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郭子豪的异样，讲台上的数分老师早就发现了。

这不是废话吗？就算首京大学作为国内综合实力第一的高等学府，云集的来自全华国或者全世界的人才再多，但既参加IMO，拿了那么好的国际名次，又是那个新型QKD产品的参与研究人员之一，还从上学期的考试开始就一直每门课最差都拿专业第三，总成绩稳稳专业第一，并且每次上课都坐第一排的学生，还真不是随处可见。

好学又优秀成这样，换哪个老师会不记得？

所以，郭子豪今天刚一摸去后排，数分老师就已经在默默盯着他，眉头蹙得紧紧的。

这小子是不是谈恋爱了？谈女朋友没问题，但是，要是耽误了学习，这可就不太好了啊。

于是，郭子豪正喜滋滋地和明姐聊天，一时忘了神，没注意到周围莫名的寂静，就突然听到自己的桌子被敲击，传来数分老师魔鬼一般的声音：“郭子豪，你都笑了快一节课了，还没笑够吗？到底有什么事那么好笑，说出来让老师也听一下？不够好笑的话，就赶紧认真听课，手机也关机放旁边！”

上课玩手机的确是自己不对，郭子豪默默关机，见数分老师还没离开，一副他必须给出个说法的模样，只得慢吞吞地站起来，但还是没有开口。

见郭子豪这么一副吞吐犹豫的模样，数分老师愈发确定，他肯定是谈恋爱耽误学习了，顿时又生气、又失望，觉得这孩子怎么能分不清孰轻孰重。

原本，数分老师还觉得不能耽误大家上课，想着下次再找机会好好和他说一下，结果正好下课铃打响了，就干脆把手中的习题册放在了桌面上，开口，语气十分语重心长：“老师知道，你们现在的大学生都喜欢玩手机，也思想更开放了，讲究自由恋爱。这是时代的进步，老师不反对，也理解你们觉得谈恋爱比学习有意思，但一个年龄就应该做一个年龄该做的事，要分清事情孰轻孰重，知道吗？”

郭子豪：……

不是，他只是在思考，说出事实的话，刚刚还那么凶的数分老师，要是真的高兴得忍不住笑出来，会不会有点尴尬？毕竟，听老师平时上课的题外话，一直很郁闷近十年华国都没有再出一个拿数学三大奖的人，还总说，如果又出来了这么一个拿了数学三大奖之一还推数学界有巨大推动的数学家，他一定能高兴得打破自己戒酒三年的自律，立刻和同事出去喝酒庆祝。

但话说回来，谈恋爱居然有学习有趣？这谁说的？难道不是学习带来的精神上的充沛和幸福感更加强烈吗？

郭子豪下意识跑神，还是听到数分老师再一次敲桌子的声响，才回过神来，见老师眉头紧皱，一副“你不说这事就过不去”了的表情，只得坦白。

“对不起，老师，我上课不应该玩手机，就是因为太高兴……”

“高兴什么？”

“高兴明姐获得了沃尔夫数学奖。”

数分老师：！！！

“好孩子，你再说一遍？具体一点？”

几乎是一瞬间，数分老师的表情就多云转晴，眼睛也亮了，就连称呼也从“郭子豪”变成了“好孩子”。

明夏既然收到了沃尔夫基金会的来信，相关公示自然很快就会出来，颁奖典礼到时候会有许多人去观看现场，又不是什么研究成果，而是学术界的最高荣誉，是认同，这些基本信息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好孩子”郭子豪见数分老师的脸犹如女人涂口红的嘴，颜色说变就变，心下想着“我就知道”，嘴上仍然乖乖解释：“明夏获得了沃尔夫数学奖，下个月颁奖，地点耶路撒冷。”

郭子豪就读的班炸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特么是第一手消息啊！妈.的，羡慕，果然，学神的朋友也是学神，那可是沃尔夫数学奖啊啊啊啊啊啊！算了，不能想，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好废，还是学习吧，沉迷学习能让人免于自卑，噫呜呜

华国数学界炸了。

虽然说，他们心里都知道，明夏将“哥德巴赫猜想”给证明出来，拿数学奖是肯定的，却也是真没想到拿奖拿得这么快，还上来就是沃尔夫数学奖这个数学界的最高荣誉。十年了！终于！华国在国际数学界再次拥有姓名！沃尔夫数学奖到手后，明夏也还有20年，可以拼五界菲尔兹数学奖，以她的能力和天赋，肯定没问题！

最后才从网上知道这个消息的京华大学数院和文院炸了。

京华大学数院的老师正式宣布要和文院历史专业的老师绝交24小时：特么的，这么6的一个数学大佬，怎么就跑你们历史专业的倭瓜地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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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大学文院历史专业的老师对数院老师简直冷笑，横眉冷对：是在我们历史专业读书了，咋的，人家有一点自己的爱好还不行？又是给你们数学界证明“1＋1”，又是给隔壁物院研究新型QKD产品，他们说什么了吗！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到老师们间的风起云涌，听过明夏授课的京华大学数院.文院.物院学生：疯狂给明教授打call，明姐666！

大家都在为明夏高兴，但其实，这段时间，明夏的心情没有如他们那般雀跃和激动澎湃，甚至有时候，还在责怪自己天赋太差、能力不够。

她在星际时代读的是数学专业，放在现代也就是数学和物理，撑死了可以搭一点化学和计算机的边，又因为生活环境的差异，对语言的学习也比较有天赋，但和生物、医疗则完全没关系，完全不了解。

在星际时代，张老所患的病就类似于现在普普通通地破了层皮，随便找个质量过关的医疗舱躺着，闭眼听两首歌，马上就能活蹦乱地的出来。然而，在21世纪，这就是癌症，就是会折磨人，就是无能为力。

明夏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对于医学，真的没有思路，没有可以推动新医疗技术发展的灵感，也完全不懂那些病理和药品研发思路。

这是她的知识盲区，也是她不具备天赋的一科。

跨专业？说得好像容易，有几个做得到。

不说明夏真正需要的这种医疗方面科研前线的发展，光是说大学考研这种比较贴近寻常人生活的事，跨专业的也是成功率小于本专业考研的人，难度很高。

从前，顾秉钧劝明夏给国外SCI投稿《哥德巴赫的证明》论文时，她曾经意气风发地说：我说这个证明成立，那就是成立，我说我做得到，那就是做得到，我对自己有自信。但现在，明夏真的很难过，却又不得不承认：对不起，我努力过了，但是真的做不到。

江海潮组织的那个关于“黎曼假设”的研究讨论组，从很多年前开始，就一直坚持定期开会，住得比较近的几个人更是有空就会见面，互相交流，他便很快就发现了明夏在见过老友后精神状态一直有些不对劲，即便是得知自己获得了数学界最高荣誉之一的沃尔夫数学奖，竟然也颓靡不改，不由得担心起来，私底下问了她几次，都被用“没事”敷衍过去。

明夏不肯说，江海潮就更担心了，又去找了顾秉钧。

顾秉钧和明夏已经认识差不多两年了，两人十分合得来，也比较了解明夏的性格，知道了前因后果，就差不多懂了她现在纠结的到底是什么，便叹了口气，和江海潮说了自己的想法。

原本，江海潮是以为，明夏觉得老友对她的期望太高，才会有压力，或者往更不好的方面想一点，明夏可能并不想和老友一样为国家奉献一辈子，而是想要去私人研究所之类的地方工作，名利兼收，却是怎么都没想到，明夏居然是因为自己在医学上对老友病情的无能为力而自责。

“没关系的。”一次讨论结束后，江海潮让明夏单独留了下来，将老友的情况和心理分析给她听，“拒绝治疗，拒绝生命的延续，只希望把自己的研究成果整理出来给大家，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你不用为自己在医学上的无能为力而自责，没有人是十全十美、无所不能的。他真正的期望，是你可以继续在物理领域奋斗，为给祖国带来发展，这就够了。”

最近一段时间，明夏的确是有一些走死胡同了，因为看过张老的痛苦，也清楚星际时代这种病痛根本算不上什么，对自己期望和要求过高，便也在意识到自己做不到之后被自责压得喘不过气。

而作为和张老一起，从战争中死里逃生的朋友，也是带明夏去医院见张老的人，关于张老，江老自然有发言权。毕竟也是在垃圾星挣扎过的人，那部分选只是暂时心态崩了，在和江老交流完了后，虽然依旧心下依然难过，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觉得自己应该振作起来，更努力地学习和做研究，才是真正的不会让张老失望。

见明夏恢复了精神状态，江教授放心了，目送明夏离开，直到看不见身影了，才关上家门，看着客厅地面上的地毯，微微发愣。

因着一时走神，他忘了拿拐杖，便扶这楼梯的扶手，走到二楼，推开书房的门，坐到书桌的后面，看着摆在桌面上的那个相框里的照片，伸手将之拿过来，摸了摸那个黑白照片里尚且年轻张扬的熟悉容颜，正式当年的他和老友。

时光荏苒，当年的他们，没有想过还能见到祖国盛世如这般的模样，更没想过自己老了后，竟然是一个躺在医院顶楼的病房，另一个则不断看望。

方才，安慰了明夏，分析了老友的心理，可他生生说出老友拒绝治疗就是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选择了对自己人生意义的成就，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不亚于酷刑的心理折磨。

明明是树木抽绿的春，他的心情，却始终犹如秋天的细雨，淅淅沥沥，泛着凄凉和苍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