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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囚笼_分节阅读_第18节
小说作者:曲顾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300 KB   上传时间:2021-03-11 19:31:32

  “什么?”江知宜没明白他为何提起这个,茫然的抬头望他,眼中还带着欲说还休的勾缠。

  闻瞻伸手指了指适才那面半开的轩窗,透过油纸,隐隐可以看见远处灯火明亮,府门前的灯笼随着寒风摆动,梁上的钩子发出不断相撞的清脆声。

  她猛然明白过来,闻瞻适才应该是瞧见她与卫延站在风口处,才会提起这个,因为他的阴晴不定,是否吹风在他们之间好似一个禁忌,她正欲开口回应,就见他从她手中抽走了那个雪白素锦长盒,施施然道:“让朕瞧瞧,卫将军送了什么好东西。”

  长盒被闻瞻双手合作打开,露出里头的画卷,他拿出来将其在桌上展开,煞有其事的品鉴起来。

  他将那幅春山寒月图从头看到尾,从左看到右,又沉默片刻,才“啧啧”出声,“还以为卫将军会送什么好东西,也不过尔尔。”

  他抓住江知宜的手,随意点在一处,“既是寒月,这山顶落下的月光也太柔和了些,毫无清冷之感,还有这山底的树干,如此杂乱的堆在一起,哪里有枝丫重叠之状。”

  他说的煞有其事,将画中之景一一点评过,又偏头睨她,似作无意的提起:“宫中不知有多少比这好的画作,都被束之高阁,早知道卫将军需要用它来讨佳人欢心,朕应该主动拿给他才是。”

  “没想到皇上对画作如此感兴趣。”江知宜边说,边起身去收那画卷,躲避开他的怀抱。

  说实话,她着实讨厌皇上那样的论调,好像天下万物皆在他手,若不是他开恩赏赐,旁人便只能得一些下等物事。

  “不感兴趣,随意看看罢了。”闻瞻说得极为坦然,也不阻拦她的动作,又问:“你同你父亲说的事,你父亲可应下了?”

  “未曾。”江知宜脚步微顿,回头望他一眼,有些没有底气的说道:“我想在家中多留两日。”

  虽然卫延已经说了要回去告知父母,但此事尚无定论,她怕事不能成,还需她在其中周旋。

  “不行。”闻瞻轻笑一声,不容商量的直接拒绝,言语之间又十分笃定:“无论你呆多久,怎么同镇国公说道,恐怕他都不会同意,所以你大可不必做这无用功。”

  “为何?”江知宜蹙眉垂眸,对他的话非常不解,现在父亲的确还没有同意此事,他又因何如此笃定。

  闻瞻但笑不应,别有深意的审视着她,又道:“朕还好奇为何呢,不如你去问问镇国公,他为何不肯答应。”

  江知宜乜他一眼,将画卷收入柜中,又道:“皇上,您何时离开?我的侍女一会儿便要过来,您再呆在这儿,她们恐怕会瞧见您。”

  她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盼着皇上尽早离开此处,他呆在这儿,着实太过危险,只要被随意一人瞧见,对于她来说都是日暮途穷。

  “你的侍女?”闻瞻张望着门外,特意咬中了“你的”两字。

  江知宜微微愣怔,有些无望的讥讽:“对,她们不是我的侍女,而是皇上您派来盯着我的,这天下都是您的,几个侍女而已,自然也是听命于您,我能有什么,我能有什么?”

  她连问两遍自己能有什么,心中已经是黯然失魂,从进门看见皇上开始,她已经极力在克制自己的愤怒,告诉自己且先忍忍,起码不能在家中时出现什么意外。

  可是皇上欺人太甚,一次次的提醒她,她不过是笼中之雀,现下的几天美好光景,不过是从他手中偷来的,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再夺回去,她却毫无还手的余地。

  这话再接下去,便是又一顿的争论,江知宜定了定神,又尽力缓和:“皇上要不要喝茶?我给皇上倒杯茶喝吧。”

  “不要。”闻瞻已经起了身,抬手整理着身上衣衫,有些不悦的开口:“明日过午宫中自有人来接你,你提前同镇国公说好,朕下晌批完折子,要在长定宫看见你。”

  “是。”江知宜暗松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因一时冲动又惹怒了他,但又为明日就得回宫感到忧愁。

  “还有……”闻瞻往门前走了两步,又突然折返而归,半眯着眼睛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方道:“朕不喜欢你这样装扮。”

  “是,我回宫不会如此打扮。”江知宜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

  听到她如此顺从的答应,闻瞻站在那儿又沉默良久,方出了屋子。

  夜阑更深,一片昏黑的空中不见月亮,只是零零散散的缀着几颗星子,时明时灭,没有一点儿光芒。

  他刚刚走出巷尾,李施便急忙迎了上去,将大氅披在他身上,慌慌然道:“我的主子呦,您可算出来了,可急死我了。”

  闻瞻抬眸看他一眼,突然想起江知宜的担心,反问:“你们没被人瞧见吧?”

  “没……没有……奴才们小心着呢。”李施为他系好衣下玉带,觉得皇上应该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自个儿有没有被人瞧见,但这话他不敢问,只能调转话头,“皇上,江姑娘那边可还顺利?”

  “镇国公会不会同意,咱们不是早就知道吗?允她回来这一趟,本来也没想过她会说动镇国公。”闻瞻转头又望了望镇国公府的朱红大门,止住他的动作,朝着他抬了抬手。

  李施会意,立即送上一块干净方帕,偷偷瞄着他脸上神情,小心翼翼的询问:“皇上,既然镇国公不肯放弃,若江姑娘真得嫁给卫将军,怎么办?”

  闻瞻用力擦着手,企图抹去他适才从镇国公府出来时,手上沾染的每一粒灰尘,毫不犹豫的应道:“她嫁不了旁人。”

  “那皇上的意思是……让江姑娘以后都留在宫中?”李施想的颇为认真,嫁不得旁人,不就是只能嫁给皇上吗。

  他偷偷思索若是江姑娘嫁进宫中,应当配一个什么位分,于是又絮絮叨叨道:“奴才瞧着江姑娘十分讨皇上喜欢,家世又好,若真是进宫,起码也当得起贵妃这样的位分。”

  “讨朕喜欢?贵妃?”闻瞻眸光一凛,将用过的方帕砸到他帽沿上,轻哼一声,阔步往前走去。

  李施后知后觉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忙快行追上他的脚步,边抬手掌嘴,边出声求饶:“奴才这张嘴真是……奴才多言,奴才该死,望皇上饶恕。”

  闻瞻没有应他,提袍进了远处早已备好的马车,李施觍着脸凑近帷裳,堆笑的脸上是沟壑纵横,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既然镇国公不同意,那咱们要不要暗中……”

  “不必。”闻瞻打断他的后半句话,又嘱咐道:“你们只管探查镇国公当时到底应承了将军府什么东西,其余皆不用管。”

  李施连声应“是”,再不敢多言。

第30章 虚伪 爹不该打你

  江知宜战战兢兢度过一夜, 次日起了大早去拜见父母,过午宫中便有人来接,她想趁着最后的时候, 再与他们亲近亲近, 顺带谈一谈和卫延的婚事。

  她脚步匆匆, 刚经过长廊,还未来得及跨过青瓦月门,便听院里传来父亲的责问声:“你看看, 都是你往日对她多加娇纵, 才致她现在目中无人,万事皆不放在心上。”

  “她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物件儿, 嫁人一事她心中自有主意, 岂是你我可以左右的。”紧接着便是母亲的辩驳声。

  “她懂什么,卫将军哪里不好?寻遍这京城, 恐怕再没有如此适合她的好男儿。”父亲依旧不依不饶。

  江知宜站在院门前,听着父母为她而争论, 一时不知自己的脚步该不该继续往前。

  “小姐,咱们还……还进去吗?”跟着的侍女小心翼翼的轻声提醒。

  江知宜的脚步微顿, 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走近门前抬手轻叩门扉,勉力笑道:“爹、娘, 女儿前来请安。”

  “卿卿啊, 快进来。”屋内争吵声突停,江柳氏快步出来拉开房门,将她迎进去。

  瞧见她进来,江载清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 已经不像适才那样难看,他朝服还没来得及换,此时正端坐在桌前,将目光调转到江知宜身上,方问:“卿卿,你告诉父亲,你不愿意嫁给卫将军,可是已经有了……有了心悦之人?”

  “没……没有。”江知宜低声应答,明白父亲必然已经知道自己与卫将军提起婚约作罢一事,才会突然震怒。

  江载清听到她说没有,只觉此事还有得相劝,立即问道:“既然没有,你又为何不肯嫁与卫将军,当初定亲之时,你母亲也曾问过你的意见,你并未拒绝,为何现在突然又要作罢?”

  “爹,没有别的缘由,你就当女儿是任性妄为成吗?”江知宜认真的看着他,眼神根本不敢与他直视,但又强逼自己面对他审视的目光,以他刚才说的话堵住他的嘴。

  “任性妄为?”江载清脸色微变,眸中已经燃起些怒意,是平日里少见的急躁,“卿卿,这并非是你可以任性妄为之事,晨间我下朝时碰见卫洪卫大人,他同我说起此事,我才知道你昨日竟还告诉卫将军,说你对这桩婚事十分不满,你说你怎么……”

  他因为生气而有些语无伦次,不由想起卫大人因为此事已经动摇,觉得既然不愿,实在不必为难,可这是早已谋划好的事情,又岂是说放弃便能放弃的。

  “这是我们二人的婚约,我心有不愿,自然得告知卫将军一声,又因何要隐瞒?”江知宜反问。

  将此事如此直白的挑明,使得两家面上皆不好看,又让父亲在卫大人面前落了下风,这都并非她本意,可如今她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有些事她得永远深埋心底,不被旁人知晓。

  见她毫无改变主意的意思,还句句有理,江载清不禁拔高了声音,斥道:“你们二人的婚约?是谁告诉你,这只是你们二人的婚约?我那日已经告诉你,这不只是你一人的事,更是镇国公府的事,若不是因为镇国公府,又怎会有你这桩婚事。”

  “什么叫不是因为镇国公府,便没有这桩婚事?”江知宜抓住他这话的重点,转头看向江柳氏,言语之间犹有不解:“娘亲,爹的话是什么意思?”

  江柳氏低叹一口气,垂眸不答,她也是昨日才知道此事背后的隐秘,朝堂之事她不懂,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

  江知宜又看向江载清,沉声询问:“爹,你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她还记得,当初她卧病于床榻,府中突然来了个云游的和尚,断言她只要嫁给卫将军,便可捡回一条将要踏进地府的小命。

  当时父亲听闻此言喜悦万分,立即毫不犹豫的要上门与将军府商谈,只求此事能成,好保住她的性命。

  对于此事,他们本来未报希望,只觉得将军府不会接受一个病恹恹的新妇,但父亲本事大,出乎意料的将此事谈妥了。

  她那时觉得父亲为了她,当真是费尽心力,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并非如此。

  江载清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解释这背后的龃龉,缄默片刻之后方好言相劝:“爹要你与将军府结亲,的确是有其它目的,但初衷却是为你,你也知道,自新帝继位,镇国公府的地位大不如前,若是爹不……”

  “所以要我嫁与卫延,只为搭上将军府这条线吗?”江知宜出言打断他,再三端详着面前自己最为敬重的父亲,有些失望的又道:“女儿原以为您为正直之士,必然不屑于争权夺利,更不屑于与朝中逐利之人同流合污,原来……原来您也不过同他们一样,皆是甘愿被名缰利锁之辈。”

  那张面似靴皮、却充满凛然正气的面容仍在眼前,她却只觉得陌生非常。一直以来,她所坚信的一切,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徒有个虚影儿,当她伸手触碰之时,一切都消失殆尽,不留一点儿踪迹。

  她说的句句直击要点,将他整个人都从虚假的皮肉中剥离出来,展现出他表面为爱女着想、实则只为满足自己私欲的道貌岸然。

  猛然被戳中最内心深处的隐秘,江载清气极了,扬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正打在江知宜的脸上,落下整个完整的红色掌印儿,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这一巴掌太过突然,也太过响亮,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江柳氏率先反应过来,迅速跑到她身边,拿着帕子便要为她擦脸。

  江知宜偏头避过她的手,呆呆的叫了声“爹”,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沾湿了整张脸,蒙着水汽的黑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江载清动手乃是冲动之举,这会儿醒过神来,连忙伸手便要去碰她,口中有些悔恨的叫着卿卿,又解释道:“爹不该打你……不该打你,爹只是太着急了。你要明白,我是可以清高,我也可以不屑于权势之争,但镇国公府不可以,我江家历代都在朝中占据秉轴持钧之地位,我不该、也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中。”

  他说的诚恳认真,字字不离镇国公府的荣耀,但江知宜完全听不进去。

  她想起身在皇宫之中的种种屈辱,蹭的一下起身,后退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讥讽的笑道:“父亲既然想要权势,何必还要我嫁与卫将军,不如直接将我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人,那您想要什么,岂不是更容易如愿?”

  话罢,她不等江载清的反应,转身便推门而出,江柳氏还欲跟上去叫她,却被江载清拦住,“随她去、随她去……”

  江知宜抬手抹去满脸的泪水,用帕子掩住半张脸,快步向自己的闺房走去,紧随其后的侍女适才在外头听见了里头的动静,偷偷瞄着她的脸,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在她跨过月门,行至院中亭子时,忽听有人叫了声“江小姐”,她猛然转头,正看见卫延匆匆而来,与他隔着极远的距离,她微微福身行礼,不欲与他碰面,掉头便要离开。

  卫延却快步追了上来,面上端着些愧疚的笑容,只道:“江小姐,你昨日同我说的事,只怕还需再等等,家中父母需要跟你父亲议一议。”

  “好,多谢卫将军告知,你来是要见我爹吗?他就在正厅里,你去吧。”江知宜垂头掩住自己的脸,不给他窥探的机会。

  但两人着实离的太近,况且她脸上的印记格外醒目,即使对着刺眼的日光,他依旧看了个清清楚楚,连带着通红的双眸,也落入他的眼中。

  卫延长眉微敛,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妨,适才不小心碰到了。”江知宜侧了侧身,躲避开他的目光,又道:“卫将军快去吧,我也要回去吧。”

  她这谎说的不太高明,让卫延不必深思便能一眼识破,他不知她脸上的巴掌印何来,可瞧她的样子,想是十分难受。

  两人本不是什么能诉说私事的关系,他也不欲开口询问,只是指了指她的脸,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瞧着你碰的严重,想来应当是很疼……”

  江知宜抬眸看他,突然发现这人真是颇不识趣,既瞧不出别人不欲与他多言,又在这样的时候说出如此无趣的话。

  卫延却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斟酌着语气再次开口:“我记得镇国公上次说过,你喜欢吃甜食,家妹也甚爱甜食,她曾跟我说过,只要吃一口甜的,便什么难过都能忘了,要不我着人给江小姐买些糕点来吃?”

  听完这话,江知宜这下彻底愣住了,她未再顾及脸上的伤痕,偏头看了远处的正厅一眼,似是反抗、似是报复的痛快回应:“好啊,那我要吃糖蒸酥烙、鸳鸯卷、还有鞭蓉糕。”

  这些东西不易克化,因为她病症缠身,以前是受父母管制而不允吃的,但这回,她要好好尝尝。

  “可以。”卫延朝着身后跟随的仆从招了招手,那仆从立即过来,略一拱手后又问:“主子,是要禾香斋的吗?”

  卫延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去买,江知宜则伸手拦住他询问:“禾香斋是专门卖点心的吗?”

  她鲜少出门,最熟悉的地方当属镇国公府,对其他各处一概不知,有很多地方,偶尔听采黛讲过几句,却从未见过。

  “对,你不知道?”卫延心生好奇,他只知道江家小姐因为缠绵病榻常囿于闺房之中,却没想到她竟连赫赫有名的禾香斋都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思索许久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不想直接去那儿吃?我可以带你去,若是我带你出去,你父亲应当不会不放人吧?”

  “当真?”江知宜昂头盯着他,眉眼之间染上掩不住的雀跃,而那雀跃深处,还夹杂着些许落寞。

  想想也是着实可悲,好像无论她身在何处,无论是镇国公府,还是玉鸾宫,其实都如同在困笼之中,压根没有得到过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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