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间呢喃》 作者:懒岁   文案:   梁喃性子娇,长得也妖孽。还弹得一手好琴,葱葱玉指,举指托擎,一抹一挑,古琴琴声悠沉旷远,清冷脱俗。   又冷又欲,令多少男人拜倒其裙下。   可她偏偏在风投圈大佬顾间这里栽了跟头。   直到后来,她撞见顾间与人的交谈:“男女之情,与投资无异,利益交换。”   她这才幡然醒悟,她以为的恋爱,在他那儿,却是不可说见不得人的。   分手那天,她狠狠抹了把眼泪,将藏满她这些年欢喜的日记一点点撕烂,扔进垃圾桶,拽着行李箱,弃了江城的一切,回到古镇。   顾间瞧着她的背影,只轻嗤一笑:“行,你别后悔。”   -   顾间再次遇见梁喃是在圈内大鳄举办的宴会上,彼时,她已成了声名大噪的古琴演奏家,被奉为座上宾。   她身着修身旗袍,一行一进,身姿窈窕妩媚,右手挽在一年轻男人的臂上,倩笑耳语,好不亲密。   顾间咬了咬下颚,拦她:“玩够了,能回来没?”   梁喃笑了,拉住他的领带,似会蛊人的妖:“可是,我左瞧右瞧,都没瞧见,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半晌,顾间盯着梁喃早已远去的背影,出神地喃喃自语:“可是我后悔了。”   _   风投圈内都知顾间大名,出身商人世家,最是克己清醒,注重利益。   直到某次,他突说要推迟和某个极看重的项目的合同。   众人疑惑:“这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顾间拎起西装就走:“接老婆下班。”   众人:“??!”   一句话简介:可我以为你爱我。   立意:先爱己而后爱人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时代新风   主角:梁喃顾间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小心间。   正值三月末,江城冬意未褪,气温仍有些低。   女生宿舍里开着暖气,屋里暖烘烘的。   梁喃倒了杯热水,热气悠悠然上升,白雾模糊了她的脸庞。   她双手捧着,慢吞吞地走到桌前,坐下,小口小口地喝水。   边上的余雯瞧她一眼,伸出手背摸她额头温度:“还行,烧退了。”   梁喃没精神,懒得开口,只点了点头。   “刚好周末,你喝完水再躺床上睡一会儿。”余雯对着小镜子边描眉边说,“晚饭想吃什么?我和萌萌等会儿出去帮你带。”   梁喃慢慢咽了口水,摇摇头示意自己没胃口不想吃。   “怎么能不吃饭呢?”余雯问,“要不给你带点蔬菜粥,多少吃点?”   梁喃“嗯”了一声,想起什么,抬头望余雯,还没等她开口,余雯已经淡淡移过视线,熟练地涂起口红:“知道知道,不要放玉米粒嘛。”   “除了玉米粒,你还不吃茄子香菜以及葱姜蒜等味儿大的。”她说完就又撇嘴:“你说你还真够挑食的,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   “这有什么啊。”一直埋头玩手机的林萌萌突然抬起头,“你还记得上次嘛,她说想吃苹果,我买回来后,又不吃,我问她她说,因为她懒得削皮切块但是不弄又吃不下去。”   林萌萌面带微笑:“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帮她削好皮切好块,再插上牙签恭恭敬敬地送过去。”   余雯被逗笑,掐了一把梁喃的脸:“真娇气。”   梁喃笑着躲开余雯的手,还没等开口,林萌萌突然大叫一声:“卧槽!”   两人抬头看去。   “你们看学校论坛!”林萌萌摇着手机屏幕,“记得传媒系系花嘛,就个儿挺高,长得特美那个!”   “有点儿印象,好像还交了个富二代,前几天还见她秀过男朋友送的包。”余雯道。   “对!”林萌萌道,“论坛上有人说撞见他俩了,那男的好像把系花甩了,系花正扯着人家袖子死缠烂打呢。”   “啊?”   “那富二代就是玩玩而已,结果系花被哄到了,以为人家是真的喜欢她,动真情了。”林萌萌说。   梁喃和余雯好久没出声。   最终,余雯放下口红,唏嘘道:“要不说有的女生傻呢?那些有钱人从小长在名利场,哪个不精?怎么可能轻易地喜欢人?”   梁喃捧着水杯,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手心里藏了一窝温热。   她听见余雯的话,低垂起眼,细眉轻皱,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余雯将香水喷在手腕上:“所以呀,还是我男朋友好,他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但是是真心爱我的呀。”   “恶心死了。”林萌萌嫌弃,忍不住反驳,“喃喃男朋友还是顾间呢,不还恩爱着呢吗?”   顾间身为风投圈新贵,毕业于宾夕法尼亚大学,二十岁就创立了启辰资本,八年间,启辰资本以黑马之姿在风投圈强势发展,已然成为圈内的龙头。   这一切都得力于顾间的精准眼光,所投企业无一不成为了国际上的巨头企业。   甚至有人直言,启辰资本就是一家公司的风向标,未来能否发展早已在启辰的会议室里有了决断。   听到顾间的名字,梁喃喝水的动作一顿,嘴唇不自觉地勾起,露出两颗圆润小巧的酒窝。   林萌萌一脸艳羡:“不仅有钱,那脸儿那身材也是一绝。呜呜呜喃喃,在线采访一下,他床上是不是也很绝?!”   “咳咳——”   梁喃正喝着水,闻言,惊得被呛住。   她脸羞得通红,轻嗔:“你瞎说什么呢?”   “啧,真自私,这种事儿竟然私藏!”林萌萌啧啧两声,见梁喃作势要来打她,她急忙转移话题,“欸,顾间对你好不?是真心的吧?我家宝贝这么好,得挑个真心爱咱的。”   余雯下巴指了指:“你瞎啊,没看见她脖子上那串红宝石项链啊,玩玩儿还能送这么贵的?”   梁喃摸了摸脖颈上的项链。   项链中间是个蝴蝶结的样子,两边缀满了碎钻,亮晶晶地发着碎光,中间镶着颗圆润的红宝石,透明纯净,盈盈地闪烁着鲜红的光彩。   使本就纤细白皙的脖颈更加美好。   这是某次翻看杂志时,她随口提了一句好看,本也没真想要,没想到一周后,顾间就买来送给她了。   梁喃轻轻摩挲着宝石,想起过往,心里弥漫着细细密密的欢喜,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意:“应该……是的吧。”   林萌萌和余雯很快换好衣服出去了,梁喃慢吞吞地喝完最后一口水,将杯子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托着下巴,发了会儿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时地傻笑。   片刻后,她打开微信,最上端的置顶是一个纯黑色的头像——“喃喃的小心间>3<”。   她手指在上面打转,来回摩挲,顿了会儿后,点了进去。   入眼即是大片的绿色——几乎全是梁喃的信息。   但她倒没在意,只觉得是顾间话少而已。   梁喃静静地往上翻。   喃呀喃:今天迟到了,被教授批评了:(   喃呀喃:梅园的红梅好好看呀[图片]   喃呀喃:教授夸我弹的《梅花三弄》很有感觉,你回来了我弹给你听呀>3<   喃呀喃:感冒了,好难受呀[大哭]   一直翻到一周之前。   喃喃的小心间>3<:嗯。   饶是如此,梁喃也欢喜地笑了起来。   刚忍不住戳了两下,一个电话进来。   梁喃登时怔愣住。   她盯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你的小心间来找你啦”,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急忙接了电话。   梁喃兴奋问:“喂,你回来啦?”   “嗯。”   顾间的嗓音暗沉,通过电流声传来,带着颗粒感,更显磁性。   极轻易地就撩拨了梁喃的心弦。   还没等梁喃开口,他已直接干脆地撂下目的:“来景园。”   话落,便挂断。   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梁喃怔愣地看着已挂掉的电话,“嘟嘟”的声音很快消失,她心底有细微的失落。   但是很快,意识到很快就能见到顾间,她立刻兴奋起来。   前段时间顾间被邀请参加了一个国际论坛,加上那边恰巧还有别的工作,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她很想他。   -   “叮——”   密码门应声打开。   梁喃早就到了,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听到门响,她惊喜地望去。   玄关处。   男人西装革履,梳着背头,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五官立体,似刀削一般,锋利干脆,没有多余的线条。   听到动静,顾间警惕地看去,金丝眼镜的光辉细细流转,浑身优雅矜贵,可底下的那双眼睛却冷得渗人,像是突被惊醒的饿狼。   瞧见来人,他也没多言,神色淡淡地收回视线,放好大衣后,慢条斯理地去解领带。   顾间的眼神太过锋利,梁喃被吓得脚步不由得一顿,回过神后快跑,扑进了他怀里。   她将头埋进顾间胸膛,蹭了蹭,软声撒娇:“阿间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顾间垂下眼皮。   要见顾间,梁喃特地选了条黑色掐腰裙,显露出窈窕有致的身材。   此时,她整张脸都依在了顾间胸膛里,从顾间这个角度看去,整个人又小又娇。   顾间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眯,似找准目标后蠢蠢欲动的捕手。   偏偏梁喃毫无察觉,还不老实地蹭来蹭去。   有温热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   痒痒的。   顾间移开视线,淡淡“嗯”了一声,一把扯掉了领带。   梁喃两只手臂紧紧拥着顾间,闻声抬眸,眼睛又大又亮,满怀少女的娇喜:“那你有没有想我?”   顾间已经摘下了眼镜。   他反复摩挲着梁喃细软的腰身,低头静静地看她,眼眸漆黑暗沉,像是无垠的深夜,可又仿佛有隐秘的火苗在簇簇地燃烧……   梁喃再熟悉不过他这种眼神,愣愣地与其对视着。   无言的沉默里,有晦暗不明的情愫穿过两人之间,愈演愈烈……   梁喃整个人都被托着,她脚趾被高高牵起,头被迫昂着,泪眼婆娑地感受着脖颈间越来越混乱的吐息,以及腹部越来越盛的灼热。   意识迷离之际,她仿佛听到了轻轻的一个“嗯”字……   ……   两人都没吃晚饭,一场酣战之后,更是饥饿。   顾间叫了外卖,是一家私房菜。   菜品一盒盒地被摆上明净的餐桌,精致美味,香味诱人。   梁喃洗完澡出来时,顾间已经穿着件墨黑色的睡袍开吃了。   她没在意,依旧开心地跑去吃饭。   她虽然饿了,但本身感冒不舒服,又经这一遭,身体状态更差,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粥就没吃了。   她趴在桌上侧头看顾间。   顾间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的,即便是穿着简单的睡袍,也难掩他的矜贵。   他手上的筷子动了动,移向白灼虾,却在半路中像是想到了什么,筷子一顿,眉心微皱两下,没再动那盒虾。   梁喃见状,立马问:“你要吃虾吗?我给你剥。”   顾间微愣了两秒,正要说“不用”,还没开口,梁喃已经快速地剥完一只,将虾放入了他的碗中。   他瞧着碗中的虾。   梁喃剥得很仔细,虾肉是完整的一只,微微弯曲着,呈淡红色,在白瓷的碗中,小小的一只,鲜嫩诱人。   顾间的眼眸微暗,怔愣地盯着,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有些出神。   梁喃又剥了一只给他:“快吃呀,你尝尝好吃吗?”   顾间这才回过神,他吃了一只,虾肉的香甜充盈口腔,他细细地嚼着,良久才吞入腹中,缓缓道:“好吃。”   -   梁喃陪顾间吃过饭后,实在累得不行,就先睡了,顾间仍有工作要处理,便进了书房。   悄然间,月亮挂上树梢。   结束工作后,顾间摘下眼镜,捏了捏太阳穴,长长地叹息一声,回到卧室。   梁喃睡姿差,歪歪扭扭地躺在床上,偌大的床,她竟将位置占了大半,只余窄窄的一隅。   顾间皱起眉头。   恰在这时,有电话进来。   他扫了眼来电显示,没什么表情地接通电话:“喂。”   徐若秋“嗯”了声:“我跟你爸商量过了,选的是林家,过两天会安排你们俩孩子见个面,到时候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准备订婚了。”   顾间没答话,他盯着梁喃的脖颈处,因为睡姿不好,她的睡衣被弄得乱七八糟,露出了大片的雪白,缠绵暧昧的红痕在上面尤为醒目。   他顿了两秒,淡淡移开视线:“嗯。”   顾间回应完,就挂断电话,没多思考,转身去了另一间卧室。 第2章 2019年10月18号,……   冬天的天亮得晚,太阳刚露出了个头,熹微的朝阳被厚重的窗帘掩得严实,房间里一片漆黑。   梁喃上午有课,她定了闹钟,匆匆起床。正要走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探了探另一侧的被褥——凉的。   她愣了好一会儿,跑下楼,见到玄关处顾间换下的拖鞋,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掏出手机。   喃呀喃:你怎么这么早就去上班了呀?早饭吃了没?   意料之中地没回。   梁喃也没在意,收回手机。   本来就身体不佳,昨晚又运动受凉,她只觉得身体好像更差了,头晕得紧,整个人都晕沉沉的。   吃过药后,她回到学校,下午有白雅教授的课。   在古琴届,白雅具有极高的地位,所获奖项无数,各大国际音乐舞台上都有她的影子,甚至曾被受邀在白宫举行个人专场独奏会,称得上当今古琴第一人。   也是她如今年纪逐渐大了,经不起奔波,所以在校教书,培养古琴人才,除此之外,平日里还会钻研打谱,将琴谱重新赋予新的生命力。   可谓将一生都倾尽在了古琴上。   能力强,自然对学生要求也高。   梁喃不敢怠慢,想早点去琴室练一会儿。   刚下出租车,一阵寒风吹来,她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梁喃停顿两秒,稳住身子,慢吞吞地将围巾往上拉。   恰在这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手机看。   喃喃的小心间>3<:还没。   梁喃瞧见信息,眼里蹦出细碎的欢喜,似星子闪烁。   几乎没多想,她立马给顾间打电话。   过了几秒,电话才接通。   梁喃:“喂,你在干嘛呀?”   顾间:“工作。”   男人的回复很简短,但也不妨碍梁喃如获至宝般地开心:“嗯嗯,我刚到学校,等会儿要去练琴啦。”   顾间“嗯”了声:“还有事儿吗?我这儿忙。”   刚才他话少,梁喃没注意,现在多说了几句,她皱起眉:“你嗓子怎么了?怎么听着有点哑?”   闻言,顾间那边停顿了几秒,才说话:“没什么,吃点润喉片就行。”   “严重吗?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梁喃着急道。   “不严重。”顾间言简意赅,“行了,没别的事儿我挂了。”   还没等梁喃开口,电话里已传来了“嘟嘟”的声音。   梁喃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好久没动作,心底莫名地有种难言的委屈在发酵。   寒风凛冽,刀子似的往人脸上割。   梁喃又裹紧了些衣服,她头太晕了,总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似的,于是多站了一会儿,等风小点,她才抬步。   可刚跨出一步,她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直愣愣地往前倒。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仿佛瞧见了一抹白影奔来。   -   梁喃醒来时,入眼就是大片的白色,呼吸间是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后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周围。瞧见右手上的针头,她挑了挑眉。   正回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外面进来了一个男人,手里拿着收费单,像是刚付完钱回来,瞧见梁喃醒了,温暖地笑起来:“你醒了。”   梁喃眨眨眼,想了想,问:“嗯……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吗?”   “是,我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你倒下来,就把你送来医院。”他笑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   梁喃瞧他。   男人长得很高,尤其笑起来时很阳光,如同冬日暖阳般。   梁喃看了两眼,掏出手机:“真的多谢你了,我把医药费给你。”   男人也没推辞,两人微信转过钱后,他就走了。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交换过姓名联系方式等等,只是最普通的、匆匆略过的陌生人。   梁喃盯着付款成功界面上的头像,若有所思——是一架黑色的钢琴,藏在光影里,流光溢彩,精致高雅。   梁喃瞧了眼时间——三点十六分,她急忙先跟白雅打电话说明原因请假,说完后,便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大哭]   喃呀喃:我早上跟你打完电话就晕倒了,被一个好心人送到医院了,刚醒,还在输液[图片]   等了一会儿,顾间没回,她在宿舍群里发信息。   喃呀喃:[图片]   钢铁萌心:??靠!宝贝你咋啦?!   喃呀喃:早上晕倒在校门口,被好心人送来医院,刚醒,在输液[大哭]   鱼鱼吃雯子:卧槽!哪个医院啊?我现在就和萌萌过去。   梁喃报了医院地址后,两人很快就赶过来。再三问清情况后,两人终于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开始骂:“让你多穿点衣服,非不听,爱美,真是活该。”   林萌萌扒开梁喃的衣领,刚扒开,就被梁喃打开手,她瘪瘪嘴:“我就知道,感冒了还不老实,真是活该。”   “就是啊,都感冒了还做这事儿,瞧你上面的红痕,真他妈激烈。”余雯道。   “真他妈畜生。”林萌萌应和。   梁喃:“?”   梁喃瞪她:“你再骂一句?”   林萌萌讪讪,但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本来就是嘛,而且这都多久了,都没见他过来看看你。”   梁喃一怔。   她拿出手机看——还没回信息。   她死死地盯着那块儿黑色头像,许是盯得太久,眼睛有些发酸,竟有薄薄的泪涌出。   意识到失态,她狠狠地咬了下唇,将泪意硬生生收了回去。   心底却像洒了一地酸梅粉,涩得发疼。   林萌萌想起什么,问:“欸,话说,顾间那种人物,你俩是咋认识的啊?谁追的谁?”   闻言,梁喃怔愣了几秒,记忆飘远,慢慢地被扯进了那个盛夏午后。   她永远铭记这天。   2019年10月18号,是周五。   那天她刚从琴室练完琴回来,正在回宿舍的路上,刚还灼烈暴晒的天突然下起暴雨。雨来得又大又急,她急忙去找地方避雨,于是便就近躲进了礼堂。   一进礼堂,就瞧见演讲台上站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弯着腰,似乎在找东西。   她只望了两眼,就没再看,从包里拿出纸巾,擦拭身上湿了大半的裙子。   一边擦一边心里有了猜测。   今天下午礼堂有场演讲,听说是个风投圈新贵,想必就是台上这个男人了。然后她想起了林萌萌刚刚的短信,大致就是说这男人长得多极品之类的。   想到这儿,梁喃不以为意地挑挑眉,换了张新的纸巾,靠在礼堂门边继续擦拭,打算等雨小点就走。   这时身后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应该是那男人找到东西了准备走。   梁喃随意地想瞥一眼,却就此,愣在原地。   黑色的西装虽然低调却并不显朴素,袖口处的金丝纹线更是为它加了几分矜贵精致。   头顶的灯光洒落一地明黄,亮得晃人眼。   金丝眼镜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满目流光溢彩,灿烂地直乱人眼,让梁喃近乎飞蛾扑火地痴迷,也让男人眼中的警惕打量被掩盖住。   两人就这般一动不动地对视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最后,让梁喃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像在做梦。   他问:“来吗?”   只这两字。   犹如天籁。   最后的最后,梁喃记不太清了。   她只迷糊地记得,她似乎是上了一辆很宽敞很舒适的车,然后,在景园的客厅里,散落了一地的旖旎暧昧……   “喃喃?喃喃!”有手影在眼前晃。   梁喃回过神,想到林萌萌的问题,抿了抿唇,最后笑起来,两颗小酒窝里盛满了甜蜜:“应该是……一见钟情外加两情相悦吧。”   输完液后,三人往外走。   这时,梁喃的手机铃声响起——“你的小心间来找你啦”,见状,她马上接起。   顾间开了一天的会,丝毫休息的空当都没有,现在他整个人累得不行,背全靠在车座上,疲惫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怎么回事?”   梁喃“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将晕倒的事儿从头到尾地跟顾间说了一遍:“不过我现在好多了,再来医院输三天液就行啦,你别担心。”   顾间难得的耐心,听她说完,淡淡“嗯”了声。   梁喃问:“你吃晚饭了吗?今晚你回景园吗?”   “还没,不回。”顾间言简意赅地回完,却不知道为什么,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又补了句,“等会儿还有个局。”   梁喃“嗯嗯”地点头:“辛苦啦。”   随后,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多是梁喃在说,顾间只只言片语地答两句。   很快,车子转了个弯儿,不远处就是江城的一家顶级会所。   顾间瞧了一眼:“行了,我到了。”   梁喃乖巧地告别:“好哦好哦,辛苦啦,么么。”   顾间顿了两秒,“嗯”了声,挂掉电话。   梁喃盯着挂掉的电话,心间里跟含了蜜似的甜,总觉得顾间今天似乎出奇得好耐心,以往她说这些闲话他都是不愿听的。   想到什么,她去问林萌萌:“萌萌,教我做雪梨汤呗。”   林萌萌疑惑看她。   “顾间他嗓子不舒服,我想给他熬点雪梨汤。”梁喃道。   余雯睨她:“您自己还是个病号呢,还有空担心别人?”   林萌萌:“是啊,算了,我直接帮你做吧。”   梁喃:“不要,我要亲手给他做。”   林萌萌觑她:“您自己还是个连水果皮儿都要我削好给你吃的人呢,现在都要洗手作羹汤了,啧,爱情真伟大。”   梁喃笑:“就这么说定了,等会儿我去买食材。”   -   明悦私人会所里。   几个男人此起彼伏地吹起口哨:“艹!旭爷大方!”   方旭摆摆手:“你们今儿个可都是沾了老顾的光,我这拿出来的个个可都是极品。来,老顾,你先选。”   顾间听到有人唤,这才抬起头。   眼前站了一排衣着清凉的女人,体态优雅,笑容款款,手里皆端着瓶名贵的酒。   美人美酒,光瞧着便赏心悦目。   顾间眼皮微沉。   今天来赴局的人都是各个世家的公子哥儿,他本身并不热衷这些,但圈内到处都是用得上的人脉,必要的关系还是要处好。   他随手点了最左边的一个:“就她吧。”   顾间点完之后,其他人早已按捺不住,也一人抱走了一个,很快饮酒调笑的奢靡声不绝。   顾间没什么表情地旁观着。   世家公子爱玩儿,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直到有浓郁的香水味儿猛地传来,他忍不住皱起眉。   女人手里捧着盏酒,低头望他,声音娇得酥人:“顾总,您喝酒。”   顾间低头瞧她。   女人生得不错,小尖下巴,眼也魅得勾人。她角度把握得极好,刚好能让他瞧见那两抹温软。   顾间眼眸微沉,过了两秒,问:“你多大?”   “顾总,我21了。”   21……   他莫名就突然想起,他和梁喃认识时,她就是21……   顾间喉结滚动两下,晦暗不明地又瞧了女人两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第3章 雪梨汤。   八点多的样子,太阳慢悠悠地升起,洒落一地暖意。   梁喃吃过早饭后,去了琴室。   她昨天的琴曲作业因为生病没交,白雅知道后说今天下午会抽空帮她评一下,她上午就先去练一会儿。   刚接近琴室,就听到悠悠琴音。   梁喃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往前走,显然是意料之中。   她们宿舍总共四人。林萌萌和余雯都是琵琶专业的,她和另外一个人徐语是古琴专业的。她虽然也勤奋,从十岁学琴那天开始,从未有一天不抚琴,但徐语更甚,在梁喃的印象中,大学四年,她每一天都如一日地从早上八点练到晚上四点,风雨无阻。   她由衷地佩服她。   进到琴室时,见到徐语还在练琴,梁喃索性没打招呼,径自练了起来。   徐语自知天赋低,所以练习格外勤奋。她正练着,突然听到一阵别的琴音。   琴声悠扬婉转,缓急得当。   是和她弹的同一首曲子。   可又不太像。   古琴相比其他乐器,本身指法并不难,难的是其散板,这也正是古琴的特色。但这需要极高的悟性,需要你彻底领略了所弹曲子的情感才能表达出来,是以,同一份琴谱在不同大师手里,弹得也会有所差别。   这首琴曲白雅曾经弹过,徐语当时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快慢的地方,试图模仿,但很多地方还是弹得很生硬,节奏也把握不准。   梁喃和白雅弹得完全不一样,丝毫没有白雅的痕迹在。   她弹得很跳跃,甚至很多地方都不在拍子上,却意外的好听。   如果说白雅的曲子像广阔的大海,表面平静安详,但细品之下,能感受到其下的暗潮汹涌,藏着数不尽的厮杀骇浪。   梁喃的曲子就像海上的鸥,头顶朝阳,脚踩浪花。天地何其之大,她偏能自由无惧。肆意翱翔翻转,是天与地之间最恣意的灵魂。   好半晌,徐语静默无言。   她默默停下了指尖的动作,扭头去看梁喃。   琴室里开了暖气,梁喃只穿了件薄毛衣,头发高高扎成了一个丸子头,两鬓有缕缕碎发落下,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荡。   她双眼微阖,鸦羽般的眼睫下叠了一层薄薄的阴影,随着眼睫的轻微颤动,影也微跳动。   偶尔眉头微蹙,偶尔红唇微弯。   她从未睁眼,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歇。   像是完全融入进了这首曲中。   忽然有细碎的亮光闪过。   徐语忍不住晃神,循着光瞧去。   梁喃的脖颈很好看,又长又细,肤色也白得似好玉一般。   项链中间有颗红宝石,缀在脖颈上,似生了颗通红的朱砂痣。碎钻星星点点,她一动,便忽闪忽闪地发起光。   整个人都在发光。   整个人都美得不真实。   徐语盯着梁喃看,手心不自觉地握紧。   无论是梁喃弹的曲还是她弹曲的姿态,都是她比不上的。   怎么也比不上的。   徐语咬起唇,注视着面前的琴好久没动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很快到了饭点,梁喃感觉练得差不多了,就收拾东西要走:“语语,我去吃饭了,你要一起吗!”   徐语盯着眼前的琴:“不了。”   梁喃点头,叮嘱道:“你也别练得太辛苦了,饭还是要好好吃的。”   徐语没应答。   梁喃看了她两眼,没多问什么,拿起包走了。   她在外吃了份黄焖鸡,又给林萌萌带了一份。大四课少,余雯多数时间在外和男友腻在一起,林萌萌就闲躺在宿舍里玩手机。   她把林萌萌发来的做雪梨汤要的食材买了之后,一起拎回宿舍。   回到宿舍,梁喃把东西放在桌上:“我食材买回来啦,你教我做吧,我还顺便给你带了份饭,你快点趁热吃。”   林萌萌忙着打游戏,“嗯嗯”地应两声:“打完就吃。你先把银耳泡一下,梨子削个皮。”   梁喃闻言,先把银耳放入碗中,倒入凉水,她想让银耳浸没得更深些,于是指尖浸入凉水。正是冬天,水尤其冰,一入水,便冰得她手指发痛。她轻轻按了两下就快速收回手,葱白的指尖都冰得发红。   她微微皱了下眉,去削梨子。   伴着咯吱声,一条条的梨子皮整齐地往下滑落,露出雪白水润的果肉。   梁喃一边削一边忍不住想顾间看到时的反应——应该会很惊喜叭。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比梨肉还甜。   “嘶——”   突然,梁喃吃痛地轻呼一声。她拧着眉看去。   白皙的食指上赫然划出一条红痕,血正慢慢地往外流。   痛感越来越甚,她忍不住咬起唇,盯着看了几秒后,没多说什么,慢吞吞地去拿了个创可贴贴上。   这边,林萌萌刚打完一局,一边开包装盒吃饭一边问:“萌萌,弄好没?”   梁喃正盯着那条创可贴,闻言,回过神:“好啦。”   林萌萌点头,开始一步步给她交代该怎么做。   梁喃听了两句,便将视线从创可贴上移开——不要紧,他喜欢就好啦。   全都弄好之后,梁喃就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小锅。   林萌萌:“你不用在那儿等,再煮个十来分钟就好了。”   梁喃没听,仍然静静地盯着。   她从小被梁父梁母娇宠着长大,从未做过什么家务活,这是她第一次做饭。   也是第一次,给心爱的人做饭。   很快雪梨汤煮好,一开盖,满宿舍里都弥漫着甜蜜的清香味儿,一直飘到了梁喃心里。   她笑眯眯地将其盛入保温壶内,拿起包:“萌萌,你帮我看好啊,我去交个作业,很快就回来!”   林萌萌白她一眼:“放心,你一走我就全喝完。”   梁喃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走啦!”   她们学校有一处梅园,如今红梅盛开,极为美丽,走在路上,使劲儿嗅一下,能闻到梅花飘来的雅香。   梁喃一边走一边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你今晚上有局吗?回景园吗?   喃喃的小心间>3<:有,看情况。   梁喃抿起唇,过了会儿,慢慢打字。   喃呀喃:……什么叫看情况呀?回来嘛,好不好呀?多晚我都可以等你。   顾间皱眉,正要想一下饭局结束的大概时间,门外传来两下敲门声:“顾总,该开会了。”   顾间没多耽误,直接随手打了两个字,收回手机,抬步去了会议室。   喃喃的小心间>3<:随你。   -   课上,梁喃一曲作罢后,笑眯眯地托腮问:“老师,我弹得怎么样?”   白雅瞥她两眼:“还行,凑合能听吧。”   梁喃瞬间蔫了气,撇过头,轻“哼”了一小声。   白雅瞧得失笑,忍不住敲她头:“德行!你这丫头,夸两句尾巴都能上天,我可不敢夸你。”   梁喃撒娇:“哪有嘛。”   闹归闹,白雅还是好好地评价了一下:“弹得是很不错,尤其难得的是你加入了自己的思考,已经逐渐有了自己的风格。”   她感慨道:“有很多古琴人甚至终其一生都只会模仿,但是古琴是需要入心的啊,只求模子的琴音或许好听,但那只有皮,没有魂。”   徐语刚好在旁边练琴,没走,闻言,她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眼前关系亲密的两人,手心越扣越紧……   临走前,白雅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你俩都在,那我索性现在就说了。半个月后,学校会办场乐器比赛,毕竟四年一度,很难得,咱们古琴专业的就你俩还不错,你们俩商量一下,好歹上一个。”   徐语闻言,心中思索万千。   她们已经大四,该为今后做打算了。她们学校是国内最好的艺术类高校,又是四年一度的比赛,这般难得,届时必然会举办得很盛大,或许还会有业界前辈过来。要是她能从中出彩,肯定能从中获利良多,给今后铺好路。   她又想到什么,扭过头去看梁喃。   梁喃各方面都在她之上,要是梁喃也上了,她肯定没法儿出彩……   徐语问:“喃喃,要不你去吧?你长得比我好,弹得也比我好,你去肯定更能长咱们专业的面子。”   梁喃忙摆手:“没有的,你弹得也很好的。”   徐语:“真的吗?”   梁喃:“当然,你别这么没自信,你去参加一下试试。”   徐语犹豫了一会儿:“那……好吧,我去试试。”   “嗯嗯。”   “可是古琴的演奏形式都是单人演奏,要是我们俩都参加的话,观众会感觉无聊吧。”徐语说,“要不我还是算了,你去。”   梁喃忙拦住:“别别别,你去吧。本来我也不太爱这种场合,我就不去了。”   徐语“啊”了一声:“不不不,还是你去吧,我没你好。”   梁喃已经收拾好东西,她站起身,掐了掐徐语的脸:“怎么这么没自信呀?你去参加吧,相信我,你很棒的,到时候肯定一鸣惊人。”   说完,她拿起包往外走:“就这样决定啦,我还有事儿,先走啦。”   她先去医院输完液,然后回到宿舍,随便吃了两块饼干充当晚餐,就急匆匆地拿上保温壶去了景园。到了之后,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我到景园啦,你啥时候回来呀QAQ   手机震了一下,顾间拿起手机看,看到信息挑挑眉,正要打字回复,旁边的男人轻飘飘地道:“小顾来喝酒还这么不专心啊,该罚。”   顾间抬起头看。   是林家的一个长辈。   虽然穿着昂贵的西装,但也遮不住其大腹便便的体态。他左右各拥着一个窈窕凹凸的女人,见顾间看过来,他腾出抱着女人的右手,给顾间倒了杯酒,递过去,手臂挥动之间,带来了从女人身上沾染的刺鼻香水味儿。   顾间不由自主地微皱了下眉 ,但很快,几乎是刹那间,他的神情已恢复自然。   男人说完那话,就又和怀中的女人耳鬓厮磨,调情暧昧起来。   顾间视若无睹,微微勾唇,接过酒杯:“是该罚。”   接着,一饮而尽。   手侧的手机再未碰过。   景园客厅的小桌儿上,雪梨汤上方的白雾飘了散,散了飘,反反复复许多次。   最终被窗外透来的一地寒霜严严实实地压住,再也飘不起热腾腾的白雾来。 第4章 你乖点,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顾间回到景园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落地窗外,黑压压的树影幢幢。   梁喃穿着件羊绒衫,斜躺在沙发上,神色安详,呼吸平缓,身上只盖了一层从窗外透来的月色白霜。   顾间脚步微顿,而后抬步,走近了些。   毋庸置疑,梁喃是美的。即便如今是阖着眼睡着,也美得令人心动。   脸儿又小又白,还不足顾间巴掌大。薄唇红润饱满,似熟透的樱桃,教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尝尝。   月色洒来,使她整个人都像开了柔光滤镜似的,梦幻而不可侵犯。   顾间喉结滚动两下。   他坐到沙发上,摘了金丝眼镜,平日里那双锋利警惕的眼神如今因为酒醺多了份迷离。   他静静地看着她,视线从鬓间发梢慢慢下移。   眉毛、眼睫、鼻梁、最后停在唇上。   他也不动,就那样看着、盯着,眼珠轻微地移动着,像是在用眼神反复地描绘、触摸、感受着她的唇。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站起身去找毛毯,刚站起身,突然看到桌上的保温壶。   他微蹙眉头,靠近,瞧了一眼。   微黄色的汤汁上,银耳被铺展成朵朵小花,花间盛着白润的梨肉,有鲜红色的枸杞点缀其上。   瞬间,顾间失了神。   雪梨汤的香甜味儿丝丝缕缕地往上飘,沁入鼻中,再一直往下蔓延,似乎逐渐中和了酒局下来的酒醺醉意,只余下了丝丝的甜。   停了两秒,顾间凝着眉瞧正在熟睡中的梁喃。记忆慢慢地拉扯,他突然想起昨天电话里梁喃问他嗓子哑的事。   他定定地盯着梁喃左手食指处的创可贴,良久,他垂下眼皮,眼中的万千情绪都被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梁喃做了个梦。   梦里,她和顾间分手了。   和相识的那天一样,外面的雨很大很大,顾间举着一把黑伞,脸庞被模糊在雨雾里,看不真切。但他站得很挺拔,浑身矜贵淡漠,与平常无二。   她狼狈极了,发丝和裙摆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身上,即便下着大雨,也能感受到滚烫的泪珠不要钱地落个不停。   梁喃知道这是梦。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控制不住地心痛,心脏像被一根粗糙的绳子牵着、拉着、扯着,在濒临窒息的边缘。   突然,一股清冷的沉香混着淡淡的酒味铺天盖地地袭来,浩浩荡荡,如蝗虫过境一般地席卷,侵略她周围的空气,一瞬之间,完全占有。   梁喃迷迷糊糊地醒来,脖颈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混着呼吸间喷洒着的热气,让她后背不禁有些发麻。   她垂着眼皮看。   是顾间。   顾间正搂着她,往楼上走。   他头整个都埋在梁喃的脖颈间,亲吻、舔舐、啃咬,力度越来越大,带了狠劲儿。   梁喃高昂起脖颈,呼吸有些紊乱,顾间狠狠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她吃痛地呻-吟起来。   她顺势搂住顾间的脖颈,手指插入他微硬的发中,声音断断续续:“你回来啦?怎么了?”   顾间吮吸着她的耳垂,男人越来越急的喘息声肆意地喷洒进她的耳中,梁喃忍不住战栗,轻抖了一下。   顾间按住她的腰,嗓音暗哑,吐字:“别动。”   卧室里的这盏吊灯是从欧洲运来的,款式一如既往地简约,但极为精致。   梁喃躺在床上看。   吊灯周围有一圈大小一致的小灯,它们跳跃地在旖旎的声色里反复地忽起忽落,窜上窜下,不知倦似的。   “嘶——”   顾间又咬了她一口,梁喃吃痛地扣紧他的后背,断断续续地说:“……你轻点儿。”   顾间没答,依旧用力地亲吻啃咬,像久日未食的野兽捉到猎物,激烈地撕咬,要将其完完整整地吞噬入腹。   起转浮沉中,梁喃意识迷离地眯起眼。   小灯最终逐渐汇成了一团模糊的星点状,再也瞧不出原本的形状……   ……   清洗过后,梁喃靠在顾间的胸膛上,接过他递来的水,“咕咚”两口,声音还是有些哑:“你怎么了呀?”   顾间接过水杯,放到床头小桌:“什么?”   梁喃嗅了嗅他身上的酒气,虽然洗过澡,但还有些淡淡的酒味儿:“是因为喝醉了吗?你今天要得好凶呀。”   她一边说一边搂着他蹭了蹭,突然又想起什么,她伸手要去看他后背:“我抓疼你没?”   顾间按住她的手。   梁喃抬眸望他。   顾间的瞳仁漆黑如墨,定定地盯她半晌,接着转过视线,喝了口水:“那个雪梨汤很好喝。”   说完,他又补了句:“很甜。”   梁喃惊喜:“你喝了呀!”   顾间没开口,默认。   梁喃搂住他的腰,笑眯眯地:“你喜欢吗?喜欢我下次还给你做。”   顾间瞥了眼腰上的手,暗黄色的创可贴在白嫩的指尖上尤为醒目,他眼神微暗。   梁喃注意到他的视线,想了想,笑着摇了摇:“这个是我削皮的时候不小心弄的,伤口很小,一点都不疼的,现在估计都愈合啦。”   她虽这样说,可却还是没有拆开创可贴。   梁喃将头埋进顾间的脖间,嗅着他身上清冷的沉香味儿,声音娇娇软软的:“那我下次还给你做哦,对了,萌萌还会做很多别的菜,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她学,然后做给你吃。”   顾间沉眸看她,握着她腰的手微微加重,良久,他松开手,淡淡道:“你不必这样。”   梁喃只当他是不想自己辛苦,甜蜜道:“不嘛,我喜欢这样的。”   顾间手微顿,但没再多说什么,过了会儿,他想起什么,主动开口:“你们学校过段时间有个乐器比赛?”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有送邀请函给我。”   梁喃惊喜:“那你会去吗?”   顾间想了想,长久养成的习惯让他说话很谨慎,从不会把话说满:“看情况。”   梁喃摇着他的手臂撒娇:“去嘛,我到时候也参加,你来看我好不好?”   顾间蹙眉,离比赛还有半个月,他并不能确定届时有没有工作安排。   丝丝缕缕的少女的幽香传来。   顾间摩挲着怀中的温软,娇得似乎都能化出水来。   口腔中似乎还留余着女孩刚刚的娇甜,夹杂着雪梨汤的甜腻。   顾间道:“我尽量。”   -   临睡前,梁喃突然想起那个梦,仅仅只是一回忆,她便难受的胸口发闷。   她朝顾间的怀中凑近了些,小脸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上:“阿间,我们永远都不会分手的,对吧?”   顾间瞧她。   黑夜里,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好听,却十分平静,没什么波动,与平常在谈判桌上的语气没什么差别:“你乖点,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第5章 亲爱的。   第二天一早,梁喃起来陪顾间简单吃完早饭,就又躺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不管多晚睡,顾间总能每天雷打不动地六点半起床,梁喃不行,她总睡不够,又好好补了一觉后,她才回到学校。   到了宿舍,她把早饭放到桌上:“给你们带了早饭,快起来吃。”   林萌萌闻言,立马爬起来,打开包装袋,一瞧,疑惑问:“这怎么有三碗小馄饨啊?你忘了吗?语语这么勤奋,通常这个点她早就吃完早饭去琴室练琴了,你不用帮她带啊。”   梁喃洗完手,从卫生间里出来,拿纸巾擦了擦:“不是,还有份儿是我的。”   余雯正在刷牙,声音被泡沫堵得含糊不清:“你昨晚不住在顾间那儿吗?怎么,他不管饭呀?”   梁喃打开自己专门的那份——没有葱和香菜,盖子一开,热气立马腾腾上飘,小馄饨的香气四溢。   她满足地嗅了嗅,迫不及待地拿勺子搅拌,边答:“吃了。吃的吐司咖啡,顾间喜欢吃,我不太喜欢,没吃几口。”   余雯喝了口水,咕嘟两下,吐出泡沫,一边漱嘴一边问:“你不喜欢怎么不跟他说呀?他可以叫阿姨做个馄饨吧。”   梁喃盛了勺汤,轻轻吹两下放凉:“太麻烦了,小事而已,没什么要紧的。”   见汤凉得差不多了,她喝下去,一入口腔,她眼睛立马一亮:“好鲜啊!你们快点来。”   林萌萌闻言,挤牙膏的速度瞬间加快:“等下我,我就好了!”   -   梁喃细嚼慢咽完嘴里的馄饨,想起什么,问:“你们参加那个乐器比赛了吗?”   余雯摇头:“你还不了解我们俩吗?那么菜,哪敢上台啊。”   林萌萌咬了口油条,问:“咋啦?”   梁喃答道:“顾间说他到时候会来看,所以我也想去参加。但是语语说,我们两个人都古琴独奏的话,观众可能会腻,我就想问问,你们有要合奏的吗?”   “但是古琴还是独奏更有韵味吧。”余雯道。   梁喃喝了口汤:“没关系,我感觉语语有点不太自信,所以还是把独奏的机会给她。”   林萌萌想到什么:“我想起来了,你知道钢琴专业的温起吗?长得可帅那个!他好像就想找一个民乐类的一起合奏。”   梁喃摇摇头:“不认识欸,有联系方式吗?我去问问。”   林萌萌拿起手机发信息:“我帮你问问。”   “好啊,亲爱的,我们过两天一起去呀,么么。”有信息进来,余雯看了一眼,甜蜜地笑起来,声音娇腻地回道。   林萌萌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心死了,麻烦您到阳台聊行不?我不想听。”   余雯轻哼一声,没理她。   林萌萌朝梁喃大吐苦水:“喃喃,你是不知道,这两个人他妈的一天到晚腻在一起,宝贝来宝贝去的,多亏了耳机我才能活到现在。玛德,幸好快要毕业了,老娘终于要解脱了。”   梁喃被她逗得轻笑。   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什么,她笑容逐渐凝固起来。   顾间……好像从未这般亲昵地称呼过她,即便是动情的时候,也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梁喃”。   疏离又陌生。   她咬起唇,问:“雯雯,你和你男朋友每天都是互称宝贝吗?”   “是啊。”余雯道,“情侣不都是这样称呼吗?宝贝啦亲爱的啦,这样腻着才是情侣呀。”   “你别瞎说八道,这样恶心死了。”林萌萌嫌弃道,“喃喃,你可别学她。”   梁喃闻言缓缓笑了笑,心里却像压了块巨石似的,沉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低下头,继续去吃那碗未尽的馄饨。   黄色的油晕染在汤上,小馄饨个个小巧饱满,白玉珠子似的只露出个头,诱人品尝。   她拿起勺子,搅拌两下,盛了一个。   鲜香扑鼻,她却皱起眉,只觉得这味道油腻得让她有些想吐。   最后到底还是放下了勺子,没再动过。   “问到了!”林萌萌朝梁喃摇了摇手机,“温起在钢琴教室!”   -   去钢琴教室的路上,梁喃忍不住掏出手机,她咬着唇,指尖在屏幕上敲字,可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的,过了许久,她按着手机的指尖都泛起白,眼睛使劲儿一闭,按下发送。   喃呀喃:亲爱的,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呀QAQ   等了一会儿,还没信息,她想了想,长长呼了一口气,找补似的又发了条。   喃呀喃:亲爱的,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们出去吃?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川菜馆![/亲亲]   细细密密的期待仿佛烟花当空燃烧一般剧烈发酵,就连跳跃着的头发丝儿都在表达她的雀跃,仿佛这样,她和顾间的感情就又进了一步。   可是发完,她几乎是本能地,立马按下锁屏,迅速将手机放回了包里,没再看。   就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于是干脆选择逃避不看。   哪怕只是一场自以为是的空欢喜,也心甘情愿让这白日梦做得久一点。   -   “咚咚——”   梁喃敲钢琴教室的门。   “请进。”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   梁喃推开门进去。   冬日暖阳透过窗户洒下温暖的光辉,辗转在温起的发梢上。   他坐在精致的钢琴边,穿着灰色毛衣,内搭白衬衫,整个人风度翩翩。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   两人目光霎时对上。   梁喃瞧见男人的容貌,瞬间惊喜:“是你呀!”   温起也没想到会那么巧,惊讶了一下,笑问:“你身体好点了吗?”   温起就是前两天将梁喃送进医院的男人。   梁喃回:“好多了,再输两天液就行。那天没来得及好好谢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个饭好好感谢。”   温起客气地回:“不用,举手之劳而已。”   他问:“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梁喃“哦”了声,将自己过来的缘由说了一遍。   温起点点头,礼貌地征询她的意见:“古琴专业,那你会弹《梅花三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不抽空试试合奏一曲?能搭的话我们俩就一起参加。”   “可以。”   时间定在了明天下午。   事情定下之后,她就去琴室练琴。练到中午的时候,和宿舍的其他三人一起去吃午饭。   顾间就是这时候回她的。   喃喃的小心间>3<:今个儿日料店空运来了一批新鲜的蓝鳍金枪鱼,我叫人处理了一些,晚上回景园吃。   梁喃盯着看了几秒,抿起唇敲字。   喃呀喃:好呀,都听亲爱的>3<   顾间没再回。   梁喃握紧手机,心中难掩的失落。   吃过饭后,她先去拿了快递。她总觉得景园的装修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简洁了,样板房似的没有人气儿,所以她总爱淘一些稀奇古怪的装饰添过去,像布置自己的小家一样。   拿完快递,她索性直接回了景园,将淘来的玩意儿按照心意一个个摆好后,去琴室练琴。   景园很大,顾间也爱听她弹琴,是以特地布置了一间琴室给她。   一直弹到晚上,顾间回来,两人坐在餐桌上吃饭。   顾间瞥了眼桌上的鲜花——玫瑰,红通通的艳,上面还含着水珠,妖艳欲滴的,是这房里难得的艳色。   他只扫了眼,就移开视线,没多说什么,细细地咀嚼起新鲜的金枪鱼刺身。   口感鲜美,入口即化。   他吃得极为满足。   梁喃静静地看着,没怎么动筷——她不爱吃生食。   她黑溜溜的眼珠左右一转,托着下巴,娇声道:“亲爱的,这个好吃吗?”   顾间淡淡“嗯”了声。   梁喃又说:“我怎么感觉不出好吃呀?是不是我吃法有问题?亲爱的你喂我吃好不好呀?”   顾间闻言淡淡看她,眼睛微微眯起,像是在打量什么。   梁喃被看得有点怵,脖子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转移起话题:“亲爱的,我最近都在练《广陵散》,就是我第一次弹的时候,你说弹得不好听的那首。我感觉我进步很多,亲爱的你等会儿要不要听听?”   “嗯。”   梁喃瞬间哑言,她咬起唇,暗暗腹诽几句,仍然不死心地去唤:“亲爱的……”   “嗯?”顾间答得很快。   反而教梁喃顿住。   她只顾着唤“亲爱的”,其实一时也没找到话题。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即便是在品尝自己喜欢的食物,顾间也是细嚼慢咽的,矜贵又克己,似乎永远也不会为谁沉沦。   莫名其妙地,这个想法一出,梁喃突然心里闷沉沉的,像是不自觉地在害怕什么。   她伸手搂住顾间,头埋在他坚硬的肩头,鼓着腮帮子发泄自己的不满:“我都叫你那么多次‘亲爱的’了,你就不能礼尚往来一下嘛?”   顾间闻言望怀中的女人,她的眼睛像是湿漉漉的小鹿眼,此刻正清凌凌地盯着他,一眨不眨的,有点儿倔强。   他几不可查地眯起眼,眼神锋利、充满探寻,像是在评判什么。   梁喃的头发被揉了两下,像是恋人之间亲昵的爱抚,又像是随手安抚两下心爱的宠物。   梁喃感受到男人的胸腔在轻微震动,紧接着便听到头顶传来淡淡的一声:“乖点儿。” 第6章 我真的练习了很久很久的。……   翌日下午,梁喃按照约定时间到了钢琴教室。   钢琴教室已经搬来了一架素黑色的仲尼式古琴,安安静静地躺在长条的琴桌上,古朴沉静。   温起穿了件白色西装,坐姿挺拔,温文尔雅,见她来了,冲她点点头:“开始吧。”   梁喃颔首。   浅蓝色的窗帘轻微飘荡,阳光穿过窗户,打下光束,有细小的微尘在其中缓慢浮动。   猛地,乐声乍起。   浮尘激烈地跳跃。   如果将声音化成流水,那么钢琴音色明亮灵动,便是潺潺流动的小溪,踩着浪花奔腾向前;古琴音色沉稳古朴,便是茫茫无涯的大海,每一次的浪起浪落都是漫漫历史里的再一次重复。   西洋乐与民乐。   现代与传统。   弹拨之间,小溪入了海,大海容了溪。   两相交汇,最终达成完美的契合。   温起指节快速弹动,手指纤细修长,是天生弹钢琴的手。   无人能明白他此刻有多惊喜。他竟从来都没发现,这两种乐器竟能交融出这般的音乐,以至于乐声起的那一瞬间,他兴奋地近乎浑身战栗。   他扭头去看梁喃。   梁喃头微垂着,背挺得笔直,阳光模糊了她的轮廓,像遮了层纱似的,鬓间的碎发遮住小半边脸,眼睛凝视着琴弦,红唇轻抿,满是专注虔诚。   曲子速度渐缓,温起回过头,凝视着眼前的黑白键,却听到一阵极其快速激烈的震动声,“砰砰”有力,像快要震动出来——那是他的心脏。   一曲作罢。   良久,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刚刚的演奏太过完美,饶是弹曲的局内人,也不可控地为之震撼沉溺其中。   梁喃轻轻吐出一口气,逐渐回过神来,她许久都没弹得这般酣畅了。   她看向温起:“可以吗?”   温起定了定神,笑起来:“我明天去交报名单。”   梁喃想到什么,抿了抿唇,再抬头时神情严肃专注,眼睛发着坚定诚恳的光芒:“这场比赛对我很重要,我会全力以赴,希望你也可以尽全力。”   温起瞧得微愣,接着笑起来,教人如沐春风:“那我尽量不给你拖后腿。”   梁喃走后,温起把报名表填写好,正要送过去时,旁边的同学瞧见了,问:“你这么快就选好了?不再挑挑?刚还有几个学妹问我你选好搭档没?”   他“啧”了一声:“长得好就是不一样。我上次有偿求人帮忙,都没人理我。”   温起摇头,笑:“不必了,就是她了。”   温起爱音乐爱到极致。他坚信乐符是有魂的——奏乐人的魂。   刚才那场合奏,那场未经过安排商量便完美契合的合奏,让他激动地战栗——那是灵魂的契合。   所以他不用考虑太多了,因为他认定她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温起去教室练琴,刚靠近,就听到一阵宛转的古琴声。   他脚步微顿,打开门,便见梁喃在练琴。   见她沉浸其中,他就站在门口,一直等到她弹完,他才抬步坐到钢琴前:“你几点来的?”   梁喃拿水杯喝水,想了想:“八点吧。”   “这么早?”   “想到时候演奏得更好一点嘛,就多练练。”   梁喃放下水杯,蓝色窗帘随风飘荡在琴桌角,她举指挑琴,一声琴音余音不绝,旷远有力。   “一直练到,哪怕你出了错,我也可以救场,让这场演奏足够完美。”   往后的时间里,他们两人一有空余时间,便一起练习。除此之外,梁喃没作业的时候,很多次,温起都瞧见梁喃近乎从早练到晚,中途不带停歇的,像是有无尽的动力似的。   也是就此,他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但这场比赛对她真的很重要,于是他也练得越发刻苦起来。   时间匆匆流去,很快到了乐器比赛这天。   早晨六点半,太阳刚刚升起,卧室里的窗帘还没拉开,熹微的光线被尽数遮挡于外,室内仍是一片黑暗。   梁喃惺忪着眼看床边的男人,见他正在穿衬衫,她下了床,去帮他扣纽扣。   顾间见她过来,习惯地停下手,让她来。   昨晚上被折腾得太晚,梁喃仍然困得不行,一边扣一边泪眼婆娑地打起哈欠,她从下往上扣,一扣完最上面的那颗纽扣,她就一把抱住顾间,头埋在他滚烫的胸膛里,嗅着他的味道,闭着眼休息。   顾间扶住她的腰,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   半分钟后,顾间拉开她:“行了,我去上班了,你回床上睡。”   梁喃哼哼两声,没松手,不舍地蹭了蹭:“你就没有休息日吗?”   顾间没答,索性直接将她抱到床上:“我走了。”   梁喃突然想起什么,揽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今天是乐器比赛哦,你要来,好不好?”   顾间看她,一时没答。   梁喃摇了摇手臂,软声撒娇:“来嘛,好不好?”   顾间勾起唇,揉了揉她的头发:“嗯。”   得到准确的答复,梁喃开心地在顾间的右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盖上被子睡回笼觉。   顾间盯她几秒,而后抬步往外走。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伸手碰了下右脸颊,轻笑出声:“真娇。”   江城传媒大学的乐器比赛四年才办一次,是以举办得十分盛大。   一入学校就能看到巨大的横幅,有身穿志愿者衣服的学生到处奔走,各家媒体举着摄影机“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还有一些熟悉的但平常只在电视杂志上看过的面孔,在校领导的携伴下入座。   梁喃知道顾间要来,精心收拾了一番。她化了淡妆,长卷发被一丝不苟地高高盘起,露出高挺的脖颈和饱满的额头,一袭蓝紫色渐变旗袍,玲珑有致的身材展露无遗。   温起见到她,微愣了一下,接着笑着夸奖:“你今天很好看。”   梁喃看过去,温起穿了件白色西装,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她笑着回:“你也是。”   离开始还有十分钟,主持人一遍又一遍地串稿,前两组的表演者已经蓄势待发。   梁喃在后台,她偷偷往下看,想找顾间,却看到“顾间”牌子后的座位还是空的。她左右又看了看,还是没找到顾间,忍不住皱眉。   温起见她这样,以为她在紧张:“你别紧张,我们练习得很好,稳定发挥一定没问题的。”   长久的练习已经使他们对这首曲子十分熟悉,每一个指法节奏都跟长在了心里一样,也使两人产生良好的默契,十分清楚了对方的弹奏习惯。   闻言,梁喃疑惑地“啊”了声:“没事儿,我不紧张的。”   还有五分钟的时候,顾间还没来,她忍不住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你到了嘛[/眼巴巴]   “梁喃?!”   梁喃刚发完信息,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看见徐语,忍不住笑起来,招招手:“语语!”   徐语却愣住了,她扫了眼梁喃的盛装打扮,抠起手心:“喃喃,你穿成这样,也是要参加比赛吗?”   “对啊。”梁喃说,“欸,我没跟你说过吗?”   徐语咬唇:“没有。”   梁喃“啊”了声:“我还以为我说过了呢,那我估计是后面一直在训练,就忘记跟你说了。”   她说完,就去拉徐语的手臂,笑着问:“你是第几个啊?”   徐语手心扣得更紧,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说你不参加的吗?现在既然你参加了,那我就不去了吧。”说完,她就转身,要去删节目单。   梁喃忙拦:“别,我不是古琴独奏,我是合奏。”   “合奏?”   “是啊。”梁喃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温起,“喏,他就是我的搭档,他是钢琴专业的。”   徐语看见温起,瞬间顿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温起?!你怎么会认识他?!!”   梁喃看了看,笑起来:“你认识他呀。”   随后,她将来龙去脉跟徐语说了一下。   徐语定定地看着梁喃,看着她那张美到极致的脸,看着她脖颈上的那串蝴蝶结项链,接着又看向温起,腰侧的手心已被扣得通红,喃喃自语道:“你运气真好。”   “什么?”徐语声音小,梁喃没听清。   徐语笑了笑:“没什么,我说希望你比赛顺利。”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梁喃见是顾间的信息,匆匆回了句“你也比赛顺利”后就低下头看信息,是以没看到旁边徐语用口型无言道:“我一定会赢过你。”   梁喃打开微信。   喃喃的小心间>3<:到了。   得到回复,她瞬间喜悦起来,手指敲字敲得飞快。   喃呀喃:要我去接你吗QAQ   顾间坐在平稳行驶的车后座,往前扫了眼,不远处就是学校了,司机正要往左转,去停车场。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眼信息,微勾起唇,敲字。   GJ:不用了。   刚回完信息,一通电话突然进来。   他看着来电显示,微皱起眉,电话响了三四秒才接。   徐若秋冷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更显冰冷:“给你在雅悦法餐厅定了位置,林小姐已经到了,你中午和她去吃个饭,见面了解一下。”   说完,还没等顾间回复,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商量,是布置任务。   顾间盯着挂断的电话,脸上神情寡淡,看不出情绪,好半晌都没有动作,像一尊雕塑似的。   司机看到前面有个停车位,正要开过去,背后突然传来极冷淡的一声,像是刚从冰窖里冻出来的。   “掉头。”   得到顾间的准确回复后,梁喃确保最佳状态,又去复习了下琴曲,接着又补了下妆,在离自己只有一个表演的时候,才长呼了一口气,到舞台后面候着。   她眉眼弯弯地笑着,悄悄探出个头,想先瞧一眼顾间,却看到“顾间”牌子后面的座位依然是空的。   她立马去拿手机。   喃喃的小心间>3<:临时有事,不去了。   像是被当头浇了一大盆冷水,将所有的欢喜期待浇灭了个彻底。   梁喃鼻子一酸,心里委屈得不行。她嗓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咽声,热雾一下子铺满了眼眶。   喃呀喃:我真的练习了很久很久的。   只是为了博你一眼欢喜。   可你却不来了。 第7章 酒杯发出“咚”的清脆一声……   身穿燕尾服的小提琴右手上下拉弦,一首《海顿小夜曲》被拉得宛转悠扬。   餐厅装潢豪华,欧式水晶吊灯不动声色地洒下明黄色的灯光,再经光亮的地面反射,两相之下,一片流光溢彩。   餐厅被包下来了,只有顾间和林漾两人。   林漾穿着深V红裙,瞧了眼对面的男人,眼里满是欣赏,无论是外形还是能力,顾间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她切了块鹅肝,主动伸到顾间的面前,问:“这家的鹅肝做得很不错,你尝尝?”   顾间慢条斯理地切牛排,抬眸瞥了她一眼,低下头吃了口牛肉:“不用,我不喜欢。”   林漾见状,也没在意,反而笑了笑。   林家是圈内数一数二的豪门,从小林漾就受尽追捧,加上她样貌出众,能力也强,是以从小到大从来不缺追求者。   她很自信。   对她的家世自信,对她自己也很自信。   ——她一定是顾间选择联姻的最佳对象。   林漾伸手撩了撩大卷发,双手横立,亮红色的指甲妖娆魅人,她将下巴放在手背上,红唇潋滟,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间说:“是吗?我是听顾阿姨说的,你爱吃法餐。”   顾间执刀的手微顿,头也没抬道:“她记错了。”   “啊?”林漾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我特意选的这家店来着。那你喜欢吃什么菜啊,我们可以下次去吃。”   顾间抿了口红酒,林漾看着男人因为吞咽而的滚动了两下的喉结,眼中越发欣赏,紧接着便听到顾间淡淡的一句:“除了法餐。”   ……   “梁喃,到我们了。”身后传来温起的唤声。   梁喃连忙仓促地擦了下脸上的泪,收回手机,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点哽意:“来了。”   万千射灯齐齐射在舞台中央,灯光瞬间亮得刺眼。   梁喃手轻轻地放在琴上,长呼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被影响。   这是对她自己、也是对温起这么多天的努力负责。   古琴似乎有魔力,几乎是琴声响的那一瞬,梁喃立刻沉溺其中,那些委屈悲伤种种瞬间化为乌有。   温起忍不住去看梁喃。   梁喃坐在琴椅上,旗袍起了层层褶皱,每一层都勾人得紧。小脸儿尖尖,眼尾微上翘,似会蛊人的妖,鼻梁高挺笔直,鼻头尖细小巧,薄唇红润似樱桃。   是张会勾人魄的妖孽脸。   偏偏她弹起琴来,背部挺直,玉立亭亭,玉指轻抚琴弦,身姿随琴曲跌宕而轻微晃动。   端的是阳春白雪,清雅仙丽。   极致的妖与极致的雅。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被赐予在她身上,竟然出奇地和谐,迸发出更独特的美感。   温起看了两眼,便不忍再看——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出神,会出错,会毁了这个梁喃十分重视的表演。   台下的观众却可以放任自己。   两人刚上台的时候,台下观众便倒吸一口气,无他,单凭两人的外表,往那儿一坐,就足以让人惊喜。摄影师“咔嚓咔嚓”地按快门,且不说这表演如何,照片拍出来摆着也好看。   两道琴声起的那一刻,人群瞬间剧烈骚动起来,摄影师按快门的动作更快,前排请来的权贵大鳄也不禁赞叹:“贵校真是人才济济啊。”   但没过多久,人群慢慢平静下来,一时静若闻针。偌大的演奏厅里,竟只能听见交叠的两道琴声,或起或落,或快或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配合得极其默契。   徐语在后台看着,盯着那道蓝紫色的倩影,手心越扣越紧。   梁喃拨下最后一个音,待余音慢慢停下,她轻轻按了下琴弦,接着看向温起,温起也恰好移过视线,两人相视一笑,他们发挥出了正常水准。   直到两人抬步下台,主持人才回过神,连忙快步走上台去报下一场表演。   这时,众人才如梦初醒般,从刚刚那场表演中脱离出来。   而后,掌声雷动。   梁喃完成表演后,就没再理会台下观众的喝彩声——她是一个古琴演奏者,她所需要关注的永远都只是演奏本身。   即便很委屈,可想着顾间是因为工作才临时说不来,也是没办法的事,她吐出一口浊气,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我表演完啦!你在干嘛呢?   顾间慢条斯理地一边咀嚼,一边听林漾说起自己在美国留学时的经历,偶尔会抛来几个问题,他便礼貌地回答,不过都很简略。   手机突然震动一声,他扫了眼,敲字。   GJ:在和一个朋友吃饭。   仅只是收到回信,梁喃便甜蜜地笑起来,心中的那点儿委屈顷刻散去。   温起正走过来,准备问她要不要一起吃个饭,见她这幅神情,脚步一顿,他不自觉地手心微弯起,语气却很平静,像只是随口的一问:“你在跟谁聊天?这么开心?”   梁喃看了他一眼:“男朋友呀!”   是意料之中的回复。   心里像有个不知名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掉了,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温起不禁喃喃自语:“半个月都没见有男人来接过你,我还心存侥幸以为你没有。”   “什么?”梁喃没听清。   温起回过神,脚步向后退了一步,笑起来:“我说这次演奏很成功,可能会获奖。”   梁喃点点头,又和顾间聊天。   喃呀喃:可惜你不在,没有听到,要不我晚上单独弹给你听,不过这就是独奏啦QAQ   顾间眼皮微垂,敲了一个“嗯”字。再抬头时,这才发现林漾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正似笑非笑着满脸探究地看他。   是他很不喜欢的眼神。   但顾间什么也没表现出来,冲她微微颔首:“抱歉。”   林漾笑了笑,没说话,饮了口红酒。酒液入喉,口腔中满是酒的余香。   她放下杯子,微眯起眼,一副精英谈判的姿态:“顾总不用道歉。养个情人而已,搁我们这圈子里,不是正常得很吗?”   “说实话,我很欣赏顾总,无论是顾家家世还是您自己本身,都是我最佳的联姻对象,当然我认为我之于您应该也是这般。”   “不过规矩得立好,婚后我们可以各玩各的互不打扰,但是涉及到的钱财必须要有个额度。”林漾精明道,是从小在商人世家耳濡目染的习惯——利益至上,“以及,这事儿不能被爆出来,否则会对两家公司名声有损,亏损难料,且在外我们俩必须保持恩爱关系。”   顾间垂着眼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良久都没开口。   片刻后,他微勾起唇,举起酒杯,和林漾的相碰,酒杯发出“咚”的清脆一声,而后他昂头饮尽。   梁喃回到宿舍的时候,余雯正化完妆,踩着高跟鞋就要出去。   余雯和林萌萌懒得去看乐器比赛,都在宿舍里躺着。   瞧见梁喃回来,余雯问:“比得怎么样?”   “挺好的。”梁喃答,“你这是要去哪儿?”   余雯还没来得及开口,林萌萌已经率先道:“她和张捷去挑戒指。”   张捷是余雯男朋友,两人从大一开始交往,一直到现在。   “戒指?”梁喃问,“你们要结婚了?”   余雯笑得甜蜜,有点害羞:“没有,结婚还早呢,我们就想着反正也快大学毕业了嘛,就打算先买个戒指,定下来。”   梁喃闻言眨眨眼,过了会儿,她慢吞吞地问:“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   “那我也要去。”林萌萌说。   余雯瞪她一眼,哼道:“刚问你你不是特嫌弃说傻逼才去吗?”   林萌萌顿了两秒,平静道:“我是傻逼。”   一进戒指店,入眼即是大片的纯白色,店铺的logo挂在柜台后的墙上,上面有亮晶晶的碎钻。店铺很大,梁喃和林萌萌没有打扰余雯她们,独自去逛。   柜姐见她们来,热情地推销,两人摆摆手,示意是陪朋友来的。   柜姐微笑地点点头:“没事,你们也可以看看,以后都会需要的,我们这里的戒指也能定制的。”   梁喃闻言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在看见某一对戒指的时候,突然愣住。   这对戒指的外观很简单,甚至在一众的珍珠钻戒中显得过于朴素。   唯一特别的是,它们是不同色的对戒。   一只是玫瑰金,一只是黑金。   玫瑰金的戒指的外圈是黑色的各样花纹,都是寥寥两笔简单勾勒出了个基本形状,有云有星有糖果有风车等等,很杂,搭在一起却意外地和谐。   黑金戒指静静地躺在那儿,周身散发着冷调的暗光,低调沉默,却不容忽视,平白无故地让人有压迫感。   看到这戒指的第一眼,梁喃脑海中立马蹦出了一个西装革履的黑影。   她抿起唇,又看了两眼。   这才发现,黑金戒指的内圈里有一条斜着的划痕,力度很大,像是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刻下的永远也除不掉的印记。   那是玫瑰金色。   梁喃顷刻怔愣住。   “小姐?”柜姐微笑地唤。   梁喃回过神,问:“这一款对戒可以给我看看吗?”   林萌萌呆住:“不会吧,你也要买戒指?”   梁喃没搭理她。   柜姐拿出戒指给梁喃介绍:“小姐您品味很好,这款是国际著名珠宝设计师安迪设计的,名字叫‘人间四月天’。”   梁喃疑惑看她。   柜姐看着梁喃,温柔地笑起来,慢慢道:“你不是人间的四月天,是只属于我的,四月天。”   柜姐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地,像拿了个小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在了梁喃的心间。   临走的时候,梁喃先交了定金,再三保证一定会来买,让柜姐帮她留着。   她刚问了价格,她这些年各种奖学金压岁钱都被好好存着,手里有不少钱,但还是差点,刚好已经下旬了,打算等下月初生活费到了再来买。   林萌萌瞧她这样,无语得不行:“不是,你买这玩意儿干嘛呀?人家余雯买好歹是和男朋友一起买,你这自个儿买算怎么回事?怎么,你要求婚啊?”   梁喃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林萌萌:“?”   余雯也惊讶住了:“宝贝,我跟你说啊,这求婚一辈子也就这一次,一定是要男方来的,你可别犯傻。”   梁喃“哦”了声,但显然没放在心上:“我这次没想求婚,就……先定下来嘛。”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张捷买完奶茶回来,每个人拿了自己要的口味,准备去预定好的餐厅吃饭。   张捷瞥了眼走在前面的梁喃,见她正忙着和林萌萌聊天,他悄悄拉了下余雯,示意她停下。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余雯问。   张捷盯着前面的梁喃,问:“梁喃男朋友是顾间对吗?”   “对啊。”   张捷又瞥了眼梁喃,脸色复杂地掏出手机。   “喃喃!”余雯叫住梁喃。   梁喃回头,喝了口奶茶,细细地嚼着珍珠:“怎么啦?”   余雯和张捷对视一眼,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就看到了一个东西,但也有可能是误会,你别冲动,先问问再说啊。”   梁喃咽下珍珠,感觉莫名其妙的:“什么呀?”   余雯看着梁喃茫然的样子,一时竟不忍心去给她看,但她停了两秒,长呼一口气,将手机给梁喃,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梁喃只觉得余雯又在犯神经,她慢吞吞地边吸着奶茶边看手机。   猛地,奶茶吸管的液面突然停住,一动不动地愣在那儿。   ——江城日报:顾间林漾西餐厅亲密幽会,俩大世家豪门有望强强联合? 第8章 是以后会结婚生子的恋爱关……   天色渐晚,万千灯火亮起,但还没来得及看,便已混着路两边黑压压的树木,过电影似的匆匆成为过影。   梁喃头静静地靠在出租车的车窗上,粉色的卡通口罩遮住了她的下半张脸,堪堪只露出双眼,红通通的,带着被水浸染过的漾意,看得出来,是刚刚大哭了一场。   前面是红灯,司机停下车,从后视镜瞥她一眼,问:“姑娘,这再往左转个弯儿可就又绕一圈了,你到底是要去哪儿啊?”   梁喃神情呆滞地看着窗外,没回答。   司机叹了口气。   这姑娘一上车就掏出五百块钱给他,让他绕着江城随便开,还没等他再细问,她就已经捂着脸大哭起来。   挺好看一小姑娘,也不知道是遭了什么事儿。   司机又瞥了眼,虽然两人不认识,但瞧着这姑娘和自家女儿差不多大,哭得这般惨,他心里也不好受,忍不住想问问情况开解两句。   还没等他开口,梁喃就报了个地址,声音因为大哭过一场,哑得吓人:“去景园。”   红灯转绿灯,司机却迟迟没有动作,直到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嘟嘟”按起喇叭,他才回过神,踩下油门,打了方向盘左转。   出租车平稳地往前行驶。   司机眼睛瞧着前面,时刻注意着路况,心中却难掩惊讶。   景园是江城的高档别墅区,其大名别说他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就连国内其他城市的人都有所耳闻。   无他,其房价真的可谓是寸土寸金。   当然它也的确配得上这个房价,身处市中心,设施全面,保密性极佳,也因此,是许多大佬名流的首选。   他忍不住好奇地问:“姑娘,你家住景园啊?”   梁喃虽然心里难受得不想理人,但出于礼貌,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司机的话:“不是,我男朋友住那儿。”   司机闻言突然愣住,一个手滑,车子偏向,差点撞上路边的草坪,他连忙回神打方向盘。平稳行驶后,他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他从后视镜里不停地瞥向梁喃,心底不可避免地涌上一个猜测。   司机嘴巴张了合,合了张,怕自己是多事儿,犹豫要不要说,但片刻后,他想了想,还是委婉地说:“姑娘,我家丫头瞧着和你差不多大,我从小就教育她,咱家里虽然不多富裕,可也是不愁吃喝的,千万不要去想些歪手段。”   梁喃微蹙眉,不理解司机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她只当他是开车太久寂寞了想找个唠会儿磕,便礼貌地“嗯”了一声:“您是个好父亲。”   司机瞧她没懂,停了一下,话语干脆稍微直接了些:“所以,小姑娘,咱们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赚钱,你瞧你长得也体面,现在这个社会,你只要好好做,肯定饿不死的。”   梁喃埋着头,“嗯嗯”地点了两下:“我知道的,师傅。”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新闻上的那张照片——林漾和顾间眼神对视着,林漾言笑晏晏地朝顾间举起叉子到顾间面前,像是要喂他吃东西。   俊男靓女,动作亲密。   画面极美,美得直教她眼睛发酸。   司机叹了口气:“小姑娘,你别嫌叔多事儿,靠男人这条路不长久的,咱一定得自己独立,不走那些歪路子。”   梁喃正要习惯性地点头,“嗯”字刚发了个音,她立马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师傅,您这话儿什么意思啊?”   司机说:“叔是过来人了,见多了那些个有钱人今天来了兴致,养俩情人玩,明天指不定就玩腻……”   他话还没说完,梁喃已经意识到什么,脸色立马一变,握着手机的指尖泛起白:“师傅,您到底什么意思?您是说我男朋友只是把我当情人吗?”   一向温柔好说话从不与人翻脸的梁喃突然变得声严厉色,她依然用着尊称,但一字一顿,带着刺儿:“师傅您想错了。我和我男朋友是纯粹的恋人关系,是以后会结婚生子的恋爱关系。”   ……   盏盏路灯亮起,蜿蜒起伏,好似一条金光潋滟的绸缎。   这条路梁喃再熟悉不过——这个路口的尽头,往右转,就是景园了。   从车窗看去,已经能看到景园里的别墅的轮廓,有的已亮起灯,有的还未等到归家人,在漆黑的夜幕里,它们安安静静地坐落在那儿,莫名就让人感觉一阵压抑。   梁喃紧紧握住手机,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她莫名心慌得很,腰侧的手不可控制地轻抖,像是在害怕去面对什么。   出租车很快行驶到路口。   右转。   梁喃咬着唇,轻轻往后靠向座椅,持续性的心慌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很快,前头司机道:“姑娘,景园到了,里面我进不去,就把你送到门口这儿了。”   停了半晌,梁喃僵硬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这座庞大精致的别墅区——是她曾经每次前来都会无比欣喜恨不得长上翅膀飞过去的地方。   可如今,她手按在车把上,迟疑了。   她眨也不眨地盯着顾间那栋别墅的方向,心里突然害怕极了。   出租车司机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她当时明明坚定地反驳了,可如今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   司机因为刚才的事儿特别不好意思,一直没敢再多说话。可后面一直没动静,过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回头想去看看情况。   刚探了个头,便听到极轻的一句“师傅,回江传大。”   声音很轻,听着却很疲惫,就像是被掏空了所有的力气。   司机顿了顿,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踩油门,掉头。   梁喃无力地全靠在椅背上,沉沉地阖上眼。   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于是她选择逃避。   -   一大早,其他三人还在睡,梁喃就起床去了琴室。   昨晚她回来的时候,她们三个什么也没问,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和她说笑就说笑,该打闹打闹,除了徐语瞧着心情不佳,总是突然发呆。   因为昨晚睡得早,即便是起得早,也毫无困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练了一上午,反反复复弹了许多遍,原本熟练的琴曲却总是出错,没一遍弹得如意。   徐语今天状态似乎也不佳,来得比平常晚得多,见到她只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弹起琴来,奇怪的是,她也总出错,时不时地就愣神发呆。   下午恰好有白雅的课,白雅依次听她们两人弹完,眉头皱得极深,脸色也出奇地难看。   听完后,她站在琴边,许久都没说话,接着突然拨了下琴,琴声迅疾狠厉,梁喃和徐语皆一怔。   待余音慢慢平复,白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都清醒了吗?”   梁喃低着头,忍不住狠狠地咬起嘴唇。   她今天一直静不下心,琴曲弹得出了许多次错,甚至有好几次最基本的音都弹错。   徐语使劲扣了扣手心。   昨天的乐器比赛,她在梁喃后面三位表演。即便她带了有色眼镜去看梁喃的表演,却也不得不承认,梁喃弹得完美无瑕。   可她想证明自己,她要超过梁喃。   带着这个念头上了台,可到了台上,她看到琴,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只剩下梁喃刚才弹琴的样子。   她心里急得不行,越发想证明自己,可越急越乱,越乱越急。   最后,她弹出了她学琴十年里最乱的琴。   也是唯一一首没弹完就放弃的琴。   在一片嘘声里,她弃琴而去,落荒而逃。   白雅静静地扫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我不知道你们今后的打算是什么,但如果真的确定了古琴这条路,那么,就请对你手中的琴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即便保养得当,可到底也五十多岁了,白雅的发丝间已生出了几缕白丝。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裙摆低垂,整个人端庄内敛,可那双眸子里,却闪烁着炙热到近乎灼人的光。   “尊重,就是说,每一次与你交流时,我都将全身心地奉献给你,只给你。”   她像是在教导梁喃她们,却更像是,在和琴说话,或者说,承诺。   即使是在很多年以后,已经成为古琴大师的梁喃再回想起这句话,依然会无比触动。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她终于明白这幅场景为何会给她那般深刻的触动,以至于让当时的她隐隐产生了坚定古琴演奏这条道路的萌芽。   是极致的爱。   那是把古琴爱到极致,已将琴和自己融为一体,才能说出的话。   ……   下课后,徐语翻了翻手机,跟梁喃说:“林萌萌好像有事找你,你看下手机。”   梁喃问:“什么事儿啊?”   徐语心情不好,拎起包就要走:“我还有事,你自己看一下。”   梁喃拦住她:“我手机没电关机了,你先帮我回一下吧。”   徐语看她两眼,不耐地放下了手中的包。   梁喃抿起唇。   她手机是关机了,但不是没电导致的,是她自己关的。   在回学校的路上,她就关机了。   她不敢开机,她害怕。   她怕顾间发信息。   因为她昨晚没去景园而质问她原因。   也怕,顾间没发信息。   他根本就不在意。   -   启辰资本。   顾间终于得空休息,他回到办公室,还没摘下金丝边眼镜,就先打开手机,扫了一眼,就烦躁地锁屏。   没回信息。   也没回电。   顾间摘下眼镜,整个背部全靠在办公椅上,有些不耐地捏了捏鼻梁。   临走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闹起性子来?   他皱起眉,失控的感觉让他十分不喜。   他觉得有些麻烦,干脆将手机放远,拿起桌上的文件,打算不再搭理。   -   江传大门口的那家黄焖鸡很好吃,余雯和男朋友出去约会了,徐语去的食堂,梁喃便和林萌萌吃了那家黄焖鸡作晚饭。   最近气温已经逐渐上升,饭后,路两边散步的行人变多了不少。   梁喃穿着简单的针织开衫和牛仔裤,长发因为刚刚吃饭被随意地扎在肩后。   她慢吞吞地往校门口走,静静地听着林萌萌混科打诨,偶尔轻笑两声表示附和。   外表瞧着和往常差不多,只有林萌萌心里很清楚,梁喃是装的,她心情糟透了。   可是既然梁喃不愿表现出来,她便也不问,卖力地耍宝逗她笑。   梁喃低着头往前走,路灯将前面的林萌萌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突然就想起,她第一次单独去景园时,因为景园太大,她不小心迷了路,最后是顾间来接的她。   那时顾间走在前面,身后也挂了条长长的影子,她便偷偷地躲在后面踩他的影子。   以至于还是没有记住路,后来下一次去时,又是顾间接的她。   梁喃不由得弯起唇,右脚轻轻一跃,踩上了林萌萌的影子。   可奇怪的是,她心中并没有当时踩影子的喜悦,反而更加失落起来。   她微愣住,脚步随之停下,影子却径自往前飘走。   再回神时,脚下只有一地白茫茫的空白。   梁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正要继续走时,突然听到路边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   她不由得抬眸看。   黑色的加长迈巴赫开了扇车窗。   顾间坐在驾驶位,不动声色地直视她。他身体大半都被藏在阴影里,只有那双金丝眼镜安静地划过细碎的亮光。 第9章 新闻是假的。   车窗关上,窗外浮华喧嚣顷刻被阻挡,车内突然变得静若闻针。   空气里仍余有从外面带来的淡淡的燥意以及各色小吃的香气,和车厢内原本的冷调沉香混杂在一起。   梁喃坐姿端正,背挺得笔直,低着头,动也不动地扣手心,玉白的手指都已被抠出了一条条红痕,但她仍浑然未觉,像痴住了一样。   突然,一双手从视线中探出来,紧接着,梁喃的手背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梁喃感受到自己的两只手被极轻地掰离,她这才反应过来,看过去。   顾间的手很大,仅只是一只手覆上来,梁喃的两只手便被捂了个严实。   他手是冰的,可捂在上面了一会儿,两人手心手背接触的地方产生了点点潮湿感,温热的,有点痒。   顾间淡淡道:“别抠手。”   梁喃没看他,“哦”了一声,一把抽回手。   顾间的手便顺势停在了梁喃大腿上,他抬眸扫了眼梁喃,梁喃的两只手交叠抱于胸前,头撇向窗外,小嘴不自觉地轻微撅起,像是在看风景。   顾间无言地轻笑,捏了捏她腿上的软肉,动作又慢又轻的,带着轻哄的意味儿。   梁喃还在生闷气,但凭心问,见到顾间来找自己的那一瞬,她气也已消了大半。   无他,他们相处这大半年以来,这还是顾间第一次特地来学校接她。   她很没骨气地就这么消了大半的气。   可新闻上的照片仍然刻在脑海里,他弃了自己特地为他参加的比赛,跑去和其他女人吃饭,还做了那般亲密的动作,这事儿她心里仍有怨意,不想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遂扭过头,不去搭理他。   大腿突然被掐了一下,动作很轻,更像是指尖轻微划过。   酥麻的感觉从尾脊骨直上肩头,梁喃身体不由得轻颤两下。   她拧起眉瞪顾间,一掌拍下了他捣乱的右手。   顾间收回手,忍不住轻笑出声,声音低沉沉的,余音在安静的车厢内轻轻回荡着,十足的愉悦意味。   梁喃剜他一眼,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伸手就要拉门把下车。   “行了。”顾间拉住她,身子往后靠,长手一伸,拿来一个首饰盒:“礼物,别气了。”   梁喃闻言微愣,一眨不眨地瞧他,顾间下巴指了指示意,她停顿一会儿,慢吞吞地接过礼物。   但却没打开,她埋着头,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问,声音因为低头有点闷:“你突然送我礼物干嘛?”   片刻都没听到边上人说话,她忍不住抬头,刚微抬起,耳廓里突然迎上一股湿润的热气,混着或轻或重的气息交换,声音又低又哑,一字一顿地吐字,像在说情话:“赔罪啊。”   背部倏地弓起,梁喃整个人瞬间定住,只眼睛茫然地盯着前面,眨呀眨。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喃咽了咽口水,慢慢地缓过神来,她耳朵通红得发烫,话说得慢吞吞地:“你……干嘛呀?这样子好……好烦人的。”   顾间靠在椅背,神情慵懒地看她,仿佛刚刚那一番举动,不过是兴致来了随手逗一下养的宠物似的:“嗯,以后不会了。”   梁喃迟钝地“哦”了一声,瞧着还有些愣愣地。   顾间勾了勾唇,踩下油门,沿路树影人群被抛之身后,问:“吃饭没?”   梁喃点点头,半晌后,她躺在椅背上,后知后觉地回过味儿,拧眉瞧顾间:“我昨天比赛你去哪儿了?”   顾间闻言,立刻敛起笑意,警惕地眯起眼,扫她一眼,带着危险的打量意味。   过了两秒,他不知道想到什么,语气讥讽,难掩的厌恶:“一个,利益伙伴。”   梁喃正在找手机上的新闻,闻言,指尖一停。   顾间混惯了名利场,向来克己懂得遮掩,饶是动情时也是压抑着的,还从未情绪外露地这般明显过。   顿了两秒,梁喃安静地收回手机。   她突然不想问了。   顾间的反应已经给她答复了——顾间很讨厌林漾。   那么,他们俩就什么也没有。   新闻是假的。   梁喃斜靠在车窗,霓虹灯色在她脸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   她没想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或许,是她不敢再深问。   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她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   -   到了景园,梁喃先去洗澡,洗完才打开首饰盒看。   是一个胸针。   做成了鹿的样子,上面缀满彩色的钻,亮晶晶地闪,鹿角弯曲着节节向上,中间镶着颗粉宝石,非常华丽。   梁喃却皱起眉。   顾间洗完澡,随意地拿起毛巾擦了擦湿着的发梢,瞧她站在那儿不动,走过去搂她:“不是要把比赛的琴曲弹给我听吗?”   梁喃“嗯”了一声,看着胸针,疑惑问:“这个胸针你之前不是送过一个差不多的吗?”   顾间顿住:“嗯?”   梁喃答:“大小都一模一样,除了这个的鹿角上多了颗粉宝石。”   “你不喜欢?”   梁喃说:“倒没有不喜欢,就是都差不多,多浪费呀。”   顾间不以为意地点头:“知道了。”   梁喃也没再多说什么,拉着顾间去了琴室。   顾间是喜欢听梁喃弹琴的,除了她弹琴姿态的美感,更多的是,古琴曲总能让他感觉很平静。   启辰资本虽说是他一力创下,但顾明岳和林若秋都往里塞了人,生怕他将这偌大的企业占为己有。   白日里,他除了要处理工作应酬,还需要处处留心这帮老狐狸,生怕中了算计被逮着错。   而奇怪的是,古琴曲总能平复他一天的劳累,让他放松。   琴声还在缓缓流淌,顾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慢慢睁开眼。   出于对古琴的尊重,梁喃没穿浴袍,她想了想,索性换上了比赛时的旗袍。   倩影摇曳,她头发只吹了半干,发梢间或有水滴下,湿了胸口处的一片。   偏她浑然未觉,弹得痴迷。   顾间喉结滚了滚,眼神暗沉地锁着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直到最后一个音拨下,梁喃放下拨琴的手指,但还没来得及离开弦,冷调的沉香味儿铺天盖地,紧接着,原本已经停下的琴音突然尖利地一响。   窗外月牙儿高高挂起,只摆着古琴的琴室里多了些别的靡靡乐声。   ……   顾间给熟睡的梁喃盖好被子,去了阳台,随后阳台的门被严严实实地关上,屋内的人即便是醒着不会听到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给助理打电话:“去查查,网上有没有昨天中午我的行程的爆料,有的话,查一下背后的人。”   顾间何其精明,通过车厢里梁喃的各种反应,就清楚他昨天中午的行程恐怕被人爆料出去了。   他不是一个会介意被媒体报道的人。   可是那家餐厅明明已经被包下了,更重要的是涉及联姻,动的利益是整个顾家,他不得不警惕一些。   助理:“好的,顾总。”   在要挂电话时,顾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下次再挑礼物,注意一下款式尽量别重样,她不喜欢。” 第10章 你要是我的人啦。   时间匆匆过去,已经四月底,气温越来越高,有爱美的女生已换上了靓丽的短裙。   但是早上还是有点冷,梁喃套了件针织开衫,拿起桌上的吐司就走。   恰好撞上回来的林萌萌。   毕业季,都忙着为未来奔波,即便是惰懒如林萌萌,最近也早出晚归起来。   林萌萌手里拎着豆浆油条,瞧了眼梁喃手上的吐司,拦住:“你不是不爱吃吐司吗?急急忙忙地去哪?我买了早饭,还热乎,吃点?”   梁喃摆摆手:“不用了,我去琴室。”   林萌萌问:“你最近又捣鼓啥呢?一天到晚跑琴室里,在宿舍里也天天写写画画的。”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的豆浆油条给梁喃:“喏,你吃这个吧,我等会儿换个衣服就出去了,到时候再买。”   梁喃也没推脱:“谢了。”   林萌萌摆摆手,扫了一眼:“她们俩人呢?”   “徐语去琴室了,余雯准备考研泡图书馆呢。”梁喃想到什么,问:“你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林萌萌回:“还行吧,有一个培训机构刚给我打电话去面试,我等会儿去看看。”   梁喃拍她的肩:“面试顺利!”   林萌萌撩了撩刘海:“当然。欸,对了,那你呢?你什么打算?就弹古琴了?”   梁喃抿起唇:“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学古琴只是因为喜欢,但你真要问我以后是不是就走这条路了,我也不知道。”   林萌萌闻言,拍她的肩:“没事儿,时间还长,你慢慢考虑。”   梁喃“嗯”了一声,一边往琴室走一边慢吞吞地吃完豆浆油条,等到了琴室,她刚好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扔进门外的垃圾桶,进去练琴。   边上的徐语时不时地望她,最终忍不住皱起眉问:“喃喃,你弹的什么曲子?我怎么都没听过。”   梁喃微愣,在纸上写写画画,支支吾吾道:“也没啥,就随便瞎弹的。”   下午上课的时候,白雅先是指导完两人,接着看向梁喃:“梁喃,上次乐器比赛你和温起的合奏获得了特等奖,我看了视频,表现很不错,再接再厉。”   梁喃猛地抬起头。   她捂着脸,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都是老师您教得好啦,我会继续努力的。”   白雅摇头笑了笑:“行了,今天课就到这儿吧。”   闻言,梁喃立马拿起包,跟白雅微颔首告别后,就跑去找温起。   特等奖有十万元奖金。   两人平分,一人五万。   她的钱就够买戒指的了,不用再等到月初父母寄来生活费。   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少女快速地从这片绿荫中穿过,针织衫被风吹得高高鼓起,从后面看,像一只白色的鸟儿。   白雅摇头瞧了眼,忍不住失笑,但突然,她想起什么,皱起眉。她瞧了眼正要走的徐语,想了想,索性直接跟她说:“徐语,等一下。过段时间我会去拜访我的老师赵悯先生。”   徐语听到名字脚步顿住。   赵悯之名,哪怕不是古琴届的人,也都有所耳闻。他出身豪门,从小就被寄予希望继承家族产业,但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突然从斯坦福退学,甚至不惜与家里断绝关系,跑去了一座江南小镇弹古琴。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这一弹就是十年,但等他再出来时,一曲自创琴曲《云离瑶》一举成名。   人人都赞赵家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后来他陆陆续续又创作过不少琴曲,每每都惊艳世人,偏他皆只弹一遍,流传下来的只有几个录像,但也足够震撼人心。   如今他已年过古稀,精力不比曾经,但依然一心扑在古琴事业上。   古琴资料少,他通过整理钻研古代古琴资料,重新打谱演奏,完善古琴教学系统。   如今大部分古琴学生用的都是他所编纂的教材。   白雅没多解释她和赵悯的渊源:“大概会去古镇待一年。我可以带个人过去,目前的计划是从你和梁喃里选一个,她不在,你把这事儿跟她说一下。如果你们两人都想去,那就下周的样子,我邀上别的古琴老师,你俩比个赛,赢的人去。”   “但是,我有个要求,也是唯一的要求。”白雅严肃道,“去的人必须确定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走古琴演奏这条路。”   徐语盯着白雅离去的背影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喃和温起平分完钱后,她就去了景园,在门口下车后,先去了超市,买完手机上林萌萌发来的食材,才回到别墅内。   她特地网购了一套做饭的装备,将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确保不会被油崩到。   手机播放着林萌萌的做饭视频,是她特地让林萌萌录的。   她有样学样地照着做。   然而一个小时后,梁面无表情地看着盘中的一团黑糊状的东西。   倒掉之后,她没直接去做,先去找到医药箱,刚才切菜时,手没拿稳,左手食指第二指节被切出了一个伤口,正冒着红。   她刚刚手忙脚乱地做菜,都没时间理。她先用酒精消毒,酒精碰到伤口,痛得让她忍不住皱眉,她没停,动作更快,匆匆处理完之后,贴了一个创可贴。   然后继续做饭。   直到手机设的闹钟响起,梁喃看了那团新的黑糊状两秒,面无表情地倒掉,接着收拾好厨房,将装备放进头顶的柜里,拎起垃圾袋,倒入了别墅门口的大垃圾桶。   厨房恢复成原貌,像从未被动过。   没过多久,顾间就回来了,他换好拖鞋进来,突然皱起眉,嗅了两下:“什么味儿?你今天用厨房了?”   梁喃支支吾吾:“我饿了,就先煮了点泡面吃。”   顾间“嗯”了声,瞥到她手上的创可贴:“手怎么回事?”   梁喃忙把手往后挡:“哦,就……切水果,不小心。”   顾间闻言定定地看她,梁喃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的手还要弹琴,注意点儿。”顾间说完,就去楼上洗澡换家居服。   吃晚饭的时候,梁喃照例地讲起今天发生的事儿,顾间时而答两句。   讲到林萌萌在找工作时,梁喃想到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阿间,你一直都很有目标吗?”   “什么?”   “就是,很有规划,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顾间切牛排的手顿住,眼睛没有聚焦地看着某一处,出了神。   梁喃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我感觉我好迷茫,她们都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就我不知道,只会被时间推着走。”   她苦恼地拿叉子戳牛排,戳得入迷,没听到顾间的那句极轻的回答——“我也是……被人推着走的。”   梁喃慢吞吞地咀嚼:“我都感觉自己以后要啃老了,怎么办呀?”   顾间喝了口红酒,从上到下地打量她一眼,直接道:“我对你还算满意,你乖点,我可以养你一辈子。”   梁喃咀嚼的动作一顿,动也不动地忽闪着眼睫看顾间,悄然地,绯红爬上耳廓——她把这话儿当作了情话。   -   卧室里黑漆漆的,鼻尖全是男人好闻的沉香味儿,混着淡淡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头顶上的呼吸声变得安稳平缓。   见顾间睡熟了,梁喃悄悄地睁开假寐的眼,在黑夜中眨了眨眼,从枕下抽出藏好的一小截红绳,借着窗外透来的不明晰的月光,慢慢地拿起顾间的左手无名指。   顾间白皙修长的指被红绳轻轻地围了一圈。   ——你要是我的人啦。 第11章 生日快乐呀 我最亲爱的……   梁喃照例陪顾间起床吃完早饭,又睡了个回笼觉,快九点的时候才起床。   她洗漱完后,穿了条雪白色的长袖连衣裙,在路边早餐店买了俩豆沙包和豆浆,慢吞吞地吃完后,打车去了那家戒指店。   把两人手指尺码给柜姐后,她付过钱,留下两人电话号,约定好时间大概一个月后来拿。   梁喃手机上叫好车,买了杯奶茶后,就站在广场外面等。   突然一阵有一阵古琴声飘来。   隐隐约约的,只能听出个大概的旋律。   梁喃见车还要一会儿才到,想了想,走过去看。   宽阔的广场上,一个女生身穿淡粉色连枝绣花襦裙,面前摆着一架仲尼式古琴,随着她手部动作,长袖随风飞舞,节节琴声流水般落下。   周围人流攘攘,而她浑然未觉。   梁喃扫了一眼周围人群,大多都只是随便瞥一眼,便匆匆离去。   无人停驻。   梁喃微皱眉。   其实这个女生弹得不算多好,但也不算差,中规中矩,是值得一听的。没有道理这些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停在那个女生面前,静静地听,手上的奶茶没再动一口。   没过多久,一曲作罢。   女生慢慢地抬眼,看见梁喃,两人对视。她神情倏地一变,眼睛闪烁出惊喜的光,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停下来听。   梁喃走过去,笑问:“你也是学古琴的吗?”   “对。”女生从旁边包里拿出水杯喝水,“这么说你也是?”   梁喃点点头。   她扫了一眼周围,疑惑问:“你为什么要在这里演奏啊?都没人听,你该去专门的古琴演奏舞台上演,那才有人听。”   女生放下水杯:“就是因为没人听,才要来这儿。”   她见梁喃没懂,笑着解释:“古琴是中国传统音乐,也入了非遗目录,有三千年之久的历史,可是,流传了这么多年的乐器时至今日却很小众起来,大部分人学习乐器时也不会选择它,你不觉得很遗憾吗?”   她低眸,凝视着古琴,温柔地笑起来,眼里发出虔诚灼烈的光:“我不奢求所有的人爱它,只想有更多的人知道它,有多好。”   像有个小锤子砸向她的心脏。梁喃只觉得浑身上下莫名地发起一阵轻颤,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每天都来这儿吗?”   “是啊。”女生浅笑道,“只要有一个愿意驻足,我就值啦。”   梁喃怔怔地看她。   女生笑了笑,没再多说,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司机的电话,车到了。   梁喃跟司机说马上过去后,就挂断电话,语速很快地跟女生说了一下她弹琴时的几个问题,女孩收拾东西的手倏然停住。   梁喃直视她的眼睛,腰侧的手心弯了弯,像是在对女孩说,又像是在对其他人说:“会实现的。”   ……   梁喃回到宿舍的时候,林萌萌正在一边吃零食一边看最近大热的综艺,咯咯笑个不停,余雯去了图书馆,徐语难得地在,她桌上摆着琴谱,却盯着前面愣愣地出神。   梁喃手在徐语面前挥了挥,徐语猛地回神,梁喃笑问:“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没……没什么。”徐语避开视线道。   梁喃也没多问,看向林萌萌:“你面试怎么样!”   林萌萌闻言,嘚瑟道:“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   她又想到什么,继续道:“不过我过几天就要搬出去住了,学校离我工作的地方稍微有点远,我找了个近一点的。”   “合租吗?”   “不是,一个小的一居室。”林萌萌说,“我过两天清理干净了带你去看看。”   梁喃点点头。   正要回到自己的位置,旁边的徐语突然过来道:“喃喃,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徐语心里刮搜着原因:“我是因为……有一个……链接……”   还没说完,就瞧见一个粉色卡通外壳的手机被送到面前。   她诧然抬头。   梁喃爽快地笑起来:“喏,解锁密码我生日。”   手机黑着屏,正对着徐语。   徐语静静地垂眸,屏幕反射出她的脸庞,面无表情的,有些怔愣。   良久,她使劲抠了一下手心,退后两步,直到看不见手机屏幕上的倒影,拿走了手机。   梁喃把手机递给徐语之后,就走到自己的位置,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封面精美的本子,慢慢地翻到最新的一页,页面最上方用黑色水墨笔写着几个娟秀的字——“生日快乐”。   她见状笑了笑,把那一页中央夹着的几张崭新的琴谱拿了出来,然后将本子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动作很轻,看得出来她十分珍爱。   等徐语用完手机后,她又和林萌萌一起看了会儿综艺,见时间差不多了,她先去了趟超市,才回到景园。   于此同时,启辰资本。   顾间全身靠在办公椅上,面前摆着两份文件。   其中一份是他上次让助理调查爆料背后人的资料,他随意地翻了两眼,脸上没什么波动,显然是预料之中。   但他却许久都没有动作,他盯着待办事项上的日期,修长的手指不断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眸暗沉几许。   半晌,他拨通电话。   电话响了良久,那边才接通,嗓音有点哑:“喂,什么事儿?”   顾间闻言,喉结滚动两下,一时却没说话。   徐若秋不耐:“什么事儿?我这儿忙。”   沉默片刻后,顾间淡淡从待办事项上移开视线,伸手翻开文件:“林家有问题。我让人查了一下,前几天我和林小姐的新闻是林家故意放出来的。他们家现在就是副空壳子,前段时间因为投资失败资金链已经断裂,想借顾家的声望从银行贷款。”   徐若秋的声音微喘,话说得断断续续:“那刚好以此谈判获得更多利益……”   突然地,她声音瞬间断住,顾间握着手机的手指迅速泛起白。   片刻后,徐若秋才回来接电话,声音哑得吓人:“这事儿我和顾明岳商量之后再说。”   说完,便匆匆挂断电话。   电话“嘟嘟”两声挂断。   顾间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都没有反应,像一尊石雕。   那段突然停断的时间里,徐若秋的手机被故意拿远了,但他还是听到了极细微的声音。   ——女人高亢的呻-吟,夹杂着,年轻男人急促的喘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翻开桌上的另外一份文件。   一入目,便是各色的糜乱照片铺满,洋洋洒洒好几页。   里面的场景在变换,里面的女人在变换,只有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始终贯穿其中。   是他的父亲顾明岳。   他神情冷淡,眼里不含一丝情绪地一张张翻过,仿佛照片中的男人与他无关。   一直翻到最后一页,他扫了眼金额,比之前的价格高不少,显然是认准了他肯定会买断,于是狮子大开口。   顾间也的确快速地签完了名字。   全程都没什么表情波动,像是在对待一份与之前相差无二的合同。   唯一不同的是,他这次没有选择的余地。   顾间签完名字,定定地看着今天的日期,像是回想到了什么,他嘴唇抿得笔直。   半晌,他突然笑了一声,笑声又冷又厉,满含讥讽。   他笑自己太矫情。   不是从来如此吗?   随即他移开视线,再未看过日期一眼。   前段时间的工作都已经处理得差不多,顾间以往总是会因工作而疲惫想要歇一下,但今天,他却丝毫不想闲着,只想工作,想把自己的时间榨尽,再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其他。   他叫来助理:“你把下个月要对接的公司资料给我,我提前看看。”   助理有些犹豫:“顾总,今天是五一。”   顾间闻言手一顿,沉默地抬眸睨他:“所以?”   助理吞吞吐吐道:“今天是法定节假日,我能不能休息?”   顾间皱起眉。   因为工作性质,常常要去国外,加上有些国内的法定节假日国外也并不过,忙起来节日里加班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招助理时干脆说得很清楚,助理没有节假日,当然相对应的,工资也会很高。   助理低下头:“顾总,你看这个要下个月才用,也不急,要不我今天晚上给你?”   顾间冷冷地睨他,仿佛他要真这般了,一走出办公室就能接到人事的电话。   助理抓了下裤缝,硬着头皮解释道:“昨天是我女儿的生日,我昨天忙工作没时间陪她,答应了她今天会陪她去游乐园玩。”   顾间瞬间怔愣。   良久都没等到回应,助理咬了咬牙,陪女儿固然重要,可是这份工作更加难得。   他握紧拳,刚要说算了,现在就去整理资料。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男人极淡的一句:“你去吧。”   助理不可置信地抬头。   公司内甚至是整个业内,谁人不知顾间是个工作狂。他对自己狠,对员工也狠。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抱希望能请到假,只是看前期工作已完成,才存了侥幸想试一下。   顾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落地窗前。   外面是座座大厦拔地起,人间声色,车水马龙,皆被置于脚底。   顾间站姿挺拔,清隽矜贵,睥睨下方,浑身上下满是上位者才有的压迫力。   助理感谢道:“多谢顾总体谅。”   “以后每年的4月30号,你都休息,去陪你女儿好好过生日。”   助理猛地转身。   外面天光灿白,满目明光。   男人站姿丝毫未动,背影漆黑如墨。   助理看着他,莫名觉起几分伤感。   想到这儿,他立马摇了摇头,顾总能有什么好伤感的呢?接着很快离去。   -   快八点的时候,顾间还没回来。   梁喃忍不住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亲爱的,你今天啥时候回来?想你啦!   裤子右侧的手机震动两下,传来微麻的触感。   顾间这才恍若梦醒,他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拎着一个涂满巧克力酱的生日蛋糕——是他刚从蛋糕店买的。   顾间咬了咬下颚,轻哂一笑,接着利落地将蛋糕扔进了垃圾桶。   无人在意的东西,自己也要假装不知情,抱有幻想的挣扎只会让自己失去最后一丝体面。   -   梁喃趴在桌子上,看着餐桌上菜的热气又飘没了,她又跑去热了一遍。   她手里摇着手机,不时地查看,顾间却一直都还没有回信。   她托起腮,想着要不要直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却又怕他在忙,会吵到他。   正纠结着,门外传来熟悉的汽车引擎声,她立马立起脑袋,听到引擎停下,她立刻跑到客厅里。   顾间沉着脸按完密码,“叮”的一声,密码门打开。   可随即而来的,却是阵阵古琴声。   空气里还混杂着油烟味和菜香。   顾间脚步愣住,半晌才回过神,扫视一圈。   原本只有黑白灰的景园里,颜色突然靓丽起来。客厅上空飘着蓝色的气球,沙发两头边缘,桌椅上,也都挂着束束黄色的气球,餐桌上摆着蓝白色的花束,周围是还在冒着徐徐热气的饭菜。   客厅最右边的那面白墙上,金色的字母气球摆成了几个单词   ——“HAPPY BIRTHDAY”   ——“TO GUJIAN”   顾间最终把视线移到最中央的梁喃身上。   梁喃穿了条月牙白齐胸襦裙,随着动作衣袖微微飘荡,偶尔会遮住小半边脸,似清冷不可触碰的仙。   她多数时候是在低头抚琴,偶尔会抬眼看顾间一眼,随之便忍不住甜蜜地笑起。   仙终是落了人间。   曲子速度很快,很激烈,但并不恢宏磅礴。   像是雀儿唧唧喳喳地诉说,又或是小溪潺潺不绝地奔赴。   曲子很小巧,情绪却很热烈。   也是一首顾间从未听过的曲子。   梁喃笑容扩大,露出的酒窝圆润甜蜜。   这是她自己谱的曲。前几天泡在琴室也是为了这个。   如今,指尖流转,抹挑勾剔,每一个音符皆是对顾间的爱意。   很快,一曲作罢。   梁喃兴冲冲地跑去抱顾间,襦裙裙摆随动作翻滚飞舞,织成一片肆意扑腾的云海。   在顾间还未回过神时,梁喃已经轻轻踮起脚尖,盯着他的眼睛,在其唇上慢慢地落下一个吻。   生日快乐呀。   我最亲爱的。 第12章 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夸我一……   天空深蓝偏黑,偶尔有几颗星子微弱地发光,扁月静静地高挂,偶有晚风吹来,树梢慢摇,发出轻微的簌簌声。   梁喃是被顾间抱下楼的。   她腿酸得一直轻颤,完全走不动路。她手揽住顾间的脖颈,头埋在他胸膛里。顾间只穿了条黑色的丝绸睡袍,领口有些开,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和半块胸膛。   梁喃鼻尖蹭着那块裸-露的胸膛,呼吸间全是一股子樱花沐浴露的味道——和她身上一样的味道。   顾间本来嫌弃,不愿意用这个味儿,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用了。   她回想着,忍不住偷偷地笑起来。   一笑,身体忍不住随之轻抖起来,带着身上的痛感越发明显,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梁喃立马拧眉去看罪魁祸首,偏顾间只是淡淡睨了一眼,满脸的餍足,却再没其他安抚动作。   她气得狠狠地去咬他锁骨。   顾间瞬间吃痛,搂她腰的手忍不住加重:“别闹。”   梁喃瞪他,腮帮子气鼓鼓的:“这是还给你的。”   哪怕是在床上,顾间也极为霸道凛冽,惊涛骇浪一般重重拍来,浮沉翻滚里,梁喃的五感便只剩下他,只能容得下他。   但是今天他出奇地狠,与其说是亲吻吮吸,倒不如说是啃咬。如野兽一般撕咬,像是在发泄什么积压了许久的难耐的情绪。   这是是她头一次见他失控。   闻言,顾间只按了按她的腰,没多回什么。   本是晚餐,可两人真正坐在餐桌前已经凌晨了。   梁喃先从冰箱里捧出一个巧克力蛋糕,笑眯眯地嘟囔道:“都怪你,现在时间都过了。”   顾间脚步微顿住。   梁喃从旁边掏出一个生日皇冠,踮起脚就要给顾间戴上,顾间退后两步避开,看了眼那个做工粗糙颜色艳丽的皇冠,阿昏嫌弃道:“做什么?”   梁喃摇了摇:“生日皇冠啊,过生日都要戴的,你不想戴吗?”   顾间闻言顿住,脸上依旧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嘴上却迟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来。   梁喃见他正站着不动,索性一踮脚尖,将那个皇冠稳稳地放在顾间挺硬的头发里:“戴好啦,别弄掉了。”   顾间静静地看她两眼,接着移开视线,仍旧嫌弃道:“没有下次。”   于是一直到结束,皇冠都安安稳稳地停着,位置连动都没动一下。   梁喃点燃起蜡烛,关掉灯。   瞬间,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了这一小方昏黄的亮,却并不让人觉得恐惧,反而觉得更加温暖。   梁喃拉起顾间的手,到蛋糕前:“阿间,快闭眼许愿!”   顾间垂眸看。   因为只有他们两人,梁喃只买了六英寸。   蛋糕上涂满了巧克力酱,边上还定制了一个玩偶——梳着背头,穿着黑西装,戴着金丝眼镜,它笑得很甜,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顾间淡淡移开视线,便见蛋糕上的小牌子里写着几个小字:“顾间生日快乐”,旁边便是两个数字蜡烛,一个“2”,一个“9”,正发出微弱的黄光,隐隐还能听到“滋滋”的燃烧声。   他静静地盯着蛋糕,微光打下,他的半边脸都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   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身边人的反应,梁喃伸手肘戳了戳,打趣道:“已经29岁的老男人,在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许愿呀?”   顾间闻言,思绪被收回,微蹙眉道:“生日许愿这种事儿,只有女生才会做,我许什么愿?”   梁喃瞧他,摇了摇他手臂,撒娇道:“可是生日就是要许愿的呀,很灵的,你许一个嘛,就算是为了我许,好不好?”   顾间盯了她两秒,眉头皱得很深,最终叹息一声,似乎勉强妥协:“行吧,没有下次。”   一分钟后,顾间才许完愿望,慢悠悠地睁开眼,两人吹蜡烛。   中间的火苗微弱轻晃,顾间和梁喃站在对面。   梁喃的脸庞被黄光打得柔和,她笑眯眯地看着顾间,眼神澄澈,以至于让顾间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眼里的火苗,还有他自己。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后,蜡烛瞬间熄灭,房屋里一片黑暗。   顾间却仿佛仍听到有“滋滋”的燃烧声,摇摇曳曳的,从他心脏那处发出。   两人简单吃了两口蛋糕后,便吃梁喃做的菜。   她做的是法餐,因为两人饭量都小,她便只做了一个肋眼牛排,一个沙拉。   她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顾间:“你不是喜欢吃法餐嘛,快尝尝怎么样?这我第一次做。”   顾间细嚼慢咽地尝了口牛排,眉头微蹙,直接道:“肉老了。”   像有盆冷水当头浇下。   梁喃的笑容瞬间凝固起来,她鼓了鼓腮帮子,蔫蔫地“哦”了一声。   顾间喝了口红酒,想到什么:“你刚弹的那个曲子我怎么没听过?”   梁喃听他问起这个,又来了兴致:“对啊,那是我自己谱的曲。”   她看着顾间,害羞地揉了揉脸:“这是我第一次谱曲,特意为了你生日准备的。”   顾间点点头:“难怪,是挺青涩的。”   瞬间,她的满腔欢喜和甜蜜被卡在了喉咙里。   梁喃觉得应该是顾间没懂,问道:“你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顾间抬眼看她。   梁喃笑起来,漾起了两颗甜蜜的小酒窝。她盯着顾间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梁间呢喃。”   ——是你的名字和我的名字的结合。   顾间拿起叉子吃了口沙拉,语气没什么起伏:“嗯。”   梁喃:“……”   梁喃不怎么爱吃法餐,加上已经深夜,她怕胖也不敢多吃,所以她只吃了两口沙拉就没再吃,一直托着下巴在看顾间。   可显然是不和胃口,这两道菜顾间各尝了一口后,就没再动过,一直在喝红酒。   她抿了抿唇,不死心地问:“是不好吃吗?”   “嗯。”顾间直截了当道,“下次还是直接点餐吧。”   毕竟是第一次做,梁喃清楚自己肯定会做得不太好。   她定定地看着顾间,失落和委屈却仍然不可避免地结成一张网,悄然无声地缠住她的心脏。   察觉到眼中有控制不住的情绪将要爆发,她急忙低下头,遮掩住。   可一低头,便看见左手食指第二指节上那道浅色伤痕,明明已经在愈合了,可这一瞬间,她突然又觉得这伤痕痛得让她手指发麻。   她想起之前没做好丢掉的许多块牛排以及其他各种失败的菜品尝试。   紧接着,一滴滚烫的泪砸在食指上,静悄悄地蹦出小水花来。   ——即便做的还是不够好,可已经是我练习很多次之后得到的最好的了,为什么就不能稍微夸我一下呢? 第13章 梁喃说她不想去。   昨晚上正要睡时,顾间突然接了通电话,好像是国外的生意出了什么问题,他连夜飞去了欧洲。   梁喃醒来洗漱完,在门口粥店吃了碗紫薯山药粥,粥被熬得软糯粘稠,香甜味儿充盈口腔里,直让心里也甜蜜蜜的。   吃完早餐后,她站在路边等车,一边等一边不忘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我早餐刚吃了紫薯山药粥[图片],敲好吃。   刚敲完字,边上的乐器店里传来一阵争执声。   她扭过头看去。   是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应该是母女,过来买乐器。   “你选这玩意儿干嘛?!”那母亲声音尖利,指着边上的一架古琴道,“这种没人弹没人听的东西,你学它干嘛?”   梁喃闻言脸瞬间沉下。   小女孩被凶得立马哭起来,泪珠儿簌簌地往下落,好不可怜:“可是我喜欢,妈妈,我想学这个。”   “憋着!不许哭!”母亲嫌弃地看了那古琴一眼,“这都老掉牙的东西了,你看现在谁还学?到时候学校演奏,你弹这个都上不得台面的。”   她粗鲁地拎着小女孩的衣领:“要学也学钢琴呀小提琴呀,往那儿一摆,排面不就有了。”   小女孩直抽噎,不停地打着哭嗝,却就是不肯往那边去。   那母亲正要拽她,突然伸出来一只雪白细腻的手,打断她。   梁喃面无表情地看她,问:“古琴怎么就老掉牙上不得台面了?”   母亲微愣了一下,快速把小女孩拉到自己面前,眼含警惕:“你要干嘛?”   梁喃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古琴怎么就老掉牙上不得台面了?”   母亲看她两眼,确定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便放下警惕,话也说的直接起来,满含不屑:“难道不是吗?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人弹这玩意儿?”   梁喃的拳心不自觉握起,声音硬邦邦的:“怎么没人弹?我就是古琴专业的。”   母亲睨她一眼,笑了:“那小姑娘,你能找得到工作吗?”   她轻飘飘道:“人不都说什么优胜劣汰嘛,这不时兴的东西啊,就该被淘汰掉。”   梁喃张嘴就要反驳,可还没等她开口,那母亲已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难道不是吗?你不用唬我,真要时兴怎么没几个人学啊?”   梁喃瞬间哑声。   她定定地看着那母亲,良久,她松开了握紧的拳,在事实面前,她只能无力地对那母亲的话做妥协。   半晌,她咬着唇,仍然不死心地轻声道:“可是……它很好听。”   那母亲轻嗤一笑:“好听归好听,弹了没人听那不还是白学?”   她没再看梁喃,拉着小女孩到一架钢琴前:“囡囡,我们学这个好不好?这个学的人多听的人也多,以后你可以弹给小朋友们听。”   梁喃静静地站在边上,眼皮微垂,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突然就想起上次在广场上遇见的那个女孩——“我不奢求所有的人爱它,只想有更多的人知道它,有多好。”。   话语一字一字地、重复在她脑海里回响,梁喃腰侧的手心缓缓地握紧。   梁喃回到宿舍的时候,林萌萌正在收拾行李。   梁喃问:“你今天就搬出去吗?”   林萌萌头也不抬:“是啊,宝贝你要陪我一起吗?你不刚好没去看过?”   梁喃摇摇头,把琴谱装进包里:“不了,我去练琴。”   林萌萌摇她手臂:“陪我一起嘛。你反正已经很熟练了,下午再练呗。我东西太多了,自己估计拿不了。中午我们就在我的小出租房里吃饭,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好不好?”   梁喃头也没抬地收拾资料:“抱歉啊萌萌,我还是想去练琴。”   林萌萌疑惑看她:“今个儿怎么这么坚决啊?”   闻言,梁喃轻轻笑了一声,等收拾完资料,她背起包朝外走:“毕竟要靠它吃饭了,不认真点我怕我以后要喝西北风呀。”   听到这儿,林萌萌扭过头,但是梁喃已经走开,她只看见了梁喃裙子的一块衣角。   白色布料在门边轻快地跳跃旋转,蹁跹飞扬,似鲜花丛中愉悦跳舞的蝶。   梁喃泡在琴室里一上午,中午吃饭时,看了眼手机——顾间没回信息。   她摸着手机屏幕停顿几秒,片刻后,她抿了抿唇,还是又给顾间发了几条信息,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收回手机,没再看。   下午白雅上完课,她发现有份琴谱没带,和白雅颔首告别后,匆匆跑回了宿舍。   是以,她没看见,徐语叫住了白雅。   徐语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那抹白影,看向白雅,笑眯眯地:“老师,你上次说的那事儿,我问过梁喃了。”   白雅“嗯”了一声。   徐语像是想到什么,叹了口气,十分遗憾的样子:“我真的不明白,她天赋那么高,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呢?难不成她也觉得古琴这条路太小众没前途吗?”   “什么意思?”白雅皱眉问。   徐语慢吞吞地掏出手机,一边低头打开微信一边回白雅的话:“梁喃说她不想去。”   白雅瞬间眉头紧蹙,凭心问,梁喃天赋能力皆在徐语之上,她也更喜欢梁喃一些。这次虽说是让会两人公平竞争,但她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梁喃会赢,已经把梁喃当作了传承弟子。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梁喃会不想走古琴这条路。   但还没等她开口问,徐语已打开了和梁喃的聊天页面,看到聊天记录的瞬间,她脸色立马变冷,两秒后,声音又冷又硬:“行,那就你跟我去。”   徐语“嗯嗯”地点头:“老师,我一定会勤加练习不会辜负你的。”   白雅微点了下头,沉着一张脸走了。   徐语望着白雅的背影,轻轻呼了一口气,看向手机,轻微勾唇笑了笑——我终于赢了。   手机里。   徐语:老师过段时间会去拜访赵悯大师,想从我们俩里带一个过去,我想去,你要是也去的话,我们俩就比赛竞争。   梁喃:不用,我不想走古琴这条路。 第14章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顾间不在,梁喃这几天干脆都在宿舍睡。每天除了吃饭就是泡在琴室里练琴。   这天她中午练完琴后,收到了余雯的信息,说有学校门口火锅店的劵,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梁喃想着反正都要吃午饭,索性就答应下来,收拾好东西就过去了。   气温越来越高,路两边的树冠越发茂盛,洒下一大片斑驳树影。行人也皆已换上了轻便的夏装。   梁喃穿了条及膝白底碎花裙,长发高高扎成一个小揪儿。   她怕热,挑着树荫走在路的最边侧,突然瞧见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笑起来,去打招呼。   温起正和同学说着话,肩膀突被人拍了一下,他一扭头,就看见梁喃笑盈盈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温起瞧见他微愣了一下,笑起来打招呼:“好久不见,你这是去哪儿?”   “出去吃饭。”梁喃答,“你吃了吗?”   温起点点头。   两人又随便闲聊了两句,很快就挥手再见。   温起眯起眼看梁喃逐渐远去的背影,旁边的同学手肘戳了戳他:“她是不是就是你上次乐器比赛的搭档?”   他瘪瘪嘴:“我那时候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没想到后来都没见你再找过她,果然是要注孤生的人啊!”   温起微垂下眼皮。   他不是没找过她,他是刻意避着她。   烈日炎炎,周围的风仿佛都被灼烤得静止,女孩裙角翩翩飞舞,似一只蹁跹的蝴蝶,一只从他的世界路过,但还没等他来得及伸手去捉就已飞走的蝶。   只留下刹那的惊艳,让他一生反复留念不忘。   正是饭点,火锅店里人头攒动,嘈杂声和火锅香味挤在一起,很是热闹。   梁喃其实不太能吃辣,但偏又爱吃辣锅的味儿,加上余雯也爱吃辣,于是她们干脆只点了个牛油锅。   火锅很快就开了,红油滚着香料“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顿时香气四溢。   梁喃瞥了眼对面的余雯,夹了块肥牛在锅里涮,她手上动作不停,头也没抬地说:“锅开了,你别玩手机了,快点吃。”   余雯“哦哦”地应好,手机却还是没放下。她指尖快速地敲字,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梁喃面无表情地看过去。   察觉到梁喃的视线,余雯不好意思地解释:“是张捷,他前几天回老家去了,正给我拍他家里的猫儿呢。”   说完,就把手机递给梁喃看视频。   锅里的肥牛已经熟了,梁喃蘸了蘸蘸料,一口吃完后,又夹了块毛肚,一边有节奏地上下涮一边看视频。   是在拿逗猫棒逗一只蓝白英短。   小猫踮着两条后腿,昂起半个身子,伸出两只前爪不停去抢张捷手上的逗猫棒,动作奶凶奶凶的,十分可爱。   很快视频结束,余雯一边笑着退出视频拿回手机一边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   梁喃的笑容却逐渐敛下。她刚眼尖地瞥见了他们的聊天界面,没看见具体的字眼,却很清楚地看见绿色和白色的聊天框交叉。   有来有回。   她突然就想到顾间,眼皮暗暗地垂下。   顾间出差三天了,却一直没有回过她信息,连个报平安的信息都没有。   “喃喃,你这都涮多久了?还咬得动吗?”余雯瞧了眼锅里的毛肚。   梁喃猛地回过神,赶紧夹出毛肚。   她慢吞吞地一下又一下地蘸着蘸料,抿了抿唇,吃下毛肚,似只是随口一问:“雯雯,张捷不在的这些天都会和你聊天吗?”   余雯跟张捷说了自己要吃饭等会儿聊之后,一边涮菜一边理所当然地答:“当然啦。他走那么远,面都见不了还不跟我聊天,算什么男朋友?”   毛肚被煮得时间太长,有些硬,梁喃一下又一下地咀嚼得很艰难:“那他要是忙呢?”   余雯瘪嘴:“忙都是借口,再忙能有多忙?连个回信息的空档都没有?”   她不以为然地夹了块肥牛:“说到底,不还是没有放在心上吗?不过张捷做得还行,不然他要是敢这样对我,我扭头就把分手俩字甩他脸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梁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火锅的汤底,一下又一下地咀嚼。心里却像被一张细密的网紧紧地缠住了似的,还在不停地一点点地缩紧,缠得她心脏密密地发酸。   和顾间的聊天界面浮现在脑海里——充斥着大片的绿色。   她慢慢地回想起那些内容,多是一些平日里的琐事,是她觉得很有意思,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人分享,而他是第一首选的琐事。   可他却好像……没把她放在心上。   火锅“咕嘟咕嘟”地直往上冒着热气,眼前的景物逐渐被雾气氤氲得看不清楚。   梁喃和余雯吃过饭后,往宿舍走,两人身上都沾了火锅味儿,打算先回去洗澡换个衣服。   余雯一边走还一边不忘和男朋友聊天:“我等会儿就到宿舍了,洗个澡睡一会儿就去图书馆。”   梁喃静静地看着,微微勾唇笑了笑,按着手机的手却缩得越来越紧。   突然,余雯好像看见了什么,突然拉了下梁喃的手臂:“喃喃,你看那个女生!”   梁喃抬眸看。   女生生得很漂亮,个子儿很高,穿着一条蓝色短裙,露出笔直纤细的腿。   “那人儿是不是传媒系系花?”余雯问。   梁喃皱起眉回想,却没什么印象:“我不认识。”   余雯说:“就是前段时间学校论坛里刚说过的啊,那个被富二代骗了结果后来又被甩了的女生。”   经余雯这么一提醒,梁喃逐渐回想起这事儿,她微蹙了蹙眉头,脑海里突然蹦出上次余雯说的话——“要不说有的女生傻呢?那些有钱人从小长在名利场,哪个不精?怎么可能轻易地喜欢人?”。   猛地,她眼眸紧缩,按着手机的手轻微晃动起来。   余雯目视着那校花逐渐远去,唏嘘地摇了摇头。她捏了捏梁喃的脸颊,笑眯眯道:“还是我们家喃喃幸运,找的男人又帅又多金,最重要的是还痴情,把我家喃喃捧在心尖上宠。”   和上次相差无几的话,可梁喃这次却没上次那般喜悦。   她看了眼余雯,努力地想笑,挤出来的笑容却僵硬又尴尬。   心脏像是在被一只大手用力攥住,她难受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时间匆匆过去,池塘里悄然间冒出尖尖荷花苞,小巧粉嫩地亭亭玉立,不少大四生纷纷搬离出校实习,人走了一茬又一茬,唯独不变的,只有琴室里日日重复的古琴声。   梁喃最近在学习剪辑视频,网络传播速度快传播面也广,她试图通过将自己所演奏的古琴视频传播到网上,以获得更多关注度。   她将今天录的视频传到网上后,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变黑,路灯节节亮起,温柔地洒下明亮的光线。   她拎起包回宿舍,经过时扫了眼另一架古琴,是徐语的古琴,上面已经生出一层薄薄的灰尘。   她拧起眉,想了想,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起,徐语已经很久没来练琴了。   她给徐语发了条信息,问她最近为什么不来练琴了,接着又将灰尘细致地擦净,才拎起包回了宿舍。   江城的夜晚很美,霓虹灯五颜六色,各种光线交织变幻,美如梦境。   顾间疲惫地坐在车后座,身体全靠车背,伸手揉了揉眉心。   他也没想到这次会那么棘手,一出差就去了快一个月,这才刚从机场回来。   他扫了眼司机要去的地方,是他在江城的另一栋住处,离得比较近,以他现在急需休息的状态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皱眉想了想,掏出手机。   手机界面是和梁喃的聊天记录。   他往上滑动两下,眉头皱得更深。   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喃基本上没有再给他发过信息,偶尔他得闲会去问两句近况,她答得也都十分简略。   他手指摩挲着那个粉色的动漫头像,片刻后,抬头和司机道:“回景园。”   密码门“叮”地应声开启。   顾间进去后也没扫视一圈,径直去换下拖鞋,可刚换好,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又扭过头看去,愣住了。   他眯起眼睛,视线静静地锁着那双粉色拖鞋,过了好几秒,他扫了眼别墅,这才发现这别墅里虽然因为有阿姨每天来打扫,依旧干净整洁,但却并无人居住的迹象。   梁喃不在。   并且梁喃许久都不曾来住。   顾间靠在玄关处,脸上一丝儿表情都没有。他手指反复摩挲着手机,突然感到一阵烦躁,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似乎在脱离他的控制。   他讨厌这种感觉。   梁喃洗漱完,躺在床上一边敷面膜一边和林萌萌视频,两人有说有笑地聊起彼此近况。   门被推开,徐语从外面回来。   梁喃扭头看去:“语语,你最近在找实习吗?怎么没见你去琴室练习了啊?”   白雅身为古琴大师,又是赵悯的徒弟,在不少圈子里都有些人脉,这些天一直在带徐语认识各个业界大佬,一是把徐语是她徒弟的身份宣告出去,二是希望以后这些人看在她的面子上能多照顾些徐语。   是以,徐语这些天的心情都很不错,听到梁喃的问题,她也轻轻地笑了笑,高高昂起头,语气里带着些不屑:“算是吧,还挺不错的。”   梁喃没听出来她话里的挑衅,诚恳地祝福:“那就好,工作顺利。”   徐语弯起唇,“嗯”了一声。   当然会比你好。她心里默默说。   梁喃和徐语聊完,正打算再去看一眼自己的视频播放量,电话突然响起。   ——“你的小心间来找你啦”   她诧然怔愣住。   这个电话显示的明明是她的枕边人,可她却突然觉得很陌生,甚至她越瞧,越有些不知名的心慌。   梁喃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接通了电话。   两人都没先开口,电话里一时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   久久没有清脆的女声传来,顾间挑挑眉,有些意外地问:“梁喃?”   “嗯。”梁喃慢吞吞地答。   顾间眯了眯眼睛,那种失控的感觉愈演愈盛,他心里烦躁得很,抬步去拿冰水,索性话也说得直接,隐隐带着些不耐:“我回来了,你来景园。”   梁喃握着手机,委屈丝丝缕缕地缠绕,她故意不给他发信息的,也是故意没去景园的,可他什么也没问。   ——他一点儿也不在意。   梁喃昂起头,声音有些轻微的哽咽:“去干嘛?”   顾间仰头喝冰水,闻言,喝水的动作一顿,感觉有些莫名,又重复了一遍:“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所以,你该来找我了。   梁喃突然想笑,她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这么卑微,她死死咬着唇,哑声道:“我有事。”   顾间不明白梁喃是怎么了,他只觉得烦躁得紧,索性懒得再理,直接挂断了电话。   一了百了。   梁喃抬着头,静静地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猛地,有一滴滚烫不听话地落下,随后,如决堤般散,溃不成军。 第15章 男女之乐,与投资无异,……   璀璨的欧式吊灯在头顶高悬,明黄色的光线经过玻璃杯、地面等反射,宴会厅内瞬间流溢生辉,微醺的酒香弥漫厅内,众人皆身穿精致礼服,轻声絮语攀谈。   顾间坐在角落里,大手握着一杯香槟,漫不经心地轻轻摇着。   微黄清透的酒液一圈又一圈得晃动,倒映出男人的半边侧脸。   显然是心情不佳。   虽然依旧是与平常无二的表情,可他这次的眼神里,偶然扫过人群时,总能察觉出不耐烦的感觉,遮都遮不住。   这一星期,整整七天,梁喃都未找过他,就连信息也没发一条。   他不理解,临走前还缠着他让他早点回来,如今回来了,这是在闹什么脾气?   手机震动了一下,传来微麻的触感。   他身体微顿,酒液随之瞬间停下,只小幅度地漾起圈圈波澜。   光线当头洒下,金丝眼镜闪过一道明亮的金光。   顾间慢条斯理地掏出手机看,却在看到开屏的瞬间,脸部沉下。   不是梁喃的短信。   是徐若秋的短信。   徐若秋:已经和林家谈好了,他们会把东边的那三块地给我们,你们下个月八号订婚。   东边的那三块地寸土寸金,是桩不错的生意。   顾间敲手打下“好”字,可在将要按下发送键时,他手指却莫名地顿住了,像有个东西在死死拉着他,仿佛他要是答应了,有什么事情将会再无转圜的余地。   可这是桩不错的买卖。   于是他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发完他就退出了聊天界面,却在移视线时,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个粉色的动漫头像。   那头像捂着脸,朝着他,笑得极甜。   安安静静的,只笑,再无别的动静。   两秒后,顾间收回摩挲的手指,轻哂一笑,嘴角处满是讽刺的意味,他收回手机,再也没搭理了。   “老顾,一个人躲这儿喝酒呢?!”远远就听到方旭的唤声。   顾间微垂眼皮,再抬眼时,眼里一丝一毫不耐烦的感觉都找不到,反而微微带笑,嘴角也顺势轻勾,像是见到老朋友十分愉悦。   他淡淡地起身:“没,刚和人聊完,坐这儿休息会儿。”   方旭拍了下顾间的肩膀:“上次我做局那次,你半路跑走了,今儿可别想偷跑。”   顾间举起手,和方旭的酒杯碰了下:“上次是真有事儿,这次特地留足了时间,和大家玩个尽兴。”   方旭哈哈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今天这局不是方旭组的,却是方旭给顾间递的邀请函,他本来不想搭理,但上次在明悦会所里,他就以临时有事中途离开,扫了方旭的面子,今天总是要还回来的。   顾间问:“你不说今天带我们见个人吗?”   方旭“哦哦”两声:“对。”   他拉着顾间往宴会厅另一侧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也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子,最喜欢听古琴,所以一直对那白雅很敬重。听说白雅收了个徒弟,过段时间还要带去泗潭古镇见赵悯。他开心得跟自己收了徒弟似的,连夜要办这个宴会,说是要让圈内人都认识一下那徒弟,以后多照顾点儿她。”   顾间闻言脚步顿住。   他记得梁喃跟他说过,白雅是她的老师。   方旭还在前面吐槽这宴会无聊透顶:“反正我们玩我们自个儿的,别搭理他们。”   顾间仰头喝完香槟,酒液入喉,有些微甜,他轻轻笑了一声,慢慢道:“怎么会无聊呢?”   方旭只当他是在客气应承,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缕缕琴音响起,夹在奢靡酒醺里,雅与俗,说不出到底是不拘小节雅俗共赏,还是滑稽。   顾间微微皱起眉。   琴曲虽一致,可他总觉得这琴音有些怪,和梁喃平常弹的不太一样,甚至许多地方的处理都不够细腻。   怕梁喃是被人灌酒了才弹成这般,顾间加快了步伐。   徐语一边弹琴一边扫了眼周围的男男女女,心中更加得意,不由得手指速度加快,拼命地想要炫技。   旁边的白雅见状,脸部瞬间沉下。   顾间站在人群中,定定地看着眼前弹琴的女生,神情十分难看,眼里满是厌烦。   不是梁喃。   琴音越来越快,他听得不由得皱起眉,不动声色地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打量什么。   方旭还在旁边嘀咕个不停:“这弹得有什么意思?还没有喝酒尽兴,走吧,老顾,我们去喝酒。”   顾间静静地扫了眼徐语,眼神探究,之后微微勾唇,冷笑着离开。   梁喃洗漱完,就躺在床上看今天视频的播放量。   因为她长相佳,琴也弹得出色,在网络上已经有了些粉丝,甚至还有一些商家过来问她要不要接广告,她一一地婉拒,坦言自己只是为了宣传古琴文化,不想让初心变得不单纯。   把评论都看的差不多之后,她记下了一些网友想听的曲子,还有一些意见之后,就退出自己的视频,刷一会儿别的消遣时间。   刷完一个搞笑视频后,她被逗得咯咯笑,手指上滑,继续看下一个。   可看到视频的瞬间,她的笑容猛地凝固起来。   是顾间的视频。   看样子应该是在欧洲出差这段时间的一个采访。   梁喃抿起唇。   她这段时间故意没理顾间,显然顾间也在气头上,于是两人一直冷战到现在。   她越想越来气,手指停在屏幕上,想要上滑,不看他。   可手指真停在屏幕上了,又有点舍不得——这视频她还没看过呢。   她眨了眨眼睛,食指停在上面,迟迟没有上滑。   就在这空当里,视频已经自动播放起来。   视频中的男人依旧西装革履,脸上表情寡淡,棱角分明,五官俊郎好看。   记者先是问了一些别的问题,他都简单但官方不失错地回答。   梁喃咬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看。   记者继续问道:“我们都知道顾总您在投资方面目光非常精准,那都说这英雄难过美人关,我想问问,顾总您对这句话有什么看法呢?”   瞬间,梁喃的心像是一颗即将吹满的气球,吹气球的人太贪心,仍然一个劲儿地使劲儿吹,一边期待可以更大,一边又害怕爆掉,气球卡在爆与不爆的边缘,全看吹气球的人的意识。   屏幕里的男人淡淡地睨了记者一眼,开口时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男女之乐,与投资无异,利益交换。”   梁喃怔怔地看着,许久都没有回神。   门突然被打开,有声音发出。   梁喃这才回过神,速度极快地将手机锁屏。   再也不忍看下去。   心里像有无数条细细密密的黑线卷在一起,一根也分不清楚,乱七八糟的。   男女之欢,利益交换……   这是顾间能说出的话。   可是,那她呢?   她算什么?   在他的心里,她也……只是利益吗?   是和他谈的那些生意一样,都是可以被具化成白纸黑字的合同、被拎到谈判桌上一点点地争执的吗?   可是她爱他啊。   她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不计较付出所得,只为博他一笑……   为什么他要这样呢?   思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她拼命地想去阻挡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   “梁喃?”底下传来徐语的声音。   梁喃怔怔地低头望,她想回话,可万千情绪卡在喉间,上下堵着,一时竟憋得发不出声音。   徐语握紧了手中的拳头,抬眼望她,眼睛还有点红,像是刚哭过,冷淡道:“你下来聊。”   梁喃下来后,先去倒了杯温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压抑住内心乱的发麻的思绪:“怎么了?”   徐语静静地看着她,腰侧的手心握紧,满满地不甘心。好半晌,她咬着唇,盯着梁喃脖颈中的那串红宝石项链,声音像刚从冰窖里冻过似的,冷得发狠:“白雅说她过段时间会去拜访赵悯一年,可以从我们俩人之间选个人去。你去吧。”   梁喃怔愣。赵悯之名,是每一个古琴演奏者心里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像是天上掉馅饼似的,突然被意外之喜砸中,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让你去就去!”徐语满心不甘,越看梁喃就心里越恨,忍不住把脾气全撒到梁喃身上。   梁喃突然被凶了,整个人还有些愣,片刻后,她起身给徐语倒了杯温水,温声问:“你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徐语定定地瞧她,冷笑道:“用不着你在这儿假好心。”说完,就要走。   梁喃盯着徐语的背影,不明白徐语这是怎么了,突然地,她意识到什么:“语语,既然从我们俩中选,那你为什么不去啊?”   徐语的背影霎时僵住,良久,她没回头,慢慢道:“我父亲生病了,我得回去。”   梁喃问:“叔叔严重吗?”   “关你屁事!”徐语扭头瞪她,“你能不能别问了!”   梁喃抿起唇,她被这样吼了一道,倒也没生气,想着徐语估计是因为父亲原因去不了一时不甘,脾气才这么大的,她想了两秒,去了自己的书桌前。   徐语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在走廊里那个男人对她说的话,她手心被扣得通红,眼角有不甘心的泪水无言地滴落。   明明再等十天就能去了……就十天……   突然,帘子外有人敲了敲床头。   她知道是梁喃,懒得搭理,可梁喃像是铁了心地不等她开帘子就不走似的,一直敲个不停。   她本就心里恨死了梁喃,现在又被吵,一掀帘子就要骂去,可还没等张口,面前突然伸出一张白皙细腻的手。   手心里盛着颗颗橙色彩纸包装的糖果。   梁喃笑着看向徐语:“我记得你爱吃这个牌子的糖,上次买了,昨天刚到,忘记给你了。你别不开心了,等你父亲病稍微好点,我就跟白雅老师说,把名额再给你。”   徐语盯着那抹橙色,只觉得这颜色艳丽得晃眼,直让她眼睛发酸。   良久,她定定地看向梁喃脖颈中的红宝石项链,眼里万千情绪糅杂,最终,她喃喃道:“你真的很好命,找了个不错的靠山。” 第16章 想你了。   画眉鸟不安分地在笼里叫个不停,声音清脆悦耳,红木桌上,茶海里缕缕升起热气,里头盛着绿茶,汤色嫩绿通透,满室都是微淡的茶香。   白雅举起茶海,静静地往两只白瓷茶杯里各倒了一杯,她抿了一口,茶香弥漫口腔,她满足地挑挑眉,而后才慢慢抬头问:“你真想好不去了?”   徐语攥紧了衣角,话儿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老师,我不去了。我父亲生病了,我得回去照顾他。”   白雅叹了口气,将另一杯茶递给她:“好孩子,难为你了,等你父亲好了,你愿意的话我再教你。”   徐语咬起唇:“谢谢老师。”   白雅瞧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品茶,叹气声使茶汤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古琴到底是要越来越难传了,我本来最看中的就是你和梁喃那丫头,结果你俩都不去。罢了,罢了。”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位德高望重的古琴大师,满心满眼都是对古琴未来的担忧。   徐语抿了抿唇:“老师,梁喃又跟我说了,她是想要跟你和赵悯大师一起学习的。她之前是一直没确定自己要不要走古琴这条路,所以上次才那么说,现在她确定了,老师你要不带她去吧?”   想起那个男人的话,她握了握拳,按捺住心里的不甘,去帮梁喃说好话:“梁喃最近一直都在练琴,而且创了个视频号,每天都会发古琴视频,借助网络传播古琴文化,她是真的确定走这条路了。”   “当真?”白雅抬眸。   徐语眼睫颤了颤,笑容有些僵硬:“当然是真的,我可以给你看她的视频号。”   白雅垂下眸,慢条斯理地喝茶。茶汤见底,她声音藏在里面,有微微的回声:“让喃喃过来。”   梁喃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琴室里调角度拍视频。她穿着蓝白色齐胸云鹤襦裙,头发上端绾起,下端披散,发梢上别着一只蝴蝶流苏坠,整个人美得不真实。   徐语盯着梁喃细白的脖颈,为了迎合古风的感觉,她摘下了那串项链。   徐语淡淡移开视线,把事情跟梁喃说了一下,梁喃惊喜道:“真的吗?!那等我拍完这个视频就过去找白雅老师。”   她想到什么,看向徐语:“语语,你能帮我看下拍摄角度吗?”   徐语说完事,扭头就走:“我有事。”   梁喃抿了抿唇,怔怔地看着徐语远去的背影,良久,叹息一声,去调角度拍视频。   视频拍完后,梁喃收拾了下东西,回去宿舍。身上的衣服虽然漂亮,但行动起来太麻烦,她想先换件轻便的再去见白雅。   回宿舍的时候,恰好看见徐语也在宿舍,徐语躺在床上,看也没看她一眼,梁喃见状,索性也没打招呼,换了条白裙子就去见白雅。   “咚咚——”两声。   梁喃在敲白雅琴室的门。   她是被白雅的爱人,著名指挥家柏言辞带进来的,柏言辞冲她笑了笑,给她指了个方向:“小雅在琴室等你。”   梁喃站在琴室门口,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慌张,忍不住抠起手指。   “门没锁。”门内传来白雅的声音,声音很淡,像霜花似的。   梁喃走进去。   屋里点着袅袅的香,香味很淡,白雅的衣服上常会沾染到这种味道,有静气凝神的作用。   白雅抬眸望梁喃:“真的确定了?这条路可不好走。”   她没说明,梁喃却一听就懂——说的是走古琴这条路。   梁喃抿起唇,坐上白雅对面的小垫上,白色的裙摆安静地平铺开来。   她诚恳道:“其实原本不是很确定的。我只是喜欢听古琴曲,所以就学了,倒也没有那么高的志向什么的。”   “嗯。”白雅淡淡地应和,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梁喃想了想,慢吞吞地把自己这些天的经历跟白雅一一道来,从广场上的那个女孩讲到乐器店里的那对母女,她昂起头,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彩:“所以,我也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古琴有多好听。”   白雅闻言,终于露出了笑容,轻轻浅浅的,像是融化的雪水:“我果然没白教你。”   她伸出右手中指,轻击琴弦,散音古朴厚重,余音不绝。   梁喃见状,想了想,起身做到白雅那边,右手中指击弦,左手轻触琴弦,又很快弹回,泛音清脆灵动。   散音余音仍未绝,泛音已以昂扬姿态接上。   两音相交,和谐婉转,达成微妙的传承。   梁喃在白雅家吃完午饭才走,临走前,白雅叮嘱她:“我明天会在谈尔曼演奏厅办场演奏,你到时候弹一曲,也算是承认一下你的身份。”   梁喃“嗯嗯”地点头。   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梁喃先把这事儿跟其他三人说完,又给父母打了电话说这事儿。叶慧娟和梁远山很高兴,急忙就要去跟单位请假订机票过来看演奏。   梁喃站在阳台上,看底下的学生来来往往。晚风习习,带起她的发梢:“不用啦,太麻烦了。而且我最近忙,你们过来了我也没时间陪你们。”   两人闻言也就作罢,开始问她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再三叮嘱她要好好吃饭早睡早起之类的,梁喃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脚尖没有节奏地点地,敷衍地“嗯嗯”着。   叶慧娟话头一转:“欸,你不是交了个男朋友吗?过几天端午,你回来的时候也让我们俩给你瞧瞧。”   闻言,梁喃的脚尖瞬间停住,良久,她吸了一口气,匆匆撂下一句话就挂断:“爸妈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没回答叶慧娟的话。   晚饭裹挟着一天下来的余热吹来,发梢被轻轻吹起,有些触到了梁喃的脸颊上,痒痒的,像是蜻蜓点水的吻。   梁喃按着手机,抿起唇看着那个黑色的头像,指尖越来越白。   裙摆被晚风卷起,发出一声轻叹。   半晌,梁喃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发,收回了手机。   可正在她要抬步走的时候,手机突然响动起来。   ——“你的小心间来找你啦”。   梁喃看着这个来电显示,以及那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心里莫名突突地发起慌。   她这些天一直在避着顾间。   她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她只是有些生气顾间的态度,所以故意不理他。可到了现在,她一想起这个名字,竟然害怕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接电话:“喂。”声音又冷又硬。   那边停顿一会儿,才“嗯”了声。   然后两人沉默下来。   顾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方向盘,扭头看向右侧,校门上,烫金的“江城传媒大学”遒劲有力。   他微沉下眸。   今天一个接触了很久的投资被对家抢了。   他心情差到极点。   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却是梁喃。   他很想见梁喃。   他想亲她,想搂她,想咬她,想看她浑身软在自己身体里,听她气息不稳地呻-吟。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于是粗略地把这归咎为,   欲望。   他眼眸暗沉下来,似乎有簇簇火苗无声地燃起,声音暗哑:“梁喃,我在你校门口。”   梁喃一怔,慢吞吞地问:“……你来干嘛?”   顾间阖上眼,头靠在座椅上,脑海里满是梁喃动情时的样子,他声音哑得吓人:“想你了。”   梁喃瞬间愣住,脸上顷刻爬起两抹绯红,心不可避免地加速跳动,“噗通噗通”地,一声又一声,响声大得仿佛全世界都被消声了,只能听见心跳声。   良久,梁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闷闷的,却已有了喜意,毕竟这是顾间第一次对她说这种……情话:“想我干嘛?”   过了两秒,她听到电话那头的气息逐渐有些紊乱,又低又哑,带着致命的诱惑力,轻轻地又重复了一遍:“想你了。”   “亲爱的。”   “轰”地,像是有万千烟花在脑海里迸发……   光线五颜六色,直晃得人辨不清楚了。   梁喃想找顾间送的那串红宝石项链,却怎么也找不到,她又翻了一遍抽屉,忍不住嘟囔道:“我明明记得放在这儿了啊,奇怪,怎么找不到了?”   余雯见状问:“你找什么呢?”   “我那串项链。”梁喃答,“我明明记得放在这儿了的,找不到了。你看见过没?”   余雯摇摇头。   梁喃又看向正躺在床上玩手机的徐语:“语语,你看到没?”   徐语刷视频的手微顿,随后转了个身,背着梁喃道:“没,我怎么会看见你的东西?”   梁喃鼓起腮帮子,盯着那个空掉的首饰盒,莫名有些心慌起来。   她又翻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只好放弃。   已经接近十点,路边已经没什么人。那辆加长迈巴赫不动声色地藏在一处转角的阴影里,连路灯都找不到。   梁喃刚拉开车门,便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力把她往里扯。车门“砰”地关起,紧接着,冷调的沉香铺天盖地地席卷,细细密密的吻混着灼烈的热气,下雨一般,往她身上打。   梁喃闷哼一声,伸手就要推开顾间,却被他快速地固住置于身后。她被压在车门上,被迫昂起头,感受着脖颈处的灼热吐息。   她声音立马有些不稳:“校门口……不……”   “要”字还没出口,已被男人尽数吞咽进去。   顾间熟练把手伸进梁喃衣服里,解开她的文胸。   察觉到情况逐渐不可控,梁喃猛地一使劲儿,推开了顾间。   顾间眯起眼看她。   梁喃急促地喘气:“这是在校门口,不要这样。”   顾间揉了揉她的头发,亲吻的动作变轻,带着诱哄的意味:“没人的。”   梁喃摇头:“不要。”   顾间瞧了她两秒:“那我们回景园。”说罢,就要开车。   梁喃按住他:“不要了。我明天晚上有个很重要的演奏,在学校方便准备,你到时候来吗?”接着,她又把会和白雅一起去泗潭的事跟顾间说了一下。   顾间“嗯”了声:“我知道。会来。”   梁喃轻哼了声,拍掉他不老实的手:“你才不知道。”   顾间只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亲她,然后拉起她的手往下:“那你帮我,总行吧。”   ……   冷调的沉香染上了欲,瞬间被打散,变得暧昧缠绵,还掺杂了淡淡的腥。   梁喃抬眸看着动情的顾间,想起妈妈的话,她嘴唇微张,最终,还是合上,将那句“你会娶我吗?”给咽了进去。   她不敢。   莫名其妙的,不敢。   事毕之后,两人又搂着,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提前段时间的不快,不知道为什么。又重归于好,仿佛那些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了似的。   见时间不早了,顾间才放梁喃走。   夜已经深了,灯光有些昏暗,梁喃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校园里没什么人,能很清晰地听见梁喃的脚步声。   “梁喃。”   梁喃正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极轻的唤声,但很清晰。她回头望。   一个身穿红裙的女生步履款款地朝她走来,高跟鞋发出响亮的“咚咚”声:“你好,我是林漾。” 第17章 所以你以后会娶我吗?   梁喃见到林漾的第一眼,她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了那串丢掉的红宝石项链。   其实老天很仁慈,它总会给你很多暗示提醒你,可你却总是或无意或有意地忽略掉,然后毫无准备地,被当头一棒。   林漾笑容妩媚动人,伸出手,红色蔻丹指甲艳丽得灼人眼:“认识一下吧。梁小姐,我是顾间的未婚妻林漾。”   林漾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女人的反应。   梁喃穿着一条月白色长裙,裙摆随风飘扬,小腿又白又细,在月色下如玉一般仿若透明。   她正静静地看她。上天似乎对这个女孩格外的怜爱,所捏出的五官单拎出来都是极美的,合在一起更是妖孽魅惑,勾得人心荡漾。   林漾瞬间眼眸微沉,即便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张惹男人爱的脸,当然,也是一张容易让女人生妒的脸。   她淡淡移开视线,缓缓道:“梁小姐,你说你年纪轻轻的长得漂亮学历也高,为什么……”   她停顿半刻,再张口时眼眸沉下,勾唇冷笑,满是不屑:“……要当人情妇呢?”   用最鄙夷的神情,最肮脏的词汇,赤裸裸地羞辱梁喃。   梁喃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那双桃花眼眼型依旧妖媚,就那么定定地盯着人,却丝毫光彩也没,像一朵枯萎的烂桃花。   良久,林漾才听到面前的女生冷淡开口,声音里混着寒霜,被夏日晚风轻轻送来:“哦。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宿舍了,再见。”   林漾一怔。   她没想到梁喃会是这幅反应,平平淡淡的,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见梁喃起步要走,她快步拦下,目光炯炯地看她,义正言辞:“你自甘堕落要做情人我管不了。我过来就是提醒你一句,摆正你的身份,别想些你不该想的东西。”   梁喃没抬眸,许久才开口,声音又轻又慢,像是从梦里传来的:“林小姐,给你造成了伤害我很抱歉。”   她慢吞吞地鞠了一躬,再抬眸时,眼里亮晶晶地闪烁,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和林漾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当别人的……”   她眼睫颤了颤,嘴唇蠕动,可良久,她微微颔首,和林漾告别,到底还是没能说出那两个不堪的字眼。   林漾停在原地,看着远处慢吞吞行走的女孩的背影。   夜色浓厚,总教人疑心有什么猛兽蛰伏其中。女孩身穿单薄白裙,孤身一人,背影孱弱,一步一步地,往黑暗里走。   她握起拳,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上次和顾间聊完后,加上又赔了三块地出去,她对这桩婚事越发慎重,忍不住去查了下这情人的身份。   今天私家侦探给她发来了梁喃的资料,见到梁喃照片的第一眼,她瞬间就怔愣住,女人的警惕性使她几乎没多作考虑,立马过来找梁喃。   江城的夜晚温度有些低,林漾穿得单薄,凉风一吹,她身体不由自主地轻抖。她凝视着那抹已经变得模糊的白影,突然有些怔愣,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良久,她抠了抠手心,转身回去。头一如既往地高昂,永远骄傲,不肯认输。   余雯和徐语已经躺上床快要睡了,见状,梁喃先去简单洗漱一下,很快上床,平静地和往常一般无二。   灯熄。   宿舍里被黑暗笼罩。   梁喃平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像是中蛊了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思绪慢慢地回笼,刚刚的一切一点一点地重新浮现在脑海里,梁喃眼睫颤了颤,这才恍然,她不是在做梦。   猛地,极大的悲恸如巨石一般,直愣愣地砸下,死死地压着她,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泪水如决堤一般往外涌。   难忍的痛苦让她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呜咽,察觉到后,她立马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一个接一个的片段乱七八糟地蹦出脑海。那些她曾忽略的细节,如今再看,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小丑,又好笑又好哭。   其实他不是话少,只是懒得应付。   其实那些珠宝不是礼物,而是金主开心之后的打赏。   其实……他从未说过,他爱她。   ……   当回忆慢慢上涌,梁喃这才发现,她和他的交流,永远只存在于景园和车上。   她早该发现的。   她于他,是见不得人的。   泪水氤氲眼眶,梁喃眼睛被泪水溢得睁不开,索性闭着眼。过往回忆被一点点地剥开,露出残忍的内核。她平躺着,什么也不做,任由它们在心脏上肆意拉扯挣扎,大把大把地挤出酸水来,再从眼眶里排下。   意识被扯得特别昏沉之时,梁喃突然想起故事的最初。   2019年10月18号,是周五。   那个盛夏午后。   她冒雨而来,自此一眼心动。   顾间那时对她说:“来吗?”   她以为这是爱意的表述:来吗?我们做最亲密的事,也做最亲密的人。   可原来却是:来吗?进我的车里,躺我的床上,做我的情人……   悄然无声地,梁喃感觉心间深处仿佛碎掉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夜已深,树影婆娑,月挂枝头。   女生宿舍里阒然无声,月色轻柔地穿过窗户,怜爱地给梁喃笼了层雪白色的轻纱,也盖着,那块已被润湿却仍有泪水不停洒落的枕头。   第二天直到日上三竿,梁喃才起床,眼睛不可避免地发起肿。她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洗漱完之后就拿冷毛巾敷上,又让余雯买了冰袋回来。   余雯从药店买回冰袋,一进门,瞧见她这样,一时都没认出来:“卧槽,宝贝,你昨晚干啥去了?这是哭的吗?还是被虫子咬的?”   梁喃抿了抿唇,直到现在,她都没有彻底消化掉昨晚的事,更不知该如何向余雯解释:“哭的,昨晚重温了一遍《忠犬八公》。”   余雯深信不疑,帮梁喃敷上:“可你今天晚上不还有演奏吗?这怎么演奏?”   梁喃昂起头:“上午应该就能消得差不多了吧,到时候眼妆修饰一下,应该看不出来。”   余雯点点头。   中午梁喃吃过饭,收拾完东西去了琴室,半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手机看。   喃喃的小心间>3<:晚上我去接你?   梁喃盯着看了两秒,伸出手指点了点,没回信息,将备注改成了“顾间”,然后左滑,她抿了抿唇,轻点一下,删除聊天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去琴室练琴。   到了晚上,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收拾完东西,手机上叫了辆车,然后抬步去校门口。   刚靠近校门,远远地,她就看见那辆加长版迈马赫安安静静地停在不远处,不少人好奇地投去视线。   梁喃看了两眼,而后转身,打电话跟司机说去另一个校门。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间。   她想声严厉色地去质问他,坚决高傲地和他提分手,可她……   顾间是她从小到大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她一眼心动并且心心念念爱了那么久的男人,至今一想起来就会心痛到近乎窒息的男人……   她只能选择逃避。   试图等她平静下来,再去做出决定。   迈巴赫内,顾间捧着手机,紧蹙眉头。   一天了,一点回信都没有。   他扫了眼时间,又瞥向窗外,伸手去给梁喃打电话。可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那边都没接通。他眉头皱得更深,又拨了两个,结果仍然一样。   顾间敏感地觉察到不对劲,他回想了一下,觉得有些烦躁,明明昨晚离开时还是好好的,怎么又闹上脾气了?   他扫了眼时间,索性不再等,直接去了演奏厅,总归她会去的。   梁喃决心要避着顾间,干脆手机关机,一直到演奏开始,她都待在后台没出去。   白雅将压轴的位置留给了她。她就一直在后台坐着听白雅演奏。   白雅不愧为古琴大师,所弹的古琴曲苍劲有力。梁喃静静地听,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竟逐渐也平静下来了。   约莫一小时之后,白雅一曲作罢,台下掌声雷动,她款款笑道:“今天这场演奏会除了让我过个手瘾,最主要的是为了带大家认识一下我的徒弟,让大家来把把关,瞧她够不够格。”   说完,她就回到后台,梁喃立马起身迎接:“老师,你弹得好好听。”   白雅温柔地笑了笑:“那你心静下来没有?”   梁喃一怔。   白雅款款道:“我还不了解你,表面瞧着是什么事也没有。可你一来我就瞧出来了,遇到事了?”   梁喃只笑,却笑得僵硬苦涩。   白雅温柔地揉了揉她的鬓角,神情却认真严肃:“我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儿,但是到了古琴面前,拨出第一个音前,就要心静下来,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这是你身为一个古琴演奏者对古琴起码的尊重。”   万千射灯瞬间汇集一处,偌大的演奏厅上,一架仲尼式古琴不动声色地安坐在那儿。   顾间坐在观众席上,沉默地目视一道蓝色的倩影缓缓上台。她优雅地朝观众席致意后,伴随着雷动掌声,手指一拨,一声高昂的音出来。   那对金丝眼镜因为藏着黑暗里,闪烁的流光沉寂下来。   顾间眯起眼睛,打量梁喃。   梁喃头发被尽数绾在脑后,她穿着一条蓝绿色修身旗袍,身段玲珑婀娜。光线明亮,照得她本身白皙的皮肤仿若透明,整个人美得不像话。惹得台下不少人移过视线。   而她浑然未觉,始终低着头看琴,抚琴。   整个人痴痴地,仿佛和琴融为了一体似的。   顾间细细地扫过梁喃,从发梢扫到脖颈,从肩膀扫到指尖……   他盯着她,突然就想起,似乎他们第一次相见时,梁喃的那条裙子就是这个颜色……   思绪逐渐被拉扯进那个盛夏午后。   那时他受邀参加江传大的演讲,演讲结束后,临走前想起钢笔落下了,便回去拿。谁知拿完后,一转身,就瞧见了梁喃。   梁喃因为淋了雨,裙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窈窕的身材显露无遗。   她昂着张小脸,本是娇媚蛊惑的长相,偏偏那双眼睛像小鹿似的,水莹莹的,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纯得惹人心痒。   他也瞧得微失神,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情不自禁地邀请她:“来吗?”   他记得很清楚,那时梁喃睁着那双大眼睛,似乎是很惊喜地点了点头。   后来他带梁喃去了景园,至今仍能回想起她那时的样子。   又娇又乖的,招人疼。   这是他第一次养女人,没想到就一直养到现在。   剧烈的掌声轰然响起,把顾间拉回神,他抬眼望,梁喃已经演奏完毕,白雅正带着她和大家道谢,紧接着朝观众席鞠了一躬,而后离开。   顾间微不可查地眯起眼,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敏锐。   下了台,白雅惊喜道:“我真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看来一直有好好练!”   梁喃不好意思地捂脸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最后白雅被柏言辞唤走:“小雅,该回去了。”   白雅这才离开,临走前不忘叮嘱梁喃:“过两天不端午了嘛,你回家看看父母,等你回来我们就去泗潭了。”   梁喃点点头。   她目送着白雅被柏言辞轻搂着离开,抿了抿唇,满眼艳羡。   晚风很舒服,迎面吹来,她的头发皆被向后吹去,露出白皙的脖颈。   梁喃瞧见前方不远处有家水果店,见车还没来,她想了想,抬步过去想买点水果。   刚走两步,一道大力把她抵到边上的墙上,熟悉的冷调沉香铺天盖地地挤走她周围的空气。   梁喃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很干净的手工定制皮鞋,但饶是如此,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顾间按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他咬了咬下颚,语气冷得吓人:“为什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嗯?躲着我?”   顾间力气很大,梁喃的下巴被按得生疼。   她与顾间对视。   顾间的眼睛很漆黑,却永远藏在那对金丝眼镜下,也教人永远都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才被平复的情绪卷土重来,细细密密地哽在喉间,梁喃喉间发出一声呜咽,紧接着,眼里闪烁出亮晶晶的泪花。   顾间一怔,觉得是自己按疼了她,松了手:“怎么这么娇?我一时生气,力气大了点,不要紧吧?”   梁喃静静地瞧着他,突然想到什么,神情恍惚起来。她不清楚在顾间的心里,她也是把顾间当情人,还是他明知自己爱他却故意当作不知情,也不提,编造着一个美丽的谎言骗自己。   第二种可能的出现让她的心极速下沉。   她头靠上墙,冷眼瞧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愣愣地问:“顾间,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间闻言,眼睛眯起,满含警惕探究的意味,却有些疑惑:“什么?”   梁喃瞬间哑声。   是了,顾间不会屑于做第二种可能的。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没劲儿透了,这般地反复猜测怀疑,再而否定,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问清楚呢?   今晚的天很好,云层很薄,月牙弯弯似钩斜挂。有不知何处而来的烧烤的香味传来,隐隐还能听到那家水果店里顾客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声音。   梁喃用眼神细细地勾勒着眼前男人的眉眼,深情又诚恳,像是在对待心尖上的恋人。   她问:“顾间,所以你以后会娶我吗?” 第18章 所以这次,我真的要放弃……   梁喃轻轻地问:“顾间,所以你以后会娶我吗?”   即便是想把事情挑明,她也没能直接问出口,她把话说得委婉,不过是可悲却又可恨地仍留存一点妄想。   梁喃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糟糕透了。   她狠狠地抹了把眼泪,但眼泪跟止不住似的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她昂着头,任由泪珠簌簌,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不好意思啊,顾总,我才知道我们俩之间好像有些误会,我们都先冷静一下吧。”   顾间拧着眉听完,见她要走,拦住她:“把话说清楚。”   梁喃定定地瞧他,刚张口,委屈扑腾地涌上心口,声音一时没发出来。她平复了两秒,才缓缓道:“我曾以为我们俩是和其他情侣一样的,可直到情妇这个字眼被砸到我身上,我才恍然,我一直误解了您的意思。”   她回眸看顾间,一字一顿道:“顾先生,您只是把我当情人,可我以为……”   她停顿半瞬,自嘲地笑起:“可我以为你爱我。”   见车子到了,梁喃头也没回地抬步离开,声音轻轻的,却很清晰:“所以顾间,我们分手吧。”   晚风飘飘荡荡,送走不远处的车声人声,转角处只剩下了一片阒静无声。   顾间背倚着墙,眼眸垂下,昏黄的光线在他眼睫下打上一层薄薄的翳。   他盯着右手虎口处的那滴泪,兀自望得出神。   泪珠滚烫,火燎一般,痛得他心口发麻。   ……   余雯一边削苹果一边不停地瞥梁喃,片刻后,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梁喃,笑眯眯地掐梁喃的脸:“喃宝,咋啦?”   梁喃双手抱腿,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愣愣地盯着前面,像没魂了似的。   闻言,她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余雯,过了两秒,喃喃自语道:“雯雯,我分手了。”   她又重复一遍道:“我跟顾间分手了。”   余雯一愣,她抿了抿唇,但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抱了抱梁喃:“哎呀,你就是感情经历太少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我们家喃喃这么好,还缺人疼吗?”   梁喃把头埋在余雯怀里,良久才开口,声音闷闷的,带着哽意:“可我……还是喜欢他。”   余雯哑声,拍了拍梁喃的肩:“喃喃,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但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余雯想了想,又道:“但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选的人是真心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她撇撇嘴:“再怎么着也得比我爱你吧,不然你嫁给我得了。”   “噗嗤——”梁喃被余雯逗笑。   余雯见她笑了也就放下心,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喏,削好啦。后天不就是端午了吗?我明天回家,订机票的时候顺便给你也订了一张,你收拾一下,明天我俩一起去机场,你就回家好好休息过个端午。”   梁喃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好,那我把钱给你。”   余溪坐落在江南水乡,青石板长长地铺成一条小道,黑瓦白墙,皆依在一条长长的小河旁,河上有小船缓慢前行,船夫轻摇慢晃,带起小船周围涟漪一片。   梁喃坐在车后座,手里捧着一杯冰拿铁,慢吞吞地时不时喝两口。她刚下车就被梁远山接到了,此刻前面的梁远山正喋喋不休地念叨,她被问得烦,“嗯嗯”地敷衍着,刷起手机。   很快,车停在了一座房屋前。   屋檐上挂着两只红灯笼,被风吹日晒得有些褪色,边缘处还有些磨损,但是上面的“福”字依然金灿灿的。   字体虽不苍劲,但胜在娟秀,是梁喃写的。   梁喃扫了眼,久违的归属感让她忍不住笑了笑。   ……   余溪是座小镇,民风淳朴,在这儿的人们几乎是祖辈就在这儿住了,所以街坊里都互相认识。端午这两天,每日都有人过来串门拜访。   人人瞧见了梁喃,都忍不住赞叹梁喃越大越漂亮了。许慧娟揉揉梁喃的头,骄傲道:“我们家喃喃古琴弹得比人还漂亮哩!”   梁喃坐在旁边,只笑,静静地听许慧娟炫耀她要去泗潭受赵悯指点的事。   街坊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从村口的那棵老树,聊到桥那边的小王娶了个漂亮的媳妇,时间便在絮语谈笑里很快流去。   人走之后,许慧娟去做晚饭,梁喃便趴在桌子上等。   电话铃声响起,是个没备注过的。   梁喃想了想,按了接通。   温柔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你好,请问是梁喃梁小姐吗?”   梁喃茫然地“嗯”了一声。   柜姐道:“您在我们这儿定制的戒指已经好了,请问您什么时候来拿?”   梁喃瞳孔瞬间紧缩。   她这几天躲在家里这个安乐窝里,刻意地去忘掉了那些事儿。   可事情就在那儿,逃避是躲不掉的。   顿了半晌,梁喃咬了咬唇:“对不起啊,我能……退掉吗?”   ……   一颗粉嫩圆润的、被剥好的虾放到了白瓷碗里。   梁喃的思绪瞬间被收回。   许慧娟看她一眼,继续给她剥虾:“吃饭发什么呆呢?”   梁喃没答,定定地看着碗里的虾,回忆不可避免地涌来,她眼睫颤了颤。   许慧娟又剥了一个:“快吃饭。”   梁喃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许慧娟瞥她一眼,又和梁远山对了个视线,慢悠悠道:“喃喃,你现在也大了,再过几年估计也该结婚了。我跟你爸呢,也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对你好就行。”   梁喃猛地抬眸看许慧娟,眼里满是不可窒息。   许慧娟敲了敲她的头:“你那点心思都摆脸上了,我一猜就猜到了,不就分个手嘛。”   梁喃低下头,一下又一下地用筷子戳着米饭。   许慧娟叹息一声,揉了揉梁喃的发梢:“我只求他能对你好。毕竟……”   “我们家喃喃这么好,就是该一辈子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梁喃戳筷子的手一顿,扭头去看许慧娟和梁远山——这两个从小连个地都没有舍得让她扫过的人,良久,眼睫颤了颤。   梁喃在家里待了五天,才回学校,在学校里休息了一天之后,她整理了顾间送给他的珠宝首饰,装在一个盒子里,打算还给顾间。   整理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一本本子掉落,封面精致,右上角写着两个娟秀的字——“顾间”。   梁喃盯着看了两秒,捡起来慢慢翻页,少女的甜蜜心事毫不遮掩。   第一页写着“2019年10月18号,是周五……”   这是她至认识顾间之初就开始写的,大到一件珠宝,小到一句晚安,她通通记录,本来是想留着等以后给顾间一个惊喜的。   梁喃垂眸,只一瞬,她面无表情地把日记撕烂,丢到了垃圾桶。   不需要了。   景园的大门是纯黑色,却在光线射下来时会有亮光反射闪烁,十分精致。   梁喃站在景园的大门前,她不知道怎么还给顾间,干脆把盒子还到景园。   她盯着密码门,试探着伸出手指。   ——“叮”地一声,门开了。   他没换密码。   梁喃抿起唇,没多作考虑,进去把东西放在客厅里,而后给顾间发信息。   喃呀喃:你送我的东西我放到景园客厅了,那串红宝石项链我找不到了,网上查了下价格,钱打到你银行卡里了,不够的话我再给你。   梁喃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一秒,终于还是按下,而后收回手机,离开了景园。   正是夏日的中午,烈日炎炎,连路上的行人都很少,梁喃怕晒,躲在树荫下,树上有蝉儿叫个不停。   她伸手按了按手机,叹了口气,来时没注意,手机关机了,她网上打不了车,只好等过路的的士。   车辆疾驰而过,却始终没瞧见熟悉的出租车标志。   正在梁喃纠结要不要去店里找个人借一下充电器时,一辆车突然停在她面前。   车身呈黑色,华丽奢华。   是辆加长迈巴赫。   梁喃眼眸定住,车门已经打开。   顾间西装革履,走到她身边,金丝眼镜闪烁矜贵的光彩:“谈谈。”   梁喃只看了一眼,别开视线:“顾先生要谈什么?”   一向在谈判桌上逻辑清晰条条有理的顾间突然哑言。   他拧着眉盯梁喃,只觉得“顾先生”这个称呼令他莫名地烦躁。   顾间盯她两秒,想了想,最终上前一步,放软了语气,带着诱哄的意味:“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梁喃静静地看他,突然笑了,顾间见状眼眸瞬间一沉。   “除了名分?”梁喃语气淡淡,一语中的。   恰好有出租车路过,梁喃急忙招了招手,见出租车停下,她转头看向顾间,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学琴的经历吗?”   她看着顾间疑惑的神情,想到什么,笑起来:“也是,你肯定不记得了,毕竟你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些。”   “我十岁开始学古琴,其实挺苦的。教我琴的老师对我们特别严,而且他一直让我们每天练指法基本功,别的老师都开始教曲子了,他还是让我们练。”   “很快,我身边的同学耐不住寂寞一个接一个地都走了,后来来了很多批,也是这样,没几天都走了。”   “可我一直在练。”梁喃慢慢道。   “因为我初学的时候年纪轻手比较嫩,手没生老茧的时候,每天回去手都磨得血红血红的,我妈看得可心疼了,让我别练了,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即便是后来学业加重,我为了让我妈放心,拼命学习,也就是为了能好好地练琴。”   “不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喜欢。”梁喃慢慢道,“我从小就这样,真心喜欢的东西,再苦再难我都不会放弃。”   梁喃昂起头,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所以,其实哪怕是前几天我和你说分手的时候,我也依然是爱你的。”   顾间定定地瞧她,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   “可是。”梁喃顿了一下,接着道,“我爸妈说,我很好,我是值得也是应该被人宠爱着的。”   梁喃说话的声音逐渐慢下来,声音有些哑,很痛苦的样子:“而你,却把情人这个词砸到了我身上,我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用在我身上的一个词。”   “它让我觉得,我很脏。”梁喃的声音倏地转冷,一字一顿道。   她重新看向顾间:“所以这次,我真的要放弃你了。”   话落下的瞬间,梁喃眼角有一颗晶莹滴落,快速地砸到地上,很快被炎日晒干,一点痕迹也瞧不见了。而随之带走的,似乎还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顾间面无表情地盯着梁喃的背影,金丝眼镜闪烁着不可侵犯的光彩,他脊背高昂,似乎永远不会为谁折腰:“行,你别后悔。”   而后抬步,开车离开。   冷调的沉香弥漫在车厢内,明明是令人冷静的味道,顾间却只觉得烦躁得不行。   蓝牙耳机里的电话铃声很没眼色地吵个不停,响了又断,断了又响,再响起时,顾间终于不可耐烦地按下接通:“我在回公司的路上了,马上就回去开会。”   可听筒里顿了片刻,传来的是一道温柔的女声:“您好,请问是顾间顾先生吗?您和梁喃梁女士的定制戒指已同意退回,我刚打电话给梁女士,可未被接通。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过来退钱?” 第19章 不怎么样。   树叶长了落, 落了长,又恢复成了一派郁郁葱葱的模样,瞧着毫无改变似的, 只有脚下饱受滋养的黄土记得它的枯荣。   梁喃再回到江城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   她拎着行李箱刚从机场出来,就瞧见不远处的林萌萌夸张地朝她招手:“喃喃, 这儿!”   梁喃见状笑了笑,跟白雅打了个招呼:“那老师, 我先走了。”   柏言辞也过来接白雅了,他一手接过白雅的行李箱,一手揽住白雅的腰, 白雅先是朝柏言辞笑了笑, 才看向梁喃, 点点头:“好, 路上注意安全, 别忘了一周后的演奏。”   梁喃点点头,拎着行李箱和林萌萌走了。   路边树影、行人、街道、商场等等皆过电影似的闪过。   梁喃头靠在车窗上,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哪怕只有一年的时间, 江城的变化也很大。车辆行驶过熟悉的街道时, 很多她熟悉的店铺都已经换成了别的店铺。   她看着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城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过了许久,出租车终于停在一栋小区前面。   知道梁喃回来, 林萌萌干脆搬了家,重新找了个两居室, 和梁喃合租。   小区是栋老小区,离市中心稍微有点远,但胜在周围设施完善,价格也不高。   正是下午五六点钟, 不少爷爷奶奶吃完晚饭,牵着孙子孙女在小区里溜达,老人的谈笑声混着稚童的吵闹声,很热闹。   梁喃和林萌萌放下行李箱,就去小区门口的一家火锅店吃饭。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梁喃一边涮菜一边和林萌萌聊天。两人虽然一年多没见,但平日里一直有联系,所以见到了也并不生分。   林萌萌这一年涨了工资,随之而来的,任务也越来越重,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吐槽:“你都不知道我日子过的多苦,那培训班的学生好多都是被家长逼进来的,学也不认真学,让回家练也不练,完了家长回头还找我事儿,问我为啥她孩子学得这么慢。”   “玛德她怎么不从自家孩子身上找原因?!”林萌萌恶狠狠地咬了口藕片,声音脆响,她扭头看了眼梁喃,一脸艳羡,“还是你幸福,只要管好自己,专心练琴,办演奏会就行,钱拿得还比我高。”   梁喃涮好了一片羊肉放到林萌萌碗里:“我每天都要练琴的好嘛。”   林萌萌瘪嘴,把羊肉片放在蘸料里滚过来滚过去:“但是和人打交道真的好烦呀。”   梁喃笑了笑,想到什么,问:“欸,语语呢?她怎么样?我给她发信息她都没回过我。”   林萌萌吃下那口羊肉片,说起话来有些囫囵不清:“我也不太清楚,她平常也不怎么回我消息,好像也和雯雯一样,考研上岸了吧。”   梁喃抿起唇,想了想:“这个名额本来是该我和她公平竞争的,但是她因为家里的事直接让给我了,如果她还愿意的话,后面我的演奏会都会请她。”   林萌萌“嗯嗯”点头。   梁喃她们点的牛油锅底,加上梁喃不太能吃辣,饶是有空调呼呼吹着冷风,梁喃额头上还是出了微汗。   她抽了张餐巾纸,一边小口小口地喝冰可乐,一边抬头擦汗,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住。   这家火锅店很简陋,墙壁都有些微泛黄,几乎没什么装修,唯一的装饰也就是挂在墙上的那台电视机,正播着新闻。   梁喃盯着电视机里那抹艳丽的红影,喉间未咽尽的可乐在“滋滋”地冒着泡儿,刺得喉咙有些疼。   电视底下,蓝底白字加粗地写着“林氏集团千金林漾于今日订婚。”   屏幕里,林漾依旧红裙艳丽,张扬耀眼,她手里挽着一个男人,笑得开怀,瞧着很幸福的样子,然而其中真假,如人饮水罢了。   那天林漾来找梁喃时,梁喃就觉得眼熟,直到后来,她才回想起那则新闻。   镜头很快移到男人身上,梁喃却微蹙起眉。这男人样貌俊郎,可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她认识的那一位。   梁喃只瞧了一眼,便没什么反应地移开视线,慢吞吞地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擦了擦嘴角,继续吃火锅。   与她无关的事罢了。   白雅为了弘扬传统文化古琴艺术,开展了一项“扶琴计划”,她这次开这个演奏会目的之一就是正式提出这个计划,目的之二就是让梁喃在学精之后,再弹一曲,彻底在古琴届站稳脚跟,而不是只有个白雅弟子的名号。   很快到了演奏会那天,演奏厅依旧选的谈尔曼。   这次活动很重要,白雅特地请来了圈内各界名流,甚至有不少媒体闻风而至,但因为无邀请函,皆被挡在演奏厅外。   演奏厅上。   白雅身着黑色长裙,鬓发盘起,笑起来眼角已生出了细纹,却依然优雅得体,对着底下的各界名流道:“感谢大家愿意给我个面子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们话不多说,先听琴曲。”   说罢,她盈盈一笑地朝众人鞠了一躬,随着她的手指舞动,流畅浑厚的琴声缓缓流淌。   等到白雅弹完,梁喃便上台。   白雅瞧了眼旁边的女孩。   梁喃穿着一条月白连枝绣花旗袍,身材婀娜多姿,满是成熟女人的风情。   她今天化了妆,不同于以往的淡妆,这次是个艳丽的浓妆,她本就生得媚,浓妆更是恰到好处地给她几分妖惑。   她绾起大卷发,又在鬓角间留下了两缕,发丝轻柔地摇摆,遮住了几分脸庞,却使得梁喃多了份“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感。   白雅满意地点点头,简单介绍了一下梁喃的身份后,把舞台让给了梁喃。   梁喃的手指轻靠上琴弦,闭上眼,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等她张开眼皮时,猛地,随着眼中神情变化,一道高亢华丽的音蹦出,如鹰击长空,响彻天际。   瞬间,台下的观众皆被抓过视线,甚至有人忍不住搓了搓手臂——是被那道琴音所迸发的力量震惊的。   有些古琴爱好者更是齐齐抬眸,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梁喃弹的是赵悯的《云离瑶》。   《云离瑶》作为赵悯的成名曲,光是指法就已十分困难,还有其变幻莫测的散板,多少年来,数不尽的古琴演奏者尝试过,但能弹完指法的也不过百人,能稍微弹出赵悯的味道的也不过一个白雅而已。   但白雅弹了多少年?她经验老道,阅历也高,而梁喃不过一初生牛犊的小姑娘,如何能体会到《云离瑶》的内涵?   思及此,他们冷笑了一下。古琴最忌讳急功近利,纵然是白雅的弟子,这般眼高手低,也令人生厌。   而在观众席最边缘,一丁点光线都照不到的位置里,几个世家公子低声地笑着搓起手。   方旭道:“呦,这妞儿挺正啊!”   另一公子哥儿也直勾勾地盯着:“怎么?旭爷瞧上了?”   方旭挑眉笑笑,没答,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老顾,你瞧着呢?要是你喜欢兄弟我就不抢了,让给你。”   顾间坐在最边缘的位置里,光线太暗,只能看到金丝眼镜闪烁出微弱的金光,却看不清他的视线到底是瞧着别的地方还是台上。   “老顾?顾间顾总吗?”旁边一人问,“前几天我还问他来不来这儿玩,他不是不来吗?”   这些世家公子来这儿并不是为了欣赏古琴,不过是白雅和赵悯有些关系,赵悯又是赵家人,他们是为了给赵家个面子才过来。   闻言,方旭挑挑眉,笑了:“那我怎么一问要不要一起来白雅的演奏会,老顾就来了?”   那人反应快,顺势捧起来:“诶呦,看来还是旭爷面子大!还是得您问才好使!”   方旭哈哈笑了几声。   他扭头看向老顾,拍了拍顾间的肩:“够意思啊老顾!行,这女人你要看中了,老子绝不动她一根手指头!”   琴音越来越激昂恢宏,逐渐达到一个顶峰,台上的女人缓缓停下了抚琴的手,轻轻靠在琴弦上,随即是良久的沉默。   就在这沉默里,顾间开了口。   他周身尽数藏在阴影里,教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冷调的沉香里掺杂了淡淡的烟草味,他声音微冷,带着哑意,半晌,才慢条斯理道:“不怎么样。” 第20章 不会随便对一个陌生女人……   谈尔曼演奏厅作为国内最大的演奏厅, 装修极其奢侈豪华,此时头顶极具艺术感的水晶灯全开,厅内光线亮白如昼——曲子已经弹完。   然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 一时之间,厅内静若闻针, 无人动作。   梁喃逐渐从曲中抽离出来,她气息有些不平, 额间还出了微汗,显然刚才那场表演对她消耗极大。   她缓缓地睁开眼,定了两秒后, 粗略地扫视了一眼台下, 却突然感受到左侧传来了一道强烈的视线, 她扭过头望, 随即眼眸一顿。   她瞧见了顾间。   顾间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权贵模样, 沉默地坐在最边缘,却气场强大以至于让人无法忽视,金丝边眼镜在炽白的光线下不动声色地摇曳光彩。   金色的流光遮住了顾间的视线, 瞧不出来他到底在看向哪儿。   但梁喃也没在意, 她只平静地瞧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梁喃放下靠在琴弦上的葱葱玉指,款款移步到舞台中央, 微微垂身,与观众鞠躬。   舞台上的光线齐齐射到最中央, 窈窕倩影身体呈九十度垂下,恰好露出白皙细长的脖颈,在光线下,玉石似的透明, 旗袍随着动作生出条条折痕,每一根都仿佛生到了人的心里,媚地挠人心。   也直到这时,台底下的人才如梦初醒一般,齐齐抬眼望,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而手上已不自觉地齐齐拍打起来,一时掌声雷动,响彻厅内,经久不息。   前排的几个古琴爱好者互相对视,胸腔剧烈地颤动,难掩激动之情,再看向梁喃时,神情变得真挚诚恳。   白雅扫了一眼,便知这目的之二已经达到。即便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她看向梁喃的眼里还是十分惊喜。   梁喃在泗潭时曾经弹过《云离瑶》给她听,虽然那时她已经弹得有了些样子,比起多数人已经不错,但今日弹得更是精彩,将其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白雅扪心自问,她弹得只比自己好,丝毫不差于自己。   是天生的古琴演奏者。   白雅心里赞叹。   曲子结束之后,白雅便上台拉着梁喃的手,说起自己最重要的目的:“诸位已经听过古琴曲,看样子刚刚都沉醉其中吧。”   白雅笑了一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古琴作为中国传统乐器,具有三千年以上的历史,见证了多少时代的变迁和文化的传承,然而如今却变得越发小众起来。”   “我身为古琴演奏者,对这种现象十分遗憾可惜。古琴很美,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喜欢上它。所以我开展了‘扶琴计划’,特地把在座各位请来,也是希望大家能为此尽一些绵薄之力。”   梁喃始终静静地站在旁边,弯头听白雅讲“扶琴”的内容和目标。   她看着眼前这个已过知命之年的妇人,灯光亮得晃人眼,白雅一袭优雅黑裙,鬓间有缕缕白丝掺杂,底下坐满各界商业大鳄,而她不卑不亢,全凭的是她满心满眼对古琴的爱意。   -   白雅说完后,伴随着轰动的掌声,梁喃和白雅朝观众席鞠了一躬,这场演奏会彻底告下帷幕。   方旭瞧了一眼正在下台的梁喃,拍了拍顾间的右肩:“老顾,既然你不要,那我可就下手了!”他死死盯着梁喃,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顾间抬眸,瞧他。   两秒后,他一眨不眨地望着方旭,眼神平静,瞳孔却漆黑得可怕,像是表面无恙的沼泽:“她瞧着可不是那么好拿捏的。”   还没等方旭说话,旁边的人已经先开口:“顾总,您这可就提醒错人了。旭爷是谁啊?情场高手啊!我和旭爷玩到现在,他看中的人,我可还没见他失过手呢!”   方旭得意一笑,没说什么,径直走向梁喃。   白雅被人叫住询问“扶琴”相关事宜,梁喃见状,想了想,跟白雅说自己去后台等她,白雅点过头后,梁喃独自下了舞台。   刚走两步,一道白影突然拦在自己面前,紧跟着,浓郁的香水味迎面袭来,梁喃几不可察地微蹙眉,抬头望。   眼前的男人穿着白色西装,内搭花色衬衫,容貌俊朗,嘴角只勾起一角,有些不吝的感觉,是许多女孩喜欢的不羁放荡的类型。   梁喃只瞧了一眼,便心里有数。   方旭冲梁喃笑了笑:“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姓梁,梁喃梁小姐吧?”   梁喃的嘴角弯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是,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我刚听了您的演奏,这才头一次发现,原来古琴这么美。”方旭是个情场高手,最懂得寻找女人喜欢的点来弹。   梁喃微笑道:“这是我的荣幸。”   “所以我也想让我家里的外甥女学习一下古琴,不知道能不能加一下您的微信,她要是有什么问题我好和您讨论一下呢?”方旭熟练地掏出手机。   梁喃只顿了一瞬,然后笑了笑,掏出手机:“行。我扫您。”   她不是看不出来这男人的目的,却也清楚,今天能来这场演奏厅的都非富即贵,其中更是牵涉各方交情等等,少一事总是好的。   方旭看了眼上面的好友提示,熟练地按了“添加”,状似无意道:“天这么晚了,要不等会儿我顺路送梁小姐回去?”   说完,他又“欸”了一声:“我这也是为了提前感谢你,你可不能拒绝,不然可就是在跟我客气。”   梁喃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机,笑了笑:“今天就算了,我男朋友在门口等我呢。下次有机会,您请我吃饭,再好好感谢。”   方旭一愣,挑挑眉。他方旭虽是情场浪子,倒也不至于瞧人有了男朋友还巴巴地往上凑。他收回手机,叹了一声:“那真是可惜喽。”   梁喃只笑不答。她这一年多忙着练琴,当然没机会谈恋爱,不过是对付这些人的话术罢了。   演奏会结束,一茬又一茬的人或去找了白雅,或抬步离开,边上的座位慢慢地空下来。   只有左侧最边缘的那个位置始终不动如山。   顾间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不远处,手上拿着一块丝绸手帕,一下又一下地,极用力地擦拭着右肩,仿佛有什么怎么擦也擦不掉的脏东西。   光线明黄,无意中加了些缱绻暧昧的意味。女人旗袍窈窕,男人西服俊郎,从顾间这个角度斜看过去,两人靠得极近。   顾间静静地看着女人因为笑起露出来的两颗微弱的小酒窝,看着他们掏出手机,像是互相添加了联系方式。瞬间,他脸猛地沉下,脸色难看得要命,擦肩膀的手因为用力露出了明显的青筋。   这才认识多久,真是长本事了。   顾间咬起下颚,冷笑。   大理石铺成的地面干净亮洁,反射着头顶下来的黄色光线。一块丝绸手帕满是褶皱,全然看不出它原本上乘的质地,就那样被丢在地上,满身悲凉。   梁喃换好衣服后,等了半天,白雅还没好,她索性先去上了个洗手间,洗完手后,她低着头,手机上敲字,问林萌萌需不需要带些什么东西回去。   突然,一股淡淡的烟草味袭来。   梁喃打完字按了“发送”后,随意地抬眸瞧了一眼,眼神一暗。   这条走廊很长,却没多少人,十分安静,甚至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演奏厅内的喧闹声。   顾间背靠墙壁,光洁的瓷砖反射出他的半个侧影。他头微垂着,手中拿着一根烟,烟雾袅袅飘荡,灭了又起,起了又灭,永远将脸庞隐藏在其中,教人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梁喃顿了顿。   她记得,顾间之前是不抽烟的。   但这想法只在她脑海里过了一瞬,很快消失,并未在意深究,便看也没再看一眼地抬步继续走。   正在她将要穿过那缕白色烟雾时,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穿过缥缈烟雾,混着淡淡的烟草味儿送来:“梁喃。”   梁喃脚步微停,只两秒,她便有了反应,转过身,却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步,与顾间拉开恰好的距离,笑容得体,与应付方旭的笑容一般无二:“顾总有什么事吗?”   顾间不动声色地抬眸,眼神透过金丝边眼睛,穿过白色烟雾,一刻不停地注视着梁喃的所有举动,眉心不可抑制地皱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瞧见梁喃这幅样子——与对待陌生人一般无二的样子,莫名地心烦。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声音更加哑:“别叫我顾总。”   梁喃微颔首,又重复了一遍道:“好的,顾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她说完,又接着道:“如果没事的话,我的老师还在等我,我就先告辞了。”   见她要走,顾间声音急促起来:“等一下。”   梁喃闻言停步,弯唇望他,举手投足皆规矩有分寸。   顾间咬了咬下颚。   他在商场上混了多少年,怎会瞧不出梁喃面上虽在笑,眼里却半分温度也无。   对待方旭就笑意莹莹的。   顾间冷笑,将烟头捻灭,灭了后他也不放手,依旧反复地用力揉搓着,说话的声音又冷又硬:“方旭不是什么好人。”   梁喃微顿,很快就明白,顾间说的“方旭”估计就是刚刚来搭讪她的那个男人,她颔首,礼貌告退:“多谢顾先生提醒。”随即就抬步走。   顾间拧起眉头,只觉得梁喃在敷衍自己,并无将自己的话儿往心里去。他心中更加烦躁,想也没想地一把攥住她的玉腕:“梁喃!我是跟你认真说的,你别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梁喃前进的脚步被迫停下,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只大手,随后抬眸望向顾间,笑容浅到接近没有:“我当然知道顾先生是认真的,我也非常感谢顾先生对我的提醒。”   “只是……”梁喃顷刻收回笑容,眼神冷得像猝了冰,“且不说您这算不算多管闲事,就是这个动作,我可觉得方旭先生比您有礼多了,毕竟他至少……”   梁喃猛地用力收回手,玉腕上随即多出一条明显的红印:“不会随便对一个陌生女人动手动脚的。”   随即,高跟鞋的“咚咚”声响彻在寂静的走廊里。   顾间看着自己的右手,手心里似乎仍留有女人手腕的温热,久久失了神。 第21章 培训机构。   梁喃回去后台后, 白雅已经结束了谈话,似是谈得不错,白雅神情很愉悦:“有几个人对‘扶琴’很感兴趣, 约了过两天细谈,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梁喃闻言, 也打心底里的欢喜,“嗯嗯”地点头。   柏言辞已经点好了餐, 点的几个炒菜,有糖醋小排、酸菜鱼、小炒黄牛肉、醋溜土豆丝、麻婆豆腐,荤素搭配。   梁喃慢吞吞地咀嚼排骨, 啧了声:“这排骨烧得比我差远了。”   白雅笑, 点了点她的头:“你呀你。”   柏言辞很惊讶:“喃喃还会做饭?”   “是啊, 我去年不跟老师住在一起嘛, 就偷学了两手。”梁喃道, “不过比起老师的,那肯定还是差远了。”   “你就贫吧你。”白雅道。   梁喃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三个人一边吃一边话着家常,笑声混着饭菜香, 把时间越推越快。   有橘黄色的光线缓缓流下, 从梁喃的额角照到鼻梁,再到樱唇,继而往下……五官和去泗潭前无异, 依旧妖孽美丽,可隐隐约约地, 总感觉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   梁喃先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些零食饮料,又给林萌萌带了份炸鸡,才回家。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综艺,一进门就能听到嘉宾故作夸张的笑声。但林萌萌瞥都没瞥一眼, 忙着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梁喃失笑,把炸鸡递给她:“你要的炸鸡。”   林萌萌见状立刻起身,一把搂住梁喃:“喃喃你太好了!”   刚抱了一下,还没等梁喃抬手,林萌萌已松开手,一边打开包装盒一边问:“放的是蜂蜜芥末酱吗?!”   梁喃点点头。   “呜呜呜宝贝爱死你了!”林萌萌蹭她。   林萌萌突然想到什么,瞥了眼梁喃,随后笑眯眯地开了一罐冰可乐,双手捧着递到梁喃面前:“喃喃,你喝这个还是喝啤酒啊?”   梁喃晲她一眼,立马知道她有事要求她,没接:“说吧,什么事儿?说完我再决定要不要喝你这罐可乐。”   林萌萌讪讪放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吧,我们培训机构不是也有个古琴班吗?但是教古琴的那老师家里父亲最近做手术,她需要回去照顾,这古琴就没人教了。”   梁喃“嗯”了声:“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萌萌扣了扣鼻子:“本来是跟我没什么关系的,但是那个负责找老师的人跟我有点过节,我一听她抱怨找不到,就忍不住嘲讽了两句。”   梁喃淡淡地看她:“然后呢?”   “我说,找个古琴老师这事儿不是手到擒来的吗?”林萌萌心虚道,“结果他妈的老板就在我后头。”   “所以这事儿就落在你身上了?”   “对。”   梁喃慢条斯理地戴上手套:“你这么行,你自己来呗。”   “别啊别啊,喃喃,真的求求你,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林萌萌道,“而且你不刚好最近都没什么演奏吗?你就当作换个地方练琴了,等那个老师家里的事情处理完,你就可以走了。”   梁喃静静地瞥她一眼,叹息一声,道:“我不想喝可乐,我喝奶啤。”   林萌萌闻言眼睛一亮,立马狗腿地开了一罐递过去:“来,喃姐请。”   梁喃接过,瞪她道:“没有下次。而且如果我临时有演奏,还是以演奏为重。”   “当然!”   次日,梁喃起床后,先和林萌萌在小区门口吃了早饭,正是早高峰,路上堵,她们俩索性乘地铁去了培训机构。   和老板谈过之后,定好了上课时间为下午两点半到五点,梁喃需要提早一个小时到,以便备课等等。   下午一点半的时候,梁喃打车到了。   夏日炎炎,阳光肆无忌惮地暴晒,似乎连风都被晒得静止,路上一个行人都瞧不见。   梁喃一下车就忍不住眯起眼睛,车离培训机构还有些距离,她快步跑过去,没走几步的距离,她背后已出了层薄汗。   经过一个超市时,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又快步退回去,反复确认了两眼,瞬间惊喜道:“温起!”   温起正在买水,闻言望过去,忍不住愣神。   女人穿着一条红裙子,阳光刺眼亮白,她露出来的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她右手平摊在眼上挡太阳,潋滟明眸被覆下来的阴影遮住,却依然掩不住其姣好的面容。   较之曾经,少了几分稚气,更加成熟具有女人味。   在温起愣神的功夫,梁喃已经走过来:“真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起毕业后就去美国柯蒂斯音乐学院留学了。   温起回过神,笑了笑:“就前两天。”他一边说一边给梁喃递了瓶水,梁喃摆摆手示意不用。   温起瞧她两眼,问:“你也是最近刚从泗潭回来?”   “对啊。”梁喃道。   温起看着她,眼里晦暗不明,随后开口,似只是客气的一句:“你最近怎么样?”   他似乎是才想到什么,笑起来,状似无意,却眼神炯炯,把试探藏在客气的表象下:“对了,你应该订婚了吧?我是不是得给你补上份子钱?”   梁喃闻言愣了一下,却很快笑起来,落落大方道:“什么订婚呀?我去泗潭前就和……那人分手了。”   她简单一句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样子,说起了近况:“现在我的主要中心还在演奏和宣传古琴文化上,不过为了帮朋友的忙,这段时间都会去前面不远处的那个培训机构教学古琴。”   她兀自说着自己的近况,却没发现,男人在她第一句出来时,眼里已闪烁出隐暗的火苗,簇簇地发着暗光。   梁喃说完,良久,才听到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声线舒朗温润,永远带着温柔的笑感。   梁喃扫了眼手表,见时间快要来不及了,她摇摇手:“行了,我快来不及了,先走了,有空我请你吃饭聊!”   说罢,就要走。   “等一下。”温起叫住她,看了一眼懵懵的梁喃,说:“要不就今晚吧?”   “什么?”   温起愉悦地笑起来,梁喃瞧得只觉得莫名。   温起望着她,笑声轻轻的,像是敲击装水的玻璃杯的声音:“不是说请我吃饭吗?就今晚吧。”   梁喃告别温起后,就去了培训机构,看了眼已经教过的内容,心里很快有数。   两点半的时候,梁喃进到教室。   学古琴的学生少,只有六个,所以安排的教室也不大。正中央摆了一架教师琴,后面整齐地排列着六架琴,排成两排,每排三个。   很快有学生进来,梁喃先是说明了一下,原先古琴老师有事,自己只是个代班的,接着就正式开始教学:“好,我们先复习一下你们上节课弹的内容,一个……”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稚嫩的女声打断:“你凭什么教我们?”   梁喃抬眸望去。   一个穿着粉色泡泡袖裙子的女生高昂起头说:“小雅老师弹得好,让我心服口服,才有资格教我。你凭什么?”   女孩大约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样貌很稚嫩,还有些婴儿肥,可她眼神冷漠,昂头看人时满是倨傲:“这个世界优胜劣汰,你若不行,就该滚,不配教我。”   梁喃静静地瞧她两眼,忍不住皱起眉。她不是为被顶撞不满,而是在思考,到底是怎样的家庭,能让一个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说出这种话来。   片刻后,梁喃笑了笑:“你说得对,那我先弹一曲吧。”   说完,她拢一下裙摆,殷红的裙摆垂到纤细雪白的脚腕上,轻柔地晃动。   她没藏拙,索性直接弹了那首《云离瑶》。   一曲作罢后,教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空调呼呼地送着冷风,浅蓝色的窗帘下摆随着风微微晃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窗外的蝉鸣。   半晌后,梁喃扫了眼逐渐回过神的学生们,那个小姑娘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梁喃抿起唇,问:“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   课结束之后,梁喃朝着她们鞠了一躬:“好啦,下课了,都快回去吧,我们明天见。”   学生们一一和她告别,她笑着颔首,收拾完琴谱资料,起身要走。   突然伸出一只小手攥住了梁喃的裙角。   梁喃垂眸:“怎么了,梓梓?”   刚才课上都一一介绍过,梁喃记得她叫苏梓。   苏梓的小脸儿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老师……你弹得很好,比小雅老师好。对……”   苏梓似乎有些难为情,过了两秒,深吸一口气,撂下一句话就跑:“对不起!”   梁喃瞧着女孩蹁跹的背影,摇头笑了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见她还未消失在楼梯转角,梁喃声音放大:“你做得没错,不用道歉。”   话音落下最后一声,女孩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   梁喃一边走出机构大门一边在手机上叫车,突然,“滴滴——”左前方传来急促的喇叭声。   她抬头看,就见不远处停着一辆白色宝马车,温起正隔着窗户朝她招手。   见梁喃看过来,温起下车:“走吧,约好了的,去吃晚饭。”   梁喃惊喜地笑起来:“你一直都在这儿吗?”   “不是。”温起沉默了一下,道,“凑巧而已。”   梁喃笑了笑,正要上车,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道粉色的背影,她试探地唤了声:“苏梓?”   苏梓转头:“梁老师。”   “你怎么还没走?”   “我妈妈临时有事,让我表舅来接的我。”   梁喃点点头,有点不放心,问温起:“那我们在这儿陪会儿她吧,等她家长来接了,再去吃晚饭?”   温起没意见地点头,他扫了眼梁喃的发梢,看到什么,提醒道:“你头发上好像有东西。”   梁喃“啊”了一声,伸手想要拍掉,却迟迟没有找到位置。   温起见状笑了笑:“算了,我帮你吧。”说完,他伸手去碰梁喃的发梢。   恰在这时,苏梓道:“梁老师,我表舅来啦!”   梁喃扭头。   便见,一辆加长迈巴赫缓缓停下。   车内,金丝边眼镜闪烁流光,那双如狼般警惕敏锐的眼睛慢慢地眯起。 第22章 一年前,就不喜欢了。……   顾间今天在公司遇见了表妹顾晔, 顾晔等会儿有个重要的会,她得知顾间晚上要去参加一个酒会,正好会途径苏梓的学习古琴的地方, 且时间也差不多,干脆直接让顾间去接苏梓。   此刻, 顾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女人头朝男人的那一面微弯着,一如既往地漂亮, 男人身高挺拔,模样俊朗,手靠在女人的乌发上, 瞧着像是在抚摸。   好不亲密。   旁人瞧了只会觉得这是一对恩爱的小情侣。   顾间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缩紧, 慢慢地, 手背青筋显露, 指尖泛起白。   而面上仍是一派从容、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的样子。   温起定定地透过车窗看顾间, 顾间作为当今风投圈内最具有讨论度的人,常年占据金融期刊版块,温起虽不多关注, 但也略有耳闻, 很快就认出了顾间。   但是……   温起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 顾间看向梁喃时,即便表情无异, 却有一种强势而猛烈的占有欲。   温起拿下梁喃发梢间的纸屑,低头瞥了眼梁喃的神情。   梁喃只淡淡地扫了眼顾间,便对苏梓说:“你表舅来啦,那你快上车回家吧, 我们明天见。”说完,冲苏梓摆了摆手。   就像是在对待普通而陌生的学生家长。   温起摇头笑自己多想,把拿下来的纸屑给梁喃看:“好了,拿下来了。”   梁喃“啊”了一声:“什么时候掉到我头上的,我都不知道。”   温起丢下纸屑:“走吧,我们去吃饭。你想吃什么菜?”   “有点想吃粤菜。”   “行,我刚好知道一家不错的粤菜馆。”   “嗯嗯好,那说好了我请你吃。”   “行,下顿我再请你。”   “……”   夏日的风少到几乎没有,男人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消失的背影,逐渐被那点细微的风吹得一点也没有了。   “舅舅,你不开车干嘛呢?”苏梓的声音传来,将顾间的思绪拉回。   顾间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那俩白色宝马车上收回,回头淡淡睨了苏梓一眼,苏梓立马讪讪闭嘴。   车子驶动,沿途风景匆匆略过。   车厢内阒静无声,窗外的车声蝉鸣声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能听到车载空调送冷风的呼呼声。   苏梓到底是个孩子,爱动爱闹,可因为害怕顾间一直腰杆挺得笔直,动也不敢动,一点儿声音也不敢发出。   她缩了缩脖子,在背后使劲儿翻着白眼,腹诽着再也不要坐顾间的车了。   终于,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苏梓见状就急匆匆地要晃荡着小腿下车,头也不回地道:“谢谢舅舅,舅舅再见。”   “等等。”顾间突然出声。   苏梓身体倏地一僵:“……舅舅还有什么事儿吗?”   顾间眼里没什么情绪地凝视着苏梓,金丝边眼镜泛着冷光。   良久,顾间都没开口,苏梓被瞧得心里发毛,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这个舅舅了。   她咽了咽口水,眼睛骨碌一转,刚想找借口逃,说她尿急,想回家上厕所。   还没开口,顾间缓缓开口,明明是暴晒的大白天,他声音却像是从不见底的深渊里飘上来的,裹挟着阵阵寒意和危险:“那个男的是谁?”   苏梓疑惑地“啊”了一声。   顾间补充:“梁喃旁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苏梓注意到什么:“欸,舅舅,你怎么认识梁老师?她今天才刚来教我们,之前都是小雅……”   “我问你她旁边的那个男人。”顾间利落地打断苏梓的话。   苏梓立马讪讪闭嘴,心里恶狠狠地骂了顾间一顿,才闷闷不乐地回答:“不知道。”   顾间无言睨她。   苏梓又回想了一遍:“哦哦,我刚听说她们要去吃晚饭,应该是朋友吧。”   “舅舅,你问这干嘛呀?”苏梓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   半晌,顾间才开口,他垂着眼皮,看不出眼里的情绪:“你可以下车了。”   “……”苏梓暗暗发誓,再也不要跟顾间说话了,“哦。”说完,车门被重重地甩上,发出“砰”地一声。   五六点的太阳已挂在天西边,炙热仍然未消,亮光刺得人眼睛睁不开。   车厢内恢复一片死寂,冷调的车载香水缓缓流淌。   许久,顾间都没动作。顿了一会儿,他坐直身子,要继续开车,可没两秒,他突然暗骂了一句,背部顷刻全靠在座椅上——他满脑子都是那个男人触摸梁喃发梢的样子。   顾间心里又烦躁起来,伸手将冷风开得更大,正对着吹。手上忍不住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叮”地一声,蓝色的火苗簇簇地跳动。   缕缕白烟毫无规则地胡乱飘散,纯净的沉香味儿里掺入了淡淡的烟草味。   顾间的脸庞被彻底模糊在烟雾里。   半晌后,顾间盯着烈阳下逐渐飘散的白烟,突然恍惚起来。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抽上烟了呢?   ……   梁喃和温起边吃边聊,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也交流了一番近况。   梁喃得知,温起出国留学了一年,师从钢琴大师威尔逊,如今回来,是为半年后的演奏会做准备。   两人都踏上了音乐这条路,所以在一些话题上很有共鸣,聊天也聊得很愉快。   八九点的时候,两人吃完饭,温起送梁喃回家。   到家门口的时候,梁喃笑盈盈地和温起告别:“头一次和你聊那么久,真没想到,我们俩能有这么多共同话题,能聊得这么融洽开心。”   温起定定地看着梁喃,他起初对梁喃的喜欢来得突然而猛烈。   今天聊天,两人从天南聊到海北,从音乐聊到美食,他也十分惊喜于两人的契合,他微沉了沉眸,舒心地笑了:“我也是。”   “那有机会我们再多交流。”梁喃歪头拜拜手。   温起点点头,笑:“好,我也十分期待我们能重现乐器比赛那天的默契。”   “当然!”   梁喃到家时,林萌萌正端坐在沙发上,听见她进来,瞥也没瞥一眼。   梁喃觉得她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林萌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瞪她:“你还好意思问?!”   “?”梁喃更加莫名,她换完拖鞋,先去洗手台洗手,一边洗一边说,“干嘛呀你神神叨叨的?”   “我刚都看见了!”   “什么?”   林萌萌以为她装不知道,直接说:“别装了,我都看见了,刚是一个男人送你回来的,你晚上也没回来吃饭,是和那男人吃的吧?”   林萌萌跑过去固住梁喃的脖子:“你有情况了,竟然不跟我说?!”   林萌萌个子比梁喃矮一些,这个动作让梁喃的头被迫朝后弯,她一边笑骂一把拍下林萌萌的手:“瞎说八道什么呢?!”   她把卸妆水倒在卸妆棉上,一边卸眼妆一边解释:“那男人是温起,就我之前乐器比赛的搭档,今天恰好碰见就吃饭聊了两句,你咋咋呼呼瞎八卦什么呢?”   林萌萌瘪瘪嘴,有点失望:“但你别说,我从楼上看你们俩,瞧着还挺般配。”   她又想到什么:“欸,你不刚好单身吗?温起长得又帅钢琴也弹得好,听说家境也不错,试试呗?”   梁喃卸完眼妆,去卸眉毛:“行了,你别瞎撮合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林萌萌突然想到什么,定定地看她,一直等到梁喃卸完妆,她才支支吾吾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顾间啊?”   梁喃洗手的动作一顿。   水龙头仍在股股地流水,水声簌簌的。   只过两秒,梁喃扭过头,看着林萌萌,眼神认真坚定,笑容却有些无奈:“萌萌,我真的不喜欢他了。”   “一年前,就不喜欢了。”   ……   光线偏蓝微暗,台上的乐队缓缓演奏着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长台上整齐地排列着各色各样的酒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酒醺味儿。   这是周明碑举办的酒会。   周明碑虽然已年近古稀,但作为圈内最早一拨涉足金融的人,创造了无数的传奇,开创了不少历史,许多理论至今仍沿用。   圈内大鳄举办的酒会,自然不少人给面子参加。   “顾总?顾总?!”   唤声把顾间叫回神。   顾间慢慢地抬起眸:“怎么?”   “顾总这是在想什么,这么出神?”那人笑道,“没什么,就问问顾总您对前几天铭瑞的事儿的看法。”   顾间昂头喝了口酒,动作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晃出去,不让自己再想:“关于铭瑞那事儿,我觉得最本身的问题还是它的企业管理方式……”   他们这边儿在聊,边上也一个一个的小圈子聊个不停。   方旭那群世家公子也在列,不过不是谈些金融相关,而是在谈美酒以及,美人。   有一个人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搓着手,八卦问:“欸,旭爷,昨个儿那特正的妞儿,怎么样,你俩到哪一步了?”   李礼听着顾间关于铭泰一语中的的回答,正听得起兴,突然声音消失,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顾间似乎不知为何卡住了。   还没等他问,顾间已经面不改色地接上去,仿佛那停顿的两秒是他的错觉。   方旭闻言,摆摆手笑得顽劣:“没结果了。”   一人问:“怎么会没结果?那妞儿那么难办?”   顾间说完最后一句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他弯起唇,伸出酒杯。   李礼立马惊喜地捧上酒杯,和顾间碰杯。   杯壁碰上,发出“叮”的清脆一声。   “那姑娘有男朋友了。”   李礼正喜滋滋地和顾间碰杯,笑眯眯地听着这“叮——”的碰杯声,声音清脆响亮,余音未绝——他的酒杯才刚刚和顾间的酒杯离开。   突然,“啪”地一声。   于是李礼他眼睁睁地瞧着,顾间手中的酒杯忽然碎了,且碎了个彻底,一块又一块的玻璃“哗啦啦”地作响。   淡黄色的酒液顷刻溢出,洒满顾间的手,再顺着手往大理石地面上流,一滴又一滴的。 第23章 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明月高挂, 天空深蓝偏黑,只潦草地涂了两抹懒散的云,夜风轻轻一吹, 就摇摇晃晃得要散了似的。   灌木丛里有不知名的虫儿窸窸窣窣叫个不停,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不知某家人家的欢闹声。   一栋居民楼前, 两束炽白车灯直直前照,在夜晚的小区里十分明显, 引得众多飞虫乱七八糟地涌来。   顾间有些怔愣。   车一停下,夜风便不像行车时来得那般汹涌澎湃,温柔又安静, 像一张轻薄的纱, 却教顾间那颗一直激跃跳动的心突然变得有些无所适从。   他逐渐冷静下来。   顾间看着眼前的居民楼, 眼神有些迷茫, 似乎是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儿了。   良久, 记忆隐隐约约地回来,他沉下眸,最终有些无力地全靠上椅背。   这是梁喃的住址。   在知道梁喃回来的第一天, 他就派人查了, 即便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查这个。   那时电话挂了,他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再回电说不用了。   他盯着右手上的大小不一的伤痕,是刚才酒杯碎的时候割到的, 有一道伤痕大约三四厘米,其余的都是小伤痕,温吞地留着血。   刚才一个劲儿地开车,却不觉得疼, 现在停下来了,突然觉得细细密密的疼。   他看了两秒,闭上眼,慢慢地回忆起来。   似乎是得知梁喃有男朋友之后,他便立刻去跟周明碑说有急事要走,连手上的伤口都没来及处理。   当时那般急切,现在他真到了,瞧着那扇仍亮着的窗户,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来这儿干嘛呢?   顾间心里又烦躁起来,忍不住又去抽烟。   烟雾缕缕,飘得像松软的云朵,来了一朵,却又很快散去,于是再来一朵。   顾间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无论是在校时还是后来在商场上,他永远都能保持清醒理性,从而精准清晰地判断出最优解。   而一向理智的他却在今天,头一次地,看不懂自己了。   似乎是从他毅然决然和林家退婚开始,很多事情就变得,让他越来越不明白。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但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厌恶极了。   他想要克制,可却,又要命地控制不住。   忽然来了一阵凉风,将烟雾飘飘然地吹散,空气里只剩了点烟草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顾间瞧着头顶的那盏亮光,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一桩事儿。   那天是六一儿童节的前两天,他恰好在前两天的国际竞赛上得了奖,什么奖他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他兴冲冲地跑到父母前,拿着金牌问能不能在六一时陪他去游乐园,徐若秋和顾明岳那时是欣然应允了的。   可到了六一那天,他一觉醒来,特地换上他最爱的那套小西装,下楼时却被告知,两人临时有工作,已经走了。   他还记得,那时他站在偌大的客厅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大门的方向,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明明说好了的。   顾间吐出最后一口烟,他习惯性地抬头望,楼上的那盏明亮已经熄了。   见状,他丢掉烟头,踩下了油门。   那两抹懒散的云依旧慢悠悠地晃荡,灌木丛中的虫儿依旧叫个不停。   一切似乎都不曾发生过。   只有黑压压的路记得清楚——上面躺了一地凌乱的烟头。   原先没有的。   夏天的太阳升得早,才七点半,阳光透过紫红色的窗帘,已铺洒得满室亮堂。   梁喃起床后,见林萌萌还没醒,也没叫她,洗漱完之后,先去楼下给两人买了早餐回来,才叫林萌萌起床。   林萌萌一边惺忪着眼一边洗漱,梁喃一边用勺子搅拌馄饨汤,一边催促她:“你动作快点,要来不及上班了。”   林萌萌幽怨地瞪她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洗漱的动作加快起来。   梁喃无奈地摇头笑。   电话铃声响起。   是白雅的电话。   梁喃很快接起:“喂,老师?”   白雅“嗯”了一声:“起床了吗?”   “起了,还在吃早饭。老师你吃过没?”   “吃过了。”   两人先随便聊了两句,白雅才说起这通电话的目的:“周明碑老先生邀请我们明天晚上到他家去详谈,我特地打电话来跟你说一下,明晚可别忘记了。”   “周明碑?那个金融大鳄吗?”   “对,他早年混迹在生意场上,与人勾心斗角,年纪大了之后,反而与世无争起来,更加追求心灵上的自由,尤其对古琴艺术特别感兴趣。”   梁喃点点头:“好,老师,我知道啦!”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临了,白雅又提醒梁喃别忘了练琴之后,这才挂断电话。   馄饨的热气裹挟着鲜香味儿往上飘。   梁喃搅拌两下,盛了勺汤,鲜汤入口,给味蕾带来极大的享受。   猛地,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看了眼手机,过了两秒,眨了眨眼睛。   池塘里有朵朵粉嫩的荷花开放,路两边的树冠茂密繁盛,在路面上打下厚厚的一层树影,学生或步履匆匆,或悠哉聊天散步,脸上都是蓬勃的少年气。   明明又过了一年了,可瞧着却和去年的夏天一般无二。   学校像是不会老的怪物。   梁喃在琴室里找到徐语,她递给徐语一杯冰的珍珠奶茶:“喏,你最喜欢的那家店。”   徐语见到她有些怔愣:“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有事啊。”梁喃捏了捏她的脸,笑眯眯道,“你怎么好像变瘦了?”   徐语晦暗不明地看她两秒,接着拍开她的手,低下头看琴谱:“什么事?”   梁喃鼓起腮帮子,倒没在意徐语的冷漠,只觉得是徐语本身的性格比较冷:“周明碑老先生对古琴很感兴趣,明天晚上白雅老师和我会去拜访她,可能会有演奏,你愿意过去试试吗?”   “周明碑?”徐语问。   “对,就是那个金融大鳄。”   听到这儿,徐语心里立马起了思量。   周明碑作为商业大鳄,地位极高,人脉也广,若是能得到他的喜欢,明里暗里必然都能得到不可计量的助力。   徐语很快弄清楚了,这是一桩有利无弊的事。   但是这么好的事,梁喃怎么会给她?   她有些怀疑:“你为什么要把演奏的机会给我?”   梁喃答:“之前我不是答应过你吗?你因为家里的事把去泗潭的机会让给了我,本来是想半年后问你来不来的,结果我那时候问你,你一直没回我。那我现在就多补偿给你一些演奏机会。”   “所以你明晚有时间去吗?”梁喃问,却没有注意到,提起泗潭,徐语的眼神已经瞬间冷了下来:“去。”   找完徐语之后,梁喃就去了白雅家的琴室练琴,这也是白雅的要求,无论风吹雨阻,梁喃每天都得过来练琴。   一直练到中午,她在白雅家吃了中饭,午休一会儿后,去了培训机构。   有了昨天梁喃的那一曲,这些学生今天都出奇地听话,每个人都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听梁喃讲要点。   梁喃先是又给学生们讲了昨天布置的那首琴曲的注意点,接着让她们一一弹过去。   苏梓率先举手:“老师,我先来吧。”   梁喃笑着点头应允。   琴声很快在教室内响起。   一曲作罢之后,苏梓收回手,小脸上满是得意:“老师,我的指法是不是弹得很准?我是不是很有天赋。”   闻言,梁喃顿了两秒,她抿起唇,酝酿了一下措辞:“对,你的指法的确弹得都很不错,看得出来有好好练习,不过……”   “我这是天赋,不是练习才得到的。”梁喃话还没说完,就被苏梓打断。   梁喃忍不住拧起眉,不太明白苏梓这番话的意思:“什么?”   苏梓昂起头,一双眼睛水亮亮地清澈,却神情倨傲:“只有弱者才会凭借努力。我是强者,有天赋,根本不需要那种愚蠢的努力。”   听到这儿,梁喃的脸立马沉下,语气忍不住有些凶:“努力才不是愚蠢,自视甚高才是愚蠢。你的指法弹得是准确,但是你的琴曲很生硬很难听,一点感情都没有。无法融入到琴曲中,这才是古琴的大忌。”   梁喃性格软,为人也温吞好说话,其实很少对人说这么凶的话。   她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除了苏梓的话实在是太过分,更加重要的是,她觉得苏梓身为一个孩子,很多思想都有问题。   她不明白,苏梓明明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怎么总是会有那般现实利己、争强好胜、蔑视倨傲的想法?   下课之后,梁喃很快收拾完资料下楼。   不论怎样,苏梓既然叫她一声老师,有些东西她还是尽量能帮就帮的。   所以她准备和苏梓的母亲谈一下这个问题。   刚下楼,就瞧见一辆白色的宝马,温起正站在车边上,笑着看他。   梁喃惊喜问:“你怎么在这儿?在等我吗?”   “刚好有事路过,看了眼时间,想着你快下班了,就干脆停下来顺路送你回家。”温起答。   梁喃不疑有他:“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等会儿就回来。”   她瞥了眼离她只有两步的苏梓,跟在后面,却发现原本下课时还跑得很快的苏梓,此刻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极慢,竟有一种即将踏向刑场的视死如归的意味。   她顺着方向慢慢移去眼神,接着便看见了那辆熟悉的加长迈巴赫,金丝边眼镜闪着意味不明的冷光。   梁喃淡淡地望了一秒,接着没什么表情地走过去,敲了敲车窗。   两秒后,顾间才放下车窗。   他瞧着她,似笑非笑地,说起话来却莫名给人一种轻嘲的意味:“有事儿?”   梁喃抿了抿唇,见苏梓停在不远处,她松了口气,声音还是放小了些,公事公办道:“您是苏梓的家属吗?”   顾间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压着声音,使得声音更加低沉,尾音上飘,多了些诱哄的意味:“嗯,怎么?”   梁喃“嗯”了声:“我不知道你们家的教育方式是怎样的,但是苏梓现在的状态很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她的一些思想过于成人化了,这对她今后的发展可能会不太好,我希望你们家长可以多关注一下。”   说完,她微颔首,便离开了车窗边。   熟悉的幽香却没随着女人的离开顷刻散去,有丝丝缕缕的香味裹挟着夏日热浪轻柔地飘在窗口。   顾间的眼眸瞬间沉下,眸子漆黑似茫茫不见边际的黑夜,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越缩越紧,昨晚刚被包扎好的右手不可避免地因为动作又泛起细密的痛。   而他浑然未觉,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前面。   ——梁喃笑盈盈地上了那个年轻男人的车。   昨晚方旭的那句话又反复在脑海里响了起来。   他心中又烦躁起来,刚想去拿烟盒,又瞥到了板着一张脸坐在后头的苏梓,终于还是作罢。   路两边的树木快速划过,从窗外看,只能看到连成了一长条的影子,根本瞧不清树木准确的模样。   苏梓默默地握紧了安全带,有些恐慌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还没咽完,突然地,汽车发出急促的刹车声,她的身体顺势猛地往前仰。   苏梓:“……”   她发誓,她妈妈要是再让顾间来接她,她就不上了。   顾间眉头紧紧地皱着,他其实一向很会克制情绪,可这次,他烦躁得根本无暇顾及脸部表情。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拼命地试图冷静下来,可那颗心一直躁动不安,似乎已经不受他控制了。   他全靠在座背上,良久,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眯起眼睛,眉头微松。   他掏出手机,盯着那个粉色的动漫头像,抿起唇。   苏梓面无表情地又看了眼时间。   半小时了,她走都走到家了,为什么顾间还不动?!   又过了十分钟,苏梓终于忍受不了了,她长呼了一口气,试探着开口,但“舅”字还没来得及发音。   “操!”面前的男人突然爆了句粗口。   苏梓:“……”   手机上。   GJ:梁老师,谢谢您的提醒,我稍后会转达给苏梓父母。   而紧接着,这条绿色聊天条的旁边,红圈底的白色感叹号显眼夺目。   “喃呀喃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好友。” 第24章 请进。   第二天是周六, 林萌萌和梁喃都休息,干脆一起约去逛商场买两件衣服,也给徐语和余雯打了电话一起。   大学毕业之后, 梁喃就去了泗潭,其他三人也各自忙碌, 已经很久都没有聚过了。不过也并不生分,一见面就聊得很和谐热闹, 和大学时一般无二。   林萌萌白了余雯一眼:“呦,大忙人可算抽出空来了!总算是想起你这些糟糠之友了,一天到晚和你男朋友腻歪在一起, 也不嫌齁得慌。”   余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有点齁, 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这个糟糠之友漱个口吗?”   “余雯!”林萌萌作势就要打余雯, 被梁喃搂着拦下, 她笑骂道:“行了你, 谁让你阴阳怪气的。”   余雯愤愤不平:“本来就是嘛,你去泗潭那阵儿,我找她十次, 她有九次跟我说, 抱歉哦我在和男朋友约会。”   梁喃听得哈哈大笑。   余雯撩了撩头发:“谁让你没有男朋友的。”   林萌萌心直口快:“是你有问题好么,之前喃喃交男朋友也不像你……”她话说到一半,猛地意识到什么, 突然卡住。   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气氛倏地尴尬起来。   余雯和林萌萌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徐语站在后头,面无表情地看戏。   倒是梁喃笑了笑,没放在心上的样子:“我之前那个也不算男朋友啦,所以交往模式和普通情侣不一样, 不能和雯雯他们比的。”   闻言,余雯立马圆场,拍了拍林萌萌的头:“果然单身狗是不会明白的。”   “操!余雯,我刚做的头发!”   嬉闹欢笑里,这事儿就被轻飘飘地揭过了。   四个人也不着急,一人捧着一杯饮品,慢悠悠地边走边逛。   走到一家服装店时,梁喃不经意地一瞥,瞧见了一条浅蓝底月白连枝纹、偏古典的裙子。   她指了指:“要不进去看看这家吧?”   这家服装店很大,但是衣服并不多,主要都是裙子,每一条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些古典元素。   不同于其他服装店会将衣服一件件地排列在服装架上,这里的每一件衣服都被单个拎出来,拥有自己的专属空间,看得出来,这家店的老板对它们都非常的喜欢。   梁喃的指尖轻轻划过那条蓝裙子。   林萌萌瞧了眼:“哇,这件好好看!喃喃你快试试!”   闻言,梁喃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我也觉得很好看。”   她看向柜台:“我想试试这件可以吗?”   柜台上的那个女人穿着一条暗红旗袍,眼型细长,眼尾上翘,她手指间夹着根烟,朝一个方向指了指,红唇轻轻抿一口,卷卷白烟云雾般散:“试衣间在那边,不过有人。”   声音像是山间清泉,冷冷的。   梁喃小心地抱着衣服,朝试衣间走去,打算在那边等着。   但她刚过去,试衣间的门就被打开,一道红影伴随着“咚咚”直响的高跟鞋声,迈出来。   梁喃看见来人,眼眸顿了顿。   林漾也愣了一下。   两秒后,林漾试探地唤了声:“梁喃……梁小姐?”   梁喃轻轻“嗯”了一声,微点头道:“你好,林小姐。”   说完,她就抱着衣服,打算进去试衣服。   却在将要进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一道声音:“我和别人订婚了。”   梁喃顿住,疑惑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向自己说这个。   林漾红唇弯起,笑容一如当年般明媚张扬:“其实我挺抱歉的,不过不是和你抱歉,是跟我自己抱歉。我不应该做出那么不理性、夹杂着私心的事的,幸好及时止损,克制住了。”   梁喃唇角抿直,望着面前头颅永远高高昂起的骄傲的女人,突然想到了苏梓,总觉得她们的神态十分相像。   她微微皱眉。   所以,这就是他们那个圈里的人的过去和未来吗?   顾间也是如此。   林漾结完款,剪下吊牌,重新回到包厢。   她刚刚衣服不小心把酒水洒到了衣服上,所以出去买了一件。   回到包厢后,她瞥了眼对面的男人:“抱歉,让顾总久等了。”   顾间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递出合同:“我签好了,你签吧。”   林漾轻笑了一声:“所以顾总为什么非要和我退婚呢?你瞧瞧这合同,多大的损失啊,还顶了家里不少压力吧。”   顾间面无表情地瞧她,金丝边眼镜闪过冷光。   其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当初要做这个决定,只是本能地觉得,如果他不退婚,有些事情似乎再也无法挽回,即便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作为投资人,除了基于准确的数据做出理性判断,其实也有多年经验而来的,天然的敏感性。   于是这次,他选择了退婚,相信他心里的判断。   但他仍然把这认为是,商业选择的利益最大化。   顾间眼里一丝感情都没有,冷得骇人,以及还含有只有他这个地位才拥有的,自信和睥睨:“这是我的选择。”   ……   梁喃试完衣服,站在试衣镜前。   裙子领子是小v领,使得梁喃的天鹅颈更显修长,衣服上部偏古典样式,还有些轻微的镂空,起伏玲珑小巧,十分具有女人味儿,裙摆蹁跹,小腿线条流畅完美。   林萌萌“哇”了一声:“好看好看!”   余雯也认同地点点头。   徐语瞧了两眼:“我也去挑一件。”   四个人又逛了两圈,每个人手里都大包小包地拎着,最后实在逛不动了,选了家甜品店坐下来休息。   这家甜品店并没有墙,只有个镂空围栏在周围围了一圈,常常会有行人从边上路过,他们所聊的话题总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林萌萌手机上快速滑着某男星的照片:“喃喃,快看!我的新老公!怎么样,能唱能跳还会撩人,要不要和我共享?”   梁喃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您独享就好。”   林萌萌啧了声:“切,没眼光。”   梁喃摇头笑了笑,低下头,盛了一颗芋圆吃。   正咀嚼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一边吃一边看。   是温起的短信。   温起:今天晚上一起去吃饭吗?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   梁喃浅浅地笑了笑,敲字。   喃呀喃:明天吧,我今天晚上要去周明碑老先生家。   林萌萌察觉到梁喃的动静,挑挑眉,嘿嘿笑:“回谁的短信啊,笑得这么甜?”   梁喃闻言,轻拍了下林萌萌,嗔怪:“别乱说,是温起,他约我今天晚上吃饭,但我今天晚不是要去周明碑老先生家嘛,就拒绝了。”   林萌萌“哦哦”点头。   倒是徐语突然惊叫:“温起?!”   “对啊。”梁喃补充道,“就是我乐器比赛的搭档。”   徐语眼睫颤了颤,咽了口口水,从喉间挤出一句话:“……你怎么会和温起还有联系?”   梁喃很坦然:“我上次去培训机构的时候撞见他了,他刚从美国回来,就约着吃了个晚饭。后来他见到好吃的餐厅就会跟我约饭。”   她想了想:“你们别说,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那些店的,每一家都好合我胃口。”   徐语顿时愣住,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定定地盯着正在和林萌萌嬉闹的梁喃。   梁喃穿着一条吊带裙,白皙的肩头圆润小巧,和人说话时总是笑盈盈地露出两个酒窝,使本来极具攻击性的长相变得亲和。   只瞧着这张脸就足够让人觉着喜欢了。   半晌,徐语掏出手机,定定地看着一个聊天界面。   对方的头像是一架钢琴。   界面划了两下就到底了。   全是节日祝福。   徐语死死地咬住唇,眼中有星点的雾色泛起。   ——她的所有喜欢,却只能藏在这些垃圾短信里。   ……   四个人或在玩手机,或在聊天,却都没瞧见,有一道金色的流光闪过,很快黑影越过,空气被搅动起来,翻滚着一股子极淡的沉香味儿。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梁喃带着徐语先去找白雅。   早在前一天,她就和白雅说过这件事,白雅也心疼徐语当年的迫不得已,便欣然应允。   周明碑作为金融界传奇,如今老了越发喜欢清静,住的别墅背靠荫荫群山。   正是太阳将落不落的时候,夏日的晚霞绚烂多姿,大片的橙黄浓墨重彩,强势地盖在山林上。   蝉鸣响彻天际,不时能听到不知名的鸟儿的欢叫声。   梁喃跟着白雅下车后,走到周宅前。   她抬眼望着这座庄严古朴的大门,和住在门里的人一样,让人望而生畏。   门铃声响起。   很快有人过来开门。   厚重的大门被一点点拉开,缓缓展示着里面的景象。   梁喃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酒窝甜美,眉眼带笑。   满是对之后交流的期待。   门逐渐开起,开门人的身影露出。   梁喃嘴角的笑容瞬间有些凝固。   得体的西装将顾间完美比例的身材修饰得正正好,袖口处绣着暗色花纹,更显矜贵。   他没梳背头,刘海放下来,与平常相比,多了份柔和,少了些拒人之外的感觉。   眼镜也没戴,完整地露出那双狭长的眼。   眼眸依旧漆黑如茫茫无际的深夜,可不知是晚霞的光照得还是怎么的,深夜里似乎长出了点点星星,仿佛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请进。” 第25章 没有男朋友。   房间的整个装修都很古朴, 基本都是木质家具,香薰炉里点着熏香,香味稍微有些浓, 但并不刺激,反而很好闻。   周明碑邀请他们坐在沙发上, 瞧了眼顾间,略带歉意朝白雅她们道:“本来今天是专门抽出了空余时间和你们聊的, 但是没想到,顾间这小子突然来找我谈事儿。那这样吧,顾间你先到边上坐, 我先和白老师她们聊。”   顾间没动:“刚好我也对‘扶琴’感些兴趣, 白老师不介意的话, 我可以在这儿旁听一下吗?”   一直希望能有更多人参与这个项目的白雅自然表示欢迎:“当然可以。”   闻言, 梁喃微怔, 抬眸瞥了眼顾间,却恰好迎上顾间看她的眼神。   两人视线相接。   梁喃顿了一下,她想了想, 朝顾间礼貌而又生分地微颔首一下, 表示打招呼,然后很快移开视线。   顾间眼眸瞬间沉下,嘴角牵起一个轻嘲的弧度。   旁边的徐语此刻比谁都心慌, 她惴惴不安地时不时瞥向顾间,生怕顾间认出自己, 把当年的真相抖出来,却发现,顾间根本就没朝她这儿递来过一个眼神。   他一直都在看梁喃。   神情时而怔愣,时而沉脸, 不知道都想到了些什么,很出神的样子。   根本不像是嘴上说的是对“扶琴”感兴趣。   徐语又想到温起,她手指忍不住拽了拽裙角。   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梁喃。   她唇线抿成一条直线,来时的喜悦瞬间全然不复存在。   白雅背挺得笔直,双手轻握交叉放在腿间,紫色的裙摆听话规矩地平铺至小腿间,仪态优雅大方,她不卑不亢地和周明碑讲述关于“扶琴计划”。   周明碑听得连连点头:“白老师不愧为古琴大师,对古琴实在是殚心竭虑。”   白雅摇摇头笑,眼睛亮晶晶地在发光:“是它足够好,才值得我奔波。”   周明碑哈哈大笑,去问顾间:“顾间,你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顾间淡淡收回视线,话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是觉得不错,但一切还得周老您来定夺。”   周明碑笑起来,眉眼处产生不少条皱纹。纵使是商业传奇,却还是没办法让岁月对他仁慈一点。   但那双眼睛丝毫不显老色,依旧敏锐锋利:“要不你们先弹一下,我听听。”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梁喃拍拍徐语的肩膀:“语语,你去弹吧。”   白雅赞同地点头。   徐语松开拳心:“好。”   但是眼眸垂着,脸色并不好看。   白雅皱眉,觉得她状态有些不对,轻轻牵了下她的手,温柔道:“别紧张,好好弹。”   然而这话儿听到徐语心中就不是那回事儿了,她只觉得,白雅是不相信她。   徐语咬了咬腮帮子,没搭理白雅。   恰在这时,有阿姨姗姗来迟,送来茶水点心,好几小碟子,还冒着热气,瞧着像是刚刚做好的。   阿姨不好意思地笑:“这糕点做起来麻烦,来晚了怠慢了,不好意思。”   几个人摇摇头示意没事。   周明碑招呼道:“张妈的糕点做得是真不错,我这么挑剔一人,到现在都没吃厌。特地吩咐她给你们做的,你们快尝尝。”   梁喃瞧过去。   紫檀木桌上,整齐地摆着六碟点心,五颜六色的,形状各异,光是样子就很精致。   梁喃抿抿唇,看着其中一碟。   那碟点心颜色呈主要月白色,上面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糖霜,有的点缀着桂花,有的嵌着玫瑰,软糯松弹,极为诱人。   但是……   她将视线往上移,精致的黑西装挺括修身,上面缀着的硬质纽扣泛着冷光。   片刻后,梁喃眼睫眨了眨,最终轻叹一声,拿水杯喝茶,不再看了。   很快有人抬了架古琴上来。   客厅很大,即便放了架古琴也不显拥挤。   徐语坐在琴前,她手指攥紧裙角,裙摆生出几道扭曲的折痕。   白雅的话在脑海里反复播放,她死死地咬了下唇,长呼一口气后,手指靠上琴弦。   熏香静静地燃,在房间里慢悠悠地散步。   琴声猝然响起,猛地打乱熏香的步伐,接替熏香,成为偌大的房间里唯一的跳动。   梁喃听了两声,便秀眉蹙起,看向徐语的眼神里满是疑惑。   她那时去琴室找徐语时,见徐语在弹琴,便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的。顺便也听了下徐语的琴,比起去年,徐语虽然进步微小,但比现在好太多了。   白雅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一向总是面带浅笑优雅从容的她,此刻嘴角绷得笔直。   她瞥了眼周明碑,见周明碑已经开始吃糕点喝茶,脸色更加难看,干脆直接叫停:“徐语,停下,让喃喃弹。”   徐语瞬间顿住,她知道自己没弹好,但还是不可置信地望向白雅:“老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能弹……”   “不用了,喃喃,你去弹。”白雅冷声道。   她的话直接简略,却也无形中,给徐语插上了一把深到一辈子也拔不出的刀了。   梁喃看了眼徐语,又瞧了眼白雅,抿唇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徐语的肩:“语语,你状态不太对,我来吧。”   徐语坐在琴前,良久,她抬眼望梁喃,满眼通红得似是染了血,她抽了抽鼻子,没答话,起了身。   琴声重新响起,婉转动听,和熏香结伴,悠哉悠哉地慢慢走,一声一嗅,殊途同归,沁人心脾。   徐语直勾勾地盯着正在抚琴的梁喃,拳心握紧得直发抖。她死死咬着嘴唇,口腔中逐渐弥漫出一股子血腥味,她仍然没松口,瞧向梁喃的眼里满是恨意。   她就说,梁喃怎么会真的那么好心,原来把她拉来,不过是为了衬托自己!   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梁喃放下手指,白雅满意地点点头,周明碑回过神来,满意地哈哈大笑,忍不住鼓起掌:“不愧是白老师的弟子,都给我听出神了。”   梁喃不好意思地笑笑:“您谬赞了。”   说完,她微微鞠了一躬,做回位置上。   却突然发现,面前原本的那碟糕点被换成了别的。   月牙白,薄糖霜,内里含着不同的花儿。   是她想吃的那碟。   她愣愣地移过视线,瞧向对面。   男人背全靠在沙发上,西装却并没有因此而生出一丝褶皱,他右腿叠放在左腿上,模样慵懒矜贵。   而他面前的那碟……却也并不是梁喃原本面前的那碟,她原本的那碟被移到了周明碑面前。   梁喃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周明碑想吃才移了位置,她便没有多在意,伸手拿了嵌着桂花的一块。   糕点十分软糯,糖霜入口即化,口腔里登时甜蜜蜜的,还混着桂花馥郁不散的浓香。   梁喃挑挑眉,惊喜地又多吃了几块。   周明碑听完梁喃的琴后,一直啧啧赞叹,瞧梁喃的眼神里多了些慈爱,忍不住八卦问:“喃喃琴弹得这么好,人长得也漂亮,该有男朋友了吧?”   顾间闻言,喝茶的手一顿,明绿色的茶水荡起几圈稍大的涟漪。   被问到这个,梁喃有些愣住,但她咀嚼完口中的食物,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没有。”   “你没有男朋友?”周明碑的声音还没出,一道冷声已经率先发出。   周明碑将实现移去声源处,顾间依旧脸上表情寡淡,似乎刚才的那句话不是他说得似的。一向精明的周明碑眼睛微眯,眼里多了几分思量,良久,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摇头笑了笑。   梁喃定定地看着顾间,顿了半晌,她移开视线,声音没什么情绪:“没有。”   周明碑视线在两人里转了两圈,哈哈大笑:“那可好,我认识不少青年才俊,改天给喃喃介绍两个试试?”   梁喃露出来的酒窝很浅:“那多谢周老了。”   周明碑摆摆手笑。   白雅瞧出梁喃的尴尬,她酝酿了一下措辞,问周明碑:“该聊的基本上也聊的差不多了,周老觉得‘扶琴’如何?”   周明碑喝了口茶,将问题抛给顾间:“小顾,你觉得怎么样?”   顾间垂下眸,眼睫根根分明。   “我会投资。”话说完,顾间才仿若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两秒后,才发觉他刚刚无意识地说了什么。   他抿抿唇,却到底也没有收回那句话。   梁喃怔怔地望过去,有点费解。   她最清楚顾间的为人,是个彻头彻底的典型的商人,绝不会做对他无利的事。但是这个计划只是为了扶持古琴艺术。   忽然,察觉到顾间头颅微动,似乎要转过视线来,梁喃急忙移开视线。   她咬着唇想。   估摸是有什么别的她不了解的隐形好处被他瞧上了吧。   顾间移来视线时,恰好瞥到梁喃匆匆转头。   他眼神暗沉地盯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些想笑,愉悦的笑。   他拿起茶杯,茶水明透浅绿,嫩绿的茶叶静静地漂浮在上面。   顾间拿起盖碗轻轻刮了两下,沥去茶叶,而后慢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微苦,很快又有淡淡的清甜回甘。   茶杯遮挡了他的嘴角弧度,只能隐约听到,似乎是有一声又闷又淡的笑声。   茶水漾起好看的涟漪,一圈又一圈的,不停。 第26章 (双更合一) 我左瞧右瞧……   周明碑眼神探寻地瞧了顾间两秒, 随即哈哈大笑,说:“我也觉得这个计划不错!那我也参与。”   即便是喜悦,白雅也很克制:“那多谢周老和顾总了。”   周明碑豪爽地摆摆手, 示意不用谢。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儿,见天色渐晚, 白雅带着梁喃她们和周明碑告别。   周明碑想到什么,突然叫住梁喃:“喃丫头, 这把古琴你一并带回去吧,算是我送给你了。”   梁喃愣愣地“啊”了一声。   周明碑凝视着那架古琴,锋利的眸子里难得的闪过温柔, 解释道:“这架琴其实是我太太的。她很喜欢古琴, 不过当然了, 跟你们是没法比的, 她弹得很业余, 却还又很爱弹,每次都要拉着我听她弹,可惜我那段时间太忙了, 总是拒绝。”   “到了后来, 我终于感受到了古琴的魅力,也闲了下来,可她已经太生气了, 去了别的地方,让我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太阳早已彻底落下, 屋里的灯全开。明黄色的灯光照在这个老人的沟壑皱纹里,像是一幅静止的油画,从哪个方向瞧,都只能瞧见“遗憾”二字。   周明碑回过神来, 笑了笑,对梁喃说:“眉眉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将古琴弹成你这般好,可惜没机会。这琴儿搁我这儿也是给灰尘多了个落脚地儿,索性赠与你吧,带着眉眉的心愿,好好走下去。”   梁喃小心地抱着琴,瞧着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认真地鞠了一躬,诚恳而又坚定地道:“我会好好走下去的。”   这儿空气好,加上灯光暗,所以天上的星星看得很清楚。   夜幕漆黑暗沉,女孩双手抱琴,背影孱弱纤细,一步一步地,却走得十分稳重,而奔去的方向里,远处是万千星河璀璨。   顾间定定地瞧着,良久,眼睫微微颤动。   白雅他们的车驶进蜿蜒下山路,最终被层层树影遮盖,直到瞧不见了,周明碑才转过身,边往里走边道:“行了,你也走吧。”   顾间正要颔首,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抿抿唇:“周老,我们刚才的问题还没讲完。”   周明碑晲他一眼:“行了吧你,还想瞒住我?你来这儿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还问什么呀?”   顾间抿抿唇,良久,才慢慢道:“周老,我的确是有个问题要问你的。”   周明碑疑惑地“哦”了一声。   顾间背靠在门上,那双一向如狼般锋利清明的眼里难得的露出迷茫,满是迷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好像变得不受我控制了,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却又,无能为力。”   “比如?”   顾间却没答。   他是一个防范心很重的人,他虽能将问题含糊地说出来,却并不愿意直接坦然吐露,把自己毫无保留地都暴露在外人面前。   周明碑停了两秒,顿时了然,却也不在意,笑了笑说:“既然控制不了,那就不要再控制了。小顾,失控并不是洪水猛兽,你或许可以试试。”   失控……   顾间垂下眸,灯影在他的眼睫上恣意跳舞。   晚风透着一股清爽的林间味儿,吹过顾间的发梢、头颅,继而往里,逐渐有艳丽的色彩涌入脑海。   ——灰黑色的大床上,女人身上的白色丝绸睡衣凌乱不堪,乌发被汗湿,眼神迷离,脖颈被迫昂起,上面的红宝石项链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下,升起,砸下……   顾间不由得滚了滚喉结,将脑海中的画面移去,开口朝周明碑告别,嗓音却有些哑:“多谢周老,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叨扰耽误周老休息了。”   ……   天一黑,白天瞧着郁葱生机的树木就变得阴森起来,黑压压的一大片。晚风一吹,万千树叶呼呼作响,仿佛藏着什么怪物似的。   窗外的呼啸听得一清二楚。   车内一片死寂。   梁喃已经将琴放在了后面,她瞥了眼副驾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的白雅,又瞧了眼边上低着头的徐语,有心缓解气氛:“老师,既然周老同意投资了,那我们是不是该去庆祝一下?我知道一家做江浙菜很好吃的餐厅,要不我们就去那儿吧?”   话落了地儿,却没人接上。   依旧阒然无声。   梁喃抿抿唇,笑了笑,转头想去问徐语,但还没等张嘴,白雅已经开口,却不是回答梁喃的问题:“徐语,你是不是需要跟我解释一下?你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语垂着头,两只手交叉,死死地扣着。   白雅皱着眉,回头问:“我前两天还听过你的琴,你的实力根本就没有问题,怎么今天就弹成了这样?”   徐语依旧无言,手指已经被扣得血红。   梁喃见状,伸手要去松开徐语的手,可是刚碰上,就被徐语一下子甩开。梁喃顿了一会儿,只当她心情不好,也没有在意,收回了手。   良久没等到回应,白雅叹息一声,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还是忍不住放软了语气教导:“你记不记得,我之前就跟你们说过,琴是有灵的,在弹琴时一定要对古琴保持尊重,要心无杂念,全身心地奉予。”   “而徐语,你显然没有记住这句话。”   车厢内又恢复寂静。   白雅静静地等待着徐语的回复,良久,才听徐语低着头,也不知到底是听进去了没,闷闷地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   梁喃打开手机,屏幕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平摊在腿上。   温起:后天晚上出去吃饭吗?   梁喃笑眯眯地回。   喃呀喃:好呀。   温起:那你后天下课之后,我去接你。   喃呀喃:行。   梁喃回完信息就锁屏,靠在背椅上闭眼休息,是以并未瞧见徐语扣手的动作不知何时突然停下了。   ……   第二天梁喃没什么事儿,练完琴之后,给家里做了个大扫除。   林萌萌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头也没抬道:“哎呀,又不脏,你不用清理的,多麻烦呀。”   梁喃在擦窗户:“你再过来看看,这还不脏?!”   林萌萌扫了一眼,默默闭嘴。   “行了,你别坐在那儿玩手机了,快点过来帮我,去把抹布洗一下。”梁喃道。   林萌萌登时面若死色,她转了个身,打算假装没听见。   梁喃笑骂:“你别装死,快点。”   两秒后,林萌萌恶狠狠地摔下手机,一边去洗抹布一边骂骂咧咧:“我幻想中的合租生活是我们俩每天咸鱼躺混吃等死来着,草,为什么还要做家务!”   梁喃笑了笑,没搭理她。   两人做了一天大扫除,以至于林萌萌次日起来上班时嘴里都在骂:“我再也不打扫卫生了,我手快疼死了,这我怎么上班呀玛德。”   梁喃笑眯眯地给她挂上包:“好啦,你可以上班去了。”   “……”林萌萌瞪了梁喃半秒,接着一把大力地关上门。   “哐”地一声,巨响。   梁喃摇头笑笑,也很快收拾好去练琴,练完琴之后去了培训机构教学。   五点的时候,她和学生一一告别后,拿起包下楼。   一下楼,就瞧见温起正靠在车前。   夕阳给少年的五官铺上一层暖橙色,他双手插兜,身体斜靠在车前,姿势随意却意外地好看。   梁喃笑了笑,正要走过去,突然一道女声叫停了她的步伐:“喃喃!”   梁喃转头望,是徐语。   徐语穿着一条吊带碎花裙,头发也做成了大卷,跑过来时裙摆和乌发齐齐朝后飘扬,清纯又妩媚。   待她走近了,梁喃才发现徐语还化了淡妆。   梁喃挑挑眉,惊喜道:“你今天好漂亮呀!”   徐语的视线飞快飘向了一个方向,又很快漫不经心地收回,佯装嗔怪道,声音娇娇的:“我哪天不漂亮啊?”   “对对对,你哪天都好看!”梁喃道。   “欸,你身上是喷香水了吗?什么牌子的啊?好好闻。”梁喃嗅了嗅,“你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隆重啊?”   徐语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有点儿事要办,稍微收拾了一下。”   梁喃“哦哦”点头。   徐语眼睛转了一圈:“刚好遇见了,要不我们去吃晚饭吧?”   梁喃“啊”了一声,看向温起,有些犹豫。   温起在边上见状,立马了然,走过去善解人意道:“刚好我也约了喃喃,要不我们一起吧,我请客。”   梁喃转头要去问徐语的意见,但还没等她开口,徐语已经兴冲冲地说:“好啊。”   梁喃顿住,没再说什么了。   温起今天选的是家烤肉店。   店内装修得很雅致,桌与桌之间都用镂空的屏风隔断,人们的说话声也小,甚至能听到“滋滋”的烤肉声。   温起把菜单递给梁喃和徐语,两人都没接,示意温起点。   温起挑挑眉,也没拒绝,一点选菜一边挑起话题:“你们今天不是去周明碑老先生家吗?谈的怎么样?”   梁喃也没隐瞒:“挺好的,周老说一周后会开个宴会,正式宣布一下。”   温起眯起眼,想起什么,问:“是在薛尔纳酒店吗?”   梁喃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   温起闻言笑了笑:“我父亲也收到了,昨天刚说起。”   梁喃“哦哦”点头,随口问:“那你来吗?”   “嗯。”   徐语看着两人熟稔的互动,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心。   温起点好菜后,很快菜品被一一摆上来。温起主动包揽了烤肉的活儿。   这儿的肉很嫩,几乎一上烤炉,肉“滋滋”作响,发出馥郁的肉香。   温起动作娴熟地煎好,先给梁喃了一块,再给徐语,一边继续烤下一块一边道:“你们尝尝,这儿的烤肉很不错的。”   梁喃没跟他客气,兀自吃起来,啧啧赞叹。   徐语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谢谢你了。”   温起摆摆手,示意没事。   吃到中途的时候,梁喃去上洗手间。   徐语瞧着面前的男人。   温起穿着一件白衬衫,一手拿着烤肉夹,一手拿着烤肉剪,明明是在做着油烟事儿,却依旧眉眼温柔,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她攥了攥裙角,笑着说:“你和喃喃关系很好啊。”   温起没想到徐语会同他说话,闻言微愣,很快礼貌回复道:“还行。”   徐语托着腮,故作关心梁喃的样子:“有你这种朋友也挺好的,她自从上次跟顾间恋爱失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还担心她会一辈子走不出来呢。”   她这话儿表面上是关心,然而就这么说梁喃是和顾间恋爱,先不提两人身份地位,何况顾间从未被爆出个女朋友来,很难不让人多想。   温起烤肉的手一顿。   “温起,肉要糊了。”徐语提醒道,温起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夹出肉,丢进垃圾桶。   徐语瞧着他的这幅反应,漫不经心地拿起水杯喝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还还没等她这口水喝完,紧接着,她便听到,温起轻轻笑了一声,道:“那我还得感谢顾先生了。”   “嗯。”徐语随意地应着,等她回完,才意识到温起说了什么,猝然抬头,“什么?!”   温起只笑,不答。   恰在这时,梁喃回来,听到徐语的话,笑眯眯地问:“什么什么呀?”   徐语讪讪笑了笑:“没什么。”   一块香喷的烤肉被放在梁喃碗里,温起慢悠悠答道:“她说我烤肉好吃。”   ……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到了宴会那天。   梁喃特地选了一条修身旗袍,深碧色的底,上面用金丝线绣着兰花。走动之间,兰花随着动作起伏晃动,栩栩如生。   梁喃下车时恰好瞧见温起,温起穿了件白西装,站在酒店门口,温文尔雅,惹得不少过路人频频看去。   “你是在等我吗?”梁喃走过去问。   温起点点头:“想着你也应该快到了,便过来等你一下。”   梁喃笑眯眯地答:“那行,我们一起进去吧。”   两人跟在白雅后面,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徐语死死地盯着的眼神,而后她瞧着梁喃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勾唇冷笑了一下。   看得出来周明碑对此事的重视,酒店很大,布置得也很盛大恢宏。   头顶金灿灿的灯光直愣愣地照进底下的酒液里,再反射出去,流光溢彩,好不奢华。   男女皆身着正装,衣香鬓影,举着酒杯,絮语交谈,放眼望去,全是眼熟的人物。   顾间站在一处角落里,身边却围了不少的人,他右手轻拿着一个酒杯,轻摇慢晃,淡黄色的酒液折射出男人的倒影。   他依旧竖着一丝不苟的大背头,金丝眼镜闪着敏锐的光彩,五官挺硬锋利,刀削一般,浑身上下透着矜贵的上位者的气度。   旁边的人有意结识他,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吵个不停。他虽然不喜,脸上却没表现出来,表情寡淡,偶尔敷衍地应两声。   突然地,似乎是瞧见了什么,他眼神微微眯起,像是瞧见猎物的饿狼一般,隔着金丝边眼镜,都能感受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白雅和梁喃进了酒店之后,白雅就去找了周明碑,周明碑边上围着几个别的领域的大鳄,都是前辈,梁喃过去不太好,干脆拉着徐语去吃些点心。   温起想了想,问梁喃:“你要不要去见一下我父母?”   温起的父母都是著名艺术家,两人一个是钢琴家,一个是女歌唱家。   梁喃平常也很喜欢听温崇的钢琴曲,大学时还曾去过他的演奏会,所以很快就应下来:“好呀。”   她想到什么,看向徐语:“语语,你要一起吗?”   徐语沉下眸,她不是不知眼色的人,三个人同去,自己过去了必然会很尴尬:“不了。”   梁喃点点头:“那我等会儿就来找你。”   顾间眯着眼,远远地瞧着那一幕。   梁喃今天刻意打扮过,一颦一笑都极具女人味儿。她旁边的站着一个白色西装的男人,笑容温和,玉树临风。   两人靠得很近,手肘相接,各捧着一杯酒,眉眼弯弯,笑容款款。   怎么瞧都是极令人养眼的。   顾间自然认识这个男人。   又是这个男人。   即便不是梁喃的男朋友,两人的私交也未免太好了一些。   顾间沉着眸,两秒后,不动声色地缓缓饮下一口酒。   旁边人顺着顾间的视线瞅去,以为那人是顾间朋友,顺着去拍马屁:“呦,这对小情侣还真够登对啊,瞧这笑的,肯定是对甜蜜的情侣。”   顾间的手一顿,冷冷地望向说话的人。   偏偏那人还一副浑然未觉的模样,他好像想到什么,惊喜道:“哎呀!我想起来了!我说呢,那男的怎么那么眼熟!”   他喜滋滋道:“这不是温家的公子吗?这对情侣的面前的那对夫妇,可不就是温家夫妇吗?!原来这小情侣是去见父母了呀!”   “真是一对妙……”   “人”字还没出口,身边突然被带起一阵冷风,裹挟着淡淡的沉香味儿。   他再瞧时,原本还在自己身边的饮酒那个男人,已经离去,只留下一道黑色背影。   梁喃和温父温母打过招呼后,笑着颔首,想回去找徐语。   还没走两步,面前的路突然被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堵住。   梁喃瞧见顾间,不动声色地敛下笑意,两颊的梨涡浅到几乎没有:“顾总,您好。”说罢,就要绕路走。   被顾间拦下。   梁喃淡淡地看顾间,眼里没有一丝情绪:“顾总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顾间冷着脸,余光瞥见,见到动静过来的温起,他咬了咬下颚,声音又冷又硬:“玩够了,能回来没?”   梁喃微愣,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后,挑挑眉,笑了,容颜百媚生,话语里却满是讽刺:“顾总,怎么,您这是对我爱而不舍了嘛?”   顾间冷脸不答。   梁喃“啊”了一声,歪着头,笑眯眯地:“不对,顾总怎么会对人爱而不舍呢?顾总可是个商人,定是又看中我身上的哪处好了吧?”   她上前一步,轻轻勾了勾顾间的领带,玉指轻揉慢捻,似是蛊人的妖,可是眸子里一丝□□也无,甚至冷得彻骨:“不过可惜的是,我左瞧右瞧,都没瞧见,顾总你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松了手。   领带被砸回胸膛,干脆又利落,鼻间还萦绕着女人缠绵的幽香。   顾间只觉得胸膛那处,被砸得生疼。   疼到他愣愣地,直出神好久。   梁喃找到徐语之后,又和徐语聊了一会儿天,很快白雅来找她们。   周明碑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站到舞台上:“我最近投资了一项计划,今天邀请各位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儿,希望日后有需要的地方,大家还给我一个面子,多帮助一下。”   “好了,现在主要还是请计划负责人,著名古琴演奏家白雅仔细跟大家说一下。”   说完,他兀自鼓起掌,带着底下的众人也鼓起掌来。   掌声雷动里,白雅走向舞台,先朝众人鞠了一躬,再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扶琴”计划。   梁喃扫了眼众人,即便周明碑特地给了白雅面子,但是大多数人还是该喝酒喝酒,该聊天聊天,没几个人在意。   她垂下眼皮,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烈酒入喉,刺得她眼泪直往外涌。   她咬着唇,将泪憋了回去。   白雅解释完“扶琴”,众人很给面子地纷纷鼓起掌。接着,白雅下台,拍了拍梁喃的肩。   梁喃会上去演奏一曲。   这样的场合梁喃演奏过不少次,早就习以为常。可这次,许是因刚刚那一幕憋了气,她这才演奏得极为用力。   一直到琴声止下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气息不稳,鬓间也已生出丝丝薄汗。   她刚闭着眼,没瞧见底下人的反应,待睁开了,才瞧见,众人皆怔愣,台下寂静无声。   半晌,众人才回过神,纷纷鼓起掌。   不是为了给周明碑面子,是因为梁喃的演奏。   梁喃满意地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要和众人九十度鞠躬。   徐语眯起眼,盯着梁喃的动作,缓缓勾起唇冷笑。   那旗袍被徐语碰过,她在背部做了些手脚,若是动作大了些,很容易撕裂。   果不其然,梁喃缓缓朝下鞠躬,突然,背后传来“嘶”的一声,有淡淡的冷意缓缓透上后背。   梁喃鞠躬的动作瞬间顿住,心里有一种发麻的不好的预感。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梁喃咽了咽口水,当即就要起身,可还是听到“嘶”的剧烈一声,已经不受她控制,冷意从原来的丝缕似乎区域越变越大……   就在彻底露出皮肤的那一瞬,身后突然被人捂住,暖意铺天盖地,夹杂着沉香和烟草味儿。   梁喃怔愣,忍不住要转过头,刚有了个动作,便被拦下。   耳廓里有滚烫的热气喷洒,有些落在了敏感的脖颈里,让梁喃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男人声音低沉,有点哑,凑在她耳朵里,能嗅到极浓的烟草味儿:“你衣服后背开了,别乱动。”   ……   梁喃为了保险,有带两套衣服的习惯。所以她直接去二楼换了件衣服,换好之后,一边走出来,一边忍不住嘟囔:“我最近还瘦了呀,怎么就突然还能被撑破……”   “呢”字突然卡在喉咙里。   梁喃望向门边上的人,顾间的西服外套刚刚给了她,此刻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懒散地靠在墙上,比之平常,少了几分压迫感。   梁喃敛下神情,双手捧上顾间的西服外套,声音很淡:“今天多谢顾总了。”   顾间瞥了她一眼,没伸手接。   梁喃便持续着这个动作,也不动。   良久,顾间冷嗤一笑,走过来,凑近梁喃,盯着梁喃的唇,笑得恶劣:“是嘛,怎么谢?”   梁喃也没躲,就那么静静地直视着顾间,语气客气又生硬:“顾总愿意的话,我可以请顾总吃饭答谢。”   顾间定定地盯着梁喃。   两秒后,他笑了,被气笑的,忍不住爆粗口:“你踏马就真打算假装不认识我了?”   闻言,梁喃的身体一僵。   半晌后,她重新直视顾间,眼里一丝情绪也没有:“顾总,您既然知道我故意装作不认识你,为什么还要提呢?毕竟我们本来就是一场误会,不是吗?”   “更何况,每一次看到你,都会让我想起我被人称作情妇,都会让我觉得……”   “很脏。”   ……   高跟鞋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小,一直到听不见了。   楼道里白色的烟雾缓缓飘起,迷离着人的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又捻灭了一根烟头,垂眸望楼下。   浮光声色,人影重重。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那么多人,他就是又一眼瞧到了梁喃。   他静静地盯着,突然想到什么,拿起西装外套嗅了嗅,能闻到极淡的女人幽香。   他突然笑起来,却莫名显得十分挫败。   顾间终于意识到,自己真他妈的是个混蛋。   ——他给梁喃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第27章 我从来不收让助理选的礼……   “送女人礼物?老顾, 你问我这个干嘛?”   宴会已经结束了,方旭正要驶车离开,突然被顾间叫住。他听到顾间的问题, 手撑在红色法拉利的车门上,勾着唇邪笑:“怎么, 你瞧上哪个妞儿了?”   不停有人朝停车场走来,夹着絮语轻笑声, 各色豪车被一辆辆开走。   晚风轻轻拂面,停车场变得空旷起来。   良久,顾间晦暗不明地瞧了方旭一眼, 抿抿唇:“算了, 没事。”   “欸?别走啊。”方旭拉住顾间, “毕竟是你顾间啊, 平常都没见你玩过女人, 今个儿竟然主动要送女人礼物,多稀罕的事儿啊,我可不得好奇多问两句嘛。”   顾间淡淡瞧他一眼, 想了想, 避开视线:“送给我妈的。”   方旭“哦哦”点头:“那就送些丝巾珠宝的,女人不就最爱这些东西了吗?”   “就只要这些吗?”顾间想了想,补充道, “我是要哄人的,就……惹她不开心了, 挺严重的。”   方旭摆摆手,浑不在意:“那就送贵点的呗。”   方旭想到什么:“欸,你做什么事儿惹你妈生气了,还很严重啊?”   顾间得到回答, 挑了挑眉,没回他的问题:“行,知道了,下次请你吃饭。”   说完转头就走,方旭在背后“欸欸”地不停叫他,他压根没搭理,背过身,漫不经心地瞥了眼那辆刚开走的白车。   车灯亮白如炽,逐渐被暗沉的夜幕星点掩盖,直到再也瞧不见。   顾间沉下眸,唇线抿得笔直,半晌,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夜已深,灌木丛里的虫儿都叫不动了,月亮也疲惫地偷躲进了薄云里休息。   “叮——”   门铃响起,却没来人开。   顾间面无表情地又按了两下。   “叮叮——”   片刻后,终于有管家惺忪着眼过来开门:“顾总?这么晚了,您来这儿做什么?”   “把赵铭叫下来。”顾间淡淡道。   管家犹豫道:“可是……老爷已经睡了。”   “就跟他说,是我。”   赵铭是著名珠宝收藏家,珠宝室里藏着众多出名珠宝。早年他刚创业的时候,多亏了顾间的投资,公司才能有了现在的地位。   是以,一听到是顾间大半夜来找,赵铭以为他有什么急事儿,立马匆匆换好衣服下楼:“怎么了?顾总你出什么事儿了?”   顾间淡淡道:“你这儿珠宝多,我来选两件。”   赵铭闻言一愣,好久没等到顾间继续开口,他才迟疑问:“……没了?”   赵铭扫了眼墙上的钟——时针卡在罗马数字一和二之间。   他瞪大着眼,又重复确认一遍:“顾总,你大半夜不睡觉跑过来就是为了选一件珠宝?”   顾间静静地看他,没再答,他话不说第二遍,这是默认的意思。   赵铭见状,无言顿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吧。”   他领着顾间往收藏室走,路上困意难熬,打了个打哈欠,嘟囔道:“不就一件珠宝嘛,白天不能来?非得这么急?”   不过虽然心里有怨气,但毕竟欠顾间人情,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赵铭带着顾间进入放置珠宝的地方:“顾总,您瞧瞧,你要是送合作伙伴,这些完全够了。”   顾间淡淡扫了一眼,皱眉:“还有好点的吗?”   赵铭想了想,带顾间进了另一件屋子:“那这些呢?这些可都是我珍藏的,平时给人瞧我都舍不得的,也就是顾总您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间打断:“你就这点东西?”   “……”赵铭顿了顿,没吭声。   顾间见状了然,直接道:“西城那块地儿。”   赵铭咽了咽口水,良久,拉着顾间到了一处:“这真是最好的了,有些都可以放博物馆收藏的。您瞧瞧这件,瞧这成色,我敢打赌全世界你都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翡翠。”   顾间瞥一眼:“样子太老气了。”   “?”赵铭惊讶地瞪大眼,“这老气?这明明是端庄大气……”   “还有别的吗?”顾间毫不留情地打断。   “……”赵铭心里腹诽一阵,才撇着嘴问:“是送给年轻人吗?那你看看这个,这个是我在欧洲拍卖会上费了好大功夫抢……”   “成色有点差。”   “……”   “那这个?”   “这儿的衔接不好。”   “……”   半晌后,赵铭看着自己用大半生收藏来的、平常碰都不舍得碰一下的宝贝,怀疑起人生。   赵铭甚至觉得顾间是不是故意针对自己:“顾总,您到底是送谁啊?我这儿的珠宝可都不便宜,这些你都看不上,你这要谈的到底是多大的生意啊?”   顾间抿抿唇,没答,径直穿过珠宝展示台,一个个挑。   终于,在走到房间尽头的时候,他瞧见了一对耳环。   这对耳环很小巧,但很精致。一只是做成了蝴蝶结的形状,上面缀满了粉钻,亮晶晶地发着粉光 ,另一只是一颗圆润剔透的蓝宝石,别出心裁地用钻石搭配,做成了蓝色星球的样子。   很华丽,但也不失少女感。   顾间定了定。   他记得,梁喃是喜欢粉色的,也喜欢这种少女元素的饰品。   “就这对耳环吧。”顾间盯着这对耳环道,“开个价。”   赵铭快步走过来,见状,有些为难:“这是上个世纪安德鲁给他逝去的妻子设计的,我女儿当初听到这个故事时很感动,我特意拍下要送给我女儿十八成人礼的。”   顾间的眸色漆黑如黑曜石一般,似乎在熠熠地发着暗色的流光。   他“嗯”了一声:“你可以加价。”   ……   “扶琴”的事彻底确定下来,周明碑为此开展了不少宣传活动,同时听说她曾经创过一个视频号,流量不错,可惜后来因为去了泗潭,拍摄等等不太方便就搁置之后,鼓励她重新做起来。   后面可能会忙起来,时间也不固定,恰好原来的古琴老师小雅也忙完了家里的事今天回来,所以梁喃决定今天去培训机构交接一下后,辞去那里的工作。   因为要交接,所以她一点半就到了培训机构。   把琴室打扫一遍后,她就干脆坐下来练琴,为下次的视频拍摄做准备。   陈小雅缓步走在走廊里,手里提着特地带的土特产,隐约地,她就听见一阵古琴声,曲子虽然简单,但曲调松弛有度,自有一派独特的风味。   她挑了挑眉,步伐加快了些。   梁喃弹完琴,缓缓放下手,抬头伸了伸脖子,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门边上站了一位黄裙子的女孩。   她眯起眼,觉得这女孩有些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但也猜出来应该是原先的古琴老师:“你是小雅吗?”   陈小雅点点头,笑盈盈地走过来,黄裙子蹁跹飞舞。   她弯头看梁喃:“你是不是忘记我了呀?”   梁喃“啊”了一声,定定地瞧陈小雅。   女孩歪头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儿,两颗酒窝圆滚滚的……逐渐和记忆中的一个模样重合。   “你是广场上的那个女孩!”   是肯定的语气。   陈小雅“嗯嗯”点头:“对!我刚一见到你就认出你了!”   这种奇妙的缘分让梁喃一阵惊喜,也忍不住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好巧呀。”   陈小雅把手中的特产递给梁喃:“这是我从家带来的特产,本来是想谢谢你帮我代班的,现在就算是两份谢礼合在一起吧,你可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梁喃问,“两份谢礼,什么意思啊?”   陈小雅不紧不慢道:“一份是代班谢礼,还有一份是广场上的那次指点。你那次指点对我帮助挺大的,一直很想感谢你,但是后来都没等到过你,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   提起往事,梁喃问:“那你后来呢?还是每天去那个广场吗?”   闻言,陈小雅的笑容逐渐敛下,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落寞:“去年冬天就没去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嘛,而且也毕业了……该找工作了。”   她怀着满腔热血奔赴,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现实浇湿浇凉个彻底。   空调呼呼送着冷风,吹动窗帘的帘摆。   窗帘只拉上了一半。   晌午的阳光穿过来,大片的明暗交织。   梁喃站在光亮处,背后的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朝被迫隐在阴影里的陈小雅伸出手:“那你愿意再试试吗?”   直到很久以后,陈小雅都记得那个盛夏午后。   那一天的太阳和每一个夏日一样的灼烈,窗外的蝉依旧鸣叫个不停,有小孩儿从路边超市买了俩冰棍,急匆匆地跑回家生怕化了。   是一个普通到,和往常没有任何区别的一天。   可就在那一天里,梁喃带陈小雅进入“扶琴”。   自此她的身后,也是万丈明光。   现实或许悲凉,可是总有人正在热血。   ……   彼时,培训机构的楼下,黑色加长迈巴赫静静停驻。   苏梓逐渐认清这个事实——往后她的古琴班都将由顾间接送。   苏梓为了和父母多亲近,一直说自己害怕陌生人,不愿意让管家保姆来接送她。加上苏盛工作忙,顾晔只能无奈接送苏梓。现在顾间愿意接送,因为是家里人,苏梓找不了借口,顾晔很爽快地就把这事儿丢给了顾间。   见到车停,苏梓面无表情地拉车门下车。   “等一下。”顾间叫住她,从副驾拿下一个精致礼盒,递给苏梓。   登时,苏梓眼睛都亮了,小脸容光焕发,全然不似刚才的死色:“舅舅!你真是我的好舅舅!你竟然记得过两天是我生日,特地给我礼物!这是什么呀?我能现在就拆拆看看吗?”   “不能。”   “……好吧。”苏梓瘪瘪嘴,“反正也是我的,我等等再拆……”   “不是你的。”顾间干脆利落地打断。   “……再拆也没关……什么?!”苏梓兀自说着,说到中途,才意识到顾间的话。   她拧着眉:“这不是我的?!”   顾间“嗯”了一声:“你把这个给你梁老师。”   苏梓:“?”   顾间想到什么,问:“过两天是你生日?几号啊?”   “……”苏梓面无表情答,“大后天。”   “哦。”顾间想了想,“那你会办生日宴的吧?”   “……嗯。”苏梓问,“舅舅,你问这个干嘛?你不是从来都不来吗?”   “今年可能会去。”顾间说。   “真哒?!”苏梓到底是个小女孩,哪怕不喜欢顾间,也是希望来她生日宴的人越多越好。   顾间很快接上:“是,但你要邀请一下梁老师。”   “……为什么要邀请梁老师啊?”苏梓疑惑问。   顾间瞥她一眼,淡淡道:“邀请梁老师你不又多了一份礼物吗?”   “哦哦对哦。”   顾间收回视线:“行了,你下车吧,别忘了把你手中的礼盒给你梁老师。”   “嗯嗯好。”苏梓想到又能多两份礼物,跳下车时脸上都是喜滋滋的。   直到迈巴赫的车影彻底瞧不见了,苏梓才后知后觉地看向手中的礼盒,所以舅舅到底为什么要送梁老师礼物?   下午五点,太阳爬到天西边,大片的晚霞铺满天空,一块块的云彩刻在上面,天空美得像一块橙黄色的浮雕。   顾间背靠在车座,修长的指节没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时不时地就瞥两眼培训机构的大门,再看一眼手表。   很快有学生出来,他远远地就瞧见了苏梓,她背后跟着梁喃。   梁喃穿着简单的短袖和牛仔短裤,头发扎成马尾,很清爽。   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珠宝礼盒。   见状,顾间忍不住轻微地勾了勾唇,但很快敛下,恢复平时的样子,只有金丝边眼镜闪烁着跳动不一的光。   苏梓很快拉开车门跳进来:“舅舅。”   顾间应了一声,却没开车的动作——他瞧见了梁喃往这边走来。   “咚咚——”   车门被敲了两下。   顾间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才缓慢开窗:“梁老师有什么事?”   说完,他才抬眸看向梁喃。   却见,梁喃眼中不仅没有喜悦,甚至有些厌恶。   他眼眸颤了颤。   梁喃把礼盒丢给顾间,本是妖媚的长相,此刻脸色却冷得骇人:“顾总,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这礼物我还给您,毕竟第一,我们不熟,第二……”   梁喃盯着顾间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桃花眼像是一块碎掉的镜片,锋利又清明:“我从来不收让助理选的、这么没诚意的礼物。”   “不是,这次是我自己……”顾间急忙就要解释,可话还没说完,梁喃早已走远。   很快,连个背影也没给他瞧了。 第28章 他好像一概不知。   “舅舅?舅舅?!”   见顾间许久都一动不动的, 跟个雕塑似的,苏梓终于忍不住开口唤他。   顾间这才回过神。   思绪是回来了,但眼神仍怔愣着, 很迷茫的样子。   暮色将沉,天色美到极致, 惹得不少饭后出来散步的人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晚霞艳丽绚烂,像老天直愣愣地将颜料盘泼了上去, 颜色乱七八糟的交杂,却又奇异的好看。隐隐约约地还能瞧见一轮扁月,斜斜地挂在天边。   有霞光穿过车窗, 温柔小心地去触碰顾间被上天极尽宠爱的脸庞, 安安静静地, 就连光影中的浮尘颗粒都屏气不敢动。   那么浪漫的景, 此刻瞧着, 却无端的落寞。   顾间顿了顿,眼中慢慢变得清明。   他望向怀中的黑色丝绒质珠宝盒,刚才的那一幕又不断地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他忍不住喃喃自语:“怎么会不收呢?”   顾间心里又像燃起了簇簇的火苗, 一阵烦躁。   可这次又不同以往。   他感觉自己像走在浓雾里, 面前白茫茫一片,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也逐渐……看不太清自己了。   苏梓揉了揉饿得“咕咕”响的肚子, 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要开口, 却被顾间抢先问:“你怎么跟梁喃说的?”   苏梓“啊”了声,反应过来,回想道:“我就把礼物递给梁老师,说这是我表舅舅给你的, 就没了呀。”   顾间不太相信:“真就只有这些?”   “对啊。”苏梓睨他,“我骗你干嘛?”   顾间定定地瞧了眼苏梓,眼神似信非信,可瞧见苏梓一脸无语的样子,他不得不信,忍不住蹙起眉:“那她怎么会不收呢?”   “你送了人家就要收吗?”苏梓随口吐槽。   “可她之前收到都会很……”顾间说到一半,瞬间哑言。   是了,那是之前。   顾间只说了一半,苏梓没听出其中的不对,她眼睛咕噜转了两圈,问:“欸,舅舅,我都忘记问你了,你送梁老师这个干嘛?”   她眨巴着眼睛,猜测:“……你不会是在追梁老师吧?那你送这个也太俗了,一点诚意也没有。”   顾间闻言登时怔愣住,他定定地望着苏梓,如墨般浓郁的眼眸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才抿抿唇,否认:“没有,不是追人,是道歉。”   苏梓瘪嘴:“幸好不是,不然你肯定追不上。”   顾间皱眉,忍不住反驳:“怎么就追不上?”   “你又不追你问这个干嘛?”苏梓问,顾间霎时无语凝噎。   苏梓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而且本来就是嘛,你长得又没有那个穿白衣服的叔叔好看,脾气也没那个叔叔好,梁老师眼睛又不瞎。”   “?”顾间微微眯起眼,“你说什么?”   苏梓眨了眨眼睛:“哦,没什么,舅舅你最好。”   顾间淡淡扫了她一眼。   “你刚才说……这个没诚意?”他想到什么,皱起眉问,“还是太便宜了吗?”   苏梓一脸无语:“不是便宜不便宜,是没诚心。你这东西不就随手买一下就好了嘛,其余的一点功夫都没付出。”   顾间顿了顿,半晌后,眉头皱起,十分烦恼的样子:“你说得也是,但……那该送什么?”   “我道歉你道歉?”苏梓白顾间一眼。   顾间静静地注视苏梓,眼中一丝情绪也没,却惹得苏梓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就送点梁老师特别喜欢的吧。”   顾间垂下眸想。   可片刻后,他忍不住抿起唇。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清楚梁喃喜欢什么。他只知道,梁喃喜欢古琴,其余的呢?他好像一概不知,甚至连梁喃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这种意识让他眉头皱得更深,就仿佛,他们真的是互不了解的陌生人……   可明明,他们是度过了大半年的时光的,比起很多人都要亲密的时光。   可他却什么痕迹都没抓住。   良久,他烦躁地靠上座背,紧皱的眉眼里竟有一些后悔的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问:“你生日梁喃会去吗?”   苏梓点头,笑眯眯地答:“会去,而且我还让她带了……”   “行。”顾间得到答案后,利落地打断苏梓,也没听完后面的话,他把珠宝盒丢给苏梓,“那这个就给你做生日礼物。”   苏梓面无表情地摸着手中的珠宝盒,心里暗暗安慰自己:算了,坐人家的车,嘴软。   ……   梁喃早上起床的时候,便感到腹间一阵闷痛,她瞧了眼日期,忍不住皱起眉,拿起卫生巾去了厕所。   为了更好地宣传,周明碑介绍了资源,推荐梁喃去参加一档音乐综艺,增加曝光度。   她今天要去那家公司和总经理商量一下。   有周明碑的提前打点,梁喃进入得很顺利。   她坐在经理办公室等待。   办公室很大,摆着几盆绿盆栽,窗明净几,光线明亮,从窗户看去,能看到外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梁喃是喜欢这样的景的,可这次她没动,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   她今天穿了件小西服,背挺得很直,很端正严肃的样子,如果忽略她放在腹部的手和鬓间已汗湿碎发的薄汗的话。   太痛了……   她来之前吃过一粒布洛芬,可是现在还是痛得她忍不住咬牙。   门外有动静传来,梁喃立刻放下腹上的手,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再抬头时嘴角已经挂上浅笑。   而这笑容,却在门开的瞬间僵住。   银质门外,一道黑影挺拔颀长,西服上的金色纽扣暗暗地发着流光,与金丝边眼镜两相应和,禁欲矜贵。   梁喃的眼眸登时紧缩。   顾间淡淡扫了她一眼,眼里没什么情绪,走过来,坐在了沙发的另一侧。   他身后跟着一个矮胖男人,是总经理李源。   李源略带歉意道:“抱歉啊,梁小姐,刚在开会,来晚了。”   梁喃笑着摇头,示意不要紧。   李源看了眼顾间,热心地介绍:“梁小姐,这是顾间顾总,我们的投资人,刚好过来查看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听说你过来商量古琴宣传的事,他也过来看看。”   梁喃点点头。   李源从办公桌上掏出一份策划书,他伸手指了指,示意梁喃往前面坐点,方便交流:“梁小姐,你往这儿坐点。”   梁喃闻言一顿,她瞥了一眼身后。   空调正呼呼送着冷风,而那个位置,正对着空调出风口。   她抿抿唇,顿了两秒,还是坐了过去。   一坐上去的瞬间,冷风直愣愣地对着吹,像直接浇上来似的,梁喃本就肚子疼,这么一吹,她身体忍不住轻微战栗了一下。   李源掏出策划案,口若悬河地讲述。   他们是一家娱乐公司,主要是给“扶琴”宣传,增加古琴艺术的曝光度,以便传播。   所以拟定了一些计划,诸如参加音乐综艺,录制视频,选择旗下明星帮忙宣传等等。   李源赞叹道:“梁小姐,您外形条件好,比我们旗下的许多女明星都好,要不是您选了古琴这条路,我怎么也得把你挖进来。”   梁喃牵起嘴角笑了笑。   李源说:“所以我们决定将您包装,打造出‘古琴美人’的标签,这样也会便于我们宣传。”   梁喃闻言皱眉,她抿抿唇,酝酿了一下措辞:“李总,我知道您这也是好意,但是我不太想要这样,古琴本身就足够好,它只是缺少曝光机会,并不需要依靠谁来宣传。”   李源一噎。   他身居高位多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现在被拒绝,他脸色有点不太好。   空气瞬间凝固下来,就连空调声和呼吸声都小小的,似乎都因为害怕刻意地放轻了声音。   梁喃忍不住抓了抓沙发,手心攥紧,有些紧张,却又不肯让步。   她颤了颤眸子。   “我觉得梁小姐说的对。”   一道男声突然打破寂静。   声音不是很大,却很稳,让人无端觉得踏实。   梁喃抬眸。   恰巧与顾间的视线撞上。   她瞧了一眼,还是没反应地移开视线。   李源一愣,但只过半瞬,他就赔起笑:“对对对,顾总说得对。那就按梁小姐说得办。”   很快,他们敲定了一档音乐综艺,节目录制是在下周,届时梁喃会上台表演。   源源不断的冷风呼呼直吹,梁喃已经坚持不太住,她眉心紧蹙,身子忍不住轻抖起来,背后的衣服皆已汗湿。   事情交代过后,李源想了想,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梁小姐,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什么事的话,直接打电话给我。”   梁喃接过:“嗯,谢谢李总。”   李源摆摆手:“梁小姐客气。”   梁喃只感觉自己快要疼晕了,她咬着唇站起,只想赶紧回家休息,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道男声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如此,梁小姐也加一下我的微信吧。”   梁喃拧眉望。   顾间靠在沙发上,右腿叠放在左腿上,慵懒随意,金丝边眼镜闪烁着精明的光:“我们也是合作伙伴。”   梁喃顿了顿:“我有顾总电话,有问题我会跟您打电话。”   顾间站起身:“电话吵,我不怎么喜欢打电话,喜欢用微信。”   梁喃静静地看着顾间。   明明就不是,接收微信信息会有延迟,重要的工作事宜顾间都是直接打电话的。   顾间缓步走到梁喃身边,伸出二维码,示意梁喃加他,声音压低,低沉缓慢,带着蛊人的意味:“真的只谈工作。”   梁喃扫了眼,李源正茫然地看着他俩,加之腹痛难忍,她只想回家休息,实在懒得多耗,索性伸出手机,扫顾间的二维码,发送验证信息。   顾间却突然沉下眸。   刚才离得远,他没注意到,现在近了,他才瞧出来梁喃身体在轻抖。   他拧眉看。   这才发现,梁喃的脸色已经惨白,鬓间碎发被汗湿,嘴唇也失了血色,平时那双明眸善睐的眼里,也有些迷离不清。   随时要晕过去的样子。   顾间忍不住伸手扶她:“你怎么了?”   梁喃不动声色地往边上走了两步,躲开顾间的手,微微颔首,没答顾间的话:“既然都谈完了,那顾总、李总,我就先走了。”   顾间沉下脸,拦她:“我送你去医院。”   梁喃说话的声音已经有点弱,有气无力地:“不用了,多谢顾总好意。”   “先别走,你这状态哪儿也去不了。”顾间不容置喙道,说完,就掏出手机,语气到底还是软了些,“你不愿我送你,那我打120,总行吧?”   梁喃有些无奈:“真不用,我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顾间没搭理她,径自按下数字键,梁喃赶紧拦下:“真不用,我知道自己什么原因,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是吗?什么病?”顾间淡淡地问,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   眼见着顾间就要按下通话键,梁喃抠了抠手心,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着牙小声道:“我是生理期。”   “……”顾间静静地看着已拨通的电话页面,两秒后,果断按下挂断键,收回手机,“哦。” 第29章 好样的。   李源坐在沙发边上, 神色变幻不停。   他突然想起,其实顾间原定的视察时间是下周,也不知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突然就来了。   此时李源看着面前的两人,他在生意场上混了多年, 最会察言观色,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些猜测。   不过不管这么说, 这两人瞧着都是认识的。   他心里暗暗思忖,看来得交代下去,务必对这位梁小姐更加客气点。   瞧见两人僵持, 李源眼珠子转了一圈, 有心与顾间交好:“是啊是啊, 梁小姐, 你得听顾总的, 生病了可得赶紧去医院。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容易仗着自己年轻,病了也不好好就医,这样下去会出大毛病的。”   他走到两人中间, 话说得苦口婆心, 却发现这两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两人凑得稍近。   梁喃仍然因为腹痛得微咬着红唇,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倒是顾间, 他嘴唇抿得笔直,更诡异的是, 两颊似乎还泛起了丝微的薄红。   李源摸不着头脑。   梁喃牵起嘴角,笑了笑:“真不用了,多谢李总顾总的好意,我先回去了。”   李源瞥了眼顾间, 见顾间抿着唇没反应,以为顾间心存不喜,为了讨好,忙帮拦:“梁小姐,你还是听顾总的吧,赶紧就医,病可是不能熬的。”   梁喃淡淡地扫了一眼顾间。   顾间别开视线:“那你赶紧回去休息。”   梁喃“嗯”了一声,颔首告别。   李源:“……”   梁喃一走,顾间的身前没了阻挡,瞬间,空调送来的冷风迎面吹来,在大热的天里十分凉爽。   顾间不动声色地盯着角落处的那台空调,两秒后,想到什么,脸色瞬间沉下。   李源从后面拿出另一份合同,笑眯眯地凑上去:“顾总,我们上次说的追加……”   “再说。”话一撂下,顾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源捧着合同,迷茫地盯着顾间的背影。   他这是哪里惹到这位爷了?   梁喃在手机上叫完车,便站在马路边的树荫下等。   正是夏日午后,天气炎热,她后背出了细细密密的微汗,衣服黏在身上,十分难受。偏偏腹部疼痛丝毫未消,疼得她直冒冷汗,一时之间,身体冷热交加,难受无比。   车迟迟未到,梁喃疼得逐渐忍受不住,不由得伸手扶树靠着。   树上的蝉仍然不知疲倦得吵个不停,叫得她头疼得发昏,越发烦躁。   正当她又一次掏出手机要问司机情况时,一辆车突然停在她面前。   是一辆黑色加长迈巴赫。   梁喃登时顿住。   顾间从车中下来,走到她面前,瞥了眼梁喃靠在树上的手,轻咳两声,语气有些不自然:“我刚好顺路办事,送你回去?”   梁喃皱眉,发现其中的不对:“你知道我住哪儿?”   顾间一怔,别开视线,语气公事公办地:“你是我的投资伙伴,我当然要去了解你的一些情况。”   梁喃望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一阵风吹起,裹挟着滚滚热浪,朝梁喃扑去。   梁喃不由得往后踉跄两步。   顾间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要扶,却在将要触到梁喃手臂的瞬间被梁喃躲开。   他沉下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两秒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顾间瞥一眼她额间的薄汗:“行了,别硬撑了。你脸色都白得不能看了,我就是顺路送一下你。”   他停顿两秒,又补充道:“就算是,合作伙伴的帮助,仅此而已。”   梁喃抿起唇。   她现在已经头重脚轻,只这样站着便觉昏昏沉沉的了。司机也没个准信儿,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再这样等下去,她也怕车还没来,她就直接晕倒了。   梁喃顿了顿,牵起一抹礼貌又客气的笑容,浅到连酒窝都看不见:“那麻烦顾总了。”   顾间闻言,没多说话,立马转身,给梁喃拉开副驾的车门。   梁喃怔愣两秒,越过顾间,上了车。   女人从身边经过,有丝丝缕缕的熟悉的幽香袭入口鼻,夹带着夏日的滚滚热浪,让人忍不住怔愣。   梁喃见顾间好久没有反应,抬眸提醒:“我好了。”   顾间回过神,“哦”了一声,关上车门。   树上的蝉依旧响彻天际,热热闹闹的,很雀跃,叫得顾间心里舒朗起来。   从车后走向驾驶位时,顾间还是没忍住碰了碰脸颊。   他总觉得,刚才梁喃从他身边经过时,似乎有发梢扬起,触到了自己的脸颊。   怪痒的。   走了两步,他回想起什么,又顿住。   哦,她好像用的玫瑰味的洗发水。   这念头刚起,顾间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嘛,整个人瞬间怔愣,很快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抛走。   他所做一切,不过是想让梁喃原谅自己。   仅此而已。   ……   熟悉的冷调沉香味儿在车厢内发酵,梁喃没什么表情,静静地靠在座背上,姿势有些蜷缩,两只手捂着小腹。   顾间想到什么,从后面拿一条毯子递给梁喃:“你实在难受的话就盖一下,这是苏梓盖过的。”   他顿了顿,眼中嫌弃:“有点脏,你忍忍。”   “……”梁喃瞧他两秒,“不用了,谢谢顾总。”   顾间停顿两秒,“嗯”了声:“也是,挺脏的。”   夏日炎炎,路上也没什么车,只零星的几辆快速地驶过。   梁喃头靠在车窗上,眉头皱得很紧,就定定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树影匆匆略过,阳光灼烈刺眼。   她不由得眼睛微微眯起。   车厢内安静极了,似乎都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   梁喃眯着眼瞧着窗外发呆,腹痛在思绪游离中变得没那么清晰了,她沉沉地迎上刺眼阳光,眼睛不由得越眯越小……   顾间一边开车一边时不时地注意着梁喃的情况。他扭过头望,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梁喃已经闭上了眼睛睡去。   他顿了片刻,抿唇将车停在路边。   他把毯子从后面拿回来,轻轻地给梁喃盖在小腹处。   本是要继续开车,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移不开眼,定定地望起梁喃。   一年多未见,梁喃较之从前,五官基本的样子没变,但神态中多了些成熟女人的韵味。   此刻她沉沉地睡着,呼吸清浅平缓,头发懒散凌乱地盖住半边脸,模样安详。   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之前每一次他早上起床时,见到的梁喃睡着的样子。   他突然想起,那时他因为工作,起得稍早,常常会不小心把熟睡中的梁喃吵醒。   梁喃很娇,总会蹭到他怀里,勾着他脖子,撒娇不让他走。   想起梁喃那时的样子,顾间忍不住挑起唇,喉间发出一声愉悦的闷笑。   可是想到什么,他的笑声突然卡住。   只不过那时,他总把她的手拨开。   毫无例外。   他静静地盯着梁喃,眼神逐渐暗沉下来。   而她现在,也再不会那样了。   再也不会那样了。   良久,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似乎这样,就能消退他心头上压着的那块巨石了。   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沉香味儿,梁喃做了个梦,又不算是梦,是过往。   她回忆起了之前种种。   从梨汤到生日,最后到林漾……   即便是梦中,即便是已经经历过许久的,她还是不可抑制地心里难受起来。   像是有一只手在拧自己的心脏,拧干衣服那样。   又酸又涩得疼。   小区里。   远处有几个大爷大妈凑在凉亭下打牌,隐约传来笑闹声。   黑色的加长迈巴赫停在一栋居民区楼下。   顾间站在车外接电话。   是公司那边的电话,有急事,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顾间淡淡“嗯”了声:“知道了,马上就回来了。”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他回到车里,刚坐上座位,转头去看梁喃,突然见梁喃眉头皱得很紧,以为她哪里不舒服,顾间连忙凑过去,伸手要摸梁喃额头看体温。   还没碰到,突听一道声音传来,声音很小,似是喃喃自语,然而厌恶的意味十足:“顾间,你混蛋。”   顾间:“……”   他愣愣地往下看,便看到,一滴晶莹从梁喃眼角下流出。   登时,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咒似的,动也不动。   心底也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这滴眼泪的落下,悄然碎下了一块。   梁喃从梦里挣扎出来,缓缓睁开眼睛。   一抬眸,与顾间对视上。   冷调的沉香从两人呼吸中慢悠悠地穿过,却不知是谁的呼吸被弄得紊乱了,沉香的节奏被打乱,快速地逃离走。   梁喃原本刚醒来,眼睛还有些惺忪,但在瞧见顾间的瞬间,立刻清明。   她静静地睨了眼顾间,又瞥了眼顾间还停在她额头上方的手,挑挑眉,语气不善:“顾总这是在干什么?”   顾间这才回过神,急忙收回手,避开梁喃的视线,解释道:“刚看你状态不对,以为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刚才的梦境又让梁喃回忆起了那段过往,她心情差到极点,只冷淡地“哦”了声,就要下车离开:“多谢顾总送我回来。”   顾间顿了顿,叫住她:“梁喃,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梁喃下车的脚步一停,有些疑惑,却懒得搭理,径自下车:“没有,多谢顾总好意。”   顾间忙拦:“我是真心想要弥补的,之前的事……”   他停了停,才缓缓道:“我很……抱歉。”   闻言,梁喃不由得挑起眉。   她再了解不过顾间,天之骄子,何其骄傲自负,可是……如今却能跟她说出“抱歉”二字。   她眼眸颤了颤。   可只一秒,梁喃便头也没回地走进居民楼:“真不用了顾总。我不想再和那段经历有过多纠缠,就这样吧。”   “就当两人不认识,所以谁也不用说抱歉。”   边上的树影逐渐被拉长,远处凉亭里大爷大妈的牌局又换了一桌人。   居民楼里早已瞧不见那道倩影。   顾间仍定定地保持着那个动作,望出了神。   直到跳跃的电话铃声响起。   顾间回神。   是公司的电话。   加长迈巴赫终于离开。   ……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到了两天之后苏梓的生日宴会。   说是给苏梓的生日宴,可这种宴会,更多的还是商人的生意场。   宴会选在了苏家老宅,一辆辆豪车停在别墅面前,穿着华服的男人女人们从里面一个接一个地下来。   苏梓坐在别墅前,她穿着粉色的泡泡袖公主裙,头发也被盘起,梳成公主头,还带了个小皇冠。   神情却没有多开心。   她晃荡着小腿儿,面无表情地瞧着人们从她身边经过,径自去找她的父母相攀谈。   是她的生日,却没人对她说,生日快乐。   突然地,她眼睛一亮,立马站起来,快速地朝一辆车前跑去。   旁边的顾间余光瞥见,心里瞬间有数,也抬眸看去。   脸色却猛地凝住。   他拦住苏梓,冷眼瞧着远处的一对男女,问:“温起怎么会来?”   苏梓正喜悦地跟梁喃招手,闻言,抬眸问:“那个叔叔叫温起吗?哇,名字也好好听啊!”   顾间沉着脸:“我问你,他怎么会来?”   苏梓白他一眼:“还用问吗?当然是我邀请的啊。”   顾间:“?”   “我上次就要跟你说来着,你自己非要打断我的。”苏梓笑眯眯地说,“我上次见到这个叔叔就觉得他长得好帅,尤其是笑起来,好好看,脾气也好,所以我特地求梁老师一定帮把这个叔叔也邀请过来。”   她兴冲冲地推开顾间:“你别挡我,我要去找这个叔叔玩!”   顾间定定地望着不远处的梁喃和温起,又瞥了眼扑腾着小腿跑去的苏梓,良久,冷笑着勾起唇,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蹦出字来:“还真是……好样的。” 第30章 她是他的。   天空像披上了一层薄薄的灰纱, 天色深蓝却也还并没有那么黑,能清晰地瞧见天上的层云,苏宅周围的路灯已经亮起, 一节节连着,像是浮在半空中的星。   梁喃没有穿得多么隆重, 只化了个淡妆,穿了一条白色蕾丝镂空长裙, 腰间的蝴蝶结随着她的移动轻轻晃动。   她前几天把苏梓要过生日的事跟温起说了之后,温起很爽快地就同意了,遂两人一起结伴过来。   她一下车, 就瞧见苏梓奔腾着小腿跑过来, 她笑盈盈地迎上去, 见苏梓离得近了, 就蹲下来和苏梓交流。   梁喃捏捏苏梓的脸:“跑得这么快呀, 我一下车你就过来了。”   苏梓小手臂勾住梁喃的脖子:“梁老师,我好想你呀。”   梁喃笑着搂住她:“我也想你们了。”   苏梓哼了一声:“才没有呢,我爸妈也这么说, 你们大人就会糊弄人。”   闻言, 梁喃愣了一下,想了想,干脆掏出手机给她看:“老师可没有糊弄你, 你瞧,这是老师和小雅老师的聊天记录, 我是不是还问起你们了?我还知道你昨天弹得特别好,被小雅当众夸了。”   苏梓偷偷瞥一眼,嘟起嘴:“哦,可是爸爸妈妈就老是骗人, 我还以为大人都是这样的,嘴上教育我要诚实,结果自己才是谎话说得最多的。哼。”   梁喃顿了顿,笑着揉揉苏梓的头发:“所以梓梓可不要成为这样的大人,做小孩子要诚实,做大人也要诚实的。”   苏梓哼了一声,昂起头:“我当然会成为一个好大人。”   她停住两秒,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只够她自己听见:“就像梁老师这样的。”   梁喃把手中的礼物送给苏梓:“喏,老师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呀,梓梓。”   温起也蹲下,把礼物递给苏梓:“这是叔叔送的,生日快乐,梓梓。”   苏梓怔住,慢吞吞地接过两份礼物,定定地盯着手中一粉一蓝的生日礼盒,小声地咕哝了一句:“生日快乐,梓梓。”   梁喃和温起送过礼物之后,就被苏梓一手拉着一个进去宴会厅。   顾间就在门边冷眼瞧着。   苏梓笑眯眯地拉着人径自往前走,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梁喃也没看他。   倒是温起,越过他时突然瞧了他一眼。   顾间顿住,多年经验形成的直觉让他心里敏锐地产生一种警惕提防感。   他定定地盯着三人的背影,两秒后,眯了眯眼睛。   温起穿了一套白西装,和梁喃走在一起时,颇有一种情侣装的感觉。   这三人太过养眼,走过去时便惹得不少人望去,现下仍依稀能听到他们的议论声。   “欸,苏家丫头牵着的那对男女是谁啊?怎么没什么印象。”   “那男人叫温起,温大钢琴家的儿子,刚回国没多久,不怎么来这种场合,你当然不认识。”   “难怪,我说眉眼怎么有些熟悉。那女人应该就是他女朋友了吧?”   “应该是,别说,瞧着还挺配。看来我们不久要喝到温家的喜酒了。”   “……”   顾间面无表情地听完,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梁喃来的时候没吃饭。   别墅里摆着一条条长桌,桌上摆放着各色美食,中式西式,热菜糕点,十分丰富。   温起刚才被熟识的人认出来了,正过去打招呼。   梁喃便一手牵着苏梓,一手拿着盘子,在长桌中间穿梭。   苏梓难得有人陪,十分开心,便嘀嘀咕咕问个不停:“梁老师,你和那位温叔叔是什么关系啊?”   梁喃低头瞥一眼她,苏梓眼睛冒光,一脸八卦的样子,梁喃捏捏她的脸:“你个小屁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我和温起就是普通的好朋友。”   苏梓哼了一声。   梁喃鼓起腮帮子,扫视了一圈,叹了口气,没找到自己想吃的,她牵着苏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好。”苏梓两只手拉住梁喃,又问,“那梁老师,你喜欢温叔叔吗?或者说,你觉得温叔叔人怎么样?”   梁喃挑挑眉,诚实地点点头,但并没有情爱的感觉:“挺好的,我还挺喜欢和他相处的。”   苏梓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梁喃在这条长桌上又扫视了一圈,忍不住蹙眉,咕哝道:“怎么没有我想吃的呢?”   “老师,你想吃什么呀?”苏梓问。   “是在找这道菜吗?”   “在这儿。”   两道男声齐齐传来。   梁喃循声左右各望了一眼。   顾间站在她右边,手中的白瓷盘里摆着一块肋眼牛排,还被体贴地顺着纹理切成了整齐的小块,肉质肥嫩诱人。   温起手中盛着的是几块红烧肉,肉质肥瘦相间,颜色鲜亮通红。   梁喃几乎没有思考,看向左边,惊喜道:“你在哪儿找到的?我怎么没看到。”   顾间脸色瞬间沉下。   温起笑了笑,指了个方向:“就那边,你估计看得太快错过了,我跟人聊完看到你左右张望一直没选菜,就猜你应该是在找这个。”   梁喃“嗯嗯”地点头:“那我去看看。”   温起直接把盘子递给梁喃:“这盘我没碰过,你直接吃这盘吧。”   梁喃笑眯眯地应:“好呀。”   顾间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唇线抿得笔直,金丝边眼镜泛起冷光。   他盯着梁喃,一字一顿问:“你不是喜欢吃肋眼牛排吗?”   梁喃闻言回头,与顾间对视两秒,笑了:“顾总,我从来都不喜欢吃西餐。”   “可明明你之前就经常吃。”顾间不甘心地问。   梁喃眼眸颤了颤:“是啊,所以是迁就。只不过我现在不想也没必要迁就了。”   她牵起嘴角,微颔首,没什么表情地牵着苏梓离开了。   温起望了一眼顾间,顾间也望向对方。   两人对视。   没有一个人说话。   却都看见了,彼此眼中强烈的敌意。   两秒后,温起微点头致意了一下,转身离开。   背影挺拔,肩宽腿长,清隽温润。   顾间咬了咬牙,冷笑勾唇,腿侧的手心握得很紧。   生日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始切蛋糕。   九层的蛋糕被推车推上来。   顾晔和苏盛身着华服,抱起苏梓切蛋糕。   众人簇拥着,刚才苏梓在别墅里转了一圈都没听到的祝福词此刻一个接一个地停不下来。   苏梓早已经习惯,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顾间站在顾晔的边上,扫了眼蛋糕。   蛋糕做得很精致梦幻,外面用上好的奶油做成花的样子裹了一层,粉色的玫瑰花点缀其上,最上面的那层还放了一个银质皇冠。   顾间却突然愣住神。   他盯着最上面的那个苏梓样子的玩偶。   突然想起他的29岁生日,那一次,是梁喃给他过的。   她也给他定制了一个他的样子的玩偶。   是笑着的。   顾间沉下眸,回忆悄然涌上脑海。   甜蜜和惊喜让他不可避免地沉溺,嘴角不易察觉地轻勾了一下。   却又突然蹙起眉——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今年、他30岁生日的记忆。   他一向记忆好,但这次怎么从脑海里挂搜都寻不到痕迹。   苏梓面无表情地切完蛋糕后,众人又笑着说了两句祝福词,便一哄而散,又去相互攀谈。   顾间想得出声,一动也没动。   直到末了,众人皆走远了,他才回想起,他今年的生日是在欧洲过的——他开了一天的会,和往常的每一天都一样。   没人再记得他的生日,以至于连他自己也忘了。   现在才想起,原来那天是他而立之年的生日啊。   苏梓给梁喃递了一块蛋糕:“梁老师,你吃。”   梁喃笑着接过,放在边上的桌上:“好,我先去上个洗手间,等会儿回来再吃。”   梁喃一边说一边朝前走,以至于没瞧见面前的路被长桌的边缘挡住了。她刚走两步,不小心碰到,又因为穿着高跟鞋,身体没站稳,一歪,顺势就要往后倒。   她害怕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眸微缩。   但很快腰下传来一抹温热,将她稳稳托住。   梁喃站起身,忙朝温起道谢。   温起笑着收回手,温柔提醒道:“你走路小心点。”   顾间站在离两人两米处,冷眼瞧着面前的一幕,面无表情地收回手,脚步退回来。   金丝边眼镜像是刚在冰窖里动过,闪烁的微光冷得骇人。   他死死地盯着梁喃腰间的那只大手,下颚崩得极紧。   ——她是他的。   苏梓见梁喃走了,又递给温起一块蛋糕:“温叔叔,这块儿给你。”   温起揉揉苏梓的头:“谢谢梓梓。”   苏梓不好意思地捂脸笑,想到什么,凑到温起面前问:“温叔叔,你是不是喜欢梁老师啊?”   说完,她又立马补充道:“梁老师刚说过的,大人也不可以撒谎的。”   温起被她逗笑,顿了两秒,诚实道:“是。”   他又重复一遍:“我是喜欢梁老师。”   苏梓一副“被我猜中了”的惊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把手捂成一个小喇叭状,凑在温起耳边:“温叔叔,你过来,我跟你说个秘密。”   温起凑过去。   苏梓笑得眼睛眯起:“温叔叔,我刚帮你偷偷问过了哦,梁老师说她也喜欢你。温叔叔,我看好你,你赶紧加油,把梁老师追到手!”   温起闻言怔愣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了然地笑了一声:“好,温叔叔加油。”   苏梓“嗯嗯”地点头。   她又回头拿起一块蛋糕,想递给顾间,虽然她不喜欢他,但他毕竟也送了生日礼物,可一转头,却发现边上一个人影也没。   她奇怪地“欸”了声:“舅舅人呢?我刚还瞧见他在这儿啊。”   梁喃上完洗手间,在外面的洗手台上洗手。   流水声簌簌地响,在阒然无声的环境里显得很清晰,隐隐还有回声。   她吹干手,正要转身走,突然一阵冷调的沉香味儿夹杂着强烈的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强势而猛烈,铺天盖地地袭来。   紧紧地缚住压紧她…… 第31章 他爱她。   洗手间里阒然无声, 水龙头上挂着一颗水珠,要落不落的,一点点地缓慢往下坠。   终于, “啪”地一声,水珠砸进水池。   梁喃被抵在洗手台上。   铺天盖地的男性气息强势地攻占。   细细密密的炙热像下雨似的喷洒在脸颊上。   顾间按住梁喃的头颅, 将她的呜咽喊叫尽数吞入。   他双眼泛红,盯着梁喃的眼睛, 却发现她眼中一丝情绪都没有,冷得骇人。   顾间眼眸颤动两下,闭上眼睛, 不再看梁喃。   他亲得越发用力, 心中万千难言情绪皆尽情地在梁喃的口腔中爆发。   亲吻、啃噬、吮吸, 卷起惊涛骇浪。   他不管不顾地肆意, 眉眼间很快染上薄红的情-欲, 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她是他的。   她是他的。   梁喃,是他顾间的。   梁喃的呼吸被搅得紊乱,两颊不可避免地泛起薄红。眼神经过起初的慌乱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顾间, 贝齿合上,重重咬上顾间的唇。   登时,血腥味弥漫口腔。   顾间吃痛, 眉头微蹙。   趁着他注意力分散的这段时间,梁喃用力挣脱顾间的手, 一把推开他,往边上走两步,和他保持距离,然后, 伸出右手,利落又干脆。   “啪”地一声。   声音又脆又响,响彻在洗手间内。   瞬间,顾间白皙挺硬的左脸颊上显现出一个清晰的手指印。   而他浑然未觉,只定定地看着梁喃。   梁喃站在走廊里,离顾间两三米的距离,气息还有些不稳,口红乱七八糟地晕染了一周,嘴唇通红得似能掐出血来,瞧着十分暧昧。   她冷眼看着顾间,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厌恶:“顾总这样算性骚扰了吧?”   她眯起眼瞥了下不远处的摄像头,警告意味十足:“顾总是大鱼大肉吃多了,想去尝尝公家饭?”   顾间抿唇看她,思绪逐渐回笼,变得清晰。   他滚了滚喉结,看向梁喃凌乱不堪的红唇,垂下眸没说话。   梁喃静静地望了顾间两秒,冷淡道:“今天是梓梓生日,我不想闹得难看。但我也警告顾总,再有下次,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私了。”   说罢,她扭头就要走。   刚走两步,被顾间快步拦下。   梁喃挑挑眉,懒得再搭理,掏出手机就要打110。   顾间垂下眸,将眼神尽数隐藏。   昏黄色的灯光从头顶射下,他眼睫下覆了一层薄薄的翳。   过了两秒,他嘴唇张了张,喉间像是浇上了柠檬汁,吐字很艰难:“……你是我的。”   梁喃闻言一愣。   顾间抬起眸,神色暗淡,就那样定定地看着梁喃。他走到墙边,半靠着,满身挫败颓废,一字一停,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你能不能……回来。”   梁喃眸子颤了颤。   片刻后,她缓缓勾起唇,笑容很冷,讽刺意味十足:“回来?!”   她嗤笑出声,垂眸睨他,眼神薄凉:“怎么?顾总还没玩够吗?”   “不是玩!”顾间当即抬眸反驳。   梁喃顿住,笑了:“那是什么?”   顾间眸子颤了颤,嘴唇张了又合,什么话儿都说不出。   ——是啊,那是什么?   梁喃见状,直截了当道:“顾总,事儿已经过去了,我真的不明白,您这样是想做什么。”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奉陪了。”   话说完,她扭头就走。   顾间盯着梁喃的背影,一动不动地,看出了神。   良久,缥缈的白烟飘起。   烟圈一个接一个,白茫茫一大片,顾间的五官隐藏在其中,教人看不清楚了。   梁喃没有直接下楼,她在转角处补了下妆,确定看不出来异样后,才下去。   宴会还在继续,但梁喃已经没了心思。她吐出一口浊气,挤出一个笑容,走到沙发的一处。   温起正坐在那儿陪苏梓玩。   她走过去,揉了揉苏梓的头发:“梓梓,我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苏梓“啊”了一声,十分不舍:“可是还有好久才结束呢,老师你先别走嘛。”   梁喃笑了笑:“不了,我真的有事,等下次有机会,我再陪你玩。”   苏梓见没有转圜余地,别过头,闹脾气不搭理了。   梁喃转头要和温起告别,刚张口,温起就站起身:“那我和你一起回去。”   梁喃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梓梓生日蛋糕也切了,我在这儿也没事,刚好和你一起回去,还能顺路送送你。”   “那也行。”   梁喃靠在车窗上,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很疲惫的样子。   天色已晚,霓虹灯色亮起,在梁喃的脸庞上照射出变幻的五彩灯影。   车厢内很静,温起也没说话。   他转动着方向盘,几不可察地快速瞥了一眼梁喃,又很快收回视线,脸上没什么表情波动。   “到了。”温起道。   梁喃这才回过神,看向窗外,已经到她家楼下了。   她“嗯”了一声,和温起告别:“那我先走了,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   温起笑起来:“我们俩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梁喃歪头笑:“那我上去啦,拜拜。”   “嗯,拜拜。”   温起目视着梁喃走进居民楼,直到她走进一个转角,背影彻底瞧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转过身,可脸上的笑容已经敛下,一丝痕迹也找不到了。   今天夜晚的云层很厚,压在天空上,大片大片的,瞧不到头,使得天空像蒙了一层薄雾似的,灰蒙蒙的。   温起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迟迟没有发动车子。   旁边灌木丛中的虫儿叫个不停。   良久,温起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瞧见了梁喃嘴唇上的咬痕,也瞧见顾间去了二楼。   可是梁喃没提起,那他便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   次日,望湖别苑外。   一两点的太阳正是灼烈,苏梓两只小手捂在头顶挡阳光,扑腾着小腿快速往外跑,很快跑到门口的迈巴赫前面。   她伸出小手拉车门,拉了两下,没拉开,车在锁着。   她便快跑到驾驶座的窗前,敲了敲车窗。   没反应。   又使劲儿拍了拍,还是没反应。   她踮起脚尖,凑到窗户前,想喊顾间,却突然发现什么,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又仔细看。   顾间极受老天宠爱,被赐了一副好皮囊,侧脸弧度近乎完美。   他的头低垂着,双手捧着手机,嘴唇弧度还诡异地有些弯起。   但苏梓看也没看他脸一眼,反而盯着他的手机。   手机上。   一个女人身着月白旗袍,身材窈窕,动作优雅地在弹古琴。   是梁喃。   苏梓眯了眯眼睛,看向顾间的食指。   他的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此刻正不停地戳着屏幕。   苏梓愣愣地看着那堆粉红色的爱心,许久许久才回过神。   而顾间动作始终未停。   屏幕也因此不停地涌起爱心。   一个接一个的,溢满屏幕。   苏梓:“……”   猛地,顾间察觉到什么,转过头,与一脸无语的苏梓对上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瞧了两秒,沉下脸,锁屏手机。   苏梓坐在车后座,小腿晃荡个不停:“舅舅,我刚看到你在看梁老师的视频啊。”   顾间没答,径自发动车。   苏梓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撇撇嘴:“啧,舅舅就不是一个好大人。”   顾间没理她。   “梁老师说了,做大人也要诚实的。”   “什么?”顾间终于开口。   苏梓托着下巴:“舅舅你明明也喜欢梁老师啊,上次还不承认,这下没办法否认了吧。你不喜欢干嘛要刷梁老师的视频啊,连我叫你都没听见。”   “我怎么会喜欢——”话说到一半,顾间突然卡壳。   前面不远处有个行人在过马路,然而迈巴赫却仍未减速,直直地朝斑马线开过去。   苏梓见状,急忙唤:“舅舅!”   顾间这才被拽回神,猛地踩下刹车。   苏梓因为惯性身体不可避免地前仰,缓过来之后,就忍不住想撒脾气,却被顾间抢先开口:“你是说,我这是喜欢?”   苏梓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白他一眼:“对啊,就和温叔叔喜欢梁老师一样。”   闻言,顾间瞬间沉下脸,拧眉看向苏梓。   苏梓不由得缩了缩肩膀,哼了一声,嘟囔道:“还说不是喜欢,我一提温叔叔你不就醋了。”   顾间怔愣住。   记忆一点点地涌上脑海,之前所有的失控慌乱等等难以解释的事情,当被冠上“喜欢”这个动词的时候,倏地拨云见雾,变得了然起来。   顾间抿唇,眼睫颤了又颤。   后边有车驶来,被顾间挡了道,不耐烦地按响喇叭。   急促的“滴滴”两声,把顾间的思绪扯回。   他把车停在路边,靠上椅背,心里说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他这是喜欢?   他爱上梁喃了。   就像,之前和梁喃在一起时,梁喃对他的情绪。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情不自禁地勾起唇,喉间溢出一声闷笑。   他出生于一个精明算计的商人世家,周围满是诱惑交易,他从来都要求自己保持清明,永不沉溺。   是以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然而现在,他给自己定的要求被打破。   可他竟然,出奇地愉悦。   丝丝缕缕的喜悦一点点蔓延,充盈,溢满。   顾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笑声清朗,前所未有过的愉悦,余音袅袅不绝。   苏梓面无表情地坐在车后座,瞥了眼时间,终于忍不住催促:“舅舅,快来不及了,我去晚了小雅老师会说我的。”   顾间心情好,应得也快:“好。”   可随即,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小雅老师?”   “对啊。”苏梓道,“就是我之前的老师,她现在回来了。”   顾间蹙起眉:“那梁喃呢?”   “走了啊。”苏梓答。   顾间闻言,回头看苏梓,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前两天,我没跟你说吗?”   顾间定定地盯着苏梓,两秒后,薄唇轻启,利落干脆:“下车。”   苏梓:“?”   苏梓瞪大眼睛,有点懵:“什么?”   顾间打开车门,声音里一丝情绪也没:“我有事,下车,让你妈送你。”   苏梓:“??”   苏梓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事?你刚也没碰手机啊?”   “之前就有,我忘了。”顾间走到苏梓的车门前,打开车门,把苏梓抱下来,“刚好没开远,就百来米,你跑两步就能回小区,在门口等你妈来接你。”   他往驾驶位走,想到什么:“哦,还有跟你妈说一声,我以后都忙,没时间接送你了。”   说完,打开车门,坐进去,一踩油门。   迈巴赫疾驰而去,没几秒,转了个方向,影子都瞧不见了。   苏梓:“…………” 第32章 我送你。   大把的阳光透过紫红色的窗帘, 卧室里已经一室明亮。   梁喃慢吞吞地张开眼,刚开了个缝儿,又被阳光刺得眯起。她转了个身, 背对着阳光,缓缓睁开眼, 盯着虚无发了会儿呆,才缓过来。   头昏沉沉地闷疼。   她昨晚一直在做梦, 梦断断续续的,似有似无,乱七八糟的, 让她这一夜都没睡安稳。   她忍不住用手指敲了敲头。   梁喃盯着光束里的细小微尘发呆, 猛地,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整个人倏地坐起来, 拿起手机看时间。   ——8:53。   她跟白雅定的练琴时间是九点半。   梁喃立刻怔住,正要抛下手机,却突然发现屏幕上有一条微信短信。   顾间:你起床没?今天会下雨, 别忘了带伞。   发送时间是六点三十三。   梁喃微蹙起眉, 摸不清顾间这是在做什么。联想到前天的事,她心情瞬间有些烦躁起来,玉指点了两下, 把顾间设成了免打扰。   做完这一切后,她就抛下手机, 随手从衣柜里拿了件裙子套上,一边拿牛筋束起头发一边急匆匆地去洗手间洗漱。   林萌萌在吃早饭,瞧见她出来愣了一下:“你才刚起吗?我还以为你都走了。”   梁喃一边挤牙膏一边答:“我起晚了。”   林萌萌瞥一眼手表:“这都九点多了,你来得及吗?”   梁喃没说话, 刷起牙来。   林萌萌想到什么:“欸,明晚上雯雯挑婚纱,咱俩一起过去,你别忘了。”   张捷去年冬天的时候向余雯求了婚,年初的时候两人已经见过家长,最近在准备婚礼。   梁喃嘴里满是泡沫,就含糊地“嗯”了一声。   等到梁喃洗漱完穿鞋要下楼,她这才想起,她刚才只顾着赶紧洗漱忘记提前打车了。   梁喃抿抿唇,忍不住嘟囔:“越慌越乱。”   居民楼外还有几层小台阶。   梁喃赶时间,便一边低头叫车一边顺着记忆一层一层地往下走。   却一不小心,一脚踩空。   她整个身体瞬间前扑去。   周围场景瞬间翻转变化,像在滚筒洗衣机里搅动一样,天翻地乱的。   她忍不住害怕地高呼一声。   眼见着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干脆拿手捂住脸,做好了摔倒的准备。   突然,一股大力传来,她的身体被托住,悬停在半空中。   梁喃愣愣地睁开眼,盯着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面,以及,一双黑色的男式手工定制皮鞋。   有极淡的冷调沉香味儿若有若无地袭入鼻腔。   梁喃眼睫迷茫地颤了颤。   身体被扶平之后,梁喃看一眼眼前的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多谢顾总。”   顾间看她两秒,忍不住轻微勾唇笑了笑,收回手:“不用谢。”   梁喃眨了眨眼睛,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却什么也没问,微微颔首,就要走。   顾间叫住她:“我送你吧。”   梁喃闻言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拒绝得很干脆:“不用。”   接着径自越过他。   却又被一只突伸出来的长臂拦住。   梁喃拧眉:“顾总,我想我前天已经把话说得……”   “抱歉。”梁喃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间打断。   听到顾间的话,梁喃愣愣地“啊”了一声。   顾间抿抿唇:“前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太冲动太不欠考虑了,让你受到了伤害,我向你道歉。”   梁喃有些怔愣。   这是顾间第二次向她道歉了。   一个从来自视甚高骄傲自负的人,两次向她道歉。   而立人生中唯一的两次道歉,唯一的两次低头。   都给了她。   但梁喃只是淡淡地睨了顾间一眼,冷声道:“我不接受顾总的道歉,我也不想原谅。这次看着梓梓的面子上算了,再有下次,我真的会报警。”   她沉着脸将话撂下,就要走。   却还是被顾间拦下。   梁喃瞬间不耐烦起来,声音放大,语气有些凶:“顾总到底要做什么?”   顾间从来都是人中龙凤,身边人皆有意攀附他,即便他向来懒得搭理,但那些人仍然笑脸相迎,把他捧上天了夸,何曾有人敢用这番语气跟他说话?   是以突然被这样对待,顾间不禁有些愣住,甚至眼中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厉色。   但是只过了两秒,他便很快敛净眼中的神情:“你不是快来不及了?我送你去琴室。”   他顿了两秒,补充道:“身为合作伙伴的顺手帮助。”   后面的一句补充直接教梁喃哑口无言。   过了两秒,她干脆直接否认道:“我没有来不及。”   恰在此时,林萌萌下楼丢垃圾,瞧见梁喃,疑惑地喊道:“喃喃,你不是要来不及了吗?怎么还没走?”   梁喃:“……”   顾间挑挑眉,看着梁喃,没说话,只点了点手表。   梁喃抿起唇。   白雅虽然平日里温柔好说话,但是只要涉及古琴方面的,她都十分严格。   想到白雅的脾气,梁喃叹了一口气,慢吞吞道:“那谢谢顾总了。”   顾间没应,给她拉开副驾的门,梁喃瞧他一眼,也没再客气。   等到梁喃拉好安全带,才意识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蹙了蹙眉,又使劲嗅了一下。   车厢内没有那股子熟悉的冷调沉香味儿了。   车载香水换成了樱花味儿。   樱花味儿不是很浓,淡淡的,却软香软香的,细细密密地充盈在车厢内,使得所闻之处皆泛起细腻的甜。   梁喃奇怪地望了顾间一眼,她实在疑惑,顾间怎么会用这个味儿,但她也没开口问,径自扭过头去,靠在车窗上看风景。   忽然,有温热的味道袭来。   梁喃不由自主地朝下望。   一个早餐袋里,放着两个小兔形状的豆沙包和一杯手磨豆浆。   梁喃有些怔愣,循着早餐袋上的大手的方向不解地望去。   顾间今天没戴那对金丝边眼镜,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被坦诚地露出:“早餐。”   他只撂下这二字,就将早餐放在梁喃怀里,没再有多余的动作,踩下油门,车子快速开动。   被放在怀里的早餐带着温度,窝藏起一圈温热,透过衣衫,热度一直传到肌肤里。   梁喃迷茫地眨了眨眼睛,又瞥了眼顾间。   顾间的侧脸弧度近乎完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看着前面开车。   就仿佛,这是再正常再纯粹不过的一件事。   然而梁喃心里认为,顾间从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她冷笑着勾起唇,只觉得顾间又瞧上了什么好处,才会有今天这些怪异的举动。   梁喃昨晚没吃饭,现在肚子的确饿得紧。   甜软的香味缠人地往鼻子钻。   她定定地盯着看着早餐袋,过了两秒,伸手拿了一个包子。   豆沙香甜细腻,一入口,口腔中顷刻便充满了甜蜜。   梁喃吃得很开心,慢吞吞地低头咀嚼,是以并没有瞧见,不知何时,主驾位的男人悄然微勾起了唇。   车开得很快,窗外的景色还没等人瞧清楚就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等到梁喃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时,迈巴赫刚好停下。   梁喃看向前面的四合院,拿纸巾擦完嘴,和顾间道谢:“今天谢谢顾总了,我先走了。”   顾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车门被“啪”地一声关上。   淡淡的樱花香味儿在车厢内轻轻漂浮,除此之外,似乎还掺杂着豆沙包余留的温热和香甜。   一室的甜蜜。   久违的热气。   顾间定定地看向女人的背影,明明是又黑又深的眸色,此刻却像是装了盏月亮,熠熠地发着光。   突然察觉到什么,他微蹙了下眉,可又想到什么,他挑眉笑了笑,还是没叫住梁喃。   他目送着梁喃进入四合院,一边给助理打电话。   没了眼镜的阻挡,顾间的眉眼间少了几分冷锐,多了些柔和,然而此刻说话的语气却戾气十足:“动手吧。”   那边的助理迟疑了一下:“顾总,您确定要这么快动手吗?现在的东西不太够,可能没办法给他们太大的创伤,但是如果再等两年,东西充足,肯定能让他们再也起不来。”   顾间抿唇。   启辰资本现如今为国际上的第一风投企业,他身为启辰的创立人,表面瞧着风光,实际处处受制于人。   在他创立之初,顾家就在启辰安插了不少人,表面美名为“帮助”,实则是怕顾间会脱离顾家的控制。   这些年来,顾间一直隐忍,暗中搜集了不少证据,想要彻底拥有启辰,再不受顾家的牵制。   只过了半瞬,顾间就没什么情绪地道:“就现在吧,我等不及了。”   助理还想劝说:“可是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还缺这一两年的功夫吗?”   梁喃已经进去,那抹倩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但顾间仍然兀自望得出神。   良久,他才慢慢道,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极细微的笑意:“真等不及了。”   梁喃恰好卡着点进的琴室,徐语和陈小雅早就坐下了,白雅只淡淡望了她一眼,没多问什么,摆摆手让她坐下了。   很快,靡靡琴音此起彼伏。   白雅练了一会儿琴之后,便穿梭在三人之中指点。   陈小雅天赋不是很高,加之之前的老师水平有限,是以毛病很多,白雅总在她那儿驻足。   梁喃对此倒没什么反应,径自地练着自己的琴。倒是徐语,她时不时地就瞥一眼,瞧见陈小雅一脸茫然的蠢样子,她不屑地勾起唇,轻声嗤笑一声。   陈小雅鼓起腮帮子,静静地听白雅提出来的问题,她不停地点头:“老师,你说得好对!我知道啦!我再练练看!”   白雅鼓励道:“好好练,你基本功很不错的。”   陈小雅“嗯嗯”点头,练得越发努力,一直快到去培训机构的时间,她才停下手。   梁喃上午都在白雅家练琴,中午吃完饭,便去拍摄古琴的短视频。   最近她重新捡起了之前的视频号,隔几天就会上传一条视频,目前的流量很不错。   她打车去了一家店。   这家店的装修很古风,和她今天要拍的主题很契合,且恰好就有古琴,是以她提前几天就和老板约好了。   和老板打过招呼之后,她就架好机器开始拍摄,拍摄完一条之后,她把视频剪好,上传。很快有不少人点赞评论,她一条一条地认真看过去,记录评论里粉丝想听的曲子。   时间匆匆流去,太阳逐渐西斜,灼烈的阳光逐渐染上了橙红,很快便被路灯车灯各色霓虹灯色替代了个干净。   老板敲了敲梁喃的桌子,示意他们要下班了。   梁喃“嗯嗯”地点头,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整理好,戴上耳机,耳机里播放着她前两天弹的古琴曲,她想要通过观众的视角听一下问题,弄完之后,这才拿起东西走。   她一边朝外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今天的晚餐,打算去超市买一些鸡翅做可乐鸡翅吃。   门是玄红色的推拉门,上面雕着姿态奇特的花鸟鱼虫,上面缀着一个红色中国结。   中国结底下的红色流苏抖动两下。   梁喃推开门,正要踏出去,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收回脚,但是即便如此,裙摆处也湿了大片。   她迷茫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暴雨浩浩汤汤,像是老天直接从天上倒水,一股股地接二连三地砸下,声势浩大。   一摘下耳机,噼里啪啦的雨声放鞭炮似的直响,使得整个世界静得出奇,仿佛只剩下了雨声。   梁喃突然想起那条微信。   ——顾间:今天会下雨,别忘了带伞。   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两只空荡荡的手。   梁喃:“……” 第33章 我是来接你的。   大雨如注, 在城市中肆虐咆哮,大风也不甘寂寞地来掺一脚,呼啸着斜吹, 使得梁喃虽躲在屋檐下,但裙子还是被淋湿了大半。   店打烊了, 老板已经开车回家了。   梁喃只好躲在屋檐下,这儿的屋檐很窄, 只堪堪能容纳梁喃一个身体。   她拿出手机想叫车,但手机刚从包里拿出来,便淋上了一层薄雨。   她急忙背过身子, 从包里拿出纸巾将手机擦干, 打开叫车软件, 结果却发现雨天车少, 叫车的人却多, 她根本叫不到车。   梁喃叹了口气,不过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她无奈地把手机收回去, 打算等雨小点再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雨势却始终没有变小的趋势,甚至隐隐变大许多。   梁喃一直背着身,却也能感受到她的后背湿了大半, 裙子粘乎乎地粘在后背上,湿嗒嗒的, 后背被浸得冰凉,十分难受。   漫天之下,雨声噼里啪啦地不停歇,世界静得出奇, 让人平白觉得孤单寂寥起来。   等得越久,梁喃就越焦灼,心里也像是有瓢泼大雨在落,吵得她越发烦躁。   又等了一会儿,雨势还未小,梁喃抿抿唇。   她记得不远处有家超市,她想干脆直接跑过去买一件雨衣,再走到前面的地铁站,然后回家。   这般想着,梁喃便将东西都放进包里,她又看了两眼路线,确定没有问题后,深吸一口气,气出的瞬间,她就要抬脚往外跑。   却突然来了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将她的脚步紧急刹停。   梁喃抬眸看去。   雨势汹涌,空气中氤氲起薄薄的雾,黑色的迈巴赫静静地停在雨幕里,教人觉得仿佛生了幻觉一般。   雨刮器不停地快速挥舞,透过短暂的明净,可以瞧见男人挺硬的五官,那对金丝边眼镜闪烁着暗沉的流光,后又很快被雨冲刷得模糊。   梁喃想起顾间早晨的短信,顿了顿,不由自主地微蹙起眉,但她什么动作也没有,只静静地看着。   顾间从副驾拿出雨伞,车门开,黑伞起,是大雨瓢泼里难得的遮挡。   梁喃眼睁睁地瞧着,顾间撑着伞离自己越来越近,雨点落下的水花砸湿了他的西服裤脚,颜色深了一片。   顾间站停,看见梁喃身上近乎全湿,微蹙起眉头,就要开口说,他送她回家。   然而嘴巴刚张,急促的刹车声将他打断。   顾间拧眉瞧去。   一辆白色宝马穿过雨幕而来。   温起下车,急急忙忙地撑着把伞跑来,见到梁喃湿透,连忙把身上的西服外套脱下,就要给梁喃披上,梁喃摆摆手:“不用不用。”   温起没依她:“你裙子都湿透了,快把外套穿上,小心着凉了。”   他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把外套给梁喃披上。   金丝边眼镜之下,顾间狭长的双眼危险地眯起。   梁喃的确是感觉有些冷了,便也没再拒绝,问他:“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起答:“刚和朋友吃完饭回来,经过这儿的时候突然想起你前几天好像说今天会来这里,就过来看看你走了没,结果还真没走。”   “雨下太大了,叫不到车。”   “你在这儿淋多久了?”   “也没多久,一个多小时吧。”   温起脸瞬间沉下:“先上车,等会儿经过的时候我给你买一份姜汤暖暖。”   梁喃没推辞,“嗯”了一声。   顾间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熟稔的互动,只有握伞柄的手不可抑制地用力,泛起青筋来。   直到瞧见两人要走了,他才咬咬牙,吐字道:“梁喃。”   梁喃闻声扭过头,温起也顺势回头看。   他其实一过来就瞧见了顾间,但是见梁喃和他并无互动,也就没提。   两个男人的视线相碰撞,隔着千层雨幕,两人针尖麦芒,谁也不肯让谁,气氛登时剑拔弩张起来。   最终被梁喃打破。   梁喃望顾间:“顾总有什么事吗?”   顾间收回视线,看着梁喃,一字一顿道:“我是来接你的。”   梁喃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顾间两秒,越发疑惑起来,她搞不明白顾间这是在做什么,但她也懒得多问,只道:“谢谢顾总好意,我朋友来了,不用了。”   顾间皱眉,作势要拦她,却被温起挡住路。   顾间眉头皱得很紧,温起只淡淡睨了顾间一眼:“顾总,我送喃喃回去就好了,不麻烦您了。”   说完,他没再看顾间,将梁喃拉到伞下,伞面朝梁喃的那一边倾斜。   温起的半边肩膀瞬间被淋湿,但他什么反应都没有,手握成拳扶着梁喃的背,携着梁喃上了车。   雨越下越大,升腾起缥缈的雾。   顾间一身黑衣,手举着伞柄,隐在夜幕里,不仔细瞧都瞧不清楚。   他定定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车影,手上的拳越握越紧,也不知过了多久,勾唇冷笑了一下。   空气里有香甜的樱花味儿,因着下雨,染上了淡淡的湿气。   没过多久,一个烟圈儿卷云一般地吐出,瞬间冲撞走甜香味儿,余下淡淡的烟草味。   顾间又吸了口烟,轻飘飘地吐出,他的脸庞隐藏在烟雾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教人觉得寡淡疏远。   顾间沉默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烟圈,升了起,起了散。   良久,他吐完最后一口烟,视线移向副驾。   副驾上摆着一个手工艺制品,是一架小的木质古琴。   是他亲手做的。   本来想今天送给梁喃的。   那次苏梓说完,珠宝没有诚意后,他仔细地回想了一遍,的确,他虽送过梁喃不少首饰,但因为都相对贵重,梁喃鲜少佩戴。   他又仔细想了一遍,才发现自己对梁喃的喜好了解得很少。他只是记得梁喃喜欢古琴,和他在一起时也经常爱淘一些装饰品。   然后鬼使神差地,他就进了一家手工艺品店。等他捧着这个小物件踏出门时,才缓过神。   顾间看着右手拇指上的一个小划痕,是做的时候不小心被划到的,伤口不是很大,泛起紫红,在白皙的指节上显得极为突出。   他只看了两眼,便没什么情绪地收回了视线。   雨还在下,像是小娃娃流不尽的泪,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哄好。   马路空旷宽阔,却只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独自前行,藏在深沉夜幕里,很快就瞧不见了。 第34章 他想娶她。   夜幕深沉, 车外大雨如瀑,整个世界都黑压压的,没有了活气一般, 只有昏黄路灯在朦胧雨意中夹缝生存,发出微暗而渺小的灯光, 却更显得苍凉。   缥缈的热气缕缕地往上升。   梁喃手里捧着刚买来的红糖姜茶,温热透过杯壁使手心里窝藏了一圈温暖。   有些烫, 她便小口小口地抿着,很快,暖意从胃里传遍了身体各处。   前面是红灯, 温起踩下刹车, 车子停下。   车厢内很安静, 窗外轰然响动的雨声听得一清二楚。   温起看了梁喃一眼, 伸手去拿手机, 没多久,车载音响内快速流淌出一首钢琴曲。   梁喃挑挑眉,很快就听出来这是柴可夫斯基的《云雀之歌》。   乐声灵动跳跃, 每一个音符都是云雀在林间高亢欢乐的鸣叫, 朝气蓬勃地洒落一车厢的希望明亮。   与窗外的阴沉夜色格格不入。   却也仿佛成为了整个世界里唯一的活力。   梁喃微愣,很快了然地笑了笑,她头靠上车窗, 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姜茶,神情慵懒舒适, 十分惬意。   温起余光瞥了一眼梁喃,瞧见梁喃的样子,弯了弯唇。   车停在梁喃小区底下的时候,雨势已经逐渐减小, 梁喃手中捧着温起的西服外套,有些不好意思:“弄湿了,要不我去干洗店帮你洗好之后,再给你?”   温起摆摆手,接过外套:“没事儿,不用。”   梁喃抿抿唇,张嘴想要道谢,但还没来及发音,就被温起打断,他笑起来,了然道:“行了,是不是又要跟我道谢?”   梁喃被说中,有些窘迫。   温起眼皮微微垂下,笑容里多了些试探的意味:“我们都这么熟了,还说谢谢,你跟我可就太客气了。”   梁喃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知道啦。”   她挥挥手:“那我先走啦,拜拜。”   “好。”温起定定地看着梁喃的背影,良久,出神地喃喃道:“拜拜。”   梁喃回到家的时候,林萌萌还没回来,她先去洗了个热水澡,林萌萌就是在她出来吹头发的时候回来的。   吹风机呼呼地送着热风,梁喃一边吹头发一边看了眼浑身湿透的林萌萌:“你快去洗个澡,别着凉了。”   林萌萌被淋湿,心情不佳,“嗯”了一声,就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了。   梁喃吹完头发,她想了想,又拿起牛筋把头发扎起,去厨房切姜块,给林萌萌煮姜汤。   林萌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梁喃恰好煮完,递了一碗给她:“赶紧趁热喝。”   暖意从手心里传来,林萌萌夸张地撅起嘴:“谢谢宝贝,么么。”   梁喃笑了一下,没搭理她,去沙发上找综艺看。   林萌萌一边喝一边想到什么,犹豫了两秒,才小心地开口问:“喃喃,我今天早上好像瞧见了那个……顾间来着?”   梁喃按遥控器的手停也没停一秒,眼睛盯着电视,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萌萌又喝了两口,才道:“我还看到你上他车了……你们俩啥关系啊?”   梁喃转过头,晲她:“你还好意思说提这事儿?”   “啊?”林萌萌疑惑。   梁喃瘪起嘴,神情有些不耐地把事儿解释了一遍。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先是大早上提醒你天气信息,然后又大早上在楼下等你,坚持送你去琴室?”林萌萌皱起眉问。   梁喃冷淡地“嗯”了一声:“兴许又瞧上什么好处了吧。”她一边说一边按下确定键,找到了一档综艺,播放起来。   林萌萌慢吞吞地喝完姜汤:“可我怎么觉得,他这是追你呢?”   “啊?”梁喃愣住。   林萌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不就是在追你吗?”   瞧见梁喃愣住,林萌萌眨了眨眼睛,凑上去,戳戳梁喃的肩膀:“欸,那你怎么办啊?”   只过了两秒,梁喃就回过神来,她嘴角牵起,勾起一抹冷淡嘲讽的笑:“他是要追我也罢,有利可图也罢,都与我无关,我只想离他远一点。”   ……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梁喃和林萌萌一起去了婚纱店,徐语说是有事没来,余雯已经和张捷在那儿等着了。   三个姐妹好久没见面,拥抱亲昵了一会儿,余雯把桌上的两杯奶茶分别递给她们:“喏,都买好了。”   林萌萌抱住余雯又是一阵猛亲:“么么,好雯雯,最爱你了。”   余雯嫌弃地拉开她的头:“离我远点,脏死了你。”   三个人笑闹完,又聊了一会儿近况,才去看婚纱。   灯光暖白,婚纱盛着光芒整齐地排列,它们的款式各不相同,但都梦幻璀璨,每一件都一定是一个女孩最盛大的心愿。   余雯抿抿唇:“我挑好了几件,穿给你们看看,哪件好?”   “好呀好呀。”   余雯和张捷进去试衣间之后,梁喃和林萌萌便坐在沙发上一边等待一边聊天。   与此同时,路的对面。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缓缓地驶入停车场。   前面的助理道:“顾总,到了。”   顾间睁开小憩的眼睛,捏了捏眉心,“嗯”了一声。   他拿出金丝边眼镜,戴上,随意地瞥了一眼四周。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皆已亮起,城市瞬间变得如梦似幻起来,路上行人人潮汹涌,笑语声、叫卖声混着车子的鸣笛声,十分热闹。   这儿是江城市中心,他今晚有个饭局在这儿附近。   但是猛地,他突然瞧见了什么似的,定定地盯着路对面的方向,狭长的双眼眯起。   梁喃和林萌萌坐在沙发上聊天,林萌萌正在兴高采烈地提起自己的新墙头:“靠!我老公昨天那个舞台,真的绝了,好想把他按床上!我昨天晚上也就看了百来遍吧,等等我找给你看,不过我们可得提前说好,他是我的,你可不能跟我抢。”   梁喃摇头失笑,捧场道:“好啊。”   婚纱店门口挂着一串风铃,偶有凉爽的晚风吹来,风铃会发出轻微的响声。   蓦地,风铃摇摆,大力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余音绵延很久。   “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个!操操操!你看这个顶胯!!!”林萌萌忍不住尖叫,“呜呜呜老公好会啊!”   “……”梁喃盯着林萌萌两秒,“嗯,是挺棒的。”   她话音刚落,面前突然有一道黑影覆下来。   暖白色的灯光被阻挡住。   梁喃忍不住抬头望。   男人依旧西装革履,清隽矜贵,金丝边眼镜折射出冷光,正神情寡淡地看着她。   顾间瞥一眼梁喃,又看了眼林萌萌。   林萌萌浑然未察觉到不对,她一只手激动地捂住嘴,双眼发光地盯着手机屏幕。   顾间顺势看向手机屏幕。   手机里的灯光呈暗紫色,舞台上的男人穿着黑色的丝绸雪纺衬衫,跳舞动作又雅又野。   他沉了沉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来的目的,看向梁喃,而梁喃已经移过视线,没再望他。   他抿抿唇,唤了一声:“喃喃。”   听到称呼,梁喃蹙了下眉,林萌萌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茫然地抬头望。   梁喃冷淡道:“顾总叫我梁喃就行,我们还没熟悉到可以这样称呼。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顾间盯着她看了两秒,眸子又黑又沉,似不可见底的深渊。   片刻后,他淡淡移开视线,把一个礼品盒扔到梁喃怀里,模样瞧着不甚在意的样子,声音却放轻了些:“送你的。”   说完,也没等梁喃有所反应,他立刻转身,离开了。   梁喃有些茫然,回过神来要还回去时,顾间已经走远了。   她皱起眉,索性把礼物丢在一边,看也没看一眼。   林萌萌正想问什么,余雯已经从换衣间出来。   余雯的这一件是条抹胸鱼尾裙,包裹出她窈窕的身材,上面的碎钻在灯光下闪闪地发光。   她左右转了一圈,笑容有些羞涩:“怎么样?好看吗?”   良久,梁喃和林萌萌才缓过神来:“卧槽!好好看!”   恰好张捷也换好西服出来,一见到余雯的样子,惊喜道:“哇,老婆你穿这身好漂亮!”   余雯笑嗔:“我穿别的不好看嘛?”   “好看好看,我老婆怎么穿都好看。”张捷挠挠头傻笑。   梁喃和林萌萌对视一眼,林萌萌吐吐舌头,小声吐槽:“他们两人真是恶心心。”   梁喃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余雯想去试试下一条,临进去前,她突然想到什么:“欸,你们俩要不要也挑一条试试?”   “啊?我们俩又不结婚。”   “这有什么关系?试试嘛,反正早晚会结的。”余雯怂恿道,“这么多好看的,你们真没一条心动的?”   林萌萌有些动心:“你别说,我刚是瞧见一条,感觉还挺不错的。”   “那就试试吧!”余雯直接拍板道,“喃喃也挑一条!等会儿我发个朋友圈!”   三个人很快离开等待区,暖白色的灯光直面而下,等待区里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不过仔细看,还是能看到不同。   沙发的角落里,那只黑色的精致礼品袋孤单地斜躺着,就像是昨晚被风雨卷落一地的落寞残叶。   对面的雅悦法餐厅里,顾间的大手托着一杯红酒,轻微地摇晃,猩红的酒液散发着惑人的光泽。   他的面前摆着法式焗蜗牛、肋眼牛排等几道经典的法餐,是他喜欢的菜品,但此刻他却瞧也没瞧一眼。   “阿间吃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菜吗?”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但仔细听,能听出她因为常年吸烟而略微沙哑的音色。   “对啊,还是你有什么其他想吃的?爸爸妈妈今天已经把餐厅包下来了,你想吃什么再点。”一道男声附和道。   顾间闻言冷眼瞧去。   这对他名义上的父母。   两人皆衣着华丽,无论是面容还是体态皆保养得很好,此刻都笑容满面地看着他。   顾间却只觉得生厌。   他混迹生意场上多年,再清楚不过这种姿态——面上是笑的,眼里却满是算计的。   可是,明明对面的人是他的父母。   顾间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有些恍惚起来。在他的记忆里,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餐桌上吃饭的景象了。   他蹙起眉,不甘心地循着记忆翻找。   记忆里的片段逐渐泛起黄,却找不到丝毫的痕迹,而他这才猛然发现,似乎从他步入小学,他就再也没有和他的父母、对面的两位男女,有过亲情互动。   顾间的眸子颤了颤。   徐若秋见顾间良久都没有反应,试探地唤了声:“阿间?”   顾间淡淡地抬起眸,直截了当道:“这事儿没得商量,启辰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至于其他的,只是看你们,到底要不要个体面。”   顾明岳登时脸色沉下,冷哼一声:“你还真是翅膀硬了!”   徐若秋急忙拉他,小声道:“利益为重。”   启辰是块大肥肉,他们今天过来劝说顾间,就是希望还能控制住启辰。   顾间旁观着,忍不住无言地勾唇冷笑了一下。   徐若秋斟酌了一下措辞:“阿间啊,是这样的,爸妈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毕竟你还年轻,做事肯定还是需要人帮忙的,咱们都是一家人,爸妈总不会害你的呀?”   顾明岳也按捺住了脾气:“是啊,你怎么突然来这一出?让爸妈一点准备都没有。”   顾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红酒,话说得明确:“多谢您二位的好意,但是不必了。如果你们自己不退出,那就法院见吧。”   “顾间!”顾明岳怒吼道,“你是能耐了!但是我也警告你,这决定你要真做了……”   他冷笑一声:“顾家的庇护你是彻底不要想了。”   是要顾家和顾间断绝关系。   顾间顿住,一时没有答话。   他眸子颤了颤,扭头看向对面。   万千人潮车流阻碍着。   但他依然清晰地瞧见了,对面的梁喃。   梁喃换上了一条洁白的露背婚纱,裙摆又长又大,有部分躺在了地面上,光照下来,像是星星落了地。   盈盈一握的腰肢上,背部尽数裸露着,纤细白皙,上面的蝴蝶骨分明性感。   离得太远了,顾间只能瞧见梁喃的背影,但饶是如此,他也愣愣地看出了神,逐渐地,脑中的一个念头越发清晰。   ——他想娶她。   路上的车辆人流来了一拨,很快过去,接着又一拨跟上……一直在奔腾不息地流动着。   顾间的视线却一直没舍得动。   梁喃在和林萌萌她们拍照笑闹。   直到梁喃进去更衣,顾间才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眼中的神情变得澄明。   他淡淡道:“随您。”   说罢,他就要走。   徐若秋叫住他:“顾间!你真的以为这些年要是没有顾家,启辰能走得这么顺利?如果你和顾家断绝关系的消息一出,启辰今后绝不可能还走得这么顺利!”   顾间盯着徐若秋看,脸上神情寡淡,只是那双眸子又黑又深,竟让徐若秋不由自主地微缩了下肩膀。   半晌后,顾间只轻轻笑了一声:“是吗?可我只相信,绝对实力。”   徐若秋一怔,她这才好好打量起顾间,这个和她流着相同的血的儿子。   曾经的稚童早已褪去婴儿肥,五官挺硬健朗,眉眼里的童真再也不在。   他清醒理智,蠢蠢欲动,像是一头时刻警醒的狼。   他已经长大了。他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而她此刻才惊醒。   徐若秋出神地喃喃问:“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   闻言,顾间的脚步停住,却没回头,声音又轻又慢:“因为我有我想要的东西了,所以抱歉,当不了你们的棋子了。”   ——他要娶他的女孩了。   ……   顾间把话撂下后,就径自迈开步子走了。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想给梁喃发信息,可是想了想,却又不知道发些什么。   他抿抿唇,脚步顿住,往上刷信息。   他今天给梁喃发了三条信息。   上午6:32。   GJ:今天天气不错,就是中午温度有些高,出去的话别忘了涂防晒。   中午12:11   GJ:你中午吃了什么?我吃的之前你最爱吃的那家私房菜。   下午5:28   GJ:你晚饭吃了吗?   然而梁喃就像压根没瞧见似的,一条信息也没回。   顾间眉头皱起,看向对面的那家婚纱店。   梁喃她们似乎挑选完了,店里已经不见了她们的踪影。   他想了想,伸手敲字。   GJ:我看见你今天穿婚纱了,   “很好看”三个字刚输完拼音,还没来得及点字,顾间突然瞧见什么,手指霎时顿住。   他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又仔细瞧了两眼。   离他一米远的那个小女孩,左手拿着一个黑色礼品袋,样子十分熟悉,而她右手拿着的东西就更熟悉了,是一个古琴模样的手工艺制品。   金丝边眼镜顿时折射出冷光。   顾间顿了两秒,抬步走去,特地放轻了声音,使得语气显得没那么凶:“小朋友,可以给叔叔看一下你手上的东西吗?”   小姑娘警惕地将东西搂得更紧:“这是我的。”   顾间下颚绷紧,片刻后,他握了握拳心,嘴角牵起一抹笑容:“叔叔知道是你的,叔叔就是看它很好看,想仔细看看。”   小姑娘迟疑地打量顾间两眼,顾间努力勾唇状似无害地笑了笑。   小姑娘瘪瘪嘴,不情不愿地递给顾间:“那好吧,你只能摸两下,就必……”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在喉咙里,不敢说了。   她咽了咽口水,有点害怕。   眼前这个叔叔不知道怎么回事,脸色忽然瞬间沉下,难看得要命,跟动画片里那些会吃人的怪物似的。   顾间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古琴手工艺制品的底部——上面刻着一个“L”字母。   熟悉的“L”字母。   顾间顿了一会儿,视线短移,看向右手拇指指腹那处还未消退的划痕。   良久,他如深渊一般的眼眸颤了颤。 第35章 顾总,您脸真大。   雅悦法餐厅外面, 助理瞧见顾间往这边走来,连忙下车打开后座的车门。   很快,他的肩角被轻轻擦过, 夜风掺杂着一股冷调的沉香味儿快速飘过。   助理见顾间上了车,就要低头关门, 却猛地瞥见顾间右手上拎着一个熟悉的饰品袋。   他皱起眉,想到什么, 忍不住疑惑问:“顾总,这不是你刚刚拿去婚纱店的那个吗?我看你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不是空了吗?这怎么又回——”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 瞬间噤声, 抬眸看向顾间。   果不其然, 顾间此时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面无表情地看着助理, 金丝边眼镜折射出冷光。   助理的身子僵住,后背瞬间冒起冷汗。   顾间坐在后座,路对面的霓虹灯色穿过来, 他那张颇受老天怜爱的脸庞上被洒下明暗不一的光斑, 整个人一动一动,像是雕塑一般。   他手指慢吞吞地摩挲着饰品袋,也不知过了多久, 他轻轻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眯起:“她会收的。”   他从来都没怀疑过, 梁喃爱他,这个事实。   ……   余雯左挑右挑,最后选了一条一字肩的公主型婚纱。   选完婚纱之后,余雯就打发走张捷, 和梁喃她们沿着商业街慢悠悠地往前走,她们也没什么目的地,偶尔看见什么有趣的好吃的就进去瞧瞧,买不买另说。   她们多数是在闲聊,三个女生凑在一起总是有不少话题,笑语欢闹声不断,飘进城市的浮华喧闹里,和它们融为一体。   “你们看这个小裙子,好看不?我馋了大半个月了,可惜好贵。”林萌萌说。   余雯瞥了一眼:“款式是挺不错的,还有别的颜色吗?”   “有啊有啊,刚好有三种颜色。”林萌萌兴冲冲道,“要不我们一人一个颜色吧,当闺蜜装。”   余雯说:“我是没问题,可萌萌,你确定你要和喃喃穿一样的款吗?”   “……”林萌萌面无表情道,“余雯,你闭嘴是会死吗!”   梁喃站在后面被她俩逗得笑个不停。   突然有一股焦香味混着香甜味袭来。   梁喃嗅了两下,循着香味望过去。   不远处有个奶奶推着小车在卖糖炒栗子。   香味不断地袭入口鼻,梁喃抿抿唇,有点嘴馋,跟林萌萌她们道:“我去那边买一份糖炒栗子,你们在这里等会儿我。”   林萌萌应道:“好,快去快回啊。”   梁喃快速地跑过去,白色的裙摆蹁跹。   香甜味儿越来越重,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加快了步伐。   然而等她过去时,那位老婆婆却已经开始收拾摊位,瞧着是要走的样子。   还没等梁喃问,老婆婆见到她,便了然地笑笑,缓慢摆了摆那只满是沟壑皱纹的手:“小姑娘,不好意思啊,今天的卖完了。”   梁喃“啊”了一声。   老婆婆用下巴指了指:“喏,就是前面那个男人,刚买走了最后一份。”   梁喃循着方向看去。   夜幕深沉,霓虹灯色添了几分迷离意味。   男人一身白衣,背影清俊温润。   梁喃眯着眼睛看,总觉得背影似乎有点眼熟。   恰在这时,男人似乎听见了老婆婆的话,转过头。   梁喃瞧见男人的面容,登时惊喜:“温起!”   温起瞧见她,也有些意外地挑挑眉,走过来,笑了笑:“你也来这儿玩啊。”   梁喃点头:“是啊,好巧。我是陪余雯挑婚纱,刚挑完,我们三个就顺便逛一会儿。”   温起“嗯”了一声:“我刚在附近吃完饭。”   他看了眼边上在收拾摊位的老婆婆,想了想,把手中的那一纸袋糖炒栗子递给梁喃:“你没买到吧,这份给你。”   梁喃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   温起笑了笑,不由分说地塞到梁喃怀里。   顷刻有一窝温热透过衣衫传来。   温起道:“没事儿,我本来也不是多爱吃,就是瞧见了随手买一下,你想吃就送给你。”   “这怎么能行?你买到了就是你的,我不能要。”梁喃一边说一边要塞回给温起。   温起退后一步,没接:“是我买的,但我送给你了。好了,一份糖炒栗子而已,你别跟我客气,真抱歉下次请我吃饭还上。”   梁喃停顿两秒,栗子的香甜味儿直直地从下往上袭入鼻腔中,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到底没能抑制住口腹之欲:“……那好吧,我下次请你吃饭还上。”   “行,我可得挑个贵一点的。”温起打趣道。   梁喃笑着应和:“哈哈哈哈哈好呀。”   ……   正是夏日的晚上,这座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市中心这块儿的人多车也不少,迈巴赫只能被迫行驶得很慢,走走停停的。   路两边略过的风景皆看得一清二楚。   樱花的味道温柔缱绻,味道充盈地满车厢都是,一个劲儿地往人鼻腔里钻,软甜得近乎溺人。   顾间微微合上半许眸子,神色怔愣,似乎是思绪被这甜香给搅乱了。   这是之前有一次梁喃搂着他撒娇,非要他涂的沐浴露的味道。   女孩当时的娇软姿态仍历历在目。   顾间的喉结不由得滚了滚,喉间溢出一道轻笑。   可猛然地,他余光里突然瞧见什么,笑声瞬间卡在喉咙里。   就在路边,离他只有五米的距离。   一窗之隔。   梁喃穿着一条白色长裙,面前站着温起。   两人皆笑盈盈的。   顾间定定地看过去,眼睁睁地瞧见温起把一个纸袋递给了梁喃,而梁喃爽快地收下了,一点也没推脱不要的意思。   她直接收下了别人的礼物。   不过是一纸袋的糖炒栗子。   顾间霎时怔顿住。   他死死地盯着两人的动作,握着古琴手工艺制品的手不可抑制地泛起青筋。   车子突然往前开动。   男人女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   灯光斑驳,照到顾间的身上,使得顾间的整个脸庞都藏在了阴影里,彻底瞧不见表情。   半晌,一道冷声从后座传出,一丝情绪也没有:“停车,你下去。”   ……   梁喃又和温起聊了会儿天,直到林萌萌发信息来催她,她才和温起告别。   她和林萌萌她们又逛了一会儿,很快逛不动了,就找了家店,点了五斤麻小坐下来吃夜宵。   凉风习习,空气中满是诱人的香料味。   梁喃她们一边剥小龙虾一边谈天说地,再时不时地喝上两口啤酒,时光在这种极具烟火气的惬意中很快逝去。   吃到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张捷来接余雯回家,余雯笑骂他事儿多自己还没玩够,但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和余雯告别后,梁喃林萌萌就打车回家。   月挂枝头,夜色已深,小区里的路灯安安静静地发出微弱的亮光照明,灌木丛中的虫儿逮着机会,鸣个不停。   林萌萌嘴巴一刻也闲不住,罗里吧嗦地说个不停,在寂静中显得尤为清晰。   梁喃拉拉她的手,示意她说话声音轻点。   林萌萌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反正也快到——”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直愣愣地盯着前处,话卡在喉咙里。   梁喃循着她的视线望去。   路灯只照了一小圈的明亮,男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顾间靠在车边,身影和暗沉夜色融为一体,只有缕缕飘起的白色烟圈儿证明着他的存在。   见到梁喃,顾间淡淡地看了一眼,将烟捻灭,面无表情地定定看着她。   林萌萌回过神,很快意识到顾间是特地来找梁喃的,她悄悄瞥了一眼,讪讪道:“那喃喃,我先上去了哈。”   梁喃没什么反应,跟着她一起往前走,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但还是在经过顾间时,顾间长臂一伸,将她拦住。   梁喃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顾总有什么事儿吗?”   顾间的眸色比夜色还深沉,就那样定定地瞧着梁喃。良久,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声音从喉间压出来:“梁喃,我们在一起吧。”   梁喃闻言蹙起眉,不解,甚至觉得有些荒唐:“什么?”   顾间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梁喃,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完,伸手去掏西服口袋。   梁喃随着他的动作移过视线,这才注意到,月光在顾间的黑衬衫上潋滟生漾,这似乎是件丝绸材质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没什么情绪地移开,却在看到顾间手上的东西怔愣住。   那是一个戒指盒,里面盛着两只戒指。   一只是玫瑰金,一只是黑金。   顾间瞧见梁喃的反应,他轻微挑起唇,凑到梁喃的耳边,吐息炙热,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儿:“你之前不是问我,我以后会娶你吗?”   他刻意压低声音,带着诱哄的味道:“现在我可以回答你了,可以。”   “我可以娶你。”他重复一遍。   金丝边眼镜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温柔的柔光。   顾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梁喃的反应,嘴角的笑容浅淡,眸子又黑又沉,可底下却蛰伏着强烈的占有欲,就像是饿狼对待孱弱的兔子一样,蠢蠢欲动,又势在必得。   月亮从云层里冒出头,悄然洒了一地白霜。   梁喃静静地看了顾间两秒,接着退后一步,离顾间远了一些。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声音像冷针一样:“顾总,您脸真大。”   “你同意就——什么?!”   即便梁喃之前对他说过那些重话,顾间也始终觉得梁喃是爱他的,她只是因为没办法获得名分生气而已,现在他能够娶她,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梁喃定然会答应。   然而反应过来梁喃的话,他瞬间顿住,不可置信地看梁喃,金丝边眼镜折射冷光:“你说什么?”   梁喃冷笑一声,撩了撩头发,一字一顿地,学着顾间刚才的样子,字句吐得很是清楚:“我说,顾总,您脸真大。”   她淡淡睨着顾间:“您不会真觉得,我还对您念念不忘吧?您一招手,我就又巴巴地凑过去了?”   顾间只定定地看着梁喃,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   梁喃冷眼瞧了他一眼,像是懒得再多交流,没再多说一句话,就越过顾间走了。   顾间却在梁喃擦身而过的瞬间,猛地回过神,本能地抓住梁喃的手腕。   梁喃的脚步被迫停下,但她只是静静地瞧着:“顾总又不长记性,真想进去了?这次我可不会还看在梓梓的面子上了。”   顾间唇线抿得笔直,眼眸似茫茫无垠的深夜,眼睫却几不可察地在轻颤。   梁喃见他一动不动,懒得多耗时间了,干脆伸出另一只手,一根一根地将顾间的手指拨下来:“顾总,那我就再认真地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了。”   话落的瞬间,梁喃终于拨下手腕上顾间的最后一根手指,顾间的手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梁喃拿出纸巾擦了擦手腕,慢条斯理地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接着,看也没看顾间一眼,走了。   月亮被厚厚的云彩压进去,纱一般柔和的月色彻底不见,宽阔的路上,只有路灯照下的那一圈,亮堂堂的晃人眼,却也更衬得边上的孤寂。   顾间始终一动未动,盯着居民楼入口的方向,那里早已黑压压一片,但他仍然望得出神,像尊雕塑似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灌木丛中的虫儿都叫不动了。   顾间终于有所动作,他垂下眸,定定地看着右手手心,仿佛上面还留有女人手腕上的软温。   他这才慢慢地、慢慢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梁喃好像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第36章 (补更) 会议先暂停,下午继……   顾间做了个梦。   梦里, 梁喃依偎在他身边,头埋在他胸口处蹭来蹭去,玉手勾住他的脖子, 声音娇糯地冲他撒娇。   但这梦像是被糊上了一层白浆,白茫茫的一层, 模糊不清,时明时暗, 断断续续的。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是梦魇。   但是顾间仍然沉浸其中。   最后,他是被电话声吵醒的。   被吵醒的瞬间, 他紧蹙着眉睁开眼, 神情还有些怔愣地瞧了瞧身侧, 过了几秒, 他才意识到刚刚的是梦。   他下颚绷紧了半瞬, 才去接电话,嗓子有些哑:“喂。”   助理王宇听到这道哑声,愣住了半秒, 反应过来后急忙说起正事:“顾总, 你家里那边的人都退出去了。”   顾间捏了捏眉心,看了眼时间——6:28,他没什么反应地下床。路过床边的小桌上时, 他扫了一眼上面的烟灰缸——里面全是烟头。   他瞧了两秒,一边拿起烟灰缸一边往垃圾桶的方向走:“嗯, 还有别的吗?”   王宇哑声,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顾间一边倒烟灰一边说:“顾家人说什么了?”   他这话一出,助理立马清楚,顾间其实对这些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他便也干脆直接道:“顾明岳说, 以后业内有你没他,有他没你。”   “现在有不少人打电话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公司也吵起来了。”王宇补充道,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些人心里虽有疑惑,却也是不敢直接去吵顾间的,电话都往他这儿打了,凌晨就把他吵醒,一直到现在,估摸着时间顾间差不多该起来了,他才敢打。   顾间打开衣柜,清一色的黑色西服,他也没挑选,随便拿出一套:“知道了,跟他们说,八点开会。”   王宇记下:“市场部的张副总还在欧洲,我去问一下他的时间安排。”   顾间去更衣室换衣服,闻言皱眉:“他还没回来吗?”   王宇顿了一下,报了下日期:“估计张总应该明后两天的样子回来。”   顾间“嗯”了一声,刚想说挂断电话,却猛地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今天几号?”   王宇迷茫地又报了一遍。   顾间按住手机的手隐隐泛起白,他看向脏衣篓里的那件黑色丝绸衬衫,眼睫颤了颤,良久,冷声地挂断电话:“没事,挂了。”   他挂完电话,将手机放在边上,慢条斯理地将睡衣脱下,扔到脏衣篓里,穿上白衬衫,一粒粒地从下往上扣,一直扣到最上一颗,再套上黑色西装外套。   然后顺手拿起手机,点开天气预报,扫了眼天气气温等等,打开微信,点进最上方置顶的一个粉色动漫头像的聊天页面,开始敲字:今天是阴天,温度不是很高,但是很闷热,多喝水。   敲完字,他不由自主地勾了下唇,就要按下“发送”键,却猛地,想起了什么,他瞬间回过神。   过了两秒,他按下“删除键”,敲字栏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顾间抿起唇,定定地看着聊天界面,眉头不自觉皱起。   ——大片的绿色聊天框。   全是他发的。   梁喃没回过。   顾间的眼眸沉下,不动声色地往上翻,没翻多久,终于瞧见白色聊天框,他的眉头微松,看过去。   喃喃:昨晚吃了烧烤,呜呜呜今天脸上起了一个好大的痘痘[图片]   顾间轻笑出声,想要敲字回消息,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顿了顿,又往上刷了一点。   2019年6月5号上午8:33   喃喃:昨晚吃了烧烤,呜呜呜今天脸上起了一个好大的痘痘[图片]   是去年了。   顾间眼睫颤了颤,停住两秒,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上刷。   是与底下全然不同的景象。   ——大片的白色聊天框,只零星地掺杂着几点绿色。   他静静地翻看着。   梁喃给他分享的各种琐事,诸如今天吃了什么,练了多久的琴,路上瞧见了一只很可爱的流浪猫等等。   翻着翻着,回忆丝丝缕缕地涌回,顾间眼神逐渐失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回过神,定定地看了几秒,退出了微信,没再发信息。   但是在将要锁屏时,那根修长的手指突然一转,点了通话的标志。   顾间往洗漱室走,薄唇轻启:“今天的会你别来了,你去《极乐之音》录制现场。”   ……   梁喃和往常一样起床后,先去楼下买了早点,回来的时候,林萌萌刚好起床了,两人便一起吃饭。   林萌萌咬了口油条,看了眼梁喃问:“你还好吗?”   昨天晚上回来,梁喃就把在楼下和顾间的事跟林萌萌说了。   梁喃喝了口豆浆,头也没抬,看她的眼神充满疑惑:“我能有什么不好的?”   “也是,毕竟都过去了。”林萌萌瘪瘪嘴,“欸,你今天是不是就要去录综艺了?”   梁喃低头在手机上回消息:“对,我在跟徐语她们发信息呢。”   林萌萌点头:“加油加油,千万别紧张,好好弹。”   “嗯,知道啦。”   梁喃吃完早饭,就收拾东西先去了白雅家,没多久,徐语和陈小雅相继过来。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白雅叮嘱三人:“我等会儿有课,就不陪你们过去了,过去了要是有什么问题再找我。”   三个人点点头,打车过去了演播厅所在的大厦。   《极乐之音》是一档乐器类音综,节目主旨是发掘乐器之美。节目录制形式很简单,嘉宾们每周上台演出进行录制,接着场下观众会投票选出喜欢的节目,在下周录制之前才会公布名次进行淘汰,或者继续下期录制。   梁喃她们进到大厦,她先去前台询问;:“请问《极乐之音》的演播厅怎么走?”   前台低着头在忙,头也没抬道:“你们没有相关负责人联系方式吗?没有人过来接,不能随便入内。”   梁喃她们三个对视一眼,没说什么,去了不远处的沙发等候区。   梁喃一边走一边给导演张雨发微信。   喃呀喃:导演,我们到公司前台这里了。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张雨都没回信息。   梁喃顿了顿,又发了一条。   喃呀喃:导演,前台说需要负责人带进去才能入内,您方便派人来接我们一下吗?   王宇恰好在这时进来大厦,他一边往里走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如今的启辰就像是塘中浮萍,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倾倒覆灭。这么要紧的当口,他作为顾间的总助,顾间却不让他准备会议,反而派他来这儿看一个综艺的情况。   他微微皱起眉,心里不由得有些慌,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哪里做得不对。   他正想着,突然一转眸,瞥见了沙发等候区的三个女人。   他盯着其中一个女人,眼睛微微眯起,总觉得有些眼熟。   几秒后,他眼睛猛地一亮,他认出来,这是婚纱店里被顾间送礼物的那个女人。   王宇眼睛转了一圈,他能待在顾间身边多年,凭的就是心思活络为人机灵,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什么。   会议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间扫了一眼,神情自若地打开手机。   边上站起来正滔滔不绝的人瞧见这一幕,话突然卡住。   顾间对待工作十分严厉,会议时间手机关机是基本。之前有个副总开大会时突然来了电话,打断会议,第二天他就被降了职。   听到声音断住,顾间面无表情地抬眸,手上还拿着手机。   徐旭登时一个激灵,急忙避过视线继续说起来。   顾间淡淡收回视线,看手机信息。   王宇:顾总,我瞧见您上次婚纱店遇见的那位姑娘了,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她朋友一直在外边等着,好像进不去。   顾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   徐旭面上虽然从容,但其实心里已经慌得不行,直到断断续续地开口说了两句,才逐渐找回状态,他逐渐松开紧握的手,还没等完全松开,底下突然传来一道冷声:“会议先暂停,下午继续。”   徐旭嘴巴张着,愣愣地瞧声源处瞧去。   却只瞧见了一道黑色的背影,低头拿着手机,从门边闪过,很快就瞧不见影子了,带起的风中掺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道。   许久手机都没有响动,梁喃她们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梁喃抿抿唇,想再去发信息问一下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她立刻惊喜地打开,却不是导演的信息。   是温起。   温起: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有时间我们约个饭?   梁喃慢吞吞地回信。   喃呀喃:我等会儿要录制《极乐之音》,不知道会到几点,晚上或许有时间。   温起:刘明强主持的那个?   喃呀喃:好像是。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导演一直没接电话,所以我们还没进去呢。   温起:我父亲和刘明强认识,我帮你问问。   梁喃挑挑眉,有些惊喜,正要继续回消息,徐语有些不耐道:“估计导演在忙没听见,你打个电话吧。”   梁喃想了想,应了声“好”,给导演打电话。   电话一直震动个不停,边上有人瞧见了便唤赵兆:“赵导,有电话找。”   赵兆瞥了一眼,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等这里弄好了再接。”   “钱楚楚的演出服又查过一遍没?”他补充道:“你们可记住了,楚楚在网上的知名度可不小,她就是我们这个节目的看点和流量,一定得给她照顾好了,其他的人都不重……”   “导演。”一个人突然打断赵兆的话,赵兆不耐烦地看去,那人道,“电话。”   赵兆忍不住发火:“不是说了吗?楚楚马上就到了,先看看她的东西准备好没!其他人不用管!”   那人被吼得愣住,等到赵兆气得转身要走了,他想了想,还是唯唯诺诺地小声补充道:“……不是,这次是李总的电话。”   “你说什么?!”赵兆登时回头惊叫。   一直到电话自动挂断,赵兆也没接通。   梁喃咬咬唇:“可能是在忙吧。”   徐语和陈小雅相互看了看,都没出声。   梁喃迟疑道:“那要不……我再打一个?”   徐语没说话,默认。   梁喃又拨了一个电话,但还没等按下“通话”键,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是梁小姐吗?!”   梁喃抬眸。   赵兆的笑容都挤在脸上,满是沟壑,轻弯着腰,一个劲儿地哈腰致歉:“真不好意思啊梁小姐,刚才忙,才看到信息,来来来,我这就带你们进去。”   梁喃有些怔愣,回神之后退出拨话页面,忙摆手:“不要紧的,是我麻烦您了。”   赵兆呼了一口气。   这姑娘瞧着是个好说话的就行。   他一边领着梁喃她们往前走一边道:“梁小姐渴不渴啊?你想喝什么饮料,没有的话我差人去帮你买。”   梁喃盯着赵兆,她不是傻的,能感受出来这位导演对她有些异于寻常的热情了。   梁喃抿抿唇,突然想到什么。   她眯眼笑起来,打开和温起的聊天页面。   喃呀喃:谢谢,我进去啦! 第37章 温起跟导演说过什么。……   节目还没有开始录制, 赵兆便先带她们去休息室。   一路上,赵兆时不时地就扭过头问,脸上因为过分夸张的笑容堆满了褶子:“那梁小姐你饿不饿啊?早饭吃了吗?”   梁喃顿了两秒, 慢慢答道:“吃了。”   赵兆点点头:“那就好,早饭是一定要吃的, 不然是容易低血糖的。”   “……对。”   他们缓步往前走,越往里变得越安静, 但是赵兆依然说个不停,声音在阒然里十分清晰。   他们转了个方向,走进一个狭窄的走廊, 两边整齐地排列着扇扇白色的门, 门上都挂着数字。   “梁小姐, 这儿有个台阶, 欸, 小心点。”赵兆回头提醒道。   “……好。”   “来,梁小姐,这边走, 前面我们再转个弯儿就到了。”   “……嗯。”   梁喃看着前方的男人, 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神色有些复杂。   太热情了。   徐语和陈小雅也敏感地发现了不对,两人齐齐看向梁喃,眼中满是奇怪, 梁喃顿了顿,悄悄做了个口型“等一下再说”。   她们穿过这条长走廊, 又转了个弯儿,最后停在一扇门前,门上的数字是镀金的。   赵兆弯着腰把门打开,笑眯眯道:“梁小姐, 这就是您的休息室了。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间休息室,你进去瞧瞧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梁喃扫了一眼,休息室很大很明亮,还摆着不少的绿植。   她瞥了一眼赵兆,抿抿唇:“挺好的,谢谢赵导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梁小姐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赵兆摆摆手,“我提前让人开过空调了,你看看这温度还合适吗?会不会有点冷?”   “……挺合适的,谢谢您。”   “梁小姐满意就行,那梁小姐先进去坐,等会儿我让人送点果盘过来。”赵兆说,“您还有别的想吃的吗?”   “……没了没了。”   赵兆点点头:“那梁小姐您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我肯定立马就来。等节目开始录制的时候,我会再过来喊您。”   “……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梁小姐满意就好。”赵兆道,说完话,又冲梁喃微微弯了个腰,这才离开。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昏暗的灯光慢吞吞地流淌。   赵兆擦了擦额角的汗,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气刚呼完,有个年轻男人跑过来。   是他的助理。   助理急忙道:“赵导,你怎么来这儿了?钱楚楚都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赵兆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助理疑惑地“啊”了一声:“可不是您说的吗?钱楚楚是我们的看点和流量,一定要重视,好好对待。”   “看点流量重要还是命重要?!”赵兆满眼警告地看向助理,“那位梁喃梁小姐背后的人可是能直接决定我们这综艺的生死。”   助理惊讶地愣在原地。   赵兆瞪他一眼:“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交代下去!都对梁小姐小心点!”   “哦哦哦好。”   ……   赵兆走了之后,陈小雅便急匆匆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啊?这导演也热情得太过头了吧?!我在后面听得心里都害怕得发麻。”   徐语补充说:“而且是只对你一个人好,都是叫的梁小姐,压根儿没有我们的名字。”   梁喃抿抿唇,如实说了自己心里的猜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应该是温起跟导演说过什么。”   “什么?!”徐语惊,瞪大着双眼。   梁喃说:“就我把事情跟温起说了一下,然后他说他父亲认识这节目的主持人,后来没多久,赵导就过来了。”   “……所以应该是他帮的忙吧。”   “可是主持人能说动导演吗?而且这导演还……这么夸张。”陈小雅觉得有些不对。   梁喃鼓起腮帮子,想了想:“可是我只跟他一个人说过啊,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陈小雅点点头:“那应该是他了。”   徐语死死盯着梁喃,没说话,她手心不自觉地握紧。   梁喃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导演也太热情了吧,搞得我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陈小雅应和:“我也觉得。”   梁喃瘪瘪嘴,又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等再过一段时间,他嫌麻烦了应该就不会注意到我了吧。”   陈小雅揉揉梁喃的头,笑起来:“别想了,我们赶紧进去吧,讨论一下等会儿演出的事情,我再找一下我要弹的曲子的感觉。”   “嗯嗯好。”   三个人很快走进休息室。   白色的门被关上,彻底阻隔了和外界联系。   是以她们都没瞧见,转角处,有缕缕的白烟缓缓飘过来。   灯色昏黄迷离,静静地流淌在又静又长的走廊里,平白的多了几分落寞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烟雾散了再也没飘起来了。   不远处的转角,一道黑影闪过,但只一眨眼的功夫,那黑影就越过转角,没了踪迹。   走廊里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像是从来都没人来过似的。   只是仔细嗅两下,还是能闻到淡淡的烟草味。   不过很快也散了个干净了。   ……   梁喃她们在休息室里待了一会儿,很快有人送来果盘酸奶还有一些进口零食,梁喃她们连连道谢,接着那人又问了几遍还有没有别的需求,一直收到没有的回复,这才离开。   陈小雅咽了咽口水,表情复杂:“这不会隔一会儿就来一次吧?”   梁喃咬咬唇,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但奇怪的是,后面一段时间里,再也没有人来打扰过她们。   梁喃帮陈小雅又提了一遍她的问题,陈小雅始终“嗯嗯”地点头,认真听着。   徐语一直坐在边上的沙发上,下颚崩得很紧,始终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梁喃,仔细看,眼角还有些微微泛红。   没过多久,“咚咚”两声,外面有人敲门。   梁喃说:“请进。”   赵兆从外面进来,挺着背,没再哈着腰,脸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只眼角处生出了几道皱纹,语气客气又简单:“梁小姐,我们的录制快要开始了,你们可以过来了。”   梁喃她们“嗯”了一声,收拾好东西跟着赵兆去演播厅。   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还有极微小的喘气声。   但是并未有说话声。   梁喃跟在赵兆后面,奇怪地盯着赵兆的背影看。   赵兆这次一点多余的问候都没有,全程都只是静静地带路,像只是一个单纯的工作人员。   没再有那些过度的热情。   梁喃和陈小雅对视一眼,陈小雅笑了笑。   梁喃终于轻松地吐出一口气。 第38章 他是真的有点舍不得了。……   首次录制的表演者很多, 有一百人,第一次录制结束之后会选出前五十位继续下一轮。   因为人太多,所以大部分人都挤在一个化妆间里, 即便是开着空调,但人又多又杂, 汗味体味化妆品的香味等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让人不由得皱眉。   梁喃她们被领进了一个专门的单人化妆间。   老师的手法很老练, 加上梁喃的五官本就精致,不用怎么多复杂,很快就画好了。   她换好演出服, 就坐在边上等徐语和陈小雅。   陈小雅余光中瞥见梁喃, 眼中登时亮起光:“喃喃, 你好好看!”   梁喃“啊”了一声, 捂脸不好意思地笑。   她的头发由中间分开往后盘起, 衬得脸更加小巧,鬓角处垂下着两缕,多了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感。   她穿着一袭正红襦裙, 裙摆上用细细的金线绣着各样的花纹, 明艳华丽,这其实是很难压住的款式,但梁喃穿着, 整个人被衬得更加娇媚动人。   徐语静静地瞥了梁喃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等她们都化好妆后, 就待在化妆间里,没过多久,赵兆过来:“梁小姐,还有两位就是你了, 你可以先过去。”   梁喃点点头:“好。”   还没到陈小雅,但陈小雅想先去看看,便问:“赵导,我能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赵兆答完,想到什么,又看向徐语,“那徐小姐也要过去看看吗?”   “不了。”徐语表情寡淡道。   赵兆便领着梁喃和陈小雅往演播厅去,刚出门,徐语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等一下,我也去。”   演播厅里的人不少,梁喃过去时,恰好有一个身着紫色晚礼服的女人拉完一曲小提琴下台。   梁喃只扫了一眼,就没多看,越过去。   钱楚楚拉完一曲下台,刚好看见不远处的赵兆,赵兆也恰好移来视线,看见了她。   她微微勾起唇,没再动,打算等着赵兆过来找自己。   哪知赵兆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再没其他什么动作地离开了。   钱楚楚愣住。   她大学时就开始在网上上传她拉小提琴的视频,加上她长得好看,如今粉丝已过百万,知名度不小。   她提前了解过参赛选手,都是一群没名气的素人,她如今是这个节目最火的选手。是以,别人都是报名参加的,而她是导演邀请来的。   她下意识地就认为,导演肯定会给她更多优待。   如今见到导演这么冷淡的样子,她不由得皱起眉,接着她看见了赵兆背后的梁喃。   她眼睛眯了眯,想到什么,轻哼一声,不屑地勾起唇。   梁喃被赵兆领到后台,那边有人在唤赵兆,赵兆应了声,对梁喃道:“梁小姐,你先坐会儿,下一位就是您了,我忙完就过来。”   梁喃点点头,走到古琴边上,仔细检查了一遍。   徐语突然从观众席过来:“喃喃。”   梁喃扭过头,瞧见徐语,惊喜道:“欸,语语,你怎么来了?”   徐语顿了一下:“我怕你紧张,过来看看。”   梁喃笑了一声:“没事,我不紧张的。”   徐语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这是你等会儿上台演奏要用的琴吗?”   “对,我刚检查了一遍。”   徐语张了张口,还没等她发出声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呦,你这是要上台表演古琴吗?”   梁喃循声回头。   是刚表演完下台的那个紫裙女人。   她疑惑问:“您是?”   钱楚楚睨了她一眼,高昂起头,姿态高傲:“钱楚楚。”   梁喃点点头,笑着伸出手:“你好,我是梁喃。”   钱楚楚瞥了眼梁喃伸出来的手,没搭理,只慢悠悠地道:“你弹古琴啊,还真是难得啊,我一直以为这种老掉牙的乐器都没了呢。”   闻言,梁喃脸色瞬间沉下:“你说什么呢?”   钱楚楚笑了笑,扫了一眼边上其他的演奏嘉宾。   那人听说过钱楚楚的名字,一心想要攀附,见她递来个眼神,忙去应和:“是啊,这玩意儿竟然还有人弹,指法简单,又土又老气的,早该弃了的。还是小提琴好,配楚楚这种高雅的气质正好。”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乐器哪来的高低贵贱?”梁喃拧眉,瞪着她,一字一顿道,“而且,古琴很好,音色曲子都很好听。”   钱楚楚闻言,上下扫了梁喃一眼,梁喃迎上她的视线。   钱楚楚轻嗤了一声,音调蜿蜒,尾音拉长,满是不屑的样子:“哦。”   说完,就看也没再看梁喃一眼,径自走了。   梁喃想拦住她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又缓缓松开了腿侧的拳。   直到身后传来徐语的唤声:“喃喃,那我走了。”   梁喃这才收回视线,还没等再说什么,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唤了她的名字,她忙准备上台。   射光呈黑紫色,似茫茫夜幕,中间却被扯开了一条口子,明光乍亮,通通赋予给了舞台中央的女人身上。   顾间的整个身影都隐藏在暗处,除非离得近一些,不然谁也瞧不见这儿还有个人。即便离近了也只能瞧见一个挺拔的黑影,身体朝着台上的方向,压根看不清到底是谁。   一声琴音突起。   带着温吞却磅礴的气势,响彻在整个演播厅内。霎时间,原本还吵闹絮语的人不知怎的,突然皆哑了声,定定地看过去。   梁喃的手指拨得极快,琴音如山洪一般剧烈浩大,滚滚而来,所到之地,皆被扫荡干净。   她红色袖摆随着动作飞舞,上面的金丝线也快得让人看不清,只能看见它们细细密密地,忽起忽落,夹杂缠绕,底下的琴弦不动声色地发着银光,仿若刀光剑影。   顾间始终一动未动,就站在那儿,光线太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一能瞧得仔细的便是那双黑眸,一如既往地黑,却像黑曜石一样,亮的仿若会发光。   望着梁喃。   他看着台上的梁喃,梁喃始终闭着眼,不同以往,她这次微蹙起了眉头,下颚崩得很紧,嘴唇抿直,模样坚定,仿佛在和什么抗争一样。   动作起伏里,两缕鬓发飞舞,红裙似妖般蛊惑。   顾间眯起眼睛,过往画面接踵而至,他眼神逐渐失起焦。   梁喃第一次给他弹琴是他们在一起后的一个礼拜之后,那时他随口问起梁喃的专业,梁喃便说是古琴专业的。   他那时挑了挑眉,并未怎么在意,梁喃却笑盈盈地献宝一般地道:“我给你弹一曲吧。”   他记得,梁喃那天穿的是件白裙子,清纯优雅,弹的曲子舒缓平和,像春日里穿过樱花树林的风,不是多震撼,却十分动人。   弹完一曲后,梁喃就双臂勾着他的脖子,双眼亮晶晶地似满天星:“我以后天天给你弹好不好?”   他那时怎么答的来着?   顾间垂眸想了想,他那时好像说的,随你。   即便如此,梁喃后来还是给他弹过很多次。有穿旗袍的,有穿襦裙的,有穿雪纺裙的……   脑海中闪过各种款式各种颜色的衣服,曲子也随之一首首地改变。   不过地点倒是无一例外的,都是在景园。   他和她交流最亲密的地方。   顾间抿起唇,景园离公司稍远,他之前是不怎么住在那儿的,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朝那儿去的次数越来越多。   后来就习惯定在那儿了。   也习惯了,无论什么时候去,总有那抹软香倩影在侧。   画面放电影似的一帧帧过去,最终与台上的那抹红影重合。   当年还有些稚嫩的曲风如今已变得磅礴恢宏,女人的脸庞也褪去了婴儿肥,五官变得越发分明艳丽,眉眼间再不似当初的懵懂,坚定而又力量。   她长大了。   顾间定定地看着,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   ——他是真的有点舍不得了。   梁喃这次弹得很卖力,刻意地多了些炫技的部分,一个个音符像含着冷针一样的弹出,针锋相对,激烈强势。   是她对钱楚楚的话无声反驳。   她心里清楚,语言是苍白的,最好的反驳应该是,绝对实力。   她兀自弹着,嘴唇抿得笔直,指尖像飞蝶一般流畅。她食指挑弦,接着右手中指用力勾弦。   却突然,“啪”地清脆一声。   弦断了。 第39章 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在。……   梁喃正全心投入在古琴中, 她右手中指击弦,却突然指尖一空,手中的弦落下, 在葱白的指腹上滑出一条红痕,接着, “啪”地清脆一声,琴弦落在了琴板上。   指腹突然穿来的刺痛让梁喃不由自主地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她连忙睁眼看, 便看到黑紫色的琴板上,静静地躺着一根银白色的琴弦。   瞬间,梁喃浑身僵住。   前所未有的失措和慌乱涌上心头, 她一下子不知道愣得迟迟没有反应。   梁喃忍不住抬头去看台下。   然而灯光太过灼亮, 她只能瞧见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底下的一方黑暗里, 顾间一直盯着梁喃, 见到梁喃突然眉头皱得紧了些, 他便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金丝边眼镜下,那双黑眸警觉地眯起来。   琴声戛然而止,场下的观众逐渐从刚才流畅的琴音里抽离出来, 不由得震惊地看着台上的人。   但没过多久, 又闹起阵阵骚乱来,各个都在好奇梁喃为什么忽然不弹了,各样的闲言猜测传遍演播厅, 闹哄哄的。   陈小雅也意识到不对劲:“喃喃怎么了?”   徐语微微勾起唇,弧度很小, 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漫不经心道:“可能是忘谱了吧。”   “怎么可能呢?喃喃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陈小雅反驳。   徐语被陈小雅怼了一句,脸色沉下,可不知又想到了什么, 接着黑暗的遮挡,嘴角笑容扩大,只她一人知道:“谁知道呢。再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嘛,我肯定是盼着梁喃好的。”   黑暗里,顾间沉着脸,一步一步地抬步往前走。   他敏锐地察觉到,刚刚梁喃睁眼的第一瞬间,就去看了琴,明显是琴出问题了。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下颚崩得极紧。   钱楚楚认定梁喃是个靠美色进来的,是个草包花瓶而已,所以一直没走,留下来要看她笑话。   起初梁喃第一声琴音起的时候,她难掩心中震惊,登时愣住,边上本来留下来要捧她的那人也迟迟没法昧着良心开口。   如今见到梁喃这幅突然顿住的样子,她瞬间忍不住笑起来:“还以为真有多大本事呢,结果弹了一半就弹不下去了,原来就是个只会说得好听的花瓶啊。”   边上那人忙应和:“是啊是啊,我看她八成就是临时学了一曲,这不,弹了一半就忘了,弹不下……”   她话还没说完,一道响亮的琴音突起,打断了她的话。   她登时瞪大双眼望过去。   连带着钱楚楚的笑容也不由得一僵。   黑与明的交暗处,顾间的身体一半隐在暗处,另外半只显在明处。   听到声音,他脚步顿住,抬起头,黑眸发着温吞的亮光。   明光汇集处,起初还停下的女人不知何时有了动作。   她的手臂轻摇慢晃,红色袖摆卷起只只金丝蝶,玉指轻轻拨琴,流畅的琴音如春日香花中的风,轻柔地一点点吹过青山树林,马路村落……万物复苏。   于是刚才片瞬的停寂,就像是山洪过后历经的短暂休憩,休憩过后,万物重建,逐渐恢复成原本的和谐模样。   梁喃抿着唇,手指虽在拨琴,可仔细瞧,还是能瞧见她指尖在轻颤。   直到几道琴音出来,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抬头去望底下的反应。   顾间瞧见梁喃抬头,几乎没作思考,连忙后退一步,于是身体又重新归隐在了黑暗里。   梁喃一抬眸,便瞧见一道黑影闪过,但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像幻觉似的。   她垂了垂眸,没多想什么,扫了眼台下的其他人。   台下的观众这才恍然,声音越来越小,逐渐回归到了原来的寂静。   陈小雅忍不住笑着拍手:“我就说吧,喃喃肯定没问题的,原来是故意的,真没想到。”   徐语却没应话。她死死地盯着梁喃,手心越缩越紧,被扣得通红都浑然未觉。   钱楚楚边上那人瞬间哑声,脸上因为捧人而扬起的夸张的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良久,她吞了口口水,转过头望,这才发觉,不知何时,钱楚楚已经悄然离开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转口处两秒,脸色转冷,倒也没走,一直到梁喃演奏完,才离开。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震动,顾间终于不耐地接起电话。   是公司里的人来催了。   他望着台上的女人,两秒后,冷声答:“知道了,这就回来。”   顾间又望了两眼台上,眼睫轻颤,眸子像是一圈漩涡,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接着,转身离开。   他一边走一边给王宇打电话:“去查一下今天到这儿来之后关于梁喃古琴的所有监控。”   王宇“啊”了声,但很快意识到什么,忙应下:“好。”   顾间却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脚步突然一顿,他又回头看了眼梁喃,眸子沉了沉。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懵懂的女孩了。   两秒后,顾间薄唇轻启:“查一下梁喃上台前十分钟古琴的监控就行。”   她不会那么疏忽大意。   ……   梁喃款款拨下最后一道琴音,袖摆平静了几秒后,她才缓缓起身,鞠了一躬。   台下始终静寂无声。   一直到那抹红影将要消失在台上,观众席才如梦初醒一般,情不自禁地,掌声雷动。   梁喃下台后,陈小雅忍不住抱住她:“喃喃!你好棒!我刚还以为你出事了呢,吓死我了!没想到是你故意安排的!”   她搂了好一会儿梁喃才松开,可这才发现,梁喃的脸色并不好看:“怎么了?”   梁喃看了她两眼,没说话,示意她去看后面的古琴。   ——角弦从中间断成两条,无声无息地落在琴板上。   陈小雅震惊地睁大双眼:“怎么会这样?!那你刚才……”   “是弦断了。”梁喃面无表情道,“我去找赵导,问问能不能调一下监控,你们俩好好弹。”   陈小雅“嗯嗯”点头:“你快去,这弦不可能平白无故就断了。”   梁喃点点头,就走了。   陈小雅皱起眉:“竟然还真是出意外了!幸好喃喃反应快,不然就完了!”   然而这话儿说了许久,都没等到徐语的回复,陈小雅忍不住看向徐语,发现她整个人愣愣地,像失了魂魄似的。   陈小雅戳了戳徐语:“语语,你怎么了?”   徐语“啊”地猛回过神:“……没,没事。”   陈小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也没多问:“不过喃喃好厉害啊,弦突然断了一根,都能圆回来,要是我肯定完了。”   徐语囫囵地应:“是厉害。”   陈小雅鼓起腮帮子,叹了一口气,眼中并没有什么恶意,亮澄澄的,似在喃喃自语:“什么时候我才能和她一样厉害啊?”   徐语没答,定定地望着梁喃远去的方向,咬紧了唇。   ……   梁喃问了几个人后,很快在监控室找到赵兆:“赵导,我过来想请求您能不能帮我调一下监控。”   “怎么都要调监控?”赵兆疑惑地轻语。   他声音小,梁喃没怎么听清:“您说什么?”   赵兆摆摆手:“没事没事,你要调哪段监控?”   梁喃想了想:“就调我上台前十分钟关于我的古琴的监控。”   赵兆闻言立马回过头:“你怎么也要这段监控?!”   梁喃顿住:“‘也’?还有谁吗?”   赵兆看了梁喃两眼,想了想还是没答,把监控调出来给梁喃:“只有前面五分钟的监控,后面五分钟是在监控死角,不过那时候你应该一直都在琴边上吧?出什么事了?”   梁喃抿抿唇,将事儿如实说了。   赵兆登时惊讶地睁大双眼。   这毕竟是李总点名要照顾的人,结果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档子事。   他立刻保证:“梁小姐,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查出来,到底是谁捣鬼!”   梁喃点点头:“那多谢赵导了。”   “不不不,梁小姐你太客气了。”   梁喃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陈小雅和徐语还没弹完,是以她去了演播厅。   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回想。   后面的五分钟,她身边出现的人只有钱楚楚还有钱楚楚边上那人。   那时她的确没注意到琴,可是她们俩一直在和她说话,是没工夫做手脚的。   她抿抿唇,继续往里走,一直走到演播厅,娓娓动听的古琴声响彻其中。   电光火石间,梁喃想到什么,脚步登时顿住,一股冷意从脚底窜向脊背。   那时候还有一个人在。   是徐语。   台上的人是陈小雅,徐语正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瞧见梁喃过来,忙不迭地问:“怎么样了?”   梁喃瞧她两秒:“后面五分钟是监控死角,没拍到。”   徐语登时松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连忙道:“那也太可惜了。”   梁喃定定地看着徐语的反应,眸色越来越沉,可良久,什么也没说,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陈小雅和徐语依次弹完之后,因为名次要等到下周节目播出时才公布,她们三人便索性直接结伴回去了。   一路上,因为梁喃的事,谁也没有说话。   末了,陈小雅揉了揉梁喃的脸颊:“没事的,喃喃,反正圆回来了就行,我们下次时刻注意着,绝不让害你的人再得逞。”   梁喃牵了牵嘴角,勉强地勾出一个弧度:“知道了,你快回去吧。”   很快,车子又移动起来,路边风景匆匆略过。   梁喃头靠在窗户上,没有阖目,也没有看窗外风景,而是盯着窗上的那块倒影。   徐语在闭眼休息,明净的窗户上倒映着她姣好的脸庞。   良久,梁喃轻轻叹了口气。   她难受的,从来都不是断弦的这场意外。 第40章 “是我。”   梁喃到家的时候, 林萌萌还没下班,想起徐语的事,她心里就乱得不行, 索性躺下闷头睡了。   一觉睡到五六点,睁眼便是一窗子的赤橙霞光, 梁喃静静地看着,许是睡得太久, 明明是艳丽如水彩泼墨的景色,她却只觉得落寞极了,一点劲儿都提不起来, 一动不动地看着, 脑子完全放空。   也不知过了多久, 晚霞似乎变得越发艳丽了, 隐隐泛着浅薄的紫, 像是彻底暮垂之前无奈却又不甘的倔强。   梁喃呆滞地看着,以至于连林萌萌回到家唤她她都没听见。   “喃喃?喃喃?”林萌萌又喊了两声。   梁喃的思绪这才被拉回来,抬眸望林萌萌, 反应还有些慢:“嗯?”   林萌萌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也不烧啊, 怎么,睡蒙了?”   温热的触感从额间传来,梁喃意识逐渐回笼, 牵起嘴角:“是睡得有点久了。”   林萌萌伸手指了指外面:“快点起来!闻到没!我今天打包了小龙虾,香辣的!热乎儿的, 快起来吃!”   梁喃刚“啊”了一声,就被林萌萌一把拽离开了床:“啊什么啊呀?这就是上次给雯雯挑婚纱那天吃的那家,你那天不是说好吃嘛,我今天刚好路过就买了, 快来吧。”   热气缕缕上升,空气中满是各种香料的味道。   通红的小龙虾一只只蜷缩,被散乱地放置在塑料打包盒里,汤汁里能隐约看见被切的极薄的姜片,最上方点缀着香菜叶,颜色丰富,诱人至极。   林萌萌戴上一次性手套,一边剥虾一边问:“你今天咋样啊?还顺利吗?”   梁喃剥虾的手一顿,她看了林萌萌一眼,想了想,还是隐瞒了一些:“还行。”   林萌萌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肯定行的,嗐,可惜我要下周才能看见。不过没事,下周我一定提前半小时蹲在电视机前等,绝对不错过!”   梁喃被她逗笑,却也没多说什么。   林萌萌盯着梁喃,过了两秒,笑容逐渐收回了些:“欸,喃喃,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梁喃愣住,低头吃刚剥好的虾肉:“没有啊,可能睡太久了,没什么精神吧。”   想到什么,梁喃抬眼问:“萌萌,你觉得……我们宿舍的人都怎么样啊?”   林萌萌奇怪地问:“什么怎么样啊?”   “就是……为人处事这些。”梁喃的声音越说越小。   林萌萌笑眯眯地答:“都挺好的啊。我就感觉我特别幸运,我看到过好多宿舍,她们的关系可差了,整天勾心斗角排挤来排挤去的。幸好,我们宿舍的人都好好,我觉得我们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梁喃定定地看着林萌萌,许是辣味太呛,她的声音被哽在喉咙里,没发出来。   林萌萌豪爽地举起一罐啤酒:“来,碰个杯!以后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梁喃顿了顿,良久,她笑起来,举起一罐啤酒。   两罐啤酒相碰,发出“嘭”的一小声。   吃到一半的时候,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梁喃看了眼,是李源的电话。   她抿抿唇,扯开一次性手套,擦了擦手,接通电话:“喂,李总?”   李源听到她的声音,立马应道:“梁小姐,对不住啊对不住,我才知道今天你的琴被人故意弄断的事,你放心,不管费多大工夫,我肯定帮你查出来,绝不姑息!”   梁喃看了眼林萌萌,默默离开了座位,到了卧室才开口:“不用了,李总。”   “没事没事,你不用客——什么?!”李源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不是,梁小姐,你刚说什么?!”   梁喃不由自主地抠了抠手心,很快,她轻轻松了一口气:“李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影响,这事儿就算了吧。”   她顿了顿:“麻烦您了。”   ……   挂断电话,梁喃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正准备锁屏时,才发现温起下午的时候给自己发过信息。   温起:还顺利吗?   梁喃笑了笑,敲字。   喃呀喃:挺好的。   她看到上面的聊天记录,想了想,还是决定要答谢一下温起上午的帮助。   喃呀喃:对了,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个饭。   温起回得很快。   温起:好。   梁喃扫了一眼,鼓起腮帮子,锁屏了手机。   次日晚,梁喃提前跟林萌萌说过今晚有约之后,就打车去了一家海底捞。   温起已经在店门口等着了。   两人笑着打过招呼后,就进去找位置坐下。   正是饭点,店里人很多,服务员穿梭在各个餐桌间,忙得脚步不歇。火锅的香味和人的吵闹声掺杂在一起,十分热闹。   他们点了一个番茄锅底和一个牛油锅底,接着点了毛肚肥牛藕片等等菜品。   菜上得很快,一盘盘盛着各样菜品的白瓷盘被整齐地放在桌上。   温起一边涮毛肚一边问:“你们节目什么时候播?”   梁喃倒了一筷子肥牛下去:“好像是下周五晚上八点。”   温起点点头,将涮好的毛肚放到梁喃的碗里,梁喃也没跟他客气,直接举着料碗接过。   温起说:“行,那我下周一定得好好看看。我听刘明强老师说,你弹得很不错。”   梁喃不好意思地笑,突然想到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盒,递给温起:“喏,这个给你。”   温起顺手接过,打开礼盒看的瞬间,突然愣住。   里面是一个小王子的水晶球。   圆形的水晶球里,闪着亮晶晶的珠光。   细密的白沙之上,绿衣黄发的小王子蹲着身子,凑近了一朵开得娇艳的玫瑰花。   小王子的玫瑰花。   亲昵温馨。   温起顿了好半晌,抬眼看梁喃,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他张了张嘴,声音不自觉地有点轻颤:“……你送我这个干嘛?”   梁喃正在捞煮熟的肥牛,没注意到温起的不同,随口道:“谢礼啊。”   温起眼皮颤了颤,眼睫在眼下覆了一层薄薄的阴影,良久,他勾了勾唇,似在笑自己多想,缓慢道:“……哦,这样啊。”   梁喃看他一眼,笑眯眯道:“不然你以为呢!这次真的多谢你了,不然我们肯定不会那么顺利地就进到演播厅。”   温起闻言突然皱起眉:“什么?”   梁喃答:“就是昨天啊,我们一直被人晾着,后来你不是给刘明强老师发信息了嘛,我们才被赵导领进去的啊。”   温起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不是我。”   “啊?”   温起说:“你给我发信息你已经进去的时候,我父亲都还没回我信息,一直到你演奏完,刘明强才回我父亲的信息,夸赞你的琴弹得不错。”   梁喃闻言愣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真不是你?”   温起点头:“按照时间线,的确不是我。”   梁喃不解地自言自语:“可是……赵导那副态度……差别那么大,一看就是有人特地跟他交代过了呀。”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突然蹦到脑海里。   梁喃眼睫颤了颤。   也是,赵兆那副态度,定然是怕极了那人,一个主持人不至于让他这样。   她抿抿唇,想到了李源的那通电话。   李源和她并不熟络,不会特地关心询问她的情况,更何况,他帮的一切都是看在周明碑和……顾间的面子上。   顾间……   梁喃定定地看着咕嘟咕嘟冒着泡的牛油锅底,许久都没回过神。   两个人吃完饭,温起笑着把水晶球还给梁喃:“看来是误会一场了。”   梁喃忙摆摆手:“不不不,还是送给你,你之前也帮了我蛮多的,一直都没来得及感谢你。”   温起定定地看了两秒,到底还是没舍得:“好,那我收下了。”   ……   培训机构外面,五点的天,霞光还有点淡,只涂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梁喃站在门外,却没看里面的学生,而是看外面停的车。   即便两人现在关系尴尬,但若真是顾间帮了他,她还是得好好谢谢他的。所以她来到这儿,打算等顾间来接苏梓的时候,她去问一下。   古琴班的学生一个个下来,瞧见她,纷纷喜悦地和她打招呼,她也一一回过去。   很快,她就看见最后面的苏梓。   苏梓瞧见她,朗声唤:“梁老师!”   梁喃也笑眯眯地迎上去:“梓梓,好久不见啊。”   苏梓扑到梁喃怀里,眼睛亮晶晶地:“老师,你今天怎么来这儿了呀?是想我了来看我的吗?”   梁喃捏了捏苏梓的脸:“老师的确想梓梓了,不过老师今天是来找梓梓的舅舅的。”   她左右扫了一圈:“可我怎么好像没看到他的车啊?他还没来吗?”   苏梓奇怪地看着梁喃:“我舅舅?他早就不来接我了啊。”   “啊?”   苏梓瘪瘪嘴:“就你离开后没几天,我跟他说你离开了之后,他转头就把我扔下车了,而且再也没来接送过我。”   她小踮起脚尖,凑到梁喃耳边:“老师,我跟你说个秘密,我觉得……”   “我舅舅喜欢你。”   小女孩说话时的热气喷洒在耳腔里,让梁喃情不自禁地后脊一麻。   过了两秒,梁喃回过神,戳了戳苏梓的脑袋,浅淡地牵起嘴角:“你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呢!”   苏梓撇嘴:“老师你别不信,肯定是这样的。”   她接着道:“所以啊,老师,你千万得离我舅舅远点,毕竟我舅舅这人,除了有点钱,长得还凑合之外,哪哪都不行,你可千万小心,别被他唬住了,他最会骗人了。”   梁喃被她逗得轻笑。   苏梓笑嘻嘻道:“我觉得那个叫温起的叔叔特别好,老师,你可以和他试试,生出来的孩子肯定比我还可爱。”   梁喃忍不住拍苏梓的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师和温起叔叔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苏梓啧啧嘴,意味不明地偷笑了下。   “不过老师,你找我舅舅干嘛呀?”苏梓问。   梁喃答:“有个事儿要问一下。”   苏梓“哦”了声:“那你最近还是不要找舅舅吧,我听妈妈说,他好像和外公外婆闹僵了,最近特别忙,估计脾气更差了。”   梁喃点点头,倒也没多问,揉了揉苏梓的头:“好,老师知道了,谢谢梓梓。”   苏梓“嗯嗯”点头,接着和梁喃告别:“老师,我妈妈在那里等我了,那我先走啦!老师再见!”   梁喃笑着和苏梓挥了挥手。   因着苏梓的话,梁喃想了想,还是没专门去找顾间,打算等有机会碰着了再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恢复了之前的作息习惯,多数时间在练习,每周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去录制古琴视频,除此之外,她还主要练习下周音综录制的曲目。   时间很快过去,到了周五那天晚上。   头一次上综艺,白雅特地把她们三个叫过去,一起去看。   晚上七点五十左右的时候,梁喃才到,一进门,瞧见红木沙发上的人,她的脚步不禁有些迟疑。   沙发上,男人依旧是西装革履的权贵模样,与周遭的袅袅熏香、电视机里闹哄哄的广告声等等这些极富烟火气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左腿叠放在右腿上,手中捧着一只白底梅花纹的茶杯,正小口地品酌。   梁喃慢吞吞地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白雅温柔地笑道:“来了,喏,备了你爱吃的点心,快尝尝。”   梁喃点点头,又奇怪地看了一眼顾间,收回了视线,没再看。   陈小雅和徐语早就到了,陈小雅见到梁喃过来,移了个位置,坐在了梁喃边上闲聊,梁喃时不时地应着。   自始至终,顾间都在慢吞吞地喝茶,头颅从未抬起过,似乎压根没注意到梁喃的到来似的。   没过几分钟,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周明碑也到了。   梁喃这才恍然,录制这个综艺毕竟是“扶琴”中的一项,周明碑和顾间估计都是被白雅邀请过来看看成果的。   等周明碑坐下后,白雅给他递去一杯茶:“周老,这温度正好。”   周明碑却摆摆手,神情满是歉意:“不了不了,这点儿也不早了,我最近睡眠都不太好,还是不喝茶了,喝白开水就行。”   梁喃扫了一眼红木桌,白雅喜饮茶,也爱邀人共同品茶,是以此时桌上的茶杯里全都漾着明绿的茶色。   她想了想,她这位置离厨房近,索性道:“那周老,我去给您倒一杯。”   梁喃拿了只水杯,来到厨房,拿起热水瓶倒了一杯。   热水滚出不少白烟,很快就散了个干净。   梁喃倒完水,将水壶放下。   但她刚放下水壶站起身,正要捧着水杯走,便瞧见一道黑影闪进来。   梁喃有些愣住,定定地看着。   然而顾间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越过她,带起一阵冷调沉香味儿的风,去拿热水壶,背着身子说:“我水喝完了,倒水。”   梁喃被他这话弄得莫名。   她好像也没问他来干嘛呀……   梁喃鼓起腮帮子,就要往外走,却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问:“顾总,上周是你跟赵兆打过招呼让他多照顾我的吗?”   顾间低着头倒水,热水被一点点倒进杯子里,水声也随之变得越来越急促。   他神情尽数隐藏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楚,可说话的声音却有明显的轻嗤意味:“怎么可能?”   梁喃登时一噎,她抿抿唇,看了眼顾间,瞬间觉得自己的猜测的确太不可能了:“也是。”   她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自言自语道:“那应该就是温起了呀,可他为什么说不是……”   梁喃话只说了一半,便被一道男声急忙地打断。   “是我。” 第41章 (双更合一) “如何追回……   梁喃自言自语道:“那应该就是温起了呀, 可他为什么说不是……”   闻言,顾间猛地抬起头,语速又快又厉, 仓促得不行:“是我。”   他急忙打断之后,见梁喃停了声, 才低着头,声音又闷又低, 完整地重复了一遍:“上周帮你的人是我。”   梁喃怔愣住。   两秒后,她迷茫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刚才问你你说不是?”   顾间拿水杯的手顿住,过了会儿, 他淡淡地“哦”了一声:“刚才没想起来。”   梁喃“嗯”了一声, 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可是, 你怎么会知道我出问题了?你那时也在现场?”   顾间定定地看了梁喃两秒, 移过视线:“没有, 是周老不放心,让我派人过去看看。”   梁喃闻言点点头:“那谢谢顾总了。”   “嗯。”顾间抿抿唇,不客气地应下。   梁喃:“……”   梁喃说:“那您先倒水, 我过去了。”   说完, 她就要往外走,刚走两步,就被顾间叫住:“等一下。”   梁喃疑惑回头。   顾间头低着, 教人瞧不清神情,声音也又轻又淡, 像是藏在云雾里,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不是说要谢吗?怎么谢?”   梁喃眨眨眼。   她跟顾间的关系毕竟有些尴尬,那般说其实只是客气地道个谢而已,而且依照顾间往常的性子, 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个。   是以她压根没想到,顾间会直接问出这个。   她一时有些无措,抿唇想了想,打算送顾间个礼物做谢礼:“那要不我送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顾间打断:“请我吃饭吧。”   “啊?”   还没等梁喃反应过来,那道黑影已经消失在了门边。   梁喃微微蹙起眉,盯着已经空掉的门边,鼓起腮帮子,却也没多想什么,拿起水杯往外走。   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进手心里,梁喃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顾间刚才好像没倒水。   -   梁喃进到客厅的时候,综艺已经开始了,一段活泼的前奏过后,主持人上台。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嘉宾登台表演,顷刻,客厅里不停歇地溢满了各种乐器的声音,乐器之美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   没过多久,就到了钱楚楚,悠扬动听的小提琴曲缓缓流淌。   陈小雅忍不住赞叹,戳了戳梁喃:“我之前网上还刷到过她的视频欸!她弹得好好听!”   梁喃抬眼去看电视屏幕上的女人,女人一袭紫裙,身体站得笔直,棕色的小提琴被安放在她左锁骨的位置上,在灯光下流溢着淡淡的光辉。   她右手持弓,手臂舒缓地移动之间,曲子婉转泻下。   梁喃眼眸垂了垂,并未出声应答,只浅淡地勾唇算作回应。   小提琴结束之后,灵动跳跃的钢琴曲如林间小溪潺潺奔涌而下。   钢琴曲结束之后,主持人西装革履站到舞台中央继续报幕:   “下一位参赛选手,是古琴演奏者梁喃。”   镜头缓慢移动两下,很快屏幕定格住。   亮白的灯色如炽,梁喃红裙妖孽,黑色的古琴古朴稳重。   色彩对比鲜明,瞬间夺人视线。   梁喃的头微垂着,鬓间的两缕碎发正在小幅度的摇摆,弯弯黛眉似月牙,琼鼻樱唇,美得好似画中人般不真实。   顷刻,客厅里有半瞬的寂静。   陈小雅倒吸一口气:“卧槽,喃喃你好漂亮!”   周明碑忍不住哈哈大笑:“别人都说上镜容易变丑,我怎么觉得喃丫头上镜了反倒更好看了。”   白雅也看了梁喃一眼,眉眼温柔地笑起来。   不知何时,顾间收回了后靠的脊背,而是前伏。他双手手臂立在膝盖上,黑色的西服显示出他富有力量感的手臂线条。   金丝边眼镜闪烁光彩,光芒半遮住了他一眨不眨地望向屏幕的视线。   饶是他目睹过现场,如今再看,呼吸还是情不自禁地停顿了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回过神,他眼睫颤了颤,轻轻地瞥了一眼梁喃,眼神晦暗不明。但只过了半秒,瞧见梁喃将要往这个方向转过头,他便急忙收回视线。   半晌后,熟悉的古琴声在客厅内响彻,顾间缓缓地,勾起了唇。   袅袅熏香被琴音彻底打散,随之忽起忽落,翻腾汇聚,最终回归到原来的状态,慢悠悠地流动。   琴声止,人未动。   客厅里落针可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浑重有力的掌声传来,一声一声地打破阒静。   周明碑鼓着掌,眼中满是赞赏:“我果然没看错喃丫头,弹得真不错!”   梁喃不好意思地捂脸笑。   陈小雅也忙不迭地搂住梁喃:“是啊是啊,喃喃好棒!”   徐语只看了一眼,伸手吃点心,什么话也没说。   只有白雅盯着最后定格的那个场面,微蹙了眉:“喃喃,你中间的那个停顿真的是故意的?”   梁喃的笑容瞬间顿住,飞快地扫了徐语一眼。   徐语慢吞吞地咀嚼着点心,双手捧着水杯微抬头喝茶。   水杯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边脸,叫人瞧不清神色,只能看见她的眼睫在灯光的照射下在眼底印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似乎在轻微的抖动。   梁喃眼睫颤了颤,诚实道:“不是,是角弦断了。”   白雅闻言猝然抬眸:“你说什么?!”   梁喃答:“我弹到一半的时候,角弦断了,一时愣住了,所以才停。”   “怎么会这样?!”周明碑的眉头紧皱,沉着脸,神情很难看,多年在金融圈中的经历让他很快有了猜测,“是有人故意陷害?!”   那双浑浊的双眼悄然眯起,明明是已过古稀的老人,此刻却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是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现在就让小李去查。”   “不用了周老。”梁喃垂眸打断,引得不少人望过来。   她牵起嘴角,没看徐语,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有人故意弄的。是本来琴弦就有些磨损了,我上台前没好好检查,就没发现,加上我那时候弹得太激动力气太大了,所以才断了。”   陈小雅问:“那你后面还去查监控?”   梁喃揉了揉脸,笑容僵硬地藏在弯起的弧度里:“我原来也以为是有人故意害我,可是后面一想,一来我不曾跟别人交恶过,二来那个古琴一直在我身边,别人没时间动手脚的。所以应该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垂下眸,半瞬,复又抬起,笑容清朗愉悦,似乎真的无所谓的样子:“但也没关系。你们看,没想到,这根弦断了,反而让这场表演更加好了。这么说起来,我还得谢谢这场意外呢。”   白雅瞪她,语气严厉:“说什么胡话?上台前不好好检查一遍琴,你还好意思笑?!”   梁喃“嗯”了声:“知道了,下次一定好好检查,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白雅又瞪了她一眼,才沉着脸移过视线。   自始至终,徐语只是不停地重复咀嚼点心,喝茶水,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梁喃扫了她一眼,眼眸垂下,良久,无声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接着拿起桌上的茶杯,高抬起头,一饮而尽。   茶水猛地入喉,苦涩侵占口腔,夹着滚烫的温度。   也不知是苦到的,还是烫到的,梁喃浅闭着的眼角处快速地滚过一滴晶莹。   很快滑落,不见了。   茶杯被刻意拉高,阻挡了杯外的视线。   却也阻挡了梁喃的视线。   是以她并未瞧见,有一道暗沉的视线从茫茫的冬日深夜中发出来,透过金丝边包裹的玻璃镜片,沉沉地望了她,许久许久。   ……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电视里继续不停歇地播放着后面的演奏。   梁喃全靠在沙发上,神色寡淡地看着,也不知到底看进去了没。   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动静。   她忍不住移过视线看。   顾间不知何时站起了身,要走的样子,边上的周明碑拧眉瞧他:“你去哪儿?”   顾间抿抿唇:“有点事儿,很快回来。”   说罢,就径自出了门,也不管周明碑在他后面唤他。   周明碑摆摆手:“不管他,这小兔崽子,我们继续看,快到小雅了吧。”   梁喃没什么反应地移开视线,继续看向了电视机。   顾间回来的时候,恰好正在播放徐语的视频。   周明碑白他一眼:“都要走了,还回来呢?”   顾间抿抿唇,没反驳,挑了个位置坐下。   很快台上徐语的演奏也结束,白雅收回视线,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你们这次都挺不错的,除了小雅有一些地方的处理还不太好,等会儿我跟她私下谈。行了,等明天去看名次吧,你们应该都没什么问题。”   梁喃三人应了声好。   白雅说:“好了,天儿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周明碑也往外走,神色已经有些疲惫,带着倦意:“对,注意安全。”   见到周明碑往外走,众人皆起身送,一直到周明碑坐上了车,梁喃才跟白雅点头道别:“老师,您快进去吧。”   白雅点点头,正要进去,突然听到一道男声传来:“这个点了,这儿不好打车吧。”   梁喃抬头望。   顾间缓步从门下走出来,挺拔的身体穿过阴影,越来越清楚。   白雅这才意识到什么。   她平常要练琴,加上图清净,这个四合院的位置很偏。   她扫了一眼周围黑漆漆的小巷,只有巷子口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   白雅又打量了梁喃她们。   三个女孩子……是不太安全。   她抿抿唇:“是我没想周到了,那等一下,我回屋拿件外套,我送你们回去。”   梁喃忙拦:“不用了,老师,我们等一会儿就好。”   陈小雅也应和:“是啊,而且这么晚了,老师您也到睡觉的点了吧。”   徐语看了眼她们俩,顺势点点头。   白雅没依,径自道:“没事,等我一会儿,很快。”   “老师真不用麻烦了。”   “……”   四个人在反复拉扯争执,声音始终被困住在原地。   最终一道男声打破了她们的平衡:“要不我送吧。”   突然的一声让众人忍不住侧目看去。   顾间慢条斯理地走来,五官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使得清澄的月色彻底洒在了他挺硬的五官上,才停下脚步。   顾间说:“刚好我顺路,也省得麻烦白教授了。”   梁喃怔愣地看着顾间。   白雅有些迟疑:“那怎么好意思。算了,还是我送,顾总您也快回去吧。”   陈小雅知道白雅一般都是这个点睡觉,她担心白雅的身体,闻言索性道:“既然顾总刚好顺路回去,那就麻烦顾总送我们回去吧,老师您快进去休息。”   徐语飞快地扫了一眼梁喃,她本就不想打车,见状,自然连忙应好:“那麻烦顾总送我们了。”   梁喃抿起唇,她的视线在白雅和顾间之间逡巡,最后,还是应了好。   两边路灯节节亮起,车灯、红绿灯和霓虹灯混杂在一起,马路蜿蜒起伏,一直伸向天那头,瞧着像一条会发光的绸缎似的。   车厢内很静。   樱花味儿香浓甜腻,强势侵占了整个车厢,使得怎么嗅都只剩下了这股味道。   梁喃和陈小雅坐的后座。   陈小雅瞥了瞥四周,忍不住动动身体,凑到梁喃耳边小声道:“这车好好啊。”   梁喃失笑。   陈小雅说:“就是没想到顾总竟然用这种车载香水,好香啊。”   梁喃头靠在窗户,徐语的事情始终在她心里徘徊,她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不过……”陈小雅又嗅了嗅,问,“喃喃,你还闻没闻到别的味道啊?香甜香甜的,但不是樱花味儿,有点儿像点心的味道。”   梁喃闻言闻了闻,蹙起眉:“没有诶。”   陈小雅又嗅了两下,鼓起腮帮子:“……好像又没了。好吧,估计是我饿了。”   顾间依次将徐语和陈小雅送走后,很快停在了一栋熟悉的居民楼前。   梁喃瞥了眼,打开车门,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眉眼间却满是疲惫:“顾总,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了。”   车门将要关上之际,顾间出声叫住:“等一下。”   梁喃瞬间停住。   顾间下了车,他手上拎着一个雪白色的袋子,背着月色,缓步朝梁喃走去。   梁喃迟疑问:“顾总有什么事吗?”   顾间低眸看她,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两秒,他抿抿唇,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梁喃怀里,撂下一句话:“本来给苏梓买的,但口味买错了,没人吃,给你吧。”   接着,还没等梁喃反应过来,就匆匆开车走了。   月色冷淡地洒了一地白霜,将车的影子拉得很长,但很快一转弯,就瞧不见了。   梁喃愣愣地捧着手中的雪白色纸盒,隐隐还有极淡的温热传来。   香味儿透过纸盒缕缕地向上飘,轻轻嗅一口,鼻腔里便满是甜腻味儿。   她这才低下头看。   是她最爱吃的那家酥芳斋的点心。   上面裹了厚厚的一层糖霜,在月色下莹莹地发着光。   是最甜的那一种。   梁喃定定地看着,最终还是没丢,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上了楼。   梁喃到家的时候,林萌萌还没睡,正趴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动静,瞥了一眼,望见梁喃手中的盒子,立马爬起来:“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梁喃失笑,把东西递给她:“酥芳斋的点心,你吃吧。”   林萌萌没跟她客气,拿起一个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问:“你不吃吗?”   梁喃摇摇头。   她心情不好,做什么都没劲儿,打算泡个澡放松一下。   她从衣柜里找到换洗衣服,要去卫生间洗澡:“不了,我不想吃,你吃吧。”   林萌萌鼓起腮帮子,盯着梁喃看了两秒:“喃喃,你是心情不好吗?”   梁喃愣了一下,牵起嘴角答:“没。”   林萌萌想了想,速度极快地拿起一个,就往梁喃嘴里塞。   瞬间,细细密密的甜蜜充盈在口腔之中,一直朝下蔓延。   林萌萌捧着纸盒,笑眯眯道:“吃一个吧,甜食能让心情好。”   闻言,梁喃微愣,接着勾唇笑了笑,一口一口地咀嚼,任由甜蜜溢满口腔。   ……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的样子,梁喃起床洗漱之后,就和陈小雅她们踩着时间结伴去了演播厅。   到了十二点,赵兆便在台上宣布名次。   梁喃第五名,徐语第十八名,陈小雅第三十二名。   三人都进了下一轮,互相祝贺之后,便去了休息室,等待录制。   钱楚楚因为原来就有粉丝基础,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第一名,是以身边有不少人簇拥着应承她。   “楚楚,你好厉害…你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呢!”   “是啊是啊,我昨天朋友圈都炸了,全在转你的图!”   “……”   钱楚楚高昂起头,勾唇笑了笑:“还行吧,也就是我平常水平而已。”   她这般对她们说着,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梁喃,眼中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见到梁喃走来,她嘴角的笑容越发扩大,生怕别人瞧不见似的,哪知梁喃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越了过去。   钱楚楚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两秒后,她死死地盯着梁喃离开的方向,腿侧的拳心忍不住越握越紧。   梁喃自然不知道这一切。   她安安心心地待在休息室里,一直等到赵兆来叫,她才上台演出,接着便在底下等待徐语和陈小雅演出结束。   陈小雅这次轮到的位置有些晚,等到了四五点的时候,她才录制结束,三个人一边结伴往外走一边讨论今天的表演。   陈小雅鼓起腮帮子:“怎么办?我感觉我今天有好几个地方没弹好。”   梁喃捏了捏她的脸:“没事的,肯定能过的。”   陈小雅叹了一口气:“但愿——顾总?!”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惊呼起来。   闻言,梁喃循着视线望去。   万千赤橙霞光被披在身后,顾间黑衣如墨,脊背轻轻靠在黑色的迈巴赫上,金丝边眼睛闪烁着不明的光。   盯着梁喃。   四目相对。   风裹挟着白天余下的热度慢悠悠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陈小雅意识到不对,戳了戳梁喃:“找你的?”   梁喃抿起唇,往前走了两步:“顾总是找我吗?”   许是等的太久,顾间的脸色很不好看,尤其是背着霞光,脸庞更像是覆了层阴影似的。   他沉默地看了梁喃两秒,极淡地“嗯”了一声。   梁喃眨了眨眼睛,迟疑问:“……顾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顾间微蹙起眉,金丝边眼镜当即泛起冷光,但只过半瞬,他意识到什么,眉头立刻松了下来,又瞥了梁喃两眼,声音很小,轻轻地,使得叫人听着总有些委屈的意味:“你不是说请我吃饭的吗?”   梁喃怔愣住,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抿起唇答:“好,那走吧,吃法餐吗?”   顾间一边开车门一边闷声答:“不了,去吃江浙菜。”   梁喃闻声看了顾间一眼,但没什么也没多问,只点了点头,坐上了车。   顾间定定地看着车上的女人,嘴唇蠕动两下,似乎有些犹豫。   直到梁喃察觉不对,不解地移来视线,顾间抿抿唇,终于开口,声音低低地:“我给你发了很多条信息,你没看到吗?”   梁喃“啊”了一声,打开微信,看见黑色头像上的小红点才回想起来,她随意地点进去刷了一下:“手机静音了。”   接着锁屏手机,但还是没将顾间移开“免打扰”。   餐厅前面摆着一座小型假山,有汩汩的清水顺着假山往下流,水面上浮着两朵荷叶荷花。   每一张餐桌都用镂空雕花的屏风隔开,服务员身着淡蓝色旗袍穿梭在其中。   一道道菜肴逐渐被端上餐桌,热气缕缕上升,裹挟着诱人的菜香。   梁喃夹了一颗糖醋排骨,细嚼慢咽地咀嚼,时不时地小酌两口桂花酒。   这饭只是为了答谢,她和顾间没什么好聊的,是以并未开口说话,只一口一口地吃,盼着早点吃完回家。   顾间夹了一筷子鱼肉,却没吃,而是盯着两颊被塞得鼓起的梁喃,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所动作,快速地将鱼肉塞进嘴里,语速也快:“你练琴苦吗?”   梁喃正专心致志地吃饭,闻言,愣愣地看向顾间,没反应过来。   这时,有服务员过来上菜,可许是个新来的,慌里慌张的,没注意到边上盛着桂花酒的杯子,手一扫过去,“啪”地一声,杯子倒在桌上,酒液尽数洒在了梁喃身上。   冰凉的触感透过裙摆传到大腿上。   梁喃不由得拧起眉看过去。   服务员见状,连忙惊慌失措地弯下身,头埋在身体底下,一个劲儿地哈腰道歉。   梁喃眨了眨眼睛,连忙扶起她:“没事没事,我又没怪你。”   服务员怔愣地抬眸,眼角处因为害怕染上了泪花。   梁喃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去她眼角处的泪,笑起来:“我又没管你,没事的,下次小心点就行。”   顾间定定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梁喃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两只酒窝,甜的仿佛盛了蜜似的。   她双手扶着对面的服务员,头微垂着,眉眼弯弯似姣好月牙,笑容舒朗可亲。   顾间的眼睫颤了颤。   这段小插曲很快过去,两人又继续吃饭。   期间顾间不时地会问梁喃一些问题,但梁喃一心赶紧吃完回家,所以皆是只言片语地略过。   没过多久,梁喃放下筷子:“我吃好了,顾总您呢?”   顾间刚搜刮来的问题瞬间噎在喉间:“……我也好了。”   “行,那我们回去吧。”   路两边已亮起了盏盏路灯,随着车子的驶动很快伴着行人树木一起被甩在了后面。   迈巴赫很快停在熟悉的居民楼之前。   梁喃拉开车门:“那我先上去了,谢谢顾总今天送我回来。”   说罢,就头也没回地走进了楼。   迈巴赫却一直都没驶动,始终静静地停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终于收回盯向早就已经不见人影的居民楼的视线,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软件,一字一字地,抿着唇,模样十分认真地敲字。   ——“如何追回前女友?”。 第42章 “?”   “……” ……   夜幕深沉, 染了星点凉意。   顾间坐在车里,右手捧着手机一条条地往下翻看。   手机屏幕反射亮光,将顾间的脸庞照的很清晰, 他偶尔眉头蹙起,偶尔抿起唇, 模样认真,像是在看什么文件合同。   没过多久,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顾间接起电话。   “顾总,你之前要联系的那人联系到了。”   顾间微顿:“帮我订机票。”   王宇迟疑:“可顾总,公司最近……事儿挺多的, 要不您把问题告诉我, 我代您去?”   启辰因为之前顾间和顾家的事虽说不至于破产, 但也不可避免地遭遇重创, 不少人公司在启辰和顾家中选择了更为老牌的顾家。   顾间发动汽车, 不容置疑道:“我亲自去。”   ……   梁喃第二天醒来时,因着差不多到了视频的更新时间,所以她先打开了视频软件, 这才发觉自己的粉丝数量激增。   她微蹙了眉头, 去翻评论,这才察觉到,《极乐之音》的播出还是给梁喃带来不少知名度, 有许多新粉丝涌来。   梁喃鼓起腮帮子,良久, 满足地舒眉笑了。   她兴冲冲地把这事跟白雅她们分享,白雅赞赏地点点头:“你的知名度越高,也更利于古琴的发展。”   梁喃“嗯嗯”点头。   徐语在边上定定地看着,眼神逐渐暗沉几许, 紧接着便笑起来:“那要不我也去试试吧,人多力量大嘛!”   梁喃闻言看了徐语一眼。   白雅倒是赞同,笑道:“也好,你们都可以一起,这对你们以后也好。”   想到什么,她神色变得严肃,接着道:“但是注意,千万不要被网络的虚华遮了眼,一切还是要专注于古琴本身。”   接下来的日子里,梁喃像从前的每一天一样,每日重复地练琴,创意来了,便去拍几个视频,过得也算充实。   时间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去,很快就到了一周后。   昨晚的那一期《极乐之音》播出后,梁喃直接上了热搜,知名度进一步地得到了提高,粉丝当晚就破了百万。   梁喃简单地刷了一遍评论才睡下。   然而一大早醒来,她便觉腹部一阵冷痛,她立马僵住半瞬,随即连忙去了卫生间。   换好之后,她浑身无力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一只手忍不住捂着腹部,另一只手洗漱。   林萌萌从卧室里出来时,瞧见梁喃的样子,忍不住一怔:“你这是怎么了?脸色都发白了?”   梁喃一边挤牙膏一边摆摆手,有气无力地简略道:“生理期,我等会儿吃颗布洛芬。”   林萌萌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可你之前吃了不都没多大用吗?你要不去医院看看?”   梁喃慢吞吞地打开水龙头接水,因为腹痛,眉心皱得很紧:“老毛病了,之前就看过了,没用。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林萌萌叹了口气,也没别的办法:“你今天录制没问题吧?”   梁喃摇摇头,没力气答话。   三人一起到达演播厅的时候,陈小雅瞧见梁喃的脸色,伸手拭去梁喃额角的冷汗,不由得担心地询问:“喃喃,你这是怎么了?脸色好差,怎么还出冷汗了?”   梁喃声音很弱地答道:“经痛。”   陈小雅闻言,像是猛地被提醒到什么,立马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纸袋,里面塞得鼓鼓囊囊的,递给梁喃:“这是藏药,调养经痛的。”   梁喃摆摆手,婉拒:“不用了,我以前看过中医调养,没有用。”   陈小雅抿唇:“……你要不还是拿着吧,这个好像还挺管用的。”   梁喃奇怪地扫了一眼,一摞摞的药包上写着她看不懂的藏语:“你从哪儿来的这个?”   陈小雅“啊”了一声,显然是被问住了,几秒后,她垂下眼皮,视线有些闪躲,一板一眼地像是在背词一般道:“……一个朋友给我的。我听说很管用,我想到你有这个毛病,就托他给你带的。”   她说完,把纸袋子塞给梁喃:“试试吧,又不亏。”   梁喃愣愣地接过,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但没容她多想,腹部又传来阵阵疼痛,她眉心顷刻皱起。   很快赵兆宣布了名次。   她们三人都成功地晋级下一轮并将参与录制。   其中梁喃排在了第二。   第一仍然是钱楚楚。   然而钱楚楚听到这个名次的表情并不好看,反而握起了拳心,恶狠狠地瞪了梁喃一眼。   梁喃虽然腹痛难忍,但还是强忍着疼痛完成了表演,下台的那一刻,她头顶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急忙就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   徐语这次轮到的位置太后,演播厅内阴冷,梁喃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先跟陈小雅一起走了。   暮色四合,大片的晚霞无所顾忌地铺满整个天空。   梁喃和陈小雅坐上车。   车很快驶动,一直奔向天的另一边,很快就瞧不见影子了。   是以没人注意到。   在明与暗的交界处,深蓝与赤橙的夹缝里,一道黑影缓缓地走出来。   ……   车稳步向前驰骋,车载音响里播放着流畅的古琴曲,松弛有度,婉转动听。   电话铃声响起。   顾间在开车,没看,便直接蓝牙耳机接通。   顾晔的声音传来:“喂,阿间?”   “是。”   “是这样的,我和老苏突然有急事,都要出差,梓梓不愿意一个人待家里,我本来说给她送到奶奶家,她也不愿意,非要待在你那儿。”   顾间蹙起眉,拒绝得很爽快:“没空。”   顾晔那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和苏梓商量,顾间懒得听,就要挂断电话,将要挂下的瞬间,一道稚嫩的女声传来。   “舅舅,我可是在梁老师那里给你说过不少好话的。”   顾间的动作顿住。   “嗯?”   苏梓瞥了眼离的有些距离的顾晔,面无表情道:“我跟梁老师说,你人帅钱多性格好,千万里挑一的好男人,谁嫁给你一定是上辈子积德了。”   良久,顾间才开口,声音轻轻地,“嗯”了一声:“还有吗?”   苏梓:“……”   顾晔接完催促的电话,看向苏梓,忍不住皱起眉,小声问:“梓梓,你怎么了?表情这么难看?”   苏梓闻言,嘴角僵硬地勾起一个完整的弧度,示意没事。   心里咆哮:救命!我有罪!!!   嘴唇却冷漠地上下开合:“还有,说你哪哪都好……比温叔叔好千百倍。”   顾间挑挑眉,过了两秒,喉间溢出一抹笑腔:“你说得对。”   苏梓:“……”   苏梓:“那我能过去了吗?”   “不能。”顾间开口道,“我白天要上班,没时间照顾你。”   苏梓却眼前一亮。   她本来就是想和梁喃一起住,但是顾晔和梁喃毕竟不熟,顾晔肯定不会允许,所以她才迂回一下,先说住在顾间这里,再通过顾间接近梁喃。   她兴冲冲地小声道:“对啊!那我刚好住在梁老师家里!”   察觉到苏梓的激动,顾间逐渐意识到什么,皱起眉:“……你是不是本来就是为了住在喃喃那里?”   苏梓被揭穿目的,倒也不惊慌,爽快承认:“是啊,不然你以为呢?我真愿意为了你放弃奶奶家的双皮奶?”   顾间:“……”   苏梓眼珠子咕噜赚了两圈:“而且啊,我过去了,这样一来,肯定能给你和梁老师创造机会啊,这对你多划算啊。”   她继续道:“不过,如果你真的不愿意的话,那……那也只好算——”   “可以。”顾间打断苏梓的话,“把电话给你妈,让你妈送你到雅芳……”   顾间想到什么,说住所的话突然顿住,接着眸色暗沉几许,嗓音有点哑意,缓缓道:“去景园吧。”   顾晔将苏梓送到景园,扫了眼对面的顾间,神色有些复杂。   她毕竟是顾家人,自从顾间和顾家分离之后,她和顾间的关系也有些尴尬。   不过凭心问,她和顾间的关系之前也并不算多好。   她盯着沙发上的黑衣男人,黑衣如墨般深,托着顾间挺硬锋利的脸庞,面容显得神秘,不容侵犯。   顾家节枝多,姊妹也多。   而顾间,身为大房独子,在顾晔曾经的记忆里,常常查无此人。   似乎从小,顾间就徘徊在人群之外。从不与人交恶,却也从不与人亲密。   他孤傲而克己,清醒而理智,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也的确是最好的顾家掌门人。   却偏偏,做了那般冲动的决定。   顾晔定定地看着顾间。   事出之后,顾家人聚在一起,都在议论此事,皆不明白,顾间这是为了什么。   顾晔那时候没参与,她心里有些数的。   她是见过顾明岳和徐若秋的另一面的。   顾间纵然可以步他们的老路,他一定会成为一个意义非凡的金融符号,因为那时的他既是老牌的顾家掌门人,也是新生的启辰人。   可是真正的猛兽总是独居的。   包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将顾晔拉回了神。   是助理在催了。   她连忙道:“那阿间,麻烦你照顾梓梓了,我大概一周后回来。”   顾间左腿叠在右腿上,轻轻“嗯”了一声。   顾晔抱了一下苏梓,又叮嘱了两句,才匆忙离去。   苏梓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晔远去的背影,小幅度地挥着手,十分不舍的样子:“妈妈再见。”   而在大门关上的瞬间,她立马收回视线,忙不迭地拖着小行李箱,笑眯眯地凑到顾间身边,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舅舅,我要去梁老师家,你快点送我过去。”   顾间的视线从财经杂志上移到苏梓身上,冷眼瞧着她这一秒钟都不想多呆的样子,冷淡地收回视线:“不行。”   苏梓登时垮脸:“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我白昧着——”   话说到一半,苏梓瞬间惊醒,卡了壳。   “什么?”顾间上下打量她。   苏梓静静地注视着顾间,良久,“哦”了一声,语气平成一条直线:“白美化你了,哼。”   顾间慢条斯理道:“她今天身体不舒服,你别去打扰她休息。”   苏梓拧眉看顾间,满脸不相信:“你怎么知道?”   顾间缓缓抵来一个眼神,无言地盯着苏梓。   眼眸又黑又冷,一丝情绪也没有。   苏梓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脖子,咽了口口水,乖巧地问:“那梁老师什么时候好啊?”   顾间想了想:“应该要三到七天。”   “这么久?!”   “差不多。不过两天后,应该就不会那么不舒服了,你到时候再去。”   苏梓垂头丧气地“哦”了声,可猛地,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眸,奇怪地盯着顾间:“舅舅,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   顾间翻杂志的手一顿,页面正立在上方。   他喉结滚了滚,若无其事地放下:“查过。”   ……   接下来的两天里,顾间依旧每天白天上班。苏梓便待在景园的沙发上,每天面无表情地盯着动画片,面无表情地数日子,面无表情地独自吃掉打包的私家菜。   她每天都在后悔中度过——她当初该先去奶奶家,再说来顾间这里的。   问就是后悔。   索性,时间缓慢移动,终于到了两天后。   一见到顾间下班回来,她就急冲冲地冲过去:“舅舅!我要去梁老师那里!!”   顾间低下头扫了苏梓一眼,想了想道:“行,我先跟喃喃打个电话问一下。”   苏梓小鸡啄米般点头,眼中冒光地看着顾间打开手机,点进微信,大拇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字,很快一串流畅的话出来。   然后被顾间删了个干净。   苏梓:“?”   但她只敢沉默地看了顾间一眼。   没多久,顾间又打了一串话出来。   苏梓满怀期待地盯着顾间的手指往“发送”键移动。   结果半途指节一转。   删了个干净。   苏梓:“??”   她默默握了握拳。   终于,在目睹顾间四五次重复打了删、删了打之后,苏梓一字一顿地问:“舅舅,你是太爱我了,不想让我走吗?”   顾间闻言一顿,冷冷地瞥了一眼苏梓,按下来“发送”。   GJ:梓梓家里没人,想去你那里玩,可以吗?/微笑/微笑/微笑   然而等了约莫半小时,梁喃都没回消息。   顾间刷新了两下,忍不住蹙起眉。   苏梓瞥了一眼满是绿色的聊天页面,瘪瘪嘴,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顾间:“舅舅,你要不给梁老师打电话吧?快一点。”   又过了五分钟,梁喃还是没回。   顾间这才拨通电话,可只响了两秒,就被挂断。   顾间瞬间一顿,盯着被挂断的页面看了两秒,与苏梓对视一眼,抿抿唇:“可能在忙,我再打一个。”   苏梓眨了眨眼睛,点点头,没说话。   却还是被挂断。   顾间眸色暗沉几许,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不死心地又打了一个,终于,那边传来一道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顾间却缓缓勾起唇,冲着不远处的苏梓道:“你听,我就说,她是在忙——”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苏梓冲着电话手表,脆生生的一句。   “梁老师!我是梓梓!”   接着,一道熟悉的温柔女声在又空又大的客厅里响起。   “梓梓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   “……”   “。” 第43章 我这样是不是有显得…………   苏梓看着拨通的提示, 咧起嘴笑,心里啧啧嫌弃:果然就是舅舅不受待见。   她兴高采烈道:“梁老师,我是梓梓!”   梁喃回应:“梓梓找老师有什么事吗?”   “我爸妈出差了, 我可以去老师你那里待几天吗?”苏梓问。   “好啊。”梁喃欣然应允,“你在哪儿?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 我让我舅舅送我过去!”   梁喃“嗯嗯”地应道:“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在做,那你要和我一起吃吗?”   “好!”   苏梓满意地挂断电话, 笑眯眯地转过身:“舅舅,我们走——”   她话突然卡在喉咙里。   顾间正冷冷地注视着她,眼眸黑沉似无垠深夜, 泛着透人的寒意。   苏梓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强装镇定, 小声地接上之前的话:“……走, 走吧。”   “你有喃喃电话?”顾间问。   苏梓瞥他一眼, 吞吞吐吐道:“就刚刚……你不是给老师打电话嘛,我瞥到了,就打一个试试……”   事情在脑里随便转了一圈, 便被理了清楚。   狭长的双眸悄然眯起。   ——原是故意不接他电话的。   “呵。”   顾间轻嗤出声, 没多说什么,站起身,抬步往楼上走。   苏梓以为顾间生气不准备送她了, 连忙跑过去,扯住他衣角:“舅舅!你说过要送我的, 你生气也好歹先把我送过去啊!”   顾间低眸,冷淡地看了苏梓一眼,伸手,攥出衣角, 利落地转身,抬步上楼。   苏梓登时就要张嘴哭,声儿还没来得及出,便听男人头也没回地撂下一个词。   “洗澡换衣服。”   苏梓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想到梁喃还在等她吃饭,扯着嗓子喊:“你换什么衣服?!你送我过去,全程待在车里,又没人看你!”   回应她的只有“啪”的一道甩门声。   ……   顾间下楼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他看也没看沙发上的苏梓,径自走向玄关处换鞋:“走吧。”   苏梓慢吞吞地跳下沙发,忍不住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往外走,可瞧见顾间的样子,她脚步迟疑地顿住。   顾间身体微弯,脊梁弓起一抹明亮的白色。   他穿着一件白色衬衫。   苏梓奇怪地看了顾间两眼,瘪瘪嘴,倒也没多问什么,换好鞋,拎着小行李箱,打开门,要往外走。   然而小脚还没跨到门边,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极富磁性的声音,叫住她。   “苏梓。”   苏梓回头望,大眼睛眨巴眨巴。   这才注意到,顾间将刘海放下来了,但没全遮住额头,而是露出了一半,弧度饱满轮廓完美。他也没戴眼镜,较之之前,少了压迫的权贵精英的意味。   顾间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悄然地将视线移开,轻了下嗓子:“我这样是不是有显得……年轻一些?”   苏梓:“?”   苏梓:“什么?”   顾间轻扫了眼苏梓,眼中一丝情绪也没有,却莫名让人生畏,苏梓忍不住缩脖子,还没开口,便听顾间嗓音冷淡道:“没事,走吧。”   苏梓迷茫地眨眨眼睛。   一阵冷风划过她的手臂。   冷刀一般,泛着透骨的凉意。   凉意散透之际,便又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一股子淡淡的樱花味儿。   缱绻徘徊在原地,见无人欣赏,就悄悄地散了。   -   很快,车停在那栋熟悉的居民楼前。   苏梓见车停下,拉车门要下车,头也没回道:“舅舅,你走吧。我给梁老师打电话来接我!”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回去注意安全呀。”   说罢,蹦跶着小腿下了车,笑眯眯地关上车门,转过身,拎起小行李箱。   看见了背后的顾间。   她顿了一下,迟疑地挥了挥小手:“那舅舅再见……?”   “我送你上去。”顾间没搭理她的告别,拉起她的行李箱。   “不用——”苏梓想要拒绝,话还没说完,就迎接到顾间递来的眼神。   “……”苏梓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笑容弧度,“谢谢舅舅。”   顾间静静地扫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没看苏梓:“该怎么做你心里有数吧?”   “什么?”苏梓一脸懵逼。   顾间定定地看着她,没答,打开副驾,从里面拿了个粉色的礼盒,便径自拉着行李箱往前走:“你心里会有数的。”   苏梓:“?”   苏梓:“什么?!”   顾间没再理她了。   -   “咚咚”两声。   有人在敲门。   梁喃正独自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林萌萌去和同事聚餐了,家里只有她一个。知道苏梓要来,她做好了饭也没吃,就一直等着。   听见敲门声,她笑眯眯地过去开门。   见到外面的来人,笑容突然僵住。   楼道里亮白的声控灯亮起。   顾间抿着唇,定定地看着她,眼眸黑沉似无垠深夜。   闪着细碎的星点光芒。   两人目光对视。   梁喃缓慢地敛下笑容。   “梁老师!”   苏梓从后面蹦出来,隔断两人。   梁喃见到苏梓,顿了一下,笑起来:“梓梓来啦?快进来吧,菜还热着。”   苏梓“嗯嗯”地点头,笑眯眯地转过身,就要拉过行李箱和顾间告别。   却没能拽动。   顾间右手按着行李箱,行李箱纹丝不动,左手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神色寡淡地盯着她。   苏梓目光在手机上停留两秒,又看了眼顾间,没多久,她咬起唇,瞬间了然,这是在威胁她,要打电话告诉顾晔。   她顿了顿,两秒后,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一板一眼道:“梁老师,我舅舅也还没吃晚饭,家里也没饭,可以留他吃饭吗?”   梁喃“啊”了声,垂下眸。   苏梓昂起头,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颗葡萄似的,似乎满眼都很期待的样子。   梁喃抿抿唇。因着和顾间的关系,她心里是有些不愿的,可看到苏梓的样子,她顿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苏梓的脸:“可以。”   “谢谢梁老师!”   苏梓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便滚来她的哆啦A梦的行李箱。   行李箱在光滑的地面上顺滑地滚过来,发出一道清亮的滑声。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白影利落干脆地穿过她身边,带起一阵冷风。   风片刻的迅疾过去后,余下的便满是饭菜的温香。   苏梓直视着前面,白炽灯洋洋洒洒地落下,楼道里空落落地,只剩下她的小行李箱孤单地立着。   她顿了两秒,拎过行李箱。 第44章 洗碗。   梁喃知道苏梓要来, 就多做了几道菜。   三菜一汤。分别是糖醋排骨,糖藕,醋溜土豆丝, 鲫鱼豆腐汤。   暖黄色的灯光缓缓流淌在雪白的餐桌上,桌上摆着一个木条编织的浅褐色花篮, 花篮里弧度层次分明。碧绿的雪柳叶参差不齐,雪白色洋桔梗和杏橙色的甜梦月季参杂在其中, 颜色恬淡温馨,极为梦幻。   细细的花香清新宜人,慢吞吞地随处漂泊。   热气也慢悠悠地, 它们被灯色浸染, 透着淡淡的黄色, 没飘多久, 就很快散了, 但很快,又从底下的菜肴里冒出了一股接上。   糖藕深红甜亮,凑近了看能瞧见细细的糖丝;糖醋小排上洒着小粒的白芝麻;土豆丝淡黄, 红辣椒隐约冒出个头;鱼汤奶白, 最上面泛着一层薄淡的油。   颜色明丽丰富,都是些普通的家常菜。   香味却不像它们表现得那般温和,肆意地冲撞掠夺, 一直侵占到人的鼻腔里,蔓延整个肺里。   经久不散。   顾间定定地看了几秒, 转过头。   梁喃在厨房盛米饭。   暮色苍茫,窗外的夜色偏深蓝,微微透着浅淡的橙。   梁喃身体微弯,白裙因为这个动作脊背处崩起, 接着便顺滑地垂下,显得空落落的,身体被衬得越发纤细。乌发被随意地扎成了一个马尾,懒散地披在脑后,很居家的样子。   梁喃盛完三碗米饭,两只手各托了一碗,准备先端两碗过去。   一转过身,就瞧见一道黑影站在她身后。   她愣了一下,待有所反应时,指尖突然传来星点的冰凉,接着,手中的温热瞬间一空。   顾间接过梁喃手中的碗,就转身走:“我来。”   梁喃看了两秒,没什么表情地鼓了鼓腮帮子,端了另一碗过去。   这是个长方形的餐桌,梁喃和苏梓相对而坐,顾间坐在苏梓边上。   苏梓小腿晃荡来晃荡去:“哇!好香啊!老师你好厉害!”   梁喃笑:“你吃哪个?我帮你夹。”   苏梓嘻嘻笑,指了指糖藕:“我想吃——”   话还没说完,边上突然传来一道冷声,将她打断:“她自己有手。”   霎时像被按下了暂停键,餐桌的气氛登时僵住。   只有袅袅热气,兀自不受控地慢吞吞往上飘。   顾间仿佛没注意到气氛被他搅合得很尴尬似的,递给苏梓一把勺子:“自己夹。”   苏梓呆滞地看了顾间两秒:“……哦。”   梁喃注视着两人的行为,又瞥了顾间一眼,顾间已经闷头继续吃饭了。   她什么也没说,拿起汤勺,盛了一碗鱼汤,放在苏梓面前,笑道:“等凉了喝。”   苏梓眼睛放出光彩,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谢谢老师,我还想吃那个糖藕。”   梁喃闻言夹了一块放在她碗里:“好,你还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苏梓“嗯嗯”点头,还不忘偷偷瞥了顾间一眼,咧着嘴,笑容嘚瑟,满是大仇已报的得意。   顾间举筷子的手一顿,意味不明地看了梁喃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他抿起唇,突然起身。   梁喃和苏梓在谈笑吃饭,都没注意到他。   梁喃便给苏梓夹菜边问她:“你想在老师家住几天啊?”   苏梓答:“我想住三天,行不行啊老师?”   梁喃想了想,也没什么要紧事,便欣然同意:“好啊。”   话刚说完,视线中突然多了一抹粉色。   她盯着礼物盒看了两秒,顺着盒盖上面的手臂弧度往上看,满脸疑惑。   顾间垂着眸看她,又很快避开视线,淡淡道:“苏梓送你的礼物。”   苏梓:“?”   梁喃看向苏梓。   苏梓一脸懵逼。   顾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补充道:“苏梓觉得自己很麻烦,过意不去,所以送的。”   苏梓:“??”   她迷茫地眨眨眼,看向顾间,便迎接到顾间一丝温度都没有的眼神。   “……”苏梓点头,“是我送的。老师您快收下吧,不然我太过意不去了。”   梁喃不疑有他,也没客气,接过礼盒,笑眯眯道:“那这次我就先收下啦,但下次不要送啦,我很欢迎梓梓过来的。”   梁喃看着礼盒,嘟囔着问:“你送的什么啊?”   苏梓讪笑两声:“老师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梁喃鼓起腮帮子打开,瞧见里面的东西,愣了一下。   盒子最底下铺了一层蓬松的粉色纸丝,上面安放着一个玩偶兔。   兔身上的毛呈雪白色,毛茸茸的,每个都打起小卷儿,耳朵很长,垂在下面,几乎和身体一样长。   眼珠子又黑又亮,眉毛向下耷拉,显得有些憨,两颊夸张地涂着两个红色的圆。   瞧着呆萌滑稽。   梁喃不禁被逗笑。   “让我看看!”苏梓好奇地凑上来,瞧见样子,满脸嫌弃,“好丑——”   “丑”字刚发了个音,她瞬间意识到什么,急忙改口,“好可爱!”   梁喃笑得眼睛眯起,弯弯似月牙:“是好可爱!我好喜欢!谢谢梓梓。”   “……”苏梓愣住,一时竟分不清梁喃是真心还是客气,“……老师,你……喜欢就好。”   顾间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看到梁喃的反应,终于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转身走回座位上,经过苏梓身边时还不忘拍了拍她的头。   ……   没过多久,三个人都吃的差不多了。   苏梓满足地瘫在椅子上:“好撑呀。”   梁喃笑了笑,准备收拾餐桌。   顾间见状,顿了两秒,叫住她:“我来吧。”   梁喃疑惑地看向他。   顾间抿唇,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重复一遍:“……我来洗碗吧。”   梁喃眨眨眼,显然没想到顾间会说出这种话:“你会洗?”   顾间闻言抬眸,定定地看着她,一眨不眨地,像是尊严受到了侮辱一般,不可置信地轻嗤道:“我当然会。”   “……哦。”   苏梓眼睛咕噜转了一圈,跳下去拉起梁喃:“老师,我们过去休息吧,你就让我舅舅洗,不然他过来白蹭了一顿饭,便宜他了。”   梁喃本就最讨厌洗碗,想了想,跟顾间交代了一下各个东西的位置,就和苏梓坐沙发上休息去了。   顾间不紧不慢地将衬衫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线条完美的小臂。   像是憋了一口气,他虽然从未做过这种事,却做的很麻利,拿起抹布,先擦拭桌子。   苏梓吃饭马虎,她位置前的餐桌上有不少油垢还有掉落的菜,又脏又乱的。   顾间洁癖严重,见状,眉心不由自主地轻皱。   但他始终没表达不满,也没甩手不做,忍着嫌弃用抹布扫过,倒进了垃圾桶里。   流水哗哗作响。   脏的碗筷被尽数放进水池里,一个一个地被拿起来,染上泡沫,和污垢一起,被流水冲洗干净。   即便隔着一层手套,但接触到碗筷上的污垢,顾间还是难掩嫌弃,眉头也忍不住越皱越深,脸色黑沉,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火似的。   梁喃和苏梓不知道在聊什么,爆发出阵阵笑声,一直传到了厨房里。   不知为何,顾间突然怔住。   流水仍在流个不停,隔着手套,手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顾间没转身,看着窗外。   身后是梁喃和苏梓的笑语,面前是深蓝无云的夜色。   悄然间,刚才还逐渐要失控的烦躁厌恶像被盖上了一层白霜,蓦地平息下来。   顾间盯着窗外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心中突然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垂下眸,水流缓缓流淌。   顾间拿起一只碗,脸上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表情,不紧不慢地继续洗碗。   梁喃时不时地就看向厨房,她回到沙发上,才想起顾间是有洁癖的,是以一直担心顾间洗到中途会黑脸发火。   然而出乎她意料,顾间始终安分地站在那边洗碗。   苏梓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顾间,顾间不在,她总算逮着机会告状,一点也没含糊,全盘托出:“老师,我告诉你啊,其实那个丑兔子……不是我送的,是我舅舅自己送给你的。”   “啊?”   苏梓瘪瘪嘴,丝毫没打算给顾间留面子,一语戳破:“就是他自己想送,怕你不收,故意甩给我说是我送的。啧,那兔子那么丑,怎么可能是我送的?”   她拉拉梁喃的衣角:“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其实很丑,但以为是我送的才说可爱的?”   她摆摆手:“没事,是我舅舅送的,老师你丢了吧。”   梁喃闻言,扫了一眼厨房里的那道黑影,又看向沙发上的那只兔子。   她抿起唇,轻轻地“嗯”了一声以示知道了,但对苏梓的话,并没说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   苏梓想到什么,眨巴着大眼睛:“老师,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去游乐园玩啊?”   梁喃点头:“好啊。”   苏梓咧嘴笑:“那你能不能带上温起叔叔啊?我好久没见温叔叔了,好想他!”   梁喃掏出手机:“我问问他有没有空。”   苏梓“嗯嗯”点头。   紧接着,她意识到什么,又连忙道:“老师,你可千万别告诉我舅舅啊!”   梁喃捏捏她的脸:“好。”   苏梓鼓起腮帮子,吐槽起顾间便滔滔不绝起来:“我前两天都待在他那里,日子过得生不如死,整天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真讨厌,又不是我让他和外公外婆他们闹矛盾的。”   梁喃给温起发完短信,没多久,温起便回信,欣然同意了。   听到苏梓的话,梁喃问:“闹矛盾?”   苏梓点头:“是啊,不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听我妈说的,好像吵的很凶,所以我舅舅公司最近特别忙,你看他眼底都是乌青的。”   她又想到什么,托起下巴:“哦对,我妈前几天还和他发火了呢。”   “嗯?”梁喃问。   苏梓说:“我也不了解。我就听到我妈电话里骂他,好像在说什么,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跑去西藏。”   她轻“哼”了一声,拿起遥控器开电视:“活该!骂死他最好!让他老是凶我!”   梁喃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她视线不自觉地移去了茶几下的那一纸袋的藏药。   但还没来得及深思,就被苏梓拽了两下:“老师,我想看《小猪佩奇》。”   “哦哦好,我帮你找。”   顾间洗完碗后,将厨房整理干净,去洗漱台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了两遍手,转过身的时候,就看见梁喃刚好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刚洗好的苹果。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眼皮微垂着,神色有些许的不自然。   梁喃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径自越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顾间按捺不住开口,仔细听能听到尾音在轻颤:“……厨房还有没弄好的地方吗?”   梁喃闻声转眸,顾间正低着头,神情被藏着,看不清楚。   她眨眨眼:“没有,挺好的,谢谢顾总。”   两秒后,在梁喃没耐心地要往前走时,才听到顾间喉间滚出一道闷闷的“嗯”声。   苏梓接过梁喃抵来的苹果,见顾间洗完了,笑眯眯地摇手道:“舅舅,你工作肯定很忙吧?赶紧回去吧!注意安全哦!”   顾间定定地看着苏梓。   苏梓顿了一下,往梁喃那边缩。   顾间正要开口,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等会儿有个视频会议。   他抿起唇,几秒后才冲梁喃轻轻道:“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他又看向苏梓,声音立刻转冷:“记住了,乖一点。”   “……”苏梓挥手,“好的,再见。”   梁喃和苏梓看了会电视,没多久,林萌萌聚餐回来。梁喃提前和林萌萌手机上说过这事儿,是以林萌萌也没惊讶,还陪她玩了会儿拼图。   十点的样子,梁喃强迫苏梓关了电视去洗漱睡觉,苏梓不情不愿地要撒娇,梁喃哄她:“不睡好明天怎么有空去游乐园啊?”   苏梓登时眼中放光,听话地过去睡了,但睡前还不忘又叮嘱梁喃:“老师!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别把我拉你和温叔叔一起去游乐园的事告诉我舅舅!”   梁喃奇怪苏梓的过分反应,但也没多问什么,捏捏她的脸:“知道啦!快睡吧。”   苏梓睡下后,梁喃来到客厅里,打算再看两集剧。   客厅里只开了两盏壁灯,灯色奶黄,很温馨。   梁喃看见了沙发上的那只兔子。   兔子在壁灯之下,不知倦地傻笑着。   梁喃鼓起腮帮子。   其实她是真的觉得这只兔子……丑萌丑萌的。   她越看越想笑,红唇弯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兔子的“腮红”。   笑着笑着,她突然回想起苏梓的话。   顿了片刻,梁喃拿起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了“顾间和顾家的矛盾”的关键词,按下了搜索键。 第45章 她不吃。   梁喃看着搜索页面的结果, 眉头微蹙了下,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但还没等她抓住, 就跑走了。   她抿起唇,也没再多想, 丢下手机继续看剧。看了两集后就回去睡觉了。   早上起来时,苏梓还在呼呼大睡, 两颊上的肉时不时地轻颤,梁喃忍不住笑着戳了两下,接着起身准备早饭。   八点多的时候, 苏梓惺忪着双眼起床, 洗漱完, 吃好早餐, 梁喃给她一左一右扎了两个小丸子头。   接着梁喃和白雅打电话, 说了这两天家里有事不去琴室后,便在家里练了会儿琴,苏梓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偶尔跑过来看梁喃。   到十点的时候, 温起到了楼下,梁喃牵着苏梓下楼。   “温叔叔!”苏梓惊喜地扑过去,小黄裙裙摆被风吹的鼓起。   温起弯身抱住苏梓:“好久不见啊, 梓梓。”   梁喃走过来,跟温起打完招呼, 三人就驾车去了一家儿童乐园。   这家儿童乐园主要是海洋元素,一进门,便能看见一只蓝色的卡通鲸鱼的图案板立在草坪边。   烈日炎炎,偶有夏风迎来, 也带着燥热感。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路上,不少家长牵着孩子的手往里走。欢闹声从远处的游乐设施里隐隐约约地飘来,一阵一阵地,一直飘得很远很远。   苏梓一进园内,乌黑的大眼睛登时冒起光,急不可耐地扑腾地小腿,快跑着往前走。   苏梓人小,饶是快跑,也没走多远,梁喃摇头笑了笑,也没追,只稍微加快步伐。   小道上只剩下了梁喃和温起两人。   梁喃今天穿了一条白色雪纺裙,腰间系着一个黑色的大蝴蝶结,两条丝绸长条垂在下方,正随着走路的动作跳来跳去,一不小心就蹦到了一条黑裤上。   温起垂下眸,扫了眼那道长条,长条刚触上他的黑裤,便闪开了。   他扫了一眼梁喃的装扮,又看了眼自己的白衣黑裤,轻轻勾唇笑了一下。   苏梓跑到小路尽头,满眼欢喜地扫着游乐设施,好一会儿没有动作,像是每个都想玩,一时不知道挑哪个好。   又想起什么,她转过身:“老师!你们快点啊!我们玩哪个?!”   说话的功夫,梁喃加快步伐,已经到了苏梓身边,笑道:“你的地盘,当然是你做主啊。你想玩哪个?”   苏梓突然低下头,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道:“……老师,我也不知道玩哪个,哪个好玩啊?”   梁喃问:“你没玩过吗?”   苏梓摇摇头,轻哼了一声:“我爸妈每次都骗我说来,但从来都没带我玩过。”   梁喃顿了一下,笑起来:“那这次我带你玩,下次可就是你带我玩了。”   苏梓“嗯嗯”点头。   苏梓被梁喃和温起一左一右地牵着,她在海洋球里翻滚,在沙池里留下一个一个的小脚印,在滑梯上惊喜尖叫,在旋转木马上笑眯眯地比剪刀手拍照。   玩到一两点的时候,苏梓肚子饿了,便去一家餐厅吃饭。   刚走进餐厅,苏梓的电话手表就响起来。苏梓漫不经心地瞥了眼,看到名字的瞬间,眼睛立马瞪大。   梁喃察觉苏梓的不对:“怎么啦?梓梓,你想吃哪个?”   苏梓看着梁喃,又瞥了眼温起,咽了咽口水:“我舅舅的电话,我去接一下。老师你们先点,别管我。”   说完,撒腿跑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离梁喃他们有十几米远。   梁喃奇怪地嘟囔:“跑这么远干嘛?跟避嫌似的。”   顾间开完会坐下来,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在两个名字上犹豫不决,最后,他垂眸想了想,叹了一口气,给苏梓打了电话。   “喂,舅舅。”苏梓瞥了眼不远处的温起,确定顾间肯定听不到温起的声音,继续说道,“怎么了?”   有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和游乐设施的音乐声隐约地响。   顾间蹙起眉:“你在哪儿?”   苏梓老老实实答:“梁老师带我来游乐园玩。”   “就你们两个人吗?”   苏梓脸不红心不跳道:“是啊是啊。”   顾间顿了一会儿,轻咳一声:“……你们在哪个游乐园?要我去接你们吗?”   苏梓见温起过去点餐了,瘪瘪嘴,收回视线:“不用。”   说完,又补充一句:“舅舅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舅舅呢?”   顾间:“……”   顾间看了眼时间:“……其实还好。”   “不了不了。”苏梓连忙拒绝,“舅舅你忙——”   “梓梓,你要吃小熊套餐还是小兔子套餐?”一道温润的男声打断苏梓的话。   苏梓听到熟悉的男声,登时怔住,不可置信地回头望。   温起正弯腰笑着看她,见她迟迟没回,又重复一遍:“你要吃小熊套餐还是小兔子的?”   苏梓听着电话那头的阒静,仿佛凝固了一般,她咽了咽口水,讪讪道:“小……小熊。”   温起点点头,又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走了。   苏梓定定地看着男人远去的身影,也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里传来一道男声:“就你们两个人?嗯?”   顾间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说得很慢很清楚:“而且,我怎么觉得那男人的声音这么耳熟啊?苏梓?”   过了许久,见苏梓还没回来,梁喃忍不住出去看,正巧撞见苏梓垂着头,一步一步地,步伐沉重,走得很缓慢。   她瞧了眼苏梓的样子,疑惑问:“怎么了,梓梓?”   苏梓抬眸看着梁喃,面如死灰,声音像是机器人发出的,平铺直叙,一点感情也没有:“哦,没事,我舅舅等会儿过来。”   梁喃点点头,以为是苏梓邀请的,也没多问什么:“好,他吃过饭了吗?要等他一起吗?”   苏梓僵硬地摇头:“不用了。”   餐上来后,他们三人便有说有笑地吃起来,中途温起扫了眼苏梓面前几乎没动的饭:“梓梓,怎么了?你不喜欢吃吗?”   苏梓摇摇头,看向温起的眼神里满是绝望。   梁喃揉了揉苏梓的头,拿勺子喂她:“不要挑食。”   等他们吃完,顾间才到。   顾间按照苏梓给的位置,来到餐厅,一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三人。   从里到外分别是苏梓梁喃和……温起。   顾间狭长的眼眸瞬间眯起。   三个人皆生得好看,正在谈笑,瞧着极为和谐,活像……一家三口。   念头一起,顾间登时沉下脸,迈步朝三人走去。   苏梓看见顾间的瞬间,笑容立刻僵在脸上:“……舅舅。”   顾间冷冷瞥了她一眼,只一眼,苏梓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顾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就没再搭理,移过视线。   恰好撞上温起的视线。   两道视线隔空交汇。   谁也没避开。   梁喃见顾间来了,便道:“梓梓还有几个想玩的项目,那我们就过去吧。”   两个男人齐齐移开视线。   蜿蜒小道上,四个人往前走,依次是顾间苏梓梁喃和温起。   苏梓两只小手静静地攥着梁喃,垂着头慢慢走。   手心里出了细密的汗。   梁喃忍不住笑:“你抓那么紧干嘛?”   苏梓讪讪地笑,没搭话。   有两个年轻女孩从他们面前经过,两人衣着靓丽,手中各拿着一个冰淇淋。   瞧见对面的四个人,两个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接着其中一个女孩跑过来,看向梁喃,笑眯眯地问:“你们一家都好好看啊!可以和我们拍个照吗?”   顾间闻言,脚步一顿,接着扫了眼苏梓和梁喃,嘴角不易察觉地轻勾一下。   梁喃怔愣:“什么?”   女孩解释,手指指了指苏梓和温起:“就是你们一家啊,能一起拍个照吗?”   顾间盯着她手指的方向,眸色瞬间沉下,大热的天,他周围像笼了层冰霜,苏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   顾间下颚崩起,没等梁喃开口就冷声道:“他们不是一家。”   那女孩闻言,这才看向顾间,笑容有些尴尬,对梁喃说:“抱歉抱歉。”   梁喃盯着她手上的冰淇淋,在阳光下,冰淇淋有些化了,闪着亮莹的水光。她抿起唇。   闻言,她又笑着摇头示意没事。   两个女孩手拉手赶紧走了。   女孩走后,顾间反倒脸更加黑了,转过头,凝视她们的背影,眼睛缓缓眯起。   温起和梁喃苏梓不是一家,她们却也没问,他和她们是不是一家。   思及此,顾间的脚步顿住,等回过身的时候,才发现温起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顾间挑挑眉,换了个位置,来到梁喃身边。   女人身上传来一股极淡的幽香,在阳光肆烈下发酵,混杂着阳光的朝气。   顾间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梁喃在专心和苏梓聊天,并未察觉到温起离开,等他回来时她才发现:“你刚去哪儿了?”   温起摇了摇手里的两个冰淇淋:“刚看见你一直在看,觉得你想吃,就去买了两个。”   梁喃盯着。   灼热的夏日里,冰淇淋泛着莹莹光泽,实在诱人。   苏梓禁不住诱惑,也不管边上有顾间看着,忍不住接了一个,舔了一口,笑眯眯道:“谢谢温叔叔!”   温起笑了笑:“不用谢。”   他一边说一边将另一个递给梁喃。   梁喃却没有立刻接住。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蹙着眉,有些犹豫的样子。   温起提醒:“快要化了,赶紧吃吧。”   梁喃看了眼温起,抿起唇,又盯着冰淇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没过两秒,她咬了咬唇,接着眉心舒展开,伸出手臂就要接:“好。”   但还没接着,突然一道黑影越出来,生生隔断了梁喃手臂前行的路。   “她不吃。” 第46章 免打扰   太阳在头顶兀自灼烈着, 使人头顶都不禁冒出细密的汗。   然而梁喃却感受到一阵凉爽的感觉。   顾间的个头很高,身体笔直挺拔,屹立在梁喃面前, 将烈日严实地遮住。   冷调的沉香混杂着极淡的烟草味缓缓蔓延至鼻腔中,沁入人心中, 清冷舒畅。   梁喃稍稍抬眸看,便瞧见顾间平展挺括的脊背。   她挑挑眉, 收回手臂,正欲开口问,便听到男人冷声道:“她不吃。”   梁喃眨了眨眼睛。   温起闻言挑挑眉, 轻瞥一眼顾间, 没搭理, 越过他, 递给梁喃, 笑道:“快吃吧。”   梁喃抿起唇,还没开口,便听顾间开口, 声音带着危险的意味:“你肚子又不疼了?”   梁喃惊讶地望去。   顾间同样注视着梁喃, 语气有些重,声音微厉:“我没记错的话,还没走吧。”   是肯定的语气。   “你怎么知道?”梁喃惊讶。   顾间闻言一怔, 他偏着头,支吾了一会儿, 话说的很小声:“上次在李源那儿……你来的时候,日期我记下了。”   说完又立马补充了一句:“随便记得,你别多想。”   梁喃凝视顾间两秒,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接着她看向温起, 笑起来婉拒道:“算啦,我不吃了,你吃吧。”   温起全程都站在旁边,静静地,没说话。   他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话儿像加了密,是独属于他们两人的默契。   温起垂下眸。   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很快溢出来,焦黄的蛋筒上留下明显的白色痕迹,液体“啪”地一声,砸向了灼烤的大地上。   他静静看了两秒,听到梁喃的话,便迅速抬起头,眉眼带笑:“好。我也不太想吃,那我去丢了。”   顾间只轻松地挑了挑眉,紧接着,他又想起什么,垂下眸,轻扫了一眼正躲在梁喃背后大口大口地吃冰淇淋的苏梓。   苏梓收到顾间的视线,一边小心地看着他一边又迅速咬了一大口,口齿混沌道:“温叔叔,我……吃不下了,你也帮我丢——”   “吃完吧。”她话还没说完,便被顾间打断。   苏梓惊喜抬眸。   顾间没看她,抬步往前走:“你想去玩哪个?”   苏梓想去玩碰碰车,一路直奔而去。   顾间在后面跟着。   边上突然有欢乐的音乐声传来。   顾间忍不住望去。   是旋转木马。   玉白色的顶上昂着一只很大的蓝色鲸鱼,顶下,各种海洋生物形状的座位忽上忽下,慢吞吞地转圈。   座位上坐着不少人,男男女女,或大或小,皆言笑晏晏,笑语不断。   顾间脚步顿住。   定定地看着那处。   其他三人丝毫没有察觉,兀自跟着苏梓往前走。   直到梁喃察觉到什么,扫了眼身侧,这才发现顾间停下了。   她停下来唤:“顾间。”   顾间闻言转过视线,注视梁喃,眼睫轻轻颤动:“……要不要去玩旋转木马?”   苏梓头也没回道:“我们刚才玩过了,舅舅你快点跟上!去玩碰碰车!”   顾间低着头,顿在那里,良久,“哦”了一声,抬步。   梁喃安静地凝视顾间。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天光大亮的白日,她却觉得顾间像是被一层乌纱罩住了似的,从上至下,说不出的落寞感。   肩角被轻擦了一下。   顾间从她身边经过。   梁喃看了两秒,跟上了苏梓的步伐。   暑气未消,加上刚才走得有些快,梁喃头顶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鬓角的发丝和热汗黏在一起,十分难受。   她眉心忍不住蹙起,看了眼苏梓。   小丫头额头上也闪烁着亮晶晶的热汗,但她仍旧兴冲冲地一个劲儿往前跑,丝毫没不适感,满心满眼的欢喜。   见状,梁喃叹了一口气,慢吞吞地跟上去排队。   碰碰车的碰撞声不断传来,小孩的尖叫呼喊声勾的人越发迫不及待。   梁喃拿起保温水杯喝水,温热的水股股入喉,嗓子里舒服不少。   “别不开心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句很轻的男声。   梁喃有些怔愣,循声望去。   顾间正注视着她,脸上一如既往地表情寡淡。   她眨了眨眼睛,接着转过头,只以为刚才的声音是幻觉。   直到顾间又慢吞吞地说了句:“除了冰淇淋,你还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好吗?”   梁喃登时回过头,双眼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了一些:“什么?”   顾间直视着梁喃,黑色的眼珠灼灼发亮,瞧得人不由心里一怔。   他的嗓音依旧低沉好听,但语气似乎放软了些,听着总有股轻哄的意味:“等你这段时间过去,想吃多少我就给你买多少。别不开心了,嗯?”   顾间的脸庞挺硬锋利,加之他平常话很少,总给人一种睥睨难接近的感觉。   如今他这般模样。   神情依旧寡淡,但眉眼里就像是捧着千金难买的古瓷器的人一样,小心翼翼的,生怕碎了。   许是过于难得,梁喃竟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疑地问:“……你在说什么?”   顾间被问得一噎,他定定地看着梁喃两秒,说:“你不是因为没吃到冰淇淋不开心嘛。”   他突然偏过头,声音又轻了下来:“就……别不开心了。”   梁喃懵懵地:“啊?我没不开心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慢吞吞解释:“我刚才是嘴馋了,加上也没那么痛了,就……起了侥幸。”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但是你一提,我觉得是不太好,就算了。”   “我没不开心的。”   顾间身体僵住:“那你刚才叹气……?”   梁喃抿唇,还是诚实道:“太热了。我身上都是汗,而且有点累,本来先找个地方休息,但是看梓梓玩得开心,就还是算了。”   闻言,顾间立马将目光射向苏梓。   不远处的苏梓正兴冲冲地昂着头看里面的景象,小手迫不及待地搓着。   倏地,脖颈一冷。   她身体不禁莫名一抖。   过了两秒,她才迟疑地缓缓回过头。   撞上顾间的视线。   含着刺骨冷霜一般,叫苏梓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完蛋。   她不理解。   但她害怕。   她咽了咽口水,犹豫着走过去。   梁喃看见苏梓的动作,又扫了眼顾间,笑着摇摇头:“你别吓梓梓。我不要紧的,就是出汗有点难受,她头一次过来玩,让她玩个尽兴吧。”   顾间盯着梁喃看了两秒,偏过头,面无表情地反驳:“我才没有吓她。”   梁喃静静地盯着顾间。   几秒后,她眨了眨眼睛,不由自主地轻勾了勾唇,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你没有。”   苏梓小步小步地移过来,她忽闪着大眼睛,小小声问:“……舅舅,你刚……看我,是怎么了呀?”   听到声音,顾间低头睨她,过了两秒,淡淡道:“玩得开心。”   苏梓:“?”   苏梓回想起那个眼神,满腹疑惑,但她生怕顾间变卦,连忙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好的好的,谢谢舅舅。祝舅舅也玩的开心哦!”   说完掉头就快跑到温起前面。   梁喃被逗笑,一边笑一边不自觉地用手臂挥了挥扇风取凉。   顾间余光注视着她的动作,良久,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走了。   一直到梁喃他们玩完,顾间才回来。   苏梓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小腿晃荡来晃荡去,有些不满:“舅舅,你跑哪儿去了?”   顾间没理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手握风扇,递给温起。接着递给苏梓一个白色的,给了梁喃一个粉色的,分完之后,他拿出另外一个蓝色的,坐了下来。   梁喃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粉色风扇,晦暗不明地看了眼顾间,但什么也没说,打开开关,顷刻便有凉爽的风呼呼送来。   苏梓捧着手中的白色风扇,嫌弃地皱起眉,又扫了眼其他人的,见到梁喃的,眼里登时放起光。   她笑眯眯地开口想和梁喃换一下:“梁老师,我想——”   话说了一半,突然一噎。   她直视上那道视线。   顾间静静地望着她。   苏梓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连忙重新扫了一眼。   哦,粉蓝……   “怎么了?”梁喃闻声问。   苏梓面无表情地看了顾间一眼,答:“我想……想问这个风扇怎么开啊?”   ……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暮色四合,万里赤橙。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苏梓才恋恋不舍地同意回去:“老师,我好累,我们回去吧。”   梁喃点头应好。   苏梓牵着梁喃的手,不经意地一瞥,突然迎来顾间递来的一个眼神,仿佛在示意她做些什么。   苏梓迷茫地挑挑眉,然而顾间已经移过视线。   一直走到停车场,苏梓才后知后觉,低下头狠狠白了顾间一眼。   眼见着离温起的车越来越近,她面无表情地攥了两下梁喃的手。   梁喃脚步停下。   “怎么了?”   苏梓抬起眸,大眼睛水亮亮地,瞧着就让人容易心软,语调却笔直,一点感情也没有:“老师,我想坐舅舅的车。我有好多话想和舅舅说。”   梁喃“啊”了一声。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顾间已经立马接上:“刚好我有时间,那我送你们。”   ……   极远方的一小片晚霞被禁锢了在一方车窗里,和前方的树木一起,快速地往后跑。   苏梓今天玩得太累,一上车就禁不住困倦,呼呼大睡起来。   梁喃看她一眼,不紧不慢地收回视线。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林萌萌问今天的晚饭。   她摇头失笑,敲字回复了个“随你”,就退出页面。   女人的幽香和车载香水的樱花儿混在一起,似乎沁出了淡淡的甜。   顾间缓缓勾起唇,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梁喃。   “呲——”   车轮突然和地面剧烈摩擦,发出急促的刹车声。   梁喃的身体顷刻前倾。   回过神后,连忙看向顾间:“你怎么了?”   良久,顾间才缓缓转过头,下颚崩的极紧,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眼中晦暗不明。   ——他刚看见了,自己头像附近,有一个免打扰的标志。 第47章 我送的,她不会收的。……   梁喃眉心紧蹙, 问:“你怎么了?”   顾间定定地看着梁喃,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两秒,他偏过头, 淡淡答:“没事。”   “怎么了怎么了?”苏梓因为刚才的突然刹车,身体剧烈前倾, 被吓醒了,小脸上还留有刚睡醒的困倦, 眼里满是害怕地问。   闻声,梁喃的注意力被转移,他忙回头安慰苏梓没事, 也忘了去深问顾间。   车子重新平稳上路。   耳边是女人温柔的安慰声。   心脏像是被淹在了水里, 浮浮沉沉, 找不到安放的地方。   顾间从未觉得如此挫败过。   他回想起了那些早午安的短信, 终于明白, 他为什么从未收到过回信。   原来这本就是注定的。   毕竟收信人从未想过要回信。   顾间眼睫颤了颤,但他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平视前方, 瞧着与平常一般无二。   顾间一贯是个会隐藏心思的老手。   但这次, 似乎也不是因为他的习惯所然。而是他发觉,自己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去质问。   他只能当做没看见。   ……   车到的时候,苏梓还在呼呼大睡。顾间也没叫醒她, 径自沉默地将她抱上去了。   他讲苏梓放上床,就头也没回道:“我两天后来接她。”   话一说完, 就匆匆离去。   梁喃看着顾间飞快离去的背影,鼓起腮帮子,看了两眼,就关了门。   梁喃把空调打开, 给苏梓盖上薄被。   玩了一天出了不少汗,接着她就拿上换洗衣服去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时,恰好撞见回来的林萌萌。   她笑眯眯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啊?”   许久没得到回复,她看过去,这才发现林萌萌状态不对。   林萌萌脸色发白,正靠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   梁喃一见她这样,就心里有数:“你生理期也来了?”   林萌萌有气无力地“嗯”了声。   梁喃给她倒了杯姜糖水,热气里冒着丝丝甜味儿。   林萌萌接过,小口小口地喝起来,一边喝一边忍不住骂:“下辈子老娘一定要当个男的。”   梁喃笑着拍了她肩膀一下:“行了,你省点力气吧。要不晚饭我给你煮点粥?”   “好。”林萌萌撒娇,“喃喃,我好累呀。你帮我把电视打开,我要接着看昨晚那个综艺。”   梁喃摇头失笑,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   余光一瞥,瞧见了底下的棕色纸袋。   里面装的藏药。   她顿了一下,抬眸问林萌萌:“你要不要也吃些藏药调养一下?”   “嗯?”   “陈小雅给我的。”梁喃说,“她说这个挺有用的,要不你也试试?”   林萌萌想了想:“行。”   梁喃点点头,拿手机给陈小雅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喂,小雅,你上次托朋友给我的藏药能再帮我带一份吗?”梁喃说,“给萌萌也调养一下试试。”   陈小雅却犯了难一般,犹豫道:“估计不太行。”   梁喃顿了顿:“怎么了?”   她以为是陈小雅觉得拜托朋友太麻烦,补充道:“或者你帮我问一下,那位藏医的联系方式,我自己去就行。”   陈小雅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嫌麻烦。”   梁喃追问:“那是怎么了?”   陈小雅支支吾吾地,迟迟没有搭话。   梁喃皱起眉。   猛地,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梁喃霎时顿住,眼睫颤了颤,回想起苏梓的话——“这种时候他还有闲心跑去西藏。”   她深吸一口气,问:“是顾间?”   “你怎么知道?!”陈小雅惊呼。   梁喃抿起唇,没答反问:“他为什么会让你送给我?”   闻言,陈小雅的眼神逐渐失焦,记忆逐渐被扯到那个午后。   那天中午她练完琴在路边打车,边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鸣笛声,她不由得从手机里探出头。   便瞧见一辆黑色的迈巴赫。   她迟疑地盯着看。   很快,车窗缓慢放下,一点点露出顾间锋利挺硬的五官。   黑眸不再似之前的那般纯透,掺杂了不少红血丝,很疲惫的样子,但依然极富压迫力地穿透金丝边眼镜,向陈小雅压去。   陈小雅瞬间怔住。   等到她再回神的时候,顾间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那次见到梁喃坐顾间的车,当晚她就问了梁喃和顾间的关系,梁喃也没隐藏,只淡淡地说,他们之前有过一段关系。   梁喃并未说顾间一丝一毫的不好。可陈小雅觉得,梁喃这样哪哪都好的人,怎么会有人交往了还舍得分开?   她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一定是顾间做错了事。   想到这儿,陈小雅警惕地打量了顾间一眼,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顾总有什么事?”   瞧见陈小雅的动作,一向身居高位的顾间本能地皱起眉。可他很快又意识到什么,眉头微松,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陈小雅:“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喃喃?”   陈小雅拧眉,没接,问:“这是什么?”   顾间眼皮垂了几分,话说得很简略:“这是藏药,给喃喃调理生理期的。”   陈小雅怔愣,一时没答话。   顾间见她迟疑,连忙又补充道:“这药很有用,你是她朋友,应该见过喃喃生理期时有多痛,帮我给她吧,真的很有用。”   陈小雅停了两秒,半信半疑地问:“你为什么自己不给她?”   闻言,顾间瞬间垂下眼,灼日在他的眼皮下覆了一层又冷又暗的阴影。   良久,他突然笑了,笑容很浅:“我送的,她不会收的。所以麻烦你给她时,不要说是我送的。”   他抬眸看着陈小雅,又重复了一遍:“麻烦了。”   陈小雅愣住,定定地看向顾间。   顾间直视着她。   眼神像是茫茫黑夜,深沉,却极富力量,星星在其中乱舞,光芒灼烈得让人不由得心脏一颤。   等陈小雅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接过了那个纸袋。   她眼神复杂地望着顾间,良久,还是没忍住问:“顾总,你不是和喃喃分手了吗?为什么还要这样?”   顾间站住,却没回头。   良久,就在陈小雅以为不会再有答复时,突然听到极轻的一句:“我舍不得。”   等她回过神,迈巴赫已扬长而去。   “小雅?”梁喃见那边迟迟没有答复,不禁唤她。   陈小雅思绪被拉回,犹豫了一下,如实地把事说了,说完后,又忍不住问:“喃喃……你不会要把这个丢掉吧?”   梁喃眼睫颤了颤,一时没答话,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道:“我知道了。”   时间匆匆过去,很快到了两天后。   一起床,苏梓就瘪着一张小脸。   梁喃捏了捏她的脸:“行了,等你舅舅来接你你就乖乖回家,以后还有机会玩,别闹脾气,听到没?”   苏梓闷闷不乐地“嗯”了声。   梁喃陪苏梓玩了一整天,一直到吃完晚饭,她陪着苏梓看动画片,白雅突然打来电话。   梁喃接起,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听到白雅语速飞快道:“你来我江传大的办公室一趟。”   “出什么事了吗?”梁喃问。   白雅答:“你过来再细说。”   梁喃扫了眼时间,顾间差不多要下班来接苏梓了,她抿抿唇,对苏梓道:“梓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要是你舅舅来接你了,你先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一下身份,再开门,知道了吗?”   苏梓“嗯嗯”应好。   梁喃没多作停留,快速换了身衣服,就去了江传大。   正是饭点,学校的路上往来的学生很多。   梁喃快速穿过人群,来到白雅的办公室。   “咚咚”两声。   梁喃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门内传来白雅的声音。   梁喃推门进去:“老师,您找我什么事?”   白雅示意她先坐下,接着她眉心紧皱,脸色很不好看地道:“我们的老师赵悯,他的医生刚跟我通过电话,他现在情况很不好。”   白雅顿了一下,接着道:“恐怕……没多少时间了。我得去泗潭一趟。”   梁喃瞪大双眼,急忙道:“那我也去,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   “不用。你别去。”白雅叫住她,“《极乐之音》还没结束,你怎么能随便就走?!”   梁喃眼皮垂下,很快又抬起头,眼神坚定:“这毕竟只是一个综艺,当然还是送赵老师最后一程更重要。”   “可是他的心愿就是能重新发扬古琴文化。”白雅道,“现在综艺正播的火热,你也因此名声大燥,已经有不少人因为喜欢你而去关注古琴,你怎么能退出?”   梁喃顿住。   白雅叹了一口气,慢慢道:“我叫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一声,我已经订好机票了,今晚就去泗潭。我今后不在,你们可千万不能懈怠,知道了吗?”   梁喃点点头。   白雅满意地颔首:“行了,你回去吧。明天的比赛好好比,排名别忘了跟我说一下。”   梁喃应了声“好”。   路灯已经盏盏亮起。天色阴沉,抬头只能瞧见压得厚厚实实的云层。疾风卷地起,扬起粒粒微尘,颇有山雨欲来的气势,但因为十分凉爽,还是不少人出来散步。   梁喃慢吞吞地往前走,望着四周熟悉的风景,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下班回来的林萌萌问她去哪儿了。   她停下脚步,敲字回复:白老师找我有事,我在学校。   刚按下“发送”键,突然,一滴豆大的水滴落在了屏幕上。   梁喃茫然地望了两秒,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紧接着,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往下砸。   她瞳孔微缩,两只手放在额前,急忙往前跑找地方避雨。   ……   狂风呼啸,雨势浩大,世界很快被笼上了一层雾气。   顾间停好车,撑起一把黑伞,上了楼。   “咚咚”两声。   林萌萌闻声跑去,先在猫眼里看了一下,见是顾间,打开门,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偏过头喊苏梓:“梓梓,你舅舅来接你了。”   苏梓不舍地从沙发上蹦下来,拉起梁喃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皱着小脸往外走。   顾间看了苏梓两秒,蹙起眉:“梁喃呢?”   苏梓“啊”了声,答:“我也不知道。吃完晚饭后,梁老师接了通电话,就急急忙忙走了。”   顾间顿了一下:“她带伞了吗?”   苏梓白了顾间一眼:“当然没有啊,那时候又不下雨。”   话说完,她才意识到什么,往窗外扫了一眼,天色昏暗,看不清楚,但在屋内也足以听到如虹的雨声。她喃喃道:“外面雨下得好大啊,那老师怎么办啊?”   顾间下颚微紧,掏出手机,准备给梁喃打电话问她的位置,可随即,他像是回想起什么,按向“通话”键的指尖突然停了下来。   过了两秒,他抬起头,收回手机,朝苏梓道:“你打。”   ……   梁喃躲进了礼堂的大门边,看着瓢泼大雨,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苏梓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   她以为苏梓是担心她,笑了笑,答:“我在我学校的礼堂里。你别担心,等雨小点我就回去了。”   苏梓“嗯嗯”道:“那老师,你待在那儿别动哦。”   梁喃张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发音,那边已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   她鼓起腮帮子,摇头笑了笑。   豆大的雨珠接二连三地往下掉,一串一串的,像一道珠帘。   梁喃静静地盯着看,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雨势赶紧变小。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雨似乎不仅没有变小,反倒越来越大了。整个世界也只剩下了噼里啪啦的雨声。   丝毫不变的风景让梁喃看得有些困倦,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起来。   猛地,原本如照片一般一直定格不动的前方突然有了不同。   雾气缥缈,雨势浩大,一抹隐隐约约的黑影穿过层层珠帘,缓步走来。   梁喃定定地望了两秒,又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再抬起眸。   黑伞随着靠近逐渐上移,挺硬的轮廓一点点地显露出来。   梁喃与金丝边眼镜下的黑眸对上视线。 第48章 热搜第三:梁喃赵兆婚外……   远处驶过一辆车, 昏黄的车灯笔直射出,在顾间身上流转。   梁喃看着缓步走来的顾间,神情有些恍惚。   黑色西装修身挺括, 硬质纽扣闪烁着冷光。挺硬的五官被镀上了半边金影,瞧着有些不真实。   却和记忆中的某个瞬间逐渐重合。   但只过半瞬, 灯色就随着车的疾驰而去移开了。   金光霎时消失。   梁喃依然怔愣住,思绪似被回忆搅得混乱了。   “梁喃。”   不知何时, 顾间已经站在了她身边,轻轻唤了她一声。   梁喃回过神,看他两秒, 惊喜地道:“顾间?!”   她笑眯眯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顾间举着宽大的黑伞, 沉默地注视她。   没答话。   梁喃抿起唇, 问的话只得到了沉默, 她觉得有些尴尬, 刮搜着话题想缓解气氛:“……这雨下得好大呀——”   “呀”的尾音还为断,顾间忽然开了口。   “我是特地来接你回家的。”   声音穿过重重雨幕,沾染了雨气, 湿哒哒的。   好一会儿, 梁喃才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   雨刷器快速地左右摇摆,将碎珠子一般的雨珠清扫, 窗上获得短暂的清明,而后又被雨点冲刷。   如此反复。   似乎有湿哒哒的雨气偷偷浸染了来。   车厢内又冷又静。   梁喃身上盖了条小薄毯, 她余光瞥了一眼顾间。   只能瞧见他的半边侧脸,五官轮廓近乎完美,下颚线紧绷着,笔直地目视前方。   梁喃盯着, 鼓起腮帮子,看了两秒,才移过视线。   她扭扭身子,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问:“所以梓梓那通电话是为了知道我位置,让你来接我啊?”   “嗯。”顾间淡淡吐字。   话落了地,顷刻又恢复了寂静。   梁喃顿住,干巴巴地笑了声:“我说呢,梓梓干嘛让我站那儿别动。”   顾间没搭话。   梁喃瞥了他一眼,又过了会儿,慢吞吞道:“那个藏药……我知道了。”   话落的瞬间,她明显地看到顾间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线条紧绷了半瞬,但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顾间喉结滚动两下,淡淡“嗯”了一声。   过了两秒,车转了个弯儿,顾间上半个身体尽数被阴影遮盖。   他慢慢地缩紧了手,越来越紧,顿了两秒,才轻轻地问,声音有些涩:“她……跟你说了?”   梁喃笑着点点头,露出两颗小梨涡:“对!”   顾间眼睫颤了颤,黑暗里,整个身体都紧绷住。良久,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很轻,似乎在强逼自己面对什么不堪忍受的事:“你不要的话……就还给我吧。”   梁喃被他说得愣住:“啊?什么?”   顾间始终直视前方,没答话。   梁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奇怪地看向顾间:“我没说不要啊。”   顾间猛地转眸看向梁喃。   梁喃与顾间双目对视。   她笑眯眯道:“我就是要谢谢你啊!”   顾间只看了两秒,快速偏开视线,半晌后,才淡淡地“哦”了一声。   车厢内又恢复了阒然。   梁喃头靠在车窗上,给林萌萌报完平安,又瞧了眼前面的路,眼见着快到了,她扭头问:“那我让梓梓下来了?她估计还要磨蹭一会儿,等你到了她也差不多到楼下了。”   顾间应了声“好”。   梁喃一边敲字一边想起什么,指尖顿了一下,接着偏过头注视顾间,唇线抿得笔直,似乎有什么话要问不问的。   良久,她想了想,声音很小,却在安静的车厢内听得很清楚:“顾间,你为什么要和顾家断绝关系啊?”   她鼓起腮帮子,一眨不眨地等待着顾间的回复。   然而一直到车转弯,又驶过一条路,顾间的嘴唇始终紧闭着,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梁喃定定地看着顾间,一而再再而三的问而不答让她不禁心生不满,她咬住唇,又轻扫了一眼顾间,接着偏过头,看向窗外。   剩下的路上,再也没开口说过话。   两人沉默了一路。   车一停在居民楼前面,梁喃就要拉车门下车,却立马被顾间叫住:“等等。”   梁喃偏着头没搭理,径自拉开车门,正要推开,顾间拉住她手臂:“在下雨。”   “……”梁喃顿了一下,“哦。”   “有伞吗?”   顾间没说话,拿起黑伞,打开他那侧的车门,门开的瞬间,黑伞撑起,雨滴簌簌地往上面砸。   接着他缓步走到梁喃的门边,将门慢慢拉开。   梁喃停了两秒,抬脚下车。   伞很大,刚好罩住两人。   走动间,两人的肩膀不可避免地摩擦到,但只一瞬,很快擦过。   苏梓刚好在这时下楼,见到梁喃,她快速跑下楼,一只手撑起一把小黄伞,另一只手拎着行李箱:“梁老师!”   梁喃应了声。   苏梓左右瞧了一眼:“老师,你没被淋着吧?”   梁喃摇摇头,然后笑眯眯道:“好啦,快上车吧,别在雨里待着啦。”   闻言,苏梓的脸立马皱起,依依不舍道:“那老师,你有空找我玩哦。”   梁喃点点头。   目送苏梓上车之后,梁喃余光里看了一眼顾间,顿了顿,出于礼貌,打算跟顾间告别,但嘴巴刚张,还没发音,男声突然打断了她。   “为了能娶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梁喃愣住,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手心里忽然被塞了一根冰冷的金属质的长杆。   突来的异物让梁喃忍不住看过去。   是伞柄。   她愣愣地看了两秒,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抬起头   男人背对着梁喃,背影漆黑挺拔,在鼎沸的雨声中,一步一步地,任由雨珠砸上肩颈。   梁喃怔愣住,等她回过神要去递伞时,顾间已经坐上车了。   雨珠砸在伞面上,簌簌不停。呼吸间,鼻腔里都带了些雨气。   梁喃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   顾间那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   苏梓回到景园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   顾间接完电话,走过来,只轻扫了她一眼:“明天你妈就过来接你。赶紧去洗澡睡觉。”   苏梓垂着头,偷偷白了顾间一眼,才哼哼地起身拿换洗衣服。   翻找了一会儿,她突然察觉到什么,叫住正往楼上去的顾间:“舅舅,我的小熊没带回来。”   顾间淡淡地“哦”了一声,没搭理,继续抬步上楼。   苏梓跑上去拽住他衣角:“我可喜欢那个小熊了,没它睡不着的。你快去帮我拿回来。”   顾间晲了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十足。   苏梓的手指忍不住缩了两下,但很快又拽住,瞪着双眼望顾间,颇有不拿到不罢手的架势。   顾间停了两秒,像是想到什么,嘴角忽然浅淡地勾起,笑容凉薄又讥讽:“行,那我给梁喃发信息。她要是没回的话,肯定就是睡了。小熊就明天再拿。”   苏梓想了想,点头。   梁喃正在给徐若秋聊天,彼此说完近况后,梁喃就退出了聊天页面,正要锁屏,突然看见上面的一条信息栏上有个小红点。   她顿了顿,点开。   GJ:梓梓的小熊落在你那儿了,你没睡的话,我过去拿?   梁喃敲字回复。   喃呀喃:没睡,你来拿吧。   信息发完,她忽然想到什么,盯着那个免打扰的标志看了两秒,抿起唇,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将顾间移除了免打扰。   ……   过了两天,很快到了第三次录制,依照惯例,赵兆先报了名次,陈小雅不幸出局。   梁喃蹙起眉,看向陈小雅,陈小雅反倒笑得比谁都开心:“没事的,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好,能有这个成绩我已经很满足啦。后面你们俩都要加油啊,一定要留到最后,让更多人听到古琴!”   梁喃拍了拍她的背。   陈小雅笑着摆摆手,示意她真的没事,但在梁喃转头的瞬间,她的笑容还是立马敛下,眼中无法掩盖的落寞。   徐语擦线进了下一轮。   名次是从低往上报,随着时间流逝,报到的名次越来越高,梁喃的名字始终没有出现。   最后,赵兆扫了眼剩下的钱楚楚和梁喃,又看了眼名单,脸上的褶子跟着笑起来:“既然一二两名就在梁喃和钱楚楚里面了,那我就先报第一名。”   “第一名——”赵兆故意拉长了声音。   钱楚楚面上带着从容的笑,实则腰侧的手心已经因为紧张扣得通红。   “第一名,梁喃。”   一锤定音。   紧接着,赵兆又继续说:“那第二名就是钱楚楚了。”   他快速地把名次报完,接着就忙跑下去朝梁喃道喜:“恭喜梁小姐!”   梁喃摆摆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赵兆顺着拍马屁:“这节目真是多亏了有您来,昨晚上您那场表演一播出,立马上热搜了呢!”   梁喃没注意这些,问:“啊?有吗?”   赵兆夸张道:“那当然了!您现在还在热搜上挂着呢!讨论度一直居高不下!不信您去瞧瞧!”   “……”   赵兆待在名利场多年,惯会甜言蜜语哄人开心,是以夸起梁喃来极尽滥美之词,一句接这一句地不停往外冒,梁喃虽心里觉得尴尬,但毕竟是导演,还是好声好气地应着。   然而落在旁人眼里,两人便是有说有笑的,关系十分融洽。   聊天中的两人都没注意到,边上有个身着紫色鱼尾裙的女人正死死地望着他们,在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处,她的手越握越紧。   综艺一直录到下午四五点,梁喃跟陈小雅和徐语告别后,想了想,先去超市里买了些菜才回家。   等林萌萌回到家时,她刚好做完饭:“你回来得刚好,快来吃吧。”   林萌萌连忙笑嘻嘻地放下包,跑去洗手。   两人吃完饭后,林萌萌去洗碗,梁喃切了一盘水果。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躺在沙发上,悠哉地各自玩起手机。   电视被随手打开,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综艺,不过两人都没看,只是充当背景音。   梁喃一条条地刷着自己短视频底下的评论,偶尔电视中发出爆笑声,她再抬眸看两眼电视内容。   突然,林萌萌尖叫了一声:“卧槽!傻逼吧!”   梁喃闻声,看过去,疑惑问:“怎么了?”   听到梁喃的声音,林萌萌突然止声,神色不明地看着梁喃:“……就,有个傻逼,造谣。”   梁喃不热衷于这些网络上的事,闻言,她不甚关心地“哦”了一声,就又低下头刷评论。   几秒后,沙发那头又传来林萌萌吞吞吐吐的声音:“喃喃,造谣的是你。”   梁喃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啊?”   林萌萌把手机举在梁喃面前,一边给梁喃看一边骂道:“玛德,不知道哪个傻逼造的谣!喃喃你别生气!老娘现在就去喷死这群胡说八道的营销号!”   ——热搜第三:梁喃赵兆婚外情。 第49章 顾间,你混蛋。   启辰资本。   办公室呈黑白色, 几乎没有多余的颜色掺和其中,颜色简洁偏冷。   然而一转头,宽大的落地窗外, 灰蓝色的天色中仍糅杂着半片的紫橙色,是晚霞将垂的余光。   赵兆站在宽敞的黑色办公桌前, 背微弓起,室内明明开着空调, 他额头上却出了不少汗,说话的声音也有颤个不停:“顾总,已经在撤热搜了。”   顾间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文件。   赵兆又想到什么, 连忙道:“我我我……我跟梁小姐什么关系都没有!顾总, 我和梁小姐一直保持距离的, 从来都没越过矩!我根本没对她有过什么心思的, 顾总!”   “废话。”顾间终于出声。   赵兆愣愣地抬起头:“啊?”   顾间上下打量他一遍, 睨他:“她连我都看不上,能看上你?”   赵兆足足反应了五秒,才回过神, 点头哈腰道:“是是是, 您说得对您说得对。”   赵兆见顾间脸色没那么难看了,便试探着道:“我问问热搜现在撤的怎么样了。”   顾间没应答,过了两秒, 打断了赵兆的动作:“这是被人恶意买的热搜?”   赵兆点头:“这条热搜是突然空降的第三,底下还有一群水军带节奏, 应该是被人故意买的。”   他连忙接着道:“不过顾总您放心,我现在正查是谁呢,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了。”   话落了地,顾间却并没有接话。   室内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却隐隐约约地, 能听到一下一下富有节奏的敲击声。   是顾间的右手食指,弯曲着,在慢条斯理地敲击办公桌桌面。   没过多久,他抬起眸,金丝眼镜一闪而过的精光:“不用撤了。”   梁喃的手机“嗡嗡”震动个不停。   正是晚饭后的休闲时间,上网的人很多,余雯陈小雅她们都看到了热搜,纷纷发信息问她的情况,不过自然每一个相信,都是在让她别看网上的话,就连温起也发来了消息,问她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梁喃一个人也没回。她面无表情地一条条往下翻。   博主发布的微博满是噱头:【惊!《极乐之音》一古琴嘉宾和已婚导演关系匪浅!】   底下还配了两张图,看衣着环境等等应该是下午赵兆来祝贺她获得第一名时被偷拍的。   两人只是在聊天,赵兆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梁喃的笑容客气又浅淡。   仅仅是这样,但因为灯光昏暗,加上角度刁钻,硬生生拍的极为暧昧。   底下有不少评论。   梁喃慢吞吞地翻着。   小鱼爱吃水:嗅到了瓜的气息/搓手手   楚楚:难怪她弹得那么差还能得第一,原来是背后有人啊,唐突了。   理辽:这女的长得就一脸狐媚相!为了上位勾搭已婚男,真他妈贱!   雪粒子有点凉:同楼上!第一眼看到这女的就觉得她不是个省事的!肯定没少当人小三!   木色子:小三滚出《极乐之音》!   “……”   她死死盯着上面的些许字眼,悄然无声里,突然有零散的画面涌入脑海。   拼凑着、交融着,画面越来越丰富,逐渐与去年夏天的某个夜晚的场景重合。   女人红裙浓艳妖孽,盯着梁喃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梁小姐,你说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当人情妇呢?”   回忆喷薄而来的瞬间,一滴热泪“啪”地一声,砸上了手机屏幕。   ……   林萌萌时不时地就看向梁喃,时刻关注着梁喃的情况。   梁喃闷着头,脸部被尽数隐藏着,根本瞧不清神情。   只能瞧见,她的手指近乎麻木地翻着。   林萌萌担忧地唤:“喃喃。”   梁喃没有反应。   林萌萌凑近了些:“别看了吧。都是一群傻逼。”   见梁喃还是没有反应,她顿了两秒,伸手要拿走梁喃的手机:“别看了,影响心情。”   手刚伸碰到手机的边缘,手机就突然被收回。   梁喃依旧低着头,手里拿着手机,声音闷闷地,很轻:“嗯,我先回房间了。”   话说完,就慢吞吞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穿上拖鞋,弓着身体,往卧室里走。   林萌萌“啊”了一声,张嘴想唤她,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开口。   她嘴上虽然跟梁喃说,不要放在心里,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搁谁身上心里都不好受。   算了,让她冷静冷静吧。   林萌萌叹了口气,扭过头看手机,脸色立马沉下来:“玛德,看老娘不骂死你。”   但一刷新,却发现那条微博竟然没有了。   她愣了一下,又急忙往下滑,首页上的其他几条相关微博也都被删了。   取而代之的是……   呀呀呀:这热搜是在搞笑吗?!点进来前以为瞧这标题起码得亲上吧,接过就在……聊天?救命!现在男女在公众场合聊个天都不行了吗??   吃吃:上面说弹得难听的是没看过节目吧?漂亮姐姐碾压其他人好嘛,用得着出卖身体?麻烦某些人不要看见美女姐姐就怀疑人家靠美色上位好嘛?   梨涡:有一说一,发这些的博主不是蠢就是坏。   点点点点:好晦气!我要去看漂亮姐姐平复心情了[图片]   索菲亚好好吃:楼上!已经在n刷上期的古琴视频了![图片]   “……”   林萌萌愣了许久,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眼花。   她不可置信地又刷新了一下。   便看到,赵兆刚发布的【谣言澄清声明】和【律师函】。   紧接着,刚才还在睁眼说瞎话的几个营销号皆赫然置顶了一条微博:【道歉声明】。   ……   钱楚楚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颇有兴致地修剪指甲,时不时地哼着小曲。   忽然,一通电话打破宁静。   钱楚楚探头看了一眼。   是闺蜜的电话。   她挑挑眉,按下接听键,声音里不可抑制的愉悦:“喂?”   闺蜜声音急促:“你知道那条热搜吗?就梁喃和赵兆婚外情那条。”   钱楚楚顿了一下,“啊”了一声,迟疑地问:“……怎么啦?”   “是不是和你有关?”闺蜜问。   钱楚楚登时愣住,过了两秒,笑起来:“怎么可能和我有关呢?你瞎说八道什么呢?”   话说完,闺蜜好一会儿没说话,最终只撂下一句:“你去看看热搜吧。”   钱楚楚怔愣片刻,意识到不对劲,急忙点进热搜。   她死死地盯着那几封道歉声明,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她咽了咽口水,手指有些颤抖地点进去。   声明底下,还放上了几张聊天截图。   是她和营销公司的对话。   头像没有打码。   “轰”地一声,仿佛被一道天雷横空劈上天灵盖,钱楚楚整个人都跟没活气了一般,痴傻麻木地盯着一处。   直到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楚楚终于回神,僵硬地垂下头看。   是赵兆的电话。   ……   林萌萌敲了敲梁喃的门:“喃喃,你在看那条热搜吗?好像已经没事了。你别难受了。”   梁喃没应。   她坐在窗边的榻榻米上,双手抱膝,呆呆地望着蓝紫色的天空。   眼神空洞,像是思绪凝固了。   边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梁喃虚瞟一眼,瞧见名字,顿了一下,没动作。   任由手机一直在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却不是林萌萌。   “喃喃,开下门,行吗?”男声低沉好听,语速偏快。   是顾间。   停顿片刻,里面依然没有反应。   顾间眉心紧紧蹙起。   边上的林萌萌说:“喃喃应该就是心情不好想自己待会儿,顾总,我会看好她的,您走吧。”   顾间没搭理林萌萌,兀自地敲着门:“喃喃,喃喃?”   他顿了两秒,开口道:“……你再不出个声的话,我就踹门进去了。”   停顿两秒,里面仍然没有声音传来。   顾间眉间一闪而过的厉色,正欲抬脚。   门开了。   梁喃静静地看着顾间。   顾间也看着梁喃。   过了两秒,他神情有些尴尬,抿唇解释道:“本来你不接我电话……其实也正常,我打给你的时候也没抱希望你会接。”   “但是你没挂断。”   “我打了好几个,你都没主动挂断。”顾间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轻嘲的笑,“我就忍不住怀疑,你是不是出事了。”   话落了地,却迟迟没有回音。   顾间定定地看了梁喃一眼,最终勾唇笑起:“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条热搜是和你同节目的人做的,不过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你别怕。”   他又看了一眼梁喃,微微颔首,缓慢地转过身,抬步要走了。   刚迈出一步,突听到身后一道狠厉的女声:   “顾间,你混蛋!”   ……   凉爽的晚风拂过面颊,卷起女人的白色裙摆和男人的黑色衣角。   小公园里只点着几盏小夜灯,有些昏暗,但往来的人不少。   顾间走在外侧,扫了眼前面的奶茶店,看向梁喃:“喝奶茶吗?”   梁喃低着头,没搭理他,径自往前走。   顾间注视梁喃两秒,接着跟上她的步伐,走到奶茶店前。   “想喝什么?”顾间问。   梁喃没理他。   顾间也不恼,仔细地看了一遍菜单,想了想,报了个奶茶的名字。   店员听到声音,怔愣地看着顾间,好久没有动作。   顾间淡漠地看着她,声音里没什么温度地又重复了一遍奶茶名字。   店员这才回过神,脸上漾起两抹绯红,急忙低下头:“几分糖?”   顾间盯着梁喃,想了想:“全糖吧。”   还没等店员伸手操作,一直闷头哑声的梁喃突然开口,驳斥顾间:“无糖。”   店员愣住,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   顾间微勾了勾唇:“听她的。”   店员“哦”了声,在点餐机上操作。   突然,耳边又传来那道熟悉的男声。   声音很轻,只够她听见,腔调里似乎含有难以压抑的笑意:“再加份全糖的。”   两人迎着晚风不紧不慢地走。   梁喃闷着头走,双手捧着奶茶,只喝了两口,液面近乎没下降。   顾间站在外侧,始终慢梁喃一脚,跟随她的步伐走。   一路无话。   绕了一圈,回到居民楼底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顾间,你混蛋。”   “喃喃,对不起。”   两道声音突然同时响起。   和晚风混杂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虚与实。   声响的瞬间,两人齐齐愣住。   顾间转头看向梁喃。   梁喃低头没看他。   在梁喃家里,她说出那句话时,顾间就瞬间清楚了。   梁喃不是因为热搜难受,而是想起了别的。   他顿住片刻,张了张嘴,正欲开口。   一道大力突然砸向他的胸口。   沉闷的疼。   接连不断地袭来。   梁喃右手握成拳头用力地打顾间,她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浸满了泪水,在月色下亮莹莹地闪烁:“顾间,你混蛋!!”   顾间立在原地,硬生生地受着,声音很轻,被晚风一吹就散了:“是,我是个混蛋。”   梁喃蓦地停下手。   却还是没抬头望顾间。   顾间眼睫颤了颤,静静地注视着梁喃:“喃喃,我真的很抱歉很对不起你。我不是有意的,而是我……”   男人的话突然哽住。   像是想到了什么难言的过往。   过了好一会儿,顾间才缓缓开口,嘴角突然勾起,满是轻嘲的意味,眼神里的情绪却很复杂,浓郁到化不开:“而是我过往的经历里,从未有人告诉过我,这是错的。”   月牙儿不知何时藏进了层云里,只剩下了灌木丛间的夜灯照明。   停了许久的晚风忽然又调皮地动起来。   送来女人极轻的一声。   梁喃抬起头,脸上印着条条泪痕,她死死地盯着顾间,眼睫颤动,声音里带着哽咽:“顾间。你混蛋。” 第50章 真配。   时间悄然间逝去, 太阳逐渐收力,拂面的风变得温柔凉爽,途径树木时, 偶尔会有几片暗黄的枯叶被卷落下来。路边的不少行人也已经换上了长袖。   钱楚楚在热搜事情被爆出之后,就退出了节目。   因为顾间顺势让大量水军趁机给梁喃安利, 梁喃人气不降反增,关注的人越来越多, 加上后续的几期节目播出,梁喃名声大噪,粉丝已破千万。   很快, 节目就到了最后两期。   倒数第二期节目录制之前, 赵兆提前说了最后一期的录制规则。   最后一期由录播改为直播, 时间仍然不变, 参赛嘉宾有两场表演, 一场个人,一场是选择一个好友一起。   梁喃想了想,打电话给了陈小雅, 邀请她和自己一起。陈小雅立刻兴奋地连连点头同意:“爱死你了喃喃!”   梁喃笑着“嗯”了声:“那等我回去, 我们商量一下曲目。”   和陈小雅商量完后,梁喃刚放下手机,徐语突然走过来。   梁喃的笑意微收:“有什么事?”   徐语干笑了一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总感觉梁喃对她的态度似乎冷淡了很多。   想起自己之前做的事,徐语眼睫颤了颤, 看向梁喃的眼神里带着深究,但念头一出,她立即摇摇头。   不,梁喃绝不可能知道的。   她凑上前, 笑了两声:“那个……下一期不是要找朋友帮忙嘛,我左右想了一圈,想起了一个同学,还挺合适的。”   梁喃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冷淡地“嗯”了一声。   徐语噎住片刻,慢吞吞地继续说:“就是温起。”   “但是我和他又不太熟……所以我想请你帮忙……”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喃打断:“帮你求他?”   “……是。”   梁喃停顿片刻,定定地看着徐语,掏出手机:“他最近在忙演奏会的事,可能没时间。我把他的手机号发给你了,你自己问吧。”   徐语怔愣了一下,还没等她回神叫住梁喃,梁喃已经走了。   她抿抿唇,定定地看了梁喃远去的背影几秒,犹豫了一会儿,拨通了温起的电话。   那边传来清澈温润的男声:“您好,请问是哪位?”   徐语停顿两秒,缓缓开口:“我是……徐语。”   温起显然对她没有印象:“嗯?请问您是打错了吗?”   “不!”徐语忙回过神,想了想,扣起手心,说,“……我是梁喃的朋友。”   温起闻言:“这样啊。喃喃有什么事吗?”   徐语手心被扣得通红,眼角通红,泛起氤氲的泪,咬牙道:“……不是。是我。”   “我们最后一期要请好友帮忙,我想和钢琴搭配。”徐语顿住,道,“是喃喃,听说之后就给我推荐了你。”   “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温起那边犹豫了一会儿,笑起来:“既然是喃喃的朋友,那我当然得帮。我们抽空见一面商量吧。”   “……好。”   手机响了“嘟嘟”两声后,电话挂断。   徐语死死盯着早已黑了屏的手机,也不知过了多久,滚烫的泪珠一点一点地缓慢连续地砸下。   她无声地哭泣。   为她这段隐晦却安全的暗恋终于有了进展。   即便她清楚,温起之所以同意是因为梁喃。   想到此处,她眼神颤了颤,再抬眸时眼神转而狠厉起来,猩红的眼角满是妒意。   梁喃。   凭什么。   ……   梁喃参加综艺的事早就跟叶慧娟和梁远山说过,平日里也不少街坊邻里跑来问。眼看着要到了最后一期,虽说是直播,但叶慧娟还是忍不住想亲自瞧瞧。   梁喃本来是不愿的,她最近忙,也没时间带着叶慧娟玩。架不住叶慧娟软磨硬泡,还是同意了。   梁喃把叶慧娟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忍不住嘟囔:“你就来住三四天,怎么这么重?”   叶慧娟帮她,嗔怪道:“小没良心的,还不是因为你,给你从家里带了些你爱吃的。”   “嘿嘿嘿,爱你爱你。”梁喃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接着道,“但是我们提前说好啊,我这两天都要练琴,你只能自个儿在酒店里待着,可别乱跑。”   “知道了。”叶慧娟撇撇嘴。   梁喃把叶慧娟送到小区不远处的酒店,东西放好后,两人回到家里,把叶慧娟特地带的一些特产还有自己做的吃的一一放好后,两人带着林萌萌选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饭。   西餐厅环境幽静,桌与桌之间都用盆栽和镂空围栏隔开。   林萌萌性子闹,会说话,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叶慧娟哄得笑得花枝乱颤。   叶慧娟:“看到我家喃喃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林萌萌:“哎呀,平常都是喃喃照顾我多啦。”   叶慧娟斜睨梁喃一眼,嗤道:“我还不了解他?她会照顾什么人?!她平常肯定没少麻烦你,阿姨代她谢谢你。”   林萌萌干笑两声。   梁喃默默地扫了她们一眼,慢吞吞地喝了两口树莓汁。   边上突然有人走过,黑皮鞋慢条斯理地越过,带起一阵风。   梁喃没抬头。   黑皮鞋却又折返。   “梁喃?”   一道温润的熟悉男声响起。   梁喃愣愣地抬起头。   温起看着她,笑起来:“真是你啊。”   梁喃回过神:“好巧,你也来这儿吃饭啊。要一起吗?”   温起摆摆手:“不用了,我那边还有约。”   梁喃点点头。   对话结束,她才意识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叶慧娟和林萌萌忽然哑了声。   她转过头。   叶慧娟的视线正在她和温起之间逡巡。   她“哦”了一声,手指比了比:“温起,介绍一下,这是我妈,这是我朋友林萌萌……你们应该见过的吧。”   “妈,这是温起。”   闻言,温起挑挑眉,眉眼舒朗带笑:“阿姨好,我是喃喃朋友,您叫我小温就好。”   叶慧娟不停地在温起和梁喃之间来回看,最后和蔼地笑起来:“小温啊,你好,真是一表人才啊!喃喃总跟我说起你呢!”   温起登时怔愣住,过了两秒,才不可置信地缓慢移过头看向梁喃。   梁喃咀嚼着意面,听到叶慧娟的话,清楚不过是她随口一说的客套话,便也懒得反驳,慢吞吞地喝了口果汁。   温起定定地注视着,见梁喃迟迟没有反应,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勾起唇。   正欲开口再聊,不远处早就到了的朋友恰好瞧见了温起,招招手叫他。   见状,温起抿唇,朝他们颔首:“我朋友在等我,那我先过去了……有时间的话,我请你们吃饭。”   “行,你快过去吧!”梁喃摆摆手。   林萌萌跟着应和。   叶慧娟温柔地笑着:“那下次见啊,小温。”   温起走后,梁喃没什么反应地继续吃饭。   叶慧娟和林萌萌对视了一眼。   叶慧娟:“这个小温……是谁啊?同学还是同事?”   林萌萌迅速接上:“是同学,现在是钢琴家,正忙着办演奏会呢。”   叶慧娟点点头:“这样啊,真是青年才俊呢。”   “那可不是!”林萌萌翻找手机,“欸,阿姨,你都不知道,之前喃喃和他同台表演过呢!”   “哦?”   “喏,就是这个,您瞧瞧!”林萌萌说,“您都不知道,这视频当年可轰动了,瞧瞧两人的配合,多默契啊!”   “真配!”林萌萌一边说一边来了个总结。   叶慧娟也点点头,重复道:“真配。”   梁喃全程看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晌,才拧眉道:“你们俩在瞎说八道什么呢?”   两人眨了眨眼睛。   梁喃瞪着她们,神情稍稍严肃了一些:“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你们俩别瞎说,对我们俩都不好。”   叶慧娟和林萌萌对视一眼,双双哑了声。   吃完饭后,梁喃把叶慧娟送回酒店,临走前,等叶慧娟和林萌萌加完微信,梁喃叮嘱道:“你明天白天就好好待在酒店里,我下午再过来接你,一起去录制现场。”   叶慧娟点点头应好。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一点,梁喃带着叶慧娟到入场口,把票递给她:“这是我托赵导给我留的门票,等到入场时间后,你就进去,进去之后跟我发个信息。”   交代完叶慧娟之后,梁喃就拉着陈小雅进去了。   温起正和徐语聊这次的演奏,两人选的曲子不是很复杂,但是因为温起最近一直在忙演奏会的事,练习时间不是很多,两人的默契始终差点。   远远地就瞧见梁喃和陈小雅进来,温起眼中登时亮起光:“喃喃。”   徐语正在和温起说话,被他突来的一句打断,愣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神,接着朝着他的视线望去,但还没等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身边人匆匆撂下一句:“我去打个招呼。”   接着,就径自奔向了梁喃的方向。   徐语定定地看着,刚才脸上的温柔笑意逐渐收起,手心一点点地扣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下颚崩得极紧,逐渐显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没关系,很快她和温起就会在万千观众面前演奏。   就他们两个人。   所有观众都会欢呼,为最契合的他们俩。   ……   最后一期采用的直播,所有投票将会在网上进行,届时,当所有演奏完成后,冠军会当场宣布。   但除此之外,其余的还是并无不同。   四点半的时候,赵兆照例宣布进入最后一期的十五人的名单。   名次报的很混乱,每个人都屏息以待着。   成功晋级的人满脸欣喜,和伙伴庆祝之后,就连忙去化妆间换装,未晋级的虽然满心不甘,但咬了咬唇,便默默地拉着好友走了。   很快,就剩下了最后的两个名次。   也是最后的两个人。   ——梁喃和徐语。   一个第一名,一个第十六名。   天堂与地狱。   只有一个吐字的距离,却彻底地将她们俩生生地隔开,中间是一条穷尽力气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场上突然变得很安静。   梁喃的表情淡淡的。   徐语死死地盯着赵兆手上的册子,手心被扣得通红。   旁边男人身上熟悉的清淡香味淡淡地袭入口鼻中。   徐语咬住唇。   她幻想过很多次,他和她登台表演,就像大四那年,梁喃和他一样。   他们俩也会受到很多人的喜欢,不,他们俩会受到更多人的喜欢。   他也会在练习过程中一点点发现自己的好,转而爱上自己。   她不比梁喃差的。   她也可以得到梁喃得到的。   她只是差了一个机会。   仅此而已。   可是,为什么。   她盯着赵兆的方向,静静地看着他将视线移向梁喃,然后听到他充满喜悦充满激情地道:“第一名,梁喃。”   又,凭什么。 第51章 我是喃喃的妈妈。   一直到名次出来, 梁喃始终没什么表情,听到名次,她眼睫微微颤动, 看了徐语一眼,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陈小雅跑过去安慰徐语:“语语, 你别难受。你都能录制这么多期,你比我厉害多了!你已经很棒啦!”   徐语拍开她的手, 看她的眼神很冷淡:“谁稀罕和你比?!”   陈小雅顿住,迟钝地“啊”了一声。   梁喃见状,拽住陈小雅的手:“走吧, 我们该去化妆间了。”   温起目送着梁喃离开, 接着看向徐语, 抿起唇问:“你没事吧?”   徐语愣愣地转头望向温起, 好半晌, 摇头笑了笑:“没事。”   温起点点头:“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希望我们下次能有机会同台。”   徐语目不转睛望着温起。   温起微颔首, 离开了。   徐语静静地望着男人的背影, 一直到周围人都相继离开,周围变得阒然,她像是才回了神一般, 慢吞吞地迈开步子。   六点的时候才会开始入场,叶慧娟找了个咖啡店坐下来等。   周围人来人往, 叶慧娟扭着头望,忽然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她连忙跑出去唤:“小温!”   温起正准备去停车场,突然听到有人唤他, 他扭头看,见是叶慧娟,笑着走过去:“伯母。”   叶慧娟满意地上下打量了温起一圈。   温起为了今天的录制,特地换了一套白西装。   “小温今天穿得这么正式啊。”叶慧娟寒暄道,又瞥了眼他的来处,问,“诶,那边不是广播大厦吗?你是在那儿参加什么活动吗?”   温起点点头:“本来是有的。”接着他将缘由解释了一番。   叶慧娟听完,叹了一口气:“我常听喃喃说起这个徐语,两人好像是好朋友呢,这丫头怪可惜的。”   温起微点了点头。   叶慧娟又想到什么:“那小温你就这么走啦?”   “嗯。”   “别走呀。”叶慧娟笑眯眯地道,“喃喃不还有表演嘛,你来都来了,一起去看现场呗。”   “啊?”温起顿住,想了想,似乎在考虑,但随机可惜地摇头笑了笑,“可是我没提前买票,现在找人买……估计也来不及了吧。”   “这有什么?!”叶慧娟拉着温起,“走,他们节目组肯定有多余的票,我让喃喃问问看。”   ……   单人化妆间里。   梁喃正在和陈小雅一边化妆一边聊天。   陈小雅瞥了眼梁喃,犹豫了一会儿,问:“喃喃,你和语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什么?”梁喃指尖微顿了一下。   陈小雅:“……就是感觉你俩怪怪的。”   梁喃停顿两秒,笑起来:“没有,你别多想了。”   陈小雅还欲再问,梁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梁喃拿起手机看,打断了陈小雅的话。   是叶慧娟的信息:喃喃,你还有没有票啊?我刚看见小温了,刚好我一个人进去也孤单,就拉着他一起,但他没票。   梁喃想了想,转到赵兆的聊天界面问他,赵兆很快回复说有并会把票送过去。   梁喃跟叶慧娟说完这事,鼓起腮帮子,退出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正欲关上手机,视线突然触碰到那抹黑色的头像。   她指尖倏地一顿。   梁喃定定地看着那个头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晚之后,她就很少看到顾间了。   倒是给她发了不少信息,她都一一看过,却都没回。   她缓慢地咬起唇。   直到化妆师唤她抬头,梁喃才怔怔地回神。   又看了两秒,才锁屏了手机。   六点十几分的时候,梁喃收到了叶慧娟的信息说他们坐下了。   梁喃发了个“嗯”,接着淡淡扫了一眼那个黑色头像,没什么反应地锁屏了。   直播分两场,第一场是嘉宾个人表演,第二场是嘉宾和好友一起表演,最终结果由两场投票之和排名。   名次是抽签选的。   梁喃的第一场表演是第五位。   时间过得很快,第三位上场的时候,梁喃便去候场了。   临走前,陈小雅抱住她鼓励:“宝贝,加油加油!”   梁喃“嗯嗯”点头。   在候场室坐了一会儿,第三位表演结束,她便起身,到台下,等台上的第四位表演完,她再上场。   虽然同样在台下,但是和观众席有些距离,加上有东西阻挡,并不能看清底下的人。   台上的钢琴声流畅灵动,足以看出演奏者不俗的能力。   梁喃定定地凝视两秒,忽然脚步往边上移了两步。   她看向前几排。   前几排是VIP位置,票一般都在节目组和资方手里,只有几张分在了普通观众里。   是以并不像后面的座位一样,拥挤得连人都看不清。   恰好台上有亮光射出。   底下人的面容被照得一清二楚。   梁喃抿着唇,一个个地扫视过去。   她看见了周明碑,看见了赵兆,看见了叶慧娟,看见了温起。   但她还在寻找。   一个一个地看过去。   表情始终淡淡的,一丝变化也没有。   直到光线灭了,梁喃才慢吞吞地收回视线。   黑暗里,她眼皮轻轻垂下,鸦羽般的眼睫忽闪忽闪,总让人疑心会刷到眼下的皮肤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台上最后一个音符彻底止住,梁喃微抬眸又扫了一眼观众席,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上了台。   ……   顾间到时看见的便是眼前这幅景象。   女人穿着月白色蕾丝花边一字肩晚礼服,亮白色的灯光齐齐射在她身上,修长的脖颈像染了一层白霜似的,发着淡淡的润光。   梁喃眸子垂下,手指正搭在琴弦上。   总算赶上了。   顾间轻轻呼出一口气,连忙快步走到前排空位上坐下。   赵兆瞧见他,惊喜地道:“顾总,您来啦!”   顾间闻声,立刻比了个手势,示意他闭嘴。   赵兆点点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着,两人便专心去看表演。   是以,顾间并未注意到,边上的叶慧娟突然看了他一眼。   台上灯光明亮,仿佛汇集了演播厅所有的光芒。   台下便只能瞧见黑黢黢的人影憧憧。   顾间注视着台上的女人。   女人垂着头,乌发斜斜地编织成一个松散的麻花辫,模样安静温柔。   指上的动作却不规矩,肆意地琴弦上流转,指若蹁跹。   顾间沉沉地看着,情不自禁地,缓缓勾起嘴唇,喉间发出的笑腔闷声溢出。   满心满眼里,都是台上的人,再未容得下别的什么东西。   一直到梁喃弹完琴,在主持人的播报中下场,灯光得了片刻的空隙,观众席稍稍亮了一些,顾间才缓慢地回过神。   猛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敏锐地转过头。   眼神锋利如冷刀。   撞上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视线。   带着探究的打量的冷淡的视线。   顾间狭长的眼睛缓缓眯起,声音很冷,带着难以抑制的危险意味:“请问您有什么事?”   叶慧娟停顿半晌,淡淡地转过头:“没事。”   就在她转过身的瞬间,顾间瞧见了她另一侧的温起。   恰好温起移过视线。   两个男人视线相撞。   谁也没退让。   然而,仔细瞧,却能瞧见顾间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来。   随着下一个嘉宾入场,灯光又瞬间熄了。   观众席重新回归了黑暗。   两个男人却都未转过头。   眸子在黑暗里灼灼地发着光。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轻嗤了一声,冷笑着转过头。   随即缓步离开了观众席。   “咚咚”两声。   有人在敲门。   正在休息室里和陈小雅聊天谈笑的梁喃的声音停顿片刻:“我去看一下。”   梁喃起身打开门。   挺括的黑色西装风尘仆仆,将男人挺拔的身材修饰得刚刚好。   梁喃的视线堪堪停在男人刀削一般的下巴上。   直到男人轻声唤她“喃喃”,她才缓慢地抬起头,直视上男人的黑眸。   顾间缓缓地勾唇笑。   梁喃神色寡淡。她停顿两秒,移开视线,语气生分冷硬:“顾总有什么事?”   顾间愣了一下,定定地凝视梁喃几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挑了挑眉。   他压低声音,解释道:“上次……之后,我就去国外出差了,紧赶慢赶地,终于赶在今天回来,不过飞机晚点了,这才没到多久。”   “不过,幸好赶上了。”顾间看着梁喃,语气轻缓,带了些轻哄的意味,“弹得很好,裙子也好看。”   梁喃顿住,瞥他一眼。   这才看见,顾间眼下覆了一层薄薄的青灰,眼中也有不少红血丝,很疲惫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鼓起腮帮子,过了一会儿,瘪着嘴说:“哦,管我什么事。”   顾间挑挑眉,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他把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盒递给梁喃。   梁喃睨一眼,收回视线,没接:“什么?”   “国外带的礼物。”顾间答。   梁喃“哦”了一声,想了想,伸出手要接,可是半路上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停住。   “是吃的。”顾间扫了一眼,补充道,“不是珠宝。”   梁喃抿唇看向顾间。   顾间也在注视梁喃。   走廊里很安静,隐隐约约地飘着一股极淡的不知名香味。   亮白色的灯光下。   两人四目相对。   半晌,梁喃轻轻移过视线,手臂一伸,礼盒被转移到她怀里。接着她转过身,打开门,进去,在门关上之际,小声地说了一句:“那谢谢啦!”   话音刚落,门被关上。   整套动作很快,只眨眼的功夫。   就没了人影。   顾间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盯着雪白色的门,挑眉笑了一下。   梁喃不在,他也懒得去看其他表演,加上还有些邮件未处理,顾间便往赵兆准备好的休息室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   顾间掏出来看。   是梁喃的短信。   喃喃: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GJ:怎么了?   喃喃:没什么。就……你不是很忙吗?是不是要回去了呀?   顾间指尖停了半瞬,勾唇敲字。   GJ:是挺忙的。   梁喃过了约莫一分钟才回。   喃喃:哦。   顾间看着那条短小的白色条框,轻声笑起来,声音在阒然的走廊里很明显,带着回声,一直蔓延出很远。   GJ:可是你不还有一场吗?我只好先去休息室里等等。   梁喃盯着顾间发来的短信,斜鼓起一边腮帮子,两根食指在手机机侧跳跃地敲打了好几下,才慢悠悠地敲字。   喃呀喃:哦。   她很快又敲字补充。   喃呀喃:我下场是第一位,那我上场前叫你哦。   顾间定定地看着梁喃的短信,敲字回复了一个“好”,眉眼舒朗缱绻,在他挺硬锋利的五官上却出奇得和谐。   他又盯着看了许久,才抬眸准备继续走。   一抬眸,才发现,不知何时,一位中年妇人站在了他面前。   正淡漠地上下打量他。   他蹙起眉,并不喜欢这种探寻的目光。   顾间很快从记忆里搜寻出妇人,认出她就是刚刚台下的那个妇人。但他只淡淡地扫了妇人一眼,没准备多搭理,遂越过她继续往前走。   擦肩而过的瞬间。   “你是顾间吗?”妇人突然开口问,顾间脚步微顿。就在他停顿的这半瞬里,她接着道:“我是喃喃的妈妈。” 第52章 我不会允许喃喃嫁给你的……   叶慧娟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脑海中浮现出林萌萌前几天跟她说的话。   去年梁喃端午回家那阵儿,她一瞧就清楚,必是感情上闹不愉快了。但是她问了梁喃也不说, 如今她过来了,还是没忍住问了林萌萌。   林萌萌犹豫了一阵子, 但想着毕竟是梁喃妈妈,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就全都吐出来了。   叶慧娟这才清楚,她的宝贝女儿原来是被一个叫顾间的骗了感情。   本来嘛,两人分了也就算了, 她心里虽气, 倒也不必再特地去找人家算这比陈年老账, 也没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   直到今天晚上听见别人唤一人“顾总”, 她抬眸一瞧, 模样和她网上搜到的一模一样,这人可不就是顾间?   所以在看梁喃表演时,叶慧娟时不时地就瞥向顾间打量。   可瞧着瞧着, 她忍不住蹙起眉, 顾间那神情,倒像是余情未了的样子。   在台下时,她瞥见顾间似乎是跟着梁喃的方向走过去, 便悄悄跟了来,也就将两人刚才的互动瞧得一清二楚。   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叶慧娟的眸子登时沉下,下颚崩得很紧。   知道顾间的第一瞬间,叶慧娟就去网上搜索过他的信息。她这一生兢兢业业,生活质朴踏实, 自然也希望梁喃能寻个平常人家,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无恙。而豪门多争斗,她绝是不愿梁喃蹚这趟浑水的。   更甭提她本就对顾间之前对梁喃的所为心生不满。   是以,叶慧娟上下扫了顾间一圈,淡漠地开口:“你是顾间吗?我是喃喃的妈妈。”   顾间当即愣住,刚迈开的步子好一会儿没有动作,紧接着急忙退了回来。   他仔细地瞧着妇人的容貌。   叶慧娟虽然已过知天命之年,但她静静地站在那儿,面容依旧好看明艳,细纹非但没让她有了老色,反叫她多了几分岁月沉淀的沉着在,恰到好处地中和了五官的妖媚,不难看出她年轻时的美姿。   最重要的是,眉眼处极像梁喃。   只一眼,顾间就立刻信了叶慧娟的话。   他停顿两秒,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躬身颔首:“伯、伯母好。”   他眼睫快速颤动,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伯母,你、你……你吃饭了吗?”   叶慧娟淡淡地晲他,没说话。   顾间语速飞快,仔细听能听到他的尾音在轻颤:“要不我请伯母吃个饭?你……您喜欢吃什——”   “不用了。”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慧娟打断。   她说话有些江南口音,平常听着又柔又软的,此刻却十分冷酷刻薄,像是决定生死的审判之音,“我过来找你,是希望你能离喃喃远一点。”   顾间愣住,哑声。   目不转睛地凝视叶慧娟。   灯光在紧绷的下颚下投下一层阴影。   “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叶慧娟说。   闻声,顾间立刻眼眸紧缩起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叶慧娟瞥他一眼,继续道:“既然分开了就别再藕断丝连的了。我们家只是普通人家,我只希望喃喃能嫁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   停顿半晌。   男人低沉的哑声轻轻回响在阒然的走廊里:“……我会对她好的。”   叶慧娟注视顾间两秒:“是吗?”   没等顾间答话,她便径自道:“该了解的事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说实话,我并不信你。”   “当然怎么做是你的自由,我今天来跟你说这番话,也只是不希望日后面上太难看而已。”   “总而言之,我不会允许喃喃嫁给你的。”   话说得简洁明了,如同法官手中的法槌。   一锤定音。   清脆的矮高跟的声音响彻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最终消失。   走廊里彻底恢复成原本的寂静。   亮白色的光线像是因为寒冷而凝固的白色颜料,粘黏在顾间身上,死死困住,不得动弹。   ……   梁喃和陈小雅这些天磨合得很好,所以梁喃也不担心,倒是陈小雅始终神色有些严肃,梁喃以为她是害怕自己会出错,压力大心情沉重,便不停聊天逗她笑让她放松。   手机里播放着《极乐之音》的直播,两人边说笑边看着。   看直播的人数很多,评论一直刷个不停。看直播的观众也可以同时投票,一人只能投一票,梁喃的票数始终在前列。   很快到了倒数第二个,是琵琶,音色明亮清脆,十分好听。   梁喃托着下巴仔细听着,陈小雅却身体弓着,双手捂着肚子,紧咬着唇,脸色十分难看。   一直到琵琶曲快要结束,陈小雅犹豫着说:“喃喃,我肚子不舒服,我去趟厕所。”   梁喃头也没抬地应着:“好哦好哦,你快去快回。”   然而一直到最后一位嘉宾演奏结束,陈小雅还没回来。   直播里,主持人说着串场词,同时在给第一场比赛的投票定着截止时间。   已经有助理过来敲门提醒梁喃准备上场,梁喃扫了一眼空落落的座位,抿着唇给陈小雅打电话,电话一通,她急忙问:“小雅,你好了吗?要到我们了。”   陈小雅艰难地吐字:“怎么办啊喃喃,我好像吃坏东西了,一直拉肚子还有点想吐。”   闻言,梁喃愣住了,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问:“吃坏东西了?!”   “……是。”陈小雅声音哽咽起来,急得快要哭出来,“玛德早知道我晚饭就不吃那家麻辣烫了,怎么办啊?我好像弹不了了,怎么办啊喃喃?!”   梁喃咽了咽口水:“你先别急,你身体怎么样?要去医院看看吗?”   “呜呜呜我也不知道,好难受啊,我再也不吃麻辣烫了。”陈小雅忍不住哭了,“但是你的表演怎么办啊!是不是快到你了?”   梁喃没说话。   离开的助理见她迟迟未到,折返回来,又敲了两下门:“梁小姐,你们好了吗?”   梁喃咬咬唇,先安慰陈小雅别急,然后跑去跟门外的助理说了这件事:“我的搭档现在身体不适没办法过来,能不能把我的位置先往后挪挪?”   助理“啊”了一声:“这我也不清楚,我去问问导演吧。”   然而赵兆闻言,也为难起来,支支吾吾道:“这……要是往后挪的话只能找找看有没有人愿意和你换,可你这顺序是第一位,且不说大多数选手都不愿意当第一个,更何况比赛快要开始了,现在去找人换,对他们来说太仓促了,估计……也悬。”   梁喃点点头,表示理解。   电话那头的陈小雅闻此,慌张地一直连问:“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喃喃?”   赵兆试探着问:“梁小姐你现场有别的朋友稍微会点乐器的吗?实在没有的话那……”   他话说了一半,叹了口气,闭了嘴。   陈小雅抽泣道:“那还是我忍忍吧,我……努力坚持住,呜呜呜我现在就过去……”   梁喃蹙起眉,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什么:“等等!”   黑暗的台下,梁喃快速给顾间发了一条短信:【我上场啦。】,接着收回手机,抬眸望。   温起正垂下眼皮,两人对上视线。   温起轻笑道:“又合作了,老朋友。”   他右手握成拳横置,梁喃见状,也笑着伸出左手握成拳。   两只拳头轻轻碰撞了一下。   第一场的投票结果已经出来,梁喃断层第一。主持人又说了几句后,开始了第二轮的比赛。   蓝紫色的灯光自舞台中央照下。   月白色的裙子裙摆宽大,花瓣一般地尽数展开,发着极淡的紫色荧光,美得似梦似幻。   白色西装熨帖挺括,修长挺拔。   瞧着极为登对。   一瞧见那条裙子,许多人便认出梁喃,纷纷高呼起她的名字,声音响彻演播厅。   梁喃有些惊讶,顿了两下,笑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接着她看向温起,不约而同地,两人转身去了各自的乐器之前。   古琴质朴厚重,钢琴灵动响亮,两相交叉,达成微妙的和谐。   他们弹的是乐器比赛上的曲子。   即便已经时隔一年没有练习,但默契像是已经长在了彼此的灵魂里,依旧配合得很好。   直播间疯狂刷屏。   【啊啊啊喃宝好美!嘶溜嘶溜!】   【救命好好听!!靠,姐妹们能别刷屏了啊啊啊了嘛?被吵到眼睛啦。】   【楼上忘记换名字了吧,我刚还看到你刷了六七排的啊啊啊。】   【那啥……只有我觉得这俩人很配很好嗑嘛(轻轻)。男生也好帅啊!而且两人在一起弹得好好听!救命磕死我了!起喃CP给爷冲!】   【啊啊啊啊我也觉得!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   【……】   “啪”地一声,玻璃杯突然落地,碎玻璃混着水流洒了整个地板。   徐语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那对熟悉的男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珠。   ……   于此同时,场上的呼声也随着乐声起而越来越小,众人皆沉醉在曲子里。   而台下,离舞台最近的地方。   顾间整个身体都藏在这一角的黑暗里,观众席一点也瞧不见他。   他静静地望着台上的男女,极登对极默契的一对男女。   他其实离他们很近,但他们都并没有看见他。因为他们全身心地沉浸在曲子里,沉浸在同一个世界里、一个他进不去的世界里。   顾间望向梁喃,眼眸一如既往地又黑又沉,却似乎又多了些不知名的情愫,似不舍似怀念,似后悔似痴恋,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只有他自己清楚。   半晌,乐声终于停止。   顾间看着已经站起身的两人,又望了梁喃一眼,接着悄无声息地,转身走了。 第53章 恳求。   所有的选手都演奏结束后, 投票渠道彻底关闭,统计好票数后,梁喃跟着其他选手一起登上舞台。   他们有着不同的性别, 来自不同的地区,却皆是为了展现自己至生所爱。   他们站成一横排, 静静地等待主持人宣读名次。   每报出一个人的名次,就有她的粉丝在底下欢呼。   主持人将悬念留在了第一名和第四名之间:“那么, 剩下的第一名和第四名将在梁喃和赵织之间产生,分别会是谁呢?”   他扫视一圈台下的观众,刻意拖长语调:“第一名就是——”   却迟迟不说人名, 吊足了胃口。   “梁喃梁喃梁喃!”   瞬间, 声音如洪水一般从演播厅的四面八方涌来。   尽数扑在梁喃身上。   梁喃看着鼎沸的人群, 忽然恍惚起来。   她的确是为了发扬古琴而来, 如今看见不少人喜欢她, 而且或许会因为她而更多地关注古琴,她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起来。   脑海里浮现出远在泗潭的白雅和赵悯的身影。   她手心悄悄地握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坚毅。   主持人见状, 摇头失笑:“没错, 第一名就是——梁喃!!”   演播厅内应和起欢呼声。   直播的弹幕上也疯狂刷屏。   梁喃双手接过第一名的奖杯,抿起唇,先鞠躬感谢了众人, 接着她眸子又黑又亮,似有星辰在其中闪烁, 掷地有声道:“我来这儿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希望能有更多人关注到古琴并且喜欢上古琴,因为它真的很好听。”   “我知道有很多人说它老派不时兴,但其实并不。我在第三期和第五期弹得都是流行歌曲, 曲子的视频传播度很不错,甚至很多人是因为这两条曲子的视频认识的我。它也是可以和流行音乐碰撞出别样的火花的。”   梁喃又鞠了一躬:“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多给它一些关注,不要让这么好听的声音真的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随后她摇了摇手中的奖杯:“这个奖杯与其说是给我的,倒不如说,是给古琴的。是它足够好听,而我,不过是沾了它的光。”   “古琴!古琴!古琴!”   台下的观众纷纷叫起来,声音持续地、长久地在演播厅里传播开来,一直飘到外面,飘了很远很远……   梁喃感激地深鞠一躬。   ……   一下台,叶慧娟就跑过来抱住梁喃:“我们家喃喃真棒!”   温起也跟过来,笑着祝福:“恭喜!”   梁喃咧着嘴应下,又急忙给白雅打电话告诉她这事儿,白雅笑着夸赞:“很棒!”   梁喃问:“赵老师的病情怎么样了?”   白雅突然哑声了片刻:“……情况不太好。”   “那我现在就订机票过去!”梁喃忙道。   “不用。”白雅打断她,“你来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现在刚获奖,正是名声大噪的时候,周老肯定给你安排了不少活动趁热打铁去宣传,还是别来了。”   梁喃抿起唇。   白雅说:“好了,我这儿还有事,先挂了。”   梁喃还欲再说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温起想起什么,拿着手机走到梁喃面前:“喃喃。”   “怎么了?”梁喃问。   “有个事儿我想了想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温起说,“我们俩上热搜了。”   “啊?什么?”   “也没什么。”温起把热搜指给梁喃看,眼神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梁喃,抿着唇,像是在试探梁喃的反应,“就是这条热搜,我们俩表演结束后就立刻冲上了前排。”   梁喃凑过去看。   热搜第五:#起喃cp好好磕#   梁喃鼓起腮帮子,她对这些事不热衷,所以也没多在意。   但是她和温起毕竟什么也没有。她扫了眼温起,害怕他会介意,抿起唇:“你是介意这个吗?那……要不我网上发一下澄清?”   她很快想到什么,有些为难起来:“不过这其实也没说什么,特地发个澄清有点大题小——”   “我不介意。”梁喃话还没说完,就被温起打断。   梁喃看向温起,“啊”了一声。   温起目光炯炯地笑说:“我是想问你,你介不介意?”   梁喃摇摇头:“不介意啊。”   温起凝视梁喃片刻,点点头,轻笑起来:“好。”   梁喃没再多聊,拉着叶慧娟:“妈,我们赶紧回去吧。小雅还在医院呢,我把你送回去后过去看看情况。”   叶慧娟甩开她的手:“不了,小温开了车来的,我让小温送我去酒店,你赶紧去看小雅吧。”   梁喃蹙起眉,正要开口,被叶慧娟抢了话茬:“小温肯定愿意的是吧?”   像商量好了似的,温起迅速地应上:“愿意。”   梁喃:“……”   梁喃也没再多停留:“那行吧,这次就麻烦你了温起。”   温起摇摇头:“你永远不用跟我说麻烦。”   ……   车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   叶慧娟坐在副驾上,瞥了一眼温起:“小温家里是做什么的啊?”   “我父亲是钢琴家,母亲是歌唱家。”温起如实答道。   叶慧娟挑挑眉,一边点头一边笑说:“那挺不错的。”   “你觉得我们家喃喃怎么样?”叶慧娟突然开口问。   温起怔愣,车子登时轻抖了半瞬。   他抿起唇,轻扫了一眼叶慧娟,摸不清她的意图。但他想了想,还是笑起来,如实道:“喃喃……很好。”   叶慧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我觉得你这孩子也挺不错的。”   “啊?”温起愣住,忽然意识到什么,瞬间扭头看向叶慧娟。   叶慧娟和蔼地笑起来:“现在就看喃喃的了。”   温起怔愣半刻,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叶慧娟的意思,眼睛放起亮光:“谢谢伯母!”   叶慧娟摆摆手:“谢我做什么?!你好好加油吧,我觉得你还是有些机会的。”   温起闻声顿住,脑海中慢慢地涌现出梁喃今天对那则热搜的反应,良久,舒朗地笑起来。   ——喃喃,应该是对他有些好感的吧。   叶慧娟被温起送回酒店,洗漱完之后,打电话给梁喃问了陈小雅的情况之后,梁远山就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佯装嗔怪道:“知道啦知道啦,一天到晚催命似的呀,你真是烦死啦,订了明晚的机票啦,别忘了腾出空儿接我。”   她又想到什么,说道:“别忘了给我带束花儿哦,不然我要生气的。”   “还是明春路的那家吗?”梁远山问。   “对。”   和梁远山打完电话,她就睡下。   第二天起来后,十一点的样子,她正在收拾行李,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放下手中的衣物,走过去开门,却在瞧见门外人的瞬间,脸拉下来,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顾间抿起唇,身影在灯光下显得很恍惚。   他停顿半晌,缓缓道:“我是来向您说抱歉的。”   叶慧娟挑挑眉。   “我昨天想了很久。”顾间慢吞吞道,“我还是舍不得喃喃,所以只要她不说没可能,我都不会就这么放弃。”   叶慧娟淡淡地晲他。   顾间始终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却并不似平常那样显得心机莫测的样子,而是十分挫败:“我知道您是害怕我会再一次的伤害喃喃,我理解您,但是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请您相信我,我一定不会的。”   顾间就这么看着叶慧娟说完这些话。   他没有送礼物博欢喜,更没有使用那些他最了解不过的心理博弈,他只是单纯地、诚恳地诉说自己最真切的想法。   话落了地,他的头颅也彻底低下,上半身与下半身形成九十度的弧度,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恳求。   叶慧娟静静地看着眼前鞠躬的男人。   她不是不知道依着顾间的权势,能做到这一步有多难,但她只是扫了两眼,一句话也没说地关上了门。 第54章 告白。   梁喃得第一的当晚, #梁喃第一#的词条占据了热搜榜第一一整晚,同时还有其他诸如#起喃cp好好嗑#、#梁喃月白裙#、#梁喃独奏#等齐齐上了热搜。   一时之间,梁喃的古琴视频在网上疯传, 讨论度直线飙升,热度居高不下, 不少节目代言纷纷向她抛来橄榄枝。   周明碑也跟着乐开了花儿,要帮梁喃办庆功宴。   梁喃本来觉得麻烦婉拒了, 但架不住周明碑的好意,还是接受了。   庆功宴定在了周三晚上。   庆功宴的前两天,梁喃来的温起的工作室, 把邀请函递给温起, 鼓起腮帮子:“这是周老硬要给我办的庆功宴, 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过来。”   温起浅笑着接过:“好, 我一定去。”   梁喃点点头:“行,那我先走啦!”   “要我送你吗?”   “不用啦,你忙你的吧。”   梁喃笑着朝温起挥挥手。   温起目送着梁喃远去。   女人穿着暖白色的针织衫, 在金黄的光影里, 周边都笼上了一层细碎的亮光,朦胧而恍然。   温起眼睫颤了颤。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是他妈妈的电话。   温起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了然地接通电话:“喂, 妈,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你别给我安排相亲了。”   温妈没搭理他:“那你不还是单身吗?!你喜欢人家人家又不喜欢你!我不管啊,你李叔叔马上都要当爷爷了,你赶紧去给我相亲去!”   温起蹙起眉,正欲拒绝, 温妈却没直接给他开口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温起凝视着黑了屏的电话,叹了口气。   回想着温妈的话,脑海里很快又蹦出叶慧娟的话,两相交扯,他忽然想到什么,停顿半晌,突然又抬眸望向前方。   女人的身影早已不见。   温起眸子逐渐眯起,良久,像是终于决定了什么,忽然笑起来。   ……   很快到了庆功宴当晚,顾间和苏梓也被邀请了,是梁喃直接去的培训机构,把两人的邀请函给的苏梓。   迈巴赫平稳地在马路上行驶。   苏梓的两条小腿荡来荡去,捧着手机刷梁喃的古琴视频,她特意把声音关到最小,但是在阒然的车厢内还是显得很明显。   她瞥了一眼顾间,有些惴惴不安。   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她见到舅舅时,一直到现在,他就一直冷着个脸,虽然说也没凶她,看上去也和平常差不多的样子,但她总觉得他有点……丧丧的?   苏梓摇了摇头,甩掉了脑中的想法,见顾间眉头没皱,就放心地刷起来。   她刷的是微博,即便隔了好几天,梁喃的视频依然火热。   古琴的靡靡之声在车厢内传播。   没过多久,古琴声里突然混杂起跳跃的钢琴声。   顾间的眉头微缩。   苏梓浑然不觉,兀自看着视频中的男女,嘴唇咧得很开,心里啧啧赞叹:梁老师和温叔叔好配啊。   看完视频,她就去翻底下的评论,看着看着,她皱起眉,将手机递到顾间那边,指了指:“舅舅,嗑CP是什么意思啊?”   恰好前面是红灯,顾间停了车,闻声看过去。   ——咸奶茶:靠!起喃CP好好嗑!   他登时沉下脸,眼神扫视下去。   小鱼在天上游:起喃CPyyds!!!   揪一朵棉花糖:呜呜呜救命好好嗑!求求他们原地结婚好不好?!   “……”   一眼望去,全是诸如此类的评论。   顾间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缩。   车厢内的空气瞬间紧绷起来,像一条拉伸得已到极致的弹力绳。   苏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敏感地察觉不对,连忙伸手抽出手机,讪讪笑:“……没事了,舅舅,快绿灯了,你赶紧开车吧。”   顾间淡淡抬眸睨她。   苏梓不禁缩起脖颈。   她目视着顾间转过头,继续开车,她轻轻呼了一口气。   但气还没呼完,车厢里忽然传来一道男声:“就是两人一点也不配的意思。”   苏梓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回答她的问题。   她盯着顾间的后脑勺,停顿两秒,明白了。   ——哦,就是说两人非常配的意思。   她喜滋滋地笑起来,忍不住自言自语地感慨:“哈哈哈真有眼光!我也觉得梁老师和温叔叔好配呀!”   话落的瞬间,车猛地一个急刹。   ……   庆功宴邀请的大多都是梁喃的朋友,周明碑还另外请了一些想认识梁喃的人来交流。   古琴曲作着背景音,似流水般潺潺流淌,酒店里的气氛极佳。   梁喃和林萌萌她们坐在沙发上聊天,陈小雅性格也好,很快就和林萌萌余雯聊得火热,徐语只是坐在一边,一杯一杯地喝着酒,神色怔怔地,也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在纠结着什么事。   “梁老师!”   突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梁喃刚转头望,一只粉色的人影朝她奔来。   她顺势搂住。   是苏梓。   苏梓昂着头,拼命往梁喃怀里钻。   梁喃苦笑不得:“梓梓,你干嘛呢?”   苏梓摇摇头,头埋在梁喃腿里没说话。   眼前的景物忽然变黑。   一道黑影将梁喃笼住。   梁喃怔怔地抬头望。   顾间正直立在她面前。   从梁喃这个角度,只能瞧见男人崩得极紧的下颚,光线在其下打了一层重重的黑影。   忽然,似乎是瞧见梁喃望过来了,下颚松垮地笑起来:“恭喜。”   与话一起递来的还有一个礼盒。   梁喃没拒绝,双手接过:“多谢啦。”   顾间神色微松,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正欲开口,一道人影从旁边压来。   温起眉眼舒朗,雪白色西装衬得人挺拔修长,温柔地笑道:“恭喜啊,喏,礼物!”   他从身后拿来一个礼盒,故作悬念:“猜猜里面是什么?”   梁喃鼓起腮帮子,白他一眼:“我才不猜。”   “不猜可就没喽?”   梁喃盯着温起看了两秒,“哦”了一声:“那就不要啦。”   “欸,别。”温起又连忙唤她。   两人笑作一团。   顾间站在一旁静静看着。   脑海里突然闪过微博上粉丝的话。   顾间注视着两人的动作,他的眼睫颤了颤。   瞧着……的确是很般配的一对。   他停顿半晌,昂头举起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梁喃和林萌萌她们没聊多久,就被周明碑叫过去见他的朋友,都是对古琴感兴趣的各业内大鳄,梁喃和他们一一交流着,有人问起她之后的打算,梁喃想了想,答:“应该会……准备全国巡演吧,免费的那种,可能和我的朋友一起。”   闻言,立马就有人出言支持:“行,那梁小姐到时候有什么需要,我一定鼎力支持。”   不少人纷纷应和。   梁喃浅笑着一一谢过。   和周老及其朋友聊完之后,没过多久,这些人就相继离开。   梁喃与他们告别完,便回到沙发上,和朋友们举杯庆祝,又聊了一会儿,约莫十来点的时候,终于商量着要离开。   温起扫了一眼周围,只剩下了梁喃的众多好友们,正在起身收拾衣服包包,他抿起唇,忽然转头叫住梁喃,笑起来道:“喃喃,你先等一下。”   梁喃怔怔地“啊”了一声,奇怪地站在原地等待。   没两分钟,温起回来了。   手里捧着一束红玫瑰。   梁喃愣住,满脸不解。   她瞧见温起微笑着朝她缓步走来,猛然间,心底不可避免地涌上一个念头。   其他人也很快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纷纷停下手中的事。   房间里突然变得很静。   淡淡的酒精微醺味在发酵。   于是很清楚地就听见,温起声音清朗,一字一字地如同叩钟一般,终于决定将一番真心吐露:“喃喃,我喜欢你很久了,能做我女朋友吗?”   半瞬后,房间里像点燃的爆竹。   火苗是林萌萌点的:“在一起!在一起!”   其他人很快纷纷跟上。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溢满了整齐划一的“在一起!”的声音。   热闹欢乐。   只有两个人仍然怔愣地没有反应过来。   一个是梁喃。   一个是徐语。   徐语瞳孔紧缩,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一幕,黑暗里,手心一点点地握紧,逐渐被扣得血红。   走廊里。   顾间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洗过的指刚被烘干,仍留有余热。   脑海里全是梁喃和温起的互动。   混着微博的评论。   叶慧娟的话也要命地响彻在脑海。   回忆像着了魔,不停地深挖,甚至将苏梓的关于温起和梁喃的话也发掘出来。   一个片段接连一个片段,话语一声一声地。   都在告诉他,似乎,梁喃和温起真的很配。   顾间脚步顿住,忙摇了摇,试图将那些念头统统甩出去。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逐渐将不安躁动的心脏缓和下来。   ——只要管梁喃的态度就好了。   他眉心舒朗开,继续往里走。   隐隐约约地,听到整齐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走廊里。   顾间微蹙眉,一边走一边辨认着。   “……在一起。”   声音逐渐变得清楚。   顾间脚步顿住,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加快脚步。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伴随着洪浪一般的“在一起!”声朝他扑来,黑亮的眸子猛地紧缩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被簇拥在中央的那对男女。   这种站位,这种呼喊声,这种气氛,以及那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顾间不难猜到这是在做什么。   ——温起在向梁喃告白。   他眼睫颤了颤,不知为何,突然就堵在了门口,迟迟迈不开步子。   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长久,顾间终于瞧见,梁喃的嘴唇动了两下。   只是他离两人有些距离,所以没听清梁喃的话。   但这并不重要了。   顾间没再多看,径自转身离开了。   他瞧见了。   梁喃接过了温起手中的红玫瑰。   梁喃和温起轻轻地抱在了一起。 第55章 你喜欢他,和我喜欢你又……   梁喃看着眼前的温起, 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温起的确是在向她告白。   她瞬间感觉有些局促,忍不住咬起下唇。   她一直是把温起当成朋友,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 惊涛骇浪一般地朝她扑来。   她扫视一圈,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接着抬眸看向面前的温起。   温起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瞳孔清澈明朗,教她能清楚地看见其中的自己。   梁喃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   她沉着脸看温起, 嘴唇蠕动了两下,心里斟酌着语句想要委婉地拒绝他。   时间越过越久,众人的欢呼声丝毫未减, 依旧整齐热闹。   温起的心却逐渐地悄然转冷。   他的笑容也渐渐收了, 定定地看着梁喃的一举一动。   看着她笑容消失, 眉头蹙起。   惊慌又无措。   亮白的灯色下在他眼里缀满了星星, 却随着时间流走, 一点一点地,变得暗淡无光起来。   下颚悄然间崩紧,花束外的包装被按出了一条一条又细又密的褶皱。   梁喃整理好措辞,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嘴巴刚微张,一道男声传来,打断她:“我开玩笑的。”   梁喃瞬间怔住, 愣愣地“啊”了一声,满脸疑惑地看向温起。   温起的声音不是很大, 周围人都没听清,仍在一声一声地齐齐喊叫。   声波很大,一度让梁喃恍惚,刚才的那句是自己的幻觉。   但还没等她出声询问, 温起已经继续开口,眼睛像蒙上了一条黑纱布似的,朦胧地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我说,我这是开玩笑的。”   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带着笑腔的,仿佛,真的就只是开玩笑一般。   周围人逐渐注意到两人的不对劲,声音越来越小,逐渐止住。   “在一起!在一起!”   一道脆亮的声音仍然没有眼色地应和,在此刻稍微有些静谧的室内显得很清楚。   苏梓话出了口,才意识到其他人不知何时止住了声,茫然地扫视一圈:“怎么了呀?”   边上的林萌萌连忙拽她,示意她闭嘴。   温起又重复了一遍:“我这是开玩笑的。”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梦里的喃喃自语。   很快,他把花递给梁喃,笑容与平常无异:“喏,来自朋友温起的玫瑰花束,送给梁喃,为了恭喜梁喃获得《极乐之音》第一名。”   梁喃怔怔地看着温起,一脸迷茫。   她低头盯着那束玫瑰花,过了两秒,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这是温起在打圆场。   不至于让她这般尴尬,更是为了两人的关系今后还能融洽。   梁喃眼睫颤动两下,接过那束花,笑起来嗔怪道:“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了。”   温起点点头应下,看着梁喃的眼睛,忽然伸出手臂。   是要拥抱她。   “行,再祝贺你一次!”   梁娜怔了一下,没拒绝,伸出手臂。   两人只虚搂着,只轻轻一下,点到即止,就双双松开了手。   只是朋友间最单纯的拥抱。   温起彻底松开手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回想起了那个小王子的水晶灯,眼皮耷拉下来。   ——他的玫瑰花不见了。   ……   温起走后,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没再提这个话茬儿,欢乐地聊起了今天的菜品哪个最好吃诸如此类的话题。   陈小雅跟在后面听着前面的林萌萌和余雯聊天,时不时地就应和两句,再去跟梁喃说两句话。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望。   徐语缓慢地跟着走,垂着头,光线在脸庞上打上一层阴影,整个人像布了层翳似的暗淡。   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陈小雅忍不住蹙起眉:“语语,你没事吧?”   连问了两声,徐语才慢吞吞地转过头,盯着陈小雅看了两秒,没说话,接着头颅缓缓移动两寸,一眨不眨地看着梁喃。   眼神里有令人看不懂的情绪晦暗不明地闪烁。   陈小雅欲要再问,前面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梁老师!”   梁喃闻声望去。   便见苏梓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只身朝她跑来。   “怎么又回来了?”梁喃问。   苏梓瘪起小脸,撅起小嘴,气愤道:“我舅舅跑了!”   “啊?”   苏梓气得两个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我刚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他人,车也不见了!”   她越想越气,眼泪都飚出来了,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落:“呜呜呜我不就说了句实话吗?至于把我丢在这里吗?臭舅舅!臭顾间!活该你一辈子单身!!”   梁喃听得糊涂,但瞧见苏梓的模样,忍不住被逗得轻笑,哄道:“别哭了,没事没事,我送你回去,好吗?”   苏梓嘴里又嘟囔着骂了顾间两句,才点头,拉上梁喃的手走。   霓虹灯色随着车的驶动在梁喃脸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五彩光芒。   苏梓躺在梁喃怀里,想起什么,忽然问:“梁老师,那今天温叔叔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梁喃身体顿了一下,笑了笑,没应答。   苏梓轻哼一声,撅起小嘴:“害我白开心一场,我还以为是真的呢!”   但很快,她又埋在梁喃腿上,喃喃自语:“没事没事,起喃CP是真的!早晚会真的告白的!”   梁喃要送苏梓,就先让林萌萌回去了。   等送完苏梓,她独自一人走在小区里。   已经入秋了,晚上有些凉,风一吹,她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连忙缩紧衣服,加快了步子。   小跑着走到居民楼楼下,梁喃放松下来,正要抬步上楼梯。   忽然,一股大力攥住她的手臂往一边扯。   男性荷尔蒙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迫下来。   浓郁的酒醺味混杂着烟草味迅速地席卷挤走了梁喃周围的空气。   热潮扑洒上脖颈,细细密密的吻雨点似的接连落下。   梁喃的手臂被箍在身后,被动地承受着,她很快回过神,当即就要反抗,却在触及男人面容愣住了。   月色洒下一层白霜,像一层轻柔的白纱,覆在男人被上天极尽宠爱的脸庞上。   明明是激烈暧昧的动作,却不知为何,顾间的眉眼瞧着很虔诚。   像是信徒对待他的神明。   却又不止。   白纱似有若无。   平白地,多了几分不舍的离愁。   梁喃只愣住半瞬,就回过神,要扯开男人的禁锢。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上男人的脚,同时,她的两只手臂剧烈挥舞。   然而只挥动了一小下,就松开了。   同时,脖颈处倏地转凉,男性荷尔蒙的气息瞬间脱离。   那番刚才剧烈搅动的酒醺烟草味逐渐远去,只留了浅淡的味道,在空气中慢慢流淌,被晚风染上了,竟透着些丝凉。   梁喃抬眸看,这才发现,顾间已经退后了好几步,手臂平伸,双掌张开,示意自己在和她保持距离。   她这才恍然,刚才她挥舞手臂要挣脱束缚时,顾间已经要松了手。   但这并不影响梁喃冷眼相待,她很快也往边上快走两步,彻底离开了男人的周围。   她拧着眉:“顾间,你在发什么疯?”   晚风轻轻飘散,只送来了凉爽。   空气里一点声音也没有。   忽然,“啪”地一声,打破宁静。   顾间左手手指间夹了根烟,右手里的打火机发着诡蓝的火苗。   他把火苗往烟上凑。   梁喃轻微蹙起眉,冷眼看着,没吭声。   将要靠近之际,火苗忽然停在半空中。   顾间像是想到了什么,顿住半刻,默默地收回了打火机。   只手指间留了根烟,在随意地转动。   而后抬起眸。   和梁喃四目相对。   虽然离得远,但顾间身上的酒味太重,仍然似有若无地袭入梁喃的鼻腔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间突然轻笑起来,声音在月色下显得极为清楚:“你真喜欢他?”   “什么?”梁喃不解地皱起眉头。   顾间没答。   他定定地看着梁喃,半晌,喉结难忍地滚动两下,声音像是被挤压过,晦涩得不行:“我去边上吸根烟。”   梁喃没说话。   她瞧着男人一步步走远,影子在月色下被拉的很长很长。   很快,远处亮起了星点的金黄火舌。   月牙等得不耐烦了,悄悄地钻进了云层里休息。   顾间回来时,仍然去了刚才的那个位置。   和梁喃保持着距离。   他凝视着梁喃,细细地描绘着。   末了,他叹了一口气,眉眼突然带起舒朗的笑来:“算了,喜欢就喜欢吧。”   他眼皮垂下来,喃喃低语:“也是。你喜欢他,和我喜欢你又没关系。”   梁喃越听越懵:“你在说什么?”   顾间没答梁喃的话。   他又看了梁喃一眼,眼神近乎贪恋,像是口渴的人见到汩汩甘泉。   不同的是,他没上前。   他说:“你觉得开心,就够了。”   顾间慢吞吞地径自道:“真结婚了别忘了跟我说一声,放心,我不抢婚。”   “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完,朝梁喃笑了笑,就转身往后走。   梁喃茫然地注视那抹黑影,只觉得顾间莫名其妙的。紧接着,又想起他身上的酒味,她眨了眨眼睛,怀疑起顾间是不是喝多了。   她看了眼时间,想了想。   毕竟这么晚了,顾间都醉得都一直说胡话了,可能会不安全。   她叹了口气,舅甥俩还真是一个样,便要跑过去唤他。   恰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梁喃扫了眼来电显示,脚步顿了一下。   是白雅。   这个点打来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梁喃看着上面的名字,突然心慌起来,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干脆停下脚步接电话:“喂,老师——”   “师”字的尾音还未结束,那边的白雅已经急忙打断她,匆匆道:“喃喃,你快来泗潭一趟吧,赵老……好像快不行了。” 第56章 奶茶。   梁喃到泗潭的时候正是凌晨三点多, 冷风刺骨,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哆嗦,没多犹豫, 匆匆打了辆车去医院。   医院里很安静,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在蔓延, 泛着寒意。   明明是凌晨,但梁喃到病房的时候, 赵悯的身边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皆是闻讯而来。   白雅坐在最里侧。   瞧见梁喃,白雅连忙招了招手:“喃喃, 过来些。”   梁喃穿过重重人层, 来到白雅旁边, 病床前。   病床颜色惨白, 像失了活气一般。   上面的老人脸色苍白, 布满了岁月雕刻过的痕迹,沟壑遍布,眼皮垂着, 瞧不见眼珠子, 像是睡着了。   梁喃去年见赵悯时赵悯的身体就已经有些不太好了,但还是有功夫去指点她弹琴,回忆起老人曾经的种种, 再看到现在这幅模样,她的喉腔里瞬间像含了一片绿柠檬片, 又酸又涩。   她停顿了两步,才缓慢移动到老人边上,还未靠近时,赵悯便像能看见她一样, 开起口来:“小喃来了呀。”   声音轻颤着,有些嘶哑,听起来很含糊。   几乎是瞬间,梁喃的鼻尖一酸,热泪顷刻喷涌进眼眶中。   她极轻地“嗯”了声,坐下来,长吐了一口气,才唤:“老师。”   赵悯缓慢地抬起眼皮,只堪堪露出了一条小缝,却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   他勾起唇,弧度很小,但可以看出是笑的:“听说小喃比赛里获了第一啊。”   梁喃连忙掐了一下手心,将眼眶中不受控的泪水憋回去,强撑着笑起来,用和之前一样的,开玩笑的语气撒娇道:“是。那老师有没有想好要给我什么奖励呀?”   赵悯停顿半晌,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很快,他慢吞吞地笑起来,皱纹挤在眼角:“那就,把我那架琴送给小喃。”   梁喃怔住,瞳孔霎时紧缩。   赵悯扭头去唤白雅:“小雅,帮我拿给小喃。”   直到微凉的触感透过衣衫传到肚腹上,梁喃才反应过来:“老师……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白雅说:“给你了,就接着吧。”   梁喃眼睫颤了颤,垂眸。   一架棕紫色的伏羲式古琴被白雅捧在怀里,灯光流转,静默无声地泛着潋滟的光泽。   即便被使用了很久,但上面一些损坏都没有,和新的似的,能看得出来是被主人细心爱护的。   顿了半晌,梁喃双手稳稳地接过那架琴。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琴特别重。   需要她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能完全捧起。   耳边传来赵悯的声音,苍老遥远,像是从古寺庙里传来的:“小喃,好好爱它。”   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一下子喷涌,不要钱地往下掉。   梁喃紧咬着唇,目光移向老人的方向,其实已经被泪水浸染得看不太清了,但她“嗯嗯”地不停地点着头。   她心里清楚,赵悯不单单是为了让她爱这架琴,更是让她不忘了古琴。   即便是在生命的最后,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古琴。   不愧他琴痴的名声。   梁喃想。   赵悯是在早上六点三十八分、日出之时走的。   病房里放着他的成名曲《云水谣》,朝阳洒了一床的金辉。   面带着微笑,走得很安详。   ……   赵悯逝世的消息在圈内引起不小的动荡,一时冲上了微博热搜,他的古琴曲播放量达到亿次,进一步地将古琴文化推到众人的视野中。   但是葬礼依照了他的意愿,并未因此大办,只请了些相熟的人。   葬礼过后,白雅看着网上的热议,有了些许想法,和赵家人还有周明碑商量,要不要为赵悯办一场追忆会。   赵家人和周明碑都欣然应允。   追忆会定在了赵悯逝世的一个月后。   天气已经转入深秋,枯黄的树叶铺了地面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地作响。   追忆会总共有三天,主要内容是由白雅演奏赵悯所创的曲目。   时间定在了上午九点开始。   梁喃七点的时候起了床,她穿了一条黑色的大衣,洗漱完化好妆后就去外面吃早饭。她点了一份小笼包还有粥,慢吞吞地吃完后,一边付钱一边在手机上打好车。   深秋已带了些寒意,站在路边,稍微一阵风吹来,梁喃连忙把大衣裹紧了一些。   “妈妈,我这次一定会好好弹的。”   边上忽然传来一道女孩的声音。   梁喃闻声望去。   女孩围了一圈薄围巾,遮住小半边下巴,但仍能看出她约莫八九岁的样子,个头不是很高,背后却背了一个有些长的包。   梁喃眯起眼睛看。   是古琴琴囊。   女孩的妈妈轻嗤道:“都学了几样了?你哪次不都是这么说?”   嘴上是嫌弃的,却还是买了。   女孩扯着妈妈的手臂撒娇,瞪大着眼保证道:“妈妈你信我,我这次肯定好好学,我也要和电视上的那个姐姐弹得一样好听!”   妈妈说:“你可得了吧,你能弹得有人家十分之一强就算对得起我给你花的钱了。”   女孩“哼”了一声:“你不也说这个好吗?!你等着吧,我肯定能学好!”   母女俩的笑闹声逐渐远去,成为了模糊的两个色块。   梁喃怔怔地看了很久,直到她们在路口转弯离去,才收回视线。   部分记忆似乎被唤醒了,梁喃眯起眼睛,扫了一眼这家熟悉的乐器店,半晌,轻微勾唇笑了笑。   梁喃到演奏厅的时候白雅已经到了,没多久,陈小雅也到了,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早点:“你们吃早餐了吗?我买的多,要不要来点?”   梁喃和白雅摆摆手示意不用。   白雅化起妆,梁喃和陈小雅去准备其他事,时间流逝,有些早到的已经接二连三地入了席,徐语这才姗姗来迟。   瞧见她,白雅的脸色很难看:“你可以再晚一点。”   徐语似乎这才恍然,连忙道:“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会早点。”   白雅盯着徐语看了半晌,叹了口气,问:“你最近怎么回事?你的状态很不好,练琴的时候也很不专心。”   徐语只一个劲儿地点头道歉:“对不起老师,我下次会注意的。”   白雅又瞥她两眼,语气严厉地提醒道:“一定要专心些,你原本和喃喃是差不多的。你再这么不专心的话,小雅你都要比不上了,更别提喃喃了。”   闻言,徐语眼睫颤动两下,“哦”了一声应答。   眼见着要到九点了,梁喃便去外面迎接。   人来得很多,主要是为了追忆赵悯,但有的也是为了听曲。赵悯的曲子难弹,能弹出那种感觉的人寥寥无几,白雅是难得的一位。   远远地,梁喃就看见了一道黑影过来。   她视线顿住。   顾间穿了一款黑色的薄款大衣,走动间,下摆慢条斯理地摇晃。   待离得近了,梁喃才发觉,他头发似乎比之前短了一些,应该是剪过头发。   顾间是跟着周明碑一同来的。   “周老,您来了。”梁喃先跟周明碑打招呼。   “嗯。”周明碑点点头,往里走。   梁喃目送着周明碑进去,余光里看向顾间。   顾间却没看她,跟上周明碑的步伐。   擦肩而过。   鼻腔间涌入熟悉的冷调沉香味。   夹杂着丝缕极淡的烟草味。   梁喃凝视两秒,微蹙了眉。   但很快有别的熟人过来同她打招呼,她便去应付。   等和那人说完话,她刚吐出一口气,边上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你还好吗?”   梁喃扭过头,对上顾间的眸子,只一秒,顾间就移开了。   梁喃想了想,笑起来答:“其实赵老年纪也大了,走的时候也无病无痛的。虽然……我很不舍,但对赵老来说,也挺好的了。这么一想,我也没什么难受的了。”   顾间点点头。   梁喃想到什么,说:“那天晚上……”   “我喝醉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间打断。   顾间垂着眸,说:“冒犯到你了,很抱歉。”   梁喃鼓起腮帮子:“没事,我知道你应该是喝醉了。”   “但……”顾间眼睫颤动两下,覆在眼底的阴影也跟着颤动两下。   他话说到一半,抬眸望向梁喃,突然弯唇笑起来:“说得都是真心话。真心祝福你,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找我。”   “……我永远都在,你这边。”   话说完,便径自进去了。   留下梁喃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摸不着头脑。   并且一直到追忆会结束,她都没再寻出时间去找顾间问清楚。   赵悯的曲子虽难,但是白雅依旧将其演奏得极好,只是曲毕之后,并无人鼓掌,而是纷纷站起身,鞠了一躬。   追忆会演奏的都是一样的曲子,是以第二天来的人大多都是一波新面孔。   顾间也没来。   追忆会依旧进行得很顺利,结束之后梁喃同其他几个人挥手告别,约着明天见。   但是到了晚饭的点时,白雅忽然打来电话。   梁喃迟疑地接通电话:“喂,老师?”   却是柏言辞的声音:“喃喃,小雅突发急性阑尾炎,现在在医院做手术。”   梁喃惊讶地瞪大双眼,急忙道:“行,我马上过去。”   梁喃连忙打好车,接着分别跟陈小雅和徐语打电话说了这件事。   三人接连到了医院。   梁喃急匆匆地问柏言辞:“老师怎么样了?”   “还在里面做手术,不过没事,这也不是什么大手术。”   陈小雅突然想起什么,抬眸,犹豫了两下,还是说道:“……追忆会明天不还有一场吗?老师这样的话怎么弹啊?”   闻言,梁喃蹙起眉,叹了一口气:“等老师醒了再说吧,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取消了。”   白雅从手术室里出来,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追忆会”。   梁喃示意她别担心:“老师,没事的,您好好在医院待着吧。追忆会……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要不就取消吧?”   “这怎么能行?!”白雅拧起眉,“这是赵老的追忆会!一天也不能少!”   她扫视了一圈,看向梁喃:“这样,喃喃,明天的演奏,你上。”   梁喃怔愣地“啊”了一声,连忙摆手:“老师,我不行的。”   “你可以的。”白雅说:“你现在的能力是够的。而且你之前不就弹过这几首吗?虽然那时候仍有不少瑕疵,但我相信你现在已经可以避免了。”   梁喃抿起唇。   白雅说:“你也不希望赵老好好的追忆会突然取消一天吧?”   梁喃眼睫颤了颤:“……那我试试。”   白雅闻言,终于缓慢地笑起来。   边上的陈小雅和徐语听得直接怔住。   赵悯的曲子难弹,放眼国内,也少有人能弹出那种韵味。   且白雅对待古琴严谨自傲,少有人能入她眼,却肯让梁喃替代她。   是意味着,最起码在白雅的心里,梁喃的水平是足够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徐语扣了扣手心,突然开口:“不是有三首曲子吗?”   她语气艰难起来:“全都给梁喃吗?”   白雅“嗯”了一声。   “……老师,我也想试试。”徐语咬唇,“梁喃可以的,我也可以。能不能给我一首?”   梁喃和陈小雅闻言,齐齐转眸看向徐语。   白雅却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不行,这是赵老的追忆会,很重要。你的能力虽然目前比小雅好,但比喃喃,还是差远了。”   她素来直接,有什么就说什么。   却也没有看到,阴影下,徐语被扣得血红的手心。   三个人又陪白雅待了一会儿,到了快夜深的时候,三人结伴离开。   陈小雅瞥了一眼徐语的脸色,凑过去道:“语语,你也别太难受了,喃喃本来就天赋比我们高嘛,而且她私下练习也很努力,能力的确比我们高的。加上赵老的追忆会这么重要,老师选喃喃很正常啊,我们好好练习,等能力提上来了,以后也会有机会的。”   她兀自地说着,等说完了,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徐语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陈小雅疑惑地问,刚问了一半,徐语猛地抬起头。   她直愣愣地盯着陈小雅,眼里泛起红,一字一顿道:“我不比梁喃差。”   ……   为了不出差错,加上昨晚太晚了,梁喃也没有办法练琴,是以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起了床,洗漱完吃过早饭之后,她拿上上台演奏要用的黑色琵琶襟旗袍,先跑去了小区楼下的琴室练了会儿琴。   她练的痴迷,直到八点多一点的样子,才恍然回过神,连忙赶去演奏厅。   一下车,她就连忙快跑,准备和往常一样,从后门进去。   刚跨上一级台阶,忽然撞上一个人。   梁喃抬起头看。   是徐语。   她奇怪地上下扫了徐语一眼:“徐语,你在这儿干嘛啊?怎么还没进去?”   徐语盯着梁喃看了两秒,笑起来答道:“我也是刚来,还没来得及进去。”   她像是刚想到什么,拿起一杯奶茶:“对了,喝奶茶吗?我记得这是你最喜欢的口味,我刚才刚好经过这家店就帮你买了一杯,尝尝?”   梁喃底下头看。   奶茶杯壁是一圈略微古风的红色包装,杯盖边上插上了一根吸管。   “你看,我怕你嫌麻烦,我都提前给你插好了。”徐语说,“快喝吧。”   梁喃停顿两秒:“先放在边上吧。我刚吃过早饭,有点喝不下,等我弹完了再喝。”   “好了,我们快进去吧。”梁喃一边说一边越过徐语。   但是才刚上了两级台阶,就被徐语拦住去路。   徐语脸上的笑意微敛:“我拍了很久的队伍买的。而且你之前不是也说这个奶茶就得热的才好喝吗?等会儿就要凉了,你先喝两口吧。别辜负了我的好意,行吗?”   梁喃抿起唇,凝视徐语两秒,像是终于招架不住,叹了口气:“好吧,谢谢你了。”   徐语目视着梁喃接过自己手中的奶茶,嘴唇靠上吸管,随后奶茶的液面上升。   她眼睫颤了颤,盯着梁喃姣好的面容,红唇勾起,终于舒心地笑起来。 第57章 正文完结 这么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   徐语盯着梁喃的脸庞, 眼神冰冷寡淡,一丝情绪都没有,像是回想到了些什么, 隐隐还有些恍惚。   但很快,她眼神立刻变得狠厉起来。   垂眸看向梁喃的嘴唇。   奶茶里被放了迷药。   腿侧, 她的手心悄然握紧,死死地咬住下唇。   ——她不比梁喃差的。   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而已。   只要梁喃不出场, 这个追忆会的机会肯定就是她的了,到时候,她就能跟所有人证明, 她一点也不比梁喃差。   想到这儿, 她脑海里似乎已经联想到了她等会儿上台的万众欢呼的情况, 情不自禁地勾唇笑起来。   奶茶的液面缓缓地上升。   徐语的眼睛轻微眯起, 笑容越来越大。   然而, 眼见着液面将要靠近梁喃的嘴唇。   突然。   “喃喃!”   一道男声忽然传来。   梁喃听见一道熟悉的男声,停了嘴,扭过头望。   液面倏地下降。   徐语瞬间怔愣住, 凝视着奶茶两秒才缓缓回过神, 眼神狠厉地望过去。   路两边洒落了金黄的枯叶,顾间穿了一身黑白色的休闲装,整个人看起来年轻很多, 但也不失肃穆,他踏着这些叶子快速地跑来。   眉心隐约地蹙起。   梁喃看见他, 有些惊喜,问:“你今天怎么来啦?”   “今天不是你弹奏嘛,我刚好没事,顺路, 过来瞧瞧。”顾间抿起唇答。   梁喃点点头。   顾间瞥了一眼梁喃手中的奶茶,忽然开口问:“你的奶茶是哪家的?包装挺好看的,梓梓应该很喜欢这样的包装。”   他一边说一边径自接过了那杯奶茶,煞有其事地端详起来。   梁喃静静地注视着顾间的动作,想了想,报了个店名。   顾间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他淡淡移过视线,垂眸看手表:“行了,时间快到了,一起进去吧。”   手上仍然捧着那杯奶茶,没有还给梁喃。   梁喃急忙看了一眼时间,迈开步子:“是快来不及了,你是准备跟我们一起从后台进吗?”   顾间拎起奶茶外边的塑料袋,抬步走:“嗯。”   徐语在一旁注视着两人的互动,死死地咬起唇。   她看向那杯奶茶。   随着男人行走的动作,奶茶被裹在塑料袋里,小幅度地摇摆着。   她握了握手心,追上梁喃的脚步,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泛疼:“喃喃,你快喝一下那杯奶茶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顾间拎着塑料袋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徐语。   他今天没戴眼镜,眸子黝黑沉静,盯着人瞧时总让人心里发慌。   “她等会儿就要演奏了,演奏完再喝。”顾间冷淡地说道。   闻言,梁喃挑挑眉,盯着顾间看了两秒,冲徐语说:“是啊,快到时间了,我就先不喝了,等会儿我把钱转给你,演奏完我再请你和小雅喝。”   徐语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梁喃,眼睛里泛起微红。   梁喃说完话,没再多说什么,快步上台阶走了。   顾间亦步亦趋地跟上。   徐语盯着两人的背影,又扫了眼顾间手上的奶茶,下颚崩得极紧,明白下迷药这个方法已经没用了。   明明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就那么一点点了。   她不甘心地咬紧唇,有血腥味蔓延进口腔里,她也浑然未觉。   就那么死死盯着梁喃。   凭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好运。   明明这个机会可以轮到我了。   明明我可以证明自己了,也可以获得别人的欢呼。   明明,我一点也不比你差的。   不甘的情绪像一只在疯狂冲撞牢笼的猛兽,瞳仁里泛起猩红,剧烈地咆哮吼叫。   直到破笼而出。   ……   梁喃和顾间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着。   顾间想了想,主动挑起话题:“白雅教授怎么样?”   “我早上刚打电话问过。”梁喃说,“挺好的,等追忆会结束我就去医院看她。”   顾间“嗯”了一声。   又过了两秒,他想到什么,说:“你别紧张。你弹得很棒的,今天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梁喃转头看了顾间两眼,笑着“嗯”了一声。   “欸,梓梓今天是不是也来啊?”梁喃问,“她昨天跟我打电话说过,你没和她一起吗?”   顾间停顿几秒,脸色变幻不定:“没有,她和顾晔一起来的。”   想了想,又补充道:“她现在不愿意坐我的车了。”   “嗯?”梁喃疑惑地挑挑眉问。   闻言,顾间的神色有些尴尬。   因为上次庆功宴无意将苏梓落下,虽然后来被梁喃安全送回家了,小丫头心里还是后怕得不行,一听到要他接送就嗷嗷要哭。   正琢磨着怎么和梁喃开口解释,余光里突然闪过一道银光。   又快又厉,只能看见光影。   笔直地穿破凉爽的秋风,直直地逼向梁喃手臂的方向。   只要让梁喃手坏了永远也弹不了琴,她就比梁喃好了。   徐语咬着唇,这样想。   她握紧手中的小刀,眼中只剩下了梁喃的手这一个东西。   毫不留情地插去。   破风声霹雳划空。   梁喃像是这才意识到了什么,蹙起眉,想回头望。   徐语瞥了眼她的动作,又看了眼刀和她下垂的手心的距离,冷笑一声。   来不及了。   然而,就在将要靠近的瞬间,一条白影突然伸出。   直直地挡在了刀与手中央。   小刀顺着原来的路线,插进了那只手臂里。   周围静得近乎可怖。   似乎都能听见刀插入血肉里的声音。   以及男人隐忍的闷哼声。   梁喃转过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顾间的右手小臂上,一只小刀斜插进去,入了半个刀身,裸露在外的部分泛着阴寒的冷光。   血缓慢地流淌,一股一股的,不停歇,浸染了四周。   像是白色画布上被泼了血红的颜料。   嚣张鬼魅。   梁喃整个人都傻住了,僵硬地垂下眸。   徐语的发丝在风中近乎疯狂地乱舞,她的眉眼被散乱的头发半遮掩着,形容可怖骇人。   梁喃不由自觉地后退两步。   近乎没有知觉地麻木开口,仿佛是声音其实是从别人的口中传来的:“……你,你在,做什么……”   突来的一只手臂打断了徐语的行动,徐语不禁怔愣地看向男人。   被生生刺了一刀,饶是顾间忍耐力强,还是十分难忍。他低着头,眉心十分痛苦地皱起来。   听到梁喃的话,她的视线立刻被拽回来,盯着梁喃看了两秒,勾唇冷笑:“我要,超过你。”   话一说完,她的手就伸向顾间的小臂,企图将小刀抽出来,继续插梁喃的手。   但是,手刚伸过去,还未碰到,便有一股大力猛地袭来。   踹向她的胸膛。   徐语被踹在台阶下。   顾间走过去,血珠随着他的动作一滴滴地落下来,砸在台阶上,迸溅出鬼魅的血花。   梁喃早已被吓得身体剧烈地发抖,眼泪也不受控地涌出。   热泪将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她匆匆抹了把泪,急忙拽住顾间的手:“你干嘛呀!你别动了!我现在就打120。”   顾间的脚步顿住,看向梁喃,黑色的眸子微颤。   他伸出左手,想帮梁喃擦泪,伸到半空中的瞬间,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下颚绷紧半刻,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用袖角给梁喃一点点地擦拭。   “你别怕,没事的。”他说。   梁喃匆忙地打过120,打完后,看向顾间的手臂,泪水又涌出来,声音呜咽难掩:“疼不疼?!等等啊,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顾间摇摇头:“我不疼。你别怕。”   “这怎么会不疼?!”梁喃哽咽道。   顾间没再答什么,只是看了一眼地上正在挣扎着起身的徐语,淡漠道:“喃喃,别忘了再打个110。”   陈小雅恰好在这时出来,已经快到时间了,梁喃和徐语两人都没来,她不由得焦急地出来看看。   见到眼前的这幅景象,她登时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啊?”   梁喃也逐渐冷静下来,手搀着顾间,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没多解释:“小雅,帮我看着徐语,警察没来之前,别让她跑了。”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到了。   梁喃想陪顾间一起去,却被顾间拒绝:“还有十分钟,你赶紧去换衣服,还来得及。”   见梁喃没动,他叹了一口气,故作幽默道:“好好弹呀,小姑娘,不然我可白替你挨了。”   梁喃定定地看着顾间,没动。   顾间轻轻地哄道:“去告诉他们,当年那个一边哭一边继续练琴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好吗?”   梁喃停顿几秒,缓慢地点点头:“好。”   顾间和梁喃说完,又晲了一眼徐语:“我已经叫人来处理了,你安心地去弹吧。”   ……   目视着顾间上救护车离开后,梁喃深呼吸一口气,抹净脸庞上的泪水,看了眼时间,走到徐语面前。   她脸色沉下来,冷声问:“为什么?”   徐语撇过头,没搭理她。   梁喃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语盯着她看了两秒,冷嗤道:“别用这幅态度跟我说话。”   梁喃静静地看着她。   徐语咬了咬牙,眼睛泛红,不甘心地质问:“凭什么?!凭什么你每次都这么好运?!”   “我练琴练了这么多年,一天都没落下过,教我的老师都说我很有天赋,好好练习,长大肯定有会成为业内的佼佼者。”徐语说,“我明明不比你差的!”   “可你却处处压我一头!我想要的都被你夺走了!白雅喜欢你,各种好的登台机会都给你,看都不看我一眼。顾总也是,明明你理都不理他一下,他还巴巴地凑到你面前。就连……温起也是。温起也喜欢你。”她哽咽着嗓子道,“凭什么?!”   “我只是差了一个机会!”她吼道,紧接着又小声地哽咽道,“如果乐器大赛是我和温起一起,温起就能喜欢我了。如果当年去泗潭的人是我,你现在的所有能力所有名声就都是我的了!”   话说到这儿,她突然回想起什么,狠厉地笑起来:“早知道刚才是插中顾总,我应该再使些力气的。”   她抬起眸,笑容有些疯狂:“都怪他!如果不是他,当年去泗潭的人就是我了!”   梁喃迷茫地蹙起眉:“你说什么呢?”   徐语笑起来:“原来你还不知道呀。当年我本来用了你的手机给白雅发信息说你不去了,这个机会就给我了。结果……结果被顾总发现了。操,我刚才就应该多捅他两刀!”   闻言,梁喃怔住,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徐语越说越起劲:“对了,你知道你的那串红宝石项链丢在哪里了吗?”   梁喃的瞳孔紧缩。   “哈哈哈哈哈没错,就是被我偷得。”徐语兴奋道,“我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项链,真的好好看啊!”   “哦对,我今天还带过来了。”徐语从兜里拿出来,红宝石闪烁着内敛的流光,“那奶茶里有迷药,本来是想你喝完弹不了琴,我就顶替你上去弹,戴上这串项链,一定很好看。”   梁喃定定地看着徐语的脸庞,心里忽然出奇地平静。   警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梁喃往前走,徐语惊恐地往后躲。   梁喃使了把劲儿,按住她,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沉默地将红宝石项链戴在徐语的脖颈上。   戴完后,她才说:“你还记得白雅老师的话吗?”   “古琴是有灵的。你的心不诚,它自然不会善待你。”   ……   九点。   梁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上台前不忘了跟陈小雅说把视频拍下来,她要给顾间还有白雅看。   陈小雅点点头:“加油。”   梁喃笑了笑,缓步上去,背着身体看向身后的黑白照片。   赵悯被定格在这一瞬,笑得慈眉善目,与梁喃对视上。   梁喃不禁有轻微的失神,但很快变得坚毅起来。   垂身,朝“赵悯”鞠了一躬。   梁喃弹过很多曲子,没有一首弹得这般痴迷过。   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其中。   在“赵悯”的庇护之下。   她虽然年幼,但是曲风已经成熟,将赵悯的曲子弹得淋漓尽致。   丝毫不逊于白雅。   她已经在日复一日里的练习里,逐渐长大。   她的名字也将像赵悯白雅一样,被镌刻在古琴其中一环的历史年轮上。   ……   追忆会结束之后,梁喃立刻去了医院。   顾间刚做好处理,正在一间私人病房里休息。   “怎么样?”梁喃急匆匆地问。   顾间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大事。”   “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吗?”   “不会。”   梁喃松了一口气,坐在顾间边上,又看了一眼他小臂上的白纱布,忍不住戳了戳,小声问:“疼吗?”   顾间看着女人眼中遮不住的心疼,不由得怔愣住,而后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梁喃越看越心疼,鼻子一酸,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顾间连忙又说了一遍:“真不疼了,你别哭。”   他扫了一眼前面的桌子,哄道:“你别哭了,要不我给你剥个香蕉吃?”   闻言,梁喃“啊”了一声:“你不是只有左手是好的吗?”   “一只手就能剥。”说罢,他就伸出手臂去够果盘里的香蕉。   梁喃破涕为笑,连忙伸手去拦:“你是病人我是病人啊?我还要你剥?!”   “没事,你要吃,我就给你剥。”   梁喃忙双手轻按住顾间的手臂:“不用,我不吃。”   温软的感觉穿上手臂。   顾间身体倏地绷直,垂眸,看向左手臂。   女人的手很小,两只手围成一圈,圈在他的手臂上。   阳光从窗户里洒落进来,衬得女人本就白皙的小手仿佛铺了一层莹光,近乎透明。   互不相同的体温在碰触里作着热传递。   也不知过了多久,达成一致。   两人抬起眸,对上视线。   浮尘在光影里跳跃,两人像是不忍打扰,皆屏着气放缓了呼吸。   过了几秒,顾间眼皮耷拉下来,轻轻抽出手臂。   “你之前不是说……”梁喃忽然开起口,她飞快地瞥一眼顾间,支吾了一会儿,鼓起腮帮子道,“说……想要娶我吗?”   顾间瞳孔倏地紧缩,但又想到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是,不过你不是和……那个弹钢琴的在一起了吗?我可以……当你最好的……”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朋友。”   “什么东西?”梁喃瞪大双眼,“我什么时候和温起在一起了?”   闻言,顾间猛地意识到什么,眼里闪烁着不明的跳跃情绪,却又不敢相信,确认一遍问:“庆功宴那次,我看到他和你表白,你接了那束玫瑰,还……抱了他。”   梁喃“啊”了一声:“是接了,也抱了,不过都是以朋友的名义。”   她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顾间定定地看着梁喃,过了两秒,“哦”了一声,“这么说,你不喜欢那个弹钢琴的?”   “嗯。”   “这么说……你现在是单身?”   “嗯。”   顾间嘴唇蠕动两下,像是在斟酌什么。   梁喃瞥他一眼,嫌弃道:“你好墨迹啊。”   她看向顾间的眼睛。   梁喃瘪瘪嘴,轻哼一声,问:“这么说,你到底还要不要娶我?”   顾间直视上梁喃的眼睛,轻轻笑起来,惹得空气中的光束被震得乱颤。   他也轻轻地“嗯”了一声。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