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传来女人不耐烦的声音：“你还在手术室？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听见外面吵得很厉害，又有家长闹了？”

　　薛教授眼里闪过一丝犹豫，套在他脖子上的鞭子突然收紧，他连忙道：“小事，已经让保安绑起来了。”

　　女人似乎不太满意：“上次就提醒过你了，提前做好安保措施，不要临到头了整出事来，三楼还有那么多家长在呢，万一让他们撞见，你打算怎么解释？”

　　薛教授：“我知道了，下次一定小心。”

　　齐教授的语气缓和了点：“你这台手术还没做完吗？”

　　薛教授想了想：“快完了，有什么事吗？”

　　齐教授：“那你让小刘先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薛教授看向小女孩，等待她的指示。

　　林小小点点头，比了个口型：“答应她。”

　　薛教授：“好的。”

　　他还颇有眼色地临场发挥，对着旁边的空气道：“小刘，你去齐老师办公室一下。”

　　小刘也自觉地应了一声：“哎！”

　　齐教授的办公室在三楼，他们所在的治疗室在四楼，又做了全隔音处理，所以齐教授只听见之前几个家长引起的骚动，后面的事却一无所知。

　　林璇和宋翊也是出于这一层考虑，才在控制保安室之后，直接上四楼瓮中捉鳖。

　　薛教授是幌子，治疗室完全隔音，他们可以在这里逼供，得到有用的信息后再制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根据薛教授的口供，齐教授是这里的实权人物，是唯一可以直接接触到基金会高层的人，所以他们下一步肯定要调查她。

　　然而三楼还有其他家长和孩子。齐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道术，这些连薛教授和小护士都不清楚，假如她是修道者，那些家长和孩子一定会被当作人质，到时候林璇和宋翊就会处处掣肘。

　　他们还没想出自然接近齐教授的好理由，没想到她本人就把机会送来了。

　　薛教授和小护士都是普通人，还刚经历了魂魄分离，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林璇和宋翊不怕他们闹幺蛾子。他们剪断了房间里的电话线，收了两人和保安们的手机，然后锁上了门，宋翊还在门上多加了一道符咒，这个治疗室就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桶，这些人就算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

　　做完这些，宋翊施了个障眼法，林璇变成了小护士的模样，他自己则隐了身，两人一起往三楼走去。

　　障眼法骗不过天生阴阳眼和修为高的修道者，不到三秒钟就会被看破。

　　不过有这三秒就够了，只要齐教授第一眼没看出来，林璇就可以迅速把她制服。

　　他们很快来到三楼，等待区里仍然坐着许多家长和孩子，不过孩子们都是割过魄的，个个都很乖巧安静。

　　时不时有家长和林璇伪装成的小护士打招呼，林璇一律点头微笑。

　　两人不动声色地穿过候诊区，来到齐教授的办公室门口。齐教授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入口，斜对着候诊区，非常好找。

　　林璇抬起手，正要敲门，手忽然一顿，她隐隐感到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

　　电光石火之间，她猛然意识到究竟是哪里违和。

　　他们这一路太容易了，从找到魂魄，到收拾薛教授，发现齐教授，几乎没有碰到任何阻碍，但是这里的主人是个会在十方境上叠加指纹锁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留后手呢？

　　这时候，办公室里传来女人的声音：“是小刘吗？门没锁，进来吧。”

　　林璇果断地收回手，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宋翊的声音：“别开，有陷阱！”

　　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板忽然像海浪一样涌动起来，齐教授办公室的门变成了一张巨兽的血盆大口，卷起漩涡般的气流，要把他们吞进去。

　　“小心！”宋翊紧紧揽住林璇的腰，把她往身后一带，手里迅速凝出神识剑，剑光暴涨，足有数丈。

　　他毫不迟疑地挥剑向那张巨口劈去。

　　巨口吃痛，发出野兽般震耳欲聋的吼叫，口中的漩涡也扭曲起来，不过只是一瞬间，那张嘴又卷土重来，一口将他们吞了进去。

　　他们眼前出现一片雾气蒙蒙的森林，奇特的是，这里的树木全是黑炭一般的颜色，而且笔直参天，枝桠很少。

　　森林一眼望不见尽头，只有一些白色的小路在密林中延伸，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这时候维持伪装也没什么意义了，林璇变回了林小小的模样：“神识剑对这个没用，这是幻觉。”

　　宋翊：“对不起，刚才那一剑是我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

　　十方境是由主人的意识化成的，比如上次在鬼屋，她遇到的十方境就地取材，用她的意识困住她，而这一个显然是有人操控的，只有找出始作俑者，破除眼前的迷障，才能拨云见日。

　　林璇回过身看了一眼，背后仍然是康复中心的等候区，家长和孩子们都在，不过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家长们对他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

　　林璇稍稍放下心来，至少这个人还有点理智，没打算鱼死网破拉几十个凡人一起陪葬。

　　宋翊收起了神识剑：“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

　　林小小摇摇头：“怎么能怪你一个人呢？我不是也没想到嘛。”

　　宋总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看了一眼诡秘的森林，浓厚的雾气中仿佛潜藏着无数危险的怪物：“贸贸然走进去一定会遇到危险，我们先把线索理一理，先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林小小勾了勾嘴角：“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宋翊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这么快？是谁？”

　　话音未落，林小小手中忽然多了一条银鞭，二话不说就朝宋翊抽去。

　　宋翊灵巧地往半空中一跃，恼怒道：“你疯了吗？”

　　林小小：“还装！”话没说完，又是一鞭，“高鸡蛋，我知道是你！”

　　“宋翊”满脸困惑：“你说什么？快醒醒，是我啊！”

　　林小小一边扬鞭抽过去，一边骂：“臭鸡蛋，你装谁不好，装他，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高教授见她死活不上当，不再伪装下去，露出了真面目：“你怎么发现的？”

　　林小小冷哼了一声，实在是太明显了，首先，他们遇险的时候，林璇伪装成小护士的样子，不是林小小的状态，宋翊那样的绅士，是不可能毫无顾忌地揽住她腰，还揽那么紧的。

　　其次，遇到十方境，像他这样有经验而且有智商的修道者，绝对不会贸贸然挥剑，轻则无效，重则招灾，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们在被巨口吞噬之前，其实就已经掉入了十方境，而且两人被隔开了。

第59章 59（第二更）

　　其实猜到高教授并不难, 他们一开始不过是一叶障目, 看到保安等人对高教授态度轻慢，误以为他是个小人物。而且他们有思维定势, 以为幕后黑手一定藏在中心那些人中, 没往他身上想。

　　而一旦注意到他，就很容易意识到他身上的违和感, 作为情商训练营的专家顾问, 他不好好待在市区，在有小周带队的情况下, 还多此一举地送他们到中心来，这本身就缺乏合理的动机。

　　而到了中心之后，他完全就是个多余的角色, 也没什么工作，只是无所事事地四处晃荡。一个还没获得充分信任、对核心业务一无所知的边缘员工, 为什么不直接打发他回市区呢？

　　只有一个可能, 他的身份很重要, 重要到大部分底层和中层成员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这些都是猜测和推断, 她真正确定，是在见到这个十方境之后，十方境往往体现了主人的执念。

　　林璇一鞭子甩过去：“啧啧，这么一大片茂密的黑森林, 一看就知道主人头有多秃。”

　　高教授恼羞成怒地摸摸光洁的脑门：“这是你做的吧！果然是你！”

　　林璇嗤笑了一声：“这么样, 还满意吗？”

　　高教授本来一直在消极地躲避和防守, 大约被她这一声嗤笑激怒了, 忍不住从白大褂里抽出一柄拂尘，朝着林璇一挥，四周立刻飞沙走石，天色昏暗，前方的黑森林里现出点点不祥的绿光。

　　林璇觑了觑眼，法器是拂尘，是个道士。

　　她想起鬼屋的十方境是一张符咒所化，宋翊说那符箓和他家的道法系出同源，这件事一直让她有点不安，总觉得不会是巧合那么简单。

　　就在她发怔的时候，一个个黑影从浓雾中显露出轮廓，用狼一般的绿眼睛死死盯着她，居然是今天见到的那种恶灵，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成百上千个。

　　这些恶灵每一个形态都不一样，有的脖子上生着五六个赘瘤似的头，有的内脏挂在体外，总之怎么恶心怎么来，各有各的丑法，光是扫一眼就引起强烈不适。

　　高教授把拂尘一挥，高深莫测地一笑，做派倒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可惜头秃了，召来的打手又磕碜，实在没什么排面。

　　林璇噗嗤一笑：“你以为凭这些东西就能困住我？”

　　高教授没说话，手上掐诀，口中念咒，双脚按着某种阵法迈步，那些恶灵像是有所感应，纷纷向林璇扑过来。

　　十方境里的一切都是幻觉，眼前的高教授也只是一个幻影，他真正的神识本体隐藏在十方境的某个角落中，很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林璇看了一眼雾茫茫的幽暗丛林，和鞭子商量：“去里面探一探好不好？”

　　鞭子软趴趴地挂在她手上装死，林璇叹了口气，这是不情愿的意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恶灵像一大群蚊蝇，朝着她一拥而上，虽然伤不了她，但是挨一下也够恶心的。

　　林璇心念一动，周身发出淡淡银光，那些恶灵一碰到光，就像被强酸腐蚀一样，嘶地冒出青烟，一瞬间化为乌有。

　　恶灵是有智商的，小算盘多得很，不太适合冲锋陷阵。他们看见跑得快的同伴成了炮灰，立即停住脚步紧张地观望。

　　高教授用力挥动拂尘，脚下方步迈得更快，恶灵们受术法驱使，不能再消极怠工，只能不情不愿地冲上前去，但是他们不敢再接近那银光，只在安全距离之外张牙舞爪，有一只恶灵试探着抓住林璇的鞭子，其它恶灵有样学样，很快鞭子上就挂了一大串。

　　林璇头皮都快炸了，鞭子又爱干净又娇气，弄脏了得上瑶池泡澡，上次还欠它三次，这回下来光给它泡澡都能把她泡破产了。

　　她连忙抖动鞭子，大部分恶灵被她抖了下来，还有小部分格外顽强的仍然挂在上面，鞭子在她手里轻轻颤动，林璇心里一凉，气得都发抖了。

　　不等她想出安抚鞭子的方法，鞭子却自动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在空中扭来扭去，把剩下的恶灵统统甩了下来，然后像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林子里飞去。

　　不一会儿，林璇就听见密林深处隐约传来惨叫声，叫声持续了大约五分钟，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颗反光的头颅像炮弹一样冲出林子，后面追着一条灵蛇般的鞭子，鞭梢不停地击打在光头上，发出劈劈啪啪的脆响。

　　打了几十上百下，鞭子这才从头到脚一圈圈把高教授的神识捆得严严实实，鞭梢微微昂起，就像在翘尾巴。

　　林璇：“……”真是一条成熟的鞭子。

　　高教授还不肯束手就擒，手上掐诀，嘴里念念有词，然而他的法咒还没奏效，只见鞭身银光大盛，把他的气海一下子抽空了。

　　十方境是靠高教授的法力维持的，他的真气被鞭子抽干，幻境维持不下去，一瞬间分崩离析，他们又回到了齐教授的办公室门口，只是林璇的脚边多了个被鞭子五花大绑的秃头男人。

　　林璇和宋翊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没事吧？”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这不是废话嘛。

　　林璇把鞭子收回手中，鞭子还是意难平，在她手里轻轻颤动。林璇知道它这次是气狠了，只好反复摩挲它以示安抚。

　　高教授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整个人有气无力，连手都抬不动。刚才虽然是在幻境中，但他的气海却是真的被抽干了。在自己的十方境中出这种事，说出去真是颜面无存。

　　宋翊拎起高教授，推开面前办公室的门，趁着这里和旁边候诊区还留着一层薄薄的结界，把高教授塞进了房间。

　　房间是块十方境的残片，里面一片黑暗，宋翊随手画了个符，半空中出现一盏灯。

　　林璇用脚尖踢了一下高教授：“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高教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比不得两位的大名如雷贯耳。”

　　他可以用十方境把鬼王暂时困住，道法造诣恐怕比宋翊也差不了多少，放在什么时代都算高人。

　　林璇不吃他这一套，又踢了他一下：“哪门哪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