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今天晚上准备去哪儿？”

　　从实验室出来以后，裴延侧头打量着站在太阳底下把玩碘量瓶的程彧，不动声色地询问。

　　“没想好。”程彧将碘量瓶举到太阳底下，右手微微晃动，眯着眼睛欣赏碘量瓶里不断旋转的黄金风暴，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裴延顿了顿，开口问道：“你知道超跑俱乐部吗？”

　　程彧挑了挑眉，他在F国留学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不止一个超跑俱乐部。喜欢集邮跑车的爱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过国内的俱乐部程彧倒是没怎么关注。主要是因为他回国之后就忙着跟程绍争家产，忙着报复裴镇南和冯光旭那帮人，又忙着经营C&C珠宝，那些年少轻狂的癖好不得不放到一边。

　　想到这里，程彧莫名有些心虚的看了裴延一眼。说起来，裴家父子两条人命还有裴家的基业，几乎可以说是全部葬送在他手上的。从前两家势同水火针锋相对的时候，程彧还没什么感觉。如今做了一个莫名其妙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的梦，梦里他跟裴延的相处竟然还算融洽……

　　程彧摸了摸鼻子，看着手里金灿灿的碘量瓶，莫名产生了一种补偿的心理。

　　“你们家搞地皮吗？”

　　“啊？”裴延没想到程彧的思维转的这么快，一时间有点儿没接上。愣了一下才回道：“之前房地产大热的时候，我爸倒是投了两块地皮，不过今年政策调整，行业风向不大好，我爸也在观望。”

　　程彧点点头：“我倒知道有块地皮发展前景不错。你回头帮我问问你爸有没有兴趣。”

　　按照程彧向来睚眦必报的性格，别说赵金锤之前做过对不起程家的事儿，单单只论陈灵蕴两口子为了赵金锤骂他两回，程彧就有充分的理由报复赵金锤，且绝不是迁怒。

　　裴延看着程彧，忽然发现程彧虽然年纪小了点，但是板起脸认真说话的时候，竟然莫名有种成熟且强大的气场，让人下意识就想服从。

　　裴延轻笑出声，再一次意识到，他对程彧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你笑什么？”程彧被裴延笑的莫名其妙：“我找你爸真的有事商量，又不是开玩笑。”

　　毕竟程彧连计划书都做出来了，既然陈灵蕴不肯领情，程彧又不想浪费，不如卖裴镇南一个顺水人情，一来削弱赵金锤的实力，二来也算是给裴延的补偿。等到冯光旭真的在股东大会上向陈灵蕴发难那一天，裴镇南作为C&C珠宝最大的原料供应商，如果肯帮陈灵蕴多说一句话，兴许陈灵蕴的处境也不会像当初那样艰难。

　　程彧想到陈灵蕴，又有些不开心的抿了抿嘴。只能一边拍着胸口深呼吸，一边劝慰自己不要跟过世的亲人计较。

　　裴延显然不知道，他随便鼓捣出来哄人开心的化学实验竟然还能无心插柳到这种地步。但他是发自肺腑的不想惹怒程彧，赶紧解释道：“我没有笑你。我只是觉得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特别像我爸。”

　　裴延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用词不精准，再次解释道：“我是说你们两个的气场很像。就是公司高层领导坐在一起约谈合作的那种感觉。”

　　程彧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裴延的解释。

　　裴延不想在这个事情上纠结下去，以免不小心踩雷惹得程彧炸毛，赶紧转移话题道：“我晚上要去超跑俱乐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反正也没地方去，程彧正准备答应下来，刚从洗手间出来手上还甩着水的程绍耳尖的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当下紧张兮兮的问道：“什么俱乐部？”

　　“超跑俱乐部。”裴延白了程绍一眼，显然知道程绍在紧张什么：“就是圈子里比较爱玩那帮人组织的一个跑车俱乐部。我不是准备过了十八岁生日就去考驾照嘛，我爸要送我一辆车，问我喜欢什么型号的，我对这方面还不太了解，就想先去看一看。”

　　程绍了然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程彧看着神经兮兮的程绍，忍不住摇了摇头。他真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他从小到大就没做过乖乖宝，偏偏在程绍眼中，他就跟一朵清奇脱俗的白莲花儿似的，这至少近视八百度的滤镜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呀！

　　程绍留意到自家弟弟莫名嫌弃的目光，摸着鼻子讪讪一笑：“我也没去过跑车俱乐部。要不然，晚上我跟你们一起去？”

　　裴延倒是没意见。再说程绍嘴里说着跟两个人商量，视线却一直黏在程彧身上，想也知道他就算反对，估计也没什么用。

　　程彧更是无所谓。只是提醒程绍一点：“记得给她打个电话报备一下。免得他们担心你。”

　　程绍闻言，心下一提，下意识问道：“那你……”

　　程彧说道：“我给外公外婆打电话。”

　　程绍看着面无表情的程彧，没敢再说什么。

　　眼见周围气压再次降低，裴延轻咳一声，故意打岔道：“我给我表哥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过去。”

　　* * * * * *

　　裴延说的那个跑车俱乐部也在燕京东郊，程彧下车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发现这地方离赵金锤那块地皮还挺近，大概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你在看什么？”入场之前，裴延看了一眼站在原地左顾右盼的程彧，还担心程彧是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适应。正想说他们可以一起进去免得露出土包子的本质，就见程彧仍旧板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厌世脸，双手插兜扬着下巴慢悠悠的进门了。一边走还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表情波澜不惊之中，竟然还带着一丝丝的挑剔和不以为然。

　　台阶上的人群不由自主的就往两边挪，下意识驻足盯着程彧那张脸。就连热闹喧嚣的寒暄都不由自主降了好几个分贝。那气场张扬的，好像程彧不是第一次来见世面，而是过来巡视工作的。

　　程彧走到台阶上才发现不对，转身一看，果然身后没人。程绍，裴延还有他那表哥正呆愣愣的站在台阶下，跟三只呆头鹅似的。

　　程彧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单手插兜，另外一只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冲着裴延三人勾了勾手指。

　　站在台阶下面的周博远倒吸了一口凉气，扭头跟裴延感叹道：“你这小同学还真是……”

　　还真是什么？顾忌程彧他亲哥还在旁边站着呢，周博远也没敢多说，闷头跟在裴延和程绍身后，急匆匆的上了台阶。程彧已经转身进去了。

　　进入场地的时候，程彧被人拦了下来：“你就是程彧吧。我听我爷爷提起过你。我是何承业，你可以叫我斯蒂文，我是——”

　　“何爷爷的孙子。你不是在M国读书吗？”程彧垂眸看着何承业伸过来的右手，握了一下。

　　何承业笑了下：“看来我爷爷也跟你提起过我。”

　　程彧挑了下眉，显然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程绍三人从后面赶过来，瞧见拦着程彧聊天的何承业，周博远眼睛一亮，立刻迎上来笑道：“嗨，斯蒂文，你什么时候回国的。也没打个电话约大伙儿出来聚聚。”

　　何承业看了一眼周博远，又看了看程绍和裴延，笑着说道：“放暑假嘛，我飞回来看看爷爷。没想到从我爷爷嘴里听了一晚上别人家的小孩。”

　　何承业说着，又看向程彧，笑道：“听说你太极剑和形意拳练的特别好，有没有兴趣教教我。我爷爷总是跟我抱怨，说陈爷爷的外孙天天陪着他晨练。对比之下，我好像特别不孝顺。”

　　没等程彧开口，何承业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教你开车怎么样？”

　　程彧挑眉，他倒不是瞧不上何承业开车的技术，就是觉得何承业的逻辑有点问题：“既然想哄何爷爷开心，为什么不跟何爷爷练剑？”

　　何承业笑道：“想给他一个惊喜。”

　　“那你可以找我爷爷。”程彧认真提议道：“像你这种没有任何基础的人，比较适合找一个有耐心的老师——”

　　“茜茜公主！”一声大吼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头染黄毛的嘻哈风男孩儿努力穿过人群，走到程彧面前，笑的贱兮兮的：“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你不是没考驾照么？那你会开车吗？不会开车又来超跑俱乐部的话，难道是准备坐在观众席上看热闹？这就不太符合你处处都喜欢出风头的性格啊！”

　　没等程彧回应，黄毛又极为嚣张的笑了笑，指着自己价值五百万的法拉利挑衅道：“不过也没所谓。小爷我今天高兴，你要是肯冲我笑一下，再叫我一声哥，我也可以考虑考虑，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你。”

　　场地内的人都被吸引了。默不作声的看过来。

　　裴延冲上去一把揪住黄毛的衣领：“你特么的——”

　　话没说完，就被程彧揪着衣领薅回去了。

　　“不用了。”程彧拍了拍裴延的肩膀，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黄毛的跑车：“车太丑，我拒绝。”

第14章

　　黄毛闻言脸色一变，他轻蔑的一笑，舌头舔了舔口腔内壁，还用手顺了一把头发，转身时冲着身后跟过来的狐朋狗友们摊着手耸了耸肩膀，贱兮兮的伸舌头做鬼脸，成功唤起朋友们的起哄嘲笑后，才摇摇晃晃的走回来，直接逼到程彧身前，居高临下的盯着略比他矮半个头的程彧，得意洋洋的放狠话：“再丑那也是跑车。是成年男人的玩具。你这种还没断奶的小公主是绝对没有资格拥有的。”

　　“对了，你知道怎么发动汽车吗？会打方向盘吗？能分得清油门和刹车吗？”没等程彧开口，黄毛又故作恍然的拍了拍脑门，大声说道：“瞧我这个记性。你喜欢玩卡丁车对吧？那应该也算有些经验。小公主，耐心等待——”

　　黄毛说着话，伸手就想拍程彧的肩膀。被程彧一把握住手腕，用力一折。

　　“嘶！”黄毛的身体被程彧拧的半片身子都歪了，还险些跪在地上。一旁围观的人也被程彧干脆利落的擒拿术给镇住了。下意识就想起哄叫好。

　　黄毛没想到自己在众人眼前丢了这么大一人，气的脸都红了，大声喊道：“程彧，你丫的快放开我。”

　　程彧冷笑一声，抬脚冲着黄毛的屁股用力一踹。黄毛趔趄着往前爬了两步才站起来。

　　“哪有你这样的，说不过就动手打人！”黄毛站起身，一边揉屁股一边破口大骂：“太没素质了吧！”

　　程彧握着拳头活动手腕，漫不经心地说道：“看你贱的这么欢实，我还以为你很喜欢。”

　　“你——”黄毛被怼的一时语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来，冷笑道：“反正你就酸呗。没满十八周岁，又没有驾照又不能开车上路的茜茜公主。”

　　黄毛越说越嗨，退到跑车旁边打开副驾驶的门，猖狂笑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虽然我的副驾驶向来只载女人，但你茜茜公主不一样，如果你愿意坐的话，我可以为你破例。”

　　“呦！吼！吼！”黄毛的狐朋狗友们拍着巴掌吹着口哨起哄，围在黄毛身后大声叫道：“茜茜！茜茜！茜茜！茜茜！”

　　何承业看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凑到周博远身边，小声询问道：“他们究竟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这些男孩子都叫程彧茜茜公主？”

　　因为裴延天天粘着程彧的缘故，周博远对程彧的很多事迹也都有所耳闻。听到何承业的话，小声解释道：“好几年前的旧事儿了。那会儿程彧才上初中，刚从老家转到燕京。开学第一天就轰动了整个学校，据说收到的情书能用麻袋装。那黄毛小子叫伍正韬，比程彧大两届。他追的女孩儿就是给程彧写情书的女生之一。所以伍正韬看程彧不顺眼。放学后还纠集一帮同学把程彧堵到学校后门儿。”

　　结果一帮人也没能打过程彧一个。据说程彧小小年纪，打架特别狠，还随身携带蝴蝶刀，出起拳头又重又狠，直接把一帮只会起哄凑热闹学香城电影的初三男生全给秒杀了。

　　伍正韬被揍的鼻青脸肿的，还不服气，第二天回学校，就给程彧起了个“茜茜公主”的外号满世界招摇。目的就是嘲笑程彧男生女相，长得特别漂亮。

　　何承业还是没太明白：“那为什么要叫茜茜公主？”

　　“因为是C&C珠宝的二公子嘛。”

　　周博远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内心燃烧的八卦之魂，暗搓搓的跟何承业咬耳朵：“……这个程彧，别看长得漂亮，打架是真的特别厉害。而且出手一点轻重都没有。前些天跟我表弟打架，差点没闹出人命来。”

　　关键是闹出这么大一事儿，裴延竟然还能没皮没脸的跟在程彧身后伏低做小。这本事，一般人不服不行。

　　何承业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的看向程彧。他其实稍微能理解裴延的选择，毕竟像程彧这么漂亮干净且不带一丝一毫阴柔脂粉气的男孩儿实在少见。尤其程彧年纪虽然小，但气场非常强，气质又非常独特，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光彩夺目。要不然也不至于刚进会场，就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包括面前这帮奶味未干的毛头小子——

　　何承业不动声色地看了黄毛一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程彧刚进来的时候，伍正韬和他的朋友们应该还在会场另一边试车。都是一帮刚刚拿下驾照没多久的新手，又想炫又没什么技术，只会鬼吵鬼叫的让人头疼。所以何承业才有些印象。没想到这帮人会为了羞辱程彧，特地穿过大半个会场。

　　——且不说那个伍正韬的眼睛有多尖，能在这么大的会场这么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刚刚进场的程彧。单单只说这种上蹿下跳自行找揍的幼稚行为，与其说是挑衅，还不如理解为是想在程彧面前刷个存在感。

　　跟何承业有同样想法的人很多。虽然看不上伍正韬这帮幼稚鬼，但也乐得观看毛头小子调戏高岭之花的狗血剧情。都带着有志一同的恶趣味，想要看看拽的二五八万的漂亮小弟弟，在这样的挑衅下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击。

　　要是能当场打起来的话……有些会员已经按耐不住的拿出手机和单反摄像机，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阿彧！”眼见程彧一步步朝伍正韬走过去，程绍有些担心的扣住程彧的肩膀，小声说道：“你答应过外公外婆，不再打架的。”

　　“放心。”程彧扭头，示意程绍把手拿下来，还冲着程绍安抚性的笑了笑，才插着兜走到伍正韬面前，微勾唇角：“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你该不会以为，会转个方向盘，会踩刹车踩油门，能在路上跑两圈，就等于会开车吧？”

　　伍正韬被程彧一瞬间流露出来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又挺着胸膛走回来：“不然呢？茜茜公主有何高见？”

　　程彧嗤笑一声，绕到跑车另一边，直接打开车门钻进驾驶位：“有香槟吗？”

　　俱乐部的主人也被这一番骚动吸引过来了。因为程彧过于霸道的气场，俱乐部的主人显然还没意识到程彧是个未成年。听到程彧的话，还从人群里站出来，弯腰搭在车窗外，饶有兴味的笑问道：“当然有。你需要吗？”

　　“我需要一个道具箱，在上面摆上香槟。”程彧指了指会场前面的一个弯道，说道。

　　俱乐部主人挑了挑眉，微微欠身说道：“乐意为你效劳。”

　　俱乐部主人打了个响指，示意会所服务生按照程彧的需求办事，又将围观的会员疏散开来。甚至还叫摄像师开了大屏幕。末了，非常好奇的询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程彧淡淡的说了一句。总算回过神来的伍正韬赶紧跑到驾驶位旁边，紧张兮兮的看着程彧：“卧槽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你再把我车给撞坏了。”

　　“五百万的跑车，撞坏了我还赔得起。”程彧话音刚落，猛地挂档踩油门。只见鲜红色的跑车在周围人捧场的尖叫声中轰然冲出去，在第一个弯道过弯时，汽车尾翼险险的擦过道具箱上的香槟。

　　霎时间，众人仿佛听到了耳边响起“啵”的一声，眼睁睁看着道具箱上的香槟塞冲天而起，金黄色的酒液喷涌而出。

　　“哇！”整个会场顿时激动起来。不论是围在赛场旁边的会员，还是逗留在观众席的观众，全都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尖叫跺脚甚至兴奋的跳起来。

　　镜头一直追随着红色超跑的摄像师也激动了，大屏幕上，超跑尾翼掀开香槟塞这一幕被反反复复重播了好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