就连媒婆看到江大娘都扭头就走，这门亲事的红包她不稀罕。

　　俗话说，正月正半年，仿佛过好长时间，才来到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天。

　　在乡下，大家有在这一天剃头的习惯，身为木匠的叶国运，还掌握一门剃头的手艺。

　　“叶叔，帮我剃个头呗！”

　　“叶爷爷，二蛋也要剃头！”

　　叶家大门外的天井里今天格外热闹，前来请叶国运帮忙剃头的乡亲们来一茬又一茬。他们来时手里多而不少提点东西，当做请叶国运剃头的酬劳。毕竟大伙儿手里的钱不多，也不好空手上门。

　　很快，叶家饭桌上多一堆花生、鸡蛋、青菜、红薯、土豆等吃食。

　　见奶奶好不容易空闲下来，叶嘉莹拉拉叶老太的衣袖，“富富，还没来！”

　　叶老太笑着隔空点点孙女的鼻子，她家乖孙女是个念人情的，不枉富贵小时候那般护着她。

　　“你呀，做什么都想着富贵。走吧，奶奶带你去找富贵。”

　　今天天气虽然晴朗，但寒风呼呼地吹着，临出门前，叶老太找到小儿媳给孙女织的毛线披风，帮孙女围上，然后在叶嘉莹的下巴那里系个蝴蝶结。

　　橘色的披风有一顶竖起两个白色小耳朵的帽子，戴上显得可爱极。

　　叶嘉莹一手牵着奶奶，一手提着自己装小零食的袋子，朝村东头李瘸子家走去。

　　隔得老远，叶嘉莹便看到李富贵蹲在自己家门口，背着她们过去的方向，低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富富！”

　　李富贵听到叶嘉莹的声音，连忙站起身来，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好看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就连一向见惯家里帅气孙子的叶老太，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富贵这孩子长大肯定是个特别好看的小伙儿。

　　“莹莹，婆婆！”李富贵扔掉手里的树枝，主动迎过去。

　　“富贵，你刚刚蹲在地上干啥？”叶老太好奇地看过去。

　　李富贵催下头，低声解释道：“我，就随便画一画，没做什么。”

　　叶嘉莹和叶老太同时看过去，地上被李富贵铺一层薄薄的红沙，红沙上清清楚楚地用树枝写着：人、口、手、大、小、多、少这七个字。原来他是把红沙当本子，在练习写字。

　　“这些都是你自己学的？”叶老太是村子里唯一一个能读书识字的老婆婆，她的同龄人中，恐怕只有她才明白知识有多重要。

　　不等李富贵回答，叶老太一把将他拉到自己怀里。

　　“好孩子，以后抽空来婆婆家里，婆婆教你识字。”李瘸子是绝对不可能送富贵去上学的，叶老太怜惜富贵的聪慧和懂事，不舍得他好学的初心被扼杀。

　　叶嘉莹认认真真看完富贵写的字，比她家刚上一年级的七哥叶嘉然还写得好。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偷学来的，自己费多少功夫？想起李富贵玩游戏的聪明劲儿，叶嘉莹甚至怀疑他看过一遍就学会。

　　“富富，学。莹莹，也学。”

　　叶嘉莹拉拉奶奶的手，表示她也要一起学习。正好借这个机会，把自己识字这个点慢慢暴露出来，要不然她每次拿哥哥的书出来翻看，总会引起家里人的关注。

　　“好好好，都学！”叶老太一手牵着叶嘉莹，一手拉着李富贵，“富贵，去把家里门关好，跟婆婆回家，让叶爷爷给你剃个头。新的一年，咱富贵一定会长得更结实。”

　　等叶老太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叶国运刚好送走最后一个来剃头的乡亲。

　　他笑着朝李富贵招招手，“富贵，来，叶爷爷帮你洗个头。”

　　李富贵松开叶老太的手，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一躬，“谢谢叶爷爷！”他知道别人都是拿着东西来的，可他实在没有什么送的，只能提前道声谢。

　　“好孩子，来吧！”

　　叶国运给别人剃头是不会帮忙洗头的，乡亲们这么多年也知道叶国运的习惯，所以大家都是在家里洗好头才过来找他帮忙。

　　天井里，叶嘉莹端一张小板凳，坐在阳光下看着爷爷帮李富贵洗头。

　　叶嘉莹托着下巴，细细地打量李富贵的五官。只见他的眉毛又黑又浓，弯弯的眉毛下面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的眼皮不止有两层，层层叠叠的眼皮上方，眼睫毛长而翘。挺拔的鼻梁下方，嘴唇因为缺少营养略显苍白。

　　望着李富贵的瘦削的小脸，叶嘉莹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他从五官上来说，跟李瘸子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富贵真的是李瘸子的儿子吗？

　　等叶国运给李富贵剃一个清爽的小平头出来，连他老人家都被眼前俊俏干净的男娃给惊艳到。

　　摸摸富贵的小脸，叶国运的神色有些复杂，这样的富贵如果被李瘸子看到，少不又是一顿胖揍。别说李瘸子本人，就算是他都开始怀疑富贵可能不是李瘸子的儿子。

　　“好孩子，叶爷爷给你剃个光头，好不好？再让你叶婆婆给你找一顶哥哥的帽子戴上。”

　　叶国运动刀之前，征求李富贵的意见。帽子可以遮住李富贵一部分额头，加上这会儿天气还冷，带着也不算突兀。他还得嘱咐老妻，专门找一顶破烂一点的帽子才行。

　　李富贵信任地望着叶国运，轻轻地点点头，“好！听叶爷爷的。”

　　坐在小板凳上的叶嘉莹嘟起小嘴，很想站起来拉住爷爷的手。可她知道，爷爷也是为富贵好。

　　叶嘉莹郁闷好半天，如果李瘸子不是富贵的亲爹，那谁才是？这个人是他们村的，还是富贵他娘在外面认识的人？

　　叶老太听老伴的建议，专门找一顶破洞的帽子给李富贵戴上，即便遮住一部分额头和眉毛，李富贵渐渐长开的小脸也昭示着他出色的五官比例和好看的容貌。

　　要不是他现在营养不良，脸色也蜡黄蜡黄的，叶老太觉得富贵丝毫不比城里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差。

　　且不提被叶家人压在心底的疑惑，李富贵剃完头，跟着叶老太学十个生字才回到自己家里。

　　让李富贵诧异的是，当他推开家门的时候，竟然在家里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富贵的身世之谜会一点点揭开，大家稍微耐心一点哦另外，不要觉得作者笔下的江大娘是塑造出来的极品，事实上，在那个时代的农村，婆婆重男轻女，蹉跎儿媳妇的人不在少数

第22章

　　娘回来了吗？

　　李富贵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收拾包袱的女人，她看起来有点老，脸上颧骨凸出还有很多雀斑，也许她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李富贵心里十分茫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娘，也不知道娘到底长什么样。

　　“看……看什么，看！”

　　从外面回来的李瘸子见儿子站在门口发呆，直接一巴掌朝他的脑袋拍去。

　　李富贵被打了个正着，不过好在他头上有帽子，加上李瘸子手上没有用太大的劲儿，所以李富贵并没有觉得太疼。他回头看了一眼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爹，眼睛微微睁大。

　　李瘸子走进家门，指着女人说道：“从……从，今天起，她……她就是，你娘了。听……听到没？”

　　“红武，你干嘛打孩子？”

　　女人笑着放下手里的衣裳，双眼发光地看向李富贵，“娃，你叫啥名字？今年几岁了？”

　　李富贵下意识后退了一大步，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她是爹带回来的新婆娘，是别人口中的后娘！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李富贵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没有理会女人的话，直接转身跑出了家门，留下女人一脸遗憾的望着李富贵跑开的方向。

　　李瘸子则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你别，管他。他……从小……野惯了！不……不回家，还……还能省点，粮食。”

　　女人没有回应李瘸子的话，她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东西。

　　夜幕很快降临，独自坐在田坎上的李富贵双臂环着膝盖，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星星。

　　他很少想念娘，因为他没有关于娘的任何记忆。突然出现在家里的后娘，让李富贵在脑海里虚构了几幅图画。他娘会像叶婶儿一样温柔？还是像李佑刚他娘那样暴躁？不知道他娘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寂静的夜晚，寒风呼呼地吹着，又冷又饿的感觉让李富贵越发清醒。

　　田坎的另一头，怪老头给隔壁生产大队的人看病回家，正好从李富贵身边路过。

　　他朝李富贵伸出一只手，声音依旧嘶哑，“起来，跟我回家。”

　　李富贵望向怪老头，默默地把小手伸过去，交给怪老头。两人都是乡亲们眼里的异类，大家看到他们都会绕路走的那种。然而在过去一个月的相处中，他们在无形之中已经达成一种默契。

　　乡村的夜里黑漆漆，唯有天上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光。

　　此时的B市，小洋楼这一片住宅灯火通明，城市的住户总是要比乡下人睡得更晚。

　　“我是警察，你们来扮演小偷，听到没？”小胖墩李星河右手拿着一只玩具仿真□□，左手指着家里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