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看这份地图就知道了，距离有点远，且那面的云渡江有些湍急，地形不好，至今还存在瘴气，这也是先前没人搭理他们的原因，以流民的效率估计得半年后才能攻击到……”
“慢点没关系，水滴石穿。”灵乾微微颔首：“几年的新组织，又是偏远的地方，就算地形易守难攻，多放几次血就那样了……”
虽是本着小心隐蔽的原则，但这里的人以天下为棋盘、苍生为棋子，整个演化世界在他们而言都是从容俯视，都没人把这股偏居一隅的少数族裔真正当回事，丝毫不知道他们的行为是捅个马蜂窝。
半年后反王张德兴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出后，筠州下土的汉人组织，就在几方暗手都始料未及的情况下爆发，并随着整个南方汉人收缩回老巢，实力显示出来，商队、镖局、山贼甚至仙门，都摇身一变成为复兴社的外围，南方大势转入某种快速逆转的过山车轨道中……自然这是后话了。
在时间流速落差的地上，汉国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它的殖民战争，激战的中土远未感觉到东海上吹来的信风，一切改变都还需要时间。
……
十一月·东荒南疆
正午时分，天空晴朗蔚蓝，一艘编序渔政一号的运输舰飞过洁白云，自高空望去，层层积雪覆盖着大地，掩去过去一个月里浓重的血腥，万事万物就这样独立更新，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来年春光……一定会很美吧？”
在战争刚刚消退的这短暂安宁时光里，少女在舰厅的躺椅上翻了个身，懒洋洋躺着眺望这青翠的大陆景色，衣襟微松露出雪嫩，顶端嫣红可爱，红彤彤的像是小白兔的眼睛。
叶青在旁面的驾驶位侧目望来，欣赏着。
但少女自不在意春光泄露在夫君面前，只托着秀气圆润的下巴，对他眨眨眼睛挑衅：“人气感觉起来还是削减许多，关将军东征偏师已获得关键战役的大胜，但尚未竟功，等他凯旋归来与我们会师时……直辖人气，能凑你想要封王的三千万么？”
“怎么不能？但可能需要些时间，投降的武士集团都打散送到东疆的奴隶营，那面新城正在大兴建设，女祭司送去青乾领的道院进行调教，神灵陨落对她们的信仰是致命打击，趁机填补空白再合适不过了。奴隶就地编入劳动营进行铁路铺设工作……名字自不再是奴隶了，而和他们过去的主子一样成野人，人身基本保障是有，但政治权力还是慢慢贡献三代爬到国人地位再说……”
叶青口中很是正经说，但感觉到她的一丝挑衅，手就不客气地探进她衣襟内。
少女的脸色很快绯红起来，她一声不吭，听他口上一本正经：“单纯人口数已达到了，但归心需要时间，上次祭天可看出来天庭对封仙王标准是很严格，过几天得问清郡王同学借点人气了……”
“他和你又不是同学……傅承善可以算，不过那家伙刚刚在灵清江中游发展，远得够不着吧。”芊芊驳斥夫君的胡说八道。
“敢反驳夫君的话，看来得实行一下家法了……”叶青嘿笑着用了点巧力。
在他大手惩罚下身子颤栗一下，少女眸子水水十分妩媚，倔强不肯认输，目光一转：“夫君你确定不是冲着老相识的王妃去？最近情报上看，人家很可怜……正好让你英雄救美。”
“哈，大劫下，人人各争其命，我跟这女人又不熟，管她去……”叶青见势不妙，赶忙安抚道侣的醋意。
“哼！我看不止吧。”
芊芊伤心低首，狡猾眯起眼睛，心中数着……三，二，一，说实话。
“其实……”
叶青不知道被算计了，少女高耸温润的手感让他觉得惬意，不由在夫人玉体下说出实情：“征服这片大陆，进封仙王……接下来山川湖海的神职，作第一任藩国国主我是有建议权，实际上就是我说谁就是谁，这是天庭对开拓成功的褒赏，过去那些藩国国主随便就拿来交换利益了，我有个整体布局……”
原来如此……
芊芊心中电光一闪，抓住他还在乱捏摸油的手，她已隐隐把握住冰山一角海面下轮廓：“就是夫君你答应给恨云姐姐筹划的海洋开拓方案？”
“嗯……那只是海洋布局的部分，甚至东州统一只是这个计划的基础。”
叶青笑着卖了个关子，欲图借此再逞欲，但可耻的失败了。
少女已达到好奇心目的，立刻过河拆桥，紧压着他蠢蠢欲动的手不肯再让他乱来，轻笑：“不许动，你现在只是本仙子的……唔，黄瓜……自是只能按着本仙子心意。”
婚后少妇一旦放下羞耻是能让男人没辙，叶青泱泱抽手表示认输，大悔教了她一些乱七八糟的夫妻情趣知识，叹气：“喂，少女你的节操呢？”
“叫我芊芊殿下！还有，我已二十岁了，别再把我当小丫头……”
少女在夫妻战斗中大获全胜后更是意气风发，眼睛都笑眯起来，像只偷吃到了鸡的小狐狸：“节操是什么？可以吃么……善用既有条件来布设陷阱，这是叶师傅你教徒儿的……”
叶青：“……”
芊芊仙子是个很聪明机智的少女，很清楚自家夫君分身已打不过她，现在有恃无恐进入追亡逐北：“夫君你想啊，分身这种主体的延伸，本质上等于手指类似……嗯，复活的则是手指还原到全身。”
“我现在担心……我的后宫都让你和恨云两个给瓜分了……”
叶青捂额长叹，完全不敢再继续和兴致上来了的芊芊交锋，转首一点下面的慕平河中流的一处湖泊水域，转移话题说：“到地点了，我下去见见那个宁娟，芊芊殿下要陪着监视……呃，保护为夫么？”
“才不保护，我又不是醋罐子，就让水里女妖精吃掉你好了。”
芊芊翻了个白眼，其实蜕凡为仙心灵清明，她哪里来这样多的醋意，这仅仅只是道侣情趣。
至于保护她已在执行了，压制宁娟的命运感知足以让夫君此行不会遇到意外陷阱，现在就可大大方方让他一个人过去。
“我夫人，什么时，变得这样开明了？”
叶青略微诧异了瞬，道侣神魂微触很快感觉了她没有掩饰的羞怒，哈哈大笑驾舰飞下去，稳稳着陆在河岸面。
“还笑，讽刺我不开明……晚上惊雨姐姐和恨云姐姐回来，再加上表姐、子楠、铃铃和文姬、吴苋、大乔小乔一起来榨干你！”芊芊羞恼说，她觉得一个人还是压不住夫君，得十个夫人联手给他一个狠狠教训，以正妻纲。
阳光明媚落在舰里，少女的脸上渐渐泛起红晕，又消退下去，她翻身坐起来，目光澄澈而戒备望向舰舷外面。
天地敞亮，北风凛冽吹过河滩的晶莹卵石、冰冻的河面、河心尚未彻底冻上的流水、对岸郁郁丛林、莹白铺展直到视野尽头的积雪，这片葱翠大陆就算在寒冬也如此生机勃发、消退了战争后的宁静。
这种生机如严寒深处的冬梅绽放，正是她喜欢的感觉……夫君在这里问过许多青脉修士，每个人都有特殊喜好的时节，不知为什么，好像也只有她一个人喜欢最严寒的冬末。
少女轻轻一笑，低声许愿：“要是能永远这样下去就好了……平平安安和夫君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觉得无聊……”
轰！
天空，又有一颗流星滑落，方舟的星光十分刺目，去势落向中土，又一艘星君舰进入战场……大战未休，看不到止境。
少女呆看一会，叹了口气……夫君说的流星许愿，一直都不灵光。
……
慕平河底·水府
白衣黑袖少女盘坐着闭目修行，与过去一年的宁静不同，这时她只觉心里直跳，仿佛有坏事要发生，黑脉阳神真人虽不如青脉善于命运预感，但这种程度的危机感仔细掐诀还是能感觉到些……却完全一片迷蒙。
“命运迷雾！这个层次压制东荒的话……”少女睁开眼睛，望了望周围，空空的大殿里灵阵寥落，不能给她安全感。
在灵气浓郁的地方开辟洞府对于掌水使宁娟来说是简单活计，塑形法术加上辟水法阵甚至要不了一天时间，蔓延数十间屋室地宫就在水底成型了，但有些东西是无可人造的——就是黑脉水灵的产生、凝蓄，至少在蜕凡化仙前做不到。
一年的短暂时间，她只勉强使慕平湖成为贯穿慕州庞大河流水系的核心，水府宫殿里的灵气取用数量上可以说是源源不绝，质量只相当于福地，与同样一州规格的湘湖水府差的老远，就是传承千年世家和兴起一年暴发户区别……这里甚至连个实力强点的水妖奴仆都没有。
这时，府门外水流涌动，笃笃笃三下敲门声，声音在空空地宫里清晰回荡着，十分吓人。
“汉国公叶青，前来拜访慕州掌水使。”清朗男子在外面说。
第1058章 宁娟（下）
真来了！
听到这声音，宁娟一下跳起来，瞬间回醒刚才命运迷雾的屏蔽，心跳已剧烈到嗵嗵直响，这个男人声音在四年前就是个噩梦，这几年本以为渐渐淡化，这刻唤醒了心中的恐惧……
白衣黑袖的少女在厅内来回踱步，她虽不通军事，但黑脉善审时度势，很快联想到许多：“难道是马上要对夫君的殖民区动手了？先对我下手为强？”
“这里是八荒，不是九州……”
正是因知道这点，之前受夫君明里暗里逼迫，她借托打探汉国情报离开新丰城，但其实她根本不敢和叶青打照面，一出来就躲进水府里闭门不出了，不想对方还是找上门来……这是之前想过，但来的还是太快了！
郡王府那帮所谓的“贤臣”，不是信誓旦旦说会在明年？
可恨，宁娟咬着牙。
门外声音锲而不舍，重复了一遍：“汉国公叶青，前来拜访慕州掌水使。”
“怎么办？要不要见……不说话，对方会闯进来的吧？虽都是阳神层次，但对方是仙灵分身，完全打不过……他会对我怎么……这里是八荒……”
宁娟心中突突乱跳，紧张极了，她来前就打听过八荒的规矩，那基本就是没规矩，只有夫君那样九州皇族矜傲才会不当一回事，蔡朝天命还在，汉国虽天封，但是在名义上还是藩属……
但她是不行了，虽贵湘伯地仙之女，但湘伯女儿太多了，而且湘州又归了汉国……君父都来信提到让自己不要与汉国公为敌。
“听说汉国公非常好色……真要对我怎么样，我是从……还是宁死不从？”
一时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往往冒，惊恐余又觉羞耻愧疚，仿佛想一想就让她感觉自己很贱，从志在仙道的云端坠落任人践踏的泥泞，这是非常糟糕的处境，也是她不曾料到的处境。
她之前就算被清郡王冷遇也没有恨过，污名之事也是自己有失于妇仪在先，这一刻真正感觉到了一丝恨意……要不是强逼着自己北上，自己怎会陷入这样境地，他连妻子都不肯庇护，就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遭受的侮辱么……
或对于女子来说，脸面比生命更重要，湘女的传统更如此，黑脉水府矜持更是如此，让她丢脸比杀了她还难过。
“汉国公叶青，前来拜访慕州掌水使。”叶青在外面第三次重复拜访词，声音平静温和，并没有因被拒之门外而生怒。
宁娟才勉强镇定下来：自己是王妃，还是湘州公主，只要自己不犯错，他就得自重身份……应不会把自己怎么样。
“请……汉国公稍后。”她自不敢对一个仙人称道友，谨慎用词的同时开了门。
外面清澈的碧波荡漾，能望见两岸景物折射到水底的光，在这一片形成奇怪的大片阴影，她还不及分辨，叶青就在门外阴影中欠身一礼，有些奇怪看她苍白脸色：“宁夫人，身体有点不舒服？”
“不，我很舒服……呃，我没有不舒服。”宁娟回醒过来，心下大恼，不敢和叶青目光对视了，低首屏息静气：“汉国公请进。”
上面还有个半真半假的醋罐子，狭小环境会造成谈判气氛紧张，据说容易增大破裂风险，叶青摇首：“到上面敞亮地点说吧。”
宁娟以为这是考虑到自己清誉，松了口气，点首：“也好。”
水浪分开，一出来河面上，望一眼河面停着的巨舰，她瞬间明白刚才河底投落大片阴影的来源，心中更一清，果用舰队来运载突袭，踟蹰着问：“汉国公，战舰能用来内战？”
“我这是民用运输船，你看见这样大的标志没有……”叶青指了指自己旗舰的舰首。
宁娟望一眼舰首渔政编号，疑惑偏首：“渔政一号？”
“嗯，还兼任渔船的作用，上次用这舰队去北海捕了九条鲸鱼，带回来给军民过年……”叶青点首说，在说昨天闲了驾小木筏在沼泽地钓了九只小乌龟一样，总之感觉很奇葩的事情。
“这……渔船？”
宁娟已经瞠目结舌了，有一号自是有二号三号，九艘……有这种等级的渔船，想到堂堂仙舰变成渔船，她就一阵无语，又有些恐惧……
“对，都是渔船。”
叶青自毫无异色，一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样子，拥有力量又掌握利益，只需要个台阶，让天庭看得过去就行，这就是指鹿为马的自信，脸皮登峰造极到阳谋程度。
他盯着这女修看，观察她的反应……如果有不满，就不可留了，不至于杀她，但是宁可弄走换个人选。
宁娟本就害怕他，见这审视目光不由寒颤一下，讷讷：“对，是民用舰。”
见这女修不敢反驳，叶青心忖孺子可教，不为已甚点首：“王妃你看，都是民用舰……我们汉国还是很爱好和平。”
宁娟：“……”
两人在河滩上走着，都没再说话，积雪噗噗噗的响，卵石咔嚓嚓的响。
冰封河面在南北铺展开来，在大雪覆盖森林间宛是一条晶莹玉带，水下跳动水路气息十分清晰，建设很扎实，隐隐的灵气汇集，已经有了水伯的幼形了。
勤劳在汉国是传统美德，叶青思忖不愧是黑脉地仙的家学渊源，就一年时，完成了这工作，难怪惊雨和恨云传讯要求留下这女人当助手，一时笑了笑打破了寂静：“这河叫慕平河？我搜集了异族城邦的各种称呼，好像叫……争河？”
宁娟轻声说：“争河是土著所取的一个名字，因异族城邦缺引流灌溉工程，最好田地都位于这河两畔，过去每年为争地都在这里爆发冲突，传说每一寸河滩底下都埋着尸骨，妾身觉得不祥，遂改成了这个名字。”
“哦……天下太平？”叶青笑了笑，抬起脚看看脚下有没有尸骨，自没有传说的这样夸张，不过的确隐隐有着灰黑气。
他又想了想黑脉无王朝，太平年景是最符合水府收敛财货的利益，虽乱世里能发战争财，其实还是不如细水长流的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