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五号头也不敢抬，“我想你们应该都一样，进入场景的第一幕，看到的人，都是……”

　　余下的话他没说完，但大家都懂他意思。

　　宋青小进入场景看到的是刘以荀，而刘以荀是上一场试炼中被她杀死的医生，也就是说，对应六个试炼者的数目，这间医院出现的人，至少有六个其实是曾经的死人。

　　“随着任务时间的临近，可能这医院的人，不等有人杀，自然而然也会死。”

　　五号话音一落，宋青小与六号身体都轻轻一震。

　　两人抬头去看周围，灯光下，刘以荀等人的脸色已经十分吓人，开始宋青小还以为他脸色的惨白，眼睛的乌青，是因为长时间睡眠不足，最近几晚医院出事精神紧绷所致。

　　他说的话确实有道理，目前本身病人数量就已经不够了，如果像五号所说，随着任务时间的临近，这些民众接二连三的‘自然死去’，这些死亡数目，怕是不会算在几人的任务里。

　　三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宋青小视线内的数字已经倒数至：06：37：39。

　　六号眼中焦急之色一闪而过，似是要按捺不住想动手，宋青小低头沉吟了片刻。

　　她没动，六号也不敢贸然动作，她手中的匕首、长鞭及术法，都是六号深深忌惮的。

　　五号不足为虑，目前看来，这个男人聪明过人，观察力敏锐，也善于揣摩人心，但除了智商之外，他的武力好像并不出众，否则不可能到了现在，明知情况危急，仍废话一大堆。

　　宋青小低头许久，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六号，你说过，试炼者的阵营，是可以随意更改的，是不是？”

　　她说话的时候，伸手拨了拨自己挡住眼睛的刘海，第一次将自己的双眼露出来，与六号对视。

　　“是，是的。”

　　六号不明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还突然问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宋青小说完之后，她仍下意识的点头应了一声。

　　“我并没有想要转换阵营的意思。”

　　宋青小说到这里，一直提心吊胆的五号几乎要喜极而泣，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伸手想要去抱宋青小的腿，却被宋青小提起脚，一下踹到了他脸上，将他踹翻在地。

　　“走开。”

　　宋青小头也不转警告了他一声，五号倒在一个病人身上，又一咕噜爬起身，契而不舍朝她爬了过去：

　　“我不走。”

　　六号看到这一幕，叹息了一声：“那可真是麻烦了。”

　　两人阵营不同，这一战是在所难免的，“我是真不想跟你为敌。”她又重申了一句，“可惜没有其他选择。”

　　这个时候，宋青小仍选择保护者，在六号看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杀人可比保护要容易得多，主动权在杀人者手里，完成任务就离开，要想坚持保护民众，始终处于被动地位，就连还手都得再三思虑，会不会伤到‘普通人’。

　　如此一来，宋青小从四号处抢来，杀伤力最大的长鞭仿佛就没有了用武之地，六号都觉得替她可惜。

　　宋青小道：

　　“也没什么好麻烦的。”

　　她笑了笑，其实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大多时候她都沉默而寡言，她拨开了头发，露出了那双上挑的凤眼，笑起来时目光明亮而又坚韧，与她之前的形象判若两人，六号愣了愣，鬼使神差的开口劝：

　　“其实你应该明白，这样的情况下，杀人是最简单的。”

　　“杀人是很简单。”宋青小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也杀人，才能从之前的试炼里活下来。”可那是她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杀，“这样的任务做得多了，经历丰富了，兴许以后会迷失本性，渐渐变得麻木，视人命为草芥。”

　　她低了下头，抓着长鞭的手压了压衣服口袋，她口袋里装着一个从欧医生尸体上取下来的，以输液管编织的小鱼，宋青小以指尖摩挲了片刻，又抬起头来：

　　“但至少趁本心还在的时候，仍要坚持，不要被试炼空间改造，忘了自己最初面对屠刀时，吓得瑟瑟发抖的自己。”

　　宋青小说到这里的时候，转头看了她右后侧，那里站着一堆护士，因为她先前的举动，惊吓得抱成一团。

　　六号听了她这些话，愣了片刻，还没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宋青小已经开口道：

　　“小玉，你说是吗？”

　　她先前与五号、六号两人说话的时候，病人也就罢了，大多是并不清醒的，只顾吵闹，但刘以荀、保安及护士却都听明白了几人的话，他们隐约猜到，医院最近的变故，应该是与这些几天前医院‘新来’的有关。

　　小玉被点名的一刹那，脸色顿时一白，几个护士相互抱得更紧，看宋青小的表情如看恶魔一般。

　　“一开始的时候，我是真的没怀疑你的。”

　　五号一脸纳闷之色，六号眉梢也拧了起来，正要开口，却见宋青小接着又道：

　　“欧医生死的那晚，她带的新人闯上四楼去杀人，我当时追着去了四楼，下来的时候就见欧医生死了。”宋青小很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大一段话出来，“我开始怀疑过贾跃，也怀疑过五号、六号。”

　　她话里的意思，众人一下就明白了过来。

　　五号、六号目瞪口呆，护士群中众人都不敢置信，刘以荀转头去看张小玉，又看宋青小：

　　“不可能，你不要胡乱栽赃。”

　　“小玉跟欧医生的关系一向很好。”

　　“对啊，小玉性格很好，又爱照顾人，大家像姐妹一般……”

　　几个护士接连为张小玉说话，被宋青小点到名字的正主却脸色雪白，背靠着墙发抖，像是站都站不起来。

　　宋青小看着她的目光，令她心慌缭乱，头也不敢抬，闭着眼睛发抖，她紧咬着嘴唇，脸上还包着纱布，纱布上隐隐透出些血迹，看起来有点孱弱无助而又可怜。

第五十九章 别说

　　医院众人都惊呆了，谁都没想到，此时宋青小会指责张小玉是杀死了欧医生的凶手。

　　“其实一开始，我是没有怀疑过你的，哪怕我心里疑点很多。”

　　宋青小叹了口气，张小玉闭着眼睛，鼻翼轻轻颤动。

　　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对于张小玉而言仿佛都是极大的打击，令她头越垂越低了，尖细的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

　　因为任务的缘故，宋青小一开始就将目光放在试炼者身上，而将医院里的‘人’全部当成需要被自己保护的民众。

　　她最先警惕的是同样身在任务场景中的试炼者，而没有去怀疑场景中的人物。

　　直到疑点越来越多，五号先前说的一番话，同时也将宋青小点醒了。

　　他提到任务最开始的时候，持枪的大汉身份应该是狩杀者，这一点宋青小斟酌过后，认为五号的话是道理的。

　　持枪的大汉性格桀骜，成为狩杀者后，进入任务场景的一瞬间，看到了可能上一次试炼中被他杀死的周医生后，此人身为狩杀者，第一反应应该就是开枪杀人了。

　　他没想到的是杀人之后，他迅速就被其他赶来的护士、保安等制服。

　　被缴了枪，注射了药物后，他因为场景的特殊性，被安置在一级病房中，成为了医院新收入的病人之一。

　　也就是说，从那一刻，这一次的试炼里，六名试炼者中持枪大汉第一个进行了身份的转换，失去武器，遭到禁锢后，他的身份由参与试炼的猎杀者之一转为应该被保护的对象，失去参与试炼的资格。

　　五号说到这里的时候，着重强调的是六号的身份转变，六号杀死大汉后，由保护者转换为狩杀者，五号在提到这一点，试图煽动宋青小与六号撕杀时，宋青小却想到大家都忽略的一点关键点了。

　　如果持枪大汉的身份在当时的意外下就与场景人物的身份进行了转换，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场景内的人物，一旦念头发生改变，也会身份随之而转变，成为与狩杀者一样的‘危险源’呢？

　　宋青小看着张小玉，有些遗憾：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杀死欧医生的凶手，会是小玉你的。”

　　六号面露不可置信之色，就连五号也有些发蒙，周围其他护士听到宋青小的话，害怕中夹杂着愤怒，有人想要试图反驳宋青小，却因为之前她杀死了贾跃，上楼之后揪出五号，且她之前与五号、六号两人聊天时，提到过，摔下四楼安全通道的女人也是死在她手中，而对她心存畏惧，不敢大声喝斥，怕把她惹怒。

　　“不可能的。”

　　刘以荀皱着眉，摇了摇头，显然不愿意相信宋青小的话：“我们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医院里的人大家一起工作多年，感情很深厚了，小玉的为人，大家都清楚，欧医生不会是她杀的，是你们这批外来者杀的！”

　　“欧医生死于窒息，被人以输液软管勒死。”他们的反应激烈，早在宋青小预料之中。

　　不止是场景中的‘民众’不相信她的话，就连五号、六号恐怕对此也是持怀疑的态度。

　　“欧医生死的当晚，六号在四楼弄出响动，杀死了大汉，将四号率先引上了楼。”

　　她指了一下六号，提到‘四号’的时候，刘以荀等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欧医生带的那个女新人了。

　　众人听她提起当晚的情景，仿佛不少人随着她的话，又想起当时的情况了，几个护士都咬着唇，吓得直哭。

　　“当晚我听到动静后，也跟着赶上了楼，跟四号发生了打斗。”

　　当时四楼的响动值班的人都听得清楚，不过三楼那会儿也闹得凶，医院向来人手紧缩，便一时之间腾不出人手去帮忙。

　　“欧医生死的时候，我还在安全楼道处。”

　　也就是说，欧医生出事之时，宋青小并不在三楼之中，“可后来事态平息，大家赶来聚集到一块儿之后，刘以荀曾经为了排查凶手，追问过当时每一个人的下落。”

　　医院里当时一晚上便死了这么多人，人心惶惶，当务之急是要找出凶手，让大家感到安心一些。

　　那会儿刘以荀采用了排除法，先将欧医生死亡的那个时间段有人证明并非凶手的人排除在外，继而查出疑凶。

　　当晚三楼十五号床的病人不肯配合，打闹不休，“那时值班的医生是欧医生及四号，值班的护士有我、小玉、小云、小花、小春。”

　　她说到这里，有意识的顿了片刻，刘以荀听她说了半天，仍没说到怀疑张小玉的重点处，顿时便有些急了：“然后呢？你说怀疑小玉，证据呢？”

　　他追问之后，却没注意到，张小玉的脸色比起先前更加惨白了。

　　“然后？”

　　宋青小似笑非笑，看了一眼刘以荀，随着试炼任务的进展，她经历的事情一多，心境也在悄然的变化中。

　　才进入任务的时候，她看到刘以荀时，吓得直打哆嗦，与他相处，也多有不安与防备，总是受到上一场试炼的阴影支配着。

　　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实力渐渐强大，与刘以荀相处的时间长了，那种恐惧便不如先前浓烈了，此时再看他的时候，便不如最开始那样惊慌失措。

　　“还要什么然后呢，刘医生？”

　　她轻声的反问，“当时你不是将情况问过了吗？欧医生死时，十五号床的病人不肯配合，打闹不休，将小云、小花、小春锁在了病房中。”

　　宋青小说到此处，张小玉的身体抖得更凶了，刘以荀愣了一下，又听宋青小接着道：

　　“当时小云提到她们被困，你不是问过，我去哪儿了？”

　　刘以荀一下就想起来了，他当时确实问过几个护士，在欧医生死时，她们在什么地方，在干什么。

　　涂小云说她与小花在给十五号床的病人送药，小春送完了二楼的药后也来帮忙，三人被困在病房中，还差点儿遇到了危险，证明三人当时在欧医生出事时，不在凶案现场。

　　他问完涂小云后，顺口就问宋青小：“你呢？”

　　当时宋青小没说话，是张小玉替她回答的，张小玉说的原话是：“青小和我一起的。”

　　可现在宋青小说的是，当时她在四楼，正忙着杀她口中的‘四号’并没有与张小玉一起。

　　也就是说，欧医生死时，当晚值班的几个护士，除了四楼被迷晕的三人之外，张小玉是没有人证明在干什么的。

　　事发当晚三楼临近医生值班室的这个监控出了意外，便唯有靠大家相互指认，才能查出真凶。

　　也就是凭着这份口供，在大家都没有‘疑点’的情况下，最终赶到的眼镜男贾跃才被当成杀人凶手关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