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克老虎》 作者:金呆了   文案:   秦甦惊喜:“喂!石墨!你不会暗恋我吧!”   石墨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秦甦飞快拽住他,“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时候说‘是啊,我暗恋你’,也没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   “因为爸爸喜欢妈妈,是很正常的事啊。”   #袋鼠妈妈的怀孕日常   #任意“雷点”读者慎入!   一句话简介:纸老虎和死鸭子酱酱酿酿   立意:相信爱情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阴差阳错 业界精英 甜文   主角:秦甦,石墨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01 孕7w   悦来大酒店,二十八层,商务间.   大床尾端,一双洁白盈玉胡乱蹬着,修剪精致的圆弧形脚趾根根绷紧。   大床头侧,一盏雕花小壁灯正微弱发光,和落地窗外的月光比,颜色饱满,亮度刚好。只是躺着的人看它碍眼,下一秒它“识趣儿”地灭了。   圆月高悬,清辉遍地,夜色无边。   雪白墙上,人影晃动。   *   七周后。   “草!”秦甦看着白色塑料棒,杏眼怒睁,不敢置信。   两条杠?   两条杠!   脚边的一次性留尿器里,清黄无味的液体恶心得她头晕。   她,秦甦,居然被滚滚天雷选中成为命定之人,还有没有天理啊!   她无力地把头磕在了马桶圈上,又猛地竖起,嫌弃地擦了擦额角。咦,脏死了。   她像个斗士,安慰自己,秦甦,没事,你得站起来,你不是一个人。   下一秒她又萎了,她就想一个人,不行吗?   她恨不得锤自己这不争气的肚皮,拳头恶狠狠地举到小腹又咬牙切齿地收了回去。烦死了!   秦甦疯狂抽纸,把塑封和说明包了个严严实实,扔进垃圾桶,又随手抓起一团覆盖在上面,确保万无一失,那根验孕棒则塞进了自己的Chanel小羊皮里。她没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但不想就这么扔了。   她走出卧室,母亲陆玉霞女士已经煮了早餐,香喷喷的米香扑面袭来。   秦甦咽了咽口水,隐隐有捂嘴呕吐的戏剧反应,不太强烈,尚能忍受,她偏过头深呼吸两个来回,坐在红木圆桌前吃了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随口答道,“拉不出来。”   陆玉霞白她一眼,“你老吃荤,吃点素菜才通便。”   秦甦麻木地吞咽,“知道了。”   “今天晚上我炒青菜。”   秦甦这才反应过来,“啊......我不要吃青菜......”   陆玉霞哄小孩一样,“我就买两颗,给你吃菜宝宝?”   “啊......”秦甦苦脸,眼看胡扯的便秘被落实到了晚餐,自己让步,“还是鸡毛菜吧,没那么苦......”   *   秦甦14岁那年,父亲秦栋梁出轨,转移财产后离婚,同比他小15岁的女秘书双宿双飞,留了孤儿寡母独自生活。秦甦以为多年后可以上演一场妻女翻身的反转戏码,不曾想16岁那年秦栋梁的小公司就因经营不当破产,老夫在,少妻跑,人财两空。   想秦栋梁与陆玉霞也算少年夫妻,白手起家,患难与共,想来有福未同享,遭了报应,老天收了那份财富馈赠。   秦甦争气,名校毕业,法国留学,教育部最新统计在全国226个本科专业中,法语专业的初次就业率排名前10,是个香饽饽。她回国一直在B市某出版社做外文图书编辑,朝九晚五,周末双休,体面漂亮,存储稳如死水。出版行业真的心酸,有高门大户却拿低工资的编辑,也有专做流量鸡汤、赚得脑满肥肠的编辑。她们组,新人编辑到资深编辑,有3-5年的收入鸿沟。   而她,工作两年,月薪税后到手不过8k,星爸爸端盘子一个月都有4k好吗!   每月除开花销,也就能买个两三支口红,还得是代购价不能是专柜。   秦甦这个收入幸得祖上有套老房,不然算上住宿在B市大概每天只能吃泡面。   女人到了28岁如果说没有钱那就得需要美貌,秦甦不仅有,还极盛。   她获得陆女士与秦渣男最优良的基因,不仅在精子队列里跑得比别人快,占据基因领地时,下手也精明,从小到大,大家都夸这丫头怎么长的,竟这般好看,跟爸妈完全不一样。   幸好陆玉霞温柔老实,不然秦栋梁肯定得带她去亲子鉴定,也叹息陆玉霞老实,所以才在离婚时一毛钱没捞到,还在丈夫破产失婚后偶尔要关照他的单身汉生活。   秦甦因这事儿,冲去秦栋梁的出租屋将那房顶掀翻好几回。一父一女,那暴脾气吵到音量扰民,警察都拦不住。   秦甦天生美貌,年幼时家境优渥,加之母亲温柔贤良,历届男友卑躬屈膝,惯成她那副泼辣蛮横的性格。   这些是她23岁大学毕业前的性格简历,出国留学这一年她经历了异乡磨砺,性子柔和多了,虽然比大部分姑娘仍要火爆些,但前男友再遇见她均有些不可思议。   26岁那年,秦甦被富二代小开徐路阳追求。对方仪表堂堂出手阔绰,她又外貌协会正值空窗,很快被外貌优势和金钱攻势俘虏,一谈便是一年半。   一年半这个长度在秦甦不计其数的恋爱史中竟是最长的一段,再加上年纪已到长辈催促的婚龄,她和徐路阳均有了结婚的意思。   男財女貌,天生一对。   他们见了家长,陆玉霞对徐路阳自是满意,本性温柔再加上身份是丈母娘,越看越称心。   徐家面子功夫自是做足,可秦甦仍感到一种高人一等的疏离。   徐路阳家在B市谢利山庄住着独栋别墅,怎么可能满意一个在西城区住98年建的老破小的姑娘呢。   恋爱是你情我愿,婚姻是门当户对。恋爱时天天你侬我侬,谈婚论嫁开始剑拔弩张。秦甦的暴脾气日益显露,本还因着好感藏着掖着忍着,现下胸中不满心中怒火都惯性般地砸到男友身上。   “你妈不喜欢我,你一转身她对我笑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那是她笑累了,你太敏感了宝贝。”   “你爸说要我和我妈搬出去住,是嫌弃我家房子小吗?”   “那是因为你现在住的地方离上班地方太远了,换个上班方便的地方而已。”   “今天吃饭,你妈是不是对你说我妈穿的土,别否认,我听到了。”   “她说阿姨穿的......少......怕她冷......”   女人天生敏感。秦甦能感觉到对方家庭接受自己的那份勉强,她已经走在婚姻门前,忍一口气就能推门进去了。   可忍气吞声这门技能没轮到该有的磨难来教会她。   她开始闹性子耍脾气。徐路阳先还忍着哄着,时间久了也有些烦,开始躲。   没人愿意每天面对一个母老虎,没有男人想不停地听女人诉苦,即便对方美若天仙。   心灵空虚之际,徐路阳和前女友顾兰亭在同学会上碰上,干柴烈火后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地密切建立起了身体联系。   秦甦从约会次数降低、送礼频率增高中,敏感察觉到了异样。她趁着他去小号,纤指飞快解密打开微信,发现他清空了微信消息。这太可疑了。   然后,她做了最不齿的事情——跟踪。   她在徐路阳公寓的地下车库,口罩帽子墨镜全副武装,做足了准备却发现对方根本没功夫发现她。   只见那两人□□中烧,一路从下车激吻到地下车库的电梯,消失在了开合门间。   秦甦蹲在阴冷无光的地下车库,低低抽泣,气音和鼻音的交替声如鬼魅般回荡在幽静的地下空间。   那个女人一点都不好看,为什么就把她比下去了呢。   她一定要这俩人好看!   *   “7周。”   秦甦晨起验孕,上午带薪溜号做了B超,午餐时在微信抓住一空闲的高中老同学做壮丁,问出石墨单位,下午15点就摸到了证券公司,直勾勾盯住前台靓妞,把石墨叫了出来。   她将B超报告丢在他面前,一边补口红一边向他强调,这个孩子肯定是他的,虽然她当时处于安全期,但她这两个月没有某生活,且医生从胎心胎芽推断出孕期,差不多符合。   石墨扣袖扣的动作一顿,扫了一眼那张报告,“所以呢?”   所以?   对啊,所以呢?   秦甦不紧不慢地抄起手,这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起石墨来。好吧,其实他往这处走来时,秦甦就被惊艳到了,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要说他们也认识十多年了,她从没这样直勾勾确认过他具体长啥样。   石墨且看秦甦那双风骚杏眼来回眨弄,冷冷地等她下文。   她这才想起了什么,眉峰一挑,手指又在B超报告上敲了两记,“哦,忘了说了,两个妊娠囊。”   医生笑嘻嘻告知双胎时,秦甦陷入片刻迷茫,本来想今天下午就做掉的,但这种低概率事件任谁都要憧憬两秒,然后她非常市侩地想,那堕胎还是算一次钱吧。   石墨神色微动,不过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所以呢?”   臭男人!秦甦心里骂他百遍,男人此刻的不为所动简直是煤渣中的战斗渣,让人无从下嘴。   她只能厚厚脸皮道,“虽然作为成年人,我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孩子作为双方行为的结果,你也需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石墨没有再说所以呢,静静等她下文。   秦甦也同样在等他反应。也许换做任何一个旁的男人,她都不会对话题进展这么没有把握。她来时假设过石墨该有的反应,要么惊讶,要么抱歉,要么翻脸,这些反应她都做过方案,唯独不声不响最让人不知所措。   她就是怕男人搞花招,所以选在公共场合进行出其不意的谈判。人但凡要点脸,都不会在单位耍赖。   无波无澜地对视十秒,两人就像从没发生过关系一样疏离。   石墨扬扬下巴,“你说。”   秦甦见他半天打不出屁来,主动试探,“堕胎AA?”   石墨垂下眼帘,似乎在思索,就这几秒已经够秦甦绝望的了。她真是遇见了个大煤渣!五指交错捏起,骨节响动渐起,拳头都他妈攥起来准备大开杀戒了,那头的石墨抬起头来,带着歉意开口,“医院部分我来。”   “啊?”   她坐直了身体,终于对这句话生出满意来。   石墨以为自己表达的不够清楚,重新说了一遍,“检查、手术的钱我来。”   “这还差不多。”   “既然你说孩子是我的,这是我应该做的。”   眼见秦甦眉心不悦蹙起,石墨得逞地勾起唇角,抱歉地耸肩,“玩笑。”   秦甦瞪他一记,恨恨想,这也可以开玩笑?怕是不要命了。   石墨清清喉咙,“那你怎么和徐……”   秦甦急赤白脸,没等他说完,急切地接过下半段,“还有后续的保养费。”   石墨点头,不再迟疑,“可以。”   秦甦咬住唇角,想具体化这一数字。她知道自己这会的嘴脸非常小人,但这都是该为自己争取的利益,她不可能做一个为男人的过错而背上经济负担的女人,身体惩罚于她足矣,经济方面是他该负担的。   “一万。”   “好,我转给你。”   居然没有讨价还价。“还有……”   “你说。”   “陪我去做手术。”她越说越来劲,一点点把这件事具体化。   石墨拿出手机,打开日历,“几号?”   “这两天?”   “哪一天?”他说,“你告诉我,我把那天腾出来。”   终于,谈判走到这一刻,秦甦心里涌过点暖意,软下声来,“你哪天比较空,我都可以。”   “那明天?”   “好啊。”   她展颜一笑,搅得石墨的呼吸没控制好,乱了两轮,好在秦甦沉浸在自己的大获全胜里,完全没注意到。   “我自己预约挂号,晚上我把时间地点发给你,我们医院碰头。”   “好的。”石墨看了眼表,“那?”   秦甦这才恍然,赶紧摆手,“你去开会吧,拜拜!”前台妹妹联系他时说石总在开会,是她煞气汹汹,一副算账模样,要他立刻马上出来。这刻想来,自己也算打扰人工作了。他这么客气,她也不好为难。   石墨起身,冲她点了点头,两手抄兜刚一转身,就听她叫住他。   “喂!”秦甦叫住石墨,两眼亮晶晶地泛出痴汉光芒。   石墨转头,“嗯?”   “我发现你变帅了!”   秦甦陷在沙发,两腿交叠,仰视英俊高大的石墨,视角自带广角拉长效果。   但这句夸奖落在石墨耳朵里仿佛不那么中听,他双臂垂在身体两侧,认认真真地叫了一遍她的名字:“秦甦。”   “嗯?”   “这么多年,你拿正眼看过我吗?” 第2章 02   什么叫没拿正眼看他,难不成她是斜眼人的?   哪个美女天天斜眼看人!是精神不好,还是嫌自己太好看,扮丑亲民?   秦甦跟这句话一路怄气,自己在脑袋里杠。赶到单位打了个卡,本来想直接走人的,扭身时成年人思维运转,心知接下来两天可能没什么精神,坐回办公桌,认真写完宣传推文,一字一句校对完后插入图片,提前提交。   晚高峰地铁,她拿出平板做外文书选题准备,apple pencil并不流畅地圈圈画画,精神抖擞的都市丽人背影在一众挤挤攘攘里吸尽眼球。   这时候认真表演专业属性,让秦甦投入感倍增,效率高于独坐书桌。   下了地铁,她才艰酸地扭转脖颈,筋骨嘎响。   她预约了和睦家的手术,点完确认人栽倒在床上,陆女士叫她吃晚饭都没听见,一觉睡到大天亮,成功逃过一顿鸡毛菜。   孕早期的系列反应在她身上一一打卡。除嗜睡,孕吐也越发肆虐。   晨起洗漱,秦甦挤出牙膏,喉间滚动恶心。她捂住嘴巴,不住深呼吸,在卧室里瞎转悠,分散注意力。   她的卧室不大,靠墙一排衣柜占据半壁江山,中间区域专门放她的名牌包,推拉门一开,感应灯随之亮起,真皮包包瞬间流光溢彩,美得惊心动魄。   秦甦有很强烈的物欲,品味也不赖,加之一直营业包装自己,财力输出很高,消费起来简直跟人民币有仇,机关枪一样横扫商场。就算是家境优渥的徐路阳,也几度被她的购买力惊吓。   2006年张柏芝在电影《购物狂》中饰演一位购物狂,秦甦观影时直呼翻拍本人,尤其在电影不断明示疯狂购物是一种病态行为后,她痛定思痛,收敛消费。   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有想过卖掉她的包,可神奇的是,忍住呕意的这一刻,她产生了奇怪的想法——如果卖掉这些包包,以后努力做一些有经济效益的书,说不定可以养得起小孩?   漂亮辣妹抵触小孩并不鲜见,奇妙的是,随着年龄上升,以前宁可绕二里地都不愿碰见的物种,现在见着,唇角竟会不由自主浮现慈爱的笑容。这些小肉//丁居然这么可爱,鼓鼓囊囊的脸蛋瓜子,藕节一样Q弹的手脚丫子,还有世界上最明亮的黑眼珠子。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宝贝呢!   秦甦试着挤牙膏,但薄荷味闻起来呛鼻,恶心不止。只得一手撑着洗脸池,一手涂抹粉底液,歪歪扭扭随手糊了个简妆。   牙刷牙膏装包,她想着,等会好一点了,再找个洗手间刷。   今天她给自己开特权,打车去的医院,下车保管好小票,等会见机报销。   报销?   对了,石墨!   秦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忘记把时间发给石墨了。她赶紧发去定位,问他下午可以吗,上午她要做检查。   医生开了很多检查,她作为大龄女青年也乐得做个免费全套,屁颠屁颠地在高级私人医院里流窜。没了公立医院的人山人海、喧嚣嘈杂,呼吸都畅快不少。   石墨回得很快,问检查要不要人陪?   秦甦说不用。发完手指往上滑了滑,查看过往消息。   她和石墨很早就加了好友,但从没聊过天。   悦来酒店一晌贪欢,石墨次日发来【在?】、第二周发来【?】,后面也没了动静。大概是秦甦没回,他也不好继续舔。   秦甦从心电图室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玉树临风的石墨。她不是自己看到的,而是循着旁边患者的目光发现的。   做惯焦点的人,偶尔会为别人缘何能比自己夺目而发醋。她没好气鼓嘴,故意斜眼看过去。   和睦家医院过道宽阔,灯光亮敞,镜面般透亮的墙面照出一对璧人,男帅女美,天生夺目。这样的男女得生出多好看的孩子啊。   不仅是男人基因自信,女人也有。面对这样的两张脸,她完全失去了人类的语言,只得目瞪口呆。   秦甦的目光顺着石墨锃亮的鞋尖一路上移,直到撞进他的好整以暇,才讪讪别过脸。   石墨收起手机,上前一步,问她检查结果如何?   “一切正常,还要去抽个血。”秦甦叠好报告,问他,“不是说下午吗?怎么现在来了?”   “毕竟你现在怀了我的孩子,你做检查,我在家躺着不太好。”   秦甦满意地点头,夸他有心了。顿了会,她内心实在忍不住那股雀跃,指了指反光的墙壁,“你快看!”   石墨回头,只看到了自己一张脸。   看什么?   他疑惑,扭脸看向秦甦,这才在余光里饱览他们的般配。心脏像丢到暴汗肉/搏的高中篮球场,蓬勃激烈地跳动着。她的眼神难得为他闪动,而非左顾右盼。   一旁的秦甦捧着脸,不住咂嘴感叹,“天哪,我这袋鼠肚子里兜着对天使吧,就我们这颜值、这身高、这......学历......”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手肘推他,“你考上大学了吧。”没等到石墨回答,她自顾自地陶醉了下去,“它们得多好看啊!”   周围三两等候患者不由侧目,秦甦如愿收获惊艳的目光,满足地离开了影像大楼。   值春日,花坛娇花争相斗艳,秦甦喜欢美的东西,围着花坛一圈转悠,风一时鼓起她的真丝衬衫,一时又瘪去空气贴牢曲线。直到石墨来回打转的脚步隐隐显出催促,她才磨蹭到门诊大厅抽血。   秦甦问他怎么来了,他说开车。于是顺理成章的,她问起石墨的工作,“证券公司是做什么的?是做股票的吗?”   “金融行业,俗称券商,我在投资银行部,做发行承销和并购重组。”他认真等了会,问她,“了解吗?”   “不了解,”秦甦摇头,“不过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这工作收入高吗?”   “还行。”   “你住哪?”   “我自己吗?”   “嗯!”   “你希望我住哪儿?”石墨反问。   这倒是把秦甦噎住了,“我就是随口问问......”   石墨贴心揣测,“我以为你想我顺路不顺路,等会送你回去。”   “那顺路吗?”   他低笑,“我会送你回去的。”   石墨说完,盯住秦甦,见她毫无反应,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她果然不记得。   秦甦挽起袖子,一边抽血一边问,“那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吗?”   “知道。”   针尖挑破白皙的皮肤,埋入血管,暗红的血顺管道蜿蜒。秦甦吃痛地拧了拧眉心,语气倒是如常,好奇问道,“哪儿?”   “不就在我们高中后面吗?”他记得秦甦妈妈在学校后门开过一家小超市。他高一和她同班那阵经常去买冷饮,那会儿她在班里吆喝大家买零食去她家,肥水不留外人田。   “你真的知道!”他知道不奇怪,她初三开始就住在那里,从来没搬过家。奇怪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记得!他们只是没讲过几句话的普通高中同学哎!   秦甦心头如有烟花绽放,拔针后随手按住穿刺处,再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起石墨来,眼神挑逗地抛了个媚眼,“喂!石墨!你不会暗恋我吧!”   石墨脸色一沉,转身就走,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按压点错位,温热的鲜血滴滴答答滑下。秦甦急急忙忙问护士要了几根棉签,压住伤口,快步跟上他,“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个时候说‘是啊,我暗恋你’,也没关系咯。”   石墨这才看见糊开的血印子,掰过她的手臂,帮忙按压,他盯着染血的棉签,“为什么没关系?”   秦甦笑嘻嘻圆场,“因为爸爸喜欢妈妈,是很正常的事。”   才不是。秦甦内心深处OS:男人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没有男人能逃出她肤浅外貌的天罗地网。再正经的男人,都逃不过她三个媚眼与两句软话的“极刑”。   当然,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大咧的笑容在石墨无语的眼神里渐渐落下声势。她撇嘴,“干嘛啦,不是吗?”   秦甦的话像只利爪,牢牢攥着石墨灌水气球般濒破的心脏。他箍紧她的手臂,按牢棉签,不经意似的反问她:“那妈妈喜欢爸爸吗?”   秦甦刚解下的魅力包袱又拾了起来。她扭开他帮倒忙的手,压低视线,唇角失控地颤抖,憋不住那股得意劲儿。   这个石墨不会真的对她有非分之想吧!这并不在她的计划内,不过如果......想着想着,笑意渐渐消失,惊惧由脚心钻进瞳孔。   *   几分钟后,计划生育专科一号门口,爆发出一声河东狮吼。 第3章 03   一时没缓过气,酸泛的膈意涌上,秦甦陷入反射性干呕。一路跌跌撞撞,踉跄至洗手间,胃内空空,脚下虚浮,只能无力地趴在洗手池边头晕目眩。   石墨欲要扶住,反被秦甦用力推开,似是仍在气头。   发丝四散叛逃,又是漾在背上,又是漫在脸颊,挠得背心眉心四处发痒,碍手碍脚,燥得慌。秦甦哼哼唧唧,挣扎了口气,发话道,“喂,你帮我把头发扎一下。”她没好意思说,自己手上沾了点粘稠的胃液,不方便扎头发。   “用什么?”   秦甦手臂一伸,细腕子上赫然一根花色电话线。只是石墨哪儿认识这个,还等在那里。   秦甦等了两轮呼吸,没见动静,率先明白过来。交过这么多男朋友,对男人什么脑子要没点数,她也算白瞎经验值了。   刚鼓起劲,准备直起身扎头发,便感受到一双手小心翼翼在肩头滑动,正帮她拢头发,失措的睫毛将将震动一下,很快被女生的惊叫打断。   那姑娘诧异女洗手间怎么有男性,一边后退一边瞪石墨。石墨抱歉地欠了欠身,指了指歪扭的秦甦,拜托她照顾一下,行至门口又顿了一步,问那女生,有扎头发的东西吗?   秦甦的世界围着个小焦点,左右打旋,随一阵爆发的呕意,苦水倾泻。   *   空气里爆发一串干呕声,石墨两手抄兜,怔怔走神,在女洗手间门口关切,“还好吗?需要叫医生吗?”   夸张!   “别丢人!”半晌,秦甦重重叹了口气,说好点了。那股气吐掉就好多了。她拿出牙膏牙刷,开始刷牙。   石墨听见了声,“呕吐还要刷牙?”   “是!我有偶像包袱。”刷到一半,秦甦叹了口气,包着口泡沫含含糊糊,“单身女人要时刻营业……”   石墨先没听清楚,过了好会,咀嚼了一遍,嘴角才偷偷露出丝笑意。   秦甦整理好仪容出来,石墨刚从自动售货机取出矿泉水,拧开瓶盖给她递过去。   秦甦连嘴都不想张,吐得颌关节发颤,摆摆手,没好气地倒打一耙,“现在装什么好人。”   好!继续她呕吐之前的那个话题!   石墨再度强调:“措施是完备的!我戴没戴你不知道?我们又没喝酒!”   是的。那天他们清醒办事,床笫间还没品地吐槽了两句私事,她夸他技术绝了,他赞她汩汩清泉,她说他比前任都厉害,他半真半假,问她,那要不要考虑换他上任。秦甦听他没继续夸,恨恨冷笑。拜托,她就是要做赢家,要做焦点,这时候模糊什么劲儿。   秦甦当然知道石墨做了措施,她闯荡江湖也不是笨蛋,意外怀孕这种低概率事件摊上就当倒霉好了,可如果他喜欢她,那中间能做的把戏可就多了!细思起来简直心惊肉跳!   “说吧,那晚你是故意的吧!”   “我为什么要故意让你怀孕?”   秦甦猫眼一勾,信誓旦旦:“因为你暗恋我!”   石墨仰头灌下一大口冰水,喉结滚动得像心跳一样,上上下下,冰凉如剑穿喉,他捏紧空瓶往垃圾桶一掷,姿势不错,但心态不稳,打到下半洞口边缘,弹回到脚边,就像高二分班后她难得晃过篮球场,他投篮打铁[1]的笨拙样。   石墨捡起水瓶,平静地丢进垃圾桶,直到稳稳一声咚传来,他才一字一顿回应她:“证据。”   “嗯?”秦甦指了指自己的肚皮,“这不是证据?”   “我要暗恋的证据,”他看了眼她的肚子,“如果真的是我的,那就是个意外。”   石墨不认为孩子是他的,他清楚自己喜当爹的可能更大,所以秦甦义愤填膺跑来公司,他完全没当真,包括现在,他都当自己是她渔网中的冤大头。   这不能全赖他,秦甦跑来宣称自己怀孕的理直气壮,与那晚在KTV撞见他,径直开口约他开房的表情别无二致。这要他如何相信她的严肃性?   秦甦脸色惨白,那一点轻松的玩笑口吻消失殆尽,她死咬住嘴唇,又问了他一遍,“那你现在在这里干嘛?”如果他觉得孩子不是他的,浪费一个工作日出现在医院又是何必。   秦甦是个比较容易接近的美人,并不高冷,所以石墨与秦甦有不少共同好友,独独他和她半生不熟。   即便不熟,他也知道秦甦生气的样子。用他们之间共同好友的形容——“卧槽!你能看到她的发根立起来!我可没夸张!真的立起来了!”   石墨闪过一丝笑意,心道,还真像一只炸毛的猫。见她额角沁出的微汗,一边掏纸巾,一边四两拨千斤,“生气了?”   秦甦拍开他示好的纸巾,快被他膈应死了。她就知道男人那熊德行,对基因的绝对性有一种病态的坚持!   她眉眼恨恨,“我有没有骗你,亲子鉴定可以回答。”他这是怀疑她行骗,真是冤死了,怎么有这种倒打一耙的人。   石墨连连点头,隔了点距离主动帮她掖了掖汗,“好好好。”   拜托,他这番反应明显是打发,压根儿没信她。秦甦气到核爆。   *   医院毕竟不是谈事的地方,逢午餐时间,秦甦下午14点手术,需要禁食。   石墨本想找咖啡店坐会,又被秦甦苍白的脸色和倚墙的虚弱动摇,主动问她,“要不开个钟点房躺会儿?”   秦甦又是吐又是气,堵得慌,冷嗤一记,“你想的倒是美。”   他也不自辩,走出两步,见她没动, “秦小姐,那你想要站在风里?”   春风刺儿刀一样剌过皮肤,秦甦识时务,选择躺进他的车里。   说实话,想到下午要堕胎,她又是疲惫又是迷茫。   石墨独自觅食,回来时从后备箱取了瓶矿泉水。   这时候秦甦已经从头昏脑涨中缓了过来,对着车内饰发懵。她拍了张照片给朋友,仅仅是副驾的一角,敏感的懂车小弟就嗅到了低调奢华的味道,称这是路虎揽胜的高配,告诉她值七位数。对方说,这是个高富帅吧。   秦甦发了个问号过去,凭什么推断?   对方很懂行,告诉她,这车矮子开不了,远看估计像无人驾驶,价位也不便宜,加上她非常严重的病态颜控,高富帅没跑了。   秦甦眼珠古怪地粘着石墨的一举一动打转,盯着他那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发动腕劲拧开瓶盖,将矿泉水递到自己嘴边。   石墨问不想喝?   秦甦不语。   石墨靠近自己唇边,试探问,“那我喝了?”   秦甦眉心蹙起,又乔张做致地松开,“我不想喝......”在石墨喂到自己嘴边的瞬间,她大喘气儿般再度开口,“但......宝宝想喝。”   石墨偏过脸,掩饰笑意,清了清嗓子送到秦甦手边,但秦甦还是没接。   “真是你的......”她无语。这事儿不搞清楚,她得冤一辈子。   “知道了。”石墨郑重地点头,“我刚吃饭的时候想了想,避孕套有一定的失败率。”   秦甦垂下眼眸,心算时间,不满意状摇摇头,“你就吃了10分钟都不到的饭,想的不够久,你再想想。”   石墨忍俊不禁,“要怎么想?”   “我去找你时说明了,徐路阳和顾兰亭好了。”秦甦才没有要开玩笑,她打开手机日历,点出标注日期,“我发现的时候是二月十五号,找你时是二月二十八号。人但凡有点骨气,就没理由发现对方出轨还要睡回去的,所以我从十五号之后,没有除你之外的受孕可能。”   这种解释若是跟情人讲,肯定要动二十分怒,不提刀都委屈,但他们这种露水情缘,摆上什么情绪都不对位,只能尽可能复盘,还两个宝宝公道!   石墨见她严肃,点了点头。   “我说完了,现在,请你说出你的疑点!”   石墨说:“我没有疑点!”   秦甦瞪他,“你有!”   “没有。”   “你有!”   四目短兵相接,一瞬电光火石,一声车鸣啄破僵局。   石墨挑眉,行吧,没品就没品吧。   “好,我有。”石墨不再否认,狎昵地靠近秦甦,近得几乎能闻见她唇边未散的清凉牙膏,他故意放慢语速,慢得能听见口舌绵绵的细碎湿润,“那我问你,秦甦,为什么是我?”   薄荷味衔在齿缝徐徐蓄上未及吞咽的唾沫,秦甦被帅得一时忘了呼吸,等反应过来该回答问题了,一张口倒抽一口气,呛得连连咳嗽。 第4章 04   一波未平一波起。   秦甦的嗓子眼因频繁呕吐敏感无比,剧烈咳嗽完,肚子又开始疼。   石墨问:“疼得厉害吗?”   “让我躺会。”秦甦担忧地捂起小腹,任石墨徐徐降下副驾,抬高视线。   她默默叹了口气,看着车顶,复盘起那个带点乌龙性质的夜晚。   车内气氛如万花筒旋转、嬗变,话题回到本该“兴师问罪”的原点。   秦甦说:“我跟你说顾兰亭的时候,你完全没有异样。”   秦甦早前就知道顾兰亭对石墨有意思。   当时顾兰亭还没撬墙角,还只是自己现男友的前女友,秦甦在姐妹八卦局上听说这事,优哉游哉放话:石墨啊,我高中同学,这顾兰亭找对象在走下坡路了喂。   在她的印象里,石墨只是个普通同学,高高瘦瘦,面目模糊,并不活跃,坐在后排,分班后就没了什么交集,偶尔能听说点消息,也不劲爆,无甚惊奇,也就如风过耳了。   石墨说:“你问的是,‘你们一起来的?’”   他确实和顾兰亭同时出现在KTV,并且意外扫见“稀客”秦甦。这样的社交型场合她并不常出现。秦甦高中分班后就一直和文科班那帮人玩,嘴上热情表示同过班就是一家人,实际一次也没参加过他们集体的聚会,被友人损为小没良心的。所以,她的出现让石墨颇为意外。   秦甦说:“是啊,顾兰亭又不是普高的,她念的外国语,就算和我们同一级,也没可能出现在我们学校的聚会上,所以我默认她和你是一对。”   说罢,她瞪住石墨,咬牙切齿,而当时,他竟然也没有否认。   石墨一般不会在社交场合甩姑娘脸色,顾兰亭和大家都不熟,只是被起哄带来,她和他有过业务往来,顺道和他坐在一起,找个人说话,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甦在洗手间门口问他们是不是一起来的,他没道理否认说:不是,顾兰亭和我不是一起的。   好了,石墨当时点完头,秦甦就开始噼里啪啦倒豆子,告诉他,顾兰亭和她未婚夫徐路阳好了!她完全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全程自说自话,复述地下车库的激情片段。   彼时秦甦失心疯,气炸了,就等着和石墨一起计划一场捉奸。   说完她见他没反应,还问他,“你不生气吗?”   拜托,秦甦气成那样,叙述时嘴唇都在发抖,这时候有点情商的人都得同仇敌忾,于是石墨说:生气!   得!一拍即合!   秦甦当时问: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石墨只得回:那?你说呢?   人物、事件溯源到这里,秦甦忽而迟钝地回过味来——那晚为什么会从抓奸变成了“通奸”。   当时石墨清爽出现,极简的白卫衣牛仔裤,舒适皂香袭绕鼻周,倒是没有后来西装出场那么惊艳,但确实撬动了她那一点鬼祟的色意。   你吃我的,我吃你的!她当即换个思路,撕逼对骂没必要,资源共享岂不更妙。   秦甦情态一变,表示KTV走廊都好吵,石墨后退半步,在她闪烁的眼神里,迟疑地抿了抿嘴唇,“那......”   好巧不巧,KTV对面是悦来,秦甦的信用卡可以用积分兑换一夜大床房。当然,check-in时,石墨有风度地刷了自己的卡。   事情进展气喘吁吁、在秦甦问出“她紧我紧”这句后,石墨动作不歇,脱口而出:“谁?”   说到这里,车厢半躺的秦甦立马脸红了。她也太主动了吧!老天!清醒时刻回忆欢/爱,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是公开处刑。   石墨说得自己也渴了,咂摸了两口矿泉水,眼神避开副驾的方向,强调道,“第一次停的时候,我摘了,你看到的。”   秦甦努力回忆,好像是有那么个动作。   这么看来,排除第一次做手脚的可能。   知道是个乌龙,又没有酒精作祟,当然该停啊,秦甦简直羞耻到家,差点儿遁地。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怪石墨为什么不早说。   石墨何其无语,他压根儿没说过自己和顾兰亭是情侣。   秦甦衣服穿到一半,回过味来,想起自己为何将石墨和顾兰亭认定为一对。于是唇角一勾,色向胆边生,扭身又开始收拾他。   顾兰亭对石墨有意思?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两人接着办事。接下来属实是亲历者事后回忆起来,都难以理解的动物属性泄愤事件。   最诡异的是,石墨居然全盘接受。在嗅到一点回旋余地后,自己主动脱裤子。   这种奇怪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成才怪!这个男人也太来者不拒了吧!   秦甦疯掉,捂住烧红的脸,“你为什么不拒绝我?”   石墨透过她的指缝与之对视,学她厚脸皮,“我为什么要拒绝?”   高中女神,主动送上门,而他只是个普通男人,做了一个普通男人该做的事。   “别的女人这样,你也这样吗?”   “那得拒绝!”券商的应酬注定需要踏足声色场合,比如主动送上门的业内,或者差旅时被塞女人,这种情况并不鲜见。拒绝是他的日常工作。   秦甦:“那你就是暗恋我啊。”   “暗恋是什么?”   她还真的解释起来,“暗恋就是你偷偷喜欢我,但不敢告诉我。”   石墨轻扯唇角,自顶至踵将她扫了一遍,笑得像只慵懒的狮子,眼神深不可测起来:“秦小姐,暗恋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效率的感情。”   秦甦被他嘲弄的表情唬住,一时没了声音。   他正色,清咳一声,“这么没品故意让人怀孕的事,我不会做的。”   秦甦恨恨追上一句:“这么没品,赖人当爹的事,我也不会做的!”   好,一锤定音,这他妈就是个意外。   秦甦陷入迷蒙前想,不知道意外怀孕能不能找保险套公司理赔。   好生气!   石墨抄手,看着秦甦卸下盔甲般防守的神气,安静阖目,画面与高一上课偷睡的姑娘重合。   秦甦肯定是变了的。在他的记忆里,她高中独自摸黑回家还会害怕,现在已经能独自担当这么多事了。一张嘴巴伶俐得很,吃不了半点亏。   石墨看似错过很多,但从别人的嘴里,又什么都没错过。   *   一点半左右,秦甦被徐路阳姐姐的一通电话打断酣梦,问他们怎么回事,怎么分手了?   秦甦打了个呵欠,声音沙哑地挤出委屈,“他劈腿了。”   徐路阳的姐姐是高翻学院的老师,当初秦甦接翻译私活,通过徐露丝认识的徐路阳。现在关系眼见分崩,她还是不想撕的难看,是好是歹,这份委屈得在她这块儿。她还得混饭吃呢。   车厢里,秦甦声音透出淡淡的消沉,她没有痛斥渣男,这反而让徐露丝不好意思,噼里啪啦将徐路阳大骂一通,并且强调,不会给顾兰亭好脸色看,当年就看她不舒服。   秦甦表现出宽宏,叹了口气,说:“不用,算了。”   石墨将信将疑地在她脸上扫描,终于在她猛一记精神抖擞的威吓眼神里,掩唇低笑起来。果然。   秦甦不肯吃亏源于她家庭的变故。   陆女士性格怯懦,温温吞吞,没能在财产上守住大势,被男人败光,以致生活惨败到住回外公学校分配的老破小,她不是天生会看眼色的人,也不怎么识时务,但从申请留学到学成归来,她把所有能吃的苦都吃了个遍。当时因故gap一年,陆女士把赖以为生的小超市都盘了出去。   被生活锤打过,秦甦后面开始识相。   她当然产生过依赖男人的想法。她盘靓条顺,又直球又懂男人,比长得美但豁不开的姑娘拥有更多异性机会。但她心底对男人始终拦着一根防线,也是这根线,让她自认无坚不摧。   以前谈恋爱光找自己喜欢的,做恋爱的直觉达人,但毕业回国,秦甦恋爱开始有价码了。   和徐路阳掰掉时,她恨不能把他几把掰断,但最终还是选择平静地结束。原因就在徐露丝。   秦甦有从国营出版社跳做free-lancer的计划,到时候需要徐露丝牵线介绍私活。   挂断电话,秦甦苦涩地挤出笑,“我刚刚都想赖徐路阳了,就说孩子是他的,可想到睡前我才说过我是有品的人,不做这种事......”她叹了口气,冲他挤眉弄眼,轻松气氛,“等会打完胎,我把b超报告和手术同意书发给他,吓吓他好不好?”   石墨配合地扯出笑,“好。”   再走进和睦家,秦甦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不知道是那通电话搅和的,还是母子连心。   签手术同意书时,医生看那报告,惊讶了一句,双胎哎。   护士说,哇,打吗?有点可惜。   秦甦鼻头都酸了。而天生没有良心的臭男人,还在认真阅读手术同意书上的术中意外条目。   都意外怀孕了,还有什么更意外的事!   秦甦交上身份证,石墨靠的近,接过替她递了过去。   秦甦不由自主地看向石墨墨绿表盘的手表。   护士领她进手术室,她手搭上门把,目光恋恋不舍地滑过鳄鱼皮表带。   戴万国,开路虎......   “喂。”   石墨正拿手机搜索术后事项,没听见。   秦甦又叫了他一声。   石墨抬起头,快步走到她身边,“怎么?”   “陪我进去吧。”   石墨问,“可以吗?”   “不知道......应该不可以。”   她埋怨,“你就没点舍不得?”   若是说多么舍不得,那有点假,这件事于石墨一是突然,二是没有体验感,但若要说没有舍不得,也不完全。   他配合地点了点头,“舍不得!”   “你没有!”   “我有。”   “你没有!”   又来!   石墨索性闭嘴。   秦甦没想到这招用一次就不管用了,他也太能拆招了。于是轻轻抚上肚皮,“喂,你要不要摸摸它们,这毕竟是你第一个和第二个宝宝。”说完自己半信半疑,“是吧,你之前没漏过套吧。”   石墨在她咬牙切齿再度发怒前,先她一步斩钉截铁:“当然!”如果孩子确实是他的话......   秦甦从石墨兜里拔出手,搭在平坦的小腹,秦甦问他,“你平时出手汗吗?”   “很少。”   “你现在出了。”   他知道她在递话,很贴心地接了下去,“嗯,我舍不得。”   秦甦知道他在骗人,男人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说,“你猜猜是一对男孩还是一对女孩,会不会幸运一点,是龙凤胎?”见他不语,她继续说,“它们是异卵,应该长得不像,但我们的基因摆在这里,好看是肯定的。”   石墨的手汗沁湿了秦甦的手背。他深吸一口气,手又揣进了兜里。   秦甦感受到他的抗拒,无语地扁嘴,“好啦,我知道你没有暗恋我。”   怎么又提这茬了。石墨问,“为什么?”   “如果暗恋我,你肯定不舍得打掉这两个孩子的。”   “我说了,我不舍得。”但他能怎么样?他总不能跟一个露水情缘的女生说,生下来。这样应该更不负责吧。   “那......”秦甦眼巴巴盯住他,“我也不舍得。”   护士探出头,温柔地催促了一声。   秦甦完全没理,絮絮叨叨起来,“我第一次做袋鼠妈妈,还兜了两个,感觉很神奇。我以前没有想过生孩子的,但这次很神奇。”   很神奇!很神奇!神奇到扭转了一个辣妹的蓝图。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这份神奇。   好急。   石墨没说话,看她拧眉头噘嘴巴,细细确认她的意思。   秦甦在他的沉默里蓄满委屈,转身那刻,眼泪喷泉一样,两汩簌落。   狗男人!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负气地推开手术准备室的门。   刚探入半身,秦甦的手腕就被手汗淋漓的大手拉住。   石墨:“那......” 第5章 05   直到位移到药店门口,秦甦才捂住心口,稍稍松了口气。   不打,难道生吗?她站在风里,对着洞深的药店两眼失焦,心算起自己的物质能力与时间精力。或许,在职业进取与重新开始上,她需要选择后者,这样时间成本变现率更高。   石墨捏着包薄薄的邦迪出来,撕开封口,给她递了一片,问她什么时候伤的。   秦甦瞥向翘起食指,说不知道。千钧一发之际,石墨握上她的手腕,察觉她翘起的食指有些异常,这才发现在鲜红的豁口,痂还是新鲜的。   “应该是下午弄伤的,难怪我的手指有点累。”她没感觉到疼,但神经自动在活动间为她趋利避害地翘起了手指。这一点,倒也是神奇。   秦甦说,“去哪儿?”   石墨张望,问她:“咖啡店行吗?”   秦甦垂眸,慢条斯理地贴上邦迪,动作间丝毫没露烦扰,但一抬头一张嘴,那股护犊子的迫切暴露无遗,“刚刚你说,‘要不再考虑考虑’,我觉得这么郑重的事情在咖啡店考虑不适合。”   “哪里合适?”   “去你家吧。”   石墨显然意外。   这一细节落进秦甦眼里颇为打击。要不是试图达成合作关系,秦甦应该已经臭脸了。换平时,她也不会这么主动。   当然,石墨非男友非家人,这种迟疑无可指摘。男人么,你能指望他们什么?   “不方便吗?不会你有女朋友吧!”   “暂时没有。”   “有男朋友?”   “......”   石墨说可以去,但进门前得让他整理一下。   “可以啊!”单身居室嘛,突然袭击总是有些不堪入目的。   真的进门,又完全不是秦甦设想的那样凌乱,甚至可以说异常整齐。   当然,整齐可能也源于空间不大。   没有想象的大平层、豪华装。石墨为方便上班,在证券公司所在的CBD附近住着一套Loft。   按密码时,他的动作犹豫了一下,一进门就把自己堵在门口。   在石墨表示自己需要整理家里后,秦甦将这一举动解读为不想让她看见内部环境。   她站在逼/仄玄关,嘴上礼貌地问他自己换什么鞋,眼睛悄咪咪咕噜咕噜转动。   穿过石墨的高大挺拔,秦甦扫见克罗心圆墩茶几。   管中窥豹,可知整体风格是暗色调复古风。4.8米挑高空间,墨绿背景墙纵向拉长视觉空间,而为了不过分压抑,另一面墙选用奶酪白。   说是租的,设计又处处精心,品味不俗。   石墨依次打开鞋柜,都是他的鞋,拉到最后一扇,入目赫然一双女式拖鞋,鞋头还有可爱的虎头娃娃。   秦甦问可以穿吗,石墨几百年没打开过这个鞋柜,迟疑一秒,“应该……可以吧。”   他拎出拖鞋丢到她脚边,自己则左右脚一踩,快步往楼上走。   秦甦肚子没大,却已经有了孕妇样。换鞋时手还像模像样地扶住鞋柜,那串急促脚步声在头顶响起,她掸着虎头上染的落灰,心头涌起好奇,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但到底没有石墨快。   秦甦一探究竟的心思不够强烈,慢慢吞吞挪过去,拘束地踩了两级台阶,石墨已经冷静地返身,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了。   秦甦问,“不是要整理一下吗?”   “整理好了。”   是找叮当猫帮忙了吗?   秦甦歪头,抛了个颇为暧昧的眼神,“那……我方便参观一下吗?”   “可以。”   她揶揄他,“真的?没有不方便的东西?比如我脚上拖鞋这类?”   “那可能有。”他倒也淡定,轻笑一声,“都三十了,难道还要装处/男?”   秦甦漂亮的表情登时垮塌,目光淬冰,严肃朝他一指!“我告诉你,你没有三十!你才二十八!大家都是同学,报年龄的时候不要乱四舍五入!”   她用力白他一眼,快步蹬上楼,结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整整齐齐一张1.5米床,白色床上用品是家里唯一的亮色点缀,夜里月光照进来,应该会发光吧。   秦甦指了指洗手间,眼尾一挑,石墨会意地伸出绅士手,邀请她上前,一副任君检验的架势。   她也不知道自己打着什么旗号,如此光明正大巡查人家家里,只是石墨的态度又丝毫不让人尴尬,于是她安慰自己是“奉命”,自然地晃荡了遍洗手间。   干净舒适、没有异味,也没有新鲜的女性痕迹。非常加分的男性居室。   “要看衣柜吗?”石墨转动一隐蔽的木质船舵,随之柜门自动向两侧倒退。他主动介绍,“是个特意打造的内柜。”   秦甦听他擘画,不禁陷入无语,“我是来买房的吗?”   很像中介和买家。   石墨跟着失笑,“我以为你想看。”   她躲闪眼神,“我想看啊,但到底是不方便的。”秦甦心中鼓舞,快点说方便的方便的!   可男女哪有那么多同频的心领神会,石墨清清嗓子,避开眼神,没有继续下去。   他问她要喝什么吗?   秦甦先说了句不想喝,话音一落又抚上小腹,拿腔拿调地强调主题:“还是喝一点吧,听取群众意见。”   石墨的目光落定在她的小腹,指尖动了动,又顺着习惯抄进了兜里,下楼去拿喝的了。   秦甦亦步亦趋,走到小型开放厨房处煞有介事问:“冰箱我方便看吗?”   “我的冰箱只有酒和水。”   “那给我来瓶酒吧。都有什么酒?”   石墨的手伸至矿泉水瓶边,听她这么说指尖一顿,还是取了两瓶水。冰凉的瓶身镇进手心,他问,“要热一下吗?”   “不给我喝酒吗?”她故意问。   “你怀孕了……”   “可都要打掉了。”   “那也得尊重生命,没打之前不要喝酒。”   这个时候话题是往打胎方向走吗?   秦甦不敢置信地看向石墨,那厮明明都接收到她的质问眼神了,居然避开,拿水壶开始烧热水。   她猛地蹿起股无名之火,屁股滑下高脚凳,扭身做势要走。   石墨眼疾手快地就好像在等她发火,一把拉住她,语气像是逗她,又像是哄她,“生气了?”   秦甦气到爆炸,用力甩手,一边发出龙喷鼻息似的喘气儿声,一边唇瓣快速张/合地嘲讽,“你都要打掉它了,还提尊重它。”   四目交兵,鼻息相撞。   秦甦一眼捕捉到石墨的动摇,并顺着这份动摇用眼神直勾勾擒住他。成人面具下,满是利己的陷阱与推诿,二十八岁的秦甦早过了幻想天降骑士的年龄,此事绑架谁都没用,抱怨女性身份也属徒劳。   与其暴虎冯河,不如三十六计。   气是真气,但她知道石墨的反应不算太差。你不能指望世界上哪个男人是天生的父亲,就像你不能指望哪个男生天生会恋爱,基因里刻着会照顾女生喝热水的习惯。   他们的心脏挨得很近,近到共振时能感受到小小的涟漪。石墨半搂着秦甦,喉结上下滚动,直到耳边炸起热烈的沸水声,一句屁也没能放得出来。   秦甦不遮不掩地迎接他的目光。从她笃定的神态看来,石墨已经是降兵一个了。   漫长的对视,他率先避开,含混地说:“你不想打就不打。”   石墨的工作常需与各种人见面,也习惯彼此并不产生好奇。按理,秦甦的人生他知道得够详尽了,更不该有好奇,可纵是秦甦直喇喇把答案写在眼睛里,他还是忍不住探究。他第一次被人盯得败下阵来。   不打?“可是两个!我养不起!”   秦甦毫不遮掩,在他后退一步准备倒水时,她的身体语言先一步,又牢牢地将他堵住了。   这是她与生俱来的特权,她不必卑微地试探任何人,尤其男人。长得好看的人不需要费这个功夫,套一层虚伪外壳,说些假模假式的话。那类迂曲获利的社会套路是为那些保护自己免受拒绝与失望之苦的人设计的。秦甦,完全不需要。   他从顶柜随便取出两个杯子,“不是口渴吗?我们边喝水边谈。”   *   石墨很喜欢喝酒,用来装矿泉水的杯子都是glencairn威士忌杯,这种杯子底座短,杯身呈郁金香形状,杯口收拢,方便气味聚拢。   秦甦嘴唇在杯口来回蹭动,本想问问他都喜欢喝什么,嘴巴一张又马上收住话题,这扯东扯西还没完没了。遂大灌一口温水,单刀直入道:“你想要孩子吗?”重新组织,“不对,先问你养得起孩子吗?”   这个问题她心里早有了答案,但还是要走个流程,再确认一下。   “这要看怎么养吧。”   “普通养法。”   “那应该养得起?”他也不是很确信,现在孩子确实太贵了。   “好,如果我想把孩子生下来,你会愿意和我分担吗?”   石墨迟疑后很快点头。   秦甦试探问:“一人一个?”   石墨直起身:“还可以这样?”   说实话,从他点头分担那刻起,Plan A、B、C一一划过脑海,比如向长辈交待、接着奉子成婚、后续一起养孩子,迅速过上肥宅婚男的生活。他整个人被突袭的重磅炸弹砸出多年未见的暴风情绪,只是这么多Plan,独独没有想过分开养娃。   秦甦继续高亢地设想:“以我现在的经济能力是养不起孩子的,尤其是两个,如果养一个,我做自由职业者,赚兼职翻译的散活,那么时间自由些,荷包也丰实些。”只是不太稳定,但在出版社这两年她看得很明白,稳定等于贫穷。   石墨:“……”   “当然,如果你的经济能力允许的话,帮忙分担一下我孕期的生活费与医疗费用,生娃部分我肯定承担更多责任和压力,这个有一说一。”   确实有一说一,也太有一说一了。也许应该零点一、零点一地说。石墨眉宇紧蹙,“所以呢?”   “我们二八分?”   怕他觉得自己吃亏,她强调自己的身材和桃花都会因为生育而受损,而他作为男人完全没有影响,所以多出点是应该的。   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石墨的脑子有一刻是嗡的,“这么说,你怀孕期间,我还可以有桃花?”   “可以啊,你是自由的!”说着,她严肃地板起脸来,“但是,她必须要接受宝宝。”   宝宝,吞吐这两个字,心跳都温柔了。秦甦的指腹在胖嘟嘟的杯壁摩挲,一点点不确定渐渐落定。   “……”石墨扶额想了想,“这么说,你怀孕期间也会谈恋爱?”   “会啊,如果有合适的话……”秦甦说是这么说,实际内心对中国男人接受关系的能力完全没信心。她轻扯唇角,眯起眼轻嘲一声,“呵,男人……”   “那……”   “嗯?”   “你想过孩子上户口的问题吗?” 第6章 06   信息时代,一切答案都在搜索引擎里。   某问答表示,非婚生子女也可以上户口。单身男人可以做父亲,单身女人可以做母亲,除户口与单身证明外,只要提供出生证明或者亲子鉴定结果。   浏览至此处,秦甦两指将那“亲子鉴定”定焦一拉,放大至石墨眼皮底,“快看!届时呱呱落地,就能真相大白!”   她还没那么糊涂,不至于孩子的父亲都搞不清楚。   “好。”石墨抬高两边的眉毛,似乎对手机上的内容并不满意,“没有说双胞胎怎么分啊。”他认识不少律师朋友,当即电话微信发出咨询,但都是负责金融部分,民事不通,而且他的问题并不常见,于是乎,他作为实干派的优势惊到了露出愁意的秦甦。   石墨直接打去地区派出所,两人住在不同城区,他选择了自己户口所在的派出所,转至户籍科,问明白需要哪些手续,用纸笔记录了下来。   秦甦两腿半叉、两手交叠撑在克罗心圆凳上,钦佩石墨能够直给地处理问题。不仅确认自己所在区派出所的上户籍方法,还为防区域区别,打到她所在的城区派出所,再度核实这一问题。   秦甦抬手将落发别到耳后,牵唇聆听他打电话,心中悄悄响起掌声——是最佳拍档呢!   石墨只是为了核实她计划的可行性,却不想她心里已经敲下了买卖锤,兴冲冲跑去冰箱拿酒,还从冷冻里取出冰块。   见流理台上有雪克壶、吧匙等器具,她问:“你调酒?”   “有时候。”石墨搁下手机,飞快从她手上夺过Gin,“你不能喝酒。”   “我知道!”这用不着他强调。只是惴惴半日,如此高效解决,秦甦没有酒就觉得不够尽兴,“高兴嘛,我看你喝。”   石墨问她:“高兴什么?”秦甦眼尾天生上挑,媚里媚气,此刻的她,愣是把两眼笑得弯如即将升起的弯月,分外拨弄人心。   “心想事成,不该高兴吗?”她夹了两块冰丢进自己的温水,晃动杯身,与他纹丝不动的杯子碰杯,听那清脆的冰块响动。   见石墨不动,她试探地从他手里拽了拽Gin,感到力道的松动,她保证,“我不喝,只是帮你倒。”   石墨松开酒瓶,任她操作。   一动一荡,中分的碎发从耳后滑下,他瞧见秀挺鼻梢儿左侧,那颗痣还在。他接过她潦草用矿泉水与杜松子酒摇晃后的酒,小眯了口,鬼使神差问道,“你后来没去点痣啊?”   “啊?”秦甦正在拧盖,沿着他的目光摸向鼻子,无意识搓了搓,“哦……没啊,为什么要点?不好看吗?”   他垂眸,又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去点痣的。”   不知道她后来学习状态如何,反正高一时,她的文具盒里总要放一面小镜子,一边照镜子一边听课,斜后方的石墨每天就这样看她摇头摆脑。有一天她照得不对味,下课撑头嘟囔,“我要去点痣,这颗痣好丑,丑得我午饭都吃不下了。”还用一种肛/门分泌物来形容那颗痣。她和同桌一唱一和,对着镜子研究得头头是道,看架势真要攒钱去点痣。   石墨几度想告诉她,这颗痣不丑,他军训第一眼就被那颗痣勾住了。那时候高中女生包得严严实实,哪有性感一说,可她硬生生在他脑海里与这个词产生牵连。点了真的可惜。   后来每次偶遇,他都要不着痕迹地确认一遍,她点痣没。   “是吗?”秦甦自己都不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很喜欢这颗痣。说着掏出手机,对着黑屏左右确认,很迷人啊。“是高一吗?我说要点掉的?”   石墨点头:“嗯。”   “可能吧......那时候审美不成熟,经常觉得自己不好看,不管多少人夸我好看,我都觉得自己长得不完美。”极有可能胡说八道要去点痣。   鼻尖有痣的审美那时候还不流行,脸上哪里有痣好像都不好。后来南韩第一美人韩佳人横空出世,她喜欢自己这颗同款宝贝痣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点掉。   “现在呢?”   她两手捧脸,眯眯一笑:“超美!”   自卖自夸完毕,除了杯具响动,一片安静。石墨陷入沉默的啜饮,嫌酒不够,又自己添了点。   辛呛的酒香飘散。   应该是大聊特聊的时候,怎么不说话了呢。秦甦主动开启话题,接着上一个话题承上启下,“你也很帅,所以我们的宝宝一定很好看。”又又又说了一遍。   石墨深深叹了口气。   “干嘛?”   “什么?”   “突然这么严肃干嘛?”叹什么气?   石墨用手腕蹭了下嘴角的酒渍,牵唇失笑,“突然告诉我要当爹,我叹个气还不行?”   酒精催发出他难得的轻浮,不经意的懒散一笑差点叫秦甦魂魄不齐。她盯着他,怔怔出神,久久没动。   为什么这么帅,以前没注意到呢?   *   待华灯初上,酒意消退,石墨开车送秦甦回家。   他本可以再往里开一点,但驶近小区,他不识路似的放慢了车速。秦甦主动说:“开到这里就可以了,我自己走进去。”   “你可以指一下路。”   “不了,下班高峰,堵。”   她小跑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是个孕妇,赶紧放慢步速,慢悠悠晃回家。   她转战微信,继续编辑那段被美色耽误的话:【我也是第一次当妈,我要做的功课比你多多了,要看各种孕期检查、饮食事项,买孕妇装…..】还有什么一时也想不起来,她之前从来不关心这些。   想到家百度一番再发出去的,结果手滑,直接发出去了。   她哎呀了一声,来不及撤回,就收到了回音——一笔来自石墨的转账,一万块,备注是检查和手术的钱。   太稳了,队友稳重靠谱得不像话。秦甦一边爬楼一边感叹,意外怀孕这颗倒霉蛋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在车上,她和石墨有过一段简短迅速的问答,他问她为什么会想要生孩子,秦甦说因为有了,他问,如果没有呢,生育这件事不会在你的计划里,是吗?   秦甦说对,你呢?   石墨表示自己也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似是怕她不快,补充道,但既然发生了,他会尽力。犹豫片刻石墨又问,如果是一个,会打掉吗?   可能会打掉吧。秦甦想了想,鼻头酸了,于是摇摇头,吸了吸鼻子,“也可能不会。”   尽管这几年生出小肉团子的审萌心态,生育还是离她有点远。和徐路阳谈论婚嫁,已经属于她不可思议的人生开端了。   她一个没谈超过两年恋爱的人,要饲养生灵到十八岁,简直天方夜谭。   这么多不可思议堆砌,任谁都会奇怪她留孩子的举动。   所以当石墨轻描淡写地问她,是因为信教所以不能堕胎时,秦甦震惊得都忘了呼吸。   秦甦很少提及她的外公外婆与母亲信新教。她生来野性,不定性,且在婚前性/行为,并不信教,也只有gap那一年因为过度焦虑才把虔诚短暂地寄托于耶稣,多跑了几趟礼拜。   虽然自身无信仰,不过不可否认,从小周六常被拎去做礼拜的她,深受基督教影响,明白宗教里堕胎的罪名是“预期杀人”。   她问石墨怎么知道的,他说,她之前脖子上挂着一条十字架项链。她说那只是个装饰品,很多人都把十字架当做装饰物的。   他藏起眼里的笃定,假装信了。   但秦甦没信,狐疑地想,这个石墨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她到家跟陆玉霞打了声招呼,房门一关,赶紧给高中同桌拨去视频电话。   仿佛命中注定,生活情节环环相扣,处处隐喻。视频一接通,一张娃娃头溢满屏幕,角落里的妈妈指挥宝宝,“莱莱,跟更生阿姨打招呼。”   孩子认生。   妈妈急宝宝面对镜头不够主动,“莱莱,比心,你最近不是学会比心了吗?给更生阿姨比一个!”   秦甦盯着屏幕,精神抖擞地开始营业social,仿佛没有看过比心,一脸期待地瞪大眼睛。她夸莱莱冒出的一毫米牙尖太可爱了,简直想咬一口。又问脸颊的高原红怎么回事,是空调开太高了吗?秦甦脸上笑眯眯,内心深处则朦胧冒泛出复杂:难道这就是她以后的生活吗?   好在,比怀孕前接受度高了不少。   直到莱莱被外婆抱出去,秦甦才得空跟同学开始说话。这会功夫她收下了那一万的红包,给石墨发去【我一定会努力下崽的!】   她费劲地登录校内网这个几百年没有登录的破网站,一个个点掉探出的广告,问莱莱妈:“你还记得石墨吗?”   莱莱妈:“记得啊,高中坐在后排,后来他还在五班,我们8个人去了文科班。”   这种事她当然记得,“就……他人怎么样?”   对方也奇怪,什么人怎么样,他们也不熟,“就那样。”   秦甦一边适应落伍的人人网页面,一边问她,“你还记得我高中戴的什么项链吗?”   莱莱妈脱口而出:“十字架吗?”   秦甦落在触控板上的手忽地停住,“你记性好好啊……”那条项链她上大学就再也没戴过。都过去十来年了。   莱莱妈陷入回忆,“有一天出操/你不是丢了么,当时班里好多人都帮你去找,”她揶揄道,“那天你的3号心动男嘉宾不是还翘课出来和大家一起找,回去被罚站了吗,这么浪漫的事我当然记得啊。”宝妈回忆起这种事情,总归是很带劲的,一说起来没完没了。   “……”秦甦听得糊里糊涂,仿佛主角不是自己。她的记忆一定被橡皮擦擦过了。   “那大家都知道我戴十字架项链?”   “知道啊,不知道怎么帮你找?”   “哦…..”   原来如此。   “你干嘛突然问石墨?你们不会勾搭上了吧,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又换对象了?不是吧秦更生!”   “不是不是不是!”秦甦否认,“我只是最近看到他,发现他变帅了,就奇怪,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   莱莱妈:“这很奇怪吗?你现在看你高中的照片,变化也堪比整容啊。”   “哪有,我高中就很美。”说着手指一点,一张考古自拍径直怼到眼前。秦甦绝望地闭上眼睛,压抑嘴角的抽搐。救命,为什么人人网头像会是一张吐舌头的自拍照。那迷离的眼神、上翻的眼白、探出的舌尖,真的很像吊死鬼。   她忍住尴尬,赶快离开自己的主页,一点都不好奇自己在十年前都发了些什么伤春悲秋的乐色/话。   莱莱妈怂恿她读两条给她听,秦甦拒绝公开处刑。   她敲下“石墨”二字,搜索框下方迅速弹出两个小头像。光标上下移动,好像都不是她认识的石墨。   搜索到一半,打岔和莱莱妈聊了会琐碎,不知聊到哪个话题,秦甦突然心跳大震,摸回到刚才的页面。   她两眼一眯,重新聚焦。   卧槽…… 第7章 07   陌生又熟悉。   秦甦第一反应是石墨整过容。来来回回,仔细放大,又不完全是。   石墨对于外貌好像没有那么在意。   部分有点“姿色”的男人照镜子频率不比秦甦低,遇到全身映照体像狗发现新大陆一样,跑不动道儿,听别人两句夸奖就得意忘形地捋发胶。   而石墨就很稳重,夸他帅他要么面无表情,要么无所谓笑笑,于是乎......更帅了。   这种男人没可能没印象啊!   翻阅完零星几条动态,秦甦搞明白缘何自己以前对石墨没印象。   在半年一更的寥寥16条动态里,秦甦于回复内容中获取了以下信息——   1、石墨高中的绰号分别有“鼹鼠”(难怪她隐隐记得老鼹这个昵称)、“牙擦苏”、“石黑土”等;   2、直至校内停止更新也就是他大学毕业前,他交过一个女朋友,漂亮校花型(她冷笑,竟同是颜狗)。自大三期末考的复习动态后,那个互动的女生没再出现,底下哥们儿回复称他为单身狗;   3、他大学文凭不水;   4、大学期间,他应该没什么绰号;   5、他的影像资料只有一张高中照片作为头像,人人动态里唯一一张照片是本科毕业那天,他发了三个室友的合影,但没有本人!   秦甦呆住,燃起熊熊好奇心。   她回忆高中流行溜冰,大家周末就约去溜冰馆,青春期男女假借失控的摇摆擦/碰/身体,每次结束qq空间都有很多集体照。   她费劲地考古,挨个空间踩过去,终于找到一个没有锁空间且有存照的心宽人士,羞耻play般一张张翻过去。   结果印证了她的猜测,不是她眼瞎,完全是石墨气质的改变翻天覆地。   倒也不是丑,就是普通。   那会土都是一样土,流行元素不过是杀马特,男生朴素点整个小平头,“潮”一点就用斜刘海遮住一只眼睛,做作地来回甩头,女生人均脑袋一片齐头帘,厚厚盖住前额,掀起来一小半都闷出片痘痘。   高中的石墨平头眼镜,干干净净也平平无奇,个子倒是一直很高。他闭上嘴巴没有特别明显的嘴凸状况,不像同框有个同学下唇像石斑鱼一样严重下翻。但石墨咧嘴笑时,门牙比之现在龅出不少。   即便是眉眼精神的帅哥,有了这些面部问题,也会落入庸常队伍。   看仔细点可能会说,五官不错,看不仔细,那就是个雄装路人甲。   秦甦怔怔出神,手不由自主地抚向小腹,那她以后的宝宝也会龅牙吗?   唔......   她把那两张群体照放大至200%、300%、500%、800%,可低分辨率照片画质不行,看得不甚清楚,好像很严重,又好像不严重。   到底是骨骼问题还是牙齿问题?   秦甦急得额角冒汗,决定考察更多照片!   *   夜晚,城市有如钻石项链般闪亮。   高处俯瞰,寂寞都市人的光标次第闪现,有序移动。   石墨知道自己在秦甦的世界里没有姓名。就像他那天说的,她压根儿没正眼看过他。   他看热闹一样围观那帮青春期男生耍弄十八般武艺为夺秦甦好感,也看得出,秦甦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   她是个天生的风云人物,漂亮又张扬,各型各类爱出风头男生都是她的裙下臣。   这种女生,看得见他才怪。   石墨在屋内不停踱步,将秦甦发来的几个孕产知识相关公众号一一点击关注,对着她说的【共同学习】一阵失笑,怎么会有人这样处理事情?   十二点多,临睡前,几百年没联系的高中老友诈尸一样弹出来,不断刷消息——   【秦苏为什么一直问我要你的照片?】   【你们谈了?】   【我要发给她吗?】   【md,我还要去翻u盘。】   石墨没回,那边自说自话,自槽起来,【怎么劳资都三十了,还在做女神的狗腿。】   石墨立在二楼抽烟,目光恰落在一楼的克罗心圆凳,皮里虚线勾出的十字架影影绰绰,像是他的寂寞光标。   感情上的石墨随俗浮沉,没有锚点,大多时候有欲无求,走哪儿算哪儿。   可海好像很小,飘来飘去最后总会绕回到秦甦,还是海其实很大,他压根儿没绕走,迷路了?   不然怎么最后都会绕回到她?   手机还在不停响,那头考古的同学翻阅照片,燃起旺盛的唠嗑欲望。   石墨无视消息,点开前置摄像头,五官近距离贴上屏幕,面无表情盯自己半天。   半晌终于回过去一条:【随便你。】   *   石墨等了两天才等到秦甦主动发来的消息。状况和悦来那晚结束没差,丝毫没有因为他们即将成为育娃拍档而亲/热多少。   秦甦:【我们得见一面,刚看了一篇文章,说双胞胎分开养不利于亲密性!】   石墨:【时间、地点】   秦甦多效率个人啊:【你空了下楼。】【老地方~】   秦甦这两天终于把石墨的颜值变迁史研究透了。   他没有整容,只是整了牙。五官是天生的淡颜系帅哥。高眉骨、挺鼻梁,眼皮微褶,认真看人时恍惚深情,横来记眼锋又显薄情,上半张脸天生浪子样,而嘴唇因整牙而富有肉感,不厚不薄,恰好中和了眉眼的轻佻。   难怪五官这么帅却不像坏男人,好妙。   秦甦使用ps软件详细分析手头的图片,在脑海中描摹他的骨骼,看得走火入魔,待他步入视线,心跳猛地失序,好像梦中情人一样,周身洇出仙气来了。   石墨说:“下次来事先跟我说一声,我经常不在公司的。”   秦甦说自己只是出来办事路过,不在就走,没事。   春日潮气阴沉滞重,雨丝落下反常轻盈。   自然的招呼后,对话戛然而止,好像电影突然切入慢镜头,呼吸和眨眼都开始卡顿。   秦甦直勾勾盯着石墨的嘴巴,沿下颌线一路下滑至肩颈。她睡过他,知道他不是那种举铁健身男,但他脖颈的血管,挺拔的体态,还有手背上分明的青筋,均恰如其分地透出罕见的都市人健康状态。   她看得入神,一动不动,直到意识到失礼时才赶紧打住。   秦甦:“对了,那个......”   石墨:“你发消息说......”   窒闷的气氛忽而热闹起来。   石墨被她盯得发毛,下意识屏住呼吸,差点闭过气去,索性开口,没想打个正着,突然撞声后的两人皆顿了顿,似乎都在等对方继续。   石墨说,“你是又要改方案吗?”   这话说的,太公式了。   秦甦这两天除了基因问题,还认真想了想户口问题,一人一个孩子可以上户口。但同时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她是少数民族,高考加分,她问道,“你是汉族吗?”   石墨点头。   “那另一个跟了你,高考不加分,那会不开心吧。”   石墨石化。   “还有啊,性别分配也没有商量,感觉问题好多。”   石墨对于孩子怎么分没有异议,毕竟它们现在只是不足两月的胚胎,非生物意义上完整的人,但如果可以的话,“有女儿的话,我想要。”   秦甦立马打断他的非分之想,“我查过啦,同卵双胞胎不会出现龙凤胎情况,只会有一对男或者一对女。而我们宝宝是异卵,会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或者一男一女的情况。这样的情况下,我要一个女孩,如果你也想要女孩的话,就要祈祷,我生的是一对女儿。”   石墨:“所以我没有选择权?”   秦甦知道这样说有点冷血,但,“女孩会有很多生理问题,你作为一个爸爸不太适合单独养育。”   也是。   石墨明显失落,身体前倾换了个姿势。   秦甦将今天来找他的目的道出,“喏......不过,我已经意识到,最好不要把孩子分开来养育。常说双胞胎有感应,我们要让它们从小建立联系和默契。”   “所以呢?”   “所以什么我没想好,或许我们可以通过跟家里沟通,长辈提出的问题可能会很多,届时我们一起罗列,再解决?”   石墨说好。   在这桩事情上,秦甦处理得足够理智与熨帖,他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这样作为成年人直接表述出问题,给出方案,没有三推三让的无聊把戏,就处理突发问题而言,让人通体舒适。   当然也有不舒适的地方,只是都让石墨给忽略了。   秦甦问,“你爸妈那里,你准备说吗?”其实石墨不说也可以,他作为男人并没有什么影响。   “我爸妈都在国外。”   秦甦愣了一下,“是吗?那他们会......”   石墨主动表示,“他们会支持的。”   秦甦松了口气,“那太简单了,你家没问题,我家听我的,完全没有复杂的事。”   石墨也意外。   真的像小孩过家家一样简单?   他扫见她面容清寡,关切问她还吐吗?   秦甦说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吐一吐,中午也会吐,晚上食欲有时候还可以。   “那怎么没告诉我?”   “难道你想每天起床看到我发呕吐的消息给你?”   “可以啊。”   “......”   三   二   一   秦甦忽而抬头,好像才发现的一样,“你眼睛是激光了吗?”   石墨抿唇偷笑,终于......   *   自秦甦燃起撂挑子单干的想法,上班的积极性直线下滑。先是迟到,再是瞌睡,最后在选题策划会上胆大到睡着。不愧是一具躯体三个人,胆子都比以前壮不少。   她不确定自己的化妆品是否有机,这几天素面朝天,平时光鲜亮丽的辣妹这样对比来看,确实精神不济。   单位没人怪她,她自己也不自责,回家继续睡。   太好睡了。   睡醒第一件事是找吃的,吃两口呕意涌上来开始吐,吐得脑袋充血昏昏沉沉,再一个倒头继续睡。   她迷迷糊糊想,是要这样睡到生吗?她会得血栓吗?她会饿死吗?   秦甦依然讨厌绿色蔬菜,并且随饭桌上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蔬菜,她的厌恶情绪愈发强烈。   陆女士见她萎靡不振,肠胃不佳,将问题归根于没吃蔬菜,变着法儿地哄她吃蔬菜,甚至在她好不容易来了食欲想喝粥时,擅作主张加了点青菜碎末。   秦甦看见菜粥脸色立马变菜,一口都没吃上就开始干呕,直到吐出苦胆汁,直到吐得泪流满面。   吐完秦甦烦躁地破罐破摔,直言自己怀孕,请善待生命,不要再弄这些草折磨她了。   陆玉霞第一反应是哎呀,那要赶紧定日子结婚,两手刚一拍上就被秦甦告知已和徐路阳分手。   陆玉霞又是一声哎呀,“都怀孕了,总归要复合的,不然孩子怎么办?”   秦甦分秒不耽搁地投掷第三波炸弹——这孩子不是徐路阳的。   她表情忿忿,看着就像赌气,陆女士当她胡说八道,反正秦甦平时常常说些气话。   秦甦吐完就饿了,见陆女士惆怅地转圈,虚脱地撒娇,“哎呀,妈,我想喝白粥,弄点外婆做的肉酱,不要放青菜。”   “知道了。”   *   稠糊的米香抚慰空虚的胃部。   喝粥时,秦甦一直在打电话,临时接了个私活,后天要去警察局做一天翻译,时薪200,去3小时!   陆女士盯贼一样盯着她,准备等她挂断,盘诘一番。   秦甦谈着谈着就说起自己准备辞职,以谋求更高的薪水,嘻嘻哈哈让对方有兼职工作一定要优先考虑她,她业务又好又漂亮的。   陆女士六神无主,国企这么好的单位怎么要离职?急得她恨不得出声打断秦甦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朋友听秦甦说要辞职,打开话匣,表示国内出版业如果不是理想主义者,没有殉道精神,做外文引进太艰难了。秦甦一边嘬粥一边叹气,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苦水倒出。   分散了精力,就忘了呕吐。   可陆女士渐渐坐不住了,目光在秦甦平坦的小腹来回打转。   她想着想着委屈起来,眼圈一红,就办了件大事!   就这么一个举动,硬生生在秦甦鸡飞狗跳的袋鼠生涯里劈开出一片新的炼狱。 第8章 08 见红   陆女士急火攻心,知秦甦吃亏,落了下风,叫徐路阳立刻马上来她家。   电话里还摆出长辈谱,语气难得严肃,甚至可以说得上凶悍。只是挂完电话气势又没了,很没主见地叫来了秦栋梁。   秦甦正打着电话呢,听见秦栋梁的声音,气不打一处来,杀到客厅开始发威。   她对父亲的恨意是随时爆发的,就算血脉相连,这老男人眼睛一红、纹路一皱,能挠得她心肺发酸。可她一旦调阅出初中问他要生活费,他抱着那小娘们耍她的情景,立马可以不认爹。   她一心软,就想那事儿,一想那事儿,心就狠下来了。   等老保险门吱呀一声,钻出个徐路阳,秦甦早已经杀红了眼,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情绪阈值哐哐亮红灯——渣男!一个都别跑!   徐路阳听秦甦怀孕,人都傻了,分秒不耽搁地从应酬局出来,到达时身上卷着股尚未消散的酒气,滚蛋时浑身湿透还滴答着水。   这一晚,每个人嗓子都喊哑掉了。   把那两个腌臜男人赶走,秦甦长出一口气,随之而下一股热流。   最后的最后,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女将军像个易碎品,一路小心翼翼,大气儿不敢喘。   出租车上,陆女士捏着十字架祷告,将希望寄托于主。   秦甦擦干眼泪,认命生活就是一个轮回。   “意外”这家伙坏得很,常是半夜来袭。不知道从几岁开始就是这样,每次去医院都是她和妈妈两个人。   从生理上来讲,每个女人都用血和痛注出一部史诗,秦甦目前顶多写完序章,刚进入正题。   *   凌晨两点,城市都睡了。   石墨驱车一路疾驰,心脏擂鼓一般。待他赶到医院,电话里哭啼啼的秦甦正抱着罐酸梅,一颗一颗飞快吞/吐,紫红的核儿堆在纸巾,而纸巾恰好垫在危险单位——小腹。   秦甦看见石墨,展颜前先害羞了一下。方才电话里,她情绪失控,一个劲儿地哭,呜呜咽咽说自己流血了,完蛋了。   石墨睡梦中,没反应过来,哑声问她哪里流血了?手指吗?   秦甦直言,当然是下面啊!   谁手指流血会半夜哭诉,又不是十八。   现在想起来,好羞耻,石墨好像不怎么说这些俗话。   好在,石墨注意力没在这些细枝末节。他走近她,小心翼翼确认了眼小腹,好像眼神落重了都会伤到。   他轻声问她,“怎么回事?现在怎么样?”   话音一落,陆玉霞从帘子后面出来,两只眼睛哭得像核桃一样,都吵完一个多小时了,还在喘气儿。她在大事上除了哭,向来什么都不会。   秦甦说,见红了,做了B超,抽了血,目前宝宝还好,医生说这几天少活动多观察。   她瞥了一眼陆女士,鼻头跟着泛酸,飞快别过眼睛,指了指石墨,对她说:“喏,就是他。”   她好不容易才说通陆女士,劝她相信孩子不是徐路阳的,如果是徐路阳的,她保证连夜打胎。   陆女士很虔诚,秦甦夜不归宿都要唉声叹气,别说打胎,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在她心里,不管孩子爸爸是谁,宝宝都是礼物,总归是要生养的。   石墨朝陆玉霞欠身,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陆玉霞满腹委屈,掀帘子那刻还在生气,搞大女儿肚子居然不结婚,真是混账,等一抬头看清石墨的脸,整个人忽然就跌下去半分,重心都不对劲了。   她张了张嘴,吞了小口唾沫,没能放得出狠话来,“哦......怎么称呼啊?”   石墨介绍自己姓石,单名一个墨。   陆玉霞看他人英俊潇洒,声音温润清朗,心中不悦有被抚慰到,让他赶紧坐下,半夜来辛苦了。   紧凑的急诊加床哪有什么坐的地方,石墨摇头说不用。   陆玉霞手边只有滚水,没有水果,唯一能入嘴的也就是秦甦怀里刚买的酸梅,这丫头抱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有给客人的意思,搞得她一点招呼的东西都没有,只能干巴巴絮叨起秦甦最近食欲差,怀了宝宝没精神,每天只出不进,身体吃不消,你看,都躺到医院来挂营养液了。   说到这里,陆女士又燃起了点理智的怒火,板脸问他,小石工作很忙吗,怎么没来看看她?   石墨抱歉,表示自己多有不周,后面加强。   陆女士典型的母亲口吻,委屈巴巴。秦甦叹气,帮石墨说话,表示他们昨天才见过。   陆女士立刻眉开眼笑,“哦,聊孩子吗?”   石墨说:“是的阿姨。”   “都聊了些什么呀?”   秦甦拦下话茬,“就说了些孕期花费怎么分摊的问题,目前没有分歧。”   陆女士不理她,继续问石墨,“小石做什么工作的?”   “证券公司。”   “上班忙吗?”   “看情况,有时候忙有时候闲。”   “怎么认识的?”陆女士好奇。   “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同班吗?”她哎哟了一声,终于开心起来,年龄都不用问了,同龄!成绩也不用问了,重点高中,出不来差生。“那就是知根知底了!”   秦甦指着酸梅填肚子,嘴里正含着颗,听她这么一定断差点呛到,赶紧吐了核儿,“妈!”   陆女士挤出温和的笑意,没理秦甦,盯着石墨追问,“那小石爸妈那里怎么说?”   “我准备明天跟他们说。”石墨原本就是这样计划的。   “要我们一起约个时间吗?”陆女士为难道,“这个双胎肚子大起来很快的,得抓紧点时间。”   她恨不得现在就见证求婚,然后把秦甦的嘴巴捂住,替她做主答应了。   石墨与秦甦刚挨上眼神,还没对接信号,就被陆女士拦截。她将炮火对准石墨,“怎么说?准备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   心电监护心率一栏叮叮咚咚加速,90次/分,下一秒100次/分,又一个眨眼的功夫,蹿上110次/分!   秦甦紧张起来,怕陆女士越说越歪。   偶像剧不是白看的,听见报警她来了灵感,捂住小腹,哼唧了一句,“我累了。”   陆女士:“......那......”   下一秒,石墨右手塞进一根手指,可劲儿挠他手心。   他会意,主动道,“阿姨,很晚了,您早点休息吧,至于孩子的事,改天我登门拜访,一起商量。”   石墨一边一说,一边回握住秦甦的手。   秦甦吓了一跳,心电图报警更加厉害。不过,很快被他垂首一声“痒”止住了骚动。   哦......原来是痒,她以为他真要配合陆女士的传统思路呢。   陆女士就想他们培养感情多谈谈,待她兴高采烈一转身,秦甦倒豆子一样哀叹今晚的动荡,“男人好奇怪,这时候还觉得是我在委曲求全。”   “怎么说?”石墨帮她把核儿团起,丢进了垃圾桶。抽掉她垫高的一个枕头,安稳成平躺的睡姿。   “我妈误会,把徐路阳叫我家来了。我明确告诉他,从他劈腿那刻起我跟他就没有关系了,我爱跟谁跟谁。但是!他居然不信!”她略过了自己爹那部分。   “为什么不信?”   “男人的自信!”   徐路阳不认为她会这么快找别人,还代入了偶像剧的思路,怀疑她委屈自己,决意偷偷处理孩子。   他还表忠心,以后会好好对她,以家庭为重,现在宝宝都有了,他们应该要考虑结婚了。   太讽刺了吧!   好说歹说,最后没信。她只能冲到洗手间,泼了他一盆冷水,让他清醒一点。   怎么还自说自话上了。   太好笑了,她就算怀上他的孩子,也会拽着他一起去打胎。不管是人是钱还是精力,一个都不能缺位!   说话时,秦甦挺尸一样看着石墨,他则俯视她,一时半会还没什么,对视久了就有点怪怪的。她不方便动,用陆女士的话就是,这种时候蹦个屁都能把孩子蹦没了。于是只能又用手拽拽他,“喂,你坐下来呀,站着看我怪怪的。”   手挨到一块,心跳又蹦快了一点。好在心电监护再度亮黄灯报警时,石墨转身去找凳子了。   等他坐定,两人呈锐角对视,勉强算平视。秦甦继续刚刚的话题,强调道,“你看,宝宝就是你的,不然我说是徐路阳的岂不是更简单,反正他人傻钱多。”自己抢着领爹的身份牌。   石墨低笑,没想到她还在计较这事,也确实是他当时怀疑不当。   她见他笑,假装不开心,握住他一根手指轻轻摇晃,“是你的!你的!你的!”   温度在指尖漾开,石墨笑得咧开了嘴,又很快地抿了抿唇,正色地掩饰住怒放心花,“我知道,是我的!我的!我的!”   目光一撞,似嗔还喜。   可那心电监护太王八蛋了。   秦甦噘嘴,恶狠狠往那该死的机器上斜眼,为什么要暴露她的心跳!   见石墨一直含笑盯着她,她忙捂住脸,“我脸是不是很肿?”她哭过之后,脸就会像猪头。眼皮翻巨多层,压到视线都受影响。   “我说不肿是骗人的。”他拉开她的手,顺了顺输液管,小心翼翼生疏地塞进被窝,替她掖好被子,手则撑在她枕边,亲昵地留恋,“但......还是很漂亮。”   秦甦等他一句夸就像在一圈边缘挠痒痒,好不容易才在蚊子包中心掐个十字。又痒又舒服。   心电监护报警了好会,影响病人休息,护士巡视时将心率报警上限调高了点,临走时多看了石墨一眼。   秦甦也跟着再度欣赏起来,心念一动,问他可以拍一张照片吗?   他问用来干嘛?   秦甦说,“我要跟朋友介绍我未来宝宝的爸爸。她们肯定会奇怪是什么让我迷了心窍,到时候我就掏出照片,用颜值说话!”   她咔嚓了一张,拿到眼前一看,又好气又骄傲,随手拍都好帅。闪光灯下,男人侧面的立体感太绝了。   他等了几秒,问还要再拍吗,那张可以吗?   秦甦手机给他,“自己看。”   他淡淡道,“还行。”   “这叫还行?”都可以出道了好吗。   她慈母般的目光将他包围,痴汉一样说,“你长得真好看,这么一想,生儿子也不错。”   石墨被看的毛孔发瘆,只能别开目光,庆幸自己没有接心电监护。刚轻咳一声要说话,又被秦甦打断,“你有你小时候照片吗?” 第9章 09   石墨妈的微信头像就是石墨的百日照。   他点开递到秦甦眼皮底下,尽管心里发笑,面上还是配合她的一切要求。   小孩眼睛大或者皮肤白最容易显好看,淡颜系的婴儿不如浓颜系,不会有多惊艳,所以石墨的低清婴儿图看不出什么名堂,但秦甦还是满意地保存,Airdrop给自己。   传送时石墨手机相册露出几张图,最新一张赫然是宝宝的B超。他把文字部分截去,留下了两团花生米大小的阴影。   秦甦“咦”了一声,惊讶道,“你留着B超报告?”她看了几十遍,所以即便是雾状也能一眼认出。   “就看看......培养培养感情......”石墨闪过不自然,深夜气息的断续格外容易放大、捕捉。   秦甦眼神揶揄,心里得意。臭男人,假装高冷,口嫌体直。她手指又忍不住戳上去,“我们宝宝的B超是不是也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腻,只能等下个月再去撸一张,更新图库。   又是好看。   石墨笑,“长得好看很重要?”   秦甦不假思索:“蛮重要的。”   秦甦是吃颜值红利长大的。她一直知道怎么用好看为糟糕的性格挡箭,也知道如何利用好看丰富自己的生活。   虽然美丽无用论甚嚣尘上,但人类的眼睛骗不了人,仅凭一两面、几句话就穿透人的外貌潜入内心到底是稀罕事。大多数人都不会深交,而秦甦做惯漂亮的过客。   当然,这些都是肤浅的优势,到底也是她别无长处。可呱呱落地就有一技之长,又有哪个宝贝会拒绝呢?   “如果不好看呢?”石墨问。   秦甦没想过,理所当然说:“我们的宝宝肯定好看啊。”   “那如果我没有戴牙套......”   “哦?”秦甦演技不错,疑惑先从口腔发出,再蔓延至眼底,问出下一句前目光先好奇地绕他唇周腮帮两圈,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般,慢悠悠抬高半分音调,“你整过牙?高中吗?还是大学?”   石墨喉结滚动,直接噎住:“......”   “怎么整的?为什么整?是因为咬合问题还是骨性凸出?”脱口而出的这两个问题,是她经一番颌面部研究、画了无数草图,拟出的两个门外汉假设。   秦甦不想暴露自己在意石墨外貌的心态,显得她好像在给崽挑基因,但那破败的迂腐心态拦都拦不住地不断发酵,于是她只能遮遮掩掩。她本来想挑个聊天机会,不经意间夸他牙齿好整齐,然后再刨根问底的,既然他都说了,那就……   石墨一五一十:“我拔了八颗牙齿,其中四颗是阻生齿,也就是智齿,腾出空间后门牙慢慢回收,辅以两年牙套。骨性凸出不是很清楚,但咬合没什么问题。”   心电监护嘟嘟又飙过了高限。   秦甦得来全不费功夫,来不及高兴,就被石墨直白地挑破,“下次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照片的话我这里最多,哪个高中同学都不会有我自己多的。”   秦甦翘起的唇角僵住,“哦......”   石墨语气冷冷冰冰,措辞又礼貌到不行,“还有什么问题吗?可以现在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甦有一种背后说人小话被逮个正着的尴尬,挤挤嘴角,“没有呀,我只是......想说你和之前长的有点不一样。”   “没有吧,不过我比高中高了五公分,然后体重增了20斤。”   “20斤啊?”   “嗯,太瘦了,就去增肌锻炼。”   难怪,她说怎么变化这么彻底,气质翻天覆地。   “谁告诉你的啊?”秦甦想知道是谁背叛了她。   看来还不止一个人。石墨揉了揉鼻子,哂笑道:“你到底问多少人要了?”   “也没几个啊。”她有微信的高一同学就没几个。列表里有石墨已经算稀罕事儿了。她都忘了他们怎么加上的。还有,她很坦白地无奈,“他们只找到了你的毕业照,生活照都没有。”   “那等会你发几张照片给我。”   “那你呢?”   石墨学她盯住脸,一动不动,直到以牙还牙,把她也看得汗毛竖起,直往枕头边缘缩,“我没有整容。”   “我这算整容?”石墨手摸向下巴。   “不算吧。”   石墨想了想,问出刚刚没问完的问题:“要是我整容了,你还要孩子吗?”   “这什么问题啊......”她拒绝面对,皱起鼻子继续往退无可退的枕头边缘缩。不听不听不听!   “换个方式问,如果孩子爸爸不帅,你会愿意生下来吗?”他更想问的是,那晚是因为他的长相而跟他睡的吗。   秦甦手下意识搭在小腹上,想捂住宝宝的耳朵。   她看着石墨,石墨看着她。心电监护安静,心跳没有加速,他们都在静静等待一个完全不需称之为问题的答案。   过了好会,秦甦说,“会。爸爸帅不帅是加分项,但基础项是靠谱、负责。”艰难挤出符合正常社会人逻辑的答案,秦甦道德绑架般抛出问题:“你靠谱、负责吗?”   现在问不觉得迟吗?   石墨没有正面回答,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相信自己的眼光吗?”   秦甦眯起眼睛,假模假式审视起来。   三秒后,两人默契地笑了。   *   石墨和秦甦这一手配合打得真像相熟多年、知根知底、意趣相投的老队友,而除了他们两,好像没人能理解不婚生子这件事。   太阳升起,秦甦办理了出院。   她坐在后座,玻璃人般挪回家。   终于脱离公共场合,撇开闲杂人等,陆女士和秦甦石墨顺利会师,她准备了很多问题,只是很遗憾,还没机会问出口,就被告知了以下结果——   1、孩子户口暂定跟妈妈,为高考加分;   2、孕期爸爸负责所有因怀孕受到影响的相关经济损失,妈妈负责怀孕;产后爸爸妈妈共同分担生活费、婴儿用品费以及月嫂费,费用比例按照谁付出的时间成本高,谁掏低比例的钱的标准拟行;   3、一岁前共同分担,一岁后的事再说,现在计划这么远不现实;   4、妈妈不哺乳,拒绝一切利弊说教和母爱绑架;   5.......   说到这里,陆女士已经要休克了。准确来说,秦甦说完第一句,陆女士眼前就一片昏花,后面每一句都伴随一记尖锐的耳鸣,听得半清不楚的。   大概是家庭剧变对秦甦影响太大。秦栋梁的背信弃义抛妻弃女太过绝情,而陆女士天生没有主意,这都让秦甦感到不安全感。她习惯快刀斩乱麻,总怕刀下慢了,亏就在嘴边了。   陆女士又嘤嘤开来,颤着唇问她,不结婚吗?   长辈流泪对石墨来说是新鲜的惊悚环节,他在陆女士落泪的瞬间飞快弹起,手刚碰到抽纸,就被秦甦按住。   她把纸巾盒往陆女士跟前一推,并没有帮她擦眼泪的想法。她妈遇到事除了哭并没有其他技能点,而她早从跟着母亲一块儿哭,进化到了在母亲的眼泪里解决问题:“因为意外怀孕需要处理的是怀孕,而不是婚姻。”   秦甦无法帮陆女士搭起关于婚姻与孩子是两件事的新兴思维,陆女士甚至都捋不清楚自己的婚姻与孩子。   两回事?陆女士听到了顶荒唐的话,急得喘气儿节奏大乱,“那你为什么......要......”   荒唐!疯了!   后面话羞于启齿,但她要说什么,于成年人来说不言自明。   石墨嘴皮子刚一磨动,再度被秦甦按住,“这部分我来,”她张嘴就对陆女士说,“因为我是自......”边说边要站起来。   石墨护住欲要起身的秦甦,抢断话语,“阿姨,因为秦甦想要个宝宝。”   秦甦愣住,不解地看向他,“什么呀?”谁没事想要个宝宝?又不是芭比娃娃。   秦甦的每一句都在陆玉霞的眼睛里撒盐,大概她平时就是这样直来直去处理问题,或许省去和旁人太极的功夫,但对家人,尤其是性格软弱的家人,伤害值很高。   陆玉霞愣了,“她都要结婚了,她......”想要孩子可以结婚后生啊,现在非婚生子算怎么回事。把脑子炸成汁她都搞不明白。前阵子还好好的人生怎么忽然乱七八糟了。   “对,但......就......”石墨磕磕巴巴,编不下去了。   秦甦竖起耳朵等了几秒,一扭头看见石墨喉结一上一下,紧张得像被上课提问却不知道讲到哪里的学生。   她眼神一柔,灭了脾气,往沙发上一歪,哼唧道,“我好累,昨晚都没睡好。”   陆女士看了眼她的肚子,哭得更厉害了。   于她而言,什么理由都说不通的,不结婚生孩子就是不像话!   秦甦拽拽石墨,示意第一轮谈判结束,有关人员需在陆女士情绪第二波失控前撤离现场。   *   “在橱里。”秦甦位移到床上,明显疲乏,说完这三个字,气都叹老长了。   她指挥石墨帮她取出平板,如要卧床,那么周一就不能去上班,不上班一需要交接工作,二得开假条。而一开假条,社会关口就要失守,太平日子就要没了。   不知道会有多少像陆女士这样的“不理解”冒出,不过好在,没有人会像亲妈一样撕心裂肺为她焦急,设身处地为她嚎啕,死皮赖脸劝她结婚。   别人最多奇奇怪怪两句,面对面时表示理解新新人类,背后紧锣密鼓开小群盖楼。秦甦作为风云美女,早就习惯了这些。   石墨拉开卧室柜门,一竖排包包率先撞入眼帘,他认得出其中几个奢侈品logo。   “看,这是我为宝宝打下的江山!”累是累的,但是一看到包包还是精神抖擞,她流连地扫过那一排包,畅想起来,“生了妹妹就给她臭美,生了弟弟就拿去讨好他女朋友!我买的都是经典款,到时候就是中古包了,不会给宝宝丢脸的,”   石墨:“那我也得贡献点什么吧,但我没有包。”   “你有车啊。”   “这样啊......”   指尖在柜门点动,他算起家当来。   “听起来你不舍得?”她计较地皱眉头,是要留给谁!她突然封建思想上头,心头碎碎念,她怀的可是长子!   “没有,我只是觉得到了他们开车的年纪,那车也不能开了。”他当真思考交接给下一代的可行性。   “对哦。那再说吧。”吹完牛,秦甦很老实地遗憾,“不过这些包我就不传给宝宝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要名品包就各凭本事吧。”她说这两天朋友会来家里,帮她把包包一一拍照定价,挂到二手网站。   石墨眉头紧促,“你缺钱吗?”   “不缺,但你要问我有钱吗,我也没有。”很现实的问题。   “其实没必要的,我......”   “那你接下来的话也没必要。”见他表情严肃,秦甦朝他流里流气吹了声口哨。论吹口哨,她可是女生里响当当的流/氓。   他不说话,仍锁着眉头。卖包听起来似乎很惨淡,不知道秦甦的经济是否有困难。   秦甦好笑,“拜托,孕期的费用都由你来承担,这可不是小数字哦,当代产品设计与营销把对宝妈的剥削拉到很高的层次了,你不为自己叫屈居然可惜起我的包包来了。”   “秦甦......”   “Hey man ! Business is business.”   “Ok.”   石墨背身,叹了口气从包里为她取出平板,递到她枕边。   屏幕亮起,等待键入,“密码。”   秦甦不方便,直接报:“我生日,一一......”   石墨:“一八。”   她讶异,“你知道我生日?”   他淡淡:“嗯,那天开房你掏身份证了。”   开房......记性真好。她轻咳一声,好奇问:“你生日什么时候?”   石墨低头解锁,等抬头时才慢悠悠说,“在你前面一天。”   高三有一场聚会,约秦甦一起来,当时群里计划好,晚上先给石黑土和另一位寿星吹蜡烛,等唱歌唱到零点,再给秦更生吹蜡烛。一局三寿,一步到位。   秦甦捧场王,热情应好,结果临聚会两天找理由鸽掉了。   他们差点就一起过十八岁生日了。虽然他们不熟......但那本来是个契机的......当然了,也许在场很多人都在等着靠近她的一个契机。   秦甦眯起眼来,不可思议将石墨上上下下仔仔细细重新扫描一遍。   嚯,看不出来啊,居然是天蝎男! 第10章 10   石墨帮秦甦打好假条,闪送到她单位。   假条白纸黑字,红戳一盖,等同官宣怀孕。同事纷纷关心,催问婚期,秦甦一流马虎眼大师,工作群里先谢过大家,又说自己来人间一遭,阅遍亲友婚育方案,无甚惊奇,想体验一种新的人生方案,当代女青年不要局限于婚姻格局,我们要看的更高更远,才能更快更强。   在座都是读过书的人,秦甦把内容拔高到这种程度,谁再问一句,都是暴露自己的默守陈规不知变通,就算百般迷惑,工作群里还是整齐地刷起了烟花与大拇指!   要好的同事小窗她,问怎么回事?   秦甦简单交代,一边打字,一边眼皮打架。石墨发消息问她,中午吃了吗,吐了吗。她回复他,吃了,也吐了。   等消息的间歇,实在撑不住,手机脱手,哐啷跌入睡梦。失去意识前,秦甦把微信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给看成了“对方正在偷人”,潜意识的迷惑带入梦中,她侦探一样抽丝剥茧。   是谁?石墨在跟谁偷人?   梦里的秦甦目如铜铃,健步如飞,一点没有孕妇样子。她踏步在一栋熟悉的楼,鬼祟跟踪石墨,环境熟悉又陌生,追到三楼时她想起来,这是她的高中。   身边所有的人都飞奔上楼,轰隆隆地震一样。秦甦左右看看,才明白是上课了。等石墨钻进铁皮箱子般的教室,秦甦方才看清金属牌子上写着高三5班。   5班?   好晦气,她才不要来呢!   窗口探头,石墨正跟女同桌有说有笑,还亲昵地刮了下鼻子,远远看过去,他的眉骨微峰,笑起来轮廓柔和,侧脸帅得不像话。可他越帅,她越委屈,下意识抚上小腹,酸楚漫上眼眶。   那个女生有点眼熟,她紧锁眉头拼命想,谁?谁?谁?终于,真相大白的灵光闪过,这不是校内网上那个漂亮前女友吗?   教室两人躲在书本后,无视课堂纪律,面颊紧贴往一处。   混沌间,秦甦气死了。他们居然当着她的面亲嘴,有没有考虑过她是个孕妇,看不得这种限制级画面!   再一回神,秦甦已经在回家路上了。天黑漆漆的,她手伸进兜里想掏钱买个吃的,她好饿好饿,可她没有钱。为什么她怀孕了还要饿肚子,为什么青春期对一个孕妇这么坏?   她一路哭一路找钱,像一只发怒的猫,迷茫时分,身后出现了脚步声,她走他走,她停他停,唉?   一回头,身后狭长的小径空无一人,连片道具落叶都没有踪影。好劣质的梦,外景就像绿幕拉的。   但她还是吓死了,见鬼的心脏就像按下了加速器,她拼命跑拼命跑,像阿甘一样,横贯中西,穿越寒暑,跑到头发变长,跑到大腹便便,跑到呼吸间伴随熊熊胎动。   秦甦的肚子像个随时要爆掉的水球,大到看不见脚丫,只能抱着肚子跑,跑得都忘掉自己为什么要跑,终于跑到羊水崩破,不知道马路牙子上哪蹿出个没五官的工具人医生,帮她剪断脐带,告诉她宝宝很健康,身长184厘米,体重78公斤。   她两手一拍,终于生下来了!裙子拍拍平,赶紧去找石墨算账!这家伙居然在她怀孕的时候亲别的女人!   一抬腿,她又开始跑了。没完没了了还。   好在,潘羽织一通电话把她吵醒了。   潘羽织是莱莱妈。自从生了孩子,她就没了自己的名字,全世界都叫她莱莱妈,不过她是主动、热情迎接这一变化的,这一点从她的微信名【莱莱妈咪】不难看出。   “喂?”秦甦接起电话。   “秦更生!有人造谣你怀孕了!”还说的信誓旦旦。   “嘿嘿。”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同名同姓吧!?”   潘羽织宁可相信世界上真的还有一个这么生僻名的女的怀孕,也不信秦甦怀孕。   “是啊,还是双胞胎呢,就是昨晚见红了,所以......”   秦甦摸向肚子,一片平坦。唉?她六神无主,娇呼一声,孩子呢,刚还大腹便便呢!   *   周日,石墨醒来打了杯咖啡。一切如常,微信对话框也安安静静。   他上一次这样频繁盯着微信也是因为秦甦。   春风一度,再无消息。   第二天石墨主动给秦甦发去微信,打什么招呼致什么问候都显轻浮。他认为这样最好。顾兰亭问他昨天突然消失了,秦甦也不见了呢。   石墨没回。因果报应,秦甦也没回。   秦甦提到顾兰亭喜欢他时,他下意识选择装傻,这样也许会酷一点,但事实证明他失策了,没有错综的关系纽带,秦甦手拿女神免死金牌一路通关,爽完就消失,毫不恋战。   石墨等了一周,心情像块久置的奶酪,氧化发绿发臭,她也没个消息。   得知顾兰亭跟前男友复合,他左右编辑后又发了个标点符号出去,十分钟后,照例石沉大海。   石墨将手机往沙发上一丢,认命被女神白/嫖了。   很好,这很成年人。   秦甦再出现,居然不是十年后她牵着女儿他牵着儿子,隔空在幼儿园门口尴尬照面。她全然没提微信消息,鼻梢儿那颗迷人的淡痣说话间左左右右,他漫不经心听着,等她搞花头。   她通知他怀孕、打胎及保养,他一句都没信,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想知道是不是漂亮的女人都拥有这样骗人的权利。   然后,鬼迷心窍,他给了她这样的权利,全盘接受。   这是第一次,秦甦讲话时,注意力全程都在他脸上,第一次拿正眼看他。没有张牙舞爪的青春期躁动男女,没有KTV声色聚会的黯淡包围,亮堂堂的大厅,卡其色皮沙发上,就他们两个相向而坐。   她理直气壮、列出条框的样子和高中并无两样。   秦甦高中时候,风评很不好。现在回忆起来,没有一个漩涡中心的漂亮女生是零负评的。她刚入校就掀起了女神狂欢,入学分班考名列前茅,都夸美貌智慧并存,加之个性张扬,很快迎来恶意。高一期中考,她被检举语文考试作弊,当时没有摄像头,老师凭桌肚里的一本文言文小抄取消了那门的成绩,并对她进行了思想及风评教育。   秦甦哭着跑掉,坚称没有作弊,拒绝写检讨书,翘了一天课,第三天没事人一样回来,递交了一份千字长文。老师以为她知错了,打开一看,竟是她罗列的事件疑点,1234567......层层递进,有理无据,但逻辑在线,同学们还当爽文传阅一阵。   班主任气极了,吹胡子瞪眼认为她不知悔改,恶劣至极,当着全班人的面对她进行了道德羞辱。一周后,原本的取消成绩变成了留校察看,大字报通知贴在布告栏。   分班时,秦甦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己没有那么擅长的文科,离开了那个瞎眼的班主任。   她是学校里第一个张扬恋爱的女生,公开牵手,公开约会,故意作对一样。此后,她的成绩也再没爬上来。老同学跟前,她嘻嘻哈哈假装没事,石墨却知道文科于她不是好的选择,她根本背不进书——   秦甦此人记性奇差。   *   春日微雨。   “石先生,您今天休息吗?”秦甦的电话把石墨拽出回忆。   石先生?石墨挑眉,失笑地问候她,“今天吐了吗?”   “江湖救急!”秦甦像根龟爬的火箭,头顶冒着火星,身体只能慢吞吞地穿衣打扮,“我都来不及吐,吓得咽下去了。石墨......我接了份兼职,我忘了。”还强调,200块1小时!她孕期的工作时薪不低哦!   石墨确认了一遍,“今天?”   “一个半小时后!”   “线上吗?”石墨理解里,她在出版社工作,应该是文书工作。   “在派出所。”   石墨正色,“医生让你不要下床!减少活动!”   “我知道,但我都答应人家了。”必须得去,不然就失信了。要是早点想起来,还有转圜,她昏迷到中午才想起来,心凉了一大截,找谁都来不及了。   “钱我给你,你别去了。”   什么呀,不是钱的问题。她咕哝,“算了,我自己打车去吧。”挂断后锁眉3秒,末了自己揉揉眉心,孕期要保持心情愉快,男人都是猪蹄。   石墨开车到秦甦家楼下,已是半小时后。她家没有电梯,四层光靠爬,上回送她回来,问她爬得了吗,她说坚持一下,反正后面就不下来了。没想到第二天就要下来。   石墨来接秦甦,陆女士率先喜出望外,拉着他问,小石周末休息?那工作还可以啊,双休?   石墨点头,递上水果,表示这阵子闲一点。   “哎哟,还带水果,客气什么。”陆女士接过精品水果,乐得合不拢嘴。这小孩长得这么俊还这么懂事,随即心下一沉,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结婚。“小石,你是自己住还是和爸妈住啊?”有女人吗?没女人为什么不结婚?   “我自己住。”石墨抬手看表:“阿姨,秦甦呢?”   “厕所吐呢,”陆女士对秦甦有气,也知道这丫头心肠石头做的,只能眉开眼笑从石墨这里下手,“小石跟家里讲了吗?怎么说?”   一阵冲水声。   秦甦扶着洗手间墙壁摇晃出来,“早知道不吃了,喉咙难受死了。”就像钢丝球在强//奸她的咽喉壁,孕吐不到一周,秦甦的小强劲儿就消耗得差不多了。之前吐完擦了嘴就能吃,现在吐完人嗓子都冒烟了。   她急抽两张纸巾掖嘴巴,快步往茶几翻超市购物袋。她要带点吃的走,派出所可能没吃的。   陆女士指着她的公文包,“帮你装进包里了,少吃点,这种话梅都是防腐剂,你要是喜欢吃我找你姥做。”   秦甦哪是喜欢,她完全是没办法,嘴巴可劲儿找酸溜溜的味道。“好哦,多做点,用西梅做,还能通便。”   陆女士帮她一起收拾东西,“你这两天拉了吗?”   “没有......”秦甦懊恼,肚子有点涨,但出不来。可能躺着没动,肠子也不蠕动。   早知道那天不开便秘的玩笑了,这也能成真。   秦甦菜着张脸一回头,石墨老大个男人坐在红木圆桌前,朝她摇摇车钥匙,唇角朝下压着抹憋笑,“好了吗?什么时候走?”   “你不是不来嘛。”她眼神飘到他身上,燃起些许愠怒。刚在电话里,他没说要来接。   时间紧促,秦甦拎上包边说边走,就陆女士眼巴巴还等着石墨说他家的事,招呼他等会和秦甦一起回来吃饭。   楼道窄暗,仅容一人,他们一前一后,陆女士探头不放心交待,“当心点,慢点,哎哟,去了那儿找个地方坐,就说你有了,得坐着。”   “知道。”   她轻颤颤地挪,后面的人则等她挪三格才动一下,“我以为你有事。”   “周末,没什么事。”见她板脸,“是我没立刻说要来接你,所以生气了吗?”   秦甦鼓起气,想了想,好像也不是。“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可能是个胎梦?”   她正在思考如何向石墨叙述这一梦境,肩膀上忽而搭了只温掌,“你走的太慢了,不是赶时间吗?要不我抱你下去吧。”   “啊?”她的身体先脑子一步,立马高举双手,“背我,还是公主抱吗?”   石墨在平台处蹲下,将她小心翼翼捞进怀里,嘴上说,“你支着点,我很久没锻炼了,可能会失手。”说是这么说,怀抱又异常夯实。   石墨侧过脸,避开秦甦近在颈下的鼻息,清清嗓子,“梦到什么了?”   秦甦盯着他的喉结,舔了舔自己的唇珠,“......”   “嗯?”石墨抱着她匀速下楼。   “......”秦甦两手勾着他的脖颈,十指交叉,以防滑落,目光所及不是喉结就是下颌线,要么视线上移,是一张和善、柔软的嘴唇。   没听见声儿,石墨垂眸和她色眯眯的眼神撞个正着。   秦甦磕磕巴巴,“我梦到你和别的姑娘打啵儿了。”   石墨严肃撇开脸,唇角紧抿:“......”   虽然是梦,但还是有点点恶劣!   挪到一楼,秦甦仍在叙述梦境。这个梦太累了,累得她不敢想象,像孕晚期一样左右翻身都不是,起身身子重,低头看不见脚丫子,还要顶着煎熬一路窒息地狂奔。   “然后呢?”   “然后......估计是你们打啵儿我受刺激了,最后跑到羊水破掉了。”   石墨斜睨:“我们打啵儿你为什么要受刺激?”   是啊!这就是她懊恼的事。秦甦叹了口气,瞥向小腹,“大概是因为我没得打。”   石墨很想笑,鼻腔出了口气又不那么想笑了。“那后来生了什么?不是说胎梦吗?”   秦甦回忆,“好像是个儿子?”一米八四、七十几公斤,那应该就是个儿子吧。   “一个吗?”   “好像是哦,只有一个。”   石墨确认她坐稳,往她耳后指了指。   “嗯?”   “安全带。”   “你不帮我系吗?”她故意这么问,手倒是很主动去拉安全带。随时挑逗单身帅哥是她的本能行为。   谁知石墨迅速俯向她,扣安全带时身体几乎以环抱姿势紧贴。   也不怪他,路虎车身高,座宽,手再长都要微倾身体。   秦甦下意识挺直身体,脊背贴向座椅,试图为他腾出操作空间。鼻息交锋,眼神交错,她扫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笑。   石墨收起戏谑的狭长狼眼,道,“你胎相本来就不稳,我怕你频繁受刺激。”又是做梦,又是公主抱的。   秦甦难得有被噎到,眨眨眼,偷笑起来。   “笑什么?”他笑。   那你笑什么!秦甦问:“你怎么不问我那女的漂不漂亮?”   石墨笃定:“肯定很漂亮。”   喂喂喂,这位先生,注意她的心眼!“为什么?难道你也是颜狗?”   “还好......”他并不想承认自己这么肤浅。   秦甦来了劲,“那你高中有女朋友吗?我认识吗?”那个女孩不会是同校吧。   “没有。”   “是吗?”   “高中谈恋爱影响学习。”   “好无聊哦你!”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男人,秦甦生出危机意识,“我以后不会管我的宝宝几岁恋爱的。”   石墨沉默。   秦甦非要问出个究竟,“你呢?”   他不说话。   她凶势蹙眉:“说话!”   石墨不答反问:“高中谈恋爱开心吗?”   “开心的。”   “是吗?”他狐疑地看向她。   她眯起眼睛:“我为什么要骗你。”居然质疑她。她极少在感情的问题上强颜欢笑,开心就是开心咯。   石墨单手搭在方向盘,姿态随意,“可我看过你哭过很多次。”   “啊?” 第11章 11   秦甦确实有段时间很爱哭。   相关因素很多,有陆女士强悍的哭包基因,有青春期的激素波动,还有负心老爹卷款跑路的无助。   一哭就像开闸泄洪,没完没了,所以她都偷偷躲起来哭。   她试图在恋爱里找到避风港,但好像没有男生会静静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给你递纸巾,听你抽噎或嚎啕。在男生的恋爱刻板印象里,让女人流泪就是男人的无能。他们必须问出个二四六八来,更有甚者会跟着一块陷入忧郁。   秦甦的问题是高中生无法解决的,她不堪其扰,于是躲起来哭。   秦甦谈恋爱的最高需求是拥抱。她喜欢宽阔的肩膀和深沉的呼吸,男生身上稳定的雄性荷尔蒙味道让她通体舒适。这是软软瘦瘦的陆女士完全不能给的体验。   她要抱很久,很用力,最好能把她捏碎,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揉入骨血一样的强烈。   可男生好讨厌,好躁动,就只是抱抱而已,他们就受不了,后续需求很多。谈着谈着需求便也不对等了。   跷跷板一样,你迁就迁就我,我迁就迁就你,高压学习和时间缝隙里,上下的较力与妥协始终没找到供需的平衡点。   悲伤青春期,哭泣因素又加一!   *   秦甦乜斜着眼睛,唇角勾勒挑衅般的笑,“石黑土!你很可疑哎!”记性未免也太好了吧,他们压根没有多少正面交集,何况她……   石墨对这个问题并非没有准备:“高二自习课,我们溜去打篮球,集体被罚,有的去打扫篮球场,有的去整理器材室,我......被派去打扫音乐教室。”他瞥了眼她,“还记得吗,广播还通报批评了。”   秦甦找茬的骄横神气被时光棒槌一记,她确实有一处独自哭泣的好去处——闲置的音乐教室。   高中常有音乐排课,真实进行的音乐课很少。小楼独栋,爬山虎遮盖,木板地踏上去每一下都有咚咚如心跳的回应。   秦甦难过了就去哭会,不难过了也去呆会,坐在那里背书心情都会好一点。她高中最痛苦的就是背书,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背,她问潘羽织,你怎么能记住这么多东西。对方答,我三岁就能背唐诗三百首。   秦甦当场喊救命,她16岁连30首都背不下来,因为韵律相似,还经常嵌句。   她找到的唯一能背下来的方法就是读一百遍,依靠嘴巴重复,形成机械记忆。   音乐教室是她最常朗诵的地方。老楼教室还有回音,就好像有人在跟读一样。   她读着读着就会哭,一边哭一边骂也太难背了,哭完继续背,太痛苦了。现在的秦甦想起音乐教室,泪腺都会蓬勃出咸/湿的跳动。   她少说哭了一鱼缸的眼泪。   “什么时候?”   “高二。”   “上学期下学期?”   她开始在大脑里翻课文,确认石墨去打扫卫生时,自己在哭哪一篇。   “好像是......下学期?”是上学期。   虽然时隔十余年,但这段记忆仍然很清晰。秦甦松了口气,幸好是下学期。她最难过的一段日子是高二上学期,那半年眼睛都是肿的,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挖坑,一边填土一边窒息的感觉。初恋男朋友还给她的肿眼取名叫小金鱼。   石墨飞去记眼锋,“在想跟谁谈?”   “这还用想?”当时,他们的名字少说上了20次校园贴吧主页头条,   他扯扯唇角,并无笑意,“也是。”   “哎,都是当年事了。”秦甦怅然。   “没想过复合吗?我记得前几年王谦回国了。”   “那你消息是不太灵通,”秦甦哼哼,“他已经移民了。”   “是吗?”确实不太灵通,也没必要灵通,他们也只有几场课间篮球组局的挥汗交情而已。   “嗯。”   “那?”   很多人都问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没复合,在他们眼里,王谦回国总归有她的因素在。连潘羽织都问过秦甦,和徐路阳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他和王谦相似。   这可把秦甦吓坏了,为何人人都爱杜撰深情文本,她和王谦妥妥都是薄情客,只是两张好看的脸凑成了校园男女主角,在激素波动的年纪恰好遇见舞台,表演了一段浪漫。   实际么......   秦甦:“每个前男友都是完稿的小说,再续就不是正文味道了。”   秦甦和王谦有过短暂的复合,在法国。这事也有老同学知道,没瞒着,但细节是,他们只和好了两周,然后再也没联系过。   空气中的氧气含量陡然降低,秦甦自觉不对味,玩笑起来,“你高中也太关注我了吧!很奇怪哦?!”   石墨把她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语气倒是副无所谓的调调,“这有什么奇怪的,高中谁不关注你吗?”   也是。   课本这么无聊,网络尚未普及,女/优远在他国,校园女神是最好磕的精神鸦/片。   *   午后犯困,雨丝都懒了。烟景飘绿,本是踏青好日,派出所门口的马路光秃秃的,车辆稀少,露出寂寥。   石墨车停在斜对面,燃了支烟,忘了吸,叼在唇上愣神,等嘴唇感到灼热的温度,才掐着烟屁股灭了,紧接着,又燃了一支。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他妈的。   通知莫蔓菁女士她要当奶奶后,对方以每天50个电话的频次轰炸他的手机,以致他不得不为保持通讯通畅,把自己亲妈拉黑,她转而用石峰先生的电话,继续高频轰炸,石墨屏幕熟练操作又是拉黑,接着是各种来自美国的陌生电话,也不知道她找了多少人。   今晨他打开微信,意料之外,戒网五年的莫女士把微信下载回来了,发来航班信息,【准时来接你老娘!不来把你塞回肚子里!】   他看了眼日期,松了口气,一个月后,那时秦甦的胎相也稳了,不至于被莫女士给搅了心情。   秦甦发微信问他要照片,先是他的又是他爸妈的。30分钟后,发来两张宝贝照片,配了长串哈哈哈哈哈的字幕版罐头笑声。   和世界上任何婴儿照都没有区别,但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她的五官。一张圆滚滚的脸蛋上,乌溜溜的眼珠黑葡萄一样,格外夺目,一张则是眉目疏淡,白白嫩嫩,打小眼神就能瞧出淡定劲儿。风格完全不同,共同点是俏生生的鼻梢儿。这是板上钉钉的遗传项目,他们的鼻子都很优异。   石墨收起手机,又抽了根烟。烟跟着燃起的还有未完的故事。   老师剥夺自习自由,分配打篮球那帮人每周三最后一节自习课去“劳改”,为期一月。   石墨懒洋洋挥着扫把晃了一圈,就簸入两片掉入教室的落叶。这儿太干净了,完全不需要打扫。   于是,他充分利用官方的自习课消失时间,躲在音乐教室后门抽烟,一抽惊觉这是个好来处,晚秋热暑消褪,爬山虎打碎阳光,抖落在半截楼梯平台,有时赶巧,坐在楼梯半腰,垂目还能看见对高三情侣嘬嘴。后来他们不常来了,有点可惜,估计是被教室里的哭声给吓到了。   快活抽烟的日子不足半月,后门就贴上了0.5mm黑水笔写就的单薄大字:校园内禁止吸烟!   石墨皮,当场抽了一根,把感叹号下面的点给烫黑了。   *   派出所硬邦邦的简易凳上,秦甦将公文包垫在屁股底下,生怕凉到宝宝。以前生理期也吃冰,现在忽然脆弱得都不敢碰37度以下的东西。   石墨:【不舒服告诉我。】   秦甦:【可爱吗?】她问宝宝。   石墨:【可爱】   秦甦:【好冷漠】   石墨:【看了十遍】   嘿嘿。   工作很简单,只是几段文书翻译,再做一个笔录。说是三小时,实际工作只有四十分钟,其他都在等待。工作人员已经将问题精简好,她只需要翻译关键的几个问题。   那位法国先生一开口的就是乡音“vinte”,听清她的巴黎口音后,别扭地配合她改口“vin”,害她眉眼闪过笑意。   事后民警先生给她结算签单,问她刚刚为什么要笑,她解释完法国的口音歧视问题,马上从“笑”里意识到自己的不专业。   她咬咬唇,担忧问,“我刚刚笑得厉害吗?你们以后有工作不会不找我吧。”难怪腮帮子酸溜溜的,她看小孩的合成图看得得意忘形了。   民警小哥别开脸,轻声说没有,笑得很专业,发音很好听。   她抓紧时机,“那你们以后需要法语翻译可以找我!南法北法我都可以的!”   派出所拥有长期合作的翻译队伍,囊括各类语言,她曾以为自己要跻身这种成熟的兼职队伍已经晚了,哪里都不缺法语翻译,但今天工作等待的间隙,拉着这位民警小哥聊了会,才知道负责他们所的那位翻译小姐去上海了,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民警小哥说好,你留个名片,我夹到名片册里。   另一个民警大哥话多,不羞,夸她业务好,上回临时找来个顶尖名校的翻译,结果是笔译,口语不好。口语一不好,听力也受损,对面的法国人根本听不懂,磕磕巴巴交流了将近五小时,没有今天顺利。   秦甦不好接同行的坏话,但开心这活儿有戏。她立刻拉开包,手碰上笔记本想起来自己的名片是出版社的,头衔不合适。于是撕了张笔记纸,现场做名片。   她写上秦甦,标上拼音(sū),一笔一划写下清晰的电话号码。写完看着单薄,跟正在办公的女民警借了支红笔,画了个爱心,画完爱心还觉得单薄,又在爱心后画了个重重的感叹号。   尽管不是弯弯笑眼,她还是非常努力地收敛冷艳,笑出亲和力,双手奉上名片。   上次在纸上画这种幼稚的东西还是高中呢,当时也是这么“激动”来着。   等秦甦出来,垃圾桶的凹槽上一堆烟屁股。   她先是嗅到了石墨身上的烟味,拿眼一扫,发现了那堆小山,登时心头咯噔,燃起危机感。   “你抽烟?”   还抽这么厉害? 第12章 12   “你抽烟?”   青葱萌动戛然而止,石墨跌回郁郁葱葱的微雨春日,转身时两指还夹着半截烟。   他没料到秦甦提前一刻钟出来,下意识的动作是往嘴边送烟,对上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指间一顿,方才想起她是孕妇,迅速捻灭那一点猩红,手扇了扇空气未散的缭绕余烟。   秦甦险些魂魄不齐。   石墨立在春色青睐的背景板,垂首往唇边送烟的动作也太帅了,融汇法兰西男人的不羁与意大利男人的性感,眉眼的浪劲儿全数抖落。   秦甦的心脏原本跳得好好儿的,撞见此景忽然失序,乱蹦乱跳起来。她一口气没喘得上来,捂着嘴巴开始弯腰干呕。   石墨欲要扶住,反被秦甦摆手拒绝。   她摇晃得厉害,像棵被风吹弯的树苗。石墨当是她介意烟味,脱去自己的外套扔在车头,“没味道了,”话音一落,再度被拒绝。   秦甦扶住车身大喘气儿,额角青筋因干呕充血凸起,状似承受了极大的痛苦。好不容易缓过来,抬起头,脸色惨白。   石墨眉宇紧蹙,手伸进兜里,指尖在方方尖尖的烟盒上拨弄。   须臾,垃圾桶发出微不可查的声响。   终于稳稳坐下,秦甦才得空喘息表示,自己是饿过头才吐的,不关他的事。“派出所不好意思吃酸梅,胃里空空荡荡。”   石墨喝了口水,腮帮一鼓一缩漱了漱口,问她现在还好吗?   “好了。”秦甦咬上酸梅,如久旱逢甘霖,舒服得直伸腿,她指了指石墨那瓶水,“我也想喝。”   石墨抽了烟,就没给她,从后备箱另取了一瓶。   递到她手边,被她指尖一推,石墨会意,拧开盖来才重新递给她。   秦甦得意地眨眨眼,孺男可教也:“谢谢。”啜饮一小口,她问他,“你抽烟?”   石墨偏头摸了摸鼻子,“嗯……新媒体金融互联网行业里,七八成都抽吧。”   “哦......那......”秦甦问他抽得厉害吗?他们没有备孕,总归是惴惴不安的。   石墨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前阵戒烟,就是没成功。”复吸回来这阵抽得比戒烟前要猛。   她递过去一个明晃晃的问询眼神,“前阵是哪阵?”   “戒了104天,还在组里领到了戒烟三个月的金币。”他伸手从副驾前拉出个红丝绒盒子,“看看。”   秦甦心中一喜,“真的吗!”   吓她一跳!看见那小山堆般的烟屁股,秦甦心都凉了,抽烟喝酒致畸率很高的。她打开红丝绒礼盒,赫然躺着一枚戒烟金币,重量估计三四五六克吧,她掂不出来,上面刻着【戒烟90天纪念币】。她两眼发光,“你们公司给的吗?福利这么好?”还为戒烟发金币?   “头儿戒烟困难户,正好备孕二胎,起哄大家一起戒烟,最后坚持三个月的只有我和他。”见秦甦爱不释手,石墨说那就送你吧。   “这样吗?”秦甦心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这是你的戒烟奖励,我拿不好。”   说不好就应该放下,但秦甦没有,仍旧捏在手上,眼巴巴等他再送一次。如此她才能够心安理得地收下。   石墨伸手拿了回来,语气遗憾,“那算了。”   秦甦:“......”她眼睁睁看着金币被拿走。   石墨低眉敛目,掩饰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记得你也抽的?”   秦甦:“嗯,抽过。”   “现在不抽了?”   “戒很久了。”   “怎么戒的?”他断断续续戒了五六回,都没成功。这次的104天不是最久的一次,他最长戒过半年多。自以为养成习惯,精神松懈,不想某天接过别人递来根烟,竟自然地抽了起来,仿佛没戒过一样。   怎么戒的?秦甦想了想。   她的最后一根烟在一个纷飞雪天。秦甦站在街头,抠抠索索掏出根烟,颤着冰凉的手一口口往嘴里渡。对面一对男女同在抽烟,不同的是他们分享一根烟,你一口我一口,又急切又狼狈,男人贪心深闷一口,黯哑烟灰抖落一大截,女人气急骂骂咧咧,于是两人真刀真枪地翻了脸。   此景与电影里的街头颓废不谋而合,却背离了她想象的浪漫。   自看过这一幕,莫名其妙的,秦甦再也没抽过。   车没启动,她当石墨在等自己回复,便道:“法国烟太贵了,我实在抽不起,就戒了。”   “好,那我也试着再戒一次。”石墨说。   “好啊。”她两颊一缩,吐出个核,“吸烟容易老,我不抽之后皮肤好了很多。”   “你都抽什么?”秦甦好奇。   “抽得糙,就利群吧。”他问,“你呢?”   “混合烟爆珠这类的。”   *   陆玉霞女士提醒秦甦一定会要叫石墨回来吃饭,她准备了一桌好菜。   秦甦自然拒绝,她完全能想到陆女士的孱弱单一的手段。   陆女士赌气,他不来你也别吃了。   秦甦颇有骨气,预备拉着石墨在外凑活一顿。石墨考虑到长辈的心情,“早点开始第二轮审讯好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有考虑自己的妈。   秦甦咯咯直笑,“问题是无穷无尽的,你解决一个就有下一个。只要你不面对,问题就不存在。”胡说八道完,正色地话锋一转,“当然啦,我妈注意力很容易转移的,过阵就好了,她会接受的。”   陆玉霞纯属有人哄山珍海味也哭闹,没人哄白米咸菜也能忍。这类母亲是如何生活都会受委屈的,她们只会复制粘贴,不管自己嫁得多差,婚姻结局多惨烈,脑袋里也始终只有嫁人一条出路。   秦甦原先叛逆,好歹是尊重妈妈的,但就和徐路阳差点办成的婚事来看,她妈的指挥水平不太灵。   秦甦摸了摸肚皮,心想,她的人生得原创。   *   说是这么说,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秦甦最后既没回家,也没在外凑活一顿。   之所以打道折返至石墨这里,源于陆女士把秦栋梁叫到了家里。好像缺了男人家里就不能转了似的,她在楼下看到那辆旧雪铁龙,气得直抖。那王八蛋抛弃妻女的情景再度浮现,这车是那臭/婊/子不要了的。   好在石墨没有直接走掉,他强行把正在撸袖管的秦甦掳上车,一路沉默驱车,行至电梯亮堂处,按下电梯键,一旁的秦甦还在一抽一噎掉眼泪。   石墨张了张嘴,终是一言没发。他好像......习惯了只是听她哭,不说话。   秦甦疲倦地趺坐落地窗旁,屁股底下垫着软硬适度的南瓜蒲团。这房子采光好,地方大,独独开口的窗户太小,只给喘45度角的气。   她像个缺氧患者,鼻尖磕在缝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吹懒风。半晌,她歇了眼泪,露出宽心的笑。   石墨从厨房半墙看过去,秦甦及腰的长发随意散乱,宛如失落的弃妇。她哭了会,用手腕上那根电话线一样卷曲的玩意将长发松松扎起。   原来当时在洗手间是让他拿这个扎......   秦甦支起身的瞬间,石墨重新聚焦至眼前的牛排。   挪至开放式厨房,秦甦对正在煎牛排的石墨说:“谢谢你。”上一次告别后他还把冰箱填满,太贴心了。她支支吾吾忽而善解人意起来,“你说,我在你这里,会耽误你找女朋友吗?”   马后炮。但她不自觉就焦虑了起来。   空气响起滋啦滋啦的油花爆裂。石墨单手掂锅,给牛排翻了个面,“你觉得女朋友知道我即将有小孩,她会接受我吗?”   秦甦顺着说:“那你女朋友需要解放一下思想,Ross和Rachel怀孕、育儿的时候,都还各自恋爱呢。”怕他不知道,她补充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美剧情节了。”   石墨含糊地附和:“哦......那有机会,我让她去看看这部剧。”   “这样啊......”   秦甦喝完车上剩的半瓶水,憋出道令人发窘的闷嗝,见他没反应悄咪/咪当没发生,得寸进尺地说:“可是想起来很亏哎。”   “亏什么?”石墨背身抄手,垂下眼帘,似乎是在数着秒等牛排熟。   “就......我怀孕肯定没有恋爱谈,少说一年,多则两年,虽然我谈多了,饱和了,但如果你谈,我肯定会不平衡。”秦甦踏步在舒适的loft空间,突然意识到一个自私又严峻的问题,如果他交了女友,那么她会很尴尬。   嘴上是说人是自由的,但自由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话音一落,西餐平盘送至眼皮底下。水磨石纹理的牛排盘上,肉质鲜嫩的牛排飘出浓浓肉香,催人食欲。   胃部的收缩挤压排空,搞得秦甦疯狂想进食,可油腻味道在她喉咙口再度打起小旋风。   石墨两手撑上岛台,身体前倾,直勾勾盯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那......你是想让我谈,还是不想让我谈?”   秦甦咬紧嘴角,石墨这个问题问的很刁钻,甚至有些暧昧。她皱起眉头,“也不是我想不想,就是怕麻烦,唔......等会......我等会跟你说......”   一阵胃酸翻涌,秦甦将头往桌下一埋,痛苦地打了个饱满的响嗝,又等了会,这才稍许舒服。   “不能闻油吗?”石墨忧心忡忡。   她抬起头,委屈地捂起嘴巴,“你不可以嫌弃辛苦的孕妇。”见他叹气,严肃地说,“连气都不可以叹。”   石墨担心地打量她,“你这样吐不是个办法,只出不进的。”   “我问过医生和过来人了,孕吐都这样的。”实在吐得厉害就去补液,没别的办法。她一想没别的办法,那就不想了。   见她状态不好,石墨说,要不别吃牛排了。   秦甦摇头,做都做了,摊手问他要刀叉。   石墨商量口吻,“换个蔬菜沙拉?”这是他能想到的清淡的东西。   “不要,我不喜欢吃草。”秦甦两手扒住差点被抽走的盘子,“试试嘛,大不了就是吐,我现在真的很饿。”又饿又恶心,好烦。   “水果沙拉?”   “......”这边秦甦不再理他,拿起刀叉开吃了。   石墨定在岛台前想了想,转身切了半个柠檬。   青呛的酸汁均匀淋在牛排,“用柠檬解腻试试。”   秦甦吃了两小口,饥饿感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口又被一口气鲠住。她刚皱起眉头,背后一双温手已经抚上了背脊,“不舒服了吧......”   隔着针织衫,一下一下,蛮舒服的。 第13章 13   呕吐极其消耗精力,秦甦吊起的神经在石墨的手掌下休战。这样的手法好像是老人常做来唬弄小孩的。   “你好老派。”她说。   “那算了。”他收回手。   秦甦嘴硬,脊梁骨却软,留恋温度的走失,表情闪过不自在,“不过,谢谢。”   “好点了吗?要喝口水吗?”听她说吐,不够具体,但看她这样吐一天,他也跟着窒息了。   趁那两口牛排没吐出来,秦甦赶紧躺下,预备催眠自己,快点睡着——这样也许会忘了吐。   即将入梦,徐路阳打来电话。她点击拒接,那边感受到回应,坚持不懈飞来第二个第三个。   她好笑,这人到底有多自恋?说了几百遍不是他的,还坚信是她嘴硬。言情八点档真是害人不浅。   手机太重了,秦甦调小音量,搁在枕边,听他的忠犬男两年计划、改过自新三年计划、此志不渝终生计划,翻着二十个白眼入了眠。   又是梦,好多梦,零零碎碎的,梦到好几个NPC前男友。梦境师精心剪辑,把在一起时的快乐与崩析血腥对比,搅得她心跳骤起骤落。   再醒来,睁眼一片幽蓝,半空漂浮层橘黄。秦甦眨眨眼,陷在半梦,翻来覆去朦胧了阵。光影漫浪浮动,像小时候被陆女士强迫早睡,眨巴眼睛歪在妈妈臂弯,感受白墙上的电视斑斓。软被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加之乳/胶/弹簧床垫的体感,真像是回到了母体。   一切更像梦了。   立灯悠悠亮着,墙壁上正投放电影《窃听风暴》。石墨戴着耳机,白噪声均匀漫入耳朵,膝盖搁着电脑,三指在触控板来回滑动。   直到一个纸团砸在额头,他才仰起头,注意到秦甦醒了。   “哈哈哈哈,我手好准!”她两手一拍,手舞足蹈得像投中了三分球。   石墨捡起纸团,仅拇指拨开一条缝,就认出了纸团的内容,眼神立马变了。他拽下耳机,“你从哪里拿的?”   Loft空间垂直挑高,纵向贯通。为加强视觉开阔,石墨的楼梯用的是透明玻璃围栏。秦甦趺坐地上,额头贴上玻璃,与他一上一下,互相张望。   她问:“什么?”   “没什么。”石墨看了她一眼,问她睡得好吗?坐在地板,嫌凉吗?   秦甦泛起狐疑。石墨刚那句话语气不对劲,她在心里重复一遍,指了指后面的垃圾桶,“我看到里面有很多纸团,就拿了一个。”垃圾桶很干净,除了纸团没什么。   “嗯。”他又问了一遍,睡得舒服吗?   秦甦点点头,“不过梦好多,意识是失去了,但睡得不算踏实。”有一段梦还在找吃的,乞丐一样褴褛,阴风刮在皮肤上,冷得特别真实。   “哦......”他讽刺地牵起唇角,“睡觉还在打电话,那是睡不踏实的。”哪有人能梦里梦外同时连线的。   秦甦这才想起刚正在打电话,回头看了看手机,“我后来睡着了。”   “嗯,我上来看看你有没有踢被子,看到手机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   秦甦笑,这么大了踢被子了也会自己拽回来,“然后呢?”   “电话里有个男人声音,说‘宝宝需要爸爸,你不能这么自私’,我听着不对味,把他骂了一顿。”   “唉?”她两手攀上玻璃的磨砂边缘,“骂他什么了?”   “不可以骂吗?”他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哦......也不是不可以,我怕伤了他自尊,搞得他哭鼻子。”   石墨故作恍然,“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先把电话挂断了,才开口骂的。”   “哈哈哈哈哈!”秦甦起劲儿地笑,毫无负担地听,“都骂了什么?”   “骂他没眼光,这么漂亮的女神怎么舍得不要。”   石墨说完,秦甦的吐槽欲却一点没被点燃。梦里细细碎碎的内容与现实拼凑,她静静坐着,自嘲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   时针拐到九点。石墨去厨房做了份水果沙拉,苹果切块,浇上丘比沙拉酱,端到二楼,秦甦刚穿完外套,正在梳头发。   石墨的梳子是直男简易款,约莫是酒店里不要钱白送的。她多年没用过这种不带气垫的梳子,直溜溜剌过头皮,好直接的体感,不由迷恋地多梳了几道弯。   石墨走进洗手间,意外道,“要走?”   “是啊,不然难道要留宿。”他这里就一张床。   “可以啊。”   “那怎么睡?”她冲他抛了个媚眼,“孤男寡女的,我又这么漂亮,怕你做出不好的事来。”   石墨倚靠黑色田字格玻璃门,与镜子里的她四目对视。他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但开口瞬间还是把调情的话憋了回去,“我有个气垫床垫,充气就可以睡了。”   这样通透的空间与舒适的床上用品,秦甦也不想走,可赖在这里总归不好,见石墨这样说,便赶紧顺势,“那会不会不好啊。”   “那我送你回去?”他侧身一让,真让她走的样子。秦甦的脸眼见塌下来,石墨轻扯唇角,递上沙拉,“行了,吃点水果吧,你晚上就吃了两口肉。”   秦甦仍坐在二楼吃,没下楼,不过这次屁股底下多了个南瓜蒲团,石墨帮她拿了上来。   二楼看投影,视野也极好。《窃听风暴》里,□□里希·穆埃饰演的警卫戴着耳机,哭丧着张脸,被遥控器关进了白墙,重新打开的是《动物世界》,秦甦反应了会才确信石墨真的给她在看动物世界。   “你是在给我做胎教吗?”   “我领导说他老婆怀孕期间一直看动物世界。”   “可是我不想看。”   石墨仰起头,问:“那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吃的。”她饿。硬吃了两口沙拉,苦味在口中漫涌,味同嚼蜡。如不能吃,那看看好了。   石墨看她抱着碗,苹果块叠出碗沿,几乎没动,只能叹气,搜索起《舌尖上的中国》。饿着肚子看吃的,真的不是找罪受?   石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投影,一会敲敲键盘回复消息,一会倒个姿势抬头看看她。   柴米油盐酱醋茶,相似的楼宇森林中溢出独属于具体城市的味道。秦甦看得认真,不住咽口水,中国胃灵魂被点燃,蒸馒头都有味得很。   她回忆起在美食荒漠嚼蜡的日子,两眼饿出狼光,一垂眼,正好对上石墨投来的目光,开口闲聊:“我在法国,一边啃法棍一边看A Bite Of China,还有B站上各种美食视频。”   “法国吃得很差吗?”   “比英国好一点,但和国内比差远了。”留学圈除了比学校,还爱比美食。英国常年位于鄙视链底端,这搞得秦甦很好奇,比法国还难吃?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怎么去学语言了。”石墨听说秦甦去读了法语,很是吃惊。女神到底是女神,每一张牌都打得别出心裁。记性这么差,又去学了个天天背书的专业。   “分数低呗。”她扒上本一线,服从调剂,被扔到了法语专业。罗曼语族听起来响亮,实际她是学校招收的第一届学生,从师资到外语资源都很可怜。秦甦一度怀疑自己耗费四年学出来会是个哑巴。   “那怎么进了出版社?”   “我妈想让我做稳定的工作,学历够不上高校教师门槛,补习班不够稳定,不想考公考编,进国企大概是最稳定的一种选择吧。”她毕业也糊里糊涂,最迷茫的阶段,谁指挥她,她都听上一耳朵。   “那......处分有影响吗?”   秦甦愣了一下,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么久远的事。真是坏事传千里。她舔了舔嘴唇,“哦,学校高二下学期帮我撤掉了。”   当时班级都道,秦甦以后不能做公务员了,班主任也为灭秦甦傲劲,以处分的严重性裹挟。学生时代,谁听到这个,都不免绝望自己刚开火的人生就此熄灭。秦甦听到严重性,哭了一整个上午,当然下午又恢复原样了。   好在这个烂段子最后是以happy ending收场的。她每个月给校长和教务处处长写信,这一度成为老师办公室的大笑话。原本一众老师还在坚持要煞她威风,维护5班班主任的颜面,但实在撑不住她这份坚持,或者说是执拗。秦甦寒假见不到老师心里没谱,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便打校长电话,问他要家庭住址,表示自己要去他家背课文,还背“小抄”上的那一篇。   校长崩溃,跟她说开学再找她谈,现在在家好好过年。   秦甦扮猪吃老虎的技能大概是那时候学会的,顶撞老师时毫无技巧,单纯想把是非黑白贴在对方脸上,但是转圜自救时,她迟钝地总结出来,哦,漂亮可爱还可以这样用啊。   于是乎一开学,他们找她谈话,语气上没有松口她的有错论,但行为上还是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撤销处分,不留档。次日,公告栏上贴了近一年的大字报也撕掉了。   这件事只有几个亲近的好朋友知道。大部分人只了解到“秦甦作过弊、受过处分”截止。可能是出于心理压力,尽管同学们都很友好,但秦甦不太愿意参加5班的聚会。   空荡荡音乐教室里,鬼魅般回响的哭声绕记忆一圈小跑。石墨心中怅然,“你真厉害。”他不能想象,这样的委屈她嘻嘻哈哈地承受了下来。   “还可以吧。”秦甦面无表情,目光聚焦在笼屉喷烟的投影画面上。过了会,蒸汽好像隔着幕布熏着眼睛了。   石墨不着痕迹地盯着秦甦,看她避开画面,手臂横过眼睛,心口酸得像柠檬榨汁。   高中看她在音乐教室哭完一节自习,下课立马勾着王谦笑嘻嘻,石墨曾闪过不谙世事的少年式疑惑,这女的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是厚脸皮的坏女孩还是戴面具的假阳光?因着这份疑惑,那张“校园禁止吸烟”的纸上,感叹号被他改成了问号。   石墨捡起地上纸团,一点点抚平草稿。那颗疑惑的子弹随着她偶尔偷摸乱弹的难听琴音拨弄至今,好像有答案了。   *   舌尖一集播完,自动播放下一集。光影变幻,秦甦忧郁的劲儿也缓了过来,“喂,你呢?”   石墨两手交叠作枕,长腿跷上沙发扶手,正仰躺直腰,“什么?”   “你这房子姑娘捯饬的吧。”她指了指屁股底下的南瓜蒲团。这东西,她一屁股挨上去就知道不是便宜货。石墨的车上没有装饰物,直男典型,家里却处处有精致的味道。   墨绿色背景墙,乳白一字沙发。线框墙下,投影的每一幕明暗交替都像是一场未完待续的午夜巴黎梦。浴室六角瓷砖,压花玻璃,复古灯花,处处凹槽死角,华而不实,完全不是男人会选的装饰风格。二楼主卫区区四五平空间,竟安了个小浴缸,也是够会享受的。而下水处干结的银迹水渍,说明石墨近期没有使用过。   不说话?   石墨的一言不发激发了秦甦的好奇心,语气流露出找碴的蛮横神气,“太不公平了,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但你的事我都不知道!”什么前男友啦、什么处分啦、什么工作啦,他都知道!还都记得!而她只知道他比她大一天,然后有个前女友,这算屁个信息,一点内涵都没有。   这怪谁?石墨笑,“那你要知道什么?”   “想知道这法式窑子是哪位姑娘设计的呀。”她眉飞色舞,大胆猜测,“是你大学时的女朋友吗?”   法式窑子……大学女朋友……石墨噗嗤一笑,目光在屋内巡睃一圈,反问她:“你喜欢吗?”   “问我干嘛?”   “你喜欢不就行了。”   “要是不喜欢呢?”   “那就不住了。”   环绕音响传来爆炒音效——新鲜食材轰地倒下油锅,滋啦滋啦吵闹起来。   秦甦耳边撞过咚咚的神经跳,惊呼道:“天哪!”这走向未免太奇怪了,有钱人是这样思考问题的吗?她不太相信,又确认一遍,“我不喜欢你就不住了?”   石墨清了清嗓,语气虚实难辨:“那没办法,得听取群众意见,谁让你一个顶仨呢。”上次秦甦喝水,说是听取群众意见,当时石墨没及时反应,独处时嚼过味来,兀自笑了会,今次拿出这点逗她。   幕布内炊烟袅袅五味俱全,幕布外小布尔乔亚溢满旖/旎。   秦甦暗暗扑哧笑了一声,脚趾跳起舞来。她拉过垃圾桶,捻起一个纸团用力攥实,对准砸下,“喂!”   石墨肩膀挨到一记,纸团弹到了茶几底。   秦甦半蹲在南瓜屁垫,喜不自胜地挑逗他,又扔了一个下去:“石黑土!你喜欢我吧。”   石墨坐起身,弹掉颈窝的纸团,没来得及开口,又迎来了下一个纸团。“你喜欢我!”   秦甦眼里的光影像一对斑斓的鱼儿,笃信溢出缸沿,“你绝对喜欢我!”   一个接一个,气势汹汹,上瘾了似的,好像学生时代幼稚地飞粉笔头。   石墨紧抿嘴唇,心脏迅猛异常地乱蹦乱跳,终于,身体反应跟上,准确地接住自二楼半腰砸来纸团。准星撞进手心,居然有点疼。   “承认吧!”她皱了皱鼻子,哼哼了一声。   石墨想开口说话,又被她的得意劲儿绊得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   秦甦拈起块苹果塞进嘴里,酸甜衔入齿缝,突然好吃起来。见石墨站在沙发上盯着自己,不由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兴奋得直搓脚。   她晃脑袋回忆起琐碎,一本正经地推测,“所以我拉你开房你没有拒绝!所以随叫随到!所以你积极配合我怀孕的各种要求!我还以为是我们的默契呢......所以你才对我这么耐心......”她想着想着激动得鼻水儿都要冒出来了,“让我想想啊,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她将果盘搁在地上,扒上玻璃,半探出身,“高中吗?还是......”卡壳三秒,秦甦恍然大悟般张大了嘴,“我懂了,你肯定是在床/上被我征服的!”   高中实在有些遥远,就算喜欢也就是些荷尔蒙情愫,不用等高中毕业,一分班估计就没了。肯定是重逢那天她表现得太惊人了!   她说高中,石墨还愣了一下,后半段就有点扯了,他试图劝她清醒:“何以见得?”   秦甦表情餍足,俨然一副胜利者姿态,朝他冷笑:“你不要否认!”   四目遥遥相对,就像钓者戏鱼,鱼儿戏水。不知是谁会将钓绳收起,又不知是哪位下风者无助地在水中蹬腿儿。   “行吧,那就喜欢你。”石墨的脑子是清醒的,但遇上这样骄横蛮缠的秦甦,他晕头转向、神魂颠倒,“很早就喜欢你了。”   至少比上/床那天早。   秦甦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苹果,仿佛信了,“那我怀孕,你就没想过别的?”   “什么?”   “比如一般人会想的,奉子成婚之类的。”   石墨:“......”   见他不语,秦甦眯起眼睛,继续道:“石黑土先生看我不想结婚,内心应该很失落吧。”   “嗯,挺失落的。”他耸了耸肩,索性承认。   她遗憾地摇摇头,大力咬下嘎嘣脆的最后一口,把碗一搁,“好可惜啊,喜欢我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子,你这种凡俗的想法很难达成哎。”   “是啊,怎么办,差点天上掉馅饼,抱得美人归了。”   “年轻人,天上怎么会掉馅饼呢,天上只会掉陷阱!”一掉掉两个四脚吞金兽!   绚缦的美食色彩撞击余光,直白的情愫鱼一样,滑溜溜地溜过手心。   石墨率先笑的,秦甦也跟着笑。后来到他拿出气垫,她下楼帮忙打气,他们再也没提这件事,好像是玩笑,又有几分真。   白日下过雨,歇灯后月光泼入,像是把整个loft紧紧拥在怀里。   秦甦重新窝进她的“母体”,抱着软被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可能是前半夜睡多了,也可能是苹果吃多了,口腔内反复涌出酸水,又不足以呕吐,搅得她眉头紧皱,不断调整呼吸。   想到笑闹的那段,秦甦脸埋进被窝,幼稚地心动了。石墨仰头看她、嘴角含笑时,真是好清俊一个男人,搞得她忍不住想出言调戏他。   想着想着,大脑区块毫无停止运转迹象,反而越发兴奋,她开始徒手在半空捕捉月光。巨大的墙面影子神奇。她玩了会彻底睡不着了,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拿包。   既然睡不着,那就涂个润唇膏,抹个护手霜吧。   办事带的公文包,手伸进去就是笔记本和化妆包,指尖很容易探到硬/邦/邦的圆形物件。   掏出来,戒烟金币的金属光泽在月光下庸俗得直晃人眼。   秦甦心跳咚地漏了一拍,感动和羞恼登时交锋。这个狗男人,真的很会。 第14章 14 孕12w   秦甦坐着躺着, 真就在家窝了三个多礼拜。   她这辈子都没这么宅过。大学实习跟工作室老师翻译原著,每天大篇幅时间对着字典电脑埋首,痛苦不堪。饶是如此, 她都能溜缝在早晚间给自己放风,跑两圈步, 约几个会,蹭几场野迪, 或唱几轮K。   她很少在娱乐方面委屈自己,但这三周时间,饥饿和呕吐耗掉她全部精力。她头昏眼花, 四肢乏力, 每天昏昏沉沉, 还要担惊受怕, 最终因为跑洗手间都腿软, 还去了趟医院。   结果显示孕后掉秤五斤。为此她挂了几天水,开了点维生素。   孕吐症状也在那次之后渐渐好转,从吃几口吐几口, 到吃两顿吐一顿, 进步到眼下吃完打个嗝,饱饱地入眠。   秦甦将梵克雅宝红玉髓取下,换上银制十字架, 每天睡前捏着它祷告平安。外婆原本在大舅二舅家轮流住,最近被接来家里, 主要也是陆女士缺了主意不能活,找个人跟她说话、分心,倒也好。   每天三人都会有一片安静的时刻,静静地和上帝连线, 也不知有没有串线。当然总体上来说,诉求是一致的,希望她的宝宝平安。微微的一点偏差就还是——终身大事。   某天陆女士打开门,怄气说不管秦甦了,孩子生出了也随她,她绝不沾手。秦甦说好的,她孩子生下来就去上工,找个保姆阿姨带好了。她不能逼迫母亲跟她一起承担这份责任。搭把手最好,帮不上忙也不强求。   门哐啷合上。中午吃饭,陆女士又改口,气若游丝般妥协,“那个小石......人怎么样啊?他爸妈带孩子吗?”   秦甦一边扒饭一边笑,“他人怎么样不重要,是喜欢脚踩两条船,还是抽烟喝酒搞花头,都不重要,只要有一定责任心,掏钱给宝宝就行了。”   “你想得倒美,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开始几年还好,后面谁说得准?”撇开自己讲起男人来,陆女士头头是道。   “社会上有些人是被关系和名誉绑住的,和出钱相比,他们更怕丢脸。”石墨就是这类人。谦谦君子乖驯人生,自知道他爸妈在国外后,秦甦特意去了解了番。他父亲是气象研究学者,在麻省理工访学。他母亲很神秘,具体职业不明,有人说是搞影视编剧的,也有人说是写书的,总之赚的不少。   陆女士问,“小石看起来挺稳重的,他也没想过结婚?”   她女儿这么漂亮,工作学历都拿得出手,谁不想娶?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俊男靓女绕过结婚去生孩子。图什么啊?图孩子乱拉屎乱撒尿吃饭还要大人喂?   秦甦筷子一顿,不知道要怎么回答陆女士。按照石墨的沉默和配合来看,应该是愿意达成合作关系的,但就她最近了解的劲爆消息,此中另有隐情!   好气,但他就是不肯说!   *   潘羽织知道宝宝是石墨的,人都傻了。生娃后约十回有九回都脱不开身的人,在知道孩子父亲身份后,下午便亮相在秦甦面前。   “我不信。”她叉腰跨坐在秦甦床尾,要秦甦出示亲子鉴定结果。   秦甦抬手抓起抱枕,用力丢向她,“去死啦!”   潘羽织:“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你说是王谦的,那我信。”   此处值得高亮的是,潘羽织和她先生胖仔是高中恋人,而她,恰是坚定的初恋拥趸者。如果秦甦和王谦成了,那么她和她最好的朋友都是和初恋结婚,这也太浪漫了!   “什么鬼!”秦甦吐了个西梅核,“我和王谦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怎么会!只是隔着片太平洋而已。”   “是啊,隔着太平洋呢,他又没那么长。”说完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清清嗓,“我以后要降低开黄的频率,做个朴素温柔的妈妈。”开黄、腔不利胎教。   潘羽织眼里滑过粼粼讽刺,完全不信,“是谁昨晚还在问我孕期可不可以做?是谁把注意事项逐个确认过去?”   “你你你你!”秦甦弹她脑门,潘羽织居然好意思说,她只是问问大概,谁知道她把亲身经历也细述了一遍。“你注意点分寸,以后不许给我讲你的被窝事了,我现在是孕妇,不能听!”她近期激素波动大,睡眠质量不稳定,睡前听见什么,什么就跟着崎岖入梦。昨晚......昨晚......   潘羽织不信她从良,“你以前很爱听啊。”   秦甦一手捂上她的嘴,“我现在不能听!”   潘羽织浮出成年人的色气眼神,“怎么,和石墨不能搞?”   “额......”   十八禁话题环节,门口响起两声咚咚。陆女士扫/黄般,进来先目光审视一圈,再边叹气边搁下水果拼盘,拍了拍潘羽织的肩,“你好好跟她说说。”   潘羽织忙不迭点头,“好哎,阿姨。我好好劝劝她。太不像话了!”   陆女士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甦一眼,仿佛她是个冥顽不灵的劣迹少女。   秦甦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此刻眼神早盯在了果盘上。   陆女士今天雕了一个福娃。她总能把这些花样精搞到极致。她们教会唱诗活动的茶歇,都是由她来准备的,精巧手艺声名在外。   而一般妈妈厨艺精湛,女儿多数是废柴,秦甦不例外——陆女士切水果是雕花,她属于劈柴。   等那边门一合,潘羽织咬牙切齿地回到正题,“不结婚你生小孩,你脑子好不好?孩子出生后多少事情,五个你都不够转,让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带,怀三胞胎我都给他cei了!”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又不是没想过打胎,没去过医院,但办不到啊。秦甦摸上肚子,假装堵上宝宝的耳朵。   潘羽织继续:“那你生下来然后呢?”   秦甦将坠发挽至耳后,说:“石墨和我会共同分担。”   非婚姻情况下共同抚养孩子,只领取父亲母亲身份牌!   “不结婚你信他?”嘴上跑火车的男人满大街!   秦甦哼了一声,“结婚了的男人又有多少值得信?”   这句话抛出来,潘羽织哑口无言。她和胖仔先生婚前恩爱有加,婚后快乐无边,但产崽后突然就质变了。一叫他看孩子就去拉屎,回回时间都赶上结肠了。潘羽织有回吵架嚷嚷要带他去医院,倒要看看他肠子里到底堵了多少屎。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好的,但是带孩子方面,男人天生就是甩手掌柜。   秦甦带点赌气说:“我对男人不抱有这种期待,连从一而终都不指望,还指望他们带孩子?”   “你这有点消极了。”   “积极得很,我认为,有钱就好了。”   潘羽织语塞,这倒也是。生孩子这件事生出如此多分歧,不过就是钱不够。“那……石墨有钱?”   她语气肯定:“有的!”   “我靠!真的?多有钱?难不成也在谢利山庄有别墅?车库一排阿斯顿马丁?”你们美人选择面也太大了吧!   “唔……不懂,不过人家好歹财务自由,我说的每个条件他都心中有数地点头,但是徐路阳这种‘有钱人’就不行,每一笔稍大数额的开支他都会迟疑,因为他要问他妈!”   “那你还不结婚?还不确定关系?就不担心他后面要是有女的了,孩子的事有变数?”   “担心啊。”秦甦当然担心,“所以我们签了协议,等宝宝出生,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就去公证。”共同分担!如果他不执行,秦甦是一定会全城搜索,绝不放过的。她还特意跟石墨强调,你也知道我高中怎么堵老师和校长的,你懂的。石墨也说,他懂。   “我的天……我可以理解你怎么想的,但真的太想当然了。”潘羽织不能理解,抚着心口直叹气,而秦甦则一脸淡定,搞得她皇帝不急太监急。   她埋头吃水果,牙签利落戳下,恨不能穿破那层纤维的是秦甦打结的脑瓜,给她捣捣通。   最后陆女士雕的娃娃头萝卜块她都给搞定了,“那……那个石墨有女朋友吗?”   “有过的。”   “现在呢?”   “没有吧,”秦甦眼睛一亮,悄悄话凑到潘羽织耳朵边,“但!他有过一个未婚妻!”   “哎?有过?意思是现在没了?”   “是的!所以他短期内不会结婚。”   “为什么没结婚?”   秦甦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这一点,她也没打听到。   潘羽织神神秘秘地走远一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如第一次见到秦甦般打量了一遍,“你这么漂亮,他对你不动心?没道理啊……”言及此处,不禁两眼冒光,“会不会他喜欢你?”   秦甦得意,朝她理所当然地耸了耸肩,“拜托,喜欢我是很正常的事啊。我就是第一眼美女,一见钟情体质!”   潘羽织别开脸,不想理她。   秦甦生气勃勃地胡说八道,“这真是我一直以来的困扰。所以我得试试,生了宝宝我的魅力值会不会降低一点。你也知道,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做舔狗。”她长叹一口气,无奈的翘起长腿,“但我们独孤求败真的很寂寞。”   话音一落,愤怒的抱枕很有技巧地砸在了秦甦的腿边。   量你是个孕妇,不跟你计较!   “神经!你最好是!”   *   在知道石墨曾差点结婚后,秦甦惊天动地敲锣打鼓,为获取迟到一年的头条消息而手舞足蹈。   “是你的大学前女友吗?”问出这句话,秦甦意识到她的信息量还是很匮乏。她她她她就只知道这么一个人。   石墨沉默,最后还是摇摇头。   “为什么取消结婚?”这是去年的事了。   “不合适。”   “都订婚了还不适合?”   “嗯,订婚了发现不合适。”   好奇心迫她追问,但石墨神情落寞,秦甦只能作罢。如果有人追问她为什么和徐路阳掰掉,她也很难坦然道出“出轨”之外的内因。   那次交流之后,石墨出差。在外地第一周,他没能赶上她掉秤输液,秦甦发消息问他,【是因为我打听你,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真的忙。】   【好,你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石墨怎么可能怪她,毕竟,秦甦什么时候把功夫下到过他的身上。   *   高中就像陀螺,罚扫完石墨也没再去,有一次晃到后门,那张纸早也风吹雨淋,熟果还爆浆溅上两滴红,直到被谁揭下,那个烫黑的点再没被发现。   高二期末考那阵自习课多,每天都很吵,习题册都靠空中飞碟,做着做着题,就被砸到头。飞来横祸也就这样了吧。   石墨那唧唧喳喳的同桌见他不堪其扰,告诉他画室很安静,高二高三的都去外面报名师班,学校的课没什么人去。   石墨拒绝。   他说,还有几个漂亮学妹,刚学画,准备转美术生。   哦,有漂亮姑娘?那他就去看看吧。   少年激素波动的阶段,尽管不善言辞,但对于漂亮姑娘还是会有一种“和他有关”的本能反应。石墨和几个同学在美术画室找到座位,认真学了一下午,至于漂亮姑娘,他看了一眼,就……还可以。   学校要求校内穿校服,那衣服谁套上都不漂亮,当然也有例外,但不是她们。同去的几个男同学与漂亮姑娘热烈成一片,画室和自习时的班级一般吵闹。   画室紧相连的是音乐教室,石墨往窗外看了一眼,入眼恰是熟悉的后门。   那就去抽根烟吧。他摸了摸口袋,草,被莫蔓菁收走了。绕到后门的电线杆,买烟的电话写在两米高处。他熟门熟路拨打了电话,五分钟不到八字胡的纹身男就带着两包烟走了下来。   有两个月没来,音乐教室外的爬山虎也萧条成条索状,整栋楼失却绿色,显得阴森森的。后门通往音乐教室的门是锁死的,正准备绕道,熟悉的背书声清亮传来。   秦甦居然还在?   这次是地理。石墨直接坐在冷风倒灌的后门口,楼梯都没上去,用一支烟的功夫把她重复了三遍的内容倒背心头,然后咬牙切齿她后面的每次卡壳:这都背不出来?   那头的秦甦也崩溃,“啊!为什么记不住!为什么别人都记得住!”背着背着,她又哭了。   石墨指甲刮过烟盒,叹了口气。吞云吐雾地把烟倒在地上,手将烟盒撕成整片状。从前前胸口袋掏出石峰给的钢笔,用思维导图将她那段顺捋了一遍简易图。   正思忖怎么给她,那边的秦甦还在碎碎念:“呜呜呜,我真的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第15章 15   秦甦好看, 但不是校花。B城高中的校花是官方选举机制,秦甦没门儿。与争议性的处分无关,她的长相不符合官方审美。用彼时流行的非主流词汇, 可以说是妖冶邪魅。   她眼型狭长饱满,眼尾上翘, 眼神因睡眠不足时常漫不经心,这副面孔曾为潘羽织调侃为轻浮美人。按三庭五眼官选的校花们, 路过镜子都要装作对自己的美貌不屑一顾。同天天把镜子贴在脸上、漂亮挂在嘴边的秦甦完全两路风格。   大家心照不宣,称她女神,而非校花。   按说一个天天上课照镜子的女神, 石墨该早对她的自恋见怪不怪, 但这么一刻面对堂而皇之的“除了漂亮一无是处”, 作为凡人, 他还是噎到了。   石墨深吸一口气, 敲了敲门,将卡片往里一推,留了一角迟疑地压在指下。约莫一分钟时间, 空旷教室里的嘤嘤抽噎渐止, 脚步沙沙地拖了过来。   她摁住卡片,预备拿起,不料正好与欲收回手的石墨拽了个正面交锋。她惊呼一声, 显然没料到那边的人压着,卡片立马被石墨拽回了手边。   时间按下三秒暂停键, 烟尘凝固,又在秦甦开口的瞬间继续升腾。   “不是给我的吗?”她拍了拍门,起身拉门的咵啦声把石墨吓了一跳,好在随后传来, “……这里怎么有个锁。”秦甦拽了拽粗壮的链条锁嘀咕,鼻音尤带漉漉湿重。   门缝阴影晃动。她蹲下身,敲了敲门边,“喂?有人吗?”   石墨被心跳撞出铿铿节拍,脚下差点没稳。在那边越发暴躁的锤门声里,他像个白痴一样在卡片上潦草书下:【漂亮个屁】,像是会被追杀一样,指尖往里一推,飞快跑了。   次日石墨又去抽烟。他说服自己,零散的烟装在塑料袋容易折断,得赶紧抽了。行至后门看了眼门缝,卡片没了,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谢谢!】。   雪白的纸,没有任何笔墨印记,看得出是专门从笔记本上裁下来的。他依旧没带纸,好在没换外套,钢笔还在前胸口袋。   石墨随手在那纸上撕下一角,写了句没必要回复的废话:【不客气】。   第二天那一角自然消失,替换上新的纸。【但我很漂亮,你下次早/操的时候可以看看我。】   好像知道他没纸但随身带钢笔,秦甦留言的纸条特别大,贴心折成对半。   【好啊,你几班,叫什么名字?】石墨原本很烦石峰给他塞的钢笔,狗屁绅士,装死了。那天回去,上课一直拿在手上转动,等待下一次着墨。   次日,门缝一角:【5班,柏树姗。】   石墨取笔的动作一顿,又好气又好笑。   这他妈是他们班校花的名字。   *   怀孕满十二周,是第一次产检的好日子。久关的麻雀秦甦把自己拾掇成精致金丝雀,匀上最近购置的有机化妆品,娇艳得生机勃勃。   春风轻佻,有一股吹得特下/贱,居然把袋鼠妈妈的裙摆扬了起来。感受到底盘清凉,秦甦玛丽莲梦露式妖娆按平,匀速往咖啡店走去。   也就骚了几步,坐下就老实了,因为饿……她最近好容易饿的。   石墨下来的匆忙,迟了几分钟。本以为一定会挨秦甦这个炮筒子脾气一通埋怨,没想她看见他咪咪一笑,“好久不见!”   石墨前几次见她都是素面朝天,今日胭脂粉底全妆亮相,忽而艳丽得像大明星。“也没多久吧。”不到一个月。“久等了吗?我不是说不用过来吗?我可以去接你,或者直接到医院门口见。”   “可是我好久没出门了。”秦甦说完贼贼一记wink,将手边的wechat号一推,“宝妈第一单!”坐下没多久,就有男士主动送微信号。潘羽织曾说过,秦甦的漂亮就像是偷来的,每一点社会果实都让她窃喜。一般美女收到这种东西,都要故作懊恼皱半天眉,把美丽当做烦恼,而秦甦,就像个屠龙战士。   石墨垂目一扫,“加了吗?”   秦甦摇头,“你们这片的人都这么主动?”   他没回答,漫不经心地脱掉西装,手机塞进口袋,问她可以走了吗?早上没吃东西吧。   秦甦还在兴奋,继续道,“我高中也收到过纸条!”方才收到纸条,她立刻抬头看向那个男人,生怕再次错过。对方也颇为意外,明明是来送微信号的人,反被秦甦的直勾勾盯得羞了脸。   石墨起身,将凳子往小圆桌肚里一送,“走吧。”   “不是普通的纸条。”秦甦说,“是很认真鼓励我、教我功课的纸条。”   石墨偏头看手表,脸上毫无表情,“功课可以用纸条教?”   “灵魂上点拨!”秦甦顺势起身,“我们传了半年多的纸条呢。”   石墨领她往地下车库走,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   “功课进步了吗?”   “我也不知道,”她笑笑,“但是不那么痛苦了,感觉有了个盼头。”   “都传了些什么?”   “很多内容,比如……他会教我理解概念、会给我画画……”她亦步亦趋跟上,没料今天的石墨很不绅士,一路快走,害她也跟着急了两步,意识到时她已经拽上了他的手,“唉唉唉,你等等我!”   他清清嗓,后退了两步,“哦,抱歉。”   等上了车,秦甦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说起今天的检查项目,“和睦家有个包圆所有孕期检查的活动,如果我们后面都在和睦家孕检,要不要参加?”   “好,你说了算,等会问问看。”驶出地下车库,秦甦开始给他读今天孕检的内容,尿检、血检,包括部分传染病、免疫缺陷的血检,胎儿畸形筛查、无创DNA检测等等。石墨一路都在,“嗯......嗯......嗯......”   最后忍不住,“那个纸条的事你还没说完呢。”   “啊?”秦甦愣了一下,偷笑起来,“纸条啊,放心啦,我最近没有心情交男朋友。”   也是够自信的。石墨:“高中的纸条呢?不是传了半年多吗?”   “嗯。”   “后来呢?”   她眯起眼睛:“干嘛?”   石墨出了口气,扯出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玩笑,“还是那个人是王谦?他是用传纸条的方式追到的你?”   秦甦没说话。直到红绿灯口停下,她才慢慢悠悠靠近他,两手抓着安全带目光警惕地挑起眉毛,“好奇吗?想知道吗?”   鼻息靠近,呼至耳旁,石墨含糊,“可以知道吗?”   秦甦自上而下打量,指尖吃豆腐一样划过他的下颌沿,恨恨道:“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石墨:“......”   *   第一次孕检需建立档案,建议时间早一点,因为检查项目很多。秦甦预约的是九点,而石墨出差归来赶个早会,耽误了会。本来她说你忙就不用一起的,石墨问那你会生气吗?秦甦老实道,她是没什么,但是其他群众会不开心。   很好,然后他们耽误了很久的功夫,九点半才到的和睦家。到达诊室,医生说下次建议不要化妆过来,会看不清素颜的气色,秦甦跑去洗手间留尿的时候洗去妆面,顿时萎了不少。   “难怪要说‘黄脸婆’。”见石墨笑,她叹了口气,“我都好久没化妆了,自从会化妆,我就没素颜过这么久。当然啦,我的素颜也很能打。”不过是给自己鼓劲而已,她素颜时候会错觉颈椎间隙都小不少,比平时矮一截。   其实没必要今天卸妆的,“下次不化妆就好了。”   “我想等会让医生看看我的气色。”   “现在西医都是报告式医生,只会看检验结果,看气色要去找中医。”   “那医生既然说了,我等会还是要去给她看看。”   饶是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一项检查,要等到下午才能进行,石墨说那就带你去吃饭吧。   秦甦空腹一上午,饿得头昏脑涨,原计划是去吃定食,嘴巴念叨鳗鱼补身体,可经过麦当劳,闻见垃圾食品的味道就迈不动腿了。她流连地扭头,义无反顾地往前走。走出两步,母性的勇敢消退,鼓着嘴巴熟门熟路从侧门进,“走,今天我请你饭。”   石墨配合:“谢谢你。”   午餐时间,商业区快消餐店挤挤攘攘。   石墨在并不灵敏的自助点餐机上点餐,一转头,秦甦已经灵活地盯上了位置。等那桌人起身,她赶紧一坐,“等我肚子再大一点,我走到哪里就可以道德绑架到哪里。”在石墨还没做出反应前,她率先补充,“开玩笑的啦。”   石墨牵起唇角,“那我笑一下。”   她上瘾了似的,又勾了勾他的下巴,“很帅!”   石墨愣了一下,手背下意识揩了下她触过的地方,有点痒。   她继续盯着他,目光炯炯:“不笑很帅,笑起来更帅。”   马屁拍得很突然,石墨笑纳此中语锋契机,啜饮了口咖啡:“什么事,说吧。”   秦甦捻起鸡块蘸了蘸甜辣酱,“接下来的话题一点都不浪漫哦,很现实。”   现在又有什么浪漫的。石墨扬扬下巴,“嗯。”   “石先生,这里有一个单子,麻烦您签一下。”她将方才和睦家的产前检查套餐表一推,面上讪讪,“有点点贵。”   “两万多,还好啊。”他看了一眼,大方说。   “你知道本来孕前检查多少钱吗?”她前同事说过和睦家生产很舒服,环境好,护士好,明星都去。因此秦甦在生育想法尚没诞生时,便种下了如此念头:以后要是生孩子,就去和睦家。   “多少?”   “普通公立,4k到6k。”   “现在的也不贵啊。”   很好。态度一流。秦甦朝他比了个大拇指。低下头又嘎嘣起下一块脆脆的鸡翅,避开眼没看他,“孕检是这么多,后面顺产六万六,剖腹产八万八。也不知道两个要不要加钱。”   现在都坑得很,贵得简直咂舌。上午建档,她看到后续费用都傻了,到底是明星去的,按照收入比,她确实应该去人山人海的公立医院。   对面安静。也没什么意外的。“可以换的。”她赶忙抬头,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为难他。   石墨咽下汉堡:“不用换。”   两厢对望,他的眼神坦诚得叫她愧疚。   “毕竟你一次生俩,不算贵。”一步到位。   秦甦眨眨眼,“那你知道月子多少钱吗?”   石墨到底功课做的不够,“多少?”   “一天五位数……”套餐都是六位数起步,她差点晕过去。   石墨笑得直抖肩,难怪头儿天天嚷着要赚奶粉钱,这真不是便宜事儿。   “我孕检做到一半就后悔了。”只想撒腿就跑。   石墨没说话。   “我们换。”她坚定,“我没那么娇气,其实我还蛮糙的。后续宝宝的物质跟上就行。”她想哭,母爱的牺牲精神第一次溢进生活。   “不用换。”   “其实你不用硬撑的。”   “但……我可能暂时戒不了烟了。” 第16章 16   石墨手头的烟才处理完没两天, 又被秦甦“贴心”赶出来抽。   她美其名曰他抽烟的样子太帅,抽烟帅的人就应该多抽、赶紧抽、立刻抽。   石墨对她的“特别”早见怪不怪,走出几十米找了家便利店买烟。鬼使神差, 他买了口味清淡的女士烟,说实话, 有些男士烟味儿真的呛,呛到会影响接/吻时女方的体验。   雨后春风湿漉漉的, 一路黏糊糊缠着呼吸。灰白烟雾自下呼面,于鼻尖破成两股,飘散开来。返至麦当劳门口, 一根烟刚好抽完。   人声嘈杂中, 秦甦两手抓着个汉堡, 腮帮子鼓囊囊。吃相可以说是狼吞虎咽。她说最近每天都好饿, 好像要把上个月吐出来的都吃进去一样。看石墨进来, 秦甦急不可耐地咽下,喝了口柠檬气泡水助推,“怎么回来了?”   他晃晃烟盒, “抽完了。”   秦甦望眼欲穿, 等到现在,只能说,“一根够吗?”   石墨眯起眼睛:“你想干嘛?”   她阔落阔落摇晃冰块, 朝他睇了个眼神,“再来一根嘛。”   石墨看了她一眼, 再次走了出去。与秦甦隔窗相对,原本熟悉的掏烟动作竟然笨拙起来。他对着烟盒屁股掰,几下之后发现开反了。这种低级错误......他大概是没什么做明星的天赋。   秦甦目光炯炯,两手抓着汉堡挡住下半张脸, 眼巴巴等他抽烟。好妙,这种奇怪的要求他竟然也会一言不发的满足,莫不是个工具人。   石墨的近景卡顿传导至秦甦眼中是流畅的远景画面。   他一手夹烟,呼吸间烟雾缭绕,大白日竟可将一张脸熏得灌满欲/望,另一手衬衫袖口挽至小臂中段,抄在兜里玩世不恭。   秦甦渴酸,将番茄酱直接挤进嘴巴,像看电影一样,边嘬吸零嘴,边欣赏画面。这时候的欣赏角度颇为复杂,可以上升到伦理,她又像是在看情人,又像是在看儿子。   是每个袋鼠妈妈都会这样心情矛盾地欣赏自己的老公吗?   秦甦牵起唇角,痴汉傻笑。又在笑纹漾起时猛地一僵。   等等,老公是谁?   ......   *   到石墨进来,她叼着吃干抹净的番茄酱包装调戏他,“爸爸抽烟都好帅!”   帅得她久违光顾的姨妈差点从鼻孔里流出来。照理她以前真没这样急/色,但卧床养胎的这阵,每天都得看两部俊男片,就算剧情降智,只要男色鲜活,都可以接受。   时不时内心要点评一下:没有爸爸帅。有时候群众意见真的很主观,但她也拿它们没办法。   石墨笑问:“抽烟有什么好看的?”余光里,秦甦一直紧盯往他那处方向,害他这根烟抽得七上八下,手足无措。照理抽烟是为解乏解闷,这根倒好,有几口压根没过肺,直进直出。   她翻白眼,明知故问。“就像你们男人喜欢看美女,一个道理。”   石墨学她说俏皮话:“那好,轮到我来感受你刚才的心理了。”   秦甦坦然,一手撑脸,懒洋洋地千娇百媚。两人用眼神愣生生在吵闹的麦当劳划出片无声区来。   石墨眼里划过粼粼笑意,“确实好看。”明眸皓齿,神气娇横。原本也只是个高分美人罢了,但鼻尖那颗小痣奇异地惹起风情。看久了,画面也多了。先是高中的远景,远远看着,再是那晚的近景,碎碎吻着。   看着看着,呼吸节奏就变了味。下意识的,石墨舔了下嘴唇,眼里涌起情/欲的潜流。   漂亮是秦甦的武器。一个战士如果不了解自己武器的能量,上战场反会被武器所累。但此刻的她,突然不想知道自己的武器能量如何了。   她别扭地避开眼睛,跟着舔了下唇,“走吧。”   他拉住她的手腕,“不再坐会?”   “坐着干嘛,你又不说话......”   “说啊,说话啊,还有一个小时B超才上班。”   “好啊,说啊。”她坐回原处,面前的餐盘狼藉让她不舒服,信手一堆丢到一边,两手交叠在桌上,前倾身体开始八卦:“说说你未婚妻?”灵魂问题!   石墨板脸:“换一个话题。”   她不耐烦地起身,“走了!”方才的怦然心动都被他败兴掉了。   快走出两步,她很有节奏感地慢下脚步,等他再抓一次她的手腕说聊聊。结果走到门口,石墨的西装搭在腕上,已经跟了上来。   什么呀!这个男人的未婚妻莫不是个明星,需要为对方保守商业机密?她问了几个老同学,信息只到要结婚了、买戒指了、最后没办,其余再没多的。这搞得她更加好奇,一定是琼瑶式的狗血爱情,不然没道理这样的。   秦甦一路不爽猫表情,坐到和睦家等候区才缓过状态,换上成年人的虚伪面孔,开始暗搓搓找茬。   “肚子有点撑。”秦甦哼哼唧唧。   “吃多了是吗?”他手还没抬起,就被她按在小腹,“你要不要摸摸宝宝。”   “现在摸得出来?”   “有一点点很微妙的弧度。”她挺起身体,半滑坐,下移支点,抓住石墨的手强行感受,“感觉到了吗?”   石墨小心翼翼地探索了一下,非常平坦,诚实说:“没有。”见秦甦咂嘴,他又道,“我查过,双胎要三个半月显肚子。”   “有的有的有的。”她让他静静地感受,不要说话。   石墨笑着点头。他一直不想提柏树姗,是感觉这个话题开启后会很麻烦,只能靠鸵鸟本能避开话题,也清楚她会为没有得到即时八卦而生气。但......   “摸到了吗?”她打断了肚子上游走的温度。   “嗯。”他走神了。   “你骗人!”她郁闷地咬牙。   石墨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像模像样地复述了遍她的描述,“摸到了,一点点微妙的隆起。”他的重音加在微妙二字。   “根本没有隆起。”她骗他有弧度,没想到他为了敷衍她而说有。男人!猪蹄!   石墨也不尴尬,男式扯皮:“官方说有,我不能反驳。”   “你一个堂堂大学生,不会辨证思考吗?”她说着还不忘吐槽他一句,“情景功利主义!”   石墨知道她不爽,只能笑说自己错了,语气温柔地哄她,“那我再摸摸?”   秦甦被眼神撩了一记,硬邦邦地掩盖自己的失措,像个门卫一样,对他探访群众精确到次数:“就一下哦......再多就是吃孕妇豆腐......”   石墨这次珍惜机会,摸得最认真。手指拨弄琴弦一样抚过生长的丘陵,不带情/欲的,指尖细细碾过纯棉裙料,盲人一样盯着一处涣散失焦。   半晌,秦甦都痒了,按上他的手背,“好了吗?探视结束了要。”   “等等。”石墨慌乱地抓住她的手,指尖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弧度路线,一度划过她的内裤缘,要不是一本正经,秦甦都要自作多情了。   他说,“好像真的有。”   “嗯?”秦甦不信,随手一摸,真和昨天不一样,“......”   秦甦说,她每天都会认真地、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肚皮,一边忧心自己将会大腹便便,一边害怕宝宝为何不长大,是她吃少了吗。   讲这些无效心理活动时,她就像个絮叨的老太太。照以前,出于男女关系技术方面的考量,她肯定不会跟其他男人讲的。所以絮叨完,秦甦别扭地找补,“才三个月,我很紧张是吗?我以前很少想这么多的。”   石墨自然地握上她的手,“妈妈辛苦了。”在微信聊天里,她很少说这些。   秦甦消沉地叹气,“肚子以后会丑,记住今天的平坦。”   她以为这种感受,男人根本不懂,但石墨说出那句“妈妈辛苦了”,她有点想哭。那些吐槽男人不懂的话又咽回了肚里。女人好可怜,辛苦十月怀胎,男人只消真诚地说一句“辛苦了”,就能摧毁她所有的抱怨。她生气,但也感动。   石墨深深看了秦甦一眼,“为什么愿意啊?”她更像是游戏人生的人。   又问又问又问!每回问每回扎心。   秦甦眼皮耷拉:“就......‘不愿意’打架打输了,‘愿意’打赢了。”   *   下午一点半,温馨的检查室。石墨第一次看到了低清影像下的生命,朦胧的陌生的情感再次破土发芽。他情难自禁,给了秦甦一个拥抱。   抱得有点突然,身体挨上时,秦甦被撞得惯性后仰,直到肩背被他紧紧搂在怀里,才意识到这是个爸爸给妈妈的拥抱。   他没说话,但深沉的呼吸声替他说了。   秦甦不自在,“好好的,干嘛突然这么肉麻?”   可下一秒身体分开,秦甦又舍不得了。她目光黏在石墨高大英挺的背影上,想到等会要回家,心脏难过得直抽抽。   顺着本能,她直白地将群众意见宣之于口:“石黑土,我回你家吧。”   石墨取报告的动作顿了一下,像是没听清,扭头确认,“什么?”   “群众说今晚想跟爸爸在一起。”   医生“哎哟”地暧昧了一声,NPC戏份颇为到位。旁人虽没明白他们的关系,但也看得出妈妈在黏爸爸。   石墨接过报告,但笑不语。刚跟宝宝建立了心灵联系,秦甦的存在感骤然降低,女神抛出如此橄榄枝,竟没有得到马仔的热烈回应。   她没等到回应,只能嘴硬地怄他:“是有女人,不方便?”   医生得体地收起笑容,拿着鼠标看向电脑屏幕。 第17章 17   石墨拍了张B超图片, 照例保存后将报告叠好给秦甦。   “喂......”秦甦叫了他一声。   他居然没回应?本以为去他家并不是什么麻烦事,还是她把他的单身汉生活想的太简单了?   石墨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自己今天需要办事, 可能会应酬到很晚,让秦甦自己打车回家。   “这样啊。”不知怎么, 她的乐天功能忽然当机。   今晨出来时春日原还烂熳,只是不知怎么这会阴郁起来。   脚边猛然卷起一阵劲风, 将秦甦的裙子充盈成筒状,又气若游丝地束成条状。秦甦布娃娃一样任风摆布。   坏风和激素携手作战,双管齐下, 没100步路, 秦甦彻底失去神气, 蔫了吧唧。   石墨边打电话边提醒她, 这个路段出租车不好打, 用软件叫车。没曾想走近车旁,秦甦还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石墨关心地拉住她的手,“哪里不舒服吗?”   秦甦摇头。   石墨问, “那我帮你打车?”   秦甦摇头, 开始一言不发盯着他。   他抬手看表,供应商的时间约在15点,有些赶, 但......他长出一口气,“那好, 我先送你回去。”   饶是这样说了,秦甦的表情依然不见阳光。她小声赌气,“我忽然陷入emo,不想独自呆着。”   “你早上不是一个人来的吗?”石墨后退半步, 试图在她脸上找出阴谋诡计的痕迹,“你妈不在家吗?”   “是......在......但......”秦甦忽然词穷,不知如何表述自己的不舍,又清楚石墨赶时间,心里一急,无意识地另一只手拉住他。   石墨自然地回握住,商量口吻,“那我给你发个红包?五百?一千?两千?”   随数额叠加,秦甦的脸色越来越臭。这个男人,居然在用钱打发她。   好男人渣变的心酸涌上,两行清泪簌簌滚下,秦甦立马转身边哭边走。   春风荒唐吹动西装,石墨不敢置信,怎么说哭就哭?一个人演上琼瑶了?   他伸手拉住她说,“你要去我家也行......不过我可能来不及送你,等我这边忙完,晚上看能不能不参加饭局。”   他准备跟领导说他妈回国了,得去接。也不算说谎,真实情况确实是莫蔓菁女士今天回国,只是不用他去接。她工作室的助理养了半年没事干,也就指着这单活干干。   秦甦汪着泪腺失控的眼睛,吸吸鼻子,“好啊,我等会就在车里等你。”   石墨真在赶时间,行至车旁又看了眼表。   到底是耽误别人工作,秦甦主动打开副驾门,裙摆一搙赶紧坐好,系上安全带,不再浪费时间。   石墨坐到车上又确认了一眼,见她恢复正常,不禁问道:“刚是怎么了?”怎么说哭就哭了?好像也没什么事发生。   秦甦正给陆女士发消息,听石墨关心自己,又陷入了低落:“我也不知道。”突然胸口就堵住一口怪来之气,很想哭,很不想和他分开。   待驶上高架,景色开阔,秦甦才在插科打诨里缓过气来。   她告诉陆女士,自己今夜夜不归宿,老人家急得连打好几个电话,忧心忡忡,【怀了宝宝怎么可以……夜不归宿!身体才好一点怎么可以夜不归宿!赶紧回来!】   陆女士最近很喜剧,每天都要问秦甦,小石联系你了吗?她怕石墨跑路辜负秦甦,不信男人的承诺。   秦甦告诉她,人的倒霉是有限额的,她们没有那个“幸运”遇见比秦栋梁更差的了。   秦甦生怕拉拉杂杂一堆废话,直接拒接,发消息告诉她,【是和爸爸在一起,放心。】   陆女士很快问,【那要帮你打包行李吗?】   秦甦好笑:【只是一天而已!】   再看向石墨,秦甦心情略有好转,逗他,“不是有女人吗?会不方便吗?”   石墨好笑,“嗯,不过我那儿虽然地方小,床好歹是一米八,今晚你俩挤一张床好了。”   “哦。”飞速倒退的风景碎成抓不住的流沙,无名惹她愁绪。为分散精力,她扭头继续找石墨说话,“她漂亮吗?”   没头没脑的。石墨牵起唇角,回答她:“没你漂亮。”   “比之未婚妻呢?”   果不其然,陷入沉默。   秦甦再度望向窗外,得逞地笑了起来。你不说我就怄死你!   石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地偏头,看清秦甦翘起的唇角,跟着牵起嘴角。嗯,这样也挺好。   工厂在郊区,车程漫长,驶程逾半,路上人烟与建筑逐渐稀疏。   秦甦今日又是早起又是检查,自怀孕后拥有猫咪般悠长睡眠的孕妈开始打盹,半眯眼睛在座椅下摸索。   石墨见状靠边停车,“等等,我来设置一下。”他这款路虎驾驶、副驾驶都有座椅记忆功能。   秦甦一听,问,那我以后按一下就可以躺平?   石墨安全至上,“不能降得太低,一旦有意外,安全带受力改变,安全气囊弹出也会受影响。”   秦甦枕在全黑的护颈头枕,看他按下set一点点调节高度,问这样舒服吗?这样呢?还是这样?   宽厚的座椅将秦甦笼在安全感里,背脊高高低低,像是婴儿的摇篮,不禁温柔涨潮,感叹说:“石墨,你真好。”   石墨扯唇角,漫不经心反问,“多好?”   多好?这个问题问得好。   秦甦咬住唇,认真想了想,“是......我这几年来遇见的最好的男人。”   “是吗?”   “是啊!”   等他调好,秦甦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后面路上她一直在翻身,调整舒适卧位,待车徐徐停稳歇火,盲摸到安全带,吧嗒一下,飞速解脱束缚。   石墨知道她没睡着,替她放平副驾,交待道,“你睡你的,我把车停在厂区高处的停车场,钥匙在车上,醒了看会风景,有事打我电话。我尽量五六点结束。”   她想应一声好,只是气力抵达鼻中就没了劲儿,一声也没哼得出来。下一秒,额角痒兮兮的那绺波浪被石墨拨开。秦甦脑海挣扎,喂喂,那是造型,别弄!只是一开口,声音绵软得自己都酥麻,“别闹......”   车厢静得有点久,秦甦有会儿以为他蒸发了。   忽然,“秦更生。”   哎?他怎么还没走?秦甦皱眉。   “......我没有未婚妻。”   身上沉落下片温度,随一声关门,车厢只余她一人。   秦甦困死了。到底不是夯实平整的床铺,始终不够踏实。半梦半醒,思绪又开始逮句拆解——话也说不清楚,什么叫没有未婚妻,是没有过未婚妻,还是现在没有未婚妻……还有他为什么要叫她秦更生,以前他都叫她秦甦的啊......   她气鼓鼓一蹦,沿着梦的窟窿掉进了音乐教室。屁股着凳,两脚落地。她一仰头,马里奥撞击金币音效——“叮咚”一声。   音乐教室的凳子条纹镂空,半坐膈骨头,坐满卡屁股肉。刚开始她来还抱着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之心,坚定学习就是要受苦,没几天陆女士做了个软屁垫,秦甦立马沦陷了,陆陆续续开始带小毯子、保温杯。   她直愣愣盯着课本,一个字都看不懂。头顶的马里奥问号箱怎么顶都顶不出答案。好可怕,游戏有Bug!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怎么一个字都不会背。   秦甦走到后门,蹲在地上盯着门缝发呆。   音教小楼独栋,对普高来说,这种无用课程的专属教室,空间属实过大。两层楼只有一楼可以使用,二楼半腰处有条腕子一样粗壮的铁链锁妥。传说,某一届毕业生在这里搞过,气得校长定制铸铁,牢牢把绯色镣铐。   由于这里采光很差,两侧窗户均有建筑高起,室内阴森森的,弥漫湿重的木腐味和尸臭味,同学们嘲之为下水道。她每次自习午休外出,都会跟同桌说——马里奥要去上工啦。   秦甦来来去去观察过几十遍,翻找落叶,细嗅墙灰,不得已确信,她的兄弟“路易基”再也没有来过。   自高三开学,他一次都没出现。   她确信那是个男生,源于他某回慌乱地咳嗽了一声。   她兴奋地隔门大喊,别跑,我来找你。然而,待她冲出教室绕到后门,他早就没了身影。   哼,溜得比兔子还快!   那天她留纸条说:【是因为长得丑吗?】   【肯定没你漂亮。】   【你不是说我长得一般吗?】   拜托,他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在字条上说,【是戴红头花的那个柏树姗吗?我觉得一般。】   嚯!小伙子口气不小!   她八卦又鸡贼地问,【那你觉得高二有谁漂亮呀。】   【有个叫秦更生的,我觉得不错。】   秦甦怒翻白眼:【文盲!】   *   夕阳酩酊,秦甦倒在车里真就睡到了下班高峰,惺忪地豁开睡眼,怀里还抱着石墨留下的西装。   哎,梦里也没能和他破壁见面。好可惜。   秦甦一手张开,挥舞地戏弄日光,一手穿过裙底,以指尖细细划过小腹微不可察的丘陵。   唔......要做妈妈了......   *   供应商的资料与公司数据文档比想象得多,石墨组里的人斗志异常凶猛,他不断看表,提前撤退,出来也到了点灯时刻。   漆黑的夜里,嫩黄的忍冬簇簇成团,蕊蕊发亮。石墨绕过排排厂房,跑到高处停车场,诺大片空地,就他一辆车锃亮发光,宛如一匹油亮的黑豹。   遥处亮着温柔的车灯,铁皮箱里装着个他的秘密。   石墨近前敲了敲车窗,秦甦抱着包上好佳番茄薯条,正咔嚓咔嚓吃。她降下车窗,一手撑头,装模作样地卖弄风骚,“石先生,由于您不遵守约定,没有在‘五六点’抵达,所以车车被我占为己有了。”   她轻佻的笑容下,情绪阴沉滞重。好emo啊,他终于来陪她了。   确实是占为己有了,他的车上从来没人吃过零食。   石墨立在夜色,盯着她发笑。仍是笑得那么好看,眼神流浪狗一样真诚纯洁。秦甦关于金钱的玩笑跑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说,我像不像等男朋友下班的女朋友?”等了好久好久好久,时间数着秒过,见到他还要贤良淑德地挤出微笑。你说气人不气人!   “像。”他刚刚往这边走,涌起了同样的想法。   秦甦绕着发绺儿乔张作致,“哎呀,那怎么办,石墨,我那么好,会耽误你的感情吗?”   石墨微笑,接了句很礼貌的恭维,“你已经耽误了。”   话音一落,异色划破平常的对视。   夜晚空旷厂区的浪漫突然加入一只讨厌的飞蛾,他们慌乱地各自左右偏头,好像在躲一只见光飞舞的蛾子。 第18章 18   夜静风定, 雾色虚谜,不合时节的蝉鸣时隐时现。   春夜到底尤带寒意,秦甦半臂撑在车窗, 被吹出一身鸡皮疙瘩。   她喉头发紧地避开眼神,“这样吗?”还差点做作地咬上嘴唇, 好在忍住了。   “我的意思是,”石墨拳头抵上唇边, 稍稍严肃口吻,“刚刚开会整理材料,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还在emo, 所以就分心了, 导致效率低下......那......应该是耽误了吧。”   秦甦一言不发, 复杂地盯着他, 内心咬牙切齿。玩笑不就是这样——她投喂暧昧, 他露出獠牙,她倒退一步,佯装害怕, 这个时候他就应该再进一步啊, 为什么和她一样倒退!搞得那么像真心话,搅得她心跳激飚。   石墨像忽然发现新大陆,指着她的脖子说, “你换项链了?”她换上了高中佩戴的银质十字架,缝隙藏垢氧化发黑的暗迹, 有股朋克风。   “什么啊......”突然扯开什么话题啦。秦甦摸上十字架,嘟囔个脸,低下头去。   石墨叹了口气,“好, 我暗恋你。”   秦甦扭开脸,对他的玩笑意兴索然,没了平时乘胜追击的得意。她摇上车窗,不再看他,没精打采地说:“开车吧你,我饿了。”   绕过车头的几步路,石墨走回正常的心跳秩序。“吃吗?”他上了车,把脆皮鸡悬在她面前。负责和他对接的经理夸这边食堂的脆皮鸡特别绝,外面没得卖,他特意厚脸皮要了一份,让人饭点去拿。   “我想吃饭菜。”她实在太无聊了,只能干巴巴吃零食。虽然面前的脆皮鸡很诱人,但......好吧,她承认,今天垃圾食品的分额过量了,作为孕妇,她不能这样没有节制。   属于高中生才有的情愫徐徐消退,石墨换上成年人的对话面孔,闲谈道,“哪来的零食?”   “这里有一家超市。”荒郊野岭,方圆几公里都是厂区,当然有零食店啊,她地图一番,顺道儿摸过去的。她好歹在地广人稀的法国生活过,那种饿狼找食的基本能力她还是有的。   “应该有点路吧,开车去的吗?”   “你的车我不会开。”她开始嫌弃,“好大。”   “对女孩子来说是大了点,对了,你买车了吗?”他记得她有车,这次却没见她提起。   “买过。”   “后来呢?”   “卖掉了。”   石墨意外,“原因是?”手头紧吗?   “我有路怒症。”说到这个就来气,秦甦烦躁,“每次上下班路上都会气出汗,基本开完一趟车就会骂得嘴巴干,渐渐的就不开车了。”   “所以每天地铁上班?”   “我地铁就十站路,都不用转乘的。”   石墨问出了个接下来他后悔了一路的问题,“都为什么路怒,说说呢。”他对这个词还挺陌生的。   秦甦收到了一个她无比懊恼的问题,但她很乐于吐槽。这方面,她可以写出一篇博士论文。于是掰起手指开始给他数,越说音调越高:“被超车,被别车,被莫名其妙按喇叭,被突然转车道、突然急刹的傻逼气到!”她气得额角开始冒汗,那些画面挡都挡不住地杀进情绪。   偏偏眼前景色疯狂倒退,仿佛在心头拨急弦。   石墨点头,清清嗓子:“好,我们换个话题。”   秦甦架起控制了一天的二郎腿,抄起手气势汹汹地扭向他,“还有开车不开直线,一直在蛇走的奇葩,你都不知道他要开哪条道,我也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条道,要不是现在都不敢酒驾,我都要报警了!还有......”   石墨那只架在车窗上的手摸了摸鼻子,老实地搭在了方向盘上。“今晚想吃什么?”   “后来有一回实在是太生气了,17点下班我19点多才到家,饿得我都哭了,我气死了,之后就不肯开车了。”   “是回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为什么现在拿驾照就不能提升一下开车的细节素质?”   “那就在家吃吧,还是吃牛肉?我擅长做的菜不多,牛肉的花样还挺多。”主要是上次去超市买多了,还有就是做菜太需要集中精神。她在家里,通透的loft完全没有阻隔,他的目光总忍不住拐过去。   就像那晚,他躺在一楼,居然看她玩了大半夜的手影。   秦甦还在喋喋不休,额角的青筋都气爆了。红绿灯时分,石墨给她递了瓶水,驶至城市主干道,他指了指霓虹辉煌处,“这边好像有家杭帮菜,蛮正宗的,不知道人多不多。”   秦甦咽下矿泉水,不解道:“不是说,回家做牛肉给我吃吗?”   石墨食指点点额头,仿佛是自己失忆了,“对对对,吃牛肉。”   *   第三次来,秦甦俨然有了女主人的姿态,主动按下28层按钮。石墨则立在一边,回复消息。他的语音消息接连不断,手机嗡嗡如蜂鸣。他没有公放,转成语音文字一一查看,表示他们喝了酒,可能会有荤话。   秦甦这才意识到他真的推了很多事情在陪她,不由更加emo。如他坚称忙碌、果断拒绝,她还可以依靠心里骂他、嘴上讹他而获取快/感,但他这么配合,让步出自己工作、生活的重心,这叫秦甦忧愁。   有点好过头了。   密码是他说的,她输的:000888。   她问,有什么寓意吗,石墨说,数字挨得近,喝多了手抖也不会按错。   “......”   进门,秦甦左右翻找,问起那双虎头拖鞋呢。   石墨说丢了,秦甦惊讶了一下,“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她扶着墙,踩进他新买的粉色拖鞋,脚感如踩屎,贼舒服,但......“为什么要扔了?”   他说旧了。   “是未婚妻的吗?”她问。   石墨抿起唇角,刚要正色,面前猛地贴上来张脸,鼻稍那颗痣几乎贴上嘴边。   秦甦眯起眼睛,满眼狡黠,“我睡前听见你说,你没有未婚妻?”   石墨倒退一步,迅速换上鞋,一边洗手走一边说,“是的,我没有。”   “可是你上次说你们订婚后发现不合适。”   他开了听啤酒,大灌一口,笑道,“你还记得啊。”   她耷拉下脸,“我又不是金鱼。”这么重要的情节怎么会忘记。   “我上次对订婚这件事有误解,以为是两家人吃过饭、交换过礼物就叫订婚。”   她惊呼:“那就是两家人吃过饭了!”这还不叫订婚?   “但吃到一半,吃崩了,算订婚失败吗?”他无所谓笑笑,“这就不叫订婚了吧。”   “为什么失败啊?”她拉开岛台的凳子,端端坐好,等他继续喂八卦。   石墨高深莫测地顿了顿,等秦甦眼巴巴把头凑过去,忽而转了个调子:“以后告诉你。”   “啊......”秦甦苦脸,“为什么啊?”说到一半了,就差一口气,这个男人好过分。   石墨调戏般揉揉她的头,“下次你路怒症犯了,我得有招儿支。不然月份大了,随便发怒,影响宝宝。”   秦甦太好奇了。“她是明星吗?”   “怎么可能......”   “那漂亮吗?”   “就那样。”他更想回复一般。   “哈?”她抓紧时间,“那和我比呢?”   “世界上怎么会有比你还好看的女人?”越说越顺嘴。   说是这么说,“这......还是有的啦。”就是不多。   “有吗?反正我没见过。”石墨说得无比自然,亦真亦假,像是真心流露,又像是一个配合的捧哏。   他从冰箱取出番茄、牛腩和配料,嘀咕来不及精细处理牛腩了,转身问她葱姜吃吗。   秦甦点头,说自己最近什么都吃,非常重口。   “番茄土豆炖牛腩,可以吗?”加上土豆应该更加管饱。   “好啊。”从郊区驱车回来已是八点四十,她看石墨抓了两块脆皮鸡填肚子,知道他饿了,很有眼色地上前帮忙,给土豆去皮。她手工方面的活计很差劲,但今天表现不错——因为石墨有刮皮刀。陆女士刀工一流,看不上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平时也不给她伸手的机会。秦甦刮完很开心,洗干净放在灯光下拍了个照,还发给了潘羽织。   石墨给番茄划十字烫水去皮时,瞥了她一眼,挑眉收回眼色被秦甦逮了个正着,“干嘛啦。”一副城里人看村里人没见识的骄傲样。   他违心夸道,“刮得真漂亮。”   她抓起另一个土豆兄弟,边下刀边谦虚道,“普通好看啦。”   石墨刀法利落,牛腩肉是软肉而非冻肉,没切过几次是切不了这种均匀的刃口与大小的。葱姜蒜挥刀叨叨叨,仅腕部作力,就给分尸成翠绿、杏黄与嫩白的一小碗。一看就知道,热锅倒油爆香一条龙麻溜溜的。   秦甦作为手残达人由衷钦佩,“你很会做饭哎!”   “还可以吧。”   “我不会哎。”   “那以后我多做。”说着接过她正要下刀的动作,“我来吧,你休息会。”   “我来我来,我会切土豆块。”她刚有点战绩,感受到下厨房的愉悦。   “我来。”他扣住土豆,且十分用力。   “嗯?”她指尖插/进他掌心与土豆的间隙,不服气地抠抠,“为什么?”   “我不想你伤到手。”   “不会的。”   “好,那我说实话。”他盯着她的眼睛。   她皱眉:“你说!”   “今天就两个土豆,现在幸存一个半,等你切完估计只剩半个,下次买五个的时候你再切,行吗?”   语气就像哄小孩一样。   秦甦噗嗤一笑,松开说,“好啦。”   石墨三两下切好,将配料下锅,佐料倒得颇为熟练潇洒。最后,拿厨房乳白色滴答钟,定了50分钟的时。   秦甦看他忙活,不由感叹,“你真的好帅啊!答应养崽帅,为崽下厨也帅!”虽然清楚男人的“持久力”堪忧,但就这刻的表现力,足够她奉献出由衷的夸奖。   石墨拉开凳子,又开了听啤酒。由于冰箱太满,啤酒只有常温,不如冰的爽。   “需要等多久?”   “五十分钟。”   “那这中间我们干嘛?”   “聊聊天?”   她鼓掌,故意说:“好啊,那聊未婚妻!”   气泡在口中泛滥,石墨咂摸唇舌,淡淡看着她。   番茄酸甜香气飘入鼻尖,手机时不时嗡嗡响动,倒计时滴答滴答。   石墨自顾自喝啤酒、徒手拎起块软掉的脆皮鸡,饿极了似的。   “会有女孩儿吗?”她看了眼不停弹出消息的手机。   “你猜啊。”酒精让他的笑意飘出了坏痞味道。   秦甦两手撑头,朝啤酒努努嘴,“我也想喝。”   石墨一口酒一口肉,没有拒绝她,也没有说要给她咂一口。他的眼神始终落在她脸上,就好像她是块投影屏幕一样。   秦甦左右飘忽注意力,一会落在冒泡的炖锅,一会落在精致的吊灯,躲了一圈,终于还是迎上他微醺疲懒的性感眼神。   她慢慢吞吞说,“好奇怪啊,你每次不说话,盯着我的时候,我会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   石墨捏空易拉罐,往垃圾桶一丢,嘿,三分球!他开心地抖肩,两手抱头后仰,问她:“什么感觉?”   “就......感觉......你喜欢我很久了。”   这话本不是调情,说出口两人眼神却染上了暧昧。秦甦这么厉害个人也差点落荒而逃,但到底快三十了,她一手挡在他眼前,强调道,“别看了。”   两道夹杂酒气的鼻吸呼上她的手心,石墨漫不经心道,“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   “哦......是啊。”秦甦手心痒得慌,终于放下。浓稠的肉香也开始倒腾她的唾液。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自恋话语,她难得抱以羞赧,“但如果喜欢很久那就很奇怪了。”   石墨不解,“为什么?”   “我好凶的,不会有人喜欢我很久的。”   会被美丽骗一时心智与财富,但朝夕相对,美丽总归是腻物,赏味期有限。 第19章 19   秦甦的感情一帆风顺, 她易动心、没耐心,巧的是,遇见的男人也多是如此。   有渣男父亲血的教训, 秦甦后天养成很强的责任嗅觉,男人劈腿变心并不在她的黑名单前列, 恶劣程度第一名一定是抛弃妻女。   经历过特别惨淡的无钱生活,愿意给钱的, 在她心里总归不会太次。   所以,在徐路阳打来好几个电话追回“孩子”抚养权利时,她不由陆女士心软体质上身, 原谅了他。如虎毒不食子, 就算是基因迷恋, 也不算坏到底。   但和徐路阳第二年的感情, 真可以用不美好来形容。从见家长开始, 那恋爱的浪漫就天崩地裂了。她糟心地回忆,好像她除了漂亮,真就一无是处。高中时不会背书, 工作后不会处理亲密关系, 横冲直撞是她不吃亏的优势,同样也是走不远的劣势。   说出那句“不会有人喜欢我很久”,秦甦眼眶立马红了。   太惨了, 姨妈虽然缺席,但被激素摆布的糟糕emo还在持续。秦甦想起大舅妈绝经, 将两大包卫生巾打包给陆女士,交接时分异常愉快,表示自己终于不用被激素绑架了,舒服。   秦甦一数, 自己还要被激素绑架二十多年,不由更加emo。   石墨抽了两张纸递给她,“会的。”   她用力咽下喉间的咸腥,“不会的。”   石墨用手腕蹭了下嘴角的酒花,咧嘴笑说,“试试呢?”   他也不说谁,答案又在微醺的眼神里呼之欲出。   石墨饮尽手中的酒,在滴答钟响前按停,将土豆和剩下的西红柿下锅,调节火量继续炖。然后再次拿起滴答钟,又转了一刻钟,故意的一样,慢动作搁在了秦甦的眼皮子底下。   一举一动间,石墨持续注视着秦甦,这让秦甦呼吸乱序,跟着紧张起来,仿佛自己被非洲大草原一只慵懒的雄狮给盯上了,稍一动作便会被吃干抹净。   两三平左右的小空间,空气极度压缩。她模棱两可地接话,“试什么啊?”小腿羞怯地并拢,碎碎往凳下缩。要死了,这男的要干嘛?   石墨不再接话,她也咬死了不应答。   番茄土豆加入牛腩,元素全数发酵出醇浓的香味。香得越来越难以忽视。   她往流理台上张望一眼,眼神返程正好撞他好整以暇一个正着。   她用力剜他,他居然还笑。   厨房滴答滴答的节奏忽而打乱,惊起一串醒铃和两波狂鼓的心跳。石墨将啤酒搁在桌上,按停钟表。   铃声止,他本是要顺动势起身的,鬼使神差又坐了回去。   石墨沉默了好会,又灌下一口黄汤,哑声说,“秦更生……不试试怎么知道没人会喜欢你很久?”   炖锅夯实的盖下咕噜咕噜酸香四溢,一半紧张一半馋,秦甦咽了小口唾沫,“我又不是没试过。”   她并非每个男朋友都不欢而散,大多是走着走着,就没了意思,不单她乏味,对方也失却耐心。她的可爱和美貌很容易将恋爱滤镜叠得厚重,就像唱歌一样,调子起得特别高,后续只能细着喉咙顶气支撑。呛辣的性格只有前调新鲜,后面不过是重复消磨彼此的好感,美丽的皮囊撑不起一段亲密关系的飘摇不定。   “那最近就没什么新的让你想尝试?”   他几乎寸步不让。   而身后流理台上的炖锅,聒噪得像相亲角的大爷大妈,嘁嘁喳喳,吵得年轻男女心情烦躁。   “......没有吧......男人不都一样吗......”在石墨再度说话前,秦甦先被那口锅说服,伸手一指,“赶紧的!要‘噗’出来了!”番茄料汁的泡沫花儿直往外噗呲,乳色流理台被溅了一圈红汤渍。看得她着急。   终于,盖子一掀,热气蒸得人通体舒适。再大的问题在美食下,都是小事。   番茄牛腩浓香四溢,酸甜口感咸淡适宜。美食吞噬了秦甦所有的注意力,或者说,她掩耳盗铃,故意把自己泡进美食。   秦甦咬牙不再说话,兀自生闷气,将简装米饭倒进脸盆大的墨绿玻璃碗,勺子粗粗一拌,脸埋进碗里,大口大口嗷呜嗷呜,没有再抬起头来。   像三天滴水未沾的流浪汉,吃完还用力打了个清脆的响嗝。   光听那有力的声儿,绝对对不上这号儿脸。   石墨前面垫胃的东西多,加上做菜的人胃口都没等菜的好,只随意扒了两筷子,小半锅都抄到秦甦碗里去了。   他一听一听喝着酒,每开一听,每“砰”一声,秦甦的呼吸都会变奏。于是他越喝越快,她越吃越快,四听啤酒,一大碗饭,不消十分钟,全部下胃解决。   秦甦连抽两张纸巾,两手一包,粗鲁地牵拉嘴唇,拭去唇周的番茄油花,“打嗝难听吗?”   “不难听啊。不就是打嗝么?”石墨开始运气,憋了一大股劲儿,只叹出一大个口。   他的胃部已经没有空间容气了,液体都浮到了喉咙口。   秦甦意犹未尽地把最后的一点米粒又刮了一遍,才慢吞吞搁下勺子。“我有一次打嗝,对面的男人吓到了。”   她模仿那傻b,整个背部往后弹靠小半米,“就好像我在喷射性呕吐一样。”看着对方舞动的眉毛,秦甦生出羞耻与自问——打嗝怎么了?美女不可以打嗝吗?她长得不像会打嗝的人吗?他自己不打嗝吗?   但不得不承认,当时她端着美人架子,没能冲得出呛话。后来反刍,气了好久,每次打嗝都要想起那一幕。   一边气当时也许应该淑女一点,把那口酸气憋回去,一边怒自己怎么没再打得用力点,最好打出雄浑的牛哞声,吓得他也终生难忘。   石墨试着想象那幅画面,也没能贯通其中“吓”的逻辑,酒意上头开始发晕,他单手揉太阳穴,懒洋洋地嗤了一声,“为什么会吓到?”   “因为他不能想象漂亮女人会打呼、打嗝、抠脚、放屁、流口水、拉肚子等等。”秦甦用力翻了个白眼,“大家对美人的刻板印象就是这样,当A面的光鲜感消褪,凡人的平常B面显露,那种神秘就没了。”   尤其越漂亮,越为这种刻板所累。你的B面也要跟上A面的节奏,简直要命。秦甦认识个美人,在家都要带淡妆,每天都要在老公醒来前要刷好牙,保持清新的面容与口气。   她问,这有什么意义。美人说,等你不做这些,就知道这些事有什么意义了。   石墨身体发热,晕出酒后酡红,额角密密的汗珠在灯下闪光。   他非常努力地听她说话,但很糟糕的是,注意力只够聚焦到她利索张/合的嘴巴瓣儿。唔……还染着番茄红润。   “浪漫是极其短暂、极其片面的crush,很少有人说,我喜欢你流鼻涕的傻样儿,我喜欢你蹿稀的连环屁,我喜欢你抠脚的皮屑飞扬在空气,我喜欢你打出的那串打鸣一样肺活量丰沛的呼噜,我喜欢你放出的屁里干音夹杂湿音。”她越说越伤感,尤其对面的石墨嘴唇紧抿,明显在憋笑,她斑驳的情绪不断腐烂锈溃,终于直击问题核心。   她又期待又失望地抬起眼睛,“所以,也不会有人说,我喜欢你肚皮上吉光片羽般的妊娠纹,我喜欢你眼角的年轮和树皮般皱起的肌肤。”   她才不要抱有这种期待呢。就算有人说了,也是假的,因为她自己都不觉得美。   就这么想着,对面的男人果然说:“有......”石墨呼出凶重的酒气,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怕她不信,又说了一遍,“有的。”   岛台仅一壁宽,他们相向而坐,呼吸交互。   秦甦盯着他迷醉的眼睛,一再确认,在他迷醉的色/情表情中,怀疑这厮刚刚压根没听清自己的话,还傻笑呢,笑个屁啦。   她手一抬,将那张被欲望浇灌的俊脸拍开,沮丧地负气,“男人......”喝多了就爱说大话。   石墨在冰凉的岛台趴了会,意犹未尽般手又碰上了啤酒,手被抽了记疼。   秦甦贤惠地洗完碗,清理流理台,将垃圾分类打包。   整理完毕,她靠在冰箱,盯着石墨宽厚的肩背发呆......   *   Loft是真好,emo时仰头一躺,天高地阔。   秦甦学石墨上次的动作,一腿打直一腿弯曲,懒洋洋卧躺沙发,发了好会呆。直到耳边寂寞,打开app听起德云社来。   正咯咯笑时,厨房椅子划拉过瓷砖,石墨扶着墙走出来,昏沉地看向她,“怎么没叫我?”   “叫你干嘛。”她小声嘟囔,手机里观众的魔性笑声响起,她眼睛一亮,朝他招招手,“石黑土,听相声吗?”   她不会搞投影,等石墨一卡一顿地给她调好,她从二楼方便完出来,想了想,还是下楼和他坐在了一张沙发上。   石墨盯着郭德纲那张饱满的西瓜子脸,表情迷惑,“你喜欢看这个?”   “是啊!票可难抢了!”她不抱有期待地在干净地茶几溜了圈目光,丧气地说,“要是有瓜子就好了。算了......”她拿起个软枕垫在腰后,又抓起个抱在怀里,十分惬意。   “好特别啊......”   “哪有你特别,居然在自己家喝多。”   “我没喝多。”   “喝完都趴那儿了,还没喝多?”   “我一直在等你叫我。”谁知道居然去听相声了,还哈哈哈哈,笑得老大声。   秦甦噗嗤一笑,斜睨他,收回眼神又没忍住,抬手戳了戳脸颊的酡红,“都喝成这样了......”她将食指圈进手心。哇,触感真舒服。   石墨歪在沙发,扯掉两颗扣子,指了指胸口,“我喝酒很容易红。”   “听说这是肝代谢酒精能力不足。”她严肃。   “我爸也这样,不过他的工作不用喝酒。”他则不行,应酬场合很难避免。   “哦......”她挪近了点,明知故问,“你爸是做什么的?”还像模像样地指了指肚子,“我帮群众提问的。”   石墨疲惫地抬手,拽了枕头,倒在她身边,“他是研究气象的,”怕她不清楚补充道,“应用气象学。我做金融也是受他影响。”   “哦?”   “我小时候,他在偏僻的天文台工作,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建筑,常年不着家。我以为我们家生活很艰难,所以想挣很多钱,把他留在城市。”   秦甦问,“那你梦想成真了吗?”   石墨笑,“你说呢?”   “那挣到大钱了吗?”   他谦虚:“还行。”   没想到石墨走入券商这座酒池肉林源于——挣钱多,好质朴的理由。   “年薪百万?”她试探问,见他不语,不耐烦地推推他,“有吗?”   石墨没接话,嘴巴抿得讳莫如深,但自信翘起的唇角给了秦甦一个肯定。   秦甦露出惊讶。同是二十八岁高龄,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收入差距。   她调整起贫富心态,随口说,“哦,难怪你物理好,原来是家学渊源。”   “气象学也不全是物理......还有地理......”解释到这里,石墨懵了一下,迷蒙地眨眨眼,喉结滚动,“你怎么知道我物理好?”   “我记得分班考的物理很难,只有一个满分。”当时他自我介绍完,老师说他是物理满分,秦甦什么也没记住,包括他说自己来自哪个初中、什么星座、爱好什么,就记得老师说,这个人是年级唯一一个物理满分。学生时代难免慕强,秦甦对此记忆深刻。   难怪。石墨懒懒地扯了扯嘴角,将手臂垫至枕下,调整姿势,“哦……那你物理也不错,不也考了八十一吗?”他知道那份试卷很难,很多超纲的题目。   荧幕上,郭德纲抛出了个梗,底下观众爆发哄堂大笑。   照以前,秦甦没能听清笑点,及时跟笑,肯定会着急地退回去再听一遍,但此刻,她完全没了那份心思,拇指抠着遥控键,默念了两遍八十一。这么抽象的数字......   半晌。   “石墨。”她低下头,唤了他一声。   “嗯?”酒后,他的鼻音很重。   “你牙整的真不错。”她拉拉他手臂,“你坐起来,我看看呢。”   他们一上一下,交错相视,互看倒影,确实别扭。酒后的身躯异常沉重,石墨艰难地撑起身体,靠回到沙发,看向她,“这样吗?”   秦甦膝盖一支,倾身贴近,两手捧住他的脸仔细打量起来。   手指细节地摸过他的下颌,一点一点,不再用眼睛,而是指尖触摸。好弹性啊。她夸道,“你皮肤很好哎。抽烟喝酒居然也没糟蹋坏,底子不错。”   石墨看着她,一动不动,眼睛里是放大的她的脸。   “你这算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她拨拨他的眼皮,一边扰乱视线一边要求他,“你用力睁睁,我看看呢。”   石墨也不知道自己是做了还是没做,酒精让人迟缓,他没有办法很好地控制思想和动作。但就秦甦满意的笑来看,他应该是听话地睁了。   秦甦又盯了他好会,身后的郭德纲和于谦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换得她一个回眸。   她跪坐在沙发,越贴越近,直到稳稳落入他条件反射的两翼包抄,才牵起唇角,惊喜地发现新大陆,“哎?你嘴唇好性感啊。”她笑得一脸烂漫,指尖还正直地点了点。   石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颈下酒后的猩红被她的身躯覆盖。   秦甦心机地贴上唇瓣,像奈良美智笔下的梦游娃娃,天真邪恶地操着嗲嗲的声音,诱惑地发话,“石黑土,怎么办,我激素波动得厉害,想接吻。”   石墨呼吸粗重,眼色一沉,手臂无意识地箍紧了她的腰肢。   秦甦挑衅探出舌尖,暧昧地挑眉,直勾勾望进他的眼睛,嘴贴嘴说,“你不拒绝,我就当同意了。”   荧幕上的郭德纲特欠,背景音里还不忘损一句,“社会进步了,女人是生活中的强者;科技发展了,男人是床上的弱者![1]” 第20章 20   和徐露丝通完电话, 秦甦鬼祟地走出洗手间。她像个间谍,身体溜边,小心翼翼, 仿佛脚下有红外线报警器。   秦甦按下心跳,手本能搭在小腹, 心道,不知道以后肚子大了, 还能不能这么灵活。   客厅一楼灯火熄灭,室内仅余楼梯边的一束枝型吊灯发出微弱的指引光芒。   石墨睡了吧。她打了两个小时的电话,他要是一直等在那里, 这才吓人吧。   秦甦往充气床那里一瞥, 石墨颀长横卧, 埋在一床薄被下, 安安静静。被子颜色也怪嗲的, 居然是粉色的。哼,一看就是野女人留的。   行至楼梯,她犹豫了一下, 心气一横, 扭身走到气垫床旁蹲下身来,没好气地刮了记他的鼻梁。   刚刚实在是惊险,吓得她差点窒息。秦甦完全没有料到, 在白皇后将军黑国王的定局时刻,会被对方反杀。   她挑开唇舌, 单刀直入。石墨像尊木头人,如他平时所表现的那样彬彬有礼,任她挑衅惹弄,直到天旋地转, 她被反压,才猛然回神,望进他精神抖擞的清明目光。   那一瞬间,鬼片的鬼突然冒头了一样,秦甦吓死了。原以为在奸尸,趁火打劫,谁料根本就是对方诈尸。   要不是徐露丝一通电话,她就被吃干抹净了吧。   她跑到二楼,将徐露丝说的两本书名搜索下单,才慢吞吞去洗了个澡。   石墨这里真像宾馆,居然备有一次性毛巾、一次性浴巾、一次性牙刷、一次性拖鞋,她迟疑地再度拿起之前享受的那把梳子,左看右看,照这个逻辑,这把梳子越看越像同款——一次性梳子......   她一边刷牙一边回味刚才的事。   徐露丝得知她有孕,问她不便上班的这段时间要不要接合同翻译,她手下有几个学生在做,比较机械枯燥,但比秦甦主动要求的文学文本要挣钱一些。秦甦大学接过这种工作,但定性差,没有及时维护关系,所以......思绪一岔,白纸黑字的画面混乱剪切到荤段——石墨的手温暖干燥,神不知鬼不觉就有力地滑进......   她刷牙的动作一顿,不对不对,在想工作呢!   秦甦赶紧摇头,对!她应该要担心,自己进单位之后就没有系统地翻译过,平时做个屁屁踢也就是随手顺捋剧情、亮点、立意、市场,抓取段落随心所欲,甚至会往自己想要展示的核心主题上引导翻译......唔......他的舌头也好有力,悦来那次他们接吻了吗,她不太记得了,有强主旨的目的行为,接吻似乎并不那么重要,只是辅料,但今天......   等等等等!......   秦甦赶紧吐掉口中溢出的薄荷沫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想工作,对!她要做好充足的准备。电话里徐露丝没有提到徐路阳,这让秦甦无比佩服这份定力与城府,直到她说出“那就这样,不早了”,秦甦还吊着口气等她问孩子的事......哎呀,石墨到底喝醉没,他故意让她亲的?   啊......如果是这样,也太心机了吧,亏她一直把他当做好乖的优质温柔男......如果是这样,也太性感了吧......   秦甦把脸埋进毛巾,用力捂住口唇,求求自己赶紧不要想了,不然真要睡不着了,她宁可今晚做一晚翻译梦,富婆梦,都不想发花痴......可是......石墨接吻的时候,好帅啊,那个重量压在身上,真的太饱满充实了,救命......   她恨恨地醒了把脸。   所以!徐露丝为什么要打电话来,她应该被石墨吃干抹净的!   ......   *   今夜月光角度刁钻,石墨躺在月光下,横一刀劈下来,恰好割面。   他摸了摸鼻子,等二楼没了动静,才掀开被子到厨房打开电脑开始回复消息。   为减小动静他没喝咖啡,酒精致使身体垂重、困乏袭来,一路扯眼皮抵抗,临近结束已是凌晨四点,还要等一封邮件,等到就睡。他打了个哈欠,手刚揉上山根,二楼便传来了起夜脚步声。   石墨飞快合上电脑,把自己融进黑夜。   秦甦没穿鞋,脚步声闷钝,实踏踏地踩过头顶。他坐在黑暗里,直到刺耳的抽水声划过,忍不住联想到秦甦慷慨激昂的那顿吐槽,抿住唇憋笑。   和美丽迷恋的秦甦比起来,遗憾美丽赏味期的秦甦更加真实。   傻姑娘,屎尿屁当然是不美好的,但和喜欢的人一起,就另当别论了。   点开微信,顾兰亭的界面一直显示正在输入,等半天也没回来消息。她最近的精神状态和效率,非常耽误项目进程。石墨只能主动发了个问号过去,用以催促。   上次出差,顾兰亭和他一起,一路上她异常焦躁,不停看手机,看着看着还跺脚,应酬结束她嚎啕大哭,哭得额角有段儿青筋虬枝般爆起,甚为怖人。她表示青春时代的感情真的不可靠,没有破镜重圆之说,荷尔蒙的滤镜打碎,尽是犹豫和软弱。   人都这么哭到面前了,石墨怎么也该配合两句。   他给她买了解酒酸奶,礼貌问她,怎么了?   顾兰亭打开泪匣,哭诉自己和初恋开始了一段以结婚为前提展开的复合,结果不到三个月,铺天盖地的复合之说就在得意忘形之下覆灭。   见石墨不说话,她尴尬自嘲,“嘿,你知道我之前对你有意思吧......就......主要是你和柏树姗分开后,她说了你很多好话,我想,能被前任说好话,这个男人应该很好。比如,我现在就很想把那个妈宝男、软蛋男骂一顿。”   她为了他做三,结果他要做爹。狗男人。   石墨挑眉,颇为意外。柏树姗说自己好话?   那顾兰亭显然是误会了,柏树姗说他好话,更大可能是她不得不说这样尴尬接话。   因为秦甦,柏树姗对他完全没有好印象。   那天秦甦抱怨,她以前分手多算和平——开开玩笑,江湖再会,少有纠缠。这一直是她引以为傲的感情路数,不深情也不薄情,没想到碰上个徐路阳,晚节不保。这么尴尬的怀孕时间,肚量小点都会计较吧。说罢,秦甦推推他,照例八卦,问他和前任分手愉快吗?   愉快吗?很不愉快,完全可以用撕破脸来形容,所以石墨第一次沉默了,换来秦甦哼哼唧唧一通吐槽:大男人怎么磨磨唧唧的,以后我的宝宝不能这样,得爽快点。   他也想啊,但他爽快告诉她了,她得要不爽了。   终于,凌晨四点十分,石墨手机亮起条微信消息,顾兰亭终于把工作文件发来了。   外头天也隐隐翻起了鱼肚白。   *   一米八的大床,一整夜没消停。   白色被褥床单被秦甦揉得一团凌乱,其程度可以称之为大战一百回合,但可惜的是单人作战。她从床头睡到床尾、再从床尾翻到半腰,横来斜去,唉声叹气。最后,四点起了个夜,才抱着个枕头睡了过去。   十点多,她醒来第一件事是跑到楼梯往下看,确认石墨还在不在。上次醒来,他就不在了,还见外地给她留了打车钱,气得她都不知道该真心诚意夸他,还是阴阳怪气地夸他。   “早!”石墨倒了杯牛奶,朝她打招呼。   咖啡机声音太大,本怕吵到她,既然醒了,他返身去厨房开始打咖啡。   白T恤黑中裤,换个人穿就是路人甲,但石墨穿竟比露八块腹肌还要性感。   “你已经醒了?”居然比她还早?她心里涌起股对年薪百万同志的同情,“你昨晚睡得很晚。”   “你知道?”他倒好咖啡豆,秦甦已经跑到了一楼。   她穿着他的白衬衫,光溜着大截长腿。上回浴后也这么穿的,但他没看到,今天么......她两腿一翘,交叉倾斜,左右显摆,“看你在办公我就没来打扰你,不然我大概会......”   咖啡机嗡嗡打断她的话,石墨轻咳一声,接满小半杯。“不然干嘛?”   “你昨晚到底喝多没?”秦甦计较。   “你猜?”他逗她。   “石墨你......”   她刚一运气,耳边突然传来输密码的声音。嘀嘀嘀......   她和石墨同时止住声音往门口看。Loft空间紧凑,厨房岛台挨着入口,仅两步之遥。   第一次输入失败,响起一串遗憾的滴答。那边马上又输了一遍。   秦甦讶异,压低声音,“是喝多跑错门了吗?”   第二次密码输入失败,那边收手,轻轻敲了两下门,石墨沉下脸色,搁下咖啡杯往门口走,秦甦也跟了上去。   石墨掰过她的肩膀,正色道,“你先上楼。”   舒适美好的清晨被打断。秦甦愣了一下,看了看门,又看了看他,心跳骤然加速,“谁啊?”   “没谁,我来处理。”   秦甦的眉毛眼见拧上了,“你不会真的有女人吧。”   石墨忍俊不禁,揉揉她额角的凌乱碎发,悄悄话附至她耳边,“现在就你一个。”   秦甦那眉头,此刻是皱也不是,舒展也不是,怪里怪气地僵在那里。她控制住自己的心跳,揪住他T恤下摆,贴上身去威胁道,“你不可以脚踩两条船。”   石墨手摸进衬衫下摆,掐了记她的腰,“知道。”   她刚绽开笑颜准备转身撤退,石墨的手机就响了。   瓷白流理台上嗡嗡响动,边唱边跳。   门口那人隐隐也听见了铃声,清亮的女声扬开声来,“石墨!你是不是在家?”她不耐式地敲了两声,“在家就开门啊!”   真是个女的!秦甦五味杂陈地不敢置信,僵在那里开始充气,预备爆炸。她在这里干什么,她的宝宝要怎么办,那女的会影响他的财政吗?她是来捉奸的吗?她算什么,又是亲又是摸,他们还是合作关系吗?还是排解欲望的关系?   她盯着石墨失望至极,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   石墨伸手要拉她,被秦甦一把打掉,手上一点没留情面,啪地一下,清脆响亮。   门口那女声贴上门,听清手机响铃,确信他在家,敲门声更大更急了,“石墨你在家吗?在家开门!什么时候换的密码?”   石墨皱着眉头走到门边,无奈对秦甦提醒了一句:“我妈!”   狂风骤雨猛然歇止。   秦甦那厢一听,反应飞快,火速上楼。拜托......她现在还穿着件刚到大腿根的白衬衫呢。 第21章 21   石墨爸妈这几年黏得异常肉麻, 宛如新婚夫妻形影不离。莫蔓菁女士舍得与石峰分道,提前回国,实属稀罕事儿。   如此, 石墨未婚生娃这件事的严重性可见一斑。   说一件中年夫妻怖人的爱恋浓度——几年前石墨出国,莫蔓菁怕他不回来, 说要搞二胎,吓得他差点把饭都呛出来。   在石墨的印象里, 他妈对他爸多是冷眼冷语,从小在带他这件事上也不怎么上心。早年石峰的工作是跟随国家气象局号召,跑遍中国大江南北, 为气象地基检测设备选址, 因此常年不着家。每回远门回来, 莫蔓菁女士都要甩一通脸色, 等他出了远门, 又在嘴硬后落寞地红一阵眼眶。   关于虚张声势的女人,石墨从小见怪不怪。   就像此刻,莫蔓菁女士板出张扑克脸, 像是来讨债的一样。   她斜戴软边宽沿昵帽, 鹅黄色风衣春日少妇感满满,只是汹汹气势又暴露了其凶悍本质。一开门就恶狠狠瞪住石墨,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人呢?   石墨两手抄在兜里装傻,问, 什么人?   难怪半天不开门。一进门,莫蔓菁就扫见双阿迪达斯小白鞋,尺寸在36-38码区间。   “女人!”她叫唤完看清自家儿子眼下挂的乌青眼圈,重重叹了口气, 踩着高跟往里走,被堵在门外几分钟的愤怒消减一半,“在哪儿?穿衣服了吗?”   石墨一手横在她面前,“别进去了,不方便。”   莫蔓菁女士立在那里原地冒火,“我又不是来捉奸的!”防她干嘛!   石墨紧蹙眉宇,手臂拦得寸步不让:“你都知道有人了还进去?”   “怎么?见不得人?又不是没见过!”丑媳妇还不见公婆了?调提到一半,她又留了个心眼,压低声音,“不会是另一个吧。”   她上上下下打量石墨表情,见他回避,不由打鼓:莫不是她儿子出息了?会乱搞了?   那真是要大力鼓掌!   石墨用力掰过她的肩,往门边推,“你回去,我下午找你。”   “不行!我一定要进去!我这次回来就是来......”   莫蔓菁使了大劲儿推搡,要往里冲。他越拦,她越气。   石墨很少这样逆反的,一定有鬼,电话也不接,问话也不回,到家也不让进。   虽说以前他也是块石头,和他爸一样,但属于块没有秘密的石头。现在倒好,被狐狸精骗了蒙了,居然未婚生子还不许她管,也不许她问,她能不失心疯么?   这个臭小子!莫蔓菁用力挣扎,气得语无伦次,发出毫无用处的威胁,“你再拦,你再拦......我告诉你爸!石......”   墨......名字喊到一半,小过道逆光处飘出片倩影,毛绒绒的长卷发,线出圈温柔的鳞光。那姑娘还朝她弯腰鞠了一躬。   莫蔓菁抻脖够了一眼,第一反应是柏树姗怎么长高这么多。   聒噪鸭嘎突然收歇。   “阿姨好!”下面都吵起来了,秦甦再不下来就不像话了。她万万没想到,石墨一个音量都不会传出二点五米的人,其母分贝竟可跟她的狮吼一较高下。   完蛋,石墨还说他父母这边没问题,这架势一看就是没接受这件事啊!   她哆哆嗦嗦下来,做好了撸袖管据宝力争的最坏准备,又在下楼看清对方的那一刻,被美貌结结实实震惊到。   越过石墨的肩,秦甦惊讶地看着那位女士——这顶多也就三十五吧,一张没被生活摧残的脸皮与陆玉霞对比鲜明。   她闪过一个念头,是后妈吗?   石墨回头时脸上还带着严肃神态,一开口又恢复了温柔,“你先上去。”   没法上去了。   莫蔓菁看清秦甦,眼里闪过讶异。快走两步看了个清楚,这臭小子眼光见长啊!   素颜白净透亮,眼神灵气十足,鼻梢侧那颗韩佳人同款小痣把颜值拔高到脱俗程度。   她将被石墨弄皱的风衣袖口捋平整,高贵地昂起头,朝对方礼貌点了点头,“你好,我是石墨妈妈,我叫莫蔓菁。”   姿态与偶像剧里男主的妈妈一般,保养得当,盛气凌人,虚实难辨的表情下揣着颗蛇蝎心肠。   而一旁的石墨,英俊帅气,痴情人设,目光融化少女心,但除了爱你,也只有傻乎乎放弃万贯家财这一项工具人本领。   再看秦甦自己,活脱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还被人搞大肚子的无能女主。   她在套路剧本下认怂,再一次乖顺地鞠了一躬,只是这次手护在了小腹。   秦甦飞快心算,如果这女人开口让她离开她儿子的感情生活,那就五百万。如果让她消失在他的生活,要她一人抚养孩子,就一千万。   嗯!不能再少了!现在通货膨胀很厉害的。   “长得真漂亮!”莫蔓菁惊叹出口。要说那些女演员她见多了,小荧幕脸大荧幕脸每天走马观花,多也就那样,没了聚光灯和脑残粉,丢人群里还挺难找的。   这姑娘素一张小脸穿一件白T,还赤着脚,身材修长,出落别致,很有记忆点。   嗯,我知道。但秦甦还是说:“谢谢!”   “电影学院的?”她问。   哇,这话说得......动听!   好吧,后面她怎么贬低,秦甦都不准备生气了,“我学法语的。”   石墨知道赶不走莫蔓菁,只能护到秦甦旁边,对秦甦说:“我现在送你回去吧。”   “干嘛急着走啊,聊聊啊。”莫蔓菁真是看不惯石墨这石头样,小时候还可爱点,现在半天打不出个屁,没意思。养儿子就是养白眼狼。   “好啊,聊聊啊!”秦甦笑眯眯地走近莫蔓菁一步。   厅面积很小,此刻站了三个人,实在拥堵,这一步估计也就是人类在月球上迈的那忸怩的一小步距离,却大大拉近了和莫蔓菁的距离。   要知道,莫女士嘴巴硬,姿态高,实际眼下很无助,亲儿子一个劲赶她走,她还要厚脸皮主持大局,心都凉了。   人的笑分很多种,一个眨眼的功夫,莫蔓菁的官方笑容换上了真心慈母笑,“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秦甦。”   “苏州的苏?”   “差不多,是个通假字,通‘苏’,不过不是苏州的苏。您可能不认识,就是......”   还没说完,莫蔓菁打断,淡淡说:“我知道,更生是吧。”   “阿姨,您好厉害啊!”秦甦惊讶。她的名字不算多生僻,但十个人有九个半都要皱眉头。   莫蔓菁笑笑,“我是戏文专业出身。”言外之意,学富五车,大小众的玩意她都知道。她看了眼自己带的文件袋,还记得出门前助理的交待,“我上去拿个东西。”   秦甦看着莫蔓菁窈窕上行的背影,拉着石墨夸,“难怪你妈这么年轻,嗓子保养这么好。”原来是唱戏的!   石墨知道她想哪儿去了,解释道:“戏文一般出来是编剧。”   电光火石!秦甦这下串联起来了,上次打听到她妈写东西挣钱。她问,“那编的剧都拍了吗?都叫什么?”她说不定看过。   “都是老早的剧了,现在她不自己写了,有工作室。”大锅饭杂食艺术。   “哦。”这个她懂。不少在工作室工作的翻译打工人是没有署名权的。原来石墨妈妈是大佬。   楼上一道抽屉翻倒的抽拉声。秦甦登时心跳加速,突然抓住石墨的手,屏住呼吸,“怎么办!你妈上去了!”   他问,怎么了?   “唔......床很乱......”床单凌乱褶皱,刚脱下来的白衬衫随手丢在地板,乱得不堪入目,画面就像刚办完事儿一样。   她刚扯上被子一角,便听到下面在吵嚷,生怕失礼赶紧露脸。早知道就整理好再下来了,现在更失礼。   石墨笑得直抖肩膀,“又没做亏心事。”   说是这么说......“这么乱还没做亏心事,这才比较亏吧。”她撅起嘴巴,憨态卖娇。   “没做吗?”他学她,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珠,压低声音调戏道。   秦甦羞得想撒泼吃豆腐,咬住唇,还没来及伸手,就被他搂进怀里。石墨商量口吻,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我妈刚回国,问题肯定很多很杂,比较烦。   “你妈知道......”她指了指肚子,目露责备。估计是不知道,不然怎么一句都没问。   “知道,但也不知道。”   “什么呀。”   *   莫蔓菁女士只是被石墨通知自己将有孩子,但他和对方不准备结婚。   说完挂断,信息止步于此,接下来不管她如何歇斯底里、在异国撒疯,他都不再搭理,只说等宝宝降生再说,她又不能帮着生,问了干嘛?   她震惊了,自己的傻儿子这窍也通得太快了吧。   当初她反对他和柏树姗结婚,就料到,越是父母反对的婚姻越会迎来年轻人叛逆的反抗!你看!都带娃逼宫了,还示威一样通知她不结婚,呸,吓谁呢!   莫蔓菁从书桌最底层抽屉取出之前搁置的手稿,在二楼晃了一圈,见人没跟上来,肚里又一堆问题,准备下楼拷问。   行至楼梯口,探头往下望,好巧不巧,正好看见石墨替秦甦撩发,凑得极近,手指抚摸她的太阳穴找疙瘩,嘴里说,“看不出来......没发红......回去睡一觉就消了。”   出息了。都会劈腿了。   莫蔓菁五味杂陈,只能打断他们不合时宜的亲密,边下楼边说,“你二楼的画怎么都没了?”   秦甦:“什么画?”   石墨冷脸,“丢了。”   “你当宝贝的东西丢了?”莫蔓菁震惊,真的不懂石墨了。   石墨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让出条道,“走吧,我下午去找你。”   “怎么丢了?我还挺喜欢的。”莫蔓菁嘀咕,“之前不让你钉墙上,非要钉,现在墙上多了几个钉子,画倒给丢了。”   她翻了个大白眼,手搭在精工细雕的扶手,指尖抠进金属花边,忽然目光一凛,盯住秦甦。   莫蔓菁的眼神太突然太凌厉,箭矢一样凶势射/来,秦甦差点没接住。但想到自己和石墨现在关系不一样了,做人“媳妇”到底矮一截,只能眨眨眼无辜地装乖。   莫蔓菁疑惑地走到秦甦身边,指尖亲昵地挑起她的下巴,“你有点眼熟哎......”就说怎么这么面善。   石墨拽开莫蔓菁女士的手,“走吧,你打车来的吧,自己再打车回去。”   秦甦笑笑,套近乎道,“我和石墨是高中同学,您可能见过我。”   “我没去过他高中。”莫蔓菁连家长会都没参加过。高三他被抓住抽烟,成绩下滑,班主任连打她三天电话,最后只换去他舅舅顶缸。她那两年在云南农村,跟全国顶尖导演的团队,封闭式写剧本改剧本,昼夜颠倒,年代模糊,一度都忘了自己有儿子。   秦甦意外,亲妈居然没去过高中。“啊?是吗?”   “走吧走吧。东西拿了就走。”石墨像个混不吝,不住催。   “但真的好像见过很多次一样,”莫蔓菁越看秦甦越神叨,不由问道,“你家住哪里,是不是邻居?”   “在普高后面的教师新村。”还住过几个地方,但她懒得说了。   “哦......也没去过。”   秦甦只能硬接:“那可能是缘分吧。”   老套尴尬得自己都要掉鸡皮疙瘩。   石墨把不情不愿的莫蔓菁推到门口,“走吧。”   她走到门口想起来刚才的不爽,“你为什么改密码?你原来那个密码我记了很久才记住的,现在又换!”   “我的生日你还要记很久?”   “那哪是你的生日!最后两位数不是。”根本就没逻辑。   石墨懒得理她,“我下午找你。”   莫蔓菁走到门口,朝面善的秦甦招手,“秦小姐,我先走了。”   “阿姨,慢走!”秦甦鞠上今天第三躬。算是赶上在石墨家人面前拜堂成亲的行动步骤了。   “好嘞。打扰你们了。”   “没没没。”   她避开秦甦的脸,敛起笑容,对石墨说:“你最好想好......”说着,拽过石墨的衣领,摆出严母的凶悍,“孩子的事情要怎么说!是你自己来说,还是把柏树姗带过来说?”   “跟柏......”他沉声,避开柏树姗的名字,“跟她有什么关系?”   莫蔓菁看他表情,不由疑惑,“没关系?不是她坑你?”   “我们没联系了。”   莫蔓菁仿佛被劈了道雷,一路上暴起的愤怒和晦气突然失焦:“那孩子是谁的?”   这句话说的有点大声。   秦甦支起的耳朵终于收到音,主动认领:“阿姨,是我的。” 第22章 22 孕14w   莫蔓菁作为一个成年女性,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被观众骂,被制作人坑,咽过职场咸猪手的苦水, 也熬过老公常年在外的寂寞深闺,加上儿子内敛不亲妈的性子, 几十年漫长孤独的岁月都熬过来了,受点媳妇气又何妨!   女人决定结婚生子时, 就要接受做媳妇、婆婆的双重立场。   莫蔓菁写剧本曾代入过自己,做好最坏准备——将来要跟一个不喜欢的女人面对面、做一家人。   所以这一个月里,她调整心态, 做好了接受柏树姗的妥协。   不管柏树姗如何虚伪、无趣, 到底是儿子选的, 就当生了个瞎子吧。男人在选女人这件事上, 品味是杯盖一掀即可望到底的清茶。   之前她心怀愧疚与同情, 用力对她们好,可柏树姗娘俩真是会哭,每年过年都要来家哭一通, 泪眼盈盈, 照理国家赔偿抚恤了不少钱,怎么还搞得这么惨,像是要露宿街头了。   最后什么负疚都被耗光了, 莫蔓菁恨不能拿出结婚证和出生证丢到这娘俩面前,老子、儿子都带走吧, 还她清净......   石峰提出这两人单身可以试试的歪主意时,莫蔓菁极力反对!   她怕石墨被石峰道德绑架,父债子偿。谁知道石墨本人接受这件事倒是很爽快。   她不喜柏树姗这死气沉沉的阴郁模样,也见过她作鬼一样拿不上台面的拉胯小动作, 只能问石墨,“你喜欢她什么?”怎么就没遗传到她的灵性审美呢?   石墨当时的答案让她记忆深刻,大概可以写进男性审美恶臭一环:她是校花。   校花?   笑话......   男人实在是太可笑了!   全家七个人,两个男人都中意柏树姗,另外四个老的举中立牌,表示小石头喜欢就好。莫蔓菁只能咬牙活血吞,打算做个冷脸恶婆婆。也许自己写的剧本人物终于还是要应验到自己的身上——家长里短勾心斗角,戴上假面才能阖家团圆。   幸好,生活比电视剧精彩。   反转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   一家人本来整整齐齐准备吃顿和睦饭,算是从简地确定一下关系,谁料这“如胶似漆”的两人忽然闹掰,说不联系就不联系。   从石墨大学开始,每年过年都要上门来的柏树姗从那天起就不再拜访,只有她妈还会来打声招呼。按照一般套路,就是小打小闹,早晚破镜重圆。加之后来石墨身边也没出现什么异性,所以,此番他说有了孩子不结婚,还不让她多问,她第一个想到的就只能是柏树姗了。   还有哪个女的,能招她这么大讨厌?让石墨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名字和结婚。闹得两家人那么尴尬,是不好意思结婚的。   直到秦甦说孕妈是她,莫蔓菁震惊得像中头彩,越看她越顺眼。   笑眯眯的清灵姑娘,鼻尖那颗痣动人得很,说话她也听得见,不像柏树姗,声音小得她需要随时吊起注意力。   莫蔓菁怀疑过柏树姗的嗓门是一线天,声音完全靠挤。生怕一个走神没听清,当是她在给媳妇做脸色呢。   她欣喜若狂,折回去拉着秦甦看了看肚子,贴心问几个月了,妈呀竟然是双胎,一边笑一边骂,生儿子就是生白眼狼,这都没告诉她。   待依依不舍坐到出租车上,莫蔓菁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秦甦是谁?缘何面善?   *   石墨回家,诺大个客厅乱摊着四五个行李箱,许久没见的助理姐姐剪了短发,他夸了句真靓,收获对方歪倒的笑容一枚。   “我们石墨真是长得太好了,下次有什么角色可以找他客串一下。”   莫蔓菁冷笑,“他还不够格。”   莫蔓菁女士换下那套贵妇行头,穿身居家服,盘腿席地坐,正在给合作方分礼品,一边写卡片一边骂他小没良心的,小半年没看到亲妈,一句漂亮也没夸。   石墨何止是半年没见着她,他半年都没回过家。遂诚恳:“漂亮依旧。”   “是旧了,不如新人。小时候还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转眼就骗我,跟漂亮女人跑了,”还骗了这么多年,她把手里的精装贺卡一扔,不甘心地叹气,“有喜欢的姑娘也不告诉我。”   石墨知道她认出了画中人,“我以前画着玩儿的。”   “你画着玩,然后非要挂在墙上?”   “画了就挂上去呗,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那么漂亮的墨绿墙,你钉了钉子就毁了,就好像漂亮姑娘脸上长了几颗痦子,能好看?”   那房子原先是她的工作室,石墨回国就给他做居室,装修时他自己挑的法式风格,拿了微博上的样板图给她参考。   莫蔓菁还当他开窍,突然热爱起生活来,一拍即合,妙哉。娘俩合计一番,一切都很完美。   她还想,以后他成家肯定不住这里,她可以去偷闲,回味早期创业时光。   但!这小子在最后一刻叛变,毁了完美的装修艺术——他竟钉钉子,挂了几幅丑得没魂的简笔画。   幸好后来她灵机拯救,给它用不规则金属框裱了一下。   “我再给你买两幅贵的,换上去,钉子不就看不到了吗?”他往沙发懒洋洋一躺,“反正你也觉得丑。”   莫蔓菁抬高音量,“这是钉子的问题吗?是画的问题吗?”   石墨没接话,目光在屋内巡睃。   “你说吧,你是不是高中就惦记人家了?我记得你高中就开始乱涂乱画了。”   石墨从小跟爸爸学画气象要素图、分布图、曲线图等,线条机械,笔触生硬,倒是高中开窍,受日文化影响,开始临摹漫画女孩。   当然,也就是些直男要素——大眼睛、齐头帘、大长腿、海魂衫、过膝袜,以及,膝盖到腿根的绝对领域是每幅画的重中之重。   她啧啧两声,也就作罢。   说实话,男生这种事上要开窍,拦都拦不住。   内裤床单突然换洗勤快,房门关得干脆利落,她又长时间不着家,只能通过阿姨的转达了解一二,再靠些不入流的手段辅助——偷偷翻翻儿子书桌了解思想动向。   起初,石墨画得和漫画书上差不多,后来特意找老师学了一套,再看就有模样了。直到他把成形旧作上墙,莫蔓菁才发现他在画人方面的进步,哎哟,画出特色来了。   “你画的是她吧。”见石墨不回答,她也不意外,自顾自道,“肯定是,我就说没见过怎么会眼熟。”   莫蔓菁这厢包公断案,石墨那厢爱搭不理。   她拿起笔对着面前的A4纸写贺卡,动作十分吃力。   石墨见她眯眼看字,半天才下笔,利落起身从长桌抽屉里取出副老花镜,“老了就是老了,别逞能。”非要漂亮,不肯戴老花。   莫蔓菁发觉他的动静,当他搭理自己,一边掰开镜腿,鼻托松松架上鼻梁,一边感叹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小柏那款,吓死我了,你自己就够无聊的,再找个愣的,又蔫坏,这日子往焯水扁豆上去过了。”又没味又没嚼头。   她自作多情地陶醉起来:“我还蛮喜欢更生的......漂亮是其次,主要是什么你知道吗?”   助理认真地等下文。   莫蔓菁食指一伸,自问自答地点评起来,“机灵!那两眼珠子会看眼色,还会卖乖......你说这双胎,要是龙凤胎就好了......哈哈哈哈,我居然会想这种事,我可不喜欢带小孩,到时候我贴你们钱......”莫蔓菁跟助理聊上了,还把石墨青葱画作的进修之路又一叨了一遍。   石墨抄兜在屋里转来转去,东看看西看看,第一次来一样。   莫蔓菁又拆了一沓贺卡,将包装纸往他身上丢,唤起他的注意力,又是一箱话匣打开——   “你不结婚,人家姑娘同意?家里同意?”   “你这么喜欢人家为什么不结婚啊?”   “别跟我嘴硬,从高中就画人家,臭流氓,我要是人家姑娘都害怕。”跟变/态似的!   “肚子都大了不结婚对得起人家?”   “别过几天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我跟你爸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别被你搞得晚节不保,你们捣快钱无所谓,渣还能渣出名声,我们都是靠正派名誉吃饭的。”   ......   莫蔓菁一个人的声音灌满客厅角角落落,环绕如蛙噪,唯独石墨没被渗透。   生儿子最坏的地方在于,他不跟你交心。确实,女儿跟妈妈讲情/事是贴心棉袄,取经聊天,儿子讲就显得婆婆妈妈,儿女情长了。   石墨神游天外,半晌说,“我想换套房子。”   “什么?”   loft的楼梯很窄,那天产检看到几个孕妇大腹便便,低头都看不见脚尖,上下楼应该会很麻烦,“她肚子大了后面下楼不方便。”   莫蔓菁翻白眼,合着她刚一通话他都没听进去。   她拽起个枕头,冲他砸过去,“你这么喜欢人家,你怎么不结婚呢,还跟我搁这儿未婚生子搞前卫。”   石墨接住枕头,“你是不是家长里短写多了,怎么老是结婚结婚。”   “你过日子不家长里短,你过日子搞演讲、做PPT?谁家饭桌上不讲两句长短!”   熊熊怒火之下,莫蔓菁都准备说塞他回肚里的气话了。那边石墨忽而低下声来,对她说,“结婚是基于双方感情结的,不是基于小孩。”   他说完,莫蔓菁沉默了会,咬牙装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你不挺喜欢她的吗?”   “人家不喜欢我!总不能我也婚后硬培养二十年感情吧!”   莫蔓菁直想把他的嘴缝上,“硬你个头!我和你爸好着呢!”   *   孕三月半,秦甦小腹微隆。看上去,像吃多了没收腹。   她生出一点功课不足的危机感。   毕竟是双胎,不能马虎,秦甦买了孕期的课本,想要系统学习。   只是打开书看到孕妈的小腹图片,思及自己后面肚子会越来越大,牛仔裤紧身裤什么都不能穿了,手一痒,去逛淘宝了。   接着耗大半天对各个品牌进行对比,选完品牌,再货比店铺,领券折算哪家价格划算。   好看的孕妇装总是断货的,断货的又常是最中意的。秦甦只能恨自己怀晚了,赶紧加孕妈购物群,确保下次上新可以及时收到消息。   一加群,好了,爱宝心切的孕妈们购物力爆棚,互相传染,接力推荐,秦甦爬楼爬得眼花缭乱,购物车加爆都没摞完——孕期天然安全护肤品、防纹妊娠油、孕妇装、纯棉内衣裤、铁剂钙剂叶酸及通便西梅汁,以及一堆有的没的......   最后看到孕妇枕,群里都说是个好东西,秦甦杀红了眼,全面被洗脑,一点清醒也不留,正在往车里塞,淘宝上弹出了购物车已满的提示框。   啊......秦甦只能折回购物车,对前面的一一结算,每下一单都会给石墨分享过去,买到一半她就睡了过去。小屏幕耗神,小数点烧脑。明天再买吧。   眼前一黑,秦甦与现实告别,石墨的打款消息也没来得及点开。   【买】   【买】   【买】   ......   【买完了吗?有空打个电话吗?】 第23章 23   秦甦枕在冰凉的书本, 脸颊一阵舒适......   梦里,她胸襟半敞,沟壑深邃, 陷于一团昏黄暧昧的灯光下,纤纤玉指正在涂抹护肤油。石墨看到, 要帮她抹,表示这么辛苦的事不能只是妈妈做, 爸爸也要帮帮忙。   她害羞,暧昧交由他接手,两手规矩地摆在身侧, 嘴上教他如何倒油, 在掌心搓热, 自下而上两手交替温柔抚摸。   石墨手指修长, 但毕竟是男人, 骨架比她大,手掌宽阔厚实,如恒温的熨斗, 来来去去夯实熨帖皮肤。   他的右手比左手粗糙, 所以她更喜欢右手,左右手交接班的间隙,她心里都会叫嚣, 右手!右手!右手!   大肚皮、胳膊大腿,以及朴素的母乳地, 他都效劳了一遍。他就如此这般,认真卖力地替她抹油,指尖滑至每一个唐突之处,都恰到好处地收住力道。   一束光落在唇珠, 晶莹剔透,照得欲要滴水般诱人。   秦甦内心尖叫鸡,两脚来回搓蹭,欲要故技重施夸他牙整得真好,顺道亲一嘴,刚一张口,哇啦吐出来一堆污秽物,她想说抱歉,一抬头,却看到了石墨恐惧的眼神。   她一害怕,吐得更厉害了,像黄河一样滔滔不绝,呕吐物上还漂流着两星菜叶,是晚上陆女士逼迫她吃的。她像个怪物,漂亮皮囊之下,排泄物一点也不好看。五颜六色,像某阵流行的彩虹吐。   梦的最后秦甦吐得太多差点被淹死,只能游泳逃生。奇怪的是,怎么游都是歪的,距离门一米又打退回去。而石墨,早就丢下她开快艇跑了。   醒来时,秦甦还在做抓取动作,试图捞起个漂浮物撑一阵。   她郁闷地捞起枕下膈脖子的东西一看,原来别着书睡觉,难怪逃生的时候路线一直是歪的。   书页中央被水浸过,皱皱巴巴。   这是她的新书,还没看几行字呢。   她摸摸嘴角,对着手机一照,果然,有干结的屑渍。   秦甦拿起手机百度,搜索显示:【孕期孕妇胃括约肌松弛,胃酸反流,导致口水增多】。哎。   盯着石墨的“通话请求”半晌,秦甦气鼓鼓地删除对话框。微信系统弹出提示:过去24小时内有一笔未处理的转账,确定要删除对话框吗?   她赶紧折回去,还是把钱点了。   *   潘羽织早上侍弄完孩子,像丢小包袱一样,送到早教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7点开始每小时连轰十条微信消息来的秦甦,到10点又歇下声息,潘羽织抵达秦甦家,陆玉霞拎着饭盒正急匆匆往外走,出门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挤眉弄眼,暗示秦甦今天又不对劲,闹情绪呢。   一进门,果不其然,像被孙悟空大闹过的蟠桃宴,一片狼藉。名品包丢了一床,衣服连着衣架散在贵妃凳,摞成两摞山。   金贵的孕妇踩在凳子上,危险动作搬运全新的畅销书。   秦甦见着潘羽织,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莱莱哭了吗?”   潘羽织提过,家人送莱莱去早教班,告别时都要依依不舍,上演生离死别。她先不懂行,送到老师手边就走,跑得飞快。   小孩眼角挂泪,脸蛋儿贴在窗户,一脸迷茫。还是早教老师在群里艾特她,她才知道自己有一道“母爱工序”没有完成。   后来她会了,离别时牵着女儿的小手,扮演忧伤不舍,安抚她。   秦甦听后“笑死了”。于她一个对小孩不感兴趣的人来说,这个笑话只能算一般好笑,但为了配合潘羽织的兴致调侃,她夸张了一下,一笑笑过头,显得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   是以,后来需时常配合后续的“感兴趣”来补足当时的“过度”!   今天,潘羽织眼眶一圈染了亮片卧蚕,没有哭的痕迹。   “我和她已经度过虚假母女的阶段了,以前还想偷懒,当两三岁的小孩什么也记不住,以为大喊两句口号,小孩就会爱我。”   秦甦够手搬书,脚下晃了一下。   “你当心点!”潘羽织赶紧稳住凳子,替秦甦接过书,“现在小孩真是不好骗,她很清楚谁对她真的好,就像家里,她最亲奶奶,其次是爷爷,然后是外婆,最后才是胖仔和我。”这个次序是按宠爱和陪伴程度排的。   潘羽织指望浑水摸鱼,每天喊最爱莱莱、莱莱世界第一漂亮、莱莱是妈妈的心肝小宝贝,然而,这些空洞的渣男招数对小孩完全没用,“小孩很鸡贼的,他们要实打实的陪伴!”虚招完全不吃。   “那今天没有假哭?”秦甦两眼亮晶晶的。   “没有,现在家里人都要我送,因为我送,彼此都不加戏,我包袱一丢,她头也不回。他们送,哼哼唧唧大半天,又是哭又是哄,弄得跟大半年见不着似的。”   秦甦捧下最后一摞书,歇了歇手上的活,嘴上还在问,“那她啥时候记事儿啊,记事儿后你还这样敷衍她,行吗?”   “不知道,三四岁?四五岁?到时候再说吧。”   秦甦问:“是三四岁还是四五岁,这个差很多哎。”   “唔,有点复杂,跟什么海马体有关,小一点记得几个星期前的事,大一点能记几个月前的事。”   秦甦追问:“小一点多小?两三岁吗?”   “就莱莱这个年纪吧。”   “莱莱满3岁了吗?”   “现在32个月。”潘羽织也是意外,秦甦居然越说越感兴趣。她边回答边溜缝问自己的问题,指着空置的书架问秦甦,“怎么整理这些了?”   秦甦的房间装修过一次,格局重新排布过,家具也买的新的。不过,囿于老房子先天不足的结构和采光问题,装完添完没几年,又旧了。   秦甦把没塑封的书本择出来,“我准备把东西能卖的卖,不能卖的丢掉,以后有了小孩,地方估计会很挤。”   “不包括这些包吧?”   “包括!”   “天哪,秦甦,你牺牲也太大了吧。”潘羽织惊得搂起一本哈利波特往胸口抱紧,“石墨给了你什么好处?”又是卖包又是生孩子的。   在潘羽织眼里,秦甦比她还不像个妈妈。   “他能给我什么好处,不过就是帮我分担一下经济负担。”秦甦翻了个白眼,“也不是全卖,几年没背的,就卖掉好了。”本来作为都市囤积狂,代价就太大了,几万一平的城市居所,寸土寸金,堆些用不上的精致无用,实属浪费。“过几天王美丽帮我挂去二手网站。”   以前下不了狠心,现在想到宝宝,立马干脆利落。   “他是多有钱啊......”按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帅哥美女,都离不了她的八卦网。怎么石墨这号人物完全没印象呢。“我还问胖仔知道石墨吗,秦甦怀了他的种,他还说,‘秦甦就知道找帅的’。”   “哈哈哈哈哈!”秦甦笑得前仰后合。“胖仔看人真准!”以她的这个标准,意外怀孕也不会意外到哪里,颜值的底线永远守住。   “他也记得石墨长得不错,可我怎么不记得了。”   男人眼里的帅和女人不一样,秦甦说:“他整牙了。”   “哦,整得帅吗?”   帅,很帅!岂一个帅字了得!   但鉴于他梦里嫌弃她、抛弃她,真实又冲击,秦甦无精打采地贬低:“也就那样吧......”   见潘羽织不解,秦甦把郁闷了一上午的事情倒了一遍。“好烦啊,我现在打呼流口水,以后还会越来越胖,我不想谈恋爱。”   潘羽织好笑,“只是梦而已。”   “是啊,只是梦,换了其他的男的就都好说,只是石墨......有点特别。”   “哪里特别?”潘羽织八卦魂燃起。   “不是你想的那种特别!”秦甦斜睨她一眼,“你知道为什么都不建议办公室恋情吗?因为谈恋爱会影响工作分工和进程。”万一恋爱谈崩了,工作都稳不住。   “你是怕?......没必要咯,你们也不是没搞过,不就是瞎搞才怀孕的吗?”   这揭穿得也太残忍了。   “哎......也不是怕,就是有点烦,感觉不干脆。”万一感情上有点掰扯,是否会耽误正常的养育供给;万一他半道劈腿,要不要给他冠上道德谴责,还是她拿出“大婆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哇,太考验了,还是“Business is business”最为简单。   “那你们后来那啥了吗?”潘羽织推她。   “没有!不过差点儿......照这么朝夕相对,我和他谁都忍不住......”她捧住脸蛋,作出害羞模样。俊男靓女共处一室,激素正常就想搞,不正常更想搞。所以她得在独处时好好确认一下自己的尺度,要不要搞,搞了会不会有后顾之忧。   “忍不住就不忍了呗,能有多大事儿啊。”   “说是这么说啦,但......”潘羽织到底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又是跟初恋结婚,不安全感系数很低。秦甦欲言又止,低头继续一本本筛书,粗粗翻过一遍,取出书里夹的笔记、纸条和书签。   那边潘羽织还在劝她放松点,孕妇就是想很多的......而且这种事结婚最简单了,你不结婚才这么复杂的。   又绕到了结婚。秦甦不想这个话题了,举起一本《那小子真帅》,朝潘羽织扬扬,“你看,我高三生日,你送我的礼物。”   这本居然还在,潘羽织曾狂热迷恋的韩式爱情,给每个生日的女同学都送上一本。她灵机一动:“到时候你生个儿子,我们正好娃娃亲。”   “好啊,”秦甦朝她眨眼,“万一生的是一对儿子,还可以兄弟争女,整一出好戏!”   潘羽织笑得狂拍大腿,“我的妈呀!我们莱莱命太好了!”有两个帅小伙抢她!   “哈哈哈哈哈哈!”秦甦也笑成一个傻子,两手抖得厉害,书本扉页夹的一张纸跟着掉了出来。   她先没在意,随意扔到一旁,与潘羽织又扯了两句,方才后知后觉地捡了起来。   字迹眼熟,秦甦来回看了好几眼,心脏狂跳,慢半拍才开始读内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才把失序的注意力重新聚焦——   他:【那就赶紧换啊,我说你怎么每天都一个人背书呢。】   她:【换谁啊?】【你吗?】   他:【好啊,那等你们分手了换我上任?】   她:【行!我暑假跟他说分!你呢,准备准备!】   他:【这么快?】   她:【嫌快?还是嫌我不漂亮?】   他:【没。】   她:【你上次说我一般的!】   他:【开玩笑的,谁会嫌弃校花呢!】   最后一句是他回的,所以纸条传到她手上,被保留了。角落有他画的简笔画,一个普通男的,他说是他的自画像。可秦甦后来拿着比照一圈,发现全校男生都长这样。   骗子......   她把纸条递给潘羽织,“你看找到了什么!”   潘羽织“哦”了一声,这纸条她见过,还跟秦甦讨论过,但她忘了后续了:“那后来你们见面了吗?”   “没有啊。一段鬼鬼祟祟结束得也鬼鬼祟祟。”   “我觉得肯定是他太丑了,知道配不上你,网友见面的新闻不都是见光死吗。”   “他都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啊!”   “他不是以为你是柏树姗吗?”潘羽织朝她挤出呕吐的表情。   “哦......对哦......”这个久违的名字,让她们曾一度咬牙切齿到搞起封建迷信,差点去学纸扎小人。   秦甦叹了口气,手摸上胸口的十字架,苦笑道,“人生真的一环扣一环。”要不是他,秦甦根本不会想到,一个玩笑冥冥之中会带她找到作弊构陷的幕后黑手。   外间忽而喧闹,陆玉霞回来了,包装袋的声音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秦甦没当回事,还在说,“如果他真的跟柏树姗在一块了,那这个男的就废了。”什么狗屁纸条情谊,全都不作数。   潘羽织:“脏了!”   秦甦:“垃圾!”   潘羽织:“贱/人!”   秦甦:“猪狗不如,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潘羽织:“下地狱!”   秦甦:“瞎狗眼!”连她都认不出来,她和柏树姗风格完全不同好吗!   潘羽织引导:“还不如石墨!”   秦甦顺口:“对,还不如石墨!”   说罢把纸团一团,用力丢进垃圾桶!用力啐一口:“呸!”?   “哈哈哈,那就结婚吧。”潘羽织顺利把她绕进去,得意地轻点她的小肚皮,惊呼,是不是大了一点。   秦甦毫无顾忌地捞起裙子,给她展示自己的肚子,指尖游走,强调弧度:“一点点,很神奇。”   “哈哈哈哈,后面更神奇。搞得时候也很神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甦直推潘羽织,救命,为什么这么羞耻。她赶紧捂住肚子,不能给宝宝听见。   潘羽织收敛玩笑,拉回主题:“结婚吧,结婚稳定一点。”好歹是法律保护。听胖仔打听,石墨家里确实家境不错。   “算了吧,”秦甦把《那小子真帅》往非卖书里一搁,“结婚是要跟喜......”   没等说完,房门由外往里一推。门把上还带着热乎的余温。   石墨看到潘羽织一愣,抱歉地招呼,“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忘了敲门了。”   潘羽织惊呆了,整个人猛然杵直,惊喜地挥手招呼,“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秦甦翻白眼,什么老同学,你走路上根本都认不出来好吗。   石墨点头:“好久不见。”他把书往旁边推了推,腾出空位,将果盘搁在秦甦书桌,“你妈说你没吃早餐。”   “哦......”秦甦自己都忘了。只觉得早上看什么都烦,加之刚从呕吐漂浮物的梦里惊醒,恶心得什么都不想吃。   石墨问:“现在饿了吗?想吃什么吗?”   潘羽织熟门熟路拿出牙签,叉上块火龙果,两眼直勾勾色眯眯地盯住石墨,一边咀嚼一边满意:不错。   秦甦嫌弃地眯起眼睛,冲潘羽织挤眼色,看个屁啦!   潘羽织瞪大眼睛,都有些生气了,就这还犹豫?秦甦搞什么呢!   她用无声口型疯狂对着秦甦重复——结婚!结婚!结婚!结婚! 第24章 24   秦甦的房间本就不大, 眼下东西全部摊开,乱七八糟,废品收购站一样。   潘羽织很有眼色, 见石墨不急着走,大腿一拍, 忽然想到件急事,非得在饭点立马走。秦甦还指望她帮着整理房间, 顺便聊聊天呢,见她要走也只能磨磨蹭蹭跑去送,临走抓紧时间再絮叨几句闺心话。   潘羽织问她要了根辫绳, 自嘲没出息, 看见帅哥直发汗, 一边扎头发一边往玄关走, 又是气又是没办法, “秦更生,你飘了。”   “什么?”秦甦不解。   潘羽织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 迅速束起头发, 穿鞋时看见秦甦的白色贝母发抓,特别温婉,“你这发抓哪儿来的?”没见她用过啊。   “之前买的, 最近掉发好厉害,妈妈群推荐说这个好, 头发拉扯不严重,我正好有,就拿出来用了。”   “你都有妈妈群了......”秦甦当年也是看见莱莱才勉强接受潘羽织身份变了。眼下换做潘羽织异位而处,也没彻底接受秦甦要做妈, 总觉得她还傻乎乎的,连结婚都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众星捧月的小姑娘,想一出是一出。   “为什么说我飘?”秦甦还在纠结。   “哎,也没什么,我想了想,”她掩住口唇说起悄悄话,毕竟人在房里可能听见,“长这样的多数是渣男,给钱就好,你多为自己争取点!”潘羽织顺手掰过发抓又看了两眼,夸了句还蛮好看的。   秦甦笑眯眯摘下来,往她跟前一递,“你要吗?”   “你还有吗?”   “我还有一个金属的......”   “那行。”   *   房间连下脚的地都没有。   石墨不是她们女生,脚下轻盈,稍踮两步脚就飘了出去。男性身躯高大加之西装西裤的束缚,笨重地绊住了石墨。   他扫了一圈,直到秦甦和潘羽织的声音在门口消失,才蹬掉一摞书,从垃圾桶里拾起个纸团。   石墨对着纸团盯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打开,掌心一捏,掷入了垃圾桶。   *   门枢发出了一声吱嘎响动。   秦甦再回房,地上的书摞得比刚才整齐。   石墨西装搭在转椅扶手,白衬衫袖管挽起,干练地露出男性舒适的健康线条。衬衫后背印着片汗,秦甦自叹,居然看这也觉得性感,莫不是怀了两个色胚。   “热吗?”   白色及踝短袜上露出一截小腿,前后交错,挪到石墨眼皮底下,光尘漂浮,情/欲的潜流迎款款摆动的裙摆上行。   石墨“嗯”了一声。   到底六月了,今天中午的最高气温达二十九度,男人阳盛,多不耐热。秦甦热心地去给他拿冷饮,被炒菜炒得热火朝天的陆玉霞拽住,“我这正做饭呢,别乱吃东西。”   秦甦:“他热。”   陆女士立马换上关切神色,“那要不要开空调啊。”两手往围裙草草一擦,煤气一关,分秒不能耽搁地就要找遥控给石墨开。   陆女士不喜欢空调,只有三伏天开几天,平日风扇转转头,吹吹闲凉风,所以一时间遥控器也不知道在哪里。   “我知道怎么弄,你赶紧做饭吧。”   “你知道在哪儿?”陆玉霞不信。   “知道知道。”她孕后燥,这几天每天晚上都开空调睡,只是怕陆女士唠叨,就没说。   秦甦由分类备用抽屉里找出个木挖勺,房间里石墨明显在瞎整理,机械地摞书,只为给整理出条道,秦甦把百乐宝递给他,“你吃,我来弄。”   石墨不喜甜,不过还是接了过来,“什么口味?”   “巧克力,我喜欢吃巧克力味的东西。”她又问,“你喜欢吗?”   石墨舀了一勺,一入口就被齁到。   秦甦嘴角抽动,怀疑他故意的,“哼哼,果然,抽烟的人,什么零食都不如烟有味啦。”   他往她跟前一递,“你吃吧。”   “我不吃。”   她摆手,只是顺着拒绝,人还本能往后退了小半步,秦甦明显感觉到石墨的尴尬,尤其她站着,他坐着,半举的手臂往下一垂——原来霜打的茄子是这么个画面。“我不是嫌弃,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他把百乐宝往地上一搁,单手一撑,跟着人起身的还有迅速落入手中的西装。   “怎么还生气了!”秦甦皱眉,“我是孕妇,需要控制高糖分摄入。”她早上虽然没吃早饭,但是吃了好几块太妃糖,眼下不能再吃冰淇淋了,太放纵了。   石墨穿上西装,稍作整理,“我有事,先走了。”   明显就是有情绪!   秦甦恨恨拿起百乐宝,就着他的勺往嘴里喂了一口,用力嘬过木勺,吸得脸颊一凹,咽下后对着他上浮的笑意,没好气说:“幼稚!”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笑。   “不是这个意思,那是什么意思?”   石墨说:“我有事。”   有事啊......秦甦问:“那不吃中饭了吗?”   “不吃了。”   秦甦问:“那你来干嘛?”   “你没回我微信。”   秦甦愣了一下,“是吗?我最近在控制手机使用。”   不是的,她胡扯的。但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梦里他太过无情无义,导致她太过生气,所以把真实的他连坐吧。   石墨当然知道她胡扯。秦甦接收了转账,但没有回复他的通话请求。连句女神最常敷衍使用的“不好意思,睡着了”都没给他。   一天一个脸色,捉摸不透。   他扯起唇角,“那行,戒网愉快。”   秦甦盯着他意味深长的笑,心里涌起怪异,只能说:“我要是看到了,会及时回复的。”   石墨深深看了她一眼,“那我先走了。”   秦甦:“......”   等他走出两步,秦甦才慌里慌张、后知后觉地拉过他的手,羞耻得想挖地洞,怎么就有空收转账没空回消息呢。   她是有已读不回的习惯,也许不算礼貌,可漂亮姑娘的礼貌本来就很难面面俱到。   她装傻,“那个......你要不要摸摸宝宝啊,大了哦。”因为石墨工作忙碌,他和小群众十余天没亲密接触了。   石墨转身,秦甦顺势贴进他的臂弯,捞起他的手十分主动,“快!”   生命山岭低矮,表面蕴着朦胧的温度,秦甦身着宽松的棉质睡裙,已经有了恬静的孕妇模样,石墨轻抚两下,淡淡说:“大了。”   秦甦目光黏在他脸上。   嗯?怎么没有上次那么激动了。   她仍摁着他的手,不满意石墨的“父爱”演技,当然,更多是对自己已读没回的心虚。   他掰开她的手,秦甦索性踮起脚尖,两手勾上他,“那抱一下。”   “好了,走了。”石墨搂着她,在她太阳穴印下浅浅的吻。   浅尝辄止,进退有礼。   “真就走了?”她拉过他的手,贴着他滚烫的体温,“我妈做了好多菜。”   “是吗?那我得去说一声。”   “哦......”   秦甦贴门而立,没有出去送他。石墨和陆玉霞的对话断断续续传进了耳朵——   陆女士:“啊,怎么就走了,刚不是说今天陪她的吗?”   石墨:“......有事......”   陆女士:“哎哟,我做了好多菜,真不吃饭了?阿姨手艺很好的。”   石墨:“她......吃......”   陆女士:“哎哟,她能吃什么啊,这不吃那不吃的,都是给你做的!”   石墨:“......临时......下次......那阿姨我先走了。”   秦甦竖起耳朵,又是忿忿又是惴惴。尽管石墨的话被门吃去大半,秦甦仍听出他走是临时起意。   原来他本来是要留下来吃饭的啊......   这顿饭可想而知,秦甦和陆玉霞吃的都不是滋味,她再回房整理,虚空得直想流眼泪。   石墨怎么这样啊,把潘羽织挤走了,自己也走了,还把她和陆女士搅得心神不宁。   她想着,矫情得哭了。   孕妇的眼泪和胃液真是不值钱。 第25章 25   ......秦甦真的找过他?   石墨额角的太阳穴像在砸墙一样拼命跳动。   走出秦甦家, 他一路走,一路解扣子,扯掉西装, 衬衫扣子也因着燥热顺溜开到小腹。   后备箱的矿泉水在自然蒸箱里热得烫手,石墨牛饮完一瓶, 才稍稍缓过来气。   原来,秦甦找过他......   *   高中里, 认识秦甦的都知道,她是懒觉大王。   清晨的秦甦困顿有余,而精力不足。石墨早操时蹦个高, 能远远眺望到秦甦。她的脑袋像弹簧小人, 左右摇摆, 上下伸缩, 无处安放。   困得要死的时候, 她就原地站桩,同学围她旋转、跳跃一圈,她也能闭上眼睛, 垂头丧脑, 盹儿打得理直气壮。   有时候,他们班班主任无可奈何的那句“秦甦!打起精神!不要修仙!”能声如洪钟地传出很远,慢慢惹周围同学前仰后合, 笑声像一圈花苞徐徐绽开。   高中男生极其幼稚,甚至试图用取笑的音量和戏谑的口哨换取女神的注意力。   但不得不承认, 早操结束、队伍靠拢时,秦甦慢慢吞吞揉眼睛的动作太可爱了,毛绒绒的长发柔顺地漫散在宽大的校服,阳光撒在头顶, 像小天使头顶的光环。   石墨站在后排,能看见前排的男生上蹿下跳的,可笑得像群猴子。   拜托,她这种女生,怎可能看得上他们。   分班后,他作为5班老同学试图朝她微笑、颔首,打个招呼,但她,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视若无睹,很不礼貌。他当时想,秦甦真是个很差劲的女生。   音乐教室很神奇,石墨本以为他是讨厌秦甦的,毕竟她和他根本就不属同类。   这种“讨厌”是正义的,是符合他遥远的普通同学的身份的。   没有哪个优等生会对经历作弊风波的同学没有鄙视之心,也同样,没有几个男生禁得起女神的青春期刺激。   别扭鼓励过这个“笨蛋”后,光每次收到她认真写下的“谢谢”都会指尖狂舞。原来,她有礼貌啊......只是不对他......   他上课像得了多动症,躁动地、迫不及待地要往音乐教室赶。有时候跑好几趟才会遇见一张纸条。   石墨开始接受,自己也不过是个被“漂亮”把玩生理激素的傻/逼,和那帮上蹿下跳的傻猴子别无二致。   经过接触,石墨发现,秦甦和别的漂亮女生的区别,是她的生动。跟他传纸条时,绝不刻板正经,像相识已久毫无防备的老友,什么玩笑都开,直接地穿透了石墨的防备。   她问他,【你为什么总在后门?要不要来面聊啊?】还记得强调,【我很漂亮的!】   他:【不了。】   她坚持:【真的是因为你丑吗?】   她又提,提得他不由怀疑她真的很在意外貌。【你在意外貌吗?】   她:【在意的,但是如果你不帅,我也可以接受的。】   他:【为什么?】   她:【你善良啊,而且我们是朋友。】   善良,多么美好的品德,但和“帅”一比真是一文不值。   朋友,多么美好的身份,但和普通同学一比,就他妈没有区别啊。   石墨没回,她也没再追这件事。下一次,又是他听她背书,打趣她的记忆力,开始新的一轮纸条传递。   他们经常只是互留纸条,能够及时传递的机会并不多,运动会那次传得最频繁,几乎全程你一笔我一划,后来她没耐心,就在门那头古灵精怪地喋喋,怪他不肯跟她见面,“难道丑得像伏地魔吗?”   他问:【伏地魔是什么?】   对面愣了好久,语气一字一顿,“所以......你......是外星人吗?”   石墨听说过《哈利波特》,但是没看过电影或者原著,反面角色自是一概不知。   后面秦甦就开起他是外星人的玩笑——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哈利波特呢,一定是没有输入地球文化!她还会为自己正跟外星人对话而兴奋,问他有没有玩过马里奥,他说没有,然后又被笑话了。   不知道秦甦是真傻假傻,石墨一时也分辨不出,只能配合她的玩笑,一笔一划传递下去,他开始给她自画像,先是外星人,再是自己想要进化的人类形象。   秦甦惊叹他居然会画画,【难怪你的思维导图那么工整,我画的就很歪。】   【还行吧。】彼时石墨早摸出了规律,说完这种废话,后面很难迅速收到下文,必须以问号或者她感兴趣的话题结尾:【我很会画画,尤其人。】   她:【可以画我吗?】   他:【好,你等我一天。】   那天石墨坐在教室后排盯了柏树姗一天,把她的五官画了个大概,秦甦收到画还蛮满意的,夸他真的会画,【那那那那那......你不是觉得秦更生好看吗,你画她,我看看。】   他故意:【谁?】   她无语:【......】   生气了......   石墨等了两天,没再收到回信,本来还指望她能顺势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结果这厮摆明了不想告诉他。非要憋到大结局,使个大招一样。   往后门塞完秦更生画像后的一周,秦甦才终于回复:【你暗恋秦更生吧......也画得太好了。明显比我的好!】   其实不太漂亮,比较写实,柏树姗那张是通过卡通笔触处理过的,而秦甦的这张,他废了很多稿,最后选择实实在在把她画了一遍,从线条到神韵,甚至鼻尖那颗痣都恰好落在了舒适的位置。   是可以代替证件照的复刻程度了。   石墨心骂她精分,还真演上瘾,【嗯,有几次想冲上去打招呼。】   她:【她人很坏的,不会理你的!】   他:【嗯,听说过。】秦甦的坏名声,沸沸扬扬,无人不知,都不需要她自己煽风点火。   她:【那你还喜欢?】   他:【没办法,她太漂亮了。】   她:【肤浅!】【那......我呢?】   青春期男女这样传纸条,如何能不想歪?   开了这种直白的话匣,只能越说越暧昧。他们约好高三开学见面,秦甦还开玩笑式的说要跟他谈恋爱,要让他忘掉女神。   石墨就算激动,也不敢完全确定,按照她的不按常理出牌,到时候会不会拉柏树姗来见面。   不过,没事,到时候他会拆穿她的。   【我高三开学那阵有事,可能要晚几天来。】期末考那天,他往底下塞了最后一张纸条。   高二暑假,石墨一直在进行物理竞赛集训,九月第一周没去上课,参加完物理竞赛的初赛,没想到成绩还可以,在没有任何主观能动的情况下被打包丢进封闭式复赛集训,直到九月底,复赛结束,才得以“释放”。   中间有几天,石墨想到了秦甦,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在做题做实验。   由于从小就接触这些东西,他的物理实验能力高于大部分参加集训的同学,但最终成绩还是不够理想,没能进决赛。他们学校那届的物理竞赛生全部落榜,当然,这种并不轰动的消息肯定没有传到秦甦的耳朵。   文科班和理科班有壁,根本就不在意。   高三他们全体搬了教室,被打发去了学校东南角的学思楼,距离音乐这种副课楼足足一公里远。   待石墨回到学校,秦甦已经开始了新生活,照样嘻嘻哈哈,漂漂亮亮,还换了新男友。也......没再去过音乐教室。   如果石墨没有记错,他跑过好几次文科班那排教室,秦甦被重新分到了重点班,开始新的一轮社交。“偶然”经过,她不是在背书就是在聊天,要么和她的男朋友,牵小手在走廊话家常。   可能对于高中的石墨来说,秦甦更像是个外星生物,无情无义得不像个人类。   所以,秦甦曾去找过他?   *   春夏接驳的太阳,一路烧了下去。几场急雨看似打乱节奏,实际只是为如火如荼添了把柴火。   石墨站在大太阳下,忘了掸去烟灰,风吹来,大半截烫着指头,又被扬进了风里。   他在滨江大道吹了一小时热风,人才冷静下来。   驱车到家,输密码时,门内响起一段吉他扫弦。应声落下的还有一道锁声。   “不是公司有事吗?”秦甦用力扫弦,掼出难听刺耳的音效,比之电钻也毫不逊色。“回来得好快。”   石墨的右手僵在密码键盘。食指上还落了颗顽固的烟灰,他捻起拇指,揩了去。   秦甦冒着热气哼哧哼哧赶过来,见石墨真不在家,叹气怪起自己来,原来他真的有事啊。只是还没翻开乐谱,门边就有了动静。   她胡乱拨弦,冲门对面问话:“所以是生我气了,是吗?”   那边还是没声音,她不禁皱起眉头,上前一步,吉他笨重地撞到门,发出铿铿声响。   随她踮脚看向猫眼,猫眼那边的光像有感应一样,猛然罩上层黑。她扒在门上使劲眨眼,终于确认——   嗯?   他居然挡住了!   “是石墨吗?”她有一点点不确定了。万一是别的什么人怎么办?是他的同事怎么办?万一是个女的怎么办?   那边清了清嗓子,含混地“嗯”了一声。   秦甦转动眼球回味几遍,才隐隐确定,这音沉的力度应该是石墨了。   “你最好想好理由来敷衍我。”秦甦放下笨重的吉他,反手解锁开门。看你的智商能不能把我搪塞过去了。   门一开,黯淡的玄关投入一道光......   石墨手里捏着车钥匙,靠在门边,定定打量她。   秦甦作为有心找茬的人反被他看毛了,石墨干嘛呀,没头没脑地盯着她,眼神像谜一样。   她被看得心虚,“好吧,我早上看到了消息。”   她思忖要不要讲梦,上次也跟他讲了一通梦,这次再讲,他会觉得她烦吧。本来也是,没有男的愿意和袋鼠妈妈分享梦境这种无厘头的担忧。她自己讲来,也觉得无聊。可能秦甦太习惯给人留下有趣的印象了,幽默包袱背得很重。   石墨扬扬眉,“嗯,我知道......”   秦甦噎住,很好,“我下次会回的。”   “好。”   她举起手机,朝他扬了扬,开始问罪:“但是哦,我午餐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   石墨唇角抿笑,这条他还真看到了,只是在开车,就没及时回。   秦甦在家越发想,心里越发惴惴,屋里还一团乱呢,完全无心收拾,巴巴地拎着饭盒跑过来道歉,结果石墨这厮居然还笑。   她一个漂亮的孕妇,跑这么远,容易嘛!   “那你想好理由敷衍我了吗?我这个人很难搞的,尤其我现在有心刁难!”她抄起手,一副跋扈模样!   穿堂热风从她的裙子下摆穿过,裙子鼓成诱人的待放花苞。   石墨站在门口,朝虚张声势的秦甦说,“我想好了。”   她皱眉,“什么?”   石墨朝她招招手,“你过来。”   她半信半疑,朝前迈了一步。   其实,石墨嘴角含笑、身体前倾,那副欲要透露秘密的暧昧表情露出时,秦甦就猜到,他要吻她了。   这是男女之间的心照不宣。   温热的呼吸呼过嘴唇,石墨扣着她后脑勺径直吻了下来。   秦甦在两性里,她多占据主动位,曾以为在和石墨的关系里,依旧如此,但眼下......她心脏狂舞,像击鼓、像舞水袖、像跳踢踏舞、像放鞭炮,吵得她连连倒退,鼻腔飞快蓄上泪意,眼眶跌出泪来。   石墨像是感应到了,拇指抚上眼角,捧住她的脸替她揉眼泪,但吻没停。 第26章 26   灼热的呼吸挨到具体的皮肤, 一瞬间融成汩汩清泉。说痒不痒的,春风化雨一样,可劲儿撩弄人。   ......   热烈后, 石墨环着秦甦,嘴唇一下一下盖戳似的, 在鼻梢儿那颗痣旁流连。他的声音被情/欲熏哑,一开口像被飓风席过, 性感地挠人耳窝:“哭什么?”   秦甦早被亲得忘乎所以,上气不接下气,哭什么?她在哭吗?   好不容易感受到手不是不见了, 而是挂在他的肩上, 又被石墨那植物大战僵尸“豌豆噗射”式的吻撩得脚下发软。   要死了!为什么要这样亲, 她最受不了这样慢吞吞的情/欲, 好像看见一息尚存的火苗试图拔焰, 一闪一闪地诱惑她再主动一发。   秦甦吸吸鼻子,“我不知道......”话音一落,两颗硕大的泪珠子又掉了下来。   石墨亲昵地拱拱她的鼻尖儿, 眼里漾满笑意, “可真爱哭。”   是不是喜欢笑的人也喜欢哭?秦甦也特别喜欢笑来着。   “不是的,我不爱哭,只是因为激素波动。”她除了漂亮这种客观事实, 其他主观上的缺点能赖就赖。   这阵子就是忍不住,眼睛已经很酸了, 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最奇妙的是,每眨掉一滴眼泪,眼前的石墨就清晰一分,细致到像验光师不停五十度、五十度地加镜片, 眼角的纹路、睫毛的长度,黑瞳边缘隐隐的光圈,以及中央鱼眼“镜头”里两个漂亮的她。   她忍不住地捧住他的脸,似嗔还喜,“干嘛亲我,少来这招!”   他“嘶”了一声,“我问你了啊。”   嗯?“什么时候?”   石墨说的真诚,搞得秦甦竟有一刻怀疑起自己是不是错漏了剧情。   “现在!”狡黠闪过,他扣住下巴,贴上她不断阖动喘气的嘴,“秦更生小姐,请问,可以接吻吗?”   惊鸿掠过眼底。   秦甦素来伶牙俐齿,机敏善撩,此刻却像一只叮在美男花上的花心蝴蝶,傻乎乎地咬住了嘴唇。她知道他们还会亲,可以很长可以很短,可以很激烈可以很温柔,可以是她主动,但......她希望是他——此刻,她只想脑袋空白,看石墨还能撂出什么招数。   石墨意犹未尽,作弄似的,吻上了她翕动的嘴巴。   此番野蛮而激越。   动作中,拿捏出武林高手的力道,轻重疾徐,自腰上下,渐渐催动内力,引得秦甦强烈共振。   站桩的两人脚步错乱地转起场,像是圆舞的新手,糟糕的脚下功夫彼此绊困。   玄关的花瓶东倒西歪,险险滚到边缘,被凸起的雕饰救了一命,钥匙架清零哐啷,鞭炮一样。   秦甦失控地踢到墙角的吉他,作为一个冒犯者她倒是被刺耳的弦音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娇呼出声。   石墨眼疾手快,捞住她后仰的腰,抱起她往沙发走。   他想起来了,她还怀着孕。   秦甦以极其腻歪的姿势挂在他身上,左右打量,好奇怪,找到落定的地方,石墨反倒不再动作。直到唇瓣上的湿润风干,他也没再主动,只是用他轮廓深邃的眉眼朝她放电。   挠痒不朝心尖尖上挠,尽在边缘一圈蹭,秦甦被他看得难受,只能翻出个白眼,“你看什么看呀。”   是真的漂亮。   在脑海里摩画了这么多次,这么多年,见过美女数百,怎么就没有这样漂亮的呢。集合精明和憨厚、风情与纯真于一脸,还让人永远摸不清她下一招。   石墨擦掉她下巴颏儿上的一抹眼痕,诚实道:“漂亮得挪不开眼。”   秦甦:“还好吧。”   石墨:“谦虚了。”   秦甦:“漂亮的人很多。”   石墨:“但你独一无二。”   秦甦噎住。她太习惯自己把优点先夸掉,让别人无话可说也无可辩驳,这次石墨抢她台词,她倒是磕磕巴巴不知道要顺着还是逆着了,“咳......嗯......”   石墨的眼神持续对她发起特写,呼吸打拍式的呼过她的唇瓣,像酷暑雷雨疯狂行迹后,青草喘出的气味,又像是狂风袭境后,一片荒芜之上刮起的那阵盐味海风。   秦甦扛不住这样的对视,她喜欢说话,有来有回地不停对白,说到心动处就接吻,接完吻就办事儿。她接受不了这样的凝视,尤其其中情感的重量叫她托不住,简直窒息。   秦甦无语地连连后退,左右躲避,手偏还勾着人家脖颈,欲拒还迎大概就是这样吧。最后的最后,她只能把脸埋起来,不准他看了。   谁知下一秒,额角戳上了一枚重重的吻,秦甦整个人懵掉,杵起脑袋,问他,“你干嘛啊!”   他又亲了一口,“太漂亮了,忍不住。”   她被夸得喝过酒一样脸颊酡红,情窦初开式地害了羞,要死了!   她诱惑他,“那你看看别的地方!”   “哪里?”   “我胸大了。”   石墨顿了一下,很自然地顺势上抚,比刚出笼的白面馒头还要松软舒服,“嗯,确实。”   “没了?”下一步呢?   石墨含笑,像是看不够似的,眼睛贴上她的脸,近到皮肤绒毛都清晰可见。   鼻息划过唇瓣耳垂,一路下滑,最后烫在了她的颈窝。他不再动弹,只是静静抱着她,须臾,他问道,“秦更生,你有喜欢过人吗?”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   “那就是有,说说看。”   秦甦眨眨眼,“喜欢人这种事感觉都是上辈子了,我这个年纪,大概只有crush,短暂的心动,也可以很坦然接受心动过后的寻常失落。”她推推他,“你呢?”   他亲亲她,“那说说上辈子的事?”   她怪里怪气降下音调:“我问你呢!”为什么都是她在说。   “我有。”   “说啊!”   “你先说你的。”   “那太多了......”   “说说最心动的?”   秦甦想了想,“那个,在巴黎......”   他清了清嗓子,“换一个。”   秦甦皱眉,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换了一个,“说实话啊,徐路阳这人还是挺会花架子的,有一......”   石墨冷脸,再次打断,“还有吗?”   她好笑地捏住他的脸,“你要听什么?”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太认识,有高中的吗?”他问。   也是,他都不认识。   但是高中......   秦甦坐着有点累,撑着手臂慢慢把自己放平,两手轻轻搭在小腹,脑袋枕上他的大腿,直勾勾看了会他,才组织出一句:“没有,我高中很不开心。”   “因为......那个吗?”他说不出作弊这个词。   这种事现在看来不值一提,但发生在弱小无助的高中生身上,还是桩学生冤案,真的是百口莫辩的天大委屈。   “是,也不是。”秦甦说,高中的天是灰色的。   爸爸跑了,不爱她了,妈妈天天哭,只能让外婆看店,她什么也做不了,每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她试图招揽客人让店面生意好一点,但于改善生活而言,实在杯水车薪。她想争取到钱,豁开脸面的那种争取,还找电视台记者姐姐试图曝光秦栋梁抛妻弃女的事,但巧也是巧了,这个关头,秦栋梁破产了。她推推他,“是不是看不出来,我以前也是个千金小姐。”是从小学开始就有司机车接车送,坐在铁皮盒子里,晒不着太阳吹不着风雨的有钱人家小孩。   “看得出来,”他抓起她的素指摆弄,“十指不沾阳春水。”   “哦,手啊......那是因为我懒。”她继续道,“所以,我高中不喜欢谁,”说罢又坚定了一句,“谁也不喜欢。”   没有人能拯救她。她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小强一样可笑的自救。   石墨陷入沉默,倒是秦甦开始问他,“高中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有吧。”   哇!开金口了!   她立马扫去阴霾,兴致盎然地盘起腿,拍拍肚子,“来吧来吧,给宝宝讲讲。”她开心,“你要是说没有,那我会很失望的。”她希望宝宝的爸爸也有灵犀的情感发育神经......   石墨假装想了想,“忘记了。”   她问:“你大学的女朋友是我们高中的吗?”   石墨摇头。   秦甦咬住嘴唇,实在想不出问题来了,她和他的生活交集少到可怜,“未婚妻是吗?”   她其实也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谁会兜兜绕绕一直在高中找对象啊,所以在石墨再次强调,那人不是未婚妻时,她飞快就略过了这茬。“知道啦,是未婚妻还是前女友有什么区别嘛,又不是领过证。”这种事咬文嚼字,倒是不必。   “你会弹吉他吗?”她牵上他的手。   石墨摇头:“不会。”   “那我弹给你听。”她两眼亮晶晶的。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弹吉他的?”还特意带把吉他来。   “没有啊,”她跑到门边拿起吉他,懒懒地拖到沙发旁,单腿翘起,架好吉他,朝他抛了个媚眼,“我不是送上门给你亲了吗?”   秦甦左右调整坐姿,抱吉他的姿势看起来很专业。石墨意外,秦甦居然会弹吉他。   当然,五分钟后,从她不熟练的调音和重复了十几遍的第一小段,艺术期待度又降低了不少。   秦甦勉勉强强、磕磕巴巴又断断续续、来来回回终于弹完一遍《小星星》,最后一个音落下,她问石墨,听出来什么歌了吗。他点头,说是儿歌小星星。   秦甦松了口气,“那就不是我的问题,我妈昨天没听出来,问我是不是黄梅戏。”这是她给宝宝准备的胎教歌曲。   “蛮好听的。”石墨憋住笑,你别说,确实像,或者说,说它是个什么曲子都不奇怪。   秦甦笑眯眯地说,“刚刚弹得不好,等我弹两遍。”说着,她低下头,再次拨弦。   发丝垂落,卷曲儿在手臂荡来荡去,石墨起身帮她挽发,秦甦指了指茶几上的金属发抓,“用那个。”自上次那个电话线发圈,她算是明白,石墨对女性用品并不熟悉。   石墨识别出那个不属于家中用品的东西后,迟疑地拿起,在并不悦耳但很轻快的弹拨声里对这个张牙舞爪的东西生出疑惑。   秦甦把吉他搁在膝上,拿过发抓,两手一捋左右一绕,利落地夹上了:“好了。”   她的心思全在吉他上,温柔地跟着曲子哼哼歌词,终于流利弹完一遍,她率先为自己热烈鼓起掌来,“我太棒了!这首曲子我只学了两天!”   石墨清清嗓子,也为她鼓掌,“宝宝会喜欢的。”   秦甦两眼登时蓄上眼泪,被石墨这句话给感动到了,“是吧,会喜欢的吧。”   石墨在她的眼泪里石化,顺着她说:“会喜欢的。”   她吸吸鼻子,“你喜欢吗?”   “喜欢啊。”你弹什么我都喜欢。他刮刮她的鼻子,拇指替她揩去莫名其妙的眼泪。   秦甦蹬鼻子上脸:“那你有什么特长吗?你看,比如说,我会弹吉他。”   会弹吉他......   石墨很欣赏秦甦的自信。   他偏头偷笑,被秦甦斜睨了一眼,似乎读出了他的取笑,“我专门过来逗你开心,你还笑话我?”就为没有及时回复消息这种幼稚事,她在家急得团团转,大老远跑来耍宝,他居然笑她......   “我没有生气,”他说真的,“你又不是第一次不回我消息。”   “还有哪次?”秦甦咯噔一下。   “悦来之后我给你发了两次消息。”见秦甦开始皱眉回忆了,石墨拉过她的手说,“算了,无所谓的。”和焦心焦肺、成绩一落千丈的不稳定青春期比,二十八岁的他完全扛得住这种“失联”。   秦甦嘴角耷拉下来,真正的无所谓哪儿能这么快追溯到这么准确的时间、次数,明明就是有所谓啊。   她索性不说话了。   轮到石墨替她找理由,“我知道,女神记性都不好,洗个澡睡一觉就忘了回复,这些我都理解的。”   她别过脸,哼。   “好啦,我开玩笑的。”他揉揉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痛吗?听说弹吉他手指会痛,是不是有个东西叫拨片。”   “那个我还不会。”秦甦反手握住他,两手圈住,眼神复杂地问,“干嘛亲我?”为什么突然情绪如此饱满地看着她、亲吻她,搅得她心脏蹦蹦跳跳,群众都要有意见了。   石墨笑,“喜欢你啊。”亲吻喜欢的人,需要什么理由。   秦甦鼻头又酸了,捧住他的脸用力盖上戳,湿漉漉地感动:“我也喜欢你!” 第27章 27   超市挤挤攘攘, 周六迎上全城休闲高/潮,集体出动。秦甦腻歪完终于拿起手机,微信206条未读消息。她特意举到石墨面前, 表示自己真的是公务繁忙。   像她这样的漂亮姑娘,消息总归不会少的。   秦甦没有辞职, 顾虑到出版社生孩子有社保报销比例,还有福利津贴, 她的爱财之心蠢蠢欲动,屁颠屁颠地搞起组长交待的屁屁踢,点灯熬烛把几个片段翻译好, 接着还要看合同翻译, 她的笔译能力一直比较弱项, 但胜在文字灵巧, 只是她的那一套用在合同翻译上又算碰上了弱项。   于是, 秦甦的又一个强项再度替补——适应力好。她要了合同翻译作为模板,最近正在研究,重新跟一波儿同学建立了联系, 开始进入热烈社交以交换社会资源的阶段。   陆女士为她在生孩子阶段换工作焦头烂额, 夜不能寐,秦甦反为人生每一门课都翻开了新篇章而激动,也太新鲜了!   女儿魔怔, 不清醒,陆女士的思维这时候还是只能想到一条路:把握住男人。她加了石墨的微信, 正在交待秦甦的饮食——   【不好意思啊,小石,她挑食得厉害,麻烦你想办法让她多吃点蔬菜。】   【她吃酸挺厉害, 前几天醋溜白菜吃了两口,你可以弄给她尝尝。】   秦甦在家多了一嘴,说石墨会做菜,把陆玉霞惊坏了,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在家下厨啊,可快点合法领回家,照顾她这可怜的四体不勤的残废女儿吧。   好像是报应,秦甦的外公外婆是纯素食主义者,吃素三十余年,陆玉霞倒还好,荤素都吃,到了秦甦这一代,猛虎扑肉一样,只认荤的,加之小时候骄纵,愣是没法扭转。   说她不吃素活不久,秦甦还有理,说自己就大概活活,活到个三十五也就差不多了。   五十六岁的陆玉霞差点气绝。   【好的,阿姨,今晚就弄醋溜白菜、柠檬虾,佐一道咖喱牛肉。】酸香俱全。   石墨一边回复陆女士的消息,一边拽住渐渐歪走的秦甦。   怀孕三个半月,肚皮一点也不显,纤瘦高挑如少女,平日倒好,还庆幸没到负重时刻,但行至拥挤处,人人屁股胳膊都能险险擦到身体,尤其推车不长眼,石墨不由眉头紧蹙。   秦甦这边拿着手机就放不下来,一个劲儿低头回复,他搂住她,“看着点路。”   “哦。”她还在发,咯咯直笑,时不时还“噗”地表示出无语。   倒是石墨晃了一圈,终于想到了买什么,装袋好,那边陆女士又来了叮嘱:【不要信她说的都行都行,等做好了她就都不行了,哎哟,小石啊,不好意思,担待点啊。】   石墨叫住秦甦,又报了遍菜名,确认她都吃吗?   秦甦看完莱莱长达一分三十秒的完整表演,认真组织了一句不谄媚也不敷衍的褒奖,发给潘羽织代为转达。对付连亲妈虚假的爱都能识别的聪明丫头,她不能懈怠。   石墨等了会,见她没有应答的意思,沉声问:“我刚说的都吃吗?”   “可以啊。”她无所谓地点头。   “你确定?等会我做好了不可以挑食。”他尽量委婉。   秦甦回消息的指尖顿了一下,非常有眼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再报一遍菜......”她莫名在他冷淡的眼神下小媳妇起来。   石墨又说了一遍,秦甦问,“柠檬虾是什么?”   “一种很清新的泰式虾,简单,比较适合夏天吃。”   “好,都行,听起来很好吃,但是不要醋溜白菜。”   “吃两口吧,我做得酸一点。”他倒不是很清楚秦甦不吃蔬菜,上回吃麦当劳,见她把菜叶子拎出来,还当只是偶然。不吃绿色蔬菜,确实很不健康。   秦甦应好,毕竟吃人嘴短,想想又补了一句,“那再加点辣,”说完她又低下头去回复消息了。   来到冷冻货架前,石墨只用了五秒就挑好牛肉,把她带离。   她问,你不看价格吗?   石墨淡淡说:“拿最贵的就行了。”   秦甦惊艳地看了眼购物车上的牛肉,巴掌大一块,居然要200多块钱,“你好大款啊。”   注意力终于回来了,石墨轻扯唇角,哼哼了两声。   秦甦环着他的手,娇滴滴地玩笑,“大佬包养我啊。”   石墨一手罩在她手机,挡住屏幕,像个长辈一样:“可以,但是别玩手机了。”   秦甦抱着他的手臂,指尖拿捏寸劲儿揉他手臂,暧昧地凑到他颈边,“是不想我回异性消息吗?”   石墨抿唇不语,等她自己意会。   秦甦不依不饶,蹬鼻子上脸,两手环抱住他的腰身,拿群众使劲当枪靶,贴着他哼唧胁迫,非要他说出个二五四六来,“是这个意思吗,哎哟,你不说我就当不是哦。”   说罢乔张作致地把手机举到了面前。   石墨扯出个疲倦的微笑,无奈道,“你说呢?”   秦甦装傻,两眼伪装出勾人下地狱的纯洁,“我不知道哎。”她非要他说出个三两句占有欲的话。   石墨只得咬牙,偏头在她额角印了个吻,“嗯......”   秦甦喜滋滋地埋进他怀里,只是感受到男性的体温,笑容又变得五味杂陈,酸溜溜地挂在唇角。   本在犹豫的事情突然就这么尘埃落定,倒也好,省了左右权衡的辗转反侧。   甜是甜的,只是还没笑到腮帮子酸,愁云也跟着涌了上来。她本质上更偏信这是心动,而非所谓爱情。希望石墨是个不错的人吧,将来散了,感情买卖不成,子女仁义也要在。   悄摸摸在大庭广众咬耳朵说情话,俩人手牵得特别紧。牵着牵着,也不知是谁主动的,结完账,自然地十指紧扣。   六月中旬的温度里,这样的亲密刚刚好。   *   二十八楼,华灯初上,落地窗外上映了片绮丽霓虹。   秦甦进门就冲到窗前,由衷感叹,“Loft外的景色真漂亮。”   身后吧嗒吧啦的开关声响起,霎时灯火通明。   “我觉得小了点,两个人住可以,但以后四个人住还要小,如果请人带宝宝,这实在不像话。”   秦甦意外,他居然开始操心娃落地的实际空间了。男性家庭职能敏感度很高啊。   “唔......慢慢来吧,还有半年多呢。”半年时间,对男女来说,什么都能发生。   石墨焯一遍虾,切了柠檬、葱蒜、生菜、小米椒,调制佐料时,青呛的佐料味道飘散,秦甦说嘴巴这就馋了。他说有空吗,帮个忙。   石墨见她闲坐,指导她取冰、剥虾。   秦甦慌里慌忙放下手机,从冷冻柜抄起两垛冰,滚烫的虾过进冰水,氤出片温柔的烟雾。   秦甦深嗅一口:“好香啊。”   在石墨的指导下,待虾收缩完虾肉同时冷却后,秦甦开始剥虾。   她一边剥一边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偷偷发笑。   石墨见她没戴手套,提醒说:“别被虾刺伤了。”   切......“我哪有那么娇弱。”   这回轮到秦甦的手机震个不停。岛台嗡嗡直响。   石墨下菜前,于疯狂震动中稍作停顿,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被秦甦捕捉了去。   她看了眼屏幕,主动说是徐路阳,“等这几天忙完了,我找个地方跟他说清楚。”   石墨奇怪她这几天没有声响:“你在忙什么?”   秦甦絮叨了一遍最近的事,“我前几天又去了趟派出所,连着翻译了四个小时,我妈陪我去的,还观察了一下周围情况,说那地儿对小孩不好,阴森森的,笑死我了......”   石墨说:“累的话可以不用去,我们不是说好了,孕期的费用我来吗?”   “那我怀孕期间干嘛?躺尸?那不行,我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不能走路,平时在家躺着真的很容易废掉,我忙活惯了,虽然梦想是躺尸,但没有办法接受真的躺尸。”她囫囵剥完最后一个混进来的小虾米,走到洗手池旁洗手,“还有啊,我又漂亮又聪明,这都是可以变现的社会价值,在家躺着,就是每天都在亏钱!”   “好。”他招架无力,只能笑。   秦甦认真盯着石墨翘起的嘴角,那种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把她酥得脚趾发麻。她咬住下唇跟着痴笑,波浪弯绕的绺绺卷发蓬蓬松松摇晃,一个精怪的动作,发丝得意摇晃。   她湿哒哒的咸猪手快意到一记爽!   要命了,石墨皱眉头的表情,秦甦眉飞色舞,这也太性感了吧。她忍不住想要挑逗他,像这家伙吻她一样,又突然又理所当然的那种。   耳边醋溜白菜的爆炒如夏日不歇的雷雨一样,叭叭带响。【To审核:这是油锅爆炒的声音】   她好像完全没有眼色,就像一个粗鲁的访客,没有缘由地突然闯入......   世界颠倒,男色惊惶遁逃,女色孤勇冲撞。【To审核:这是寻常上帝视角的两性旁白,不是动作】   黯淡囫囵处雷电急走,无声较力。人类的呼吸声与油锅的爆裂声联成一片......   石墨哪见过秦甦这号手法,自是挣扎,抓着她的手臂往外抽,一副正人君子样:“别闹!做菜呢!”   说实话,秦甦闻见臭包菜那股草味就想跑,手非常爽气地关掉煤气,一轻一重地前后逗弄,“不吃这个了好不好?”   石墨索性搁下锅铲,束住秦甦躁动的手,深喘地道破她的诡计,“你说了吃的!”   在超市时觉得可以下咽,但真的看到闻到,又是另一回事,秦甦踮脚仰头,咬住他的唇瓣,开始耍赖,“我想吃你......”她不想吃草。   锅里的酸气跑出,搅得人食欲大动。石墨喉结上下,垂目看向水汽浮动中的秦甦,眼尾上挑,欲望不遮不掩。   她感受到他的迟疑,探出丁香舌,径直深吻进去。   在他并不严密的防备里直捣黄龙,本还隔着层布料,现在么......   石墨额角沁出薄汗,迅速汇聚滚落。他想,柳下惠也禁不住这个吧。   *   炖锅里的牛肉咕噜咕噜渐渐软化。   滴答钟滴答滴答,从50分钟跑到了20分钟,皮带、西裤在玄关处急促抛下,皱成情/欲形状,一只白袜子潦草蹬落在第二节 楼梯,金属发抓被巧妙地卡在了扶手,看得出谁在此嫌它膈手,作过一番挣扎逗留。   循视角往上,二楼影动,魂销玉醉......   像晚风里打旋儿的落叶,飘来荡去,伶仃无依又支棱着彼此为依。   ..................................................................................... 第28章 28   滴答钟转过最后的二十分钟, 铃声大作,像高中的上课铃声一样,叫人紧迫。   石墨磕在秦甦一/丝/不/挂的肩头, 细嗅清淡皂香,慢慢吞吞碎碎印下浅吻, “你确定要继续哭吗?”一副被凌/辱的沉痛,碰一下都要拧肩膀。   刺耳的铃声让秦甦更加烦躁。她反手推他, “你快下去吧。”秦甦唇周湿漉,一看便是被热烈的欲望浇灌过。   石墨失笑,“你呢?”   “我再哭会。”她委屈死了, 脸埋进枕头, 一个劲儿地哭。她把右卧的枕头往两腿中间紧紧一夹, 抓着床单, 用身体语言告诉他, 自己不满意。什么都没干,还累得半死,换谁乐意......   “哭多久?”   “哭到开饭!”   一声轻笑, 身后稳重的呼吸与体温离开。秦甦蜷着身子又抛了几行泪。压根儿不算值得哭的事, 眼睛却跟泉眼似的,汩汩冒水。   她双目放空,无神地横卧床榻, 静静流泪。回想刚刚的事儿,想着想着, 又乐了,像个哭了又笑的傻子——   将将挤下两人的微型厨房里,秦甦扯了两下皮带,握住石墨的手往上一搭, 发号施令:“把它解了。”魅声魅气儿的口舌缠绕声里,金属啪啪两声,干脆响亮。   原本石墨是很配合的,就像悦来第一回 一样。她眉毛一动他就知道要开始,她眉头一紧他就明白要结束,再眉峰一挑,他立马收到信号旧事重操。   但是这回,估计肉是囊中物,这厮完全不着急。   在难舍难分、银线勾连、四壁随热吻旋转环绕的热烈时分!   在这种关键时刻!   全身每个细胞都做好了准备!   上至呼吸道,下至脚趾尖,全身关节、胸腰腹臀各就各位。明明在楼梯那就要绷不住了,结果落定到踏实的床铺,石墨忽然“嘶”了一声,打开了搜索引擎。   动物本能冲动加入人类繁衍思考,突然碰出复杂火花,引出奇怪的对话——   石墨:“怀孕三个月后可以做,说的是单胎吧,双胎可以吗?”   秦甦被问住:“可以的吧......”这也太细节了吧。   石墨:“套呢?”   秦甦:“这个时候也......要......戴吗?”   石墨:“我搜搜看。”   秦甦:“......”   手机背景灯刺眼亮起,石墨:“要戴的,不然会有刺激性的‘东西’引起宫缩。”   秦甦刚准备动作,石墨又打断,“我想想啊......那用什么动作?”搜索引擎太笼统了,暧昧表示只要不碰到肚子,准爸准妈自己看着办。   那男女之间什么动作是不碰到肚子的?   秦甦坐在他身上,“潘羽织教我这个。”一顺口......出卖了朋友......   石墨问:“说不能太久,那多久算不能太久......”不能太久的机制是什么。   好学生就是这样,更希望有充足的知识储备再上战场,秦甦这种冲动型选手无法理解,无所事事,便在石墨看手机的时候头径直埋了下去。   吃吃吃,没想到最后真的成了她吃他。   秦甦能明显感觉到,虽然石墨某部分状态在线,但上下分割之势甚为明显。这种时候,他竟然非人类地盯着手机屏,眉头紧锁,一脸严肃,气得她扮到一半的媚态尴尬在那里,腮帮子一啵,放弃了服务与邀请。   石墨感受到静止,抬眼同她对视。   乌溜溜和黑漆漆一碰,下一秒,吧嗒一滴眼泪划过他的大腿根,痒兮兮的。   石墨把她拉进怀里,抱着她说,我们问一下医生,或者你等我翻个墙查一下详细的视频教程。   秦甦心里委屈,呜呜咽咽就开始哭。她让他抱着她,他依从。她说再用力一点,他拥住她,加了点力道。她觉得不够,打了个比方,让他像很爱很爱她一样用力。石墨轻笑,照做了,逐渐加重,皮肉紧贴。   他们抱了很久,直到铃声大作,她的眼泪也没歇。   ——回想至此处,秦甦又觉得好笑,舔了舔嘴巴,恰好等到石墨叫她吃饭:“需要我抱吗?”   话像玩笑,语气又很正经。这人是怎么做到这样绅士作态地调戏不良孕妇的。   秦甦趴在栏杆,张开双臂耍赖,“好啊,来抱我。”   厨房半封闭,岛台处往上看,正好与二楼对视。那天她也是这样偷瞄半夜工作的他的。   石墨真就上来了,稳稳抱住她,贴着耳朵问她,这次用普通的抱,还是很爱很爱她的抱。   秦甦咬住他的肩头,对自己强调,不要哭!今天感动份额超量,群众表示快吐了。   石墨搂着她,将手送到她鼻尖下,“闻闻酸不酸。”   秦甦假模假式一闻:“嗯,酸,恋爱的酸腐味道。”   “......”石墨:“是我刚挤柠檬的残余味道。”   秦甦:“哦......”   走到光下,石墨才发现秦甦的眼睛是肿的。“就为这事儿哭得那么认真?”   “你要理解我们孕妇的激素波动!”秦甦说潘羽织怀孕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儿聊着聊着,说起自己的恋爱长跑,别人没感动,自己感动得嚎了一小时,与之对比的长跑对象胖仔,就干坐看她哭,场面很好笑。“这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区别吧,爸爸就是个谁来当都不奇怪的角色,反正你们都是捡现成的。”自嘲喜当爹,还不是爹很容易被取代,不像妈妈,无可替代。   石墨伸手替她拨开额前零落的刘海,“那妈妈饿了吗?吃吃咖喱牛肉。”这是他的招牌菜。   秦甦撇撇嘴,自己又拨了回来,那是她绒毛感的造型。“你真的很爱做牛肉哎,我来你这儿三顿饭,都有牛肉。”   石墨盯着她几乎要刺进眼睛的头发,生出不解,不过没再多余动作:“不正合你这个肉食动物的胃口吗?”   她不爽道,“不合!本质上,我每次来都是吃素。你这就跟素菜馆似的,把蔬菜打扮成肉的模样喂给我,实际就是假肉。”   净是接吻这种前戏,没有肉渣,差评!就算是素菜馆也差评!   说罢,秦甦故意不碰咖喱牛肉,夹起柠檬虾,将鲜嫩的虾压进汤汁狠狠蘸了一把,才塞进嘴里。   只是咀嚼到一半,得意就消失了。   秦甦陷入四大皆空,眼神空懵,须臾,嘴角漾起惊喜和满足:“好好吃啊!”咽下后又马上吃了另一个,一个接一个。   “叫泰式柠檬虾吗?看你做起来很简单。”很清爽,果然适合夏天。“你手艺真好。”   “冷菜,好吃主要是你剥虾剥得好。”石墨刚偷吃了几口,眼下已经饱了。   嚯!   秦甦白他一眼,“你好狗腿啊!”不过她很满意。   “来,吃两口醋溜白菜。”他没有放过这道菜,又重新炒了一碗。新鲜脆嫩,又酸又辣,没有中国人能抗拒,只除了——秦甦。   不是没有准备的。刚在二楼听见爆炒声,她心就凉了一半。   秦甦又往嘴里塞了一口虾,作出均衡营养的挣扎后,脑袋靠在墙上,摆出一副哭累的虚脱模样,“要吃可以,但得你喂我吃。”   晕。   石墨这回是真的闻到了恋爱的酸腐味道,秦甦也自觉肉麻,好笑地替自己挽尊,“干嘛啦,我为宝宝牺牲,你不应该也牺牲一下吗?”   “我喂几口你吃几口?”   “好啊。”   这个做功倒是划算。石墨拿起碗,夹起一筷子,“啊——”   秦甦肿泡样儿的杏眼掠过狡黠,在石墨凑来的瞬间,倾身吻了一记。动作匆忙,只是擦过唇角,却足以撩动石墨,在他眼里划过涟漪。   石墨心跳加速,又是复杂又是无奈,只能盯着秦甦,直到把她盯毛,主动吃下那块醋溜白菜。   “我吃了。”味道是不错,够酸够辣,但是白菜真的是难吃。她给自己掰扯道,“其实我不算挑食,我只是不喜欢吃十字花科的东西。”   “十字花科是什么?”   “就是卷心菜、白菜、青菜、西兰花、芥蓝......”之类的日常菜。   石墨叹了口气,拖着小圆凳坐到她身边,地方小,两人挨得四腿打架,“今天多少吃两口,下次我问问医生挑食怎么办。”   “你真好。”秦甦撅起嘴巴,撒娇道,“那我吃一口菜,你给我亲一口。”   床上没得意到,饭桌上她一定要作弄到石墨也崩溃。   “你怎么跟急色鬼似的。”石墨倒退身体,试图抵抗起她的热烈主动。   她假装作出妥协:“那行,我吃一口,你亲我一口。”不过是主动被动的区别而已。   她笑得就像一颗诱人的水果糖,等在那里,果不其然,唇上凑来“勉强”的一记热。   石墨内心心甘情愿,表面无可奈何:“吃吧。”   “好。”啊呜啊呜。   再嘬一口,“吃!”   这一下感受到唇部摩擦了。   “好。”清脆咀嚼,愉快咽下,秦甦对他能坚持多久产生了好奇。又凑上嘴,挨了更重的一下小学生清纯亲吻。她笑,“你有尝到酸味吗?”   石墨也笑,故意不知恋爱酸腐,“嗯,我做的醋溜白菜味道不错。”   秦甦挑眉:“还要亲吗?”   石墨看了眼,只是动了三筷子,每次还挑最小的,也是鸡贼。他只能说:“再吃两口吧。”   “我怀疑是你想亲我。”   “嗯,是我想亲你。”   成年人哪有力气这样持续腻歪,四五个来回就断电,开始效率办事。秦甦比石墨先没耐心,埋头吃了半碗醋溜白菜。   手机嗡嗡,碗筷清哐,石墨简单动了两筷子,再看向秦甦,这姑娘一边吃一边又哭了,他惊异地扣过她的下巴,拭去眼泪,“这次哭什么啊?”   “我不想吃了。”她都要吐了。   “那就不吃了。”都什么事儿啊。   秦甦其实也没多想哭,但就是酸溜溜的。既然蓄水池满了,索性用力眨掉眼泪,她叹了口气问他:“你除了会做饭,还有什么其他特长吗?”   “你真的想听?”   什么话啊。“不然嘞?”   石墨沉吟,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会画画。”   秦甦并不意外,“哦......”   “你知道?”   “上次你不让我看垃圾桶,我就好奇,打开了一个纸团......”她盯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确认,“你生气吗?”这不算侵犯隐私吧。   “你看到了什么?”   “你画了两个小人。”她抑制住唇角上扬的笑容,迟疑道,“是......宝宝吗?”   “嗯。”   她啧啧道:“那你画画技术和我弹吉他技术差不多啊。”   “嗯?”   “就画这么简单两个小人,还废那么多稿纸......”污染环境。   石墨心里乱麻似的很不痛快,“秦更生。”   她应:“干嘛。”   “我希望以后宝宝可以继承你的自信和乐观。”   她听出他的讽刺了,耷拉下眼皮,哼哼道:“不用了,他们只要继承我的美貌就好了。” 第29章 29   秦甦吃多了, 后面的醋溜白菜她囫囵吞咽,噎在了胃里。眼下嗝住口气,始终打不出来。   孕妇不能吃药, 也不便按摩。真到了不舒服的时候,秦甦又不哭了, 开始解决问题,抱着枕头趺坐运气, 又往楼梯上上下下跑。   石墨作为始作俑者提议——出门散步。   换T恤时,他一直沉默,秦甦左右扭腰热身时见着了, 拉他手安慰, 不关他的事, 是她吃急了。   石墨苦笑。哪是这件事......他只是复杂和女神两路思考, 自己奉若珍宝的回忆在她眼里一文不值。上午听她和潘羽织痛骂他, 还侥幸掠过雀跃,至少她记得他,还这么深刻。   结果倒好, 也不记得画, 也没喜欢过他。   在石墨眼里,秦甦恨他骂他,都比无视他好。   感情里宁做负心人, 也好过路人甲。   石墨在柏树姗分道扬镳后,做过一个梦, 一个很真实的梦。   梦里,石墨终于和秦甦在一场精心设计的高中聚会里重逢,他绞尽脑汁,八方周旋, 也得到秦甦的青睐,只是聊天时,秦甦对他完全没有印象,提及音乐教室更是一脸茫然。一双无辜的漂亮眼睛盯着石墨,像催眠图片,不停旋转。   事实比那个梦好一点,重逢时,好歹没那么荒唐,她至少记得他们曾是同学。   “走吧。”   “等等!”   秦甦穿了件细红格纹的半袖连衣裙来,初夏夜还凉,加之胃胀人有背脊发寒的不适,她取了件石墨的白衬衫宽松套上,扎在腰际。   这厮衣柜走单调高级风,木质舵一转,移门一开,入目是一溜白衬衫黑西装,说是搞金融,如若不长他这样,你说这是卖保险、搞中介的衣橱,也没人怀疑。   秦甦穿上鞋,拉着石墨的手,说自己好久没有这样朴素地出过门了,他问什么叫朴素?   “就这样,简简单单,不用化妆也昂首挺胸。”作为一枚矜贵的孕妇,她会很自然地为这样的简单舒适而心安。   石墨笑,夸她这样简单地挽发很温柔很漂亮,说话时他一直盯着她,还把十指交扣的手抬起,往嘴边一送,动情地嘬了两下手背。   这是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每一点爱意的克制都会变/态。石墨变/态了好多年,突然释放,多少浓郁。   秦甦嫌弃地“咦”了一声,“演得过啦。”说是这么说,手还是喜滋滋地紧了紧,“其实这种不用营业的生活也挺好的。”   石墨没明白,问她:“营业是指化妆吗?”   “保持精致状态吧。”她想了想,推推他,“你知道我大学的时候穷,为了维持良好的营业状态,衣服穿完了就要换男朋友,如果比较喜欢,处得舒服,就凑活凑活,混搭再穿一阵。好累哦。”   步入霓虹包围区,楼上远远的车声人声忽而近在耳旁,嘈杂开来。   石墨闻言皱着眉头,一手扒住另一手手腕,试图掰开,被秦甦咬牙反捉了回去,“干嘛!你们天天穿黑西装白衬衫的男人洗个澡就算帅哥,根本不懂我们女孩子的痛。”   他强调:“你已经很漂亮了啊。”石墨没再见过比她更漂亮更张扬的姑娘了。   “可是漂亮女孩超级多,而且漂亮是一种很腻的东西,就像甜品一样,第一口惊艳,后面特腻,都是一个味道。”她说,甜品就应该在橱窗里,远远扫见,精致精巧、口/欲大动,但是带回家就没那个意思了。   “我是做好了你会腻的准备的。”秦甦偏头看向他,又垂下眼帘,飞快避开目光,急促煽动睫毛,惹他怦然心动。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有一天你要是不喜欢我了,也要对宝宝很好。”好委屈哦,要掉眼泪了。   石墨闪过戏弄,语气淡淡地回应她:“哦,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手上挨了一记掐。   秦甦没等到掏心掏肺的告白,斜一记眼锋过去,迎上他默契上翘的嘴角,鼓鼓嘴,又有踏实淌上心头。   粼粼月光悬于霓虹之上,不太显眼。   他们牵着手,锻炼颈椎式的看了会月亮。   石墨告诉她这是下弦月,今天是农历二十四,差不多这个日子。他抬手,描绘月亮边缘,“你看它像左边的括号。”   秦甦张嘴傻瞧了会儿,还真是,“那上弦月是右边的括号吗?”   “差不多,其实更偏向半圆,只是肉眼看过去很像括号。”   秦甦笑,“除了上下弦月,还有什么吗?”   “还有新月,峨眉月,满月,残月......下次看到了指给你看。”   她满心欢喜,看月亮时候,手边顺便还牵着个懂月亮的人,真浪漫。“下次我们再出来看。”   “好啊。现在天文台不方便去了,赶哪个周末,我带你去天文馆看。”   从主路走到辅路,再从辅路晃入小径。秦甦有意说起昨天加了一个妈妈群,里面除了分享怀孕,还有好多准妈说怀孕辛苦,工作和身体很难平衡。问及你老公在干嘛啊,都说不光挣得少,还不顶事儿,遇事儿还跑,溜得跟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似的,总之怨声满满,听来窒息。   石墨说,我在的,还有,我挣得还可以。   收到承诺的时候,如果下一秒要死了,那就好了。   秦甦捧住脸,弯起眼睛感动一秒,又马上耷拉下脸,眼神冰冷地戏剧道:“这句话我听过少说五百遍,而他们......哼,都离开了。包括我爸。”   石墨牵上她的手,预备掏心掏肺表忠心,又被秦甦自个儿打断。“啊!我想起来了,有个人不喜欢我的长相,但对我很好。”就是故事后来的走向不太好,不过她也懒得说了。   “他也是我们高中的,不过我不知道他是谁,啊啊啊啊!”言及此处,秦甦激动地跳了一下,吓得石墨赶紧拖住她的手臂,控制高度,“他也会画画。”她下半句潜台词没说的出来,他画得比你好。   石墨听心脏打着铿铿节拍,实心锤使劲撞,“然后呢,你们谈了吗?”   秦甦眼波荡漾,捏着石墨的指尖自己挽尊,“肤浅!我和他那是革命友情!”   她上次和石墨提过的,那人和她传纸条,给她说课,给她画画,还会逗她开心。不过,他不是很幽默,好在分寸不错。她讲黄腔,他一般不接。   唔......这样看来,比她有分寸感。   想起他下午问的问题,秦甦说:“如果说高中有什么特别美好的事,大概就是这么一桩吧。”初恋都没它美好。   石墨清清嗓子,“那......怎么没在一起?”   “我没见过他!”秦甦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没有跟我说过话,也没有露过脸!但是我们聊了接近一年!”她眯起眼睛装神弄鬼,“你说吓不吓人。”   石墨面无表情,嘴上非常配合,“为什么啊?”   “你猜!”   “因为......你们传的纸条?”   一猜就中!“你好厉害啊!”   石墨暗道,大姐,你自己说过。   秦甦讲故事应该没什么天赋,悬念抛到一半,就被看破剧情的观众随口破梗,立马兜不住故事,哐啷一倒。   秦甦说:“我觉得他是个很好的人,当时我还蛮怕交新朋友的,介意别人看到我时,眼里那种看‘污点学生’的怜悯。我当时在很多人眼里,除了漂亮,应该是一无是处的。”   石墨垂目,那“他”也很差劲,当时的“他”看待你,一开始就戴着有色眼镜。   秦甦说:“他不一样哦,他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我长得好不好看,愿意教我,看我哭还逗我开心,虽然一点都不好笑。”但她天生就喜欢笑,看到别人逗她,心里没笑,脸上多会咯咯笑开。   石墨嘴里泛起苦味,“他”......就是喜欢你好看。“他”很肤浅。   秦甦说到情绪处,低下声来,“王谦当时看我背不出书,会叹气,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听到他叹气,就知道解释自己没有作弊是没用的,我的记忆力就给人一种我很笨,除了作弊没有捷径通过考试的错觉。”越是有这样的眼光,她越不愿意在别人面前背书。   她特别不想看见同情。   “但他不一样,可能认识的途经不同吧。他不知道我那些烂事,见我背不出来还鼓励我,我也不需要用力掩饰自己记忆力上的缺陷。”没有打压式的眼神与声音环绕,用鼓励和玩笑替上,秦甦不能说背得多快,至少没有负担,心里还有个伴,那种踏实感到底是不同。   高空的期待忽然就落地了。原来一门之隔,她对他生出过这么美好的误解。而石墨,自认他配不上。   “啊,这么说,我高中是有喜欢的人的!”她嘻嘻一笑,两手鸭摆,走出两步,捏着裙摆开心地扬起声调,“虽然后来他失约了,我们没有机会见面,还蛮生气的,但是想到他,高中又没那么难过了。他就像是......《美少女战士》里的夜礼服假面!”说完她咂咂嘴,算了算了,石墨肯定没看过这部动画片。   石墨低声自嘲,“是吗?这么好?”   “唔......他很有耐心,字也很好看,画画也好看,我感觉得出来,他是理科班的。”她吸吸鼻子,“后来有我在想,高三的时候他突然就不见了,”想到高三失约她没跟石墨说,又补充起当时的开学之约。   “我怀疑他可能比我高一届,开学就去读大学了,或者高考失利,没考好,去县区复读班复读了。”她给“路易基”的失踪,想过很多理由,这两个是最说得通的。   “真的好遗憾啊!都没来得及表白。”她玩笑起来。   秦甦双手负背,两绺刘海就像天上上弦月与下弦月,巧夺天工的两线括弧漾在颊侧,比夜色还温柔。   石墨立在几米远处,笑容却跟着消失了。   “我说完啦,我回答了你下午的问题啦。”她赶紧见风使舵,快走两步回到石墨跟前,“该你了!该你了!该你了!”   她左右手只只牵牢,幼稚摇晃,“说吧说吧说吧。”他什么也不说,搞得她非常好奇。   “说什么?”   “你高中不是情窦初开过吗?”   “说这个干嘛?”   “那也没什么好聊的啊,散步嘛,随便聊聊天嘛,都是我一个人在说,搞得你像个没有故事的男同学。”装什么清纯处/男哦,脱裤子的时候明明比谁都迅速利落,渣男无异 。   “我早说过了啊。”石墨坦然。   “什么?”   “你。”   *   秦甦每天都在傻乐,但好久没有幸福过了。   她躺在床上,细细回味今天,莫名其妙的梦,莫名其妙的失落,莫名其妙的亲吻,还有莫名其妙的动情。   她心里的砖头块滚动滚动再滚动,石墨先生在她的内心序列空降第一位!   她尤其喜欢今晚的crush时刻——他平静如海,像在叙述一桩平常事,那个“你”字出口,秦甦体会到心跳消失的魅力。   她在床上翻滚不歇,抱着枕头夹腿,夹得枕头都瘪了,实在睡不着,哒哒下床,趺在玻璃围栏前,脑门磕在玻璃上,静静望向下弦月光下的石墨。   幽蓝漆夜,他躺在气垫床上,好像海上飘摇的一叶扁舟啊。   时间静静流动。半晌,石墨耳廓一动,嚯地睁开眼,挺尸一样直起身。“还不睡?”   秦甦眨眨眼,也没意外,“睡不着。”   “地上凉。”   “你的梦中情人在二楼躺着,你不来陪吗?”   石墨低笑。他拒绝了一起睡的邀请,坚持分开。一是他睡相不是很好,喜欢抢被子,也喜好睡中间,睡眠中的霸道行为很难自控,二则是睡前有一段时间,他们躺在床上,他会非常难受,也许会导致难以入睡。   “不了。”   “那恭喜你啦!你的梦中情人要来找你了。”秦甦忍不住,她想要抱着他,见他没睡,赶紧下楼,在石墨开口阻拦前快着碎步,人已经四仰八叉趴在了他的身上,两手紧紧圈着他,“我想跟你睡。”   四四方方一张床,竟有对俊男靓女游过性的滩头。   石墨拒绝:“你上去睡,气垫床对腰不好。”   “没事的,我腰好,吃得消。”   他只能叹气,“我吃不消。”   “哈哈哈哈,既然你这么诚实,那再给我亲两嘴再睡。”   “......”   “mua......mua......真软,”她压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又是啃又是舔,还问他,“你知道你的嘴巴为什么这么软吗?”   石墨亮漆漆的眼睛转了一圈,以为她在调情,但血流迅速向下汇聚,脑袋空白。   她自问自答,揭示答案:“因为没有死皮!”   真是个精致的男人。她开心地又嘬了两下,“真好亲。” 第30章 30 孕16w   有的人人生是丝滑的, 这种人秦甦在留学圈经常见到。含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稍次一点的衣料划过皮肤都能泛起红疹。   有的人人生是磨砂的, 出门前要确认一遍衣服上是否有线头,同时预算自己的来回路费与时间成本, 就连冲动下的接吻,也要留一记清醒, 用力润一遍嘴唇,修饰粗糙本质。   秦甦第一次用唇部磨砂,就来自朋友王美丽的叮嘱。   王美丽tinder了个男的, 见面聊天, 感受到男性视角的冒犯, 自认不太合适, 告别吻又生出嘴唇柔软的惊叹, 于是深吻进去。她用一串波浪音调兴叹出一个“哦”字,宣称那是她人生最妙的一个吻。   她形容那个吻为水上芭蕾,后来实在是话不投机, 约了几回就算了, 但吻的感受她大概反刍了八百回。   王美丽由此推演出另一种性境界——交谈的契合和身体的契合。   秦甦翻白眼说,十五世纪就有人提出了柏拉图式爱情与纯肉/体/式爱情了。   王美丽告诉她,老师讲题和你自己做题, 是一个体验吗?没接过这种吻吧,一看你就没遇着这种嘴。   接吻说学术一点, 是两张嘴克服空气阻力摩擦做/功,她就奇怪,为什么每张嘴亲起来都有这么大的差别,王美丽也奇怪, 按照她们这心狠嘴辣的程度,不至于对谁格外倾心,生出优待的荷尔蒙滤镜,那肯定是嘴有区别。   自此秦甦再date,多少就有点被洗脑,琢磨起吻这个动作的机械原理。她和王美丽在一场巴黎的黄昏雨里,窝在被窝,互扯蜜蜡纸,龇牙咧嘴地研究出来——这与嘴唇的厚薄、唇纹的疏密以及唇部表皮有关。   接吻不是每次都要伸舌头咯,暧昧讲小话磨蹭嘴皮子时,唇感的差异简直就是丝滑与磨砂。   秦甦没有丝滑的人生,但想要一张说小话乱磨蹭时,丝滑的嘴皮。   只是很可惜,女孩子琢磨出大道理,第一件事不是出门找嘴皮,而是磨自己的嘴皮,各种唇部磨砂、食用红糖又是敷又是磨,最后自己越来越精致,男人么,就还那样。   秦甦很早就放弃了找合适的嘴皮这件事,但石墨的嘴皮实在让人舒服,让她回忆起那段“嘴皮猜想”。   秦甦以前是喜欢薄唇男人的,性感。   都说薄唇郎薄情,当然,她也不是深情人,谁都不吃亏。   但薄唇就口感而言还是差点味,得要舌头buff加成,嘴唇太厚又实在有碍瞻观,看起来像腊肠。   那夜,她盯着石墨的嘴唇,蠢蠢欲动,这个厚度真的很特别哎,于是她凑上去,借他的酒意占他的便宜。   一回咂摸不出具体,这次她彻彻底底品出味来了。唔!太舒服了!   丝滑般的口感。   秦甦甚至想拉王美丽来试试,问她,是不是这种感觉!   当然啦,也就是想想,男人这种东西,不太方便共享。   秦甦问石墨,用唇膏吗?   他想了想,说有回嘴干,莫蔓菁女士给他囤了凡士林。换季干了他会用。   凡士林好,孕妇可用。   秦甦从他的全新备用里顺了一个回家,每天挖一指头,拇指大的小罐飞快消殒,再见到石墨,又是两周后。   这两周里,秦甦办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秦甦去见了个发达了、开公司的老同学,收到对方的专业建议——翻译搞钱去非洲,第三世界搞钱最容易。她去援非项目培训处咨询了一系列的事项,一看就知自己不合适,于是摸摸肚皮,灰溜溜回来了。   只是她那份援非项目培训班的报名表被陆女士看见,由此引申出第二件大事,她又跟秦栋梁骂了一架。   要他管?她的生活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他来干涉。   秦栋梁早对秦甦的爆炸见怪不怪,表示自己是她爸,总归是要关心她生活的。秦甦质问,她高中的时候怎么没有爸爸,为什么等她生活好一点了就要有爸爸。   男人事后统一说辞——过去的都过去了。   秦甦一点就着,扬声告诉他:过去的事情过不去!   她的小腹已经膨胀成一个小帐篷,但动作仍然利落。她火气一冒,砸了两个盆栽,舞了一桌凌乱。泥土四散,松竹溃落,满地荒唐。   盛怒之下,秦甦失控把秦栋梁的鞋从楼上扔了下去。   她站在窗台流泪,陆玉霞在她身后唉声叹气地整理,而那个中年男人,则狼狈地赤脚逃散,在春腥的花坛里踩着泥土找鞋。   约莫是确认窗户方向好锁定位置,秦栋梁抬头看向窗口。秦甦飞快蹲下身,躲开他的目光,因着急促,腰撞了个装饰硬物。   她坐在地上哭,陆玉霞也哭,一边哭一边还对她说,地上凉,你起来。   秦甦“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她捂住脸,心里太难过了,她讨厌秦栋梁,可又没有办法摆脱他。她明知道陆玉霞在给他交租金,给他送饭,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撞见了就纸老虎一样发威,真发了威,痛的还是她自己。   她想,是不是把自己的另一半血放掉,这样就不用难过了。   都说父母欠子女的,才这般辛苦。可子女不能利落分割亲缘时,也像她是欠他们的。   秦甦看不得妈妈难过,跪在地上,挪到茶几旁,拉住擦地的陆玉霞,恳求道,下次别找秦栋梁了,她能处理好自己的事,她还怀着孕呢,不会去非洲的,而且石墨也不至于这么不负责任。说到这处,她强调了一句,石墨不是秦栋梁。   她在责任嗅觉上,绝对敏感。   陆玉霞说,“你不结婚,我怎么都不放心。”   陆玉霞自认自己进棺材都不会想明白,未婚生育是个什么逻辑。婚姻从来都是终身大事啊!   秦甦问,结婚了如果再离婚,和现在有区别吗?   陆女士拿她自己的话堵她,你不是说石墨负责任吗?   秦甦大眼流泪,大口呼吸,直到被陆女士拽上沙发。   她怔怔发呆,一时竟然没有想出反驳陆女士的理由。   是啊。石墨负责。   但能负多久呢?男人的负责和股票一样不稳定。   但是,她之前是用什么理由理直气壮不结婚的?   秦甦使劲捋,终于捋出来了。彼时她和石墨还是一/夜/欢/爱的普通男女,眼下关系变了,难怪不能理直气壮地反驳“他们是自由的”。   就说Business is business吧,现在搞复杂了。   陆女士向来是处下风嘴巴笨的那个,今天倒是占了上风,收拾完烂摊,还对秦甦发话,“你自己好好想想。”   秦甦:“......”   她哭得太厉害,忘了感受身体异样,等上厕所,发现内裤上一片红......   都说孕三月就进入稳定期了,但仔细想想,其实女人大概从备孕到产后,漫长的一年多时间里,都处于不稳定时期。   秦甦这次不是见红那么简单,她的一条内裤血淋淋的。出发前,她垫了卫生巾,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   陆玉霞叫了救护车,400块一趟,掏钱的时候她一点都没舍不得,但那几张一百红钞票皱皱巴巴的,秦甦看见就哭了。   陆女士以为他们抬她的动静把她弄痛了,取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交到秦甦手心,“是不是疼,疼就拿着它。”   秦甦叹气,其实这血流得没有任何感觉。   她用力体会生命在体内流逝的细节,但奇怪的是,就像它来一样,没有快乐,也没有痛楚。   急诊交完费,去做B超的转移途中,陆女士问,给小石打电话了吗?   秦甦右手捏着十字架,左手拿着手机,想了想,将十字架贴上胸口,摇摇头,“不了,他昨晚三点多还在通话中,今天上午八点飞香港,肯定没空的,打过去他也不能帮着做B超。”   陆女士又来气,又无奈,“那也要......也要说一声啊......”   秦甦苦笑,生孩子是妈妈一个人的历险记,爸爸么,不添乱就好了。   “妈,”她吸吸鼻子,缓着劲儿轻轻说,“你以后不要把秦栋梁拉进我们的生活了,他可以跟你的生活有关。你缺钱了,也可以跟我说,但是别把他拉进我们两个的生活。”她红着一双眼睛,像是垂危一样认真交待,“我们不能再为他牺牲生活了。”   她两次进医院,都是因为他。她都累了。   秦栋梁再次进入他们的生活也就这几年的事。秦甦从法国回来,大笔支出结束,要开始回报家庭了,他出来,不就是看漂亮女儿有良好的变现价值么。她不嫁人,还生孩子“自我贬值”,他当然操心。   她不想把他往极恶处想,但种种迹象,不由得她玛丽苏般幻想什么父爱回/潮。   陆女士掖泪,重重咽了口咸腥的鼻泪。没说话。   进B超室前,秦甦的平车在门口排了会队,被推进去那一刻,她拉住陆玉霞的手撒娇,“妈,求求你了......”   “知道了......”陆女士别开脸,等平车推入B超室才清了清眼泪跟进去。   医院的工人师傅奇怪地看着她们娘俩一路哭,尴尬得也不敢吱声,木愣愣地忘了挪动。   三甲医院人很多,B超室是白色的,惨白惨白的。不像和睦家粉红色,看得人暖洋洋。   一个白大褂说,“衣服撩起来!”   一个实习的打辅助:“几个月?”   秦甦迟疑地看了一眼那师傅,陆女士赶紧清醒,对师傅说了声不好意思,扯上帘子,圈出片隐私空间,“好了好了。医生,她出了好多血......”   医生:“我问几个月了。”   “四个月。”秦甦说。   “哦,出血了啊,出了多少?”冰凉的耦合剂在隆起的肚皮游移,秦甦感觉痒,舔了舔嘴,手抓着被角,吊起颗心脏,那医生盯着显示屏说,“双胞胎啊,我说四个月怎么这么大......”探头移动,秦甦和陆玉霞屏息,医生盯着屏幕来回确认,淡淡发出世界最动听的声音,“好的,两个都好的。”尽管声音不带任何情绪,但那白大褂一穿,说什么都特稳定人心。   陆玉霞还是着急,“那怎么会出这么多血啊!”她生孩子那会上蹿下跳都没事,现在的孕妇真是金贵。   医生:“可能是胎盘位置偏低。不过这个要结合临床医生的意见。”   陆玉霞:“怎么会这样!”   医生:“双胎发生前置胎盘的概率本来就要比单胎高一倍,还有,你有一个胎儿太靠近子宫口了,容易见红。”   陆玉霞:“那要怎么办吗?”   医生:“休息卧床,禁止性/生活,28周以后,养养好的话,胎盘位置会上去的,及时复查就行。”   陆玉霞哎哟了一声,“还有吗?那个......饮食上有什么注意?是不是要多吃蔬菜。”   医生已经开始敲击报告,使眼色给实习生,叫下一个了,“这个你问你的主治医生......报告等十分钟。”   秦甦左手捏着手机,牵起唇角,心里组织好了语言:【石黑土,一个好消息,今天历险,出了好多血,但宝宝健康,万幸!一个坏消息,不能做/爱了,好惨!】 第31章 31   生活是割裂的。   陆玉霞女士在跟护工师傅磨晚餐的菜品, 询问青菜品种,师傅说他哪儿知道。菜品是医院食堂统一采购,他只负责记录餐点。   陆玉霞怕若是大青菜, 那秦甦是一口都不肯碰的,正要跟秦甦商量, 一回头,这丫头已经睡着了。   还嫌光刺眼, 眼皮上还搭了一片衬衫袖管。隔着被子,能明显看出隆起的小腹。   这几个月,她的肚子像是打了气的气球, 膨胀得飞快。快得像少女的噩梦。   从甜蜜到地狱只用一朝夕, 从地狱到甜蜜也只用一场梦。   梦里太快乐了。   秦甦学习芭蕾, 年轻的秦栋梁和陆玉霞手牵手, 坐在舞蹈教室的后排, 欣赏她丑小鸭般的舞姿。   她翘着裙摆得意瞎晃,周围小朋友都跳得比她好,但是没有一个有她一半的天鹅之姿。   舞后汗水浸湿少女抹/胸, 行动风划过敞/露的肌肤。风微凉地拂过, 引得舒适的低吟。   直到梦境摇动,秦甦茫茫然突破紧阖的双眼,无意识抬手往胸/上一摸, 湿漉的一双女人手,“嗯?”   水流哗啦, 毛巾再度覆上。“醒了啊,你不是说你胸涨么,我给你用温水敷敷。”陆玉霞问她,舒服点了吗?   “嗯, 舒服的。”   秦甦最近的胸//脯就像关进蒸箱。   高筋面粉膨胀成可爱甜面包的视频固然好看,但亲历一遍面包的痛,秦甦以后再看视频,估计会对炙烤发酵生出强烈感同身受。   在雌、孕激素的协同刺激下,秦甦逐渐有了胸/大到承受不住的感觉。陆玉霞说,你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后面还要大。   秦甦心叹:啊......   医院手边东西少,陆女士拿出她小包里的凡士林,于色素沉着圈抹了一遍,“这个是隔壁床的美女告诉我的,说这个涂也挺好用。”   陆玉霞指头一抠块,那个小罐罐本来也只有一半,这下两只指头就见底了。   她昨天还和石墨玩笑,说等他回来不会凡士林就用完了吧,石墨说,那罐用完他应该就忙完了。   “你这个太小了,隔壁美女的那个很大的。”陆玉霞比了个馒头大的手势。   “妈......我这个是抹嘴巴的。”   “哦......我说呢,我以为是赠品。”   秦甦:【凡士林没了......】配一张见底图,内壁还附着一点,抠门地刮刮,估计能坚持两天。   秦甦吃完份五味锦咖喱炒饭,和隔壁床的孕妇聊了会天,同是孕妈,话题相投,聊得十分忘我。还收下人家一罐即食燕窝,咕嘟咕嘟进了顿补。   她们加了微信,说出院后常联系,歇了灯面对面,还依依不舍了两句。   秦甦想,哎哟,原来住院还可以交朋友,真好。   呼吸静溪流动的夜里,她今次入眠比之前多废了些功夫,手隔着薄被,小心翼翼地抚摸。   她的小腹皮肤绷得痒,住院两天,完全不敢碰肚子,本来每天按照娇韵妊娠霜的按摩手法早晚各护理一遍,膨这么快还没多少不适,这两天没搞,皮肤绷得发紧发痒,她内心绝望,隐约听见弹性纤维拉升损伤,在腰际肌肤扯出波浪卷的花纹。   她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宝宝健康就好。   手机嗡嗡震动一下,彼时秦甦意识朦胧,在入梦边缘挣扎一秒,哐啷一记还是跌进了梦里。   遥遥声音传来——   “氢锂钠钾铷铯钫铍镁钙锶钡镭......”   “请李娜加入私访媲美盖茨被雷......”   是早读才有的声音,可此时已近黄昏。   高三开学,“路易基”没有出现。秦甦生了几天闷气,又无从下手,只能傻乎乎想到柏树姗,暗道不好,他不会直接去找柏树姗了吧!要命!   化学元素紧箍咒一样盘旋,宋体黑字灵活裹住身体,挡住视线。   秦甦用力挥开、推搡,石头移动,跑开几个“字”,仍牢牢束住视线,看不清前路。她下意识就叫出声来,“石墨!救我!”   眉头一皱,字形石头应声而落,咚咚在身侧摔碎成粉末......   粉末堆成小山,裹住裙摆,秦甦飘摇如无根之人,好不容易抽出条腿,连滚带爬,灰头土脸从坟头土堆一样的石灰堆里爬出来。   来不及整理了,时间紧迫!   秦甦抬腿就往教学楼冲,对,她在跟踪人。她看见柏树姗跟一个男生有说有笑的,气质儒雅但其貌不扬,她有预感,肯定是她的兄弟。   走出两步,一碍眼的装逼犯两手抄兜,从天而降。   王谦用力踩扁易拉罐,一脚踹到对楼转角。身材颀长的背影立在风里,居然有点帅,更帅的是他侧过脸,露出鼻梁中鹰钩的凸起,像港片里荷尔蒙爆棚的阴鹫反派。   王谦diaodiao地问她,真的要分?   秦甦想了想,这么帅,有点舍不得分来着。但心理活动不重要,重要的是梦里的人物带着使命,用力点头,生怕伤害不了对方一样,干净利落、毫无感情地说出:“分,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嚯!   太狠了,这小伙大概一辈子都要忘不掉她了。   这个剧情点完成,秦甦撒丫子跑路,一边拍腻在皮肤上的石灰,一边明目张胆地跟踪柏树姗。   明天是月考,因而今天放学格外早。知道国庆只休两天,今天学思楼已经地动山摇地哀嚎过。同学们随意确认完自己的考场,赶紧跑了,此刻教学楼空空荡荡。   数理化竞赛生不在校,理科班的同学都说大头头们不在,就等着这场考试刷个排名,嘚瑟嘚瑟,柏树姗这么要强个女生,没回去抓紧复习,居然还到文科班的这排教室晃荡。奇了。   更奇的是,柏树姗越走越靠近......   秦甦赶紧掏兜,动作间,手疯狂颤抖,似乎预见了什么。她涌起强烈的不安,感觉这一幕发生过,只是被梦境摁下了repeat键......   兜里掏出的座位条赫然显示——“学思楼高三11班、18号考试位”。   而柏树姗进入的,正是秦甦明天的考试教室......   一个理科班,一个文科班,考场不会在同一所教室。秦甦疑惑,也没听说这次有考场是拼的。   画面扭曲。   秦甦扶着墙,终于迟钝地意识到跟踪人需要小心翼翼,她忘了自己的本来目的,也忘了那个疑似“路易基”的男生去了哪儿,只能拼命咽下心跳,生怕一个张口,心脏就蹦出来了。   一步,一动。   一个进门,一个猫身。   拐角墙边的视觉死角,秦甦余光确认高三11班的教室门合上,心数三下,蹒跚到窗边。她咬紧牙关,几乎吓得站不住脚,僵硬着脖颈强迫自己看向教室。   她保证,这辈子看到的所有恐怖片,都没有这一幕惊悚人心。   她捂住自己的嘴,推门而入,现场逮人。   柏树姗听见声音,手飞快从桌肚里拔/出/来。   秦甦张开嘴巴,预备尖叫,但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耳边,入梦伊始的读书声再度冒出——   “氢锂钠钾铷铯钫铍镁钙锶钡镭......”[1]   “请李娜加入私访媲美盖茨被雷......”   秦甦试图呼吸,却白费功夫,只能手脚挣扎,人一升腾,世界亮起白光。   陆玉霞放大的脸贴在眼前,手捏着她的鼻子,堵住气孔:“做噩梦了吧。”   秦甦像被淹进水里,挣出梦境大口喘气儿,欲要坐起,动势被肚皮卡住。她垂目看了眼隆起的肚子,松了口气。是梦来着。   秦甦摸摸它,问了声宝宝早安。   床头柜上,三大三小共六罐凡士林整整齐齐站在纸巾旁。新的!   秦甦惊喜地左右张望,恰好捕捉到了走进病房的莫蔓菁。   她挽着头发,T恤阔腿裤,精致干练,看见秦甦,激动像看见了情人,“醒啦,哎哟,你刚刚做梦,小拳头紧得哦,都快缺血了!你妈说要叫醒你,我怕你在梦里打架,打到一半拉出来不解气。”她笑眯眯地搁下清洗过的葡萄,玩笑问,“打赢了吗?”   秦甦郁闷,“还没动手,被我妈叫醒了。”   “哈哈哈哈哈!真的在打架!”莫蔓菁也只是胡说八道。   “嗯......”秦甦哼哼苦笑,“不过没事,这人我打过好几回了,不缺梦里一回。”   “哈哈,那等会睡午觉的时候再回去打。”莫蔓菁替她拉起桌子,让她吃点葡萄垫肚子,“你妈一大早就回去做饭了,带了好多菜,现在又去热汤了。她说你特别挑嘴。跟阿姨说说,都挑什么嘴啊。”莫蔓菁想,人家妈怎么这么能干,她什么也不会,勉勉强强会洗水果。   “我不吃菜。”   “哦,那是蛮挑的。”   秦甦指了指床头的凡士林,“阿姨,这是你带来的吗?”   “石墨叮嘱我带的。”还打了三个电话让莫蔓菁别忘了,当她老年痴呆。她说,“你现在醒了回他吧。哎哟,手机一直在震就是人不醒,睡得真沉。石墨说你没回消息,我说你睡觉呢。”   “是吗?”秦甦打开手机,时间指向11:34。难怪陆女士已经从家做菜带了来,一个上午,确实干什么都够了。   秦甦重新低头,温柔地对宝宝说,说错了哦,是午安。   “我听你妈说的真是惊险,还叫了救护车,天哪,你留个我的电话,哎哟,你们现在都不用电话吧,加个微信吧。我最近没什么事,不出市,你缺什么要什么就告诉我。”她笑得一脸慈爱,对秦甦俨然有了亲女儿的亲厚。   秦甦看着她眼角漂亮的笑纹,跟着温柔,“阿姨,你保养得真好。”   “啊?哈哈哈哈,是吗?我家臭小子说我老了。”   “石墨吗?哎?他会说这么坏的话?”在秦甦眼里,石墨还挺顺着姑娘的,一看就是家教良好的好好青年。稍加调/教,会是极其优秀的狗狗型男友。   “他?嘴巴坏得不得了!”莫蔓菁提到这臭小子就来气,“经常把我气得浑身冒汗,还好我心脏好,不然电视剧里被逆子气到心脏病发作的就是我。”她在美国每天都掐自己人中,要不是交通不便,又报了影视类的进修课,她真的挥着鞭子抽死他。   “他......都干嘛了?比如?”   “他!”莫蔓菁眼睛一瞪吊起劲儿,正准备大槽一通,对上秦甦好奇的眼睛,舌头一扭,“他做儿子不行,但是做......那个......他对你肯定是好的。”   “哈哈哈哈。”秦甦尴尬。好个屁。   秦甦:【凡士林收到了。】   石墨:【喜欢吗?】   秦甦翻白眼,又不是珠宝首饰,凡士林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喜欢!】亲自送过来才喜欢!   莫蔓菁女士和陆玉霞女士像失散多年的姐妹,特能唠。一边吃饭一边讲话。   莫蔓菁说秦甦睡觉美,医生护士进来看她憨态美丽的睡相,多看了好几眼,查房都没舍得叫醒她。   秦甦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现在就有点傻了。”陆玉霞取笑。   “没有,真的好看,小石头惦记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到底是不一般的。”看不腻的美,动态美,静态美,做噩梦都好看。莫蔓菁上午找到病房,就这么赏了一上午美人,感叹石墨这臭小子的眼光真是绝。   “啊?石墨喜欢我们秦甦很多年吗?”陆玉霞惊讶得扬高两度音量。   “是啊,喜欢呢!高中就喜欢了!”   “真的啊!高中喜欢了?”陆玉霞看到了结婚的希望。   莫蔓菁两手一拍,“喜欢呢!石墨这个臭小子就是不会表达,我跟你说......”   秦甦住的两人间,隔壁床的孕姐出院了,今天换了一位高龄孕妇,45岁第一胎,非常谨慎。   吃顿午饭的功夫,至少对她们翻了二十个白眼,帘子拉上拉开两回,表示不满。   三个女人激动起来那是一千五百只鸭子的嘈杂,秦甦有点尴尬,称自己要睡觉,莫女士和陆女士手挽手出去喝茶了。陆玉霞临走时对秦甦那饱满的爱意差点把她溺死。   估摸她妈是看到了石墨娶她的希望了。不用想也知道,这两女人出去要聊什么。   睡前,石墨发来:【不喜欢?】   秦甦:【?】   石墨:【?】   秦甦:【不喜欢!】   石墨:【......】   入梦前,秦甦还疑惑,凡士林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这次没有再梦到柏树姗,她倒还祈祷梦见她,再抽她几个巴掌呢,结果这厮也是会跑,没有再入梦。   住院五天。   石墨去香港也刚好五天,秦甦一睁眼,陆玉霞就笑眯眯地、上帝一般地悬在秦甦头顶,俯视她:“猜猜谁来了?”   秦甦迷迷瞪瞪揉眼睛,指头粗鲁地扒拉糊住视线的眼屎,一边伸手抽纸一边哑声问,“谁啊?”   床头柜如有感应,还没碰到纸巾包装袋,纸巾就自动输入掌心。   “睡得好吗?”   悦耳的嗓音宛如清水中洇开的一滴墨,舒适得她一阵失语。   她扭脸,忘了接过纸,傻支着手臂看向他。   石墨收起手机,一手顺着纸巾反握住她的手,一手伸到她眼下,徒手帮她拨开那些凝固的眼渍。   她眼睛大,眼屎多,大眼人类比小眼人类多了这个困扰。   但,石墨是第一个这样帮她扒眼屎的男人。笑得毫不介意,动作自然而然。指尖细细碎碎贴上温度,拨开干结的分泌物。   秦甦颤抖着下巴咬住他的手腕,呜呜咽咽,开始自己用眼泪冲洗剩下的眼屎...... 第32章 32   莫蔓菁女士收到重大指令, 却擅自忽略,差点导致石墨情场事故,当然, 石墨也不意外,这不是第一回 。   秦甦一直回答“不喜欢”, 他就意识到,他妈又办好事了。   高中石墨画的最好的一幅肖像画, 被莫女士带去剧组拿去垫茶杯,沾得皱皱巴巴,石墨气急败坏, 却听她干巴巴疑惑, 这画的不是我吗......   此番, 石墨在香港分/身乏术, 恰好莫蔓菁打电话来, 他提了一嘴,莫蔓菁着急地骂他怎么这事儿不第一时间通知她!飞快揽下活计,还调侃石墨, 是终于要商量婚事了吗?这门亲事她同意。   到了医院, 看陆女士忙前忙后,莫蔓菁终于意识到石墨缘何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完了,我什么也不会, 太不好意思了,人家妈好会弄啊, 我做菜也不会,后面带孩子也不会,怎么办......】   石墨冷漠,【那你还去干嘛?】   莫蔓菁无奈, 她这也是被社会关系绑架,赶鸭子上架。   【哎,人生的剧本要求我一定到场,你以为我稀罕这么大年纪去接纳全新的陌生家庭?当然,我没有说更生不好。更生好,更生美,一步到位,就是这么好,我不好意思落下普通婆婆太多。】生儿子就是这点不好,婆婆好难做,孤僻一点说你给媳妇脸色,热情一点又要展示婆婆的一技之长。【算了,还好我有钱。】   莫蔓菁女士哪是落下人家妈太多,她连一个基本递话人的差事都没办好。   石墨低头,从脚边纸袋掏出个白色丝绒礼盒,递到秦甦眼前,“我问的是这个喜欢吗?我妈忘了给你了。”   他等不及晚饭就要走,秦甦这头睡得喷香,陆女士左右搓手想把她弄醒,石墨说不用叫醒她,陆女士就开始清零哐啷在床头捯饬碗筷,说明天出院,今天开始收拾。   见秦甦还在揉眼睛,石墨不由问道,“是没睡好吗?”   秦甦细细清理眼周,掖去眼泪,开玩笑说:“嗯,梦里在跟猛男调情,结果睁眼是你。”   丝绒礼盒立马回缩。   秦甦哈哈一笑,朝他摊手,“给我看看是什么,一直问我喜欢不喜欢的。”   石墨风火飞回,一句好听的也没听到,盯了她好会,表情玩味,语气较真:“真梦了?”   秦甦斜睨,“连春/梦都算出轨吗?”现在对女性的思想绑架太严重了!   下一秒,丝绒盒被重重塞进她的手心。   石墨偏过脸,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一声,没给她看表情。   秦甦咀嚼着出轨二字,屈指一抓,指甲在丝绒盒面拉出爪痕。好烦啊,她居然也害羞了。   她咬住下唇,掰开丝绒礼盒。看巴掌大小的盒子就知道是项链,光泽才抛出一半,石墨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提醒道,“不是戒指。”   秦甦噗嗤一笑,彻底没了郑重,一下掰开,“那我就随便看看咯。”   礼盒里是一条珍珠项链。娇俏饱满的冷白珍珠,5.5mm左右,共七颗,每颗珍珠之间间隔一颗虎牙样的装饰连接,野性与柔美兼具的别致项链。   秦甦眼里漾起惊喜,“好漂亮啊 。”她取出项链,在手心细细拨开小虎牙,摩挲珍珠,“是阿姨挑的吗?”   石墨:“这是我自己在香港买的。”是他的眼光!   “这次?”   “上回......放在家里,这次让她拿给你的。”结果莫女士忘了。   “上回是什么时候啊?”   他没回答,只是问,“喜欢吗?”   “好喜欢啊!”秦甦疯掉,越看越喜欢,撩起头发,小心翼翼地侧身露出脖颈,“我最近好喜欢珍珠,年纪大了,开始看珍珠和宝石了。”她去年去水贝国际珠宝交易市场买了好多回来,还发了朋友圈。   “嗯......”石墨倾身,接过项链,为她戴上,“我上次在你家正好没看到这款。”他特意打量一圈,确认没有同款,这么多珠宝首饰,一看就知道肯定有异性礼物,他非常介意有同款。   “我家都是市场上淘的原始货,要么就是Eva strepp,这款好漂亮。”她合上包装盒,再看向牌子TASAKI,想起自己之前看婚戒,有浏览过这个牌子来着。   石墨从床边凳挪坐到床上,看着那串“獠牙珍珠”,与秦甦别样般配,“我第一眼看到这条项链,就想到你。”   就像秦甦化身珠宝,躺在柜台里。后来,躺在了他房间的床头柜,他以为没有机会送出去的,毕竟当时他们还只是普通同学。   “是看到这个尖牙吗?”她指了指18k小虎牙。她性格确实很尖利,虎里虎气的。   “是珍珠和獠牙。”这条项链是一体的。不是只有珍珠,也不是只有尖牙。   “唔......”她眨眨眼。   他笑说:“你的AB面啊。”   秦甦一愣,“我的B面你也喜欢?”怕是弄烦了好多男人。   他肯定地点头,“当然。”   不知道是石墨太好,还是秦甦太容易感动,只是一个点头,搞得她下眼眶又盈出条银线泪。   她握住石墨的手,倒带回方才的话题,“我觉得我们的宝宝是色/狼,梦不是我做的,是ta们做的。我不喜欢猛男的。”   石墨:“......”   *   住院五天,隔壁床换了三波人,加之秦甦每天早中晚都会慢步10分钟,和几个病房里的年轻孕妇打过几遍照面,互相熟络。   秦甦告诉石墨,以前觉得怀孕好像不是什么难事,这么多人都顺利生了,可当孕妇效应[1]发生,她发现大家都没那么容易。   她说,自知道有个宝宝靠近子宫口,动都不敢动,生怕走走路掉出来,医生又不建议她不动,只能下地稍稍活动。双胎随着月份大,颠簸特别明显,她能感受到动作间皮肤的上下波动。   “听说流产后会容易流产,我第一天进来,医生告诉我,旁边的孕妇姐姐上一个胎停,这次试管婴儿怀上,是双胎,结果一个胎停,另一个胎心弱。”她拉住石墨的手,感叹自己躺在边上都要窒息了。医生建议秦甦适当下地活动,却对那位孕妇姐姐强调,不可以下地,最好大小便都在床上。她转头就开始流眼泪,人家不能动的妈妈都没哭。   “潘羽织生孩子我也以为很顺利,结果前天她带莱莱来看我,我才知道,她顺产后刚到母婴中心,就发生了产后大出血,赶紧送去急诊。”秦甦睁眼就是孕妇恐怖纪实录,所以每天都在睡,睡得比之前都要久。她内心深处,也许是不愿意听到这些的。   石墨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我刚去问过医生,说你这个情况并不算危险,但可能还会出血,出血了也不怕,后面我们好好养,好吗?”   秦甦吸吸鼻子,压低声音小声说,“幸好......”出口又意识到这音量一米多远的隔壁床还是能听见,没什么隐私,只能拽住石墨的衬衫领口,把他往下拉,“你再靠我近点嘛。”   石墨失笑,看向剩下的半边窄床,“那我躺上来?”   “好啊。”她兴奋地瞥了眼门,指了指帘子,“把门关上,帘子拉上,护士不许家属躺在床上的。”隔壁床的孕妇妈妈舍不得老公坐着打盹儿,让他上/床睡会,每次都会被护士盯,强调病床白天不可以躺家属。   石墨一听,“那我不躺了。”   “不要!”秦甦急他这副好学生性格,“你等会就要走了,陪我躺会嘛。”她皱起鼻子,蓄力准备哭。   石墨看了眼隔壁床午睡的孕妇,轻轻关上病房门,拉上床边的帘子,躺到了她的身旁。   医院的床很窄。   秦甦赶紧往一边挤,给他的男性躯体让出位置,等他躺好,她凑上他的耳朵,压低声音,重新说完那句话,“幸好我们那次没搞,要是搞了,你会有阴影吧。”   秦甦和另一个病房的姐姐聊天,两人性格一般爽朗,有事都直说。   那位姐姐说起自己家里的避/孕/套都要过期了,可惜了,秦甦见缝插针,问他们孕期某生活不用避孕套吗,不是说男性那玩意里有成分会引起宫缩,办事儿得戴套吗?   姐姐告诉她,他们就是看套要到期了,赶紧用,结果搞出血住的院,自嘲以后都不敢搞了。   秦甦听来心头复杂,第一个想到的是,要是胎盘低置是经由性/事/捅/破,而非她的情绪意外,石墨这么乖,大概率是会愧疚的。   石墨只能说,“别瞎想。”   他们鼻尖抵着,人中被呼吸呵得发烫、蒸汗。   “我没有。”就是正常的想。   门口响起护士叫嚷的声音,应该是中午有人生了,要送去产房。秦甦眼睛睁大,生怕她们一个兴起进来打搅她。   屏息数分钟,声音渐小,她抓紧时间和石墨磨蹭,楚楚抬眼问他,“还有别的好听的吗?你知道隔壁孕妇姐姐的老公,每天会说多少好听的话吗?”什么亲亲老婆、心肝宝贝、娇娇妹妹,各种肉麻到死掉的昵称,她表情狰狞,内心一边呕吐一边羡慕,直女身躯对这种壮汉绕指柔生出渴慕。   石墨垂下睫羽,“你要听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是怀了个女儿,她老想听些肉麻的。”她两手捏成小拳头,抵在他胸口。一定是个小色女!先天血液玛丽苏含量高。那些东西秦甦以前听到都要跑开二里地。   “是吗?”石墨手轻轻地搭上了膨隆的小腹。真的大了不少,之前的丘陵现在已经鼓成了江浙名山的高度。   秦甦威胁:“嗯?”   “我每天都很想你......和宝宝。”他好像只能想出这个了。   秦甦预备了一个大背篓的容量,准备为难石墨,结果宝宝实在过分,这么一句,整个儿满足。她额头滑至他的唇上,消沉说:“我也是。”   秦甦很久没有这样依赖过一个男人。她最信任的,一是她自己,再就是陆玉霞。母亲和女儿,一辈子都不会有背叛和分离,就算每天吵架,也是最紧密的关系与力量。   至于石墨......   “石墨,我觉得,我生完宝宝应该会很丑。”她这趟院住的是惊心动魄,不仅看到孕期,还看到了产后。松弛的孕妇妈妈没了任何顾忌,横肉一滩,头发凌乱,工具人一样任人摆布。   “不会啊,就算不那么完美,也就是一阵的事儿,”他知道女人产后可能会面对的一些情况,“等出院回家,你会有功夫的。如果忙,我们就多找几个阿姨?”   秦甦叹气,他对育儿的生活状态想象得真美好,这年头,找好阿姨比找个好老公都难。   秦甦沮丧地不断吸鼻子,不敢声张的事情见到他也有点绷不住了。她扁扁嘴,“石墨,我可能长妊娠纹了。”气音传到他耳边,泪就呛落在了颊侧,“我不好看了。”   她的身上会有永恒的蕾丝,大众审美之外的痕迹。她没有做好接纳的准备。   “我不介意啊,这是妈妈的勋章,我妈也有。”   石墨慌忙地给她擦眼泪。秦甦这泪说来就来,前面还在央求情话,后面就开始呜呜咽咽。就像这盛夏的晴天与暴雨一样,来来回回,天气预报都报不准。   什么勋章啊,不过是骗女人的谎话。   “可是......别人会介意的。”她知道自己好看,但是到底办事儿要开灯的。她想着想着,就拧巴起来。   眼下擦泪的手指一僵。   石墨音调骤然低下,“谁?” 第33章 33   恋爱分手, 兵家常事。   秦甦是短跑选手,冲刺强大,耐力荒漠, 经常闯破暧昧关卡,就步入了你左我右的分道扬镳。   像永远闯不出地下关卡的马里奥。   是以, 秦甦时常没走进感情,将将靠近, 就做好了出来的准备。可以说是节力原则的个中高手。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深情,男人不傻,美人又多, 大家都是自私达人, 秦甦毫不避讳地将此坦诚于石墨, 倒是没想过, 他会是什么心情, 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想着想着,秦甦屁股酸,往左翻了个身, 抚过肚皮:当然, 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不然裤子脱那么快?不然答应负责那么快?不然接吻回应那么快?一定是做好了成年人、成年爱的准备咯。   秦甦不是剑客,恃靓闯情场, 在感情上心想事成,常是赢家, 高倍数任性。   所以么,当石墨黑脸离开,她辗转反侧,想尽力挤出一些普通人的遗憾和焦虑, 表现出对自己失言的懊悔。但心底隐隐的变/态告诉秦甦,她很酸爽!尤其在确认这个男的比她想象得要认真后,秦甦舒展脚丫,绷绷腿,做出了长跑前的热身动作。   她把脸埋进枕头,克制不住地傻笑。   长跑是甜蜜又懊恼的情/爱/运动项目了。   *   睡眠不足的人很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石墨在方向盘趴了会,嚼两粒木糖醇才稍微精神点,他头挨到床,就开始犯困,秦甦脸贴在眼前都不管用。   这种事在高中肯定不会发生。   那会精力旺盛,温一夜书、做一夜题,脑海里飘过喜欢的姑娘,都能立马精神抖擞,这会是不行了,睡觉是头等大事,姑娘么......反正她也不喜欢他......   石墨算是明白什么叫拿女人没办法,以前听朋友提起老婆,净是咂嘴摆手,嘴里说“算了算了随她随她”,一副“女人么,就是无理取闹”的无奈样,轮到石墨体验......他也只能说“算了算了随她随她”,他妈的,他高中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现在至少比高中好,人在手边,拉得到,亲得着。   *   但莫女士不这么想。   她意识到儿子喜欢秦甦这么多年头,心里一惊,在家里翻找起画来。   石墨的画大部分都没被保留,因为......她前年瓶颈得厉害,试图通过劳动输出换取灵感,徒手把家里的“垃圾”都清理掉了。   石墨回来,看见自己的房间空得像被洗劫,人都傻了,这才知道自己所有的高中课本都被当做废品送给收垃圾的老爷爷了。   莫女士奇怪,你这么忙,难道还会想要温书?还想做什么电流、动量、能量扯根小球、细绳那些反人类的变/态/题?   石墨没有缘由地发了一大通火,把莫女士的强词夺理吓回嘴里。在儿子的怒目凶光里,她如梦方醒,激发重重灵感,于剧本中插/入/新鲜人物——“不孝子”一枚。于是乎,剧本的丰满度和话题性这才得以提高。   瓶颈解除!   她回忆起这个,想起有些没扔,被石墨重新整理过放了起来,一部分被他带去loft挂在墙上,一部分则放进柜子,还对莫蔓菁千叮咛万嘱咐,差点上锁。   石墨这个小孩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接力赛一样捧在手心长大,别的没学会,把老人家存储东西、舍不得丢,这一毛病倒是学了个原样儿。   她一边骂这臭小子这么多年还不会断舍离,这么多废纸还留着,一边又心疼自己养的这个臭小子,画了这么多秦甦得是多喜欢啊。   有些笔触生涩、细节僵硬、画得不太像,也能通过鼻尖的那颗痣一眼辨认出是秦甦。   以前不认识她,不知道画的什么,以为自家儿子只是个普通色鬼,现在知道是秦甦,为母心真是酸涩。   要不是越位进球这么一出,人姑娘也不知道会不会正眼看他。   莫蔓菁识人千百,用热情粗枝包裹细腻,常让人忽视她的玲珑心。单和秦甦几日接触,莫蔓菁就看了出来,秦甦是那种没心没肺的美人儿,被漂亮男色养活,不知情场失意为何物。   人身处的时代很重要,莫蔓菁看着她灵动的眼神与后天男色养活的自信,心叹自己生不逢时,要不她也不至于守着棵老铁树,等了二十年才开花。让她生在这个时代,她是绝对不会让她儿子这种痴情汉有机可乘、搞大肚子的。她也要玩男人!   莫蔓菁把这些画收拾好,拎上阿姨准备的老鳖汤,左右手东西一并,保温盒与牛皮文件袋贴在了一块。   哎哟......   莫蔓菁这下长了心眼,怕把石墨的“遗作”沾湿,又给放了回去,暗道,下次给秦甦看吧。   路上石峰打电话问她,媳妇漂亮吗?   莫蔓菁想了想,用一种试探的答案回应他,“和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   石峰很会打太极,也不给明的答案,“那我儿子的眼光遗传的我,可惜没有青出于蓝。”   那是漂亮还是不漂亮?   莫蔓菁打着电话一路盘问到病房,恰好秦甦醒着,她笑眯眯地把电话送到耳朵旁,“来,姑娘,你公公的电话。”   秦甦一口即食燕窝赶紧咽下,慌里慌忙拿起手机,也忘了细思那个“公公”,心脏扑通扑通,恭谨吊起,“哎哎哎......叔叔,您好!”   怎么办怎么办,她要说什么?聊天气吗?   莫蔓菁翘起脚,看向床尾那一排燕窝礼盒和补品,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她昨天让助理送来的,就算明天出院,也要给秦甦营造一种重视感,不然隔壁床的孕妇每天都有人探望,秦甦和她妈这些东西显得过于简单了。   她跟陆玉霞说,回去自己炖,东西实在,这些零售即食也不知道有几两货,没空炖的时候再喝。   陆玉霞两手一搓,赶紧说,秦甦下单了炖燕窝的工具,回去她们就自己炖。   也不知道是气势还是见识原因,陆玉霞在莫蔓菁跟前总矮半截,对方说什么,她都唯命是从。搞得她不是秦甦妈,而是秦甦的佣人。   莫蔓菁拉着陆玉霞坐下,闲聊起石墨,“我那个臭小子,真的是,儿大不由娘,我吃了十几年燕窝,他每次见到都要讽刺,跟我花钱说吃动物的口水,交智商税,到了秦甦说怀孕要吃燕窝,生的儿女肤白,他二话不说,来问我什么燕窝好。”   陆玉霞咯咯直笑,心里那个甜哟......   莫蔓菁叹气,“还是生女儿好。”能跟她一起喝燕窝,聊男人。秦甦和她一起说起男人的不是,那叫一个快意,轮到莫蔓菁自己在家,那都是数落,两个男人各臭一边脸,完全没有这种一拍即合的愉快!   陆玉霞心里还苦呢,要是个儿子,也就不用这么憋屈了。偏是生的女儿,焦心她结婚生子,哪一步做了都吃亏,不做也吃亏,感觉一辈子都在挑亏吃。她还没办法为她挑,只能陪她吃亏。   看心头肉一样的姑娘大起肚子,她眼泪直往肚子里流。秦甦怕是不知道,女人生了孩子会遭什么嫌弃,才敢没有法律保障地瞎生。   秦甦挂断电话,后背都湿了,“妈,空调开低点,我热......”   莫蔓菁笑,“哈哈哈......我老公的声音很降温的。”   秦甦听到老公,喉咙口像被容嬷嬷的针扎了一下,有尖锐的不适闪过。中年夫妻,真恩爱。   她很快整理好,一边送还手机一边附和道,“嗯,叔叔的声音是蛮好听的......就是我有点紧张......”手里突然塞进一个电话,石墨这妈也太雷厉风行了。   莫蔓菁接过手机,问她,“都说了什么呀?”目光则落在珍珠项链上,内心咬牙切齿:哦,石墨要她带来的项链是这条啊,呵呵,这个臭小子。   “就问我有什么需要的?我说没有,他说肯定有,我说没有,他说别不好意思,我说没有,你儿子都给我买了的,叔叔这才作罢,说给我带点实验室的东西。”   秦甦轻快地玩笑,却没迎来莫蔓菁嘻嘻哈哈的调侃,她顺着莫女士呆滞的眼神下滑,也落在了自己这条项链上。   “怎么了吗?”秦甦摸了摸项链。   莫蔓菁语气里没有任何调笑的意味,脸色沉到底,“这臭小子,真是气死我了。”以后再也不生儿子了!   这条獠牙珍珠项链是石墨和柏树姗掰掉之后买的,正好他从香港回来,莫蔓菁整理行李箱,取出给她带的免税店化妆品,发现这条项链,自然兴冲冲认领,戴在了脖子上。   她想着,石墨也没有女朋友,再加上小尖牙与小珍珠颇配她的调性,窃喜好半晌,儿子真是有心。   没想第二天就被石墨从脖子上强势解下,拿回去还细细用眼镜布擦拭珍珠上的佩戴痕迹。莫蔓菁是真生气,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她倒是不知道,床头柜上的珠宝是这条,早知道那天看一眼好歹还有个心理准备,猛地在秦甦脖子上看到,心情倒像是失恋,苦涩得很。   到底是要体验各种角色的才能领会人物的。比如,莫蔓菁现在有一点理解那些刁难儿媳的婆婆了,她们看待自己的儿子,多少有点情人心态。   本来就没多少注意力在她身上,现在彻底给这漂亮姑娘了。   *   出院当天,石墨也没来,秦甦怀疑他生气了,喜滋滋发了好多消息,做舔狗的时刻格外快乐!   秦甦:【早安呀!】   秦甦:【今天要出院了!】   秦甦:【哥哥为什么不理人家?是因为妹妹不够漂亮吗?】   秦甦:【珍珠项链好漂亮,我还发了朋友圈。】   秦甦:【潘羽织问我谁送的呀,我说是我男神!】说完发去一张朋友圈自证截图,重点圈出男神二字。   秦甦:【我算了算,我们的宝宝会是射手或者摩羯,哎......我不是很喜欢这两个星座。】欲扬先抑,紧接着一条:【但是人会变的,我以前也不喜欢天蝎男,现在整个人欲罢不能。】   绿色对话框铺满聊天界面,始终没有来自对方对话框的回应。   这种情况换作以前,只有秦甦在骂对面男人的时候才会出现。   秦甦:【早上护士给我听了胎心,太神奇了,忘了录,下次产检你跟我一起听?】   还不回?   秦甦:【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帅吗?不是说买买买,而是不理我!】   十分钟后,没了耐心。   秦甦:【不要蹬鼻子上脸,该回的时候就要回!不然没有下回了!】   石墨:【刚醒......】   秦甦坐在行李箱上傻笑,被陆玉霞拍了下屁股,“这个轮子滑了你就摔了!怎么这么不上心!”   莫蔓菁女士工作室的助理很认真地帮陆女士整理打包,一口一个阿姨叫得特别亲切,时不时还偷瞄秦甦,小声惊叹,“妈呀,太漂亮了吧。”   以前她就想,小石头这帅样得娶多漂亮的姑娘啊。莫蔓菁不以为然,告诉她,好看的人都是为改良基因存在的,就石墨这个长相和性格,肯定会被一个心眼坏脸蛋丑的姑娘骗走,彼时莫蔓菁讨厌柏树姗,每天倒苦水,这下一看,完全不是啊,小石头这对象多好看啊。   这俩天仙配!绝配!   陆女士连连摆手,凡尔赛得完全不自知,“哪里哪里,这两天她睡得多,肿得厉害,不能看不能看!”   盛夏熏风拂过,树上知了嘶嘶地叫唤。阴云朵朵,帮孕妇撑起伞来。   秦甦什么也不用干,站着都有人来问候累不累。   她看看手机,又看看她们,突然幸福得不知所措。 第34章 34   石墨租了一套房子, 比之前的位置偏开公司一些,位于旧城区,正好在和睦家与三甲医院之间, 离高中后面的教育新村也近。   鉴于产检舒适的环境以私立为优,而医生经验技术以三甲为优, 他在租房时,舍居住环境, 优先考虑了医疗设置。   这是他这两个月才有的意识。之前对做父亲这件事模模糊糊,更让他心醉神迷的是秦甦,真正作为一个社会角色去运筹整一件事, 有很多需要周全和难以周全的地方。   秦甦说过她是少数民族, 高考加分, 这是教育问题, 那么孩子的学区房也是一个问题。   政策每年都在变, 众说纷纭,风向不一,他对买房这事持观望态度。主要是, 他不知道孩子有多少东西需要塞进砖头房子, 也不知道家里要多大,才够孩子东奔西跑。   住别墅的朋友说,有了孩子, 家里就不够住了。这在石墨脑门上画了个问号。   石墨去过他家,三层, 房前空地是玩具车轨道,一层做成泡沫玩具世界,再往上他没有参观,听说还有钢琴和舞蹈室, 这么一想,确实拥挤。   而他......将会有两个......   思及此处,人都清醒了。   *   盛夏日头这一到十点,室外滚烫得无法站人。空气发燥,呼吸道被热气熏得发疼,划根火柴好像就能点着似的。   莫蔓菁正在收拾石墨的东西,正逢公婆“碰巧路过”,二十八楼,这么不容易偶遇的地方,也是很巧。   俩人四手搓来搓去,浑浊眼睛冒出渴望,皱巴巴的手上还拎着沉重的水果。   莫蔓菁不舍老人受这大热天来回跑的糟心罪,给石墨去到电话,告诉他:“把你养大的爷爷奶奶要去你新家!跟你说一声,不是我带来的!是我作为母亲,告诉你的父亲,而你的父亲作为儿子,转达给他的父亲母亲。”   她顿了顿,强调道,“我们都是懂得孝道的子女辈,干不出先斩后奏的不孝事情,所以爷爷奶奶来,这也怨不得我!”   她阴阳怪气完,闷声等石墨开尊口同意。   石墨没听清莫蔓菁在说什么,惺忪着睡眼看手机。   微信一条条的消息横幅弹动,他低笑出声来。   那边莫蔓菁当他答应,还被她的幽默逗乐,松了口气,“算你有良心。”   石墨:“......”   *   远树接天。   秦甦那边办好出院,说准备出发了,这边阴云朵儿都飘了来。   好看的人总是会被厚待,连天气都格外照顾。   这句话是石峰说的,不过是对另一个女人。莫蔓菁望着车尾气颜色的天空,内心把这句话搬给了儿媳妇。   在老人的帮忙下,莫蔓菁把石墨的衣服鞋子以及电子产品整理好,仨人去楼下社区超市买了三根盐水冰棒,一人一根,边解暑边聊天。   她婆婆说,周围有超市、菜市场,位置挺好,对马路还有个公园,就是小区有点旧,千禧年初的小区,不知道那个女孩子介意不介意啊?   老人家心里是颠簸的,这怀了孩子还不结婚,影响不好。石墨这些操作像个包小三的渣男,租套房子在外面给女人生孩子,就是不娶人家。   莫蔓菁知道婆婆这是在打听秦甦,“待会她来了你就知道了。”   老头说:“我看了照片,娇滴滴的。估计不喜欢这种地方。”   石峰他妹石娟就爱搜罗这些情报,添油加醋的。   莫蔓菁说,姑娘挺好的,应该不在意这些,而且这房子就是为她考虑选的。离医院近的几处小区,就这里有大户型的房子。市区有公馆可以租,清净是清净,但交通不便,秦甦不能开车,她妈对豪华商圈的生活习惯不了解。这里是上选。   老人当然没意见,只要那姑娘满意就好。   秦甦一行人终于抵达,阵仗像颁奖典礼的红毯现场,连社区器材旁锻炼的老头老太都凑起热闹,抻脖子、踮脚,都想知道这车里装的什么大人物。   秦甦肚子没那么大,但一看这么多双眼睛对着自己,手下意识就搭在了肚子上,赶紧母凭子贵,“爷爷奶奶好!”   路上,石墨给秦甦打了记强心针,告诉她,他的爷爷奶奶很爱他,所以,也会非常“爱她”。着重词那叫个意味深长。   秦甦了然,玩笑回应他的紧张,“哦,知道了。我会很尊敬他们的,有问必答,比如你搞大我的肚子但不负责这件事,我会如实地倒打一耙!”   秦甦对于关系的想当然,又破了一层功。   中国是典型关系社会,“真空养娃”真是理想化了。   秦甦像尊不能活动的雕像,被安置在沙发。陆女士今天教会有活动,参观完新居,看秦甦被爷爷奶奶围着,满足地撤退。她收下莫女士嘻嘻哈哈的保证,一点也没担心,只是走到楼道口,还是复杂地湿了眼眶。   似乎是很不错的一家人......   不知道是真对秦甦好,还是把她当做一个生养载体,没有那张证,到底是外人......   *   石墨香港那边结束,飞回B城已经是夜深人静的零点。   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他怕误机,撇了明早的会议提前回来。   他打车到新家,沿着小区走了一圈,确认爷爷给他发的超市和市场的位置。老人家手抖,拍张照不容易,他也回了张照片回去,【爷爷看到了。】   脚下温热的风夹着砂砾,划过静谧的小区。   发完消息一回头,石墨的笑便僵在了唇边——台风过境前的萧瑟夜空下,无人小径尽头,一披头散发的宽袍女子幽怨地盯往这处,一动不动,像个女鬼似的。   “怎么这么晚在外面?”他也没告诉她这个点到啊。   阵阵热风呼呼地鼓起衬衫,倒是吹出股落拓不羁来。   他两手抄兜走近秦甦,反被她退了一步。   她没有好气地瞪住他,“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什么?”他主动拉她的手。   秦甦这厢左右避开,终于还是被宽厚捉在了手心。   夜风吹得她手背微凉,他暖上她的手,亲亲额角,没听见回应又问了一声,“嗯?”   在他掌心与嘴唇的双重软化下,秦甦才稍稍缓过气,“像半夜不想回家,在外瞎逛的狗男人。”   石墨笑得不行,揽过她的肩往回走,四两拨千斤,“我以为你睡了。怎么这个点下来了?”   “我晚上吃多了,你爷爷奶奶好热情,一直给我夹菜,我为了回应这份‘爱’就只能吃,九点多我下来想消食,碰到几只狗,我有点怕......结果熬到这个点也还是难受,又下来了。”秦甦哼哼一声,说到这里就来气,“巧了,正好逮到了不回家的男人。”   “我记得你不怕狗。”还会逗狗。   高中,她家小卖部门口,她经常会跟一只大黄狗对骂,骂完人家丑还要追狗喂粮食,关系非常变/态。   “嗯,是不怕,但我们美女很吸引舔狗的,我怕它们凭着物种嗅觉来蹭我,万一我摔了就不好了。”胡说八道得毫无编纂痕迹。   真是个嘴硬的丫头。怕伤到孩子还要兜圈。   石墨握紧她的手,“我下次陪你散步消食。”   “宁可深夜在菜场门口徘徊都不愿回家的男人,哼,你有功夫吗?”话说出口,秦甦察觉到自己的幽怨,心头恨恨咬牙,孕期的男女关系到底是比较被动的,她竟堕落成这样。   石墨解释:“我在看菜场位置,家里应该没什么东西,明天早上我来买菜。”   秦甦想了想,确实,今天第一天入户,又逢出院,几人初次碰面慌里慌忙,今儿连晚饭都是下的菜馆。   秦甦:“你怎么这么居家?”   石墨:“不好吗?”   “唔......居家男蛮好的,但没有猛男有魅力。”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掌心的手飞快抽走,秦甦眼疾手快,牢攥在手心,哈哈大笑,“哼!还说没有生气!”   昨晚她在微信上可劲儿逗他,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开,是在cosplay霸总吃醋吗?   石墨说没有,单纯忙。直到凌晨这厮发来定位,她才知道石墨又连夜飞回了香港,心里酸溜溜地泛出不舍,此刻嘛,也就是嘴硬逗他。   石墨反问,“生气又能怎么办,还能不梦了?”   秦甦翻白眼甩锅说,“那就管好你女儿!”   石墨当今天医生告诉她性别了,不由惊喜,“是女儿吗?”   “不知道,但我得有个女儿,万一都是臭小子,我岂不是比你妈妈还要惨。”那是双倍的痛!   双胞胎好是好,但如果是两个儿子,简直是当场被人生渣。   看莫蔓菁这么乐观个中年女性,一说起生儿子都要唉声叹气,秦甦后怕得很,生怕自己也生了个儿子,后半辈子也要跟着愁眉苦脸。   “我们去看性别吧,香港可以看。”   秦甦早就打听过了,国内也有一些“野生”机构可以抽血送去香港,不用人亲自跑一趟。   潘羽织倒是做了回人,告诉秦甦,孩子是礼物,男的女的坦然接受就好。   秦甦把这句话复述给石墨,说完仔细思忖,一想不对,她好像钻进潘羽织敷衍的套儿了,“什么礼物,要是她生个儿子,应该跳脚得比我还厉害。”   性别话题一直持续到进屋也没有答案。   秦甦主动开灯,就像他第一次带她去loft一样,介绍了一遍户型。   石墨笑,说他来这里看过一次房,不用这么认真。   之前在loft,从门口到厨房就两步路,现在得十来步,秦甦在厨房清零哐啷,问他,“怎么租了这里?”   石墨说,离她妈近,离医院近,然后离他妈远,一举三得。   秦甦噗嗤一笑,“你这么烦你妈?我好喜欢她!”   石墨把手机往茶几一扔,疲惫地半歪在了沙发,双手醒脸,沙哑地说:“是吗?好像大家都很容易喜欢她,可能她常活在混杂的剧组,又是上下打压的原创工作,性格必须讨喜才能混得好吧。”   “那你不喜欢?”   “不喜欢,因为她不管我。”   莫蔓菁女士算是活成了剧本里的八卦婆婆模样。带孩子的戏份没有,管孩子婚事处处在行。每次说起儿媳问题,她都是顶精神、顶负责。   “可是阿姨说都是你不理她。”   “那是她小时候不理我。”   秦甦舀起瓷盅里的燕窝,一边吹热气一边好奇,“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记得。”   “多小?”   “很小都记得。”   秦甦想起了莱莱,想知道小孩记事儿到什么时候,“谁帮你换尿布你应该不记得吧。”   “这个不记得,但是我妈不管我,我记得很清楚。”   秦甦觉得莫蔓菁对石墨很负责啊,不由好奇,“她怎么不管你?”   石墨冷漠道,“我从小只有钱,没有妈妈。”   他脑海里有个片段——石峰离家前若是犯了直男梗气,莫蔓菁便会赌气关自己禁闭写剧本,他想要妈妈陪他玩,每次提出这样的要求,手心就被莫蔓菁塞进钞/票。   “那时候五毛是紫色的,两块是绿色的,这是别的同学能有的最大金额的零花钱了,但我抽屉里,全是五十、一百的大额。”   秦甦一脸嫌弃,第一次看人这么不知足。她小时候家里这么富裕,也没有一抽屉的百元大钞。她也只有一两张。   石墨瞥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理解自己。“不说这个了,”他笑着问她,“燕子的口水好喝吗?不是说肚子涨吗?喝得下吗?”   “口水是液体,正好顺顺气儿。”她也不避讳自己在交智商税这件事,“你别不信,我在病房里,二胎妈妈都说喝燕窝效果惊奇,宝宝皮肤巨好,我查过的,喝燕窝没有危害,所以这个税我们得交。”   “我没有不信。”他抬手,给她揩去湿润的粘稠,“你喝得开心就好了。”   秦甦被这细腻的动作搅得不知所措,舔舔唇周,白瓷碗送到他手边,“还有几口,要不要尝尝?”   晶莹剔透的半碗“口水”,还丝丝绺绺......   石墨看着她舔嘴唇的小动作,摇摇头,“不用了。”   秦甦“嗯”了一声,一口饮尽,继续闲聊,“你爸妈好恩爱啊,我听她叫你爸老公。”   老公......确实很恩爱。   “嗯......”石墨盯着她湿漉漉的嘴唇,又看了一遍她舔嘴巴。   “是从来不吵架的那种恩爱吗?”电话里,石墨的爸爸声音冷峻,字正腔圆,是个有礼貌的距离感男人。   秦甦想象不出他被叫老公,很反差。画面有点值得期待。   石墨喉结上下滚动后,清清嗓子,“没有吧,他们早年关系其实不太好。”   “多不好?”秦甦好奇地趴上他的肩头,两眼亮晶晶的。   长发垂在石墨敞/露的胸/口,痒兮兮的。他想拨开烦扰丝,指尖却顺着发丝儿上滑至嘴角。   拇指在肌肤游移,他哑声问她:“燕窝是百合味儿的吗?”   “不是。”秦甦脸蛋儿顺势往他手心枕了枕,模样嗲兮兮的。   石墨眯起眼睛,奇怪道,“那怎么有股百合味?”   “嗯?有吗?”秦甦鼻子嗅了嗅,没闻见,脑袋一偏准备拿碗仔细闻闻。   反被石墨轻拽回臂弯,眼神玩味,“我尝尝?”   馥郁的男性气息清远撩人,秦甦脑海冒出句“想亲我直说”,但眼底划过了然的笑意,终是没有开口。   她静静地跪坐在沙发的蒲团,假装对他屈身靠近的企图一无所知。   漂亮的鼻子在过招前先友好的蹭蹭,摩擦生欲。   吻贴上来时,她没有回应,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姑娘,等他辗转地挑开唇瓣,秦甦轻轻地笑了。她喜欢斯文小生做出这种带腥气儿的情/涩动作。   笑意呼上交缠。   石墨的鼻音像大提琴的低音,“嗯”地一声,带着迷惑,搔过耳穴。   她暧昧地问他,“有百合香吗?”   他垂眸,唇还流连在嘴角,装傻地回视,“还没尝出来,得再尝尝。”   “你这样是尝不出的。”   秦甦肩膀一拧,挣开他的单扣,双手主动环上脖颈,调整到舒适的战斗姿势。   呼吸吞尽前,她撵着他的唇囫囵磨出一句杀男人不见血的挑逗,“得深一点,我都咽进去了呢。” 第35章 35   #35   丝滑的皮肤于拉扯间沁出细汗。   星星点点, 蓄出出浴效果。   夜灯朦胧,影影绰绰,欲/望/潜流, 掀出层层粼光。   墙影叠动,云山雾罩, 起落声似旧伶人抽大/烟,光声线就够让人欲/仙/欲/死的。   翩翩时分, 缟素厮困。   膝盖绊在裙下,困住局势。秦甦回神,长舒一口气, 小心护着小腹, 美人鱼一样, 重心歪扭地下脚找落点。   她不敢再因为自己的鲁莽而出差错了。这几天医院住得她屁股都疼了。   石墨搂住她, 想要帮忙, 却不想越帮越忙,脚下一踩,踏到了裙摆。肌肤云棉朵儿似的, 铺天盖地跻入视线。   魂魄不齐的当儿。   石墨呛咳着说了声, “对不起。”这厮素质教育上线,还给她帮忙往上拉衣领。   秦甦跟着拽肩头滑下的泡泡袖,同他手背对打, 好一番笨拙的磕磕碰碰,又是磨蹭又是躁动。   秦甦摆出娇声质问的嘴脸:“说吧, 是要拉上去,还是拽下来!”   “我......”石墨抿唇,给她拉拉好。   秦甦忍笑,推他, “对不起什么,你想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她调戏他。(......省略......)   石墨的眼睛没骗人,看来是涨得很。   上回是云朵儿,这次密度明显增高了些。   石墨问她,好点了吗?还痛吗?   谁还不是哺/乳/出道的小生物。   此事无师自通。   在家、在医院,陆玉霞女士会想办法帮秦甦减负,用温水敷敷,拿手揉揉,或者差使个小枕头,替她兜着点劲儿。   秦甦在妈妈面前是坦然的,触感如左手摸右手一样自然。   轮到到石墨,又是另一番意味。   即便生命的菌群在这片白兔地发酵,蓬勃出神圣气息,轮到石墨碰上,还是瞬间点燃......   “......”他问。   “......”废话,她都不想说话了。   (......省略......)   “嗯?”他似乎想听夸奖,讨赏似的追问。   秦甦强迫发晕的自己清醒......   (......省略……)   眼睛随之吧嗒吧嗒,开始下雨。   石墨掰过秦甦的脸,“别怕,我不弄。”   他从地上拎起蒲团,衬在中间,以为自己吓到她了。   秦甦吸了吸鼻子,把蒲团扔掉,反身抱住他,说,“没......”   石墨松了口气,“舒服也哭?”   “笑不代表开心,哭也不代表伤心。”逞强完,眼眶鼻头不受控地加热,眼泪再度哗啦,往沟壑深渊滚去。兔子蹦来捏去,早就烫得发颤了,正好落雨降温。   她哭不全是遗憾不能搞。活到这把年纪,见多识广,也不至于饥/渴到如此程度。只是......   秦甦重重叹了口气,手大喇喇探入,和上次一样。   “我......”   “不用。”他亲亲她的额角,拽出她的手腕,“很晚了,睡吧。”   “那你怎么办?”   “我去洗个冷水澡。”他拍拍她的屁股,示意起来。   她看了一眼,哎哟,Lack of use确实有点可惜。   急促呼吸,腹部肌肤勒得发痒。几天没按程序做腹部护理,秦甦预感这肚皮是完蛋了,她真要变成花蛇腰了。   思及此处,秦甦丧上加丧,负气地开口,“要不你去找个女的吧。”   话音一落,秦甦人生第一次肉眼看到变脸特效。   隔着眼睫雾帘,石墨原本英俊温柔的一张脸,瞬间阴沉,眼神冷厉成莫蔓菁口里的“无情儿郎”模样。   秦甦吓了一跳,在他开口前,赶紧捂住自己嘴巴,抢占先机,“我胡说八道的......”说着还委屈上了,也不管是自己先挑衅的,先倒打一耙,“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凶......”   石墨偏过头,沉沉出了口气,低头把拉扯出来的衬衫下摆塞回去,复杂地揉揉她的肩,“别说这种话。”   她看着他,“我就是难受。”   “我不会的......”   “我知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的为人!”她指着肚子,开始泼脏水,“但群众怀疑你,我管不住群众的意见。”   夜晚,理智渐次模糊。   石墨扯出一个疲倦的微笑,陷入沉默。   秦甦喉头发紧地看着他,对视久到帐篷都收歇了下去。   半晌,他说,“1890年年底,整整一个月,伦敦气象局没有记录到伦敦一分钟的阳光。”   秦甦一怔,屏息等他没头没脑的下一句。   石墨岐路迷羊一般,在陌生的茶几下找酒,终于确认酒不在触手可及处,醒了醒脸,重重叹气道,“我好像一直呆在1890年年底的伦敦。”   秦甦干巴巴接话:“你的时间静止了吗?那你要赶紧跳出那个时空,现在伦敦阳光还挺多的。”   他瞥向她,“是吗?”他伸出手指沾沾她的眼泪,疑惑地看着那点泪珠,“怎么我这儿还在下雨啊。”   秦甦噗嗤一声,两手迅速抹过脸颊,朝他弯眼笑,“好啦!现在雨过天晴!”   他又是良久未语,胸闷得慌,手指在膝盖上不停点动。   秦甦慢慢滑跪在软蒲团上,拉拉他的手,“是不是想抽烟了?家里现在大呢,你去洗手间开个排风,或者去阳台。”之前在Loft里,环境比较封闭,她看见楼上楼下都有烟灰缸,但她在的时候,他都没抽过烟。   “不抽。”   “在戒烟?”两个烟灰缸没被搬来,秦甦问莫蔓菁烟灰缸是不是忘了整理了,莫女士朝她挑眉,某人说帮他扔掉,她就代劳了一下。   “不说这个了,早点睡吧。”石墨左右看看,在墙上找到一个木质钟,“快一点了。”孕妇这么晚睡不好。   秦甦摇头,“我明天还能睡一天呢。”他们挺久没有踏实的时间,面对面说说废话了。   “好。”他牵过她的手,这次老老实实,也不乱揉,也不乱亲了。生怕又杵上,她再说让他去找别人的话。   秦甦安静地缩在沙发旁,发丝轻佻晃动,撒娇地倒带回刚才:“我胡说八道的。”   他说:“我知道。”   “那你干嘛不说话。”   他低笑,“我不太会说,要么你说。”   秦甦笑着将头发挽至耳后,乖巧地枕上他的大腿,鼻尖抵住西裤布料,埋首细嗅尘埃。“那我说哦,你不能怪我矫情。”   他捋捋她的发丝,“不会。”   秦甦闷闷呼了口气,“我觉得自己不能用很好的状态跟你在一起。”唔......就说不能说吧,一开口就想哭。   “为什么?”   “我会变胖变肿变丑还会变得松垮。”像片没有张力的弹力布。   她习惯了做车见车载的美女,现在做车见车让的孕妈,生出实际的落差。她并没有想过,自己要在孕期谈恋爱。   “哪有啊,现在还是这么漂亮。”他说的一脸真诚。   她勾勾他下巴,苦涩地说:“你演技不错,那记得要骗我久一点。”   被这张帅脸骗,倒也不赖。   秦甦沮丧,说自己住院这几天完全没敢看肚子,按她脑海里的擘画,肚子应该已经扯出很重的纹路了。   石墨掀开她的裙子,借黯淡灯光扫一圈,告诉她,圆溜溜,很光滑,没有纹路。   她摆出鲁豫表情,“我不信。”   他亲了亲,“自己看。”   “我不看,我妈那天看我的肚子吓了一跳。”   他说:“我刚也吓了一跳,突然大了不少,但你说的纹路,暂时没有。”   “你可能没看过妊娠纹。”   “怎么会,我妈有妊娠纹,我看过,而且我长身体的时候拔得快,大腿那边有生长纹,我认识的。”他又偏身往腰处看了看,捏捏软肉,“你没长,这里还有一点弹性空间。”   她不知是痒的还是信了,笑问:“真的吗?”   “你自己看。”   “我怕看到了会难过。”   “真没!”   “真没?”   秦甦掀开裙子,石墨轻轻在肚皮落了一个吻。   裙底露出一张帅哥脸,本该是情/色的画面,此刻又有点温情。   她的肚脐还没有凸出,隆起的肚皮上陷下一处不规则,她两手摸摸,松了口气,“真的没有哎。”   那天陆玉霞震惊的眼神把她吓到了,秦甦以为自己的腰部皮肤一定和隔壁几个孕妇妈妈一样。“我看到剖宫产生下双胞胎的妈妈,真的像袋鼠妈妈,拿掉袋鼠宝宝,肚皮松得可以甩面。”   “有了也没事。”石墨安慰她。现在刚20周左右,又是双胎,后面长出妊娠纹也不能避免,“我不介意。”   秦甦看看他,憋住笑,没把那句玩笑的“猛男介意”说出来。   石墨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动不动地等在那处,眼神复杂地盯着她。   秦甦主动败下阵,朝他哼哼撒娇,“那爸爸......帮我涂油吧。”   “可以吗?”说实话,他不是很敢碰肚子。   “我那天梦到你帮我涂了,梦里你涂得很好,熟练工手法。”   看她跑去拿护理用品的身影,石墨一阵失笑,“梦里我们只涂了油?”   “嗯......”秦甦还吐了,吐得家里都淹了。   石墨不解,“真的?我梦里这么老实?”   秦甦挑眉,“嗯,比你现实里老实。”   “我现实里不老实?”他要是不老实,当年就把她从王谦手里抢了来了。   “你刚摸的时候就很不老实。”那手法,让她越来越涨!现在还火烧火燎的。   “刚刚那是......”好吧,确实是他故意的。   “还有第一次啊,”她咯咯直笑,这几天老在脑海回放,“我们去悦来,你也太爽快了吧。”   石墨坦然,“我没有办法拒绝你。”   石墨说的是,做不到拒绝秦甦。   在秦甦听来,确实,是个男人都拒绝不了她的色/诱。   秦甦的头就像被按进蜜罐,齁得忘了呼吸,用力把瓶瓶罐罐的包塞进他手心,“那就开始吧。”   “先用这瓶freiol福来油,摸一遍手臂、肚皮、腰背和大腿,抹完一遍油,再用这个娇韵诗妊娠霜抹肚皮,mama&kids 妊娠霜抹腿和手臂。”她问他,“都记住了吗?要我再说一遍?”   “记住了,先油再霜。”他问,“手法呢,抹一遍就好?”   “嗯,轻一点,打圈就行。”   ......省略......   “梦里我的手法和现在比如何?”   秦甦:“现在更好。”   “真的?”他手都在抖。   “嗯,现在我的身体反应更真实。”她枕在抱枕上,眼睛湿漉漉的,嘴唇又是咬又是抿,百般不是,娇羞的情态媚到骨子里去了。   石墨清清嗓,湿润的手朝她一摊,“要不你自己来吧。”看她膝盖来回擦碰,他也难受。   “不要,我就要你来。”她搬出责任制,“妈妈怀孕这么辛苦,抹油就爸爸代劳吧。”   “行。”   她咬住抱枕,娇哼道,“认真点哦,反正这张肚皮以后好不好看,都是你看。”   打圈的指尖稍作停顿。   她闷声笑问:“伦敦的天晴了吗?”   石墨搁下妊娠油,拿起娇韵诗的妊娠霜,上了会手,抹完肚皮和腰际,在她躲闪时,低笑道,“好像是晴了。”   *   抹完妊娠油和霜,两人满身大汗,石墨倒好,冷水澡一冲,秦甦还不能洗澡,静静躺在床上,把空调调到22度。   石墨进屋,冻得一哆嗦。   “这么冷?”   “我热。”她说,这两小孩里肯定有个男的,特别爱吹空调,她春天里就在吹冷空调了。   石墨满足,“那就是龙凤胎。”   “哈哈哈,我也这么想。”一个色女,一个色狼。她摸了摸自己的獠牙项链,“一个叫小珍珠,一个叫小金牙!”   石墨不说话了。   “哈哈哈哈哈哈,不好听吗?”   “不好听!”   “你以为你的名字很好听吗?”   她等他反驳,没听见声儿,问他,“怎么今天跟我睡啊?”不是说受不了吗?   好半天,石墨才哑声开口,“现在四大皆空。”   床是一米八的,比loft的床要大一些。最关键的是,他不想隔着一堵墙。   “难怪去洗了那么久。”她手探出薄被,石墨像有了预感,武林高手一样,紧阖着双眼,凌空一抓,将她作祟的手牢在手心,“不行!”   “我摸摸看。”   “不行!”   “你都摸了我一晚上了。”   “那不一样!”   她嘻笑地挣扎,石墨只能把她整个圈在怀里,声音里覆满睡意与疲惫,“宝宝,睡吧。”   秦甦心神荡漾,融成一滩水,猫在黑暗里安静了会,伺机抽手,又被石墨紧了紧,“都快两点了。”   她声音清醒,“我舍不得睡。”   “嗯?”石墨每一个音节全靠挤,声音的颗粒感很重。   “明天醒来,你就不在了,是不是?”她看见他定闹钟了,应该是有事。   午夜的辉泽像夏日冰镇杨梅上结的霜。漂亮清凉。和室内这22度冻死人的空调一样。   石墨拉起被子,埋在秦甦的颈窝使劲醒了醒脸,牵上她的手,声音清晰起来,“好......我们说说话......”   *   清晨,秦甦抱着一线期待,手往身侧探了探,先是手指,再是手臂。期待落空后,尴尬得像活动雨刷,自暴自弃地来回刮扫。   床太大了,好寂寞。   男人太忙了,好无聊啊。   她拿起手机,壁纸就是deadline!   啊……今天得开始干活儿了,说好中旬给人家的。秦甦刚开始排在新手队列里,人家机构给的钱不算多,和英翻差不多,千字200,说后期需要老师帮忙校稿。   和单位比起来,性价比很高。   机构的老师真把她这个孕妇当闲人,前面才完成了一份合同,手上两份没弄,就问她下周的有没有空接单,秦甦感觉自己是个无情的翻译机器。钱是香,但她不确定她下周的状态,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不过对话时,嘴巴很甜,秦甦万事都喜欢给自己留条路,对外那都是可爱辣妹,缺点就是——喜欢窝里横。   厨房清零哐啷一阵响,窝里横的终极受害者陆玉霞女士,正哼着歌《甜蜜蜜》,和莫女士工作室的助理姐姐摆放秦甦的家当。   空空荡荡的家里,逐渐添满生活气息。   这几天陆女士都守在医院,和莫女士的计划只能暗中进行,每天趁着回家做菜,断断续续给秦甦打包行李。   这丫头的东西太多太杂了,幸好前几天她不知哪儿想了出,搁那儿自己收拾归类,给陆女士的工作大幅减负。   不提秦甦的“金山银山”,光没拆的快递都堆成了小山。幸好莫蔓菁理解年轻人的消费观,还差人一块儿搬。换作别的婆婆,不翻白眼就不错了。   陆玉霞怕秦甦闹脾气,拽什么先进人设的架子,不肯与石墨住在一起,谁知道这个炮筒子脾气怎么想的。她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把家里的锁换掉。   结果没等她语重心长,搬出在老年公众号上看到的“准爸和准妈同居的好处”,就听秦甦嘻嘻一笑,爽快说,“我愿意”。   陆玉霞半是好笑半是好气:什么愿意愿意的,有本事,跟石墨说去,跟她说个什么劲儿。 第36章 36 孕20w   塑料袋嘶拉嘶拉, 人声嘈杂。   秦甦揉着眼睛,迷蒙地在客厅游移,显然环境有些陌生。   她一间间房摸过去, 心里想,昨天看到一张书桌来着, 在哪个房间?   哎,家太大了。她初中之后, 就没住过大房子。谈的男朋友家倒都挺大的,但对她来说,更像是豪华落脚点, 走完这程, 还有下一程。经常摆放化妆洗漱用品, 都要堆在一处, 以便抽身走人时可以很利落。   石墨租的是五室两厅两卫。   中式成套家具, 有轻微的使用痕迹。   他说用心装修的新房一般是不会出租的,一些豪华装修是投资客买来租、售的,美观是美观, 但质量不一定过关, 给孕妇住不放心,还是租老房子住着安心。   昨天这段儿,秦甦是当陈述句来听的, 今天慢吞吞回过味来,生出种被精心呵护的感动。   她咬着左手拇指, 痴痴笑着给石墨发去消息,【我起来啦,宝宝也起来啦。】   石墨:【代我向妹妹打招呼。】   他们昨晚商量好久的名字,说着说着, 秦甦又开始担忧自己会生两个儿子,石墨直言,其实他也怕。于是秦甦出了个馊主意,掩耳盗铃大法,强行要把其中一个定为妹妹。   她甜滋滋:【好!】   *   陆女士今天穿了那条新裙子,红色蕾丝裙,一只傲娇大金凤凰纹了半身衣,腰际宽松,蝴蝶袖恰好藏起中年松垮的拜拜肉。   这衣服有点隆重,原是买了在外婆八十五岁大寿上穿的。   结果买了两年多,陆女士非舍不得穿,怎么劝都不听,声称要撑到秦甦结婚穿。   秦甦奇了,“今天怎么穿新衣服了?”   “今天我女婿要吃我做的饭。”她两颊囡粉,散发淡淡的乳霜香气,笑得如逢人生第二个春天。   助理姐姐朝秦甦招手,说了声美女早,手边还跟了一男一女,说是莫老师工作室的同事,帮着一起搬东西的。   秦甦问了声好,给他们取了矿泉水一一递上,然后像个后宫小主似的,捧着小腹往桌前一坐,信手捻起块苏打饼干,一边吃一边奇怪道,“石墨要来吃饭吗?”   陆女士背对她,说,是,今儿莫蔓菁也要来,正好两家人吃顿便饭。   秦甦:“哈?”   她自顾自道:“小石给你弄了早饭走的,小伙子还会煎蛋,就是没想到家里的猪睡到中午,”她转了个身,“我给你热热。”   “我们四个人吃吗?”   “你还想叫谁?”   “唔......”   秦甦想过,既然要和石墨住在一起,那么陆女士照顾她,肯定是要时常打照面,加个莫女士也很正常,但四个人一起吃,未免太和谐了。   其实这种和谐,从昨天他爷爷奶奶来便开始了,不对,应该说,从她住院就开始了,不对,再往前,是从确认育娃合作那刻就开始了。   和谐得秦甦脚下发飘。   秦甦拿起陆女士带来的蒲扇,虎虎生风走回房间,给石墨去到电话 。   石墨接起后说了声“等等”,接着电话陷入死寂。   秦甦静静等着,大概两三分钟后一声沉重的开合门声,清朗的声音终于传了出来,“怎么了?”   秦甦听那俩妈妈的意思就是“逼婚”,也不管你们年轻人是个什么想法,反正他们默认一家人。   这事儿办得如此简单直接,一看就是莫女士的主意,陆女士在家把头转晕也想不出这招。   秦甦听罢,第一反应是揎拳捋袖,准备做一番澄清演讲,但打通电话,在这静默的两三分钟里,她看着时明时暗的手机屏、时隐时现的自己的肿脸,人慢慢安静了下来。   秦甦说,“我妈说,你晚上要来吃饭。”   “这个......”石墨好笑地摸摸鼻子,清清嗓与她兜圈,“我其实也住在那里。”只是顺便下班回家。   也对。“我的意思是......你妈妈也要来。”   “是吗?她没跟我说,是人太多了吗,我跟她说一声。”石墨当她介意。   “不是!”   “嗯?”   “你上回不是说,两家人一起吃饭就是订婚吗?”他和那个什么前女友还是前未婚妻,不就是两家吃饭没吃成,所以跟她掰扯文字游戏吗?   石墨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今晚是订婚吗?”   他倚靠门框,拳头抵在唇上,又清了清嗓子,“这......算吗?”   秦甦:“当然不算!”   “这样啊......”对面没了声音。   须臾,秦甦肚子咕咕了一声,外面陆女士正好叫她吃早饭,她捂住听筒对外喊了声,“知道了。”   说罢借着扬声的劲儿,朝石墨骄横了一把:“你都没有求婚!这怎么能算呢!”   这样啊......   *   妈妈在就是有一点不好,什么都要你吃热的,这还不算,秦甦孕后贪凉,走两步就把拖鞋蹬了,陆玉霞跟在后头盯着她穿鞋。   最后,秦甦只能躲到那间有书桌的房间,把空调打到22度,开始办公。   莫蔓菁来时,一阵热闹,俩女人寒暄唠嗑,音量毫不控制。陆玉霞正帮秦甦这懒丫头拆快递,莫蔓菁包包一放也跟着拆,想看看青年孕妇都买些什么。   秦甦听见了声儿,但扛不住困意,灵魂试图钻出去礼貌打声招呼,最终还是被睡神封印在了躯壳。   合同只翻了一页纸,她就昏睡在键盘,给word摁出了十几页乱码。   直到电脑哐哐弹警示音,弹得她烦了,才咽咽口水,转移战场。   这时候,那俩中年妇女也去睡老人午觉了。   客厅一片安静,快递纸盒和包装袋被整齐地摞在一旁,网购的东西堆了小半面墙。   秦甦在卧室和客厅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过软蒲团,踢掉拖鞋,往快递堆前一坐。   奈何天生国脚的稳准狠,那排纸箱被飞去的拖鞋打到,底盘不稳,开始歪斜。眼见要倒了,秦甦眼疾手快,迅速起身,给它扶住了。   秦甦蹲在地上重新摞稳,远处的手机响了。   蹲久了,秦甦起身时明显有点吃力,手还撑了下纸箱堆。   接起,还是石墨,她笑眯眯问,“怎么啦?”   他问:“在家吗?”   “嗯。”   “等会我有个同事会来拿一份文件,是之前提交材料不全的补足部分,在鞋柜上面。他没来过这里,我给了地址和你的电话,如果他找不到,可不可以麻烦你送下去?或者阿姨有空吗?”说话间,清脆的脚步声飞快踏在大理石上,似乎很忙。   秦甦答应下来,那边很快挂了。一分钟后还发来一条:【谢谢】。秦甦翻白眼,瞎礼貌什么呀。   东西实在太多了,陆女士给她拆盒子和外塑封,她负责归类。   M码的孕妇装试也不试,拆掉标就堆在篮子里,直接洗。还有各种纯棉制品,都挺没意思的,拆着拆着,目光停留在一个小家伙上。   秦甦买了一双宝宝鞋过过瘾——粉红色的小鞋,鞋身约莫半个成年人手掌大,食指指甲盖的红色小蝴蝶结系在鞋上,可爱到尖叫。秦甦又是捏又是亲,好像自己宝宝的脚在嘴边。   直到门声响起,她才小心翼翼地搁下小鞋子。   石墨的同事很聪明,路在嘴边,找来并没费什么功夫,只是后方明显不力——   秦甦头一撇,发现鞋柜上只有一个花型钥匙碗,里头搁了房间各个门的备用钥匙。   她打了声招呼,给他拿了双拖鞋,一个个抽屉往外拉,嘀咕道,“你等等哦......”   小伙子说不着急,目光落在秦甦身上,好奇地打量:这是石总女朋友吗?好漂亮啊,就是眼睛有点肿,还穿着睡衣,是不是刚睡醒?   他寒暄道:“是在睡觉吗?打扰了。”   “没有没有,”秦甦没听清言外之意,满脑子都在找文件。   几个抽屉都空荡荡的,她内心不由慌张:石墨不是说鞋柜上面吗?难道她孕傻了?这才半个小时而已,她就记叉了?   她给石墨打了个电话,他说就是鞋柜,早上忘拿了,怎么,没找到吗?   秦甦内心哎呀了一声,陆玉霞特别爱收拾东西,肯定被她收拾了,嘴上敷衍石墨,“知道了!马上给他!”   她蹑手蹑脚走进一间客房,那是陆女士整理出来给自己住的,姐俩关系好,躺在一张床上睡呢。   秦甦心里涌起温柔的幸福,走到床边拍醒陆女士,“妈,鞋柜上有个文件袋还是文件夹的,你看到了吗?”   “哦,在茶几玻璃底下。早上我们搬东西,人多手杂,磕来碰去,我怕弄丢了,就......”秦甦忙点头,食指抵到唇边,嘘了一声,压低声音,“知道了知道了,没事,你睡吧。”   她走出房间,睃见那西装笔挺的小伙子站在门口擦汗,忙道,“不好意思,”她拿了文件,走进厨房,去取了瓶矿泉水。   关冰箱返身时,约莫是一番动势太急,脚下突然抽搐。   膝后的一根筋绷得不能动弹,秦甦心头紧张,痛得几乎站不稳,电光火石的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把手上东西全抛了,两手扶住餐桌,龇牙咧嘴地活动脚腕。   文件袋里的内容散乱一地,秦甦一边深呼吸缓解抽筋,一边垂目确认纸张有没有沾到水。   幸好地上干的。   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可不能搞砸。   两台冰箱的嗡鸣暗响,急促的喘息徐徐缓下。   无碍后,秦甦活动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她捡起文件,根据页码按序重新放好,摞到那张手写承诺书时,她愣了愣。小伙还在一墙之隔的玄关处,问她,“你好,找到了吗,石总在问。”   “好了好了,我给你拿瓶水的。”她赶紧塞进文件袋,一圈圈线给绕好。   “不用不用,我不渴。”见秦甦已经把水递了过来,他害羞地接过,赶紧道谢,“谢谢你。”   秦甦把文件袋递给他,两指无意识还牢牢攥着,被他拽了一下,才松开,小伙尴尬地笑笑,“那......我......”他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叫嫂子吗?   “啊?”秦甦心里存了事儿,整个人慢了半拍。   “嫂子,我先走了。谢谢您!”他扬了扬手上的文件。   “好的。”秦甦扯出笑,在他转身那刻,还是喊了句,“等等!”   “什么?”   “我问你哦,”她从他手里抢过文件,又一圈圈解开缠绕,抽出文件准确翻到第13页,“这个是你们石总的字吗?”这份手写承诺书是他写的吗,还是实习生写的,石墨只是签了个名?   “嗯,是的。”小伙看了眼,很肯定,“没有特殊要求,石总都写繁体。”   秦甦面无表情:“哦。”   *   陆玉霞被吵醒就睡不着了,翻了个身,身边的莫蔓菁睡得正香,她生怕影响到她,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家里大就是好,下脚都没有什么磕碍。   她身心愉悦地走了出来,“东西都理好了?”   秦甦低眉敛目,陷在宽阔的棕皮沙发,听见声音也没反应。   快五个月了,结果除了肚子,四肢仍是纤细,穿上孕妇装还不显孕相,一看就是蔬菜吃少了!陆玉霞走到茶几,拎起那双小鞋子,笑得无比慈爱,对秦甦也是好声好气,哄她道,“小石买了榨汁机和破壁机,我买了青菜打成汁给你吃,好不好?”   秦甦不说话。   “怀孕了你这些肯定要吃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秦甦没精打采,“哦。”   陆玉霞拨开秦甦的坠发,看她嘟囔张脸,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秦甦揉揉小腿肚子,“妈,我脚刚刚抽筋了。”   陆女士哎哟了一声,弯腰给她查看,一边揉一边问,“没摔吧。”   “没,我刚百度,说我缺钙。”   “那我等会去买点骨头炖汤?”   “好的。”真是兜了两个吸血怪。刚去洗手间,秦甦照见镜子,吓得倒退两步。这脸色也太差了吧,眼睛肿就算了,还唇色惨白、脸色蜡黄,太可怕了。关键是她还见了人!太丢脸了!   她坐在沙发上,听陆女士在玄关处换鞋,出门买骨头去了。   秦甦走到阳台上拿了个橙子,不紧不慢开始剥皮。   沁香的橙子晒得暖洋洋,甚至有些发烫,她坐在夕阳里,发着呆,嗅着橙香,直到咬进一口爆甜,嘴角才浮起笑意。   丢掉橙子皮,收回手,秦甦的指尖又开始了那个动作——画句号。   “路易基”的句号很特别,像一个倒置的逗号,极速往右上扬,给人很没耐心、草草收尾的错觉。   看见文件,秦甦第一眼落在了熟悉的句号上,接着才往前看承诺书上的字体。   写繁体,也是够装逼的,字迹有点熟悉,也有点陌生,因为“路易基”写简体。   哎,可惜来不及多看一会。她回房间翻了翻石墨的东西,真是个不爱学习的人,连本书都没有。   她心里涌起疑惑,整个人跟着夕阳,一道陷入复杂与忧郁。   莫蔓菁起床恰逢夕阳漫天,秦甦安静坐在藤椅,青丝漫散,美得像羲和[1]。她随手抓拍,给石墨发过去,【你老婆有点东西!】   “这橙子好吃吗?”莫蔓菁也从窗台上拿了一个。   “阿姨,这个热,你可以去冰箱拿凉的。”陆女士非要她吃热的,秦甦不想吃水烫过的水果,总觉得水稀释了甜味,便把水果晒热。   “不用,我也吃热的好了。”莫蔓菁不会剥橙子,指甲扣来扣去,也没破开皮瓣儿,秦甦见状接过来,帮她剥好。   莫女士笑得皱纹都多了好几道,“哎哟,谢谢,我是没想到还能吃到儿媳妇剥的橙子。”   秦甦没有反驳,礼貌地笑了笑。   莫女士看了秦甦一眼,问她:“石墨高中的时候,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啊,他很正常。”相反,倒是她比较奇怪。   “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莫女士朝她挤眉,“不爱说话,还抽烟,有回他洗完澡,围了条浴巾,我仔细看看,幸好没有纹身。”   “唔......他这么早抽烟我是没想到。”高中抽烟,那都是混混干的事儿。   “估计就是很内化的叛逆。不声不响的。他怪我和他爸一直不在身边,以前是没说过,前年要结婚,我不同意,他才说的。”   “唔......您为什么不同意呀?”秦甦好奇,问出口到底还是斟酌了分寸。   “我不喜欢那姑娘,”莫女士塞了瓣儿橙子,咕叽咕叽咽下,说了句比橙子还甜的话,“我喜欢你。”   秦甦害羞得不知所措,忙塞了瓣橙子,“谢谢阿姨。”   “哎哟,一家人,”她抓起秦甦的手,摇了摇,替儿子说起话来,“石墨挺好的,随他爸,什么话都在肚子里,不讨好,肯定没有那些花言巧语的男孩儿讨人欢心,不过人是不错的。”   她长叹一口气,跟着夕阳也惆怅起来,“幸好长得不错,不然我真是要操碎心了。你看,他喜欢你这么多年,结果现在才跟你在一起,还不敢跟你说结婚......没见过这么被动的男人。”   见秦甦没反应,莫女士补刀,“不怪你,要是这个男的喜欢我,我也不理他,一点也不爽快!”在这个话题上,石峰被排除在“男人”范畴之外。按照基因来说,石墨到底还是进化了的,比石峰要好一些,在三十岁之前就捋顺了自己的感情状况。   夕阳如醇酒般,斟进了玻璃窗。   两个女人坐在大阳台上,安静地享受落日,醉在温柔的情绪里。   秦甦许久才缓过味来,“阿姨,他喜欢我很久了吗?”   “是啊,高中就喜欢了。”   秦甦笑,“他也告诉你了?”石墨不善言辞,也不爱表达,不像是会跟妈妈说感情的人。   “哪儿啊,他画了好多个你。”   秦甦惊讶:“是吗?”   “家里好多!不过也有一些是卡通人,之前他那个挑高户,墙上还挂着你的画,你看见了吗?”这次还整理到画框,只是画儿没了。   秦甦摇头,喉间的呼吸忽而滞重,舔舔唇又确认了一遍,“挂了我的画?什么画?素描吗?”   “有水粉画,有素描,你要看吗?在我家里,我下次带给你看。”   “好啊!你明天来吗?带过来?”   “行啊,我带来,之前不知道是你,我还给扔掉,被他臭骂一顿!”   秦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吗?”   *   秦甦迷惑地坐了好久。直到太阳落山,直到夜幕拉开,直到石墨说今晚赶不及回来吃饭了,她还没缓过神来。   其实她隐隐有些明白了,但不信。   她不相信。 第37章 37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个男娃,常去一间人烟罕至的音乐教室做叛逆事——抽香烟。   有一天,他遇见了个笨蛋女娃, 书读百遍还其义不明,只得出手相助, 由门缝塞入纸条,开启了土味版匿名聊天。   成年后, 他们再次相逢,他认出了那个笨蛋女娃,撞见她被挖墙脚, 顺势而为, 趁火打劫, 被老天砸中馅饼后, 想了个捉弄的主意, 向她说,‘我喜欢你!很早就喜欢了!’   第一次听见,女娃惊喜;   第二次听见, 女娃雀跃;   第三次听见, 女娃笑笑;   之后再故技重施,女娃就像听见‘今天天气不错’一样,不再有‘心动’反应。   直到有一天, 女娃真摸见‘他早就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第一反应是,不可能;   第二反应是, 哎?他不是早就坦白了吗?”   ——秦甦在脑海改编了一出又一出《狼来了》,故事缺乏细节,和决定性证据,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凌晨两点,7.0版《狼来了之我喜欢你》终于定稿了。   秦甦捏着小珍珠和小獠牙,茫然和窃喜两厢交织。上次出现这种情绪,还是发现石墨人不错,生出合作欲/望。   整一个晚上,两个女人把莫女士左右夹攻,四只渴望的眼球采取包围战术,听她做了一晚石墨的血泪搞笑成长总结大会。   从剪脐带失误得脐炎开始,一路从婴儿时期天天滚下床讲到初中门门满分、打球骨裂缺课一个月回去考试还是满分的骄人人生。   莫女士从白开水喝到低度鸡尾,口干舌燥嘴皮磨破到石峰来电话,还恋恋不舍,约好下回再讲。   秦甦重新打开朋友圈,把他那些无聊的发行消息和最新政策大致浏览,翻了几十个白眼。   这么不可爱的朋友圈,如果不是有个可爱的妈,谁能想得到他那么鲜活过。   *   夜里格外安静,内卧在幽深短廊尽头。   房子隔音不错,石墨走到内卧,几乎没什么响动,手搭上门把,北极凉风漫上赤足脚心。石墨倒抽一口冷气,这空调,真是厉害。跟这姑娘的心似的。   秦甦阖目倒在夜泊里,呼吸均匀。   石墨蹲在床头,替她拨开凌乱的青丝,鼻尖那颗痣消匿在黑暗,五官这刻看来柔和得像个天使。   恰是温柔如水的时刻,哪料秦甦霍然睁开眼,目光清醒,撞了石墨个措手不及。   她一直醒着,静静装睡在那处。   鼻息挨近,灼热唇珠,她好整以暇,等他非礼她,好让她逮个现行,双倍非礼回去。   谁知道这厮会摸头发,这等低幼动作差点让她心跳加速地直接破功。   她拿眼俏去,咄咄逼人,“石黑土,你知道你今天逃了我们的订婚宴吗?”   短兵相接,石墨忍俊不禁,“所以你给我的朋友圈点了几十个赞?”还一条一条点过去。   秦甦听他声音沙哑,满身酒气,不由心疼地捏捏他的脸,“开心吗?有漂亮姑娘把你那些东西都浏览了一遍。”   石墨笑而不语。   她挑逗地勾过他微碴的下巴,拇指来回摩挲,“嗯?”   他察觉痒,把她作祟的手反握在手心,还在那儿笑。   “笑屁啦!”秦甦话锋一转,眼波荡漾地嗔过去,“有空看朋友圈,说明不是很忙!”   男人四两拨千斤的本事一流,秦甦话里坑无数,他一一避开,亲亲她的手,问,“怎么还没睡?”   秦甦鼻翼煽合:“我闻到了妖气!”   石墨笑趴在了床边,“是酒......”   她叹了口气,都两点了,“喝了多少?”   “没多少,还蛮清醒的。”   也不看看自己笑成什么样,清醒个屁啦,被人一撩就跑了。秦甦发现石墨酒后很好逗,起身推他,“酒局有漂亮姑娘吗?”   他的回答又土又诚实,“有姑娘,但都没你漂亮。”   还挺懂行,“那她们给你敬酒了吗?”   “没......”他说给另外几个大肚子敬酒去了。现在人头顶不秃、肚子不大,不会费力气往上贴。   “哦,那你以后肚子大了,也......”   他皱眉,“不会的!”   “不会什么?”   “我家没有啤酒肚基因。”石峰到现在,还是精干的身材,莫蔓菁常年坐家,照样纤瘦。   “重点是这个?”   “也不会的。”   “你家也没有出轨基因?”   他盯着她,眼神复杂:“没有。”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家有也不代表我有。”她捂住他的眼睛。   石墨被蒙上眼,呼出浊重的一口酒气,“我觉得你有......”   秦甦咬牙切齿,“举例说明!”   石墨说,算了。   “不可以算了!你说!”深更半夜,秦甦摆出了副吵架的架势。   “没有啊,只是觉得……嗯,你说得对,你家有不代表你有。”酒精让他头重脚轻,他涌上疲惫,在床边的踏脚地毯上徐徐躺下,“阿姨回去了?”   “嗯。她说家里有东西要收拾。”什么东西啊,不过就是放心不下那个没用的男人。   石墨问怎么这么晚都没睡,是不是他晚归影响到她了,他下次睡客房。   秦甦摇头,满脸惆怅,表示今晚有心事。   很自然的,石墨问她有什么心事。   秦甦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如第一次见到一般,将石墨好好打量了一遍,“你高中有喜欢的女生是吗?”   “嗯。”他点头。   “是?”   他不避讳地直言,“是你。”   “真是我,还是求生欲?”秦甦傲娇地捋捋头发,“我不喜欢那种虚头巴脑的答案的。你有话直说。”   他牵起唇角,“就是你。”   她盯着他,“那......你高中有多喜欢我啊?”   “高中能有多喜欢一个人?”   “寝食难安?成绩下降?”莫蔓菁很懂抛故事悬念,说完这两个词就走了。这说书先生一走,就轮到秦甦寝食难安、睡眠质量下降了。   “还好吧。”石墨躺在地上,眼神涣散,似乎在回忆,“我们高二不就分班了吗,能有多大影响。”   “那你喜欢我什么?”   “漂亮。”   “还有什么吗?”漂亮也太肤浅了吧。这种喜欢能维持多久啊。   一阵沉默。   石墨喝了酒,脑子混沌,正在思考比漂亮更漂亮的优点,眼前灯光忽而一闪。   下一秒,真丝靠枕稳准狠地砸在了他肩上。   想这么久!“看来是没有多喜欢!”秦甦咬牙切齿。   “我们就同班了一年。”他拉过靠枕,索性垫在枕后,在地板上躺了个正舒服,“你要多喜欢?”   秦甦坐起身,看向仰躺的石墨:“这倒也是,整个高中连张纸条都没给我递过,看来还是现在比较喜欢我,都会送珠宝了,”她捏起项链,“我查了,这个不算便宜。”   话及纸条,石墨也声色不动,静静看着她,“不便宜,但也不贵。”   秦甦挤出笑,“不错,很有风度。”   石墨半眯起眼,又化作那只慵懒的狮子,“你这怀了龙子,皇宫里不什么都是你的。”   秦甦白日发消息夸他这房子好大,唯一的不足就是皇帝公务繁忙,妃子独守宫殿,有点寂寞。他现学现卖,拿捏起秦甦来。   秦甦说,皇宫里什么都是我的?   石墨爽快说是。   “你那块万国也可以给我吗?”她今天为找他的字迹,翻了翻东西,正巧看到了那块万国。试戴了一下,居然很合适!不愧是她一见倾心的手表!   石墨轻笑,“可以啊,那块我本来就不怎么戴。”他忙的时候早晚各一趟航班,做空中飞人,过安检摘戴手表搞烦了,索性不戴东西了。   虽说他一口答应在意料之中,但秦甦还是雀跃了一下,“是嘛,那那天还蛮巧的。”   “嗯......”   石墨重重出了口气,醒了醒脸,艰难地撑起身体,“不早了,我去洗澡,”关门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秦甦说,“对了,其实,那天我特意戴的。”   一眨眼,洗手间门咔哒上了锁。   秦甦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把门锁上,迟来的羞耻感才爬上脸颊,她“雪姨”上身,趴在门上敲,“你什么意思?石黑土!你给我说清楚!”   水声响起,隔断了秦甦的声音。   石墨洗到一半,浴室门就被打开了,甚至偷笑的嘴角都没撇下,就被秦甦闯了个衤果档儿。   她一把把门推开,赤脚走了进去。   卧室22度冷风灌入,把石墨冻了一个激灵。   “你当心,我没关门,地上有水。”即便地上做了防滑的凹凸,沾了水的瓷砖仍是孕妇高危跌倒的地点。   石墨手探出淋浴间,有力地握住秦甦的手臂。   秦甦还在那儿甩,不过手到底还是扒着玻璃门,小心着肚皮,“你什么意思,把我当拜金女?”   他嘴角下压,“我没有,开玩笑的。”   水汽蒸腾,石墨两颊热得酡红。本来喝酒就容易红,现在倒好,嫩生得像刚运动完的小伙,整张脸被水珠修饰得无比性感。   “你有!”她赌气,眉心都拧了起来,“我要是想找有钱的,那可太多了!”如果她只是想嫁个有钱人,那她大学都不用毕业,只要在陆玉霞身上复制个一星半点的温柔贤良,就可以凭一张脸风光高嫁。   石墨讽刺地扯扯嘴角,“好!......多!......你厉害!......”他松开手,沉着脸把自己送进淋蓬头下。   秦甦右手臂一凉,水花四溅到了她身上。   石墨仰头对着喷洒的淋蓬头,两手来回用力醒脸。   秦甦知道石墨习惯用这个动作让自己清醒或者转换情绪,也知道自己很喜欢他这个动作。   此刻缭绕热气氤氲,搞得她一时不知道该看男人洗澡,还是看男人生气。这一刻,她仿佛不是在浴室,而是在厨房,瞧瞧这醋劲儿。   他居然生气了!   秦甦还气呢!好吧,石墨确实拿捏到了关键,她是看到车和表才生出的彻底动摇。   这个男人真的好心机!   但......看你喜欢我这么久,老娘给你个台阶。   她伸手,顺着水流,径直往下滑。做出这个动作自己都好笑,怎么会这么熟门熟路。   手指像只小虫一样,一路往原始森林的鸡枞深处爬去。   石墨屏气,再度抓住她的手,“干嘛?”眼皮猛然一掀,挤出隐隐双眼皮纹路,眼神甚为凌厉,水珠不断下坠,半挂在睫毛,半渗进沟壑,好性感。   秦甦问,“你生气了?”   石墨沉声,“没有。”   秦甦舔舔嘴,朝他嗔了一眼,“可是我生气了。”   他冷眼,一副了然,“你想干嘛?”   “你冒犯了我。”   “......”   “让我冒犯回来!”   石墨闪躲地偏开了脸,鼻尖又浇上了水珠。   这个眼神伤害到秦甦了,她嘴巴一抿,甩脸就要走。   石墨手腕使了点里,拉住她,哑声叹气,“我喝了酒......”喝了两轮酒,吐了三次......   “啊?”她知道啊。   石墨说了句等等,仰头灌了口热水,快速漱掉,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扣住后脑,欺身吻上。   秦甦攀在他湿漉漉的臂膀,差点脚下没稳。   闯荡情场这么多年,还没接过这么湿的吻。   半张嘴里盛满了水,像鱼缸里两条滑来滑去的亲吻鱼。   *   秦甦头顶兜着块浴巾,携石墨同款酒后酡红,脸红心跳地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揣了三颗心脏,每次见石墨都有心动的感觉。   石墨的纸箱没有整理,她直接取出万国往自己手上一戴。墨绿表盘、宽皮表带,说是男表,女士戴也很有个性。而秦甦本来穿戴就偏好男款。   秦甦听见水声止,舔舔嘴唇,赶紧拉开自己的首饰盒,想挑一个作为回礼。   这几个月,石墨不管是作为父亲还是情人,都花费了不少,没有苦劳也有功劳。她没有什么物质付出也不好意思。   石墨出来时,秦甦回头确认了眼他空无一物的上半身,“你不戴项链是吗?”   他围了块浴巾,水珠一路往下淌,“怎么?”   洗了个热水澡、刷了个薄荷牙,又吹上这股劲凉的空调,酒一下就解去大半。   她咽了咽口水,控制住蠢蠢欲动的手,“我送你条项链。”她找到条全新的LV三合一项链,“是男款!好看吗?”   她拎到他眼皮子底下晃了晃,眼神在他的肚脐眼逗留了几秒。   “哪来的?”石墨瞥了眼盒子上的LV,擦头的动作顿了顿。他记得在她家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就说......大半夜哪找的男士项链......思及此处,石墨脸色迅速阴沉。   秦甦:“我买了还没......”   还没说完,石墨打断,“我不用。”   “没戴过!全新的!”她没送二手的!虽说LV项链不怎么样,牌子好歹不算太拉胯。她踮脚够上他的肩,手试图穿过脖颈,被他拉开手臂,跨出两步,保持了两米距离。   石墨板脸:“不用!”   空间大就是不好,之前在loft,他怎么避,都是一手可以拉到的距离。   秦甦眼见刚刚还接吻的人说臭脸就臭脸,困窘地站在原地。莫蔓菁晚餐时说,这臭小子看着像个好好先生,其实喜欢生闷气,有话不直说,完全是老天为了报复她的直白而送来堵她快人快语的盾。   秦甦还说,没有啊,我觉得他情绪稳定,人也爽快,很完美了。   此刻她咬咬牙,自己打自己的脸。   她转身走回化妆台,闷不吭声地把三合一项链收回盒子里。   石墨胡乱擦过精干的身体,动作明显缓了。他喉结动了动,迟疑地回头。秦甦坐在梳妆台前没了声儿,只留了他一个背影,紧接着一声湿漉漉的抽鼻声响起。   石墨仿佛当头挨了一棒。   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走近她,“怎么了?”   情人的脸真是瞬息万变。   秦甦飞快把头埋进掌心,左右扭动不让他看,“你凶我......”   “我没有。”他试图拉开她的手,被她死死捂着,颤抖的肩膀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只能揉揉她的头发,低下声来,“我只是不太喜欢戴项链。我平时工作飞来飞去,金属的东西......”   “不是这个原因!”   “......”他的目光落在手表上,握着她的手腕夸她,“这个手表很配你,漂亮的人果然什么都撑得起来。”   “不许扯开话题!你不是这个原因凶我的!”   石墨软下声,从她的头发揉到耳垂,试图用指尖的温柔安抚,“我没凶你......”   “你刚对我大小声了!”她控诉。   “我哪有......”统共才说了几个字。石墨蹲下身,“有的话,我道歉?”   “你道歉你就收下项链!”   石墨紧咬牙关:“......”   她手捂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鼻音询问,“嗯?”   “行。”   她追加:“要戴!”   他叹了口气,眼神复杂。   她嘟囔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你送一样,我送一样。就算不是同等价位,也是心意。这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结果你不肯要。”   “我不肯要?”石墨呼吸一滞,哂笑道,“这东西你原来是要给谁的?”或者谁给你的?   慢镜头晃过,空调凉风席过舒张的毛孔,石墨愤怒得丝毫不觉冷。   “哈!”秦甦捂脸的两根食指往外一撇,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说实话了吧!”   两眼精神神,毫无哭泣的痕迹。石墨无奈地撇下嘴角。   “吃醋了?”她贴上脸,笑嘻嘻地问。   石墨别开脸,嘴角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吃醋了就说!说了我会解释给你听的!”她两手一抄,嘻嘻哈哈的霸总模样。   石墨没理她,起身往外走,“我倒杯水。”   秦甦一手搭在小腹,屁颠屁颠跟在后头。   “快3点了!”脚心贴地板的“吧嗒吧啦”声粘在后头,他凛声,“穿鞋!”   “我明天还可以睡一天,你赶紧听我解释,这样我就能早点睡了。”   石墨从冰箱取了瓶水,一张帅脸老臭了,“说!”   情势飞快反转,走向不利于秦甦的方向,她恨恨咬牙,怪自己没掌握好节奏,“这是我在法国做代购的时候,一个女的跑单,我自己留下来的。不是别人送的,也不是我买了给别人的。”   他大口喝水,没有接话。   “那条项链还蛮有意思的,三合一,有一个戒指一个圆牌一个logo,戒指可以取下来戴。我觉得还蛮适合我们的关系的,你说呢?”   石墨还在喝水,一瓶过半,一口接一口,气儿都没歇。   秦甦倚靠门框,语气也颇为委屈,“我只是想送你个东西,你要是不喜欢,我这几天再去买个别的。”   石墨喉结滚动,上上下下,直到一瓶见底。   秦甦:“水喝那么多,会夜尿的!”   “酒后容易渴,”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捏扁塑料瓶往垃圾桶里一扔,“不用买了。”   石墨今晚第一局结束已是21点40,商场基本都在准备收摊,买戒指这事儿就算想仓促办都来不及。   他从LV项链上解下戒指,拉过秦甦的手。   她眉毛上扬,有些不解,“你这是在求婚吗?”   “可以吗?”   “拿我送给你的戒指向我求婚?”   “先模拟一下?”他试探问?   “这怎么模拟啊......”   他单膝跪在地上,往她指头里推戒指,秦甦懊恼,死命摁住他的手指不让他往里,“你是不是喝多了,你这哪叫求婚,根本就是强娶!”   “可我没买到戒指,怎么办?”他舌头还有点大,明显没有完全清醒。   “那就明天买啊,明天没空就过几天买,”她指了指手腕上的万国,“手腕都是你的,手指算什么。”孩子都有了,人还能跑到哪里去?   “我怕你过几天又改主意了......”   “我是那种人?”秦甦好笑地捏他的脸,“你喝多了好奇怪啊!”   石墨疲惫地躺在床上,揉山根解乏,声音重得形同装了一吨疲惫,“我今天碰着徐路阳了......”   “是吗?”   “他来接顾兰亭,公子病犯了,要给我们走公账的局买单......”他顿了顿,抬眼看向秦甦,“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秦甦摇头,“不知道,这不正听呢么。”   他复杂地笑了笑,仰头呼了口浊气,“顾兰亭喝多了,看他掏钱包,一个巴掌就抽了上去。”   “啊?”   “然后我们就劝,一伙人都喝多了,东倒西歪,场面还挺难看的。”   “为什么?突然抽巴掌?”没有原因?顾兰亭不像是这种人啊。   “你猜?”   秦甦指了指手表,“三点多了,别闹!”不过,她真的还蛮好奇的。   “哦。”石墨抬手关了床头灯,在漆黑的环境里沉默了许久,一扭头,秦甦黄鼠狼一样晶亮的乌瞳还亮闪闪地在线等着。   石墨撑着她的背,拉她躺下,“行了行了,我说我说。徐路阳......还在用你送他的钱包。” 第38章 38   时阴时晴时风时雨了两日, 台风绕过本市,只留了一场迟到的雨。   秦甦是被雨滴敲打窗玻的声儿吵醒的。   梦醒前,她正在做心系人类的女娲, 拼命抻展四肢,以己肉躯, 弥天大缝。恰是高/潮时刻,耳边响起声似马蹄点地的壮烈声效, 她幽幽睁眼,身体还沸腾着热血。   一抹额头,密密的汗。   她躺在床中央, 两手雨刮器一样, 上下扫荡。果然没人。   早上石墨洗漱完, 凑到她耳边轻声问, 要擦肚皮吗?   她半梦半醒, 朦胧着意识,点点头。   她被封印在母体,触感清晰, 意识虚下, 感官混沌地游移于边界。后来他什么时候擦完妊娠油,什么时候离开,她完全没了印象。   秦甦看了眼时间, 早上十一点。【爸爸早安,醒啦!】   她手撑着床, 稍稍偏身才坐起的身体。以前腿一蹬就竖起来的灵活性,现在是没可能了。   秦甦挤了牙膏,用平时的0.5倍速一点点小心翼翼开始刷牙。   这两天牙龈有点出血,她在妈妈购物群里问了一句, 里面的百事通比百度百科还灵,几十个个案挤满屏幕,大家的分享欲很强。   秦甦结合书本和群聊,总结下来就是,孕期孕酮含量增高、口腔供血量增加,导致牙龈毛细血管扩张、弯曲、弹性减弱,血液淤滞,会有牙龈出血的现象[1]。当然这些产后会一一恢复。   她一边走一边刷。   诺大的客厅昏暗,联排窗户把视野拉长,绿树被风摧雨打,抖落尘埃与猩热,声势浩大的夏雨浇得人视觉舒畅,   秦甦感觉正身处黑暗异世界,自己像个孢子母细胞,正在经过畸变,通过破坏自身结构,进行有丝分裂,生殖孢子。   打破黑暗异世界的是人间使者陆女士。她听见客厅的动静,围了条太太乐鸡精送的围裙,从房间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做饭做到一半跑进去看电视了。   她第一眼先落在秦甦的肚子上,问她,今天宝宝动了吗?   昨晚大家说得热火朝天,秦甦感觉到肚子明显波动了一下,吓得愣在那里。她没破坏良好的聊天氛围,等莫女士走了,才拉着妈妈说的。   秦甦摇头,说没有动,可能昨晚笑得厉害,以为动了吧。   陆女士说:“我问了,说双胞胎四五月就会动了,也就是这阵子了。”她走到厨房,又拿了个东西走了出来,“这个钱包你怎么扔了?”她早上整理垃圾桶,以为是不小心掉进去的,翻翻里面,卡都抽掉了。   看清是徐路阳同款钱包,秦甦面露尴尬,含着口白沫往洗手间走,“我不要了!你别捡回来!”   “怎么不要了?不是说挺贵的吗?”   “不要了!”她坚决!   昨晚凌晨三点,听石墨说完那件事,秦甦先还感叹,徐路阳脑子真是不好,居然还用刻情侣名的钱包,不要命了......还有,那个顾兰亭喝多了还挺厉害,估计积怨已久,也不知道这对道德外重圆的破镜鸳鸯能不能走下去......   秦甦操心这操心那,闭目养神一分钟后,心脏狂跳,飞快掀开被子开始掏包。   石墨这厮真是,有话不明说,兜了一晚上弯,害她好半会才反应过来。   秦甦和徐路阳用的是同款钱包,买的时候在专柜刻字,彼时荷尔蒙上头,她的刻了Q&X、他的刻了X&Q。像石墨这种只看过她身份证一眼,就可以准确记住,定位到区域派出所的人,心思缜密可见一斑,绝对注意到了钱包!   被这种男人喜欢,真是甜蜜的负担。   “你这个小孩真的是......你不要我要!”好端端的名牌钱包。   陆玉霞看了看牌子,好像叫什么“爱了喂”,挺贵的。之前秦甦做代购,整箱整箱的东西寄到家里,潘羽织负责国内的包装寄出。整理时候,潘羽织跟她说过,这个很贵,包装盒都要确认完好,要八角尖尖,纤尘不染。   秦甦听见了,“你用就用,不要给石墨看到。”   *   秦甦下午被接去了石墨家。   石墨老说莫蔓菁不靠谱,秦甦想,这不挺靠谱嘛。   早上就把石墨的画拍照发了过来,问她要不要来她家看,秦甦说完好,车半小时就到了。她人生第一次享受到这种“贵宾”特权。   这几张画,秦甦看不出什么。当时门缝里传的纸条,传完基本就扔了,除了最后一张他的“自画像”,其余均没有保留。秦甦记不清楚他画了些什么,仅凭莫蔓菁发来的几幅作为论据,不足以支撑石墨是“路易基”这一论点。   她还想看更多!   石墨家和她想象的不同,又不尽相同。   秦甦鲜少接触书香门第,缺乏想象,所以走进幽静的大学住宿群,路过一栋栋爬山虎大院,整个人立刻被古色古香的学院风貌浸染,人都安静了不少。   和谢利山庄的华丽风格比,大学校园里的房子更让她喜欢。   石墨爷爷在门口接的秦甦。老爷子人不高,165左右。听说早年在新疆吃苦,营养不好,后面几个弟弟都长得很高。老爷子第一次见秦甦还强调,家里有高个基因,他只是营养不良。   见她带了水果,老石连着哎哟了好几声,赶紧从孕妇手里接东西。   秦甦怎么好让白发苍苍的老爷子拎,死死攥在手里,背到身后,礼貌扯开话题问爷爷,他也是住在这里吗?   他指了指东面,我们住那儿,离得近。   “你们在学校占了两栋楼?”   莫蔓菁闻声下楼,鼻梁还架着没来得及摘掉的眼镜,“老校区,环境没那么好,新校区那边的教学住宿比这里紧俏。”她顺利从秦甦手里拿过水果,递给阿姨,半捂住嘴跟她悄悄话,“老爷子听说你来了,非要过来,我拦不住,你理解一下,他们就这一个孙子。”   “就石墨一个吗?”秦甦意外。   “嗯,也就石峰一个儿子,本来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的,都意外没了,”她苦涩地扯扯嘴角,朝她挤眼睛,“所以很宠的。”比别的老人对家里添丁的盼望更为殷切。   保姆阿姨看见秦甦脚上沾了雨水,赶紧去拿毛巾。   秦甦忙说不用,她用纸巾擦擦就好了,结果话还没说到一半,阿姨便消失在了门口。   莫女士笑笑,“没事儿,让她们忙去,我当年也这样,还不好意思呢,结果等娃落地,这些体贴就都给娃了。这阵能做女王就坦然点,女人么,也就这阵子最尊贵,别不好意思。”   “好。”   秦甦坐在琉璃窗下,刚叉上一块苹果,就听到门口灌入嘈杂。风雨声夹杂着人声——   “不用换鞋。”   “没事没事。”   “在里面呢,两个!”   “哎哟!双胎!老石真的是好福气!”   秦甦中午还在异世界感受自己有丝分裂的异变身体,下午就被丢进了动物园,被人免费观摩。   一群老头老太黑压压地涌进厨房,给秦甦拿完毛巾的阿姨差点没挤进门,“姑娘,来,赶紧擦擦,不能着凉。”   秦甦颈上也不知是雨是汗,不住往外渗水,她挨个叫完人,呼吸明显紧了不少,像被人勒住了脖子。这些老教授们聊的话题都很正常,可秦甦一个也答不上来——   “什么时候谈的?怎么没告诉我们?”   “哎哟,什么时候领的证?怎么没通知我们?”   “办酒了吗?怎么没叫我们啊!”   “这么漂亮的姑娘藏着掖着,有了才告诉我们,石教授不够意思!”   石老爷子也尴尬,两手搓来搓去,八十的人了,本就佝偻,此刻更是矮了大半截。秦甦看着都难受。   他显然都不知如何把未婚先孕的事儿交待给这些老教授们。大家都退休没事干,嚼舌根一流,读书人拓展起人物发展,那真是只有你想不到。   他囫囵着嗓子,“这个.....还没弄.....”   一老教授惊了,着急上火:“还没结婚?为什么没结婚?石墨不肯结婚吗?石墨怎么会不结婚呢?石墨这么好的孩子!”   莫女士淡淡地说,“这个不是正准备呢么,先生小孩,孕妇为大,我们都听姑娘的。现在年轻人意识觉醒,不在乎什么恋爱、结婚、生子的先后步骤,想干嘛干嘛,我们老了,都落伍了,反正跟着年轻人走就对了。”   一群老教授目瞪口呆,舌头打结——   “哦.....”别人家的事也不好当面插嘴......   “也对,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   “嗯,我们是落伍了.....”   “那现在没结婚,这个.....这个上户口怎么弄啊?”   石老爷子找到了话口插/进/去,“户口结不结婚都可以上的。”   听着还是不像话,“那你们准备.....”   一看石墨长大的老教授急了,“小秦?小秦是吧,哎哟,我跟你说,我们石墨真的一点花花肠子都没有,老实得不得了,真的是好男人!”   “就是就是,长得好!工作好!家里好!人品好!新时代四好男人啊!”   莫女士凑过去,同秦甦偷乐说,“人类繁育计划已经进行到一半了!石墨追求小秦长跑也已经看到终点了!”   莫蔓菁看到是故事线是——高速发展的经济时代,年轻人高压生活、事业忙碌,结婚生子得分两条故事线进行,一条顺叙,一条倒叙,如此两不耽误。   结婚话题朝着吹嘘石墨杀过去,动物园参观也有素质地按序进行。   女老师们摸摸肚子,问吃喝拉撒,猜男猜女,男老师们看看肚子,话其迂腐,表示这个还是要现代医学来看。   女老师们说,谁不知道现代医学最标准?猜男猜女是乐趣,你们不懂!男老师们弃权摆手,随你们随你们,我们不懂不懂。   秦甦维持礼貌微笑,僵硬地咀嚼水果,嚼得腮帮子都酸了。   真是好强大的道德绑架!   要不是她与石墨已经暗度陈仓,心甘情愿,换以前遇上这场面,指不定得多烦躁。现在么.....竟然有点不好意思。尤其看见老人局促不安,脸上无光,想到石墨说的爷爷奶奶很爱他,整个人感同身受地心疼起来。   门再次打开,石奶奶姗姗来迟。莫女士见战场又添新丁,赶紧带秦甦逃离现场,去到二楼一间大卧室,“不好意思啊,姑娘,今天累着你了,现在带你去看画。”   简单一张木质大床,款式无甚新奇,胡桃木书架,右边置着张简单书桌,桌面空无一物。   房间朝南,视野开阔,今日逢雨,如若是个晴天,阳光一定极好。   “这是书架,没拆腰封的都是买来装饰的。”莫蔓菁指着一面雪白的墙壁,“这面墙以前都是他的奖状,后来房间重新装修,才揭下来的。本来还挺壮观的,一看就是个自律的好孩子。”莫蔓菁内心潜台词是:一看就是那种很没意思的三好学生,绝对看不出会未婚先生娃的那种。   莫女士拉开衣柜门,吃力地拖出一个沉重的箱子,“这里就是他以前上学的东西了。”她回头,见秦甦不动,招呼道,“不想看看孩子他爸以前多优秀?”   秦甦踏进这间卧室的瞬间,就明白了石墨性格里的稳重宽厚源自何处。   在这样一个稳定的家庭长大,就算对父母陪伴心有不甘,也不会多缺爱。   秦甦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他好幸福啊。”   “这句话你一定要跟他强调,这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莫蔓菁来气,“那天还跟我说,他是自己长大的。”   抱怨到一半,石奶奶在底下喊莫女士,问她六安瓜片放哪儿了?   老太身体真硬朗,声音比秦甦都大。莫女士让秦甦随便看,自己先下去应付那帮老教授了。   门一关,秦甦耳边忽然清净,倒是有些不适应。   她站在那个纸箱前好一会,才开始翻看“少年的秘密”。   *   收到莫女士的先斩后奏,称她带秦甦去家里喝下午茶,顺便看看爷爷奶奶。石墨眉头立马蹙起!谁会大雨天带孕妇去喝下午茶?   莫蔓菁消息刚发出去,就听那电话一响,菊花吓得一紧。这小子肯定又哪里毛了。   哎,生儿子就是还债!   电话一通便是直白的质问。   她恨不能让石墨赔她一份肉毒钱,“不能带来吗?更生都没说什么。”   “人家好意思拒绝你吗?”石墨了解莫蔓菁那张嘴,没人能拒绝。这辈子能扛住她咄咄架势的,也就他了。石峰都不能。   “我看她挺高兴的,而且那帮老教授也没说什么......”   石墨抬高声调:“你们还叫了他们?”   莫蔓菁咬住唇,暗道不好。那帮人也不是她叫来的,公公婆婆知道要有曾孙子曾孙女了,那张嘴巴就管不住地宣扬,天天盯她,她压力也很大啊。   石峰偏还不在国内,她简直是家里的顶梁柱!就跟法人代表似的,公司一有什么岔子,她第一个背锅。   “算了,我打个电话给秦甦。”   莫蔓菁刚松了口气,那边石墨又叫了她一声,“对了,妈。”   她脸迅速嘟囔:“干嘛?还有什么要批评我的?”   石墨轻笑,“生气了?”   “你这么凶巴巴的,指望我能笑得出来?”   “生气找石峰哄你。”   她翻白眼,没理他。   他正色道:“我房里的那些东西,高中的画啊,还有别的什么,别让她看。”   莫女士愣在那里:“......”   “晚上让阿姨准备点好吃的,我回来吃饭,正好接她回去。”   莫女士:“......”   电话一挂,木质楼梯响起急促上溜的脚步声。 第39章 39   纸箱约长宽各半米, 深约一米。   这大小够秦甦兜着两个袋鼠钻进去了。   衣橱门半开,卡着半截线衣。   在别人的房间衣橱开着,总觉得怪怪的, 秦甦犹豫了一下,伸手给关上了。   本来还端着一口气, 看清纸箱最上面堆了两本旧相册,秦甦脸颊的肌肉霎时放松, 开心地浏览起石墨的幼趣时光。   以前秦甦是欣赏不来小孩长相的,网上那么多网红小孩的生活萌照,她从来不看, 表情包也都是猫狗居多。直到莱莱出现, 她为友谊弯腰, 开始存些小孩图。   如果以那个“标准”为可爱的话, 那么石墨的照片修复一下, 绝对可以做个“网红”,淡颜系酷崽,都没几张笑的图。   当然啦, 在全网喊着生女儿的风向里, 这条男孩成名路还是比较难的。   小时候的石墨去过好多地方,多到秦甦怀疑他身后只是张宣传背景图。   一张张翻过去,她很快忘了“小男孩”, 被牵着石墨的男人完全吸去目光。石峰和石墨有神似之处,但比石墨眉眼更深邃一些, 如此便多了几分惹女人怜爱的忧郁。   低清像素里看见这样一个帅哥,倒有种看早年港星写真的感觉。莫蔓菁不愧是八面玲珑的女人,眼光好辣!秦甦这头沉浸在石峰的美貌里,那头的门也被推开了。   她惊喜地回头, 对莫蔓菁说,“阿姨,叔叔长得好俊!你们家基因真好!”回看秦栋梁和陆玉霞,只能算周正,不管是气质还是五官,皆不出彩,生出秦甦这样的颜值更像是遗传学上的偶然性。   莫蔓菁大脑一片空白,一口急气冲上来,看到秦甦笑得有些勉强,“看到哪里啦更生?”   “我还在看相册。”她拍了几张石墨小时候的照片,回去再做一波宝宝合成图。   “相册啊,”莫蔓菁朝那摞得整整齐齐的箱子看了一眼,勉强松口气,生小子真是要命,“他们走了,我们拿下去和爷爷奶奶一起看。”   “好啊。”秦甦呆在房里,留老人在楼下总归不妥。   她把相册放在一边,“阿姨你等等哦,我再看一眼画。”她往里翻,准确抓住粉红色文件袋的一角。早上莫蔓菁发给她的图上垫着这么一个东西,她猜是用来装画的。   刚往上一提溜,手腕就被摁住,画掉回箱子里。秦甦疑惑地看向莫蔓菁。   莫蔓菁面色为难,看秦甦多了几分心疼。   莫女士这时候,脑子里已经写了好几出替身梗的戏码,尤其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认定画的是更生这事儿从没被石墨正面承认,像一泼冷水从头浇到脚心,彻骨冰凉。画上一定是另一个鼻尖有痣的姑娘,可怜更生做了替身,还有了身孕。   秦甦低头,重新去拿那粉红文件袋,被莫蔓菁再度拦住,“我们下去吧,姑娘,你背心都湿了,这间没打空调,三伏天里别热坏了。”   她嘴角含笑,和蔼地拉开秦甦的手,郑重其事地合上纸箱。   准备复位箱子时,秦甦手搭在了箱子上,慢吞吞反应过来,疑惑问:“是不能看了吗?”   莫女士冲她笑笑,“爷爷奶奶在下面等呢,下次吧。”   秦甦不解地盯着莫女士。   瞧着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莫蔓菁心里真是把石墨骂死了,“更生,我忽然想到这是石墨的隐私,我作为妈妈不应该暴露儿子的隐私,都怪我大嘴巴。”快人快语的bug。   “是吗?”秦甦看向箱子,“可是你早上也已经把图发给我看啦。”现在看看画又有什么关系。   “说是这么说......”莫女士烦扰地皱起眉,想了想,拉过秦甦的手,“那就麻烦更生你帮阿姨保密。”   秦甦:“......”   莫女士:“......”   台风周边卷挟的雨量不足,一上午倾倒大半,此刻只余阴云作舞,伪造阴沉滞重的人间气色。热乎乎湿漉漉的风由半开的窗缝蹑足穿入,于准婆媳二人之间游走。   气氛稍显僵滞。   秦甦脑子转了个弯,迟疑道,“是石墨不让吗,还是......”话没说完,楼下阿姨买菜回来了,爷爷奶奶耳朵不好,声音喊得大,加之老房传声严重,像一伙人围在石墨房门口那般喧闹。   莫蔓菁亲昵地挽起她的手臂,“来,姑娘,我们下去看看都买了些什么菜。”   秦甦没动,手臂交叉的间距拉大,她咬住下唇还在犹豫,内心想多翻些少年往事来着。   莫蔓菁扯着唇角,强行笑道,“不是说挑食吗?走,下去,让阿姨看看有多挑。”   秦甦眨眨眼,还在那傻乎乎确认,“不可以看吗?”   莫女士放弃虚伪,无奈地压低声音,“你千万别生儿子......”   接着,秦甦手臂被拽了一下。踏出第一步,后面挪出房间的碎步显然快了不少。   一转眼,人就被莫蔓菁带到了楼梯口。   爷爷奶奶看见秦甦,恨不得亲自来扶,两双浑浊的眼睛巴巴地迎接她下楼。   她这几天走路发现有点看不见脚尖,粗粗一量,腹围79cm,平地或者上楼还没什么,下楼心倒是忽然虚了。   秦甦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莫女士见着,遗憾了一句,“本来还想过阵子把你接过来照顾呢,现在看来,楼梯不是很方便。”   秦甦苦起脸:我来这里住像话吗,楼上那么多秘密。   她这么想着,往莫女士那抛去了个幽怨的眼神。   莫蔓菁赶紧扭开脸,汗都出来了。她在影视行业二十年,早就是人人尊敬的前辈,走到哪里大家不顺着她,开个会胡说八道都有人拍手叫好的荒唐优越,结果在自己家里吃瘪。服了!   阿姨兴高采烈地报了串菜名,秦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不是满汉全席吗?她客气道,“不用吧,我们简单吃点就行了。”   奶奶说:“这已经很简单了,你第一次来我们家,临时准备已经很仓促了,哎呀......把你妈妈叫来啊。”   “不用不用,她今天去搓麻了。”之前天天照顾秦甦,放了好几回鸽子了。陆女士在家哀叹,等她这孩子生下来,她那些麻友估计就找到新牌友了。秦甦临出门时,赶紧催陆玉霞去搓麻,维护好麻友关系。   “都三点了,快结束了。”   秦甦:“她们那帮人都连着打。”今天绝对是要过零点的架势。   “哦......”奶奶语气惋惜,“你妈妈精力倒是挺好的。”   “嘿嘿。”   “你妈妈搓麻将啊,我也喜欢,下次叫她来,我们人不是正好嘛!”莫蔓菁赶紧张罗。   之前陆玉霞和徐路阳妈妈搓牌,一下午输了四千多,心疼了小半个月。秦甦自知阶级差距,摆手婉拒:“我妈来得小,都是打五毛一块的。”   莫蔓菁理所当然:“家里人本只是来个五毛一块的,再大就是聚众赌博了。”   秦甦松了口气,说,那行,下次约。   她拍了句阿姨的马屁,坐到沙发上和爷爷看相册。   老头老太看见孙子,就算只是影像,都眉开眼笑,石老头边翻相册边嘀咕,说有几个月没看到孙子了。   秦甦坐在老式皮沙发,听奶奶讲石墨的皮事儿,爬树挖泥巴一点没少干,生出来雪白的小子,却常年晒得比炭还黑,永远在夏天正当午的时候跑出去疯,抓都抓不住。   “上楼不爬楼梯的,爬管子。”   “咱就把窗户锁起来。”   “他还是爬管子,爬得更厉害,直接爬到二楼顶,从天窗上跳进来!”   “身上永远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那时候谁突然喊我,我都害怕是通知我这小子摔死了。”   “后来实在没办法,住宿区改造,我们把外水管砌了水泥,天窗也封起来了。”   老头老太你一句我一句,把那只小猴子描绘得仿佛在眼前上蹿下跳。   秦甦不敢相信这是石墨,这厮平时走路都不带蹦一下的:“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小学左右吧,后来还是比较听话的。”   “他妈妈回来就好了。”老太太说,石墨小学那年,莫蔓菁跟着石峰去了内蒙,本来说去两年的,结果两人闹别扭,莫女士两个月就回来了,回来后管教了一阵儿子,明显好多了。   “还是我按着他的头练字,练字这个事情还是很能磨练心性的。”   “估计就是上了学好点了。”   “哎!”老爷子不同意,咂了下嘴,“还是练字。练字让他屁股挨凳子。现在一手好字拿出去多漂亮。”   “他的字很好看,我上回看到了。”秦甦终于找到稍微了解的话题。   “那你是没看到,小学三年级我还因为他的狗爬字,被叫去学校。连数学试卷,都看不清他写的什么答案......”莫蔓菁端来一碗新炖的燕窝,热乎地送到秦甦手边,“来,姑娘,喝燕窝,生下的宝宝白嫩嫩。”   秦甦呷了一口,有点烫,小口吹气儿时,眼波忽而流转出道精光,“爷爷,他练了多久的字啊?”   老爷子掬起皱纹,“这个......”   莫蔓菁插话道,“他练字的习惯小时候没养成,后来成绩上要好,作文有卷面分,他没办法,硬着头皮练。学习这种事,还是要自己意识到重要性才肯学。”   秦甦看了莫女士一眼,大口一呼气,啜饮完燕窝,把空碗交到莫女士手上。   莫女士给她抽了张纸擦嘴,乐颠颠地送碗回厨房。   秦甦赶紧拉着爷爷问,“那爷爷,有他初高中练的字吗?”   爷爷说:“家里有啊。”   奶奶说:“他不要,我们都留着。”   如果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孙子,那什么龙飞凤舞的墨宝肯定有留有痕迹。   秦甦说,她要给宝宝看看!   然后三人转移阵地,秦甦拿着伞,搀着老太太,一路往他们屋走。   两个老人兴高采烈地带秦甦去参观他们的房子。   他们住的是一栋离莫女士那五百米远的四层建筑楼。住宿没有重新翻新,还是老80年代的旧风味,二老住一楼,采光差,有一个小院。   小院栅栏爬满了爬山虎,郁郁葱葱,此时雨水歇止,先前的雨滴还滴滴答答地意犹未尽。   秦甦坐在临院的小房间,抱着一团毛笔字纸,心道,失策,赶紧又要了其他的,老爷子一听她要看钢笔字,转身又给她拿了出来。   爷爷奶奶果然很爱石墨。要啥有啥,应有尽有。   秦甦接过字帖,随意翻翻,又心平气和地打开了本初中的《八年级暑假快乐》,随意欣赏了几篇尴尬得抠脚趾的作文,发出了好几声“咦”......   她左手胡乱翻着,右手解锁手机,打开莫女士发来的那几张画儿,嘴角勾起讽刺的笑,这男的在搞什么?   遛她?   *   暑期校园,人烟稀少。   要么打工的,要么读研做实验的。大家神态板正,行色匆匆地骑车赶路,耳朵上无一例外不戴着耳机。   秦甦散了半天步,准备打道回府时路过一家店,名字挺校园土味的——叫星星月亮咖啡店。   她两手拢住光线,透过玻璃好奇地打量门店内饰。   营业员是学生,清秀干净,皮肤透白。   他主动拉开店门,目光自然地落在她的肚子上,“你好,请问要进来喝杯咖啡吗?”   秦甦本只是散一圈步,消化消化燕窝,再消化消化往事,然后回去吃大餐。没想到会看到一个帅哥,然后,肚子里有个小家伙动了一下。   她手搭上隆起,眼睛迅速睁大。   那帅哥还等在那里,眼神询问,秦甦不能喝咖啡,便问,可以点一杯白开水吗?   他愣了一下,说可以,利落地转身走入柜台,给她开了瓶矿泉水。   秦甦找了个临窗的位置落座,告诉石墨自己在一家咖啡店,离他家很近。他果然知道是哪里,直接回,知道了来了。   从她坐下到石墨进来,约莫十几分钟的时间。   这十几分钟,秦甦把身体机能的视觉部分借给了“妹妹”,用来盯着那帅哥,脑子则开始转动些复杂的、小孩子不懂的事情。   万花筒旋转、嬗变,秦甦摸着记忆里残留的几片棱镜拼拼凑凑,把过去没能明白的那部分石墨,拼出了点具体的边界:   比如他为什么会在见到她时一直温柔地傻笑;   比如为什么在她噼里啪啦倒豆子说与他无关的事情时,他耐心听着,还义愤填膺;   比如他们明明不熟,一问一答之间却像早有默契;   比如他配合她开房、上/床,细细想来,他们那次真的和谐得有些过分;   比如他问她,这么多年有正眼看过他吗;   比如他从没否认喜欢她,还老添一个定语“很早”;   比如......比如......太多比如了......   秦甦想着想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肚里这个小色女真的很过分,她只是把眼睛借给她看帅哥,结果这丫头居然无耻地用它流口水。秦甦掖掖眼泪,算了,为母要大度,小孩子本来就口水多,原谅她吧。   *   石墨停妥车,进门跟长辈打了声招呼,转身就往星星月亮咖啡店走,从小弄穿过去,是一条捷径,就两三百米的距离。   他在本校念的大学,加之从小在学校长大,对这里很熟。   可以非常肯定地说,这里每一株草的祖祖辈辈都被他踩踏过。   当年心比天高,他没把这所学校放在过眼里。轮到高考失利,只能硬着头皮念。周围老师的孩子也都不优秀,差一点的连本校都考不上。这一点似乎是定律。都说优秀的教师其子女成为杰出人才的比例远低于其它阶层的知识分子。石墨心想,他的孩子跟教师家庭应该是没有相关性了。   走到落地玻璃前,石墨一眼扫见了擦眼泪的秦甦。   他迅速推门进去,顺着她的目光,皱眉往柜台看去,“怎么了?”   秦甦的肚子又动了一下,她赶紧别开脸,两手竖起挡住余光,“我正在给宝宝做胎教。”   石墨现在随身带纸。   他推开校园咖啡厅里的粗劣餐巾纸,抽出自己的纸巾,送到她手边,“你眼睛下面沾了片白色碎屑。”   她惊呼一声,赶紧接过纸巾,“完了,妹妹要伤心了。”她在那个店员小哥眼里没有漂亮形象了。   石墨蹙眉,“为什么?”   她吸吸鼻子,告诉石墨,看到小哥的瞬间,妹妹就动了一下。然后她就被妹妹操控了,只能坐在这里看帅哥。他一会低头玩手机,一会打单子拿笔计算入账,抬头时还会与她对视一眼,害羞笑笑。说到这里,秦甦对石墨强调,“对视时,肚子的小家伙明显有活动感。”   秦甦两眼放光,激动地拉住石墨的手,使劲摇动,压低声音兴奋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好奇妙!”   石墨偏头看了眼那奶白的小男生,年纪二十左右,确实年轻。   他拉开她的手,“回去吧。”   门口铃铛叮叮咚咚,又有学生客人进来了!竟然还是个帅哥。   她哇了一声,“这个学校帅哥好多啊!”   “老校区都是理工专业,所以男生多。”   “不过这个没有营业员小哥帅,”这个个头不行,背没挺直,气质差了点。她挤挤眉,“你不觉得妹妹眼光很好吗?”   石墨语气冷淡,“一般。”   秦甦故作不解,睃他一眼,“是吗?”她两手撑脸,风骚的杏眼尤带红肿,暧昧地冲他挑眉,“可是你进来的时候,妹妹也动了一下。”   石墨眼里闪过笑意,又很快掩去,拉过她的手正色道,“走吧。”   “等等哦,我帮妹妹给小哥留个纸条。”   石墨:“......”   咖啡店里有心情记录本,她拿了只荧光彩笔,撕了一页,认真构思纸条内容。   “你说我写什么好呢?”   石墨:“......”   “我就写,‘你好帅,我喜欢你!’”她问,“可以吗?”   石墨不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当他认可了,下笔开始写。一边写,一边说,“我高中也写过纸条,当时觉得还挺浪漫的。就是那个男生一直没有给我回应,可能是我没抓住好的表白时机,有点可惜......”她鼓鼓嘴,直起身戳下感叹号,“所以啊,我以后有了宝宝,要教她该表白时就表白,该推开那扇心门就推开那扇心门,哎,妈妈没有别的本事,除了漂亮,也只有勇敢可以遗传了。”   说罢,她摊开那张纸,怼到他眼前,“写的怎么样?字好看吗?”   秦甦的字是典型的外文系女生的字,整体往右斜。石墨说还行。   还行?那就是不行!   秦甦又看了一眼,不满意地往他手边一推,“不好看,我重写!”说着,又从本子上找了张空白页。   撕下纸,手腕很自然地压上页脚,她说:“我和他写了好多纸条,少说几千张应该有的,多是这种临时撕下来的,有时候上面还有一半数学题,”她抬起头,朝他害羞地笑笑,“但是好可惜,我都没留下来。”她有点丢三落四,这种纸条就算保留两天,过几天也会随什么东西一块失踪。被认真保留的,只有最后一张。上次,也被她丢掉了。   她又写了一遍“你好帅,我喜欢你”,送到他眼皮子底下,“这次好看吗?”   石墨看了看手边这张,又看了看眼前这张,清清嗓,“有点往右斜。”   “是吗?”她定睛一看,还真是,“法文写多了。”   她又把纸条废弃,往他手边一推,“那我再写一次,你等等我哦!”   荧光笔墨水不足,她摇了摇,哈哈气,写到一半还是断掉了,她用力坚持写完,状况有点惨不忍睹。她苦脸,“这样行吗?”   他眉峰上挑,“你问问妹妹。”   她垂目看了眼肚子,假装问了问,长出一口气,“妹妹不同意。”   她把纸条往他手边一推,示意废弃,准备起身再找一支,被石墨的手按住动势,掌心塞了一支温热的钢笔,“用这个好了。”   她摊开掌心,看了看,惊奇道:“你居然随身带钢笔。”   “我爸给我的。”石墨说自己很久没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出墨,有回拆快递比较急,拿它破封胶带,倒是勉强能用。   秦甦在本子的角落下笔试试。第一笔“撇”落下,周围景物迅速倒退,一股强烈的时空感撞击她的鼻腔。   这回好像怎么也怪不到妹妹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哇......居然能出水呢。”   石墨看着眼泪划过鼻尖的那颗痣,落在纸上,喉结上下滚动,手心那张纸巾攥着,忘了递给她。   她手臂揩过眼泪,“我来想想写什么哦。”   “不是那句吗?”   “换一句!”她眼睛湿漉漉的噙着泪,笑容还是照常灿烂。她抿着嘴,借着钢笔的笔锋,流畅地写完、折好,往石墨手里一塞,“爸爸去给妹妹递纸条吧。”她两手搭在肚子上,拿出孕妇腔调。   “写了什么?”这回她手挡着,石墨没看见。   秦甦按住他窥私的手,“咳咳,纸条是秘密!”   石墨轻撇唇角,眯起眼睛。   秦甦两眼狡黠,认真地套好钢笔套,递到他手心,“谢谢你的笔,很好写。以后别用来拆快递了。”   隔着小小的圆咖啡桌,两人互望一眼。   石墨将钢笔插进西装内口袋,起身往柜台走去。转身的瞬间,纸条两角捏起错开,内部见了一秒光又迅速合拢——   “我好漂亮的,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第40章 40   雨后蝉鸣愈加聒噪, 秦甦牵着石墨的手,循他领的路踏上湿哒哒的砖石小径。   他说这里以前就是花坛,被他踩出了条路, 后来这片重整,都是按他踩的路铺的石板砖。   秦甦笑, 她第一次看人低素质低得这么骄傲。   石墨皱眉,“我也很奇怪, 我小时候不肯走路,一直往偏门的地方走。”什么草丛啊水管啊小树啊。   “你现在还会爬树吗?”   两人手边恰是一棵树干粗壮、直径少说半米的参天大树。   “这种不行,”他指了指旁边移栽的脆弱小树, 可怜一场雨就把它淋弯了腰, “这种可以。”   “你都跟人家树一样高了!”欺负弱小。   “小时候。”他还摇了摇, 抖落一身水珠, “我喜欢爬小树。”   “为什么?大树不是爬得更高吗?”   他说, 也是,然后笑了笑,“但我怕爬高了, 我爸回来会看不到我。”   风吹拂过脸颊, 如同披上层湿漉的纱,舒服是舒服,解了三伏暑气, 只是这校园绿色铺天盖地,雨停了, 水珠仍意犹未尽。风一吹,叶一动,叶片凹槽里藏的一肚子“坏水”兜头泼下,阵势一点不比刚才的倾盆大雨逊色到哪里。   石墨摊开手掌, 两手交叠,也没能替秦甦挡到多少雨水。   秦甦黑发长出十厘米,后头一长绺的栗色法式卷沾了雨水,像只贴头皮的泰迪。   饶是如此,两人脚步依然慢慢吞吞。   秦甦肩膀一缩一缩,一边避雨水一边兴奋地向他形容胎动的神奇。   “就像未来电影里,一种寄生于体内的生物在蠕动。”她形容像被电到了,又像有个人在肚皮里头敲门,为了让袋鼠爸爸有更直观的感受,她使劲用贫瘠的形容描绘,“像你饥饿时那串饿狠了的胃咕噜,或者蹿稀前那串炸裂的肠蠕动,”说着,秦甦还要强调胎动不痛,“但要去掉疼痛。”   家的灯火近在三五步开外。   漫天夕阳被树叶片得粉碎,烘在湿透的发丝,石墨心念一起,兜里的硬币刚要掏出来,就听她说蹿稀。   “哦。”腕部敛起动势,换两指在口袋里翻转硬币。   “我看书上说,宝宝在肚子里吞羊水、再吐出来,或者动动手、动动脚,再或者捏拳头、小脚趾抻展张开成扇形,这些都是胎动。”   “两个会在里面打架吗?”   “听说会,”秦甦担忧,“我问妈妈群,有个生了双胞胎儿子的妈妈说孕中晚期肚子里打得很凶,肚皮上可以看到小脚的波动。”她又甜蜜又苦恼地感叹,“我更像养着两只寄生兽的宿主了。”   她看到家门,脚下加快两步,被石墨一把拉住。   “等等。”   “嗯?”   “给你变个魔术。”他掏出硬币,刚搭上食指,莫蔓菁一把推开门,“石墨!都等你呢!”看两人面对面杵着,一动不动,她朝他们招手,“赶紧的,快进来啊,有蚊子!”   *   秦甦衣服湿了,被莫女士领去换裙子。   她拉开衣橱,使劲给秦甦比对衣服,花花绿绿,各种冷僻颜色都有。秦甦挑了件香芋紫的奶调A裙,抽掉腰带,露截小腿,倒是看不出大肚子。   约莫莫女士先打过招呼,饭桌上没有催婚这桩说在两人心坎的大事被提点。   二老和莫女士以及一位准爸围着那圈蚊子包打转,只有袋鼠妈妈一筷子一筷子地等人提。   随便一个人,都不用是石墨,她就能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她愿意!   老爷子问石峰什么时候回来,“他儿媳......”赶紧改口,“这姑娘都要生了。”   莫蔓菁说,他争取11月做完课题回来,那边有两个项目没结束,本来6月要跟我一起回来的,但日内瓦那边有个四年一度的全球最大气象交流会议。说到这里,莫女士看了一眼秦甦,朝她笑笑。   秦甦包着口菜,也赶紧傻笑回去。她读明白了潜台词,就是石峰心系这两崽,无奈公务太过繁忙。   秦甦吃了一碗饭一碗汤,还有半碗佳肴,没有饱但还是歇下了筷子。   实在是上回腹胀有了阴影,不敢多吃,尤其胎儿上升,逐渐会挤压胃,最近吃完什么都要兜两圈,不兜感觉胃里的东西消化不了。   她揉着妈妈群教的穴位消化法,胡乱揉虎口的穴位。   大家热烈聊着石墨的小时候皮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这个臭小子当年甚至炸了外公家的仓库。   秦甦疑惑,“怎么炸的?爆炸的炸吗?”   “我第一次带他去他外公家。农村很无聊,地广人稀,没有人陪他玩,他看到仓库堆满面粉,想到他爸书上看到的实验,挥了两袋面粉,找村头小卖部抽烟的老头,要了半截燃着的烟屁股。”   莫蔓菁讲故事大喘气,说到这里慢条斯理地吃了口糖醋排骨。   秦甦吓得人都竖了起来,就等莫女士赶紧把那口骨头吐掉,把话说完!   “他还蛮聪明的,从窗户里把烟头往里一丢。”莫蔓菁挤出意味深长笑,要不是公婆在旁边,她的嘴巴都要恶毒了:你怎么没把自己给炸死呢!   那几年莫蔓菁还挺难的,碰到良心剧组写的剧本可以收回现钱,一集也就两三千,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进行漫长的追讨尾款之路。   石墨炸的是她大哥和她爸妈赖以为生的买卖,镇上的领导都赶了来,还上了本市新闻,镇政府受到压力,把他们厂当典型安全事故处理,赔了笔当时的天文数字。   一家人捧着这个小祖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苦水只能往肚里咽。莫蔓菁那几年一直在存钱,准备离婚跑路,结果钱全掏出来补给父母。她给冷战一年的石峰主动去到电话,破口大骂这辈子欠他家的。   结果老子跟小子一样不靠谱,听到这事儿还在那儿笑。   秦甦看了一眼石墨,这厮仿佛自己是个局外人,安静地一口肉一口饭,表情纹丝不变。气得她都想动手打他了。   “那他......理化还挺有天赋的。”秦甦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能在饭桌上和谐播放的话了。   难怪莫蔓菁每天都说不要生儿子。这种事情,可爱的女娃怎么会干呢!阿昏   莫蔓菁咬牙切齿地直摇头,“石峰后来也不建议他看那些书了,说他属于先天破坏分子,不适合学习先进的人类知识,容易搞出反/社/会的事情。”   爷爷赶紧找补,生怕破坏了石墨在秦甦心里的形象。“没有没有,小石头后来还是挺好的。”   “是是是,”老太太说,“现在是社会精英了。”   秦甦笑得直拍石墨大腿,直到被领出门散步,她仍沉浸在养儿子的强烈抗拒里,仿佛天下儿子都是石墨。   “哇,我要是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我肯定会忍不住家/暴!”听得都牙痒痒,把爸妈的老本都赔光了。   石墨对此不以为意,拉过她的左手,替她捏虎口消食,“你不能听她一面之词。”   “哈?还有别的隐情?难不成你炸面粉厂是被唆使的?”   石墨欲言又止,被秦甦一双好奇地眼睛追问到眼前,沉吟片刻,语气冰冷,“我故意的。”   “我的天哪!”   “但不知道会有这么大的后果。”   以石墨当时看百科书籍和理化小实验的知识储备,只知道会爆炸,但二三年级的他不知道爆炸具体是会产生什么后果。   他很清楚自己父母关系不好,也常听莫女士表达离婚意愿,问他跟爸爸还是跟妈妈?   那年暑假,他被莫蔓菁送去外公外婆家,说要培养他和娘家人的感情。石墨处于极大的不安全感里。他不擅哭闹,只会在自己的小宇宙里憋气,他想爸爸,但乡下没有电话。   走到小店打电话,他看到本市一分钟2毛,就问那打到内蒙多少钱,老板想了想,说十块钱一分钟。   石墨掏出两张一百的,递给老板。   老板不让,心想小孩子哪来这么多钱,肯定是偷来的。他让他叫爸妈来,还问他哪家的,怎么没见过他。   石墨的世界黑了,他连电话都不能打。有钱也不能打,那钱有个屁用。   他想起石峰跟他说过的,爸爸和儿子之间有心灵感应,只要儿子给爸爸发信号,爸爸就能收到。   “你信了?”然后就把面粉厂炸了?   石墨想了想,“我当时应该意识到这句是骗小孩的,但我还是炸了,我想让自己受伤,那爸爸肯定会回来。”   秦甦攥紧他的手,紧张起来,“那你那次受伤了吗?”   “屁股上炸了个洞,你上次没看到吗?”他一本正经地侧过身。   秦甦一巴掌拍上去,“骗子!根本没有!”啪的一下,手感真好!   “你才看了几回。”他逗她。   她得意地隔着西裤,咸猪手了一把,“我第一次看你屁股就记住了!”   石墨意外,“记住什么?”   “我当时......”她回味地舔了舔嘴巴,“借着月光,先用眼睛验货,然后用手验货,除了那个,咳咳,我想的就是这家伙皮肤蛮好的。”没有痘坑洼或者胸毛,光溜溜的雕塑身材,手心抚过,还有一种石灰粉才有的滑溜感。   她抱住他,“又想摸了。”   石墨都不知道这时候是拒绝还是同意,压低声音,“这在外面。”   “我手穿进去摸。”她嘻嘻一笑,“隔着裤子,人家看不到我在干嘛。”   一排自行车电动车停了一月余,露出夏日疲态。   百年校园,灯火稀疏,三四米一盏路灯,瓦数不够,照了个半亮。   像二十世纪初的老电影,昏黄闷热,裙摆在腿肚摇晃,情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步伐碰上再离开。   氛围好得直想手舞足蹈,高呼人间美好。   秦甦与石墨嬉闹,边走边逗。手勾勾他的皮带,被他轻轻捉住,鱼一样滑掉,再稳稳穿进里面,沿半圈弹力调戏地啧啧嘴。   她仗着自己是个孕妇,石墨奈她不得,摸到半溜,看他喉结上下,戏弄般猛地收回手。   由于物理学上的惯性,秦甦抽手时力气太大,抽出来又失误地栽了下去。   在秦甦调情史上,有无数个失误。有对方的,有她的,但只要气氛好,一记暧昧眼锋或者续上更为凶猛的动作,如此便可随意揭过。   但秦甦不小心穿进了石墨的口袋。   关节碰到那枚薄薄的金属制品,她触电般吓了一跳,一退三步远,两手拘谨地揣进裙兜。   微弱灯光把石墨的身影拉扯成寥落的柱状。   秦甦仿佛撞破天机,话音轻颤,“额......”   石墨抄进了口袋,笑说:“是硬币。”   说罢,他掏出那枚一元硬币,沿着它温热的温度,手指魔法一样,单指转起硬币。   坚硬的一元硬币沿着他的指关节,波浪似的来回翻转滚动,他越弄越快,修长的五指灵活极了。   “哦!这就是你说要给我变的魔术!”   “嗯。”石墨左手示范完,右手接龙,硬币就这样来来回回,自如地于他十指间游动。   “好厉害啊!”秦甦松了口气,惊喜地靠近两步,“我可以学吗?”   石墨没停,近距离慢动作展示,“这样,硬币在食指上,中指压、再由大拇指接过硬币,这样......”他慢速地转了一圈硬币,“转到食指上,接着循环,中指压、无名压、小指压......”   秦甦目不转睛,盯着他魔法般地活动方法:“看起来很容易哎,哈哈哈......刚刚我还以为......”   石墨忽然收起硬币,正色地指了指右边的裤兜,“戒指在这个口袋。” 第41章 41   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求婚。   两人默许此事发生, 结果不言自明。这种求婚难有惊喜,除非再炸一次面粉厂,不然没可能在今晚超越那个故事。   从秦甦摸到硬币惊退的那几步起, 石墨基本在心理上,放弃了关于“惊喜求婚”挣扎。   *   昨晚应该趁着酒劲, 把戒指塞到她手指上的。   早上起床,石墨想偷偷把那枚三合一的戒指戴进去, 可秦甦两手攥成拳头,似乎在做精彩的打斗梦。   他试图扒开,然后, 脑门被她锤了一拳。   行吧......   石墨问同事, 求婚都怎么弄的?大家口径倒是统一, 都说顺其自然, 过于仪式那都是电影为戏剧目的演的, 这种没营养的生活里谁搞啊。   确实,要石墨租辆游艇,或者开间总统包房, 叫齐一群人, 以秦甦身经百战的经验,都不用他下跪,看见玫瑰就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接下去都是演, 那有什么意思。   或者说,石墨在ins上见过秦甦在法国被求婚的照片, 他看过香槟玫瑰和宾朋,他抗拒去复制这些别人玩过的东西。   他想串联电路,叭叭叭,点一排灯, 最后一束光在戒指处点亮。   同事说,这他妈还用自己串?这不是阿里巴巴批发的求婚道具吗?   石墨头疼地转笔,转着转着,抓壮丁似的,抓住余光中的钥匙,拆下个钥匙扣。   开了一天的会,十指便同这钥匙扣一块,磨练了一整天。   石墨计划展示自己灵活的十指功力,通过移动硬币,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上戒指,如此也算一个惊喜。   比之鲜花红酒玫瑰这种别人走过的套路,这种方法,他更能说服自己。   二维码时代,人人兜里都缺那两个铜子儿。下班堵车,没来得及找商店更换到硬币。   石墨原是想找爷爷奶奶拿的,老人肯定不缺硬币,结果在咖啡店,就这么天时地利人和,急缺那枚硬币了。   他拿着纸条,走到收银台,语气颇为冷淡地对那个奶油小生说,结账。   没想冷脸碰着个热屁股。对方腼腆笑笑,郑重地深鞠一躬,道,师兄好,这单免了,本来也就喝了瓶矿泉水。   石墨捏着纸条的手掩住唇,清了清嗓,你哪个系的?国际金融的还是……   “是大气科学的。”   石墨沉吟,哦,是石峰他们系的。   随便瞎聊几句,扫二维码换了两枚硬币。   石墨想借咖啡店就地求婚,没想一回头,秦甦已经走出了咖啡店,正隔着玻璃找角度拍他。   走出咖啡店,秦甦一把挽住石墨,“啊啊啊啊,石黑土你好帅!我觉得妹妹眼光不行!还是我眼光好!你更帅!”她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制得他完全不能动弹,“你的成熟气质秒杀校园男生好吗!奶油小生果然只能看看脸,和你站在一起,身板、气度完全不能打!”   石墨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羞笑,总之这个Timing就这么溜走了。   *   夏夜晚灯,熏风阵阵。   硬币傍晚掏出过一回,这次又掏出来,秦甦明显有了察觉。   石墨耍帅转动时,她目光了然地盯着,两手死死抄在裙兜里,只等他变出下一步。就连说想学的时候,手都没抬一下,这让石墨彻底放弃了挣扎,自觉自己就是个杂耍的,跟高中在她跟前上蹿下跳的那帮猴子没有区别。   石墨强撑着搞完几十圈硬币旋转,等到秦甦脚步近前,终于还是没能绷住,指了指右边口袋,直截了当,放弃挣扎,“要不要看看什么款式?”   秦甦撅起嘴,并不是很满意,“你让我自己拿?”   石墨没动。   秦甦没好气,自嘲道,“到底怀了孩子,地位打折,知道是自己的盘中餐,连单膝跪地为我戴戒指的功夫都不想费。”   石墨听话地走出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戒指。   简单的卡地亚对戒,公司附近的商业中心直接买了,大小也是估的,听说孕妇会肿,现在合适将来也不一定合适。   “不喜欢也不能退了,刚刚我把盒子扔了。”   “知道啦!”   “我的意思是,你再看看其他的,这个就当订婚戒指,随便戴戴。”   “知道啦!”   蛙噪蝉鸣应景地响起。   春风吹又生的青草挣扎冒头,喘出清香气味,争相看当年“灭门仇人”的好戏。   石墨像一尊被社会行为驱使的机器人,左膝一软,跪在她裙下。   风恰拂过,鼓起裙苞,香氛扑了他一脸。   石墨没收着力,“咚”的一声,膝盖骨与水泥地撞出让秦甦皱眉、让路灯闪烁、让青蛙住嘴的响声。   世界有一刻安静了。   秦甦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两手扶住他,“疼吗?”   石墨咬紧牙关,抬起头,小心翼翼拿起戒圈,拉过她的手,“嫁给我?”   秦甦拧着眉头看着他,又看了看他的膝盖,“是不是很疼......”   他认真地看着她,努力克制表情,“嗯?嫁给我?”   “天哪!”看清西裤破了,秦甦忙半蹲下身,心急火燎地欲要查看,“肯定撞得很严重!”   “你起来呀!”秦甦眨眨眼,见他紧咬牙关一动不动,嫌弃地伸出手,摊平在戒指前,“知道了知道了,嫁给你嫁给你。快起来!”   石墨沉默地单膝跪着,忍痛拉过她的右手。   戒指圈上中指,又顿住了。   操......   见他不动,秦甦产生了更坏的联想,“天哪!不会是骨折了吧!”那声儿太大了,此刻回忆,秦甦脑子里出现骨头脆裂的幻听。   石墨知道自己搞砸了,戒指推到一半,无奈地收回掌心,“没有香槟红酒玫瑰,好像是没有什么意思。”   “孩子都有了,要这些干嘛啦。”秦甦挺着个肚子,行动渐渐不便,内心隐有放弃浪漫,草草了之之意,“如果宝宝生下来,我们还这么要好,那你再补我一个求婚吧。”她拉过石墨的手,准备自己拿戒指戴上,没想他攥紧了收进口袋,“我下次再求。”   “啊?”   “我不喜欢这样。”他咬牙起身,手朝远处一甩,“今天算了。”   秦甦眼睁睁看着一簇亮光从眼前划过,呈抛物线,消失在几米外的草丛。   她目瞪口呆,一时忘了反应。   半晌,怒气从脚心蹿起,“啊——石黑土!你有病吗!你在演偶像剧吗!卡地亚不是钱吗?”   秦甦暴跳,碎步灵活往草丛走。借黯光,她茫然粗粗扫了一圈,气得眼泪都跑出来了。气死她了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一箩筐脏话加载至99%......   秦甦青筋暴起,猛一回头,好大一口闷气咽回嘴里。   石墨立在草丛边好整以暇,左右手各一枚戒指,朝她撞了撞。等逆光看清她的眼泪,笑意来不及收回,僵在了嘴边。   他有点尴尬,咽了小口唾沫,“所以......现在也不适合求婚了是吗?”本想耍个小把戏的......   “求求求!求个屁!”秦甦甩脸,说不嫁了。   石墨跟在后面,问她,“生气了?”   她余光瞥见破洞的西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神经病!”   “要不要试试戒指?”他试探问。   “我跟你讲!石墨!你不去两层皮,我是不会主动戴戒指的!”   都怪纸条往事让她上头,差点轻易放过他。   “我怎么能随随便便嫁人呢!我这种万人迷,生了宝宝也有人追,就算是孩子他爹,也要排队。”她气得刹不住车,什么话都往外冒,等到后面没了声,又自己尴尬起来,“干嘛不说话?被吓跑了?”   像高中一样,看她有很多亲密伙伴,就躲到门背后装夜礼服假面,是吗?   “没。”他牵上她的手,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有特权可以不用排队吗?”   “......”秦甦耳朵一热,本能往旁边缩,“你有什么特权!”   “你说呢?”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到把她理直气壮的眼神,盯得往一旁歪去。   他失笑地亲亲她的脸颊,“好了,我错了,只是扔个硬币撒撒气,没想到你会当真。”   秦甦:“我很容易当真的。”她知道世界上大部分东西都很假,但把它当真时,它就是她的真。   “知道了,我下次会搞个比这个浪漫的。”   “切,这个浪漫个屁。”   “这还不浪漫?我想了好几个小时。”   “几个小时?你好歹也是差点订过婚的人,怎么这点经验都没有呢?你那个翻硬币的技术还不如你膝盖跪破皮来得浪漫呢!”   “不浪漫?你没有看完整版!”他的计划原是完美的。   然后,三伏夏夜,站在四层小楼对面的八角亭,秦甦看石墨转了半小时硬币......   他中了邪。像喜剧演员被破了包袱,后面如何捡起都免不得狼狈。   熟练到顺时针、逆时针都可信手拈来的技术,此刻再做,笨拙得可笑。   石墨咬牙,一遍又一遍,直到秦甦一声一声的噗嗤吹得比蛙噪还响,他终于勉强做完了一遍硬币与戒指的转换。   做完,他额角渗汗地看向她。   秦甦:“台词呢?”   石墨:“......嫁给我......”   秦甦:“不嫁!”   一点都不浪漫,害她喂蚊子。   “是接受过很多浪漫,所以不稀罕我这个了,是吗?”   回去路上,石墨心情有点差。   “是啊!我这辈子经历过最大的浪漫,就是高中被纸匿名纸条鼓舞。”她斜睨向他,“你得超过他,不然我就去找我的路易基小兄弟。”   “路易基是谁?”不是他吗?   “哦......我是马里奥,”她踮起脚,凑近石墨的眼睛,与他隔着一层心知肚明,打起马虎眼,“路易基是我给他起的昵称。”   “......”石墨没听过。   秦甦知道石墨没玩过,当时他们传纸条,她就问过他。   这个连伏地魔都不知道的家伙。外星生物真的不懂人类乐趣,居然还炸工厂,果然具有侵略地球的破坏性。   她故意问:“你说,你会拥有超越他的浪漫吗?”   “不会。”石墨低下声,“但我会比他陪你久。”   *   夜深。   石墨的膝盖被秦甦笨手笨脚上完药,比原来肿得更高了。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擦额角疼出的汗。   秦甦笑眯眯地亲亲他,主动承担起把破洞西裤丢掉的任务。   走到垃圾桶旁,她摸了摸裤子口袋,把戒指取了出来,往中指套了套,居然刚刚好!   她掌心胡乱摸过布料,纸条单薄的声音穿过口袋,电了下她的耳朵。   钢笔力透纸背的“漂亮”二字撞进眼睛,又在身后开门动静里飞快消匿。   “啊?”她心虚,先叫了一声。   石墨还在通话,耳边手机仍亮着,他压低声音,说,“等等,别扔,我东西没拿。”   秦甦慌里慌张,“噢噢噢噢,我知道了,我放在沙发上了,你自己拿,我去洗澡了!” 第42章 42   石墨和秦甦在睡眠时刻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分歧, 这一点,她没好意思跟石墨说。待到潘羽织来家里,她用一种苦恼的秀恩爱情态道出, 被对方送了好几个卫生球。   “秦甦,你完了, 你之前可是因为男人睡相差而把对方踹下床的女侠!”此番居然忍耐,还不舍得叫醒对方, 自己往床边边挪。委屈得都不像秦甦了。   秦甦从屏幕那端冒出一双炯炯眼,替情夫辩白,“但他很克制自己的睡姿了。”   刚入睡时, 石墨只占左三分之一, 睡着睡着就往中间来了。还爱架腿, 压制秦甦。   刚同床, 秦甦产生身体触碰上的担忧。如果他血往下涌, 对她这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产生非分念想怎么办,她要给他弄吗?事实是她多虑了,他忙得沾床就睡, 而每天瞎摸的, 都是她。   “你不是说他睡三分之二的床!”   “唔......”秦甦苦脸,以前很烦睡相差的男人,但碰到真心喜欢的人, 连睡姿都有滤镜。她竟然觉得,睡相霸道还蛮帅的!   人来家里, 秦甦的工作表演欲望迅速攀升。潘羽织进门,她开始翻译合同,效率奇高,page3-4已经搞定了。   “你以前不是最烦那些帮男人找借口的女人吗?”   “他真的很好!”秦甦捂住脸, “还很帅!”   潘羽织忽然也理解她了,“帅倒是真的,要我半夜醒过来,看见这么个帅哥躺在床中央,我可能也舍不得踹下床。”   “半夜看更帅。”扒到脸上香两口,什么都算了。秦甦生出了新的忧愁,“但我怕他迈入三十大关,婚后发福,颜值骤跌,那我的爱意可能就要消减了。”   潘羽织坐在客厅中央,用泡沫卷认真地包包裹,“你担心的也太远了吧。”   “但我觉得,就凭他的‘特权’,我可以多喜欢他十年!”秦甦两手捧起杯子,笑得像个漂亮的花痴。   “什么特权?孩子他爸?”潘羽织撕开胶布,封完第二个名品包。“你堕落了,秦更生,你以前说过你就算生了孩子也不会交付信任的。”   “这个不一样!”秦甦郑重其事地站起身,还没吊上气热烈宣布,就被潘羽织拉了下裙摆,“你好了没!文件弄好了跟我一起打包!把我叫到你的豪宅里让我当包装工的?”   秦甦没弄好,两份文件拖拖拉拉,眼见deadline了。她歇得似乎有点久,斗志都躺没了。人果然不能做咸鱼,做两天就发现,做咸鱼也太舒服了,立马进入享受状态。   “你弄比较快啊,我弄笨手笨脚的。”   潘羽织大学毕业第一份公务员工作很闲,朝八晚四,感情稳定,便帮远在异乡的好姐妹秦甦打打代购下手,挣点零钱。   刚开始挣的是零钱,后来不小心踏上代购高峰,微商横行,钱包小爆一笔,首付的两房也溢成了三房。   秦甦回国,帮她找了几个法国生活的上家,联系品牌柜姐签协议合作,生意一路红红火火,租了间大仓库,铁饭碗也在产后辞掉了。   潘羽织对打包工作炉火纯青,闭着眼睛都能无误完成。   她迅速打包完三个,“这么多,多少钱卖掉的?”   “如果一切顺利,没遇到什么刁难的客户,收全款,那6个包两万二。”   潘羽织左右翻翻,“差不多,估计也就两万出头,王美丽这个网站还挺良心的。二手包市场就是这样,你要是卖香奈儿,一个就能顶这么多钱!”   “那不行,那是我在法国省吃俭用买的,人生第一个香奈儿卖掉,和卖女儿一样心疼。”   潘羽织也没让她搭手,等秦甦坐到身边,神神秘秘地半倾身,“哎,你猜猜,那个谁移民到哪里了?”   “谁?”秦甦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泡沫纸、纸箱子刷拉拉响起,秦甦安逸太久,邪恶往事差点忘了。   她失神半晌,反应过来,“哦......哪里啊,”她轻笑,“话说,我前几天还梦到她了。”   “你有病啊,梦到她干嘛?”潘羽织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她第二次准备栽赃我,被我抓包了!”说到这里秦甦就牙痒,“但是好可惜,没把我打她的后续梦完,不然能爽两回!”   “反正,后来你也不亏。”潘羽织哈哈大笑,想到这事儿都爽。剩下三个小包流水线飞快进行。   秦甦把聊叉的话题拉回来,“你还没说她移民到哪儿了?”   “哈哈哈哈哈,新西兰。”潘羽织一拍大腿,真是大快人心,“她估计也被你吓得不轻。”   “哼。”秦甦得意挑眉,一副街巷大姐的口气,“整我,她还嫩了点。”   秦甦把柏树姗逼成强弩之末,还痛踩上一脚。鉴于没有家教管制,对方上门道歉,她也丝毫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自觉。   被陆玉霞阻拦,箍在怀里,秦甦还扯着嗓门骂了一溜脏话。   陆玉霞吓坏了,莫不是家里变故太大,秦甦精神都不好了?怎么对着一个文静娇小的姑娘喊打喊杀。   秦甦跟心有宽壑的陆女士说不清楚,也只有好朋友可以一道苦衷。一起扎小人、说小话。   “当年那个谁......”潘羽织记不起名字了,“她喜欢的那个男的......你不是抢去做男朋友了吗?”   秦甦也记不起名字了。“我哪有抢!勾勾手指就来了。”而且也不是男朋友,就是“浅浅了解”了一阵。作作秀罢了。   说到这里,她两手搭在小腹,捂住小朋友的耳朵,慈母口气,“我没有抢,我是跟她‘商量’过的......”不能带坏小孩子。以前大人场合,什么污言秽语、恶毒之词皆可没有顾忌地往外蹦,但现在不行,她时刻要注意母亲形象。   潘羽织看她这副篡改历史的假模样,嫌弃地撇撇嘴。秦甦这厮当了妈,也是奇奇怪怪的。   “我当时拎着她的耳朵,‘友善’地要求她去老师面前坦诚,还我清白,结果她不肯,辩驳说我没有证据。她强调,自己只是路过那间教室。”   “你就每天恐吓她。”潘羽织知道秦甦每天都会“等”柏树姗放学回家,“还抢她相好!”   秦甦得给自己掰回点正义性:“她以为我好欺负,高一把我蒙在鼓里,我还能容她捶两拳,后来大家都站在太阳底下,”她低头对宝宝胎教,“我跟你们说哦,就怕玩儿阴的,如果两方都拿明牌,别怕!”   “谁知道,天底下最不好欺负的美女,就是你了。”   秦甦脾气很轴,那段时间轴上轴。   柏树姗在教室被秦甦抓到,自然是不承认,但秦甦认定自己抓到了害她高中惨痛的“元凶”,穷追不舍。   擅长阴招耍损的人,根本打不过直汹汹的秦甦。   秦甦每天在柏树姗必经的公交站台等她下学。要么周末,秦甦就在她家楼下叫她。柏树姗楼上装死,秦甦楼下娇滴滴装晕,惹得左邻右舍接力般,主动喊柏树姗。   柏树姗喜欢憋话,憋急了就对秦甦说,你再缠着我,我告老师。   秦甦说正好,那我们一起去见老师。   柏树姗说,我告的是你影响我学习,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一概不知。   这个死丫头矢口否认。秦甦怒极攻心,再度上手抓她头发。   柏树姗娇小,身高不足160,加之纤瘦,同匀称型的“施暴者”秦甦完全不能打。   秦甦当然是不敢打多凶,她也是受素质教育长大的人。上手也就是扯扯头发、拉拉手臂,再配上大呼小叫的凶模样。最狠的,不过是在柏树姗脑门上,拍了几巴掌。   每次扯完皮,两个姑娘坐在地上哭。   秦甦哭着问她,是不是嫉妒她,才要害她的。   柏树姗头发散落,目光凛然。尽管是台阶,都坐得笔直,从头至尾都没有松过口。   这样纠缠过半月,秦甦气到夜不能寐,彻底杀红了眼。   她把此事告诉班主任,班主任看她也没有证据,何况处分也撤销了,劝她算了,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她把此事告诉教导主任、校长,他们看她没证据,何况处分也撤销了,劝她算了,好好学习,高考加油。   没有人相信她。   因为柏树姗比她优秀、正经,讨老师、同学喜欢。   秦甦过不去心理这道坎儿。她和潘羽织两人不学好,四处打听,实际也没费什么工夫,柏树姗的八卦3分钟就能听完——她和9班的某男生暧昧两年有余,还约好一起上同一所大学。   好!那个“某男生”!秦甦记住了!   消失两天的秦甦再度出现,柏树姗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心理准备。她没怕,尤其秦甦威胁她,如不老实还她清白,她就抢她男朋友。   这种完全没有杀伤力的威胁,柏树姗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高中的女孩子太容易笃信爱情了。   但爱太假了......   哪个男孩子,吃得消秦甦这种风风火火的攻势,尤其柏树姗连露脚踝都要红脸,早恋都不敢,晚22点后绝不回复消息。过着修道般的青春。   秦甦每天手机在线,情话满满,围追堵截,初秋穿短裙,辣得人流鼻血。《我的野蛮女友》刮来一股辣妹风潮,秦甦借着韩流东风,不消一周,便拉着“某男生”的手疯狂招摇在校园每一条走廊。   高三的潘羽织,一半替秦甦爽,一半替自己危机,直言要和秦甦做一辈子好朋友,她和胖仔的幸福就靠她的“忍辱负重”了!   可惜,真正的反派非常沉得住气。直到高中结束,秦甦也没能“翻案”。   这件事情,对同学们来说都不重要,但对秦甦异常重要。如此,“抢夺幸福”的辣眼计划,持续进行到柏树姗上门道歉。   柏树姗大学和秦甦不在一个城市,但秦甦还是找去了广州。   她像鬼魅一样,缠着柏树姗,对方躲,她就当着柏树姗同学的面露出苦恼:缘何老远过来,她不理自己?   她也算装可怜套话的演艺界开山者了。   走时,秦甦告诉柏树姗,她拿到了她新暧昧对象的电话,并留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你恋爱我就挖墙脚,你结婚我就抢你老公,你生了儿子我还要勾引你儿子!只要你在中国,就别想枕边人踏实。   到底会不会这般做,秦甦也不知道。   但那段时间,她和柏树姗的虐恋比她经历的异性恋爱还要抓心挠肺。搞得后来柏树姗真诚地上门道歉,她陷入老大失落了。   “人生真的有得有失。你知道我那段时间错过了什么吗?”回忆完那段,秦甦热血沸腾,赶紧跑到空调下吹风纳凉。   “我觉得你经历过那件事,比你初中勇敢多了。”   初中的秦甦,刚经历家庭变故,凤凰变鸡,像个没走出城堡的公主。高中时期,为自己打怪的秦甦,倒有点骑士的样子了。   每次潘羽织给莱莱读童话故事,读到除恶的片段,她脑子里总会冒出秦甦那张漂亮张扬的脸蛋。   “那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因为这颗西瓜,丢了另一颗哈密瓜......”   秦甦说,原来音乐教室背后的人是石墨。   潘羽织把那六个包裹堆到墙角,两手撑在纸盒上傻了一下,“那他知道吗?”   “知道!”   “他没找你?”   秦甦想了想,把自己的假设搬出来:“应该找了,但我当时......高调地刺激柏树姗,可能给他留了很坏的印象。”给他留了会“出轨”、会作弊、言而无信的坏印象。   再见面,石墨说,她从没正眼看过他,想来这男人心里有怨。   “他说的?”   “他没说。”   “那就是你猜的?”   “他画了好多画,都是我,但他没有给我看。”一个非美术生,废了那么多功夫画一个姑娘,只为自己收藏,除了变态,也就是深情难付了吧,“好像也没准备给我看......”   “啊?”   “哎。”   *   潘羽织去接莱莱下早教,秦甦强撑一口斗志,把文件翻译完了。扒了一碗营养餐,消食的力气都没,就失去了意识。   梦很乱,像把高中的画面剪成了碎片......   秦甦醒过来,迷瞪了好久。   石墨回来挺晚了,身上有酒气,见屋子没开灯,以为她睡了,蹑手蹑脚地取了睡衣。秦甦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看着,直到他转身看见床上点漆般亮着的眸子。   四目对视,噗嗤一笑。   “我吵醒你了吗?”   秦甦听他声儿就知道喝了不少。   “没有,醒了,但不想动。”   她托着肚子,猫进他怀里,“我约了明天去产检,你有空吗,都21周了。”   “好。”他说客厅角落堆着几个快递盒,你把包卖掉了吗?   “嗯,有几个背不上的包。”   “其实......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那些包......”   “我现在审美变了,20出头买些花花绿绿的包搭配衣服,现在喜欢经典款。用不上的包卖掉很正常,你瞎想什么呢。”   “哦......”   秦甦听他呼吸沉重,酒气很浓,问他喝了多少?   他照旧说,不多,还清醒的。   她笑,“那你要不要听故事啊?”   他一手按了按太阳穴,另一手抚着她的卷曲,“什么故事?”   “下午潘羽织来家里帮我打包,说起了高中嘛,还挺有感触的,”她扣上他的手,转动他自行戴上的戒指,憋住笑,“你要不要听我说说我跟路易基的事情呀。”   她仰起脸蛋儿,笑眯眯地看着他。   石墨的动作僵了僵,“说什么?”   “你不用说什么呀,我说,你听就行啦......” 第43章 43   石墨被秦甦支配去洗澡, 大脑一片混沌,冰凉的水流也没能把他浇灌清醒。   等他冲完凉出来,22度的空调一秒把他送到北极。他看了眼衣橱, 哆嗦地想,不知秋冬的睡袍在不在里面?   秦甦拿了支笔, 正坐在化妆桌前,列大纲。   石墨往纸上一觑, 被她逮个正着。   秦甦羞涩,说原来真的有孕傻。   “我最近脑子不太好,下午要跟潘羽织说好几个事, 结果她来了, 我只跟她说了一件事。”   石墨垂目, 两手包着毛巾, 胡乱擦拭湿发。   他看看被子, 冻得有些吃不消,“要说多久啊。”   “什么?”她列了七条大纲,暂时还没列完。表述也是极其掩耳盗铃, 以陈述故事而非审问的角度拟下问题。戏做了全套。   石墨想了想她那串大纲, 冻得放弃了挣扎,看向空调:“我有点冷。”   往年夏天,秦甦不过是个吹26度空调的凡人, 今年倒是不一样。白天躲躲藏藏,总要避开陆女士吹, 等晚上对方也存着旁的心思,偷摸走了,秦甦飞快调低空调,赤脚快活。   导致陆女士每回问她, 要不要她陪,秦甦都果决地摆手,甚至抛下诱饵:你走得越快,我和石墨感情就升温得越快!   她倒是没想到,男人会这么怕冷。   她问他,“你一般都吹几度。”   “二十四二十五吧。”   “那没差多少啊。”说着,滴滴两声,调到了24度。   差多了好吗!石墨缩进被窝,冻得反驳的话都哆嗦不出。   秦甦拟完大纲,看他钻在被子里,认为这也是个好的对话情境,在他斜角的床尾垫了个枕头,将头垫高,与他对望。   “可惜孕期不便闻香,不然点上香薰蜡烛,氛围超好。”   石墨问,那要关灯吗?   秦甦随口说:“好啊。”   灯一关,窗外的夜光透得两张面庞清晰无比。空气中隐有酒精的漫散气味。   秦甦舔舔唇,没想好怎么说。   石墨盯着雪白的墙,等她按照提纲开始讲话。等了会,没听见声,他主动打破沉默,“我有个星空仪,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秦甦惊喜道:“好啊!”   漆黑的储藏室,堆着无数个箱子。石墨一直没得空,白日上班,晚上应酬,还要装醉早退回来同女神调情,一天24小时完全不够用。除了日常衣物、剃须用品,大部分杂物都没有整理。   秦甦看到了几个靠墙安放的相框,故意挨个掰开框子,做作地留意了几眼。   石墨扫见,转了个身,假装没看见。   秦甦看他翻东西,便半蹲到他旁边,“要我帮你找吗,多大,你告诉我。”这里十几个箱子,一个个翻过去,少说也要十分钟。   “不用,王姐应该会贴清单的。”他拉过箱子,只浏览箱子上的清单。拉过七八箱子都没有,有四个没贴清单,倒是有A4纸,留有莫女士题字:废品。   石墨:“......”   秦甦:“王姐是谁?”   石墨:“我妈......莫蔓菁的助理。”   他找准那四个箱子,粗糙地拆箱。秦甦找了个稳当的箱子坐了下来,兴致勃勃地盯着里面,问他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这是机械手臂,不过是很次的那种,大学时候跟他们实验室的人瞎做的。”他试图摆弄,但年代太久了,而秦甦看起来并不感兴趣,第二眼都没给它。   她边扒手指,边看自己的大纲:“你还是很喜欢这些的,是吗?”   “也没有很喜欢吧,只是无聊。”   “那你大学的那个女朋友,是什么系的呀?”秦甦问。   突如其来毫无征兆的转折。   石墨:“......”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迅速翻完两个箱子,往箱堆一推。   “我看照片,她很漂亮呀。”秦甦问。   又一个箱子飞快往翻完。   “是校花吗?”   “找不到!”石墨猛地起身,酒意使人不稳,他扶住墙的瞬间,秦甦也拉上了他的手臂,“只是问问而已,看你心虚的。”   “没心虚......”石墨避开眼。   她围追堵截,两只眼直勾勾怼上他的脸,“是比我漂亮吗?”   “吧嗒——”一声,开关声响起。   一束电筒灯光自两人下巴处蹿出。   他眼里写着求饶,转移话题说,“找不到星空仪,我弄个兔子灯吧。”考虑到兔子灯有点幼稚,石墨补充道,“给妹妹......”   他拿出张A4纸,对折后,左右比对回忆步骤。   秦甦没来得及百度折法,石墨便自行折出个扁平的兔子形状,熟练地捏着兔屁股,用力吹了口酒气,末了还朝秦甦展示小兔子。   他拿了块半透光板支在床头,动作干净利落。   根据物理光学,灯一关,一个漂亮的橙色光圈投射在墙上。他前后左右一番挪动,小兔子恰好落在中央。   雪白墙壁,一轮大圆月高悬当中。   凛冽的光泽将房间映得亮如白昼吗,兔子经放大效果,柔和得几乎看不见折痕,就像活的似的。   秦甦站在一旁,看石墨把弄,认真地拍了几张照片。   “好浪漫,妹妹一定很喜欢。”她感动地看向石墨,夸他道,“你以后会是个好爸爸的,石墨。”   他牵唇,欣赏了一眼,勉强满意:“尽量。”他会努力比他的父母尽职。除了物质,尽可能多陪伴。   秦甦漾着温柔,扑进他预留给自己的怀抱。“我好幸福啊。”幸福到她开始怀疑,这才是梦。她从没想过,怀孕会是幸福的事,和喜欢的人憧憬生命、创造生活,会这么满足。   “我也是。”很幸福。   她吸吸鼻子,额头使劲蹭他的颈窝,“你抱得再用力一点好吗?”   石墨双臂箍紧,腰部则避着她的小腹。鼻子下面,是清淡的发香。   “我要跟你说我的小兄弟啦。”   他没说话。   秦甦将侧脸下有力的心跳,当做他的回应。   “我找过路易基的。”秦甦一开口,两行眼泪下来的。她明明找过他的。“但他应该不知道我找过他......还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秦甦之前不知石墨是门背后的人,以致忽略了莫女士嘻嘻哈哈扯皮的细节。   在医院,莫女士勾勾她的下巴,玩笑说,这么灵动的姑娘怎么会是坏女人。秦甦笑问,谁说我是坏女人?莫女士说还不是那傻小子,青春期脑子不好。   眼下仔细咀嚼,秦甦明白了,莫女士应该说的是当年。   石墨腾出只手给她擦眼泪,低声回应她:“他没有。”   秦甦为他说话:“他应该是看到我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所以说我是个坏女人。说实话啊,我要是看到了也会失望的。”   “他也知道我作弊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牢牢记得。”按理说,就算知道她做过弊,牢记这么多年的,又有几个人呢。连和她共患难、共吐槽的潘羽织,都很少会在生活里想起那桩破事。   作为经历噩梦的本人,秦甦自己都很少想起了。   一定是作弊给他留了差生印象。   “我很差劲吧。”说到这里,秦甦自己都失控了。   她这两天想了很多。高中的她真的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在重点高中里,成绩拿不出手,名声一塌糊涂,还没脸皮地高调恋爱。她回看自己糟糕的青春期,都想质问自己,当时到底在干嘛?   在她的强烈追问下,柏树姗松过一次口,也仅此一次。秦甦问,为什么要整她。柏树姗说,你不是要所有人都看你吗,不好吗?这样不是所有人都认识你了吗?   秦甦当时先是生气,然后恐惧,女人太可怕了!但事后,她想,如果人的目光是平均的,那么她确实分走太多。多到身边人也会有压力。虚荣的男孩子想跟她恋爱,低调踏实的男孩子则在心理上鄙视她。   秦甦:“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应该不会想跟我谈恋爱的对吗?”   石墨:“不是的。”   秦甦:“试图突破自己的心理关卡,又撞见我换了新男朋友,很难接受吧。”   石墨:“没有。”   “骗人!”她赌气,仰起头瞪他,“骗子会生两个儿子的。”   石墨没有配合她的玩笑,低头亲亲她的眼睛,“他确实有难受,但和你没关系。”   “那和什么有关?”   “是他自己无能。”   下一秒,石墨的嘴巴就被捂住了。   秦甦不爽:“不许说我初恋坏话!”   石墨眼里闪过微妙的光:“......”   初恋,好突然啊。有点不要脸。   秦甦看着他眼睛,一阵头晕,缺氧地对着他的胸膛撞头,“我得去看一眼大纲,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石墨摁下失序的心跳,扶她坐在床上,面朝兔子灯影。   他则单膝跪在她身边,抽纸给她擦眼泪,“你要问他为什么没去音乐教室,问他后来为什么不找你说清楚,问他是不是生气了,问他过去这么久、有这么多途经可以找到你,为什么没找你聊起过这个事。”他复杂地看向她,“你还要说......你为什么没等他。”   秦甦反应过来了,“哦,对......但你说的顺序不对,没按我的逻辑说。我先说我自己的,”她换了好大一口气,从喉咙里艰难挤出声音,“我出了一些别的事,必须要靠谈恋爱解决……但我不算真的谈恋爱......”她在说什么,完了他肯定不能理解。好可笑。   石墨点头,帮她顺气儿,“好的,他知道了,他原谅你。”   “你胡说八道!”她打他。   石墨捏住她的拳头,摇晃地逗她,“真的。”   “骗我。”   “真的。”   “骗子。”   “没骗你,骗子会生两个儿子的。”他复述了遍她的话。   秦甦泪珠串线,不要钱似的掉,“哇,你咒我!”   又倒打一耙了。   他与她一道笑,又连抽好几张纸给她擦眼泪,“秦更生,你为别的男人哭得太厉害了,收着点儿。”   “你会吃醋吗?”   “会。”   “那你是该吃,在我心里,你没有他浪漫的。”   “兔子灯都不浪漫?”他以为,现在倒是很适合求婚。   秦甦想否认,但那抹墙影太美了。她湿着眼眶都挪不开眼。   “浪漫,但那得在十一年后回忆,才浪漫。”   纸条的浪漫,有时间的滤镜。   如果石墨不是路易基,秦甦会觉得那是桩极美好的故事。   有开始,没结局,最青春不过了。   但他是,还那么认真过,留存了那么多东西,搞得她那些短暂的失落特别薄情。不带感情地说,对高中的秦甦来说,报复柏树姗比寻找路易基重要。她一贯对男女情/爱的需求都不大。   “你再提醒我一下,我又忘了要说什么了。”她是金鱼。   石墨失笑,刮刮她湿漉漉的鼻尖儿,“又忘了,忘了就由我来说吧。” 第44章 44   兔子墙影像广寒宫的精致绿幕。   两人在影子下, 一言一语,将错过的支离破碎断续拼凑。   石墨说得轻描淡写,秦甦在他自带降温的清冷声调里, 抽噎得不成人形,搞得她怀疑自己女主角病太重。   只是一段阴差阳错的青春往事而已, 她有点儿小题大作,演得有点过, 整成生离死别的阵势了。   在她的预想里,画过她、找过她、甚至还“恨”过她,再说起这件事, 两人应该抱头痛哭才对, 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在流眼泪?   秦甦隔着泪帘心叹, 这才是成大事的人, 到底小小年纪就炸过面粉厂, 这种小场面确实不值得哭泣。   石墨两臂往脑后一枕,神态慵懒地告诉秦甦,那个人......就是你兄弟, 高三开学去参加了物理比赛, 去了一个月。期末考前给你塞了张纸条说下学期会晚点来,你是不是没收到?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秦甦隐隐想起了那阵子理科大牛确实都出“远门”了。“那得奖了吗?”   “没有。”他继续说, “你那个兄弟比完赛去找你,你正跟男生手拉手。”都不用打听, 坐在教室里,秦甦的新鲜八卦自汹涌而来。捂住耳朵都堵不住八卦的声儿。教室里,如果还有一个可怜人,那就是柏树姗吧。但她高高昂起的脑袋让人不敢近前安慰。这可能也是他们后来能说上两句话的原因吧, 他和她在秦甦的话题上,习惯不插话地保持沉默,像热火朝天里的局外人。   秦甦说:“我是有原因的。”她在做自己的骑士!   石墨后来知道了,“他知道。”   秦甦急得掐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你那个兄弟”、“他”,这厮到底是哪里在别扭啊!   石墨一边躲一边玩笑,“你那兄弟寻思,按照排队顺序,下一个不是他吗?怎么有人插队?”他看了眼秦甦,揉揉她的脸,顿了顿,“然后他就想算了,继续很有素质地排队了。”   “啊啊啊啊啊!”秦甦正认真听呢,他怎么开玩笑呢!   她抓起枕头压他、弄他,被石墨捞进怀里使劲儿安抚,他亲亲她,“逗你呢!”   “然后他难过了是吗?”   “还好吧,记得不是很清楚。”   秦甦和他的距离一向很远,落空了会失落,闷在房间抓狂。但多大点儿事儿啊,走出房间醒醒脸,又是一条男子汉,如此,呵呵,大半年也就好了。   是吗?秦甦想想也是,“那你后来有去音乐教室吗?”   “去了。”   “我也去了,但太远了,我去的少。”   “我知道。”石墨点头。   “那我们后来遇上,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说什么?你身边的异性就没断过,我一直在被插队。怎么,我去找你投诉吗?”他冷脸,终于遏制不住那股不爽了。   在悦来,她夸他活好,石墨笑着问她,既然如此,要不要考虑换他上位。但秦甦并没有觉得这话耳熟。她对男人从来又热情有加又不屑一顾。他说什么,都像只上蹿下跳求女神关注的猴子。   秦甦心虚地攀上他的肩,一点点往上挪,嘴巴求饶地亲他。   石墨故意招她,偏开头。秦甦娇哼地捧住他的脸,连盖好几个戳,石墨左右躲避,唇周仍是染了一片温热的凉。   她使劲拱他,好不容易把他拱得面色松动,压低声音给他报信:“喂,石黑土,你露馅了!”   “嗯?”   秦甦悄悄说:“你说了......‘我’!”   他低笑,全然不在意,“哦。”   “干嘛不承认啊。”   “我只是顺着你的语气说,你跟我兜圈,我就跟你兜。”她一直绕着蚊子包挠痒,他也乐得同她一块忍痒。   原来是这样!秦甦还以为他失望,不想认她。害她不断拔高那段故事在她高中的重要性。   “那是阿姨让我帮她保密,我......”哎呀......出卖了莫蔓菁。秦甦僵硬着脖子看向石墨,只见这厮一脸了然,嘲讽地撇了撇嘴。   她破罐破摔,没素质到底,“是不是你不让我看你的东西,害得我被拉住了,还被堵住了嘴,那......我只能跟你兜圈子。”   石墨无语,“能指望她干点什么。”   “哈哈哈哈哈!”石墨说莫蔓菁的表情实在太好笑了。只是,她笑到一半想到自己要是生了个儿子,估计也是这副样子,不由心里拔凉,又停住了,“阿姨挺好的,又漂亮又可爱。”好像还很有钱。一点都不像电视剧里惹人厌烦的婆婆。   “呵......”   “哈哈哈哈,你也太阴阳怪气了!”   果然生儿子就是生冤家。   秦甦说自己的信息量很少的,所以门背后的人走丢了就走丢了,于她,捏着那幅可笑的“自画像”对着那帮男生的脸比照一圈,已经是羞耻的极限了。   石墨说,他知道的,不用解释。   “这事儿怪你哦。”眼泪在不知不觉里止住,盐水在眼角干结,绷得难受,她揉了揉眼睛,石墨察觉到怀里的动静,以为她又在哭,偏头关切过去,与她精灵一样的眼睛撞个正着。他伸手帮她揉,“别哭了,妈妈哭多了,听说小孩也会爱哭。”   “嗯,我不哭。”她推推石墨,“你不在意我为什么背信跑去谈恋爱了?”   “不在意。”   秦甦盯住他,这厮面无表情,眼神躲避,一看就知道——很在意!   骗子!   秦甦犹豫道:“我当时......”   石墨打断,不用说了。   不让她说?秦甦本来还不是很想说,显得她又歹毒又执拗,破坏形象,但他一副懒得听的样子,搞得她胜负欲起,偏要说!   “我找到了陷害我作弊的元凶。说来,还多亏了你呢。”   秦甦找去过柏家好几回,虽然没什么机会进门,但看得出,她家很大很空,状况与大家传的“有钱又漂亮”不符。她讽刺过柏树姗无数回,嘲笑她,打击她,欺负她,结果这个死丫头颇有忍辱负重的潜力,绝对是间谍好手。秦甦发现柏树姗很在意别人的评价,便通过跟她周围人对话的方式吓她。   她到底没有落井下石,始终拽着一根门面上的线,替彼此撑着。   倒也不是善良——   秦甦的大舅年轻时在云南当兵,做过神秘差事,后来腿脚不好,回当地转了后勤。他给秦甦讲过罪犯心理,这帮刀口舔血的坏蛋,逃亡时永远睡不踏实,心理绷着一根线,可一旦逮住丢牢里,他们不再抱任何侥幸心理时,那一刻的睡眠质量就好了。对他们来说,彻底暴露反而是解脱。   秦甦于粗枝大叶里拨开细弦,精心筹谋,像遛狗一样,拽着一端,不同柏树姗扯破脸皮,还帮她维护同学间的门面,但私下威胁时,从不嘴软,把对方的阴阳面学了个全套。   秦甦回回都能在柏树姗脸上看到铁青的惊恐。   是以,她很少会与非挚友提及柏树姗。眼下这姑娘彻底在她生命舞台里退场,高中的烂事也没人在意了,而说出这件事有利于换回她的“忠诚”形象。   秦甦犹豫后,第一次给一个外人说了。   很奇怪的是,她没有在石墨脸上看到什么惊讶的神色。她问他,她是不是很坏?石墨摇头。她又问,那她是不是很勇猛?石墨想了想,点头。   “那......你不给我鼓个掌?”   他愣了一下,真的抬起手,给她鼓了掌。   冷淡过头了。   “是因为她跟你一个班的,所以你不方便附和,是吗?”到底是三年的同班同学。说实话,如果石墨此刻附和女生的坏话,她也会尴尬或者不齿。她并不习惯在人前贬低她,尤其在追赶虐恋里,她生出了异样的、令人抗拒的连接感。人果然是变/态的动物。   “不是。”   石墨早就知道。从柏树姗到他的loft送月饼礼盒,局促参观至二楼,看见他没来得及收起的“艺术品”,恶心得扇了他一巴掌那刻起,他对秦甦的又爱又恨就变成了纯粹的愧疚。   他在流言里认识她,别扭地喜欢她,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她。   他甚至都没柏树姗了解。柏树姗看到秦甦画像开始,就显得极其不正常,拼命抓头发,全身发痒,彻底没了端庄冷静。那个在她看起来和秦甦毫无瓜葛、且对秦甦不屑一顾的男人,居然这么恶心。   石墨经此一役,一直不敢告诉秦甦,是怕她也如柏树姗一样,听见对方名字会激动成这般。   好在,她说起这事儿,散漫自在,还隐隐带点得意。   “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我们达成一个共识好吗?”   “什么共识?”   “不知者无罪。”   “哦。”这算什么共识啊。   秦甦看了眼时间,指挥他给自己抹油。   他起身,从床头柜取了妊娠油,“那我现在好到,你会不愿意离开我吗?”   “不会!”秦甦超酷,“我可以离开任何人!”   他掰盖子的动作一顿,“那算了......”   石墨天生有一股气场,就是他的心情会影响周围人的心情。比如现在,秦甦跟着他低落了。   她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戳戳他,“怎么啦,要跟我说什么?”   “我要跟你说,虽然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但我觉得那次错过挺好的,我当时确实配不上你。”   秦甦意外,“这样啊......”其实她当时也不适合谈恋爱来着。她挺浮躁的。   “现在我觉得刚刚好。”失去过一次,现在刚刚好。   “哦,这么想想,也是,一切都刚刚好。”她笑。   肚皮的酥麻蹿起,她说好舒服,好幸福,想那个了。   石墨则满腹心事,压住她往下抓的手,“你冷静点!”   这不是男女该有的对话啊。她说她想那个,对方应该疯狂回应啊。   石墨的指尖来回打转,油被皮肤迅速吸收,但悬而未决的事情还卡在喉咙口......“我有个事没跟你说。”   啊!她就知道!秦甦撑起身体,凑到他眼前,“你前女友比我漂亮是不是!”   石墨忍俊不禁,手都笑抖了。   “不然你干嘛不回答!”不然高中喜欢她,大学就恋爱了,肯定找到个更漂亮的嘛。   “你要我回答什么,你能回答出‘我比你的前男友们都帅’这个问题吗?”   “能啊!”她又不要脸的咯,“你就是比他们都帅!”不仅长相强!蝌蚪也强!   石墨咬牙,挤出求生答案:“好,那你漂亮。”   “那我比那个未婚妻也漂亮吗?”为难升级。   石墨安静地换了妊娠霜,往手心挤了一坨,好半会才动作,“她不是未婚妻。”   “切。”   石墨低声说:“还记得你在法国被求婚吗?”   “啊?”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了?   “我是在那次之后决定找个人结婚的。”   秦甦皱起眉头,盯着电筒光圈逐渐黯淡的外/围,用力消化。   “所以,等我求婚成功了,我跟你说那个事儿。”   秦甦立马换了嘴脸,抓住他的手,“你成功了,我离不开你,你现在跟我说好不好?”   “早点睡!”   一圈一圈,好勤奋好温柔的男人啊,为什么不偷懒,不咸猪手呢?   “......你不说,就给我摸摸吧。”她被油搞得燥热不堪,终于明白什么叫血往下涌了,她现在有污秽往外涌。   石墨捞着她的手,穿进衬衫下摆,预备往上送,没料她腕子一拧,直接往下冲,“我不要摸上面。”   石墨眉头飞快拧起,“......”   “记住你这刻的感受,刚刚我说想那个,你让我冷静,”秦甦哼了一声,脚脖子自由晃动,“我现在超冷静!”   电筒光电量低走,逐渐黯淡,直到全暗,温馨的浴室灯迅速为夜色接力。   *   石墨的电话从7点开始响,秦甦朦朦胧胧转醒,见石墨凑近,她把脸折进另一半枕头,“不要,我好肿。”   怀孕使她晨起时颜面特别肿,而昨晚哭了好久,肯定是金鱼了。   “不肿。”   “骗子。”   “好,那生两个儿子。”   “不许胡说!”   秦甦用去水肿的按/摩棒消了肿,才出的门。   产检走廊,秦甦看见了一位眼熟的孕妇。上回留心,源自她也是个漂亮女生,只是这次她胖了好多,正在跟老公抱怨妊娠纹很重。   秦甦斜着眼睛,实在控制不住那股不礼貌的好奇心,和逐渐焦虑的心神。   测体重腹围时,她赶紧问医生,有双胞胎不长妊娠纹的孕妈吗?   医生说很少,但也有,看个人体质的,还夸她体重控制得好。   秦甦就像得了老师夸奖一样,手臂摆着出来的。   做大排畸时,医生第一句就是问她要拆盲盒吗?   她愣了一下,问什么盲盒,医生告诉她,双胞胎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很多双胎孕妇比单胎拆盲盒的意愿更为强烈,基本20周就知道其中至少一个的性别了。   石墨问,这个可以说吗?   医生说,看地区和医院,本地私立医院并不避讳这个。   秦甦有听闻,但上回在公立医院,人家一点都没有告诉她性别的意思。她赶紧躺好,医生也极其耐心。   秦甦盯着画面,看见有一个崽一直在里面转圈,医生说它在翻跟斗,另一个则安安静静,四维成像下,看得比较清楚。   “这个怎么不动啊?”   “哈哈,可能比较文静。”医生笑。   石墨眯起眼睛,指着一个点问,“这个是......”   医生点头,“嗯,对的。”   石墨恍然,“哦......”   “什么?”秦甦囿于视角问题,看得不如他们清晰,着急地看他们打哑谜,“你们在说什么?”   医生说别急,可以拷贝回家,在电脑上认真看。   她急得冒汗,“啊?是不是看见了?儿子女儿啊?” 第45章 45 孕22w   秦甦坐进车里第一件事情, 就是搜索为人父母如何维护社会治安。   她沮丧,一张俏脸蛋儿拉得老长。   如果她的儿子炸了面粉厂,她没有钱赔。   石墨去了趟麦当劳, 给她买了加冰可乐、安格斯芝士堡、麦乐鸡......满满拎了两袋子,左手还举着一杯草莓味麦旋风。   陆女士对秦甦的饮食很为控制, 蔬菜水果汁没少强喂。   秦甦也严格按照妈妈群里一位营养师的食谱,各项指标都不错, 体重没有骤增,除了胎盘低置这个有转圜余地的问题,总体可以称之为一个健康漂亮的孕妇。   但今天, 她破罐破摔地要放纵自己, 一出医院门就要求吃垃圾食品。   莫蔓菁应该是得了信, 给她发来了一个6666块钱的红包:【作为婆婆, 很高兴家里的“皇位”有人继承, 但作为女人,我只有一条建议:有空去烧香。】   秦甦哪能烧香,陆女士信基督好吗......   石墨拎着吃的, 关节都在抗拒, 他受不了车上有食品的味道。准备和秦甦做回商量,可否去那间门店进餐。   一开门,就听她迎面一句, “我这辈子完了,可以退货吗?”   石墨把塑料袋往她腿上一放, 揉揉她的脸,车也没空管了,“赶紧吃点儿东西,早上空腹抽血饿坏了吧。”   秦甦接过麦旋风, 问他,有存款吗?   石墨以为她想买包,说有。说着要给她掏卡,没料她下一句是,现在面粉厂多少钱啊?   石墨手指一顿,陷入无语:“想什么呢......”   秦甦喂进几口半融的甜口冰淇淋,被腻得眉毛跳舞,塞回石墨手里,“可能控糖久了,突然满口纯甜,有点恶心。”插/进吸管,喝了点带汽泡涩口的可乐,她重重叹了口气,“我知道现在炸面粉厂有点难,但他万一比你还反/社/会怎么办?”   “我哪里反/社/会了?”他连感情里插队都不会!   “唔......”秦甦吃了个汉堡缓了会,对石墨说,现在有点接受肚子里只有25%的几率是女儿了。刚刚产检,她满脑子都是女儿!女儿!女儿!好似在赌大小。他和医生宣布有一个是儿子,她便绝望自己赌输了,现在想想,自己还有机会。   暂时还没到绝望的程度。   “也有可能看错了,我听同事说,有姑娘竖起手指脚趾,会看错。”石墨看了她一眼,“而且,一个女儿的几率还是50%,两个女儿的几率是0。”   她反应了会,“哦......完了,要是儿子和我一样,成绩不好怎么办?”   “你成绩怎么会不好,重点高中,一本大学,小语种专业。有营生技能,而且,你理科还不错。”石墨认真安慰她。   一点小小的优点他都记得!   理科不错?这种早在秦式江湖失传十余年的优点,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世界最爱她的人一定是石墨!他看她滤镜好重哦!   秦甦笑眯眯地收下石墨理科男陈述性奉承,亲自蘸了甜辣酱,喂鸡块给他。石墨不喜油炸,还是吃了两块,秦甦指尖沾了酱,色兮兮地戳戳他嘴唇,“弄掉。”   石墨掏纸的手一动,飞快被她摁住,“不要手。”情趣!情趣!准爸准妈也要有情趣!   石墨迟疑,未及动作,秦甦主动探入温热的溶洞搅了圈。到底情人的力量不一般,她自己嘬手指从来没有这样被电流击中的酥麻。   石墨舔了舔嘴唇,轻咳地掩饰心跳,“你不是说......只要继承了你的美貌就行了吗?”   “不行。”她现在有点贪心,认为美貌是不实用的,“作为男孩子,我希望他拥有自己的事业。男孩子还是要才华的,如果没有才华,那继承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无用逗妹技能也行。”   “什么技能?”   “比如转硬币,做兔子灯。”说罢眼波流转,朝他一觑,“或者三餐四季地等一个姑娘。”   “那他要学我那些,可有的学呢,我会的还挺多。”   “真的?”   *   人满腹心事,吃东西就容易过量。   秦甦闷头解决完另一个汉堡,惊觉自己吃多了。   石墨专注回消息,还拿过她的手机传了份文件看,两个小屏幕一起办公,要是她的微信上没有一直弹消息,大概效率会更高。   秦甦准备收垃圾,一扭身,食道像一根钢管,把她定住了。她叫了一声,“哎呀,我吃多了,不能动了。”   石墨清掉她膝上的塑料袋,随手翻了翻里面的包装,“你把我的汉堡也吃了?”   “我觉得没吃饱......”好久没吃汉堡,一个不够。   她把自己想得太简单了,当自己还能一顿解决全家桶呢。她现在是三个人,胃的空间被挤压成一点点,还要供给三人营养。好难。   石墨拉过她的手,“那我们下去散步吧。”   孕妇撑了,也只有散步这么一个消食办法了。   “外面好热。”三伏正午,出去散步是疯了吧。   石墨指了指商场,“去逛逛街?”   胃里鲠了实心的肉加面粉,秦甦小指轻轻戳了戳膈下,皮肉上告诉自己的身体,在解决了,容她缓缓,别堵得那么厉害。   “唔......那行。”   看着商场外扎眼的奢侈品LOGO,两人心照不宣地生出为对方买礼物的想法。   秦甦心里是这样想的——   上回送石墨的三合一项链他没戴,想想也是,他并不是戴项链的潮男。考虑到他在群众“实体经济”和未来发展上各种配合,秦甦作为群众派出的代表,平时虚头巴脑没少说,但奖励还是要实际一点才能牢记!肉偿鉴于对方严防死守,暂时还找不到机会下手或者下嘴,只能物质补偿。金融男不骚包的话,商务为主,按照石墨的心眼丈量,确实也不适合买钱包了。秦甦想给他买领带或者皮带,这类他经常能用上,且用时会随时想到她和群众的心机小礼物。   石墨心里是这样想的——   秦甦除孕事必要,没有要过情人间的礼物。他只送出寥寥一条项链。就算比不上那些为她一掷千金的霸总,也要稍微在物质上下些功夫。他想给她卡,但秦甦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她更喜欢每次巴巴递来购物清单,然后送一堆宝宝对爸爸讲的甜话。石墨认为,在经济上,这还是泾渭分明的男女关系,并没有靠近。也许乱一些,你的我的分不清楚,更像随意的自在的男女关系。或许,他可以在她生活里,多留一些“精致的礼物”。   从车上下来,行至对面马路的几十步步程,秦甦就有点吃不消,又是晒热,又是胃鲠。石墨看她脸色铁青,帮她捏捏手臂、揉揉虎口,看她喘气的费劲样,他都想掐她人中了。   没料缓了口气,女人购物的战斗力迅速消靡胃部不适。她一吹上空调,目光就锁定在二楼的母婴用品店,进了门店,看见货架上的东西,秦甦眼眶都湿了。   巴掌大的小衣服,拇指大的小鞋子,太可爱了!   “粉红色好漂亮!”她不能想象自己没有女儿。   很长的孕期日子里,她脑子里都有个画面——她抱着粉囡囡团子,使劲香那张小脸蛋儿。她给小团子蓄长发,小心翼翼替她捋齐软毛,饰上百变的头饰,抱着她拍可爱照片。   石墨还没来得及安慰,她自己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男孩的小衣服,“能怎么办,还能扔掉怎么的,凑活养吧。”   说凑活,一点也不凑活,半个钟头,两人在母婴店消费五位数。   小衣服小鞋子、婴儿口水巾、纯棉纱布之类倒不值什么钱,秦甦也只买了一两个,回去试试材质的体感,消费大头还是在大面积的商品位。   她看中一辆宝蓝色婴儿推车,还向石墨介绍这是遛娃神器,石墨说买。   接着她顺着价格往右移,一个品牌接一个品牌,价格直接飙升到12000一辆。然后就没法往左边挪了。   两人站在车前不肯动。   买两辆的话,相当于成年人低廉选择向的代步工具了。   秦甦心仪,试着推了推,和同类型比,上手有点重。销售说因为重所以稳定性高,宝宝在里面的体感更好,而且推车比较高,宝宝视野也好。   销售姐姐一看这对精英长相的准爸妈,热情进行了详细的介绍,最后一句是,这是奶爸最爱款。   婴儿能懂什么体感,看见花花草草又能记住啥,奶爸?有几个遛娃的奶爸?但这些词儿偏就能糊弄到新生代宠娃的父母。   秦甦和石墨在旁边捣蒜式点头。   秦甦没想到石墨消费时比自己还疯,准备直接刷卡。   秦甦抬手摁住,问了颜色,故意挑了个店里没有现货的颜色为难,挽上石墨使了点力把他拉走了。出了店,她上微信找朋友从国外带。   “国外便宜,又不着急咯,现在买回家也用不到。”秦甦指责石墨。   见代购一辆便宜四千多,石墨也冷静了。从看过Stokke Xplory婴儿推车起,他们再也没法给其他便宜的推车眼神。他苦笑,“被凡勃伦效应[1]洗脑了。”   “你要多逛逛妈妈群,我们群里什么都有。我之前就知道这款推车,不过没看到实物,真的很高档。”她边走边给潘羽织发消息,借走一趟她的物流线。“哎?为什么只有妈妈群,没有爸爸群?”她忽然意识到这该死的劳力付出,“为什么我每天需要做那么多功课?”   难怪老觉得脑子不够用,害得她翻译都比平日迟缓。本来脑容量就不大,现在好了,塞太多了。   她朝他一觑,带性别冲突地上下审视。   石墨哑然,问她要不要买包?   秦甦没好气,现在买什么,她出门必须背大包包,里面要装好多东西,以后有了宝宝也更加只能背这么大的包,而香奈儿没有那么大、那么耐/操的包。   两人绕过香奈儿,跑去男装,石墨说自己东西太多了,出差随便买的和莫女士给添的,多到都来不及拆标。他对秦甦说,不买包要么买鞋?   秦甦拒绝,“我这几天理东西,之前的高跟鞋都不能穿了。”她看起来没有胖,四肢纤细,骨节仍有时髦的嶙峋感,但塞不进瘦高跟的挤脚痛苦告诉她,她的脚面比原来肿了很多。   说罢,朝潇洒的他又是一觑,更加不爽了。   准爸准妈最后业务不太熟练地拎着一堆宝宝用品回家了,自己的东西一个都没买。   *   产检完,石墨又去了四天香港,她和陆女士腾出了两间房间,和房东确认床配件的完整性,全数堆进了储物室。   爸爸妈妈都不容易,但妈妈显然心态陷入了不平衡,尤其知道会有一个小子,心情愈加沉重。   每天早上醒来,再也没有妹妹的招呼消息了,直接是【我起来啦】,下一条,【你那个面粉厂拆二代也起来了。】   石墨当然想要女儿,但他比秦甦要随遇而安一些,性别反馈情绪没那么严重。在香港经过母婴用品店,会进去转一圈,看看这个,翻翻那个,关于宝宝的信息也逐渐建立。   和每天蹲守各种新鲜母婴资讯、比对各品牌产品功能的秦甦比起来,他作为爸爸,确实在捡便宜。   知道性别后,除了秦甦产生些许暴躁,其他人情绪都很自然,以陆女士最为高涨。   秦甦是第二个宝宝,她前面有个小哥哥,一岁多发烧烧没了。陆女士生了秦甦后百般宠,但她心里总揣着没能把儿子好好养大的遗憾,知道有个外孙,她比谁都开心。秦甦对着肚子唉声叹气,陆女士走过路过都要喜滋滋地多看一眼。   还是儿子好,顺利养大,出门就会骗姑娘回家,不像姑娘,再精明能干,说大肚子就大肚子,怎么都是吃亏。   如果说陆女士还有一个遗憾,那就是秦甦还没结婚。她与石墨多了几句话的交情,也敢熟络地自行催促了。石墨很踏实,向她保证,此事一直在计划,过程不能让秦甦委屈。要让她开开心心嫁人生孩子。   哎哟,老天有眼,让她们母女遇见了个好人家。   *   满22周的下午,石墨终于抽出两整日周末空闲,端坐在大餐桌前,开始了家属自习。   秦甦把准备的孕妈书籍、自己事先做的购物笔记、以及孕期检查列表摆在桌上,花花绿绿一摞笔记搬出。   但大失策的是,他们先从影像资料开始自习,这事儿废了大功夫了。一看就看到傍晚。   宝宝的4D拷在了u盘,秦甦产检结束的当天粗粗看过一回,确实看到了男孩的标志性玩意,另一个一直在翻跟斗,她看不清,心理上也把那个皮猴也默认为儿子。这两天,在妈妈群的一致怂恿下,她决定拉着石墨再仔细看看,万一能看清呢?   两人坐在笔记本前,对着那团东西,目不转睛。   过了会,秦甦就没法对着另一个转动的宝宝集中注意力了,石墨则放大缩小,拉近拉远,来回确认。   “他好安静啊。”在整个成人窥视过程中,那小子非常坦然地露着生z器,不遮不掩,唯一的动作是打了哈欠。他坦然得秦甦都厚起脸皮,不得不多看那几眼,每回重复到那个小哈欠,秦甦都被萌得捂嘴直乐。   “所以,儿子也可能很文静的。”石墨指了指那个安静的小家伙说,他小时候其实也很安静,不怎么说话,只是动作比较多。他不是只会炸面粉厂!   秦甦白他一眼,指了那只不停乱动,看不见外y状态的小猴子,“说的不就是ta么,不停乱动,但是不说话。”   石墨:“......”   一分钟的混沌影像,他们看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没能把另一个的性别看出来,唯一一秒不到的非屁股展示时分,小手还牢牢捂着。   秦甦看出了别的门道,指着电脑屏幕上傻儿子的“坦荡荡”说:“你说这个size会遗传吗?”   石墨石化:“......”   “还是小胎儿就能看出小花生米,哇,”她发散地惊喜,“我觉得这小崽子以后不得了!”   石墨赶紧找补:“小男孩应该都能看出来吧......”不然这个四维成像缘何被称为最准确的性别判断。   “怎么会,就算都能看出来,爸爸这方面的基因也不一样的,”她故意装憨,凑到他耳边,目光纯洁坦然,“你就是大啊!”   石墨没想到自己快要三十了,还能为这事涨红脸。他从没见过有姑娘能把这事儿说得如此坦然。   他抬手捂住秦甦的嘴,“我们不要在宝宝前面说这个了。”   她唇瓣儿在他手心湿嚅嚅上下,“可是......这是我现在能想到的生儿子的最大乐趣!” 第46章 46   秦甦告诉潘羽织, 你知道吗?莱莱被帅哥双胞胎争抢的玛丽苏剧情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就等呱呱落地后培养三人的感情了。   潘羽织无奈,没想到玛丽苏男女主角会相遇在屎尿不能自理的年纪, 也不知道能撒出什么尿剧情。   秦甦通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妈妈所有照片集合,析出一张宝宝的五官构成。发给潘羽织, 对方说,换个软件吧, 这个不太符合你和石墨的颜值高度。   秦甦也很迷惑,妈妈群把这个软件质量说得极玄,一位妈妈拿出个案铁证, 证明自己的一胎养到两三岁, 真就差不多模样。   说得神乎其神, 秦甦信了。她惊喜地等着图片加载, 却在五官亮相时, 呆滞了表情。   合成出来,她的崽模样十分平庸。   这种哄人开心的软件一旦写实,实在有点打击人。   秦甦恹恹把照片发给专心做功课的石墨。   他愣了一下, 含笑将那崽子放大缩小, “我们的宝宝吗?”   声音自胸腔发出,像大提琴的尾调,砸在了她的心尖。   秦甦一直在接受和一个男人产生深入的连结, 但内心深处没有完成其中的关系颠覆。   她自己经常放嘴炮——我们的宝宝如何,我们的妹妹如何, 我们的的面粉厂拆二代如何。可石墨平静自然地说出“我们”二字时,秦甦被自己放惯的糖衣炮弹反戈一击。   一时没忍住,激素上头,喉头哽咽了一下。   石墨注意力全在照片, 没注意她,“很可爱。”左右拉图看了会,耳边响起熟悉的湿漉,他意外抬头,姑娘已经纵横完十几行泪了。   石墨失笑,捧起她的脸,边揩泪边笑话她,“怎么了?不可爱吗?哭什么?”   可爱,好适合小孩的词。全天下的小孩都可以用可爱。   如此庸常的五官,她竟然生出朴素的满足感。这太怪异了,于是,张嘴就是违心的嫌弃,“好丑......”   “怎么会丑,这不挺像我的吗?”和莫女士的头像简直一个样。   秦甦皱眉,又瞥了一眼,还真是,像石墨。她一直喜欢浓颜系的小朋友,这不是她的狙击取向。“可能他长大了就好看了吧。”   石墨嘴上说也不一定就长这样,但上扬的唇角表示他挺满意的。他倒是记得安慰秦甦:“没事儿,我妈说小孩儿一天一个样。”   “是你爸妈陪你比较少,几个月看你一趟,那自然是回回变样。”她又看了眼合成照,这么寡淡的长相,很难发生什么骤变吧。她自我安慰,“如果长这样,也只能指望他幽默了。除了帅,我也喜欢幽默的男人!”   石墨放下手机,“那也行,随我。”   秦甦疑惑,“什么随你?幽默?”   “怎么?”   “我听错了吗?”   “我不幽默吗?”   “你幽默?”   “我不幽默吗?”   秦甦不说话了,睇了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吧。   自信会传染,秦甦怀疑石墨近朱者赤,着了盲目自信的道儿了。当然,她也不好意思说,长相家世如石墨,再添上幽默,花花公子几率极高,就是有点老实巴交的性格,他才能落回到她手上。   石墨再次确认:“在你眼里,我不幽默?”   石墨肯定不能跟活泼无赖的秦甦比。   他在刻板传统的书香门第长大,就这样的门户,石墨认为,全家最幽默的就是他了。石峰忧郁,不喜言辞,莫女士早年跟剧组写剧本,加之情感波动,看似咋呼灵动,实际凡事爱往丧处想,患有创作者常见的文艺病。   只有他,跌倒爬起,喜欢放下,从零再来,素有开阔幽默的稳定心态。   秦甦随手掀开本子,一笔成型个长方形,给他画了个幼儿园版面粉厂,“这种幽默吗?”小小年纪上社会新闻,确实幽默。   石墨合上育婴书,回应她的幽默之说,告诉她幽默不是只有语言幽默一种。   “还有什么幽默?”她再次朝他晃晃那个丑丑的面粉厂,“肢体幽默?”   “不是这个。别的幽默。”   “哈哈哈哈哈?”秦甦见他表情认真,笑得得意忘形,“你幽默?那男人幽默门槛太低了。”她和潘羽织简直是幽默大师,可以出书的那种。   石墨:“你是要给我讲讲其他人的幽默吗?”   秦甦逗他,眼神挑衅,“你要听吗?”   他冷笑。   杀气刚一对上,恰是辩论机锋,手机响了——“法务顾兰亭”几个大字一闪一闪。   秦甦许久没见着活的风雨了。   每日都在安静的岛屿与世隔绝,躲在金屋回忆过去的血雨腥风,这撮小型龙卷风惹起了她躁动的小爪。   石墨清了清嗓子,避开秦甦接的电话。顾兰亭这几天申请了休息,项目进度全卡在她这一环。   他往房间指了指,示意需要接这个电话。很显然,并不是一两分钟就能说完的。   石墨的工作姿态一旦端起,极其性感。   秦甦很喜欢看他一本正经讲电话,尤其皱眉时,手指反射地掸虚无的烟灰,一看就是老烟枪才有的习惯。顺此动作延展至他是为她和宝宝才戒的烟,内心满足感爆棚。   就算他讲的都是她听不懂的东西,她也能当帅哥默剧欣赏。   石墨讲电话时有一点最为致命——他不理她。   救命!太迷人了。   不理她的石黑土是他男性魅力的高光时刻!   她知道他办公很专注,先也没打扰,默默坐在书桌前翻了两页奶粉笔记。看着看着,心不在焉起来。   冷酷男神在里面跟前任情敌打电话,秦甦禁不住心头那股搅和暴风雨的冲动。   辣妹怀孕,也对花花世界充满好奇。   她起初只是想观赏石墨打电话的,走进房间,石墨飞快的一个偏身惹她好奇作祟。她很没有素质地往他身边挤,直勾勾用眼神逮捕他的心虚。   她低头在自己带的小本上写下:【干嘛心虚?你们有猫腻?】   电话那头,顾兰亭正在讲公事,语速很快。   石墨用口型对她说:别胡说。   秦甦恨恨噘嘴。她磕在石墨肩头心不在焉地听着,正想写小纸条撩拨他,忽然电波那头吱唔起来......   秦甦眯起眼睛,趴在他身上,猫一样弓起了身子。石墨也对她的反应有所警惕,一手托住了她的腰。   秦甦此人不按常理出牌,现在凑在身边有点危险。   顾兰亭停顿了许久的,时长够秦甦写下:【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没鬼?】【睡过?睡过你死定了!我现在就拿刀!】   石墨拿开手机,附到她耳边,压低声音:“别胡说!”   她咬耳朵,叼耳垂,哼哼道:“你保证哦!我会去求证的!”   石墨亲亲她的额角,手看似亲昵实际盘控,防止她骚动。   手机重新拿回耳边,那边顾兰亭组织好语言,心虚地问起那回聚会对部门的影响,称自己请了几天假,私人事情都处理好了。   石墨让顾兰亭放心。   言简意赅。   他的话突然少了,一定有鬼,秦甦草书写下:【言出必行!我一定会问的!睡过你就死定了!】   那边絮叨起来,称自己那天情绪失控,加班、酒精及私人感情累牍成崩溃,她很抱歉,都说完抱歉了,又倒带,重新添加点细节,又说了一遍自己之前的状态,再一遍抱歉。   秦甦翻白眼吐舌头,啐她不合时宜的装柔弱。   石墨安慰,“没事,大家也喝多了,没人在意。”本来他们聚会经常也很疯,换一场戏看看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石墨来说,如果顾兰亭没有和秦甦的那点子恩怨,他都不会注意到她的个人感情。   石墨自然地转移到了窗边,秦甦紧紧追随,迅速掀掉满页,开新篇写:【心虚了!要叙旧情了?】   她的战斗欲颇为强烈,石墨只能把本子拽过来,拦腰捏笔,潦草地给她写下:【没有,就同事。】   她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石墨轻描淡写,箭指靶心:【她没你漂亮。】   这一剂镇静剂,到位!   秦甦嘴角颤了颤,忍不住勾起抹笑意。一半为夸奖,一半为石墨对她的了解。哎,不应该笑的,笑了就破功了。但,这厮真的是扮猪吃老虎种子选手,拿捏住她的金字招牌了。   顾兰亭显然为失态的事情颇为困扰,焦虑得病急乱诉苦,絮叨个没完。换个姑娘,秦甦也能理解对方的尴尬,但她撞错了枪口。   想连续招惹她两个男人,天底下没这号女人!   秦甦笑眯眯地趁着电话,手往下拿捏。石墨控住她骚动的手,眉头拧起,重重连清两嗓,抛出职场结束对话的暗示。   顾兰亭问你现在忙吗?   她和石墨年纪相当,对他又有Manner男滤镜,空虚时找个异性垃圾桶槽两句,也不为过。   “有点事。”   “那等你空了边喝咖啡边说吧。”   秦甦瞪住他。你敢!你敢!你敢!   石墨握住她越发放肆的手,控住下涌的血液组织拒绝,没来得及开口,一声想入非非的呻///吟“不合时宜”地顺着掌心的动作飘了出来。   那边显然也没料到,惊呼一声,连抱歉再见都没来得及遮羞,慌乱地挂断了。   *   欢腾、暧昧、严肃交织的卧室迅速冷却。   秦甦抽了几张纸,擦拭掌心的滑腻,手边是石墨丢在床上的手机。   内卧浴室安静得像死了,她心头惴惴,到底是自己打扰人家,还破坏“风评”,巴巴跑到门边,敲了敲,“生气了?”   里面没说话。   她靠着门,局促地抱着肚子。说来也巧,可能刚做了羞羞的事,右边那个爱转圈的崽蹬了她一脚,秦甦明显感觉肚皮抻了记。   “宝宝踢我了。”她补充,“是那只小猴子。”石墨忙,没碰到过几回胎动,他说他在家的时候,动了要告诉他。但很明显,这时候他没什么心思。   浴室里传出声压抑的闷喘。   秦甦偷偷抿唇,“要我帮你弄吗?”   依旧没声儿。   秦甦找补解释,“刚刚我是在用实际行动,展示我的幽默。”她干巴巴地哈哈一笑,“但我发现,我确实不够幽默,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幽默也要讲究素质,她确实有点缺德。   一阵水声响起,死静的卧室终于有声儿了!   果不其然,出来一张面无表情的帅脸。他洗了把脸,发尖额角还挂着水珠。   那张死脸像一只利爪抓住秦甦的心脏。   她眨眨眼,变态地默念:快凶我!快点生气!性感起来!一定要怒目圆瞪,把我逼得连连后退,委屈得泪嘤嘤。 第47章 47   夏天夕阳时间特别久, 在天边焚了场如火如荼的火。   随石墨的离开,秦甦的笑容也戛然而止。她讨厌镜子了——这个以前百看不腻,不随身携带都没有安全感的辣妹神器, 眼下突然变得恐怖起来。   在秦甦疯狂施展可爱追杀魅力,居家服、大素颜、硕大个圆肚皮撞进余光, 冰封完她的自信,给她注射了一针自知之明。   后面石墨说什么也开始模糊, 隐隐约约记得他说顾兰亭发消息给他道歉,还问那是秦甦的声音吗?他调侃,就这么一声喘儿都能听出是你, 你们多大仇?   秦甦对着镜子, 尴尬地收起了属于辣妹而不属于大肚妈妈的得意与张狂, 回了句夺夫之仇。   这该死的幽默, 她说时无心, 在石墨听来无异捅刀。   石墨脸色顷刻铁青,她心惊肉跳,迟来股求生欲, 巴巴睇去一眼, 真就得偿所愿,迎来彻底的冷脸。   今年是她的心想事成年吧。她借机许愿,那就给她个女儿吧。   秦甦在镜子前站了会, 转身便把卧室的全身镜收了起来。大着肚子摇摇晃晃,硬生生从墙上抠了下来, 丢在门口就开始哭,哭的时候小兔子崽子也没消停,动势像是要破皮而出,踢得她一阵恶心。   她绝望地歪在墙角, 气了好一会,也不知在气什么。   她打电话给潘羽织,对方正在开车,话也敷衍,“他能生多大气,你是孕妇,你最大。”   “我......”她含糊地把话咽进去,又支了个视频越过大洋,给王美丽打过去。   潘羽织在爱情上占山为王,先发制胜,讲起感情来就像个土匪,不懂他们这种升斗计较的小民,其中的乐趣与别扭。   而王美丽错过她太多信息了,秦甦顺着给她捋了一遍。先带她快速浏览青葱岁月的友达以上,再带她乘坐成人一/夜/情/带球跑快车,添了点优质深情manner男的稀罕佐料,一首曼妙的都市恋歌就此唱响。   王美丽说,照你这么说,这个男人肯定是不会生气的,不就一句玩笑么,就你那臭德行,在意当初就不可能爱你,你以前也不是规矩人。   秦甦问,是吗?可是我现在没有那么漂亮了。   “他爱不就行了。”王美丽补上一茬,“国产剧女主角都有这层光环,就这么离谱,你且试一试,说不定他就是你的命中注定,痴肥胖瘦不离不弃。”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她说。人在眼前想挑逗挑衅,人跑了又开始患得患失。大病啊!   “你不踏实是你说错话,还是你觉得自己担不起这份爱?”   中靶。   去掉漂亮,秦甦突然有点恍惚,这男的还喜欢自己吗?她猛然看到镜子,都快不爱自己了。   对男人不拧巴,但对爱挺拧巴。   视频里,两张漂亮的大脸傻对着。   半晌,王美丽翻了个白眼,“好久没听爱情故事了,听得怪恶心的,我去喝口酒顺顺气儿。”   她们确实很少为感情问题为难,腻了就跑,成年人不搞两难局,尤其年纪大了,注意力更不会投在这种低回报率的事上。   见她倒酒,秦甦也口渴了,倒了杯奶。自小腿抽筋后勤奋补钙,她每天给自己灌奶。   两人隔空干杯,王美丽说,你怀孕脸倒是没胖,我一朋友胖得我怀疑她变种了。   “那她产后瘦回来了吗?”每个产后复原得好的个案,都是秦甦的大动力。   “超辣。”她大口咂摸酒,发出诱惑秦甦的声音。   秦甦笑笑,“可能是你朋友都是辣妹款吧。”   “你也是啊......”王美丽鼓励她,“妞,干嘛呢,怎么丧着脸。”   该是开香槟庆祝的时候,她们过去都坚信自己找不到真爱,专注打捞crush,现在这么个现成的优质男,怎么不开心呢?   “间歇性丧,哎......你不懂的,”她想了想,“来姨妈的丧你懂吧。就这玩意一来来一年,你试试看。”她正跟石墨逗趣呢,就看见大肚皮的自己,真不知道石墨每回被一个痴胖的孕妇无下限挑逗,是个什么心情。   平静时候照照镜子,倒也还好,调情时候撞见画面,太过冲击了。   王美丽愣了会,笑得半死,“卧槽!秦更生,这是爱!你不是在怀疑他的爱,是你的爱出土了!”   石墨的爱板上钉钉了。但秦甦作为爱情的上帝视角玩家,于激素迷局里一头栽进局里,有点恍惚,患得患失。   “好恶心啊。”秦甦吐槽。   王美丽又顺了口酒,“对,我就是这个感觉,有点恶心,晕爱情。”   秦甦也晕,晕得心跳加速。   她蹲在躺椅边找了半天调节开关,在脑后垫了枕头舒心躺倒,融进渐暗的天色。   石墨发消息来:【临时补两份材料,在上回的橡胶厂,要吃汉堡吗?】   秦甦:【你生气了是吗?】   石墨:【听真话假话?】   秦甦:【先假的吧。】   石墨:【没有生气。】   秦甦:【那真话呢?】   石墨:【也没有:)】   秦甦盯着那个古早的笑脸,笑得不能自已。搁下手机,又一副超然表情,望向遥远的天空。   黯淡霾般迫近,逐渐浓重。观赏完一场落日光影秀,躁动的两只兔崽子终于消停。她怀疑他们很爱爸爸,所以爸爸在的时候从来不闹,不在的时候,可劲儿整她。   秦甦走了会神,夕阳画卷被一把大画刷,一笔给刷上了夜色。   第一晚入住这里,石墨问可以脱掉裙子吗?   秦甦流露出拒绝。她的白兔地绵软丝柔,乳味渐浓,只是色素沉着得她都不忍多看。这种母性的内容要袒露在新欢爱人面前,她跨不去内心这关。   她两手覆上,揉了揉,还蛮舒服的,拎开宽松的孕妇乳//罩边角,她往里偷了一眼。还行。   她吸吸鼻子,索性整个头都猫进宽大的孕妇装,近距离审视自己的阿尔卑斯山。这是一片纯然的山脉,没有人工助力,用遥远宏大的人类视角,她这座工具山脉还挺美的,至于爱人么......   她拍了张照片,很随手的一咔嚓,成品漂亮饱满,手机闪光灯下白白嫩嫩,是可以上某视频主页配上辣眼标题吸睛的那种图。   石墨:【干嘛?】   秦甦:【性感吗?】   石墨:【嗯......】   秦甦:【要不要吃?】   她安静地等待心情平稳,不再胡思乱想。   发消息问潘羽织,你和胖仔孕期那啥的时候,穿衣服吗?   对方回:【冷就穿,热就不穿。急的时候穿,不急就脱掉。】【但是我问过了,双胞胎别乱来,这口锅我不背。】   秦甦:【你当时胖成那样,搞起来累吗?】她没好意思说出介意这个词。   潘羽织:【你是怕石墨吓到?】她那回看到秦甦的肚子也吓了一跳,比她五六个月的时候大好多。【放心,男人变/态呢,就好这口。】【你居然在意这个,你的自信呢?】   秦甦:【被小孩吃掉了!】   这两只小兔崽子吃她的血,剥她的皮,吸她的钙,还吞了她的自信。   *   石墨从学校实验室带了两个气球出来,开车路过家门口,进去跟阿姨打了声招呼,看了看有什么好吃的。   结果是没有......什么都没......   莫蔓菁五十岁个人,节食养生一套很溜,家里就跟素菜馆似的。她为了控制自己,把家里的东西都清了个干净。   石墨戒烟,嘴巴一直要咬东西。冰箱里左看右看,只得拎了两根烤笋尖送进嘴里。   微信嗖地一声,图来了。   石墨靠在冰箱前,对着那张图一动不动,嘴里的笋尖也嚼得忘了咽。   莫女士问他回来干嘛?老婆呢?   他收回轻佻上扬的嘴角,清嗓道,这就去娶。   她说明天秦甦要来家里,你也一起。   “她没跟我说啊。”石墨就两天休息,明天说好要继续自习的。秦甦不准备哺乳,奶粉需要做不少功课。   “刚约好的,可能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   “干嘛,吃饭吗?”   “约了她妈一起打麻将,中式家庭社交不可少,你们小孩子不懂的。”他们已经约了两回了,而石墨全然不知。莫女士翻白眼,“你也就脸能看看,更生这么机灵的丫头看上你什么啊。”   要不是中彩票的运气,他确实也没什么胜算。   秦甦过去的男朋友都比他爱玩会玩,如果不是老天把秦甦送上门,把馅饼掉在头顶,他估计还被动在原地。   *   秦甦给陆玉霞准备好明天打牌穿的衣服,素色纯棉宽裙上配了个简单的手掌包搭配。应付完明天,赶紧上淘宝开始给她买。   以前陆女士不缺衣服,二十年前的衣服也都能穿,但上回去了趟莫女士家,她的衣服一件都用不上了。   莫女士太精致了,摊在一个社交平面上,就算只是搓五毛一块的麻,陆女士也显得寒酸。   陆女士连来了三个电话,秦甦保证有衣服穿,没得穿也没事,才算勉强安抚过。   每每陆女士急得跳,秦甦都有一种婚姻果然和恋爱不同的疲惫感。恋爱她想怎么样怎么样,婚姻则要全家都在ready状态......硬着头皮也要ready。   石墨回来时,她抱着吉他弹小星星。   “怎么哭了?被自己的琴技感动哭了?”垃圾桶里满满的纸巾。   “本来在emo,然后被自己的琴技治愈了。”她说,“你要不要再听一遍,我现在熟练好多。”   “好。”他放下打包回来的火锅配料,和那两个气球,盘坐在地上。   上回看她弹吉他,还没什么肚子,此番兜着日渐茁壮的小袋鼠,抱吉他都显得吃力。   确实熟练了很多,要是不流眼泪,还挺可爱的一首歌。   石墨笑着说,好听哭了?   “因为一般弹完琴就要说‘嫁给我’,”她苦恼地吸吸鼻子,“可是我没准备戒指。”   石墨:“我准备了,要借你吗?”   “......不用了。”秦甦被他突如其来的幽默搞得迟钝了。   “那我要求婚了。”他说。   “现在?”   “是。”   “你告诉我?”她惊诧得眼泪都干了。   “是啊,还挺‘幽默’的求婚。”   他是跟幽默杠上了。   秦甦噗嗤一笑,“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人求婚提前通知的。”这事儿不应该偷偷摸摸吗?   石墨指着火锅料,问她饿吗?要不要先吃点儿?   秦甦说,你的求婚会很久吗?   “那倒不会,你很快就会答应的。”   嘿!秦甦来劲儿了,“你是看我肚子大了,欺负我了?”这是在敷衍她吗?   石墨指节在茶几上敲出铿铿节拍,只笑不语。   她咂嘴,“调起高了容易扯裆。”   在秦甦眼里,石墨再怎么幽默都不会赶上她的。但她低估了知识的力量。   无怪乎聪明男人招人疼,也许下一刻,一个秃瓢大腹男人用这种方式求婚,她也会又感动又好笑——   他用蛊惑的声音,“闭上眼睛。”   秦甦憋笑,“是要点蜡烛吗?那你当心点,不要碰到窗帘,如果有香氛,我忍一会吧,一会会对宝宝应该还好。”她左右扫视,准备了气球,那玫瑰估计还没拿出来。   石墨看她两眼调皮地眨巴,在茶几上找了一圈,拿出宝宝的口水巾,勉强遮住她的眼帘。   秦甦提醒:“我能看见光。”那样烛光提前透过来就没意思了。   “没事儿。”   “你也太敷衍了!”秦甦不爽了!   石墨清清嗓子,“我想想我要说什么......”他这老烟枪,老有讲话前清嗓的习惯。   “啊!太草率了!你应该写一份发言稿!”   石墨:“开始了?”   秦甦:“开始吧。”   “地球......”他想了想,“应该是45亿年前,最早的大气层顶层只有氢和氦,没有氧气。”   “我知道。”秦甦猫在口水巾里翻白眼。   “好,你知道就好。”他似乎只是在确认这个前提。   “后来几十亿年,地球经历无数风暴,所有的地球生命都是在风暴岩浆、高频紫外线、巨雷闪电的撞击摧残下,重新自我进化组装形成的新序列。”   石墨天然的领导力发挥奇效。   在他平静的语调里,秦甦玩笑的神态渐渐安静。   “所以,生命从来都是在风暴里诞生的。”接着,他幽默了一句,“白色岩浆也算。”   秦甦跟着他发出的笑声一道,肩头也抖了抖,连着肚皮一块儿。   “我本来是想说,我以前有多喜欢你。但现在想想,说了也没意思,以前的喜欢和现在差了很多。”十六七岁,喜欢的是人的A面,完美面,在知道她经历委屈还依旧热辣鲜活的B面后,他认识到了肤浅。   秦甦低声打破氛围,“有意思的啊......”她很喜欢听。   他说他高中过得也不太好,可能是青春期吧,好像地磁倒转。   “地球因为有磁场,所以有了南北两极,磁场很重要,Mars和Moon就没有。而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地球约50万年,会逆转一次。如果逆转让我们碰上,设想局面,可能会是人造卫星受重大影响,然后造成全球范围的停电,城市失序,文明休止。”   秦甦一听,担忧起地球安危,背都直了直。   “我的高中就像地球倒磁,倒转中磁场会变弱,成绩下滑人也萎靡,当然了,生活就像地球,很快完成了反转,只是留下一段永远载入史册的痕迹。那些画我一直留着,其实画的时候蛮病态的,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比如这个女的怎么这么狠这么坏,比如以前随时可以聚焦的注意力,为何如此难以集中,甚至一场考试都坚持不了。”   “但走出倒磁的低磁场状态,我又能理性地看待这些倒磁留下的痕迹。”   “我承认我肯定很喜欢你,但我更喜欢完成倒磁之后的我,可以很简单地把自己作为局外人去看待你的生活,看待高考结果。”   “所以啊,我觉得我是个很幽默的人。我可以看淡成与败,得与失。”   “我没有找你,但一直关注你,就是抱着看看那个害我倒磁的人又在她顺风顺水的磁场里干些什么。”   秦甦躲在口水巾后头,咧开了嘴角。   石墨拿起气球,解开口子。“重新见到你,我才爱上你的,在我正确的磁场。”   秦甦眼眶湿了。他下一句说嫁给他,如此不用鲜花蜡烛,她也会说愿意。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看到的极光常带有弧度?”   秦甦摇头,她没看过极光。   “因为地球磁场周围有一个范艾伦带。”   “哦。”   他说,“那你知道这个范艾伦带看起来像什么吗?”   秦甦摇头。   “像......”下一秒,石墨清朗的声音消失了,空气里传来搞笑的卡通音:“像一个大大的甜甜圈!”   秦甦一把拽掉口水巾,惊讶地看向石墨。   他又吸了口氦气,眼神带着挑逗的得意,“范艾伦带可爱吗?”   秦甦都不知道要说声音可爱,还是地球边上那圈甜甜圈可爱了,手舞足蹈地要抢气球,“啊!这哪来的!救命!太可爱了!”她的路易基复活了!   石墨抬起手指,比了个暂停,又吸了口氦气,半郑重半玩笑,“秦甦,我们结婚吧!”   秦甦抿着嘴巴,指指气球,又指指自己,示意他拿过来。   石墨紧张地提醒,“一小口,不要进肺。”   秦甦忙不迭点头。   她接过气球兴冲冲一吸,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石墨,一脸期待地张开嘴巴:“啊!——我愿意!——”   太可爱了!   秦甦瞳孔地震,张牙舞爪地扭动,“怎么会这么可爱。”   石墨不让她再吸,拿过气球自己吸了口,拉着她的手说,“磁场消失会破坏人类生存,有研究人员发现,非洲与南美洲间的某个区域,地磁已经开始崩塌了。所以......”   秦甦伸出手臂,超级振奋:“我愿意!地球磁场消失我们也要在一起。”   石墨和秦甦笑得差点不能继续,简直在听儿童频道,两人的笑声都是调子超高的卡通音。   秦甦事先毫无心理准备,比石墨夸张太多了,笑得打嗝,笑得肺疼,抱着肚子不停跺脚。   石墨颤笑了好半会,还记得继续,“那你知道,其实我们的城市一年不是四季,而是六季吗?”   秦甦噙着笑意摇头。   “分别为,冬天、早春、春天、夏天、夏末以及秋天。”卡通高音的石墨像个喜剧演员,又帅又可爱。   “为了公众的接受和记忆,缩略为四季。所以什么三餐四季,不对,我们是六季。”四季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季节,而六季才是细致地感受生活里的微妙与温度。   “所以你愿意......”   秦甦尖叫地抓过气球,又吸了一口氦气,赶紧抢答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三餐六季!”   石墨抄起手,往沙发一靠,挑眉问:“我幽默吗?” 第48章 48   光影横斜, 电视到不知随机至哪个频道,正播放《加菲猫2》。别看是只懒肥,动起来贼快, 秦甦躺在石墨的大腿,正眼都没给它, 可余光里,那撅橘色屁股一点没少扭。   石墨校园长大, 野猫遍地,莫女士称他散粮童子,所以他看猫片颇为亲厚, 还拉她入伙, “你看看, 可以当胎教。”   “今天宝宝的卡通含量足够了。”   【父母真人卡通教学, 宝宝再也不愁没有动画片看了】......她脑子里还串出句广告台词。   闻着石墨手中摇曳的酒香, 秦甦嘴巴肿得像香肠。   她不住地嗦吸嘴唇,舌尖不带色/性地伸缩,“辣死我了, 我好久没吃这么辣了。”   刚刚吃火锅, 她没管住自己,底料加得极辣,边哭边吃, 画面感人。石墨开始还着急给她递水,后面看她那副嗜辣模样, 放弃了劝她放弃。   “让你别加这么多辣。”石墨平时局多,他运动时间并不充足,一般通过控制饮食来维持健康的体态。   “可是我有点忍不住,就是到极限了, 还想再来一点。你懂吗,上瘾!上头!”手边的矿泉水干完了,她小舌尖探了探,偷舔了口他的杯壁。好久没尝到酒的味道了,舌尖沾一点酒星都要醉了。   石墨眼锋一凛,“不可以!”   就舔了一下而已,秦甦撇嘴,“你好凶哦。”说是这么说,手还跃跃欲试地碰了碰酒杯,故意逗他。   石墨仰头一口闷尽,清脆一记吞咽声,眉峰朝她一挑,扬扬圆肚皮的威士忌杯,“喝完了,不喝了。”   秦甦切了一声,拽过他的T恤领口。   T恤宽松,没有衬衫的实在感,一使力,只有衣料拉拽。但手上的男人太实在了,她一拽,他就笑着配合倾身。   “切,我还是能喝到!”   他们捧着彼此的脸,抢夺齿缝里的青呛泥煤与割喉辣味,指腹陷入年轻的肌肤,触感丝滑、Q弹。   秦甦在温柔的、断续的舐湿里,神游地想,接下去要怎么弄?   “喔!”石墨飞快撤离,根本没有留恋,唇周如被挑开细碎的豁口,“好辣!”他看了秦甦的肿胀的嘴巴,“我再给你拿瓶水吧。”看起来辣得很厉害。   “你帮我分担点嘛。”她撅噘嘴,拽着他居家衫松垮的领口撒娇求吻。咦,这个动作她自己都恶心了。   石墨舔舔辣得发麻的嘴,满意地亲了上去。   秦甦边亲边想,男人果然是变/态,就好女人都受不了的那口,她问他,“好吃吗?”   “辣......”他倒也不是不吃辣,只是最近饮食清寡,辣的阈值下降。   见他皱眉苦脸,秦甦笑得又喷了股辣气,跟红孩儿喷火似的,烫得石墨的鼻尖偏离接吻航线。   “你知道吗,人的舌头只能感受出酸甜苦咸。”   “那我是哪里尝出的辣味?”   “辣是通过口腔咽喉的痛觉受体传输的......应该是到中枢神经。”石墨顿了顿,“所以,辣在五味里其实属于痛觉,越辣越像一种忍痛。”   “那川渝人是抖M?”   “哈哈哈哈哈,可以理解成一种良性的自虐机制。”   “那我有点。”喜欢受虐。难怪她喜欢挑战辣,原来是做不成男人的舔狗,转战做痛觉的舔狗。   人只有味觉能感受到酸甜苦咸,但是全身都能感觉到辣。   求婚不能饮酒,秦甦便灌辣,兜里两只袋鼠自然也感受到妈妈的汹涌了。   肚里一串击鼓,像是在庆祝,又像是抗议。   秦甦本来忍着那通乱蹬,准备等“口/舌/之/欲”享受完了再告诉石墨的,但肚皮忽然被一张小嘴亲上了。   她屏息捞起裙子,推了推呼吸逐渐深重的石墨,“你看!”   石墨欲色未褪,深喘着往那里看去。   肚皮上突出两个点,像一双小手、一对小脚,正隔着肚皮疯狂张望。   隔着肚皮,石墨愣了一下,迟疑地伸出手指,与右边的小猴子点了点。像ET与人类的第一次交流。   橘色的大胖猫溢满屏幕,将黯淡的室内充溢成柔软的暖调。   石墨感受到生命的神奇,笑得像个少年人。   看着高高隆起的肚皮上那一点凸起,秦甦幸福感饱胀,嘴巴又硬邦邦追问:“我像不像一个怪物?”   他抱着她,唇意犹未尽地绕着额头、太阳穴、鼻尖、唇周,碎碎地烙吻,“漂亮的怪物?”   “像一个胚胎移植的生化人。”打了母爱针剂,针剂逐渐生效,脑热地自愿将一生奉献。   石墨安抚地摸了摸肚皮,那个小家伙很快消停。   “它真的理你哎,下午蹬死我了。”踹得她想吐,结果晚上被石墨一摸,这么快消停。   “这只真的皮。”他听秦甦说了好几回。   “哼......”想娇俏一声,但哼完又叹了口气。   秦甦声音忽down,他看向她:“不开心了吗?”   “爸爸永远不会知道妈妈的心情。”每天都像在海浪漂浮。   “那也把它看作一场倒磁吧。”   “那女人人生的倒磁可真多。”   “但这场,有我陪你。”   “哟,这小嘴儿可真会说。”辣渡完,嘴巴也没闲,他们碎碎说话,碎碎亲着。   亲着热了,密密的汗滑腻到打滑。石墨盲抓遥控器,看了一眼度数,问她今天怎么没调22度?秦甦没好气,这不是怕你冷吗?   滴滴两声——   他喝了酒,埋在她肩头,哑声说:“我今天好热......”   下一秒,闻言往下的秦甦的手,与迅速预知、往下逮捕的石墨的手撞了个正着。   被识破的秦甦哈哈大笑,和他手推拉打架,“啊,你好坏!”   恶人先告状?“我坏?”每次都整他。鱼龙混杂的券商局里混多,他自认抵御女色的能力修炼到位,只是,没想到会碰上秦甦这么个角色。   “你不坏。”秦甦两眼勾芡欲望,“可我想你坏给我看看......”   石墨眸色加深,喉结上下。   她今天非要干些什么,但此刻进攻已经不妥了。躁动的双手委屈地拽了拽他的指尖,然后乖乖搁在身体两侧。   做爸爸还是做男人?   男人史上有过这道题目吗?   太过丰满,细肩带拉到一半都没了先前下滑的弧度。   借最后一点尚未弥散的酒意,石墨眩晕地浸入挺动的波澜。   秦甦在他逐渐失控的动势由身体升腾的快乐提炼出内心的满足。大拇指与食指摩挲石墨的利落的短发,她鼻音询问,“嗯?”   “还好。”   “还是?”   “就这样......”   冰箱彩电,沙发茶几,被22度吹得通体冰凉,像入了秋。   木地板男女横陈,汗腻腻热得升天,脚背打脚背,熟练又笨拙,热得像三伏盛夏的正当午。   *   内卧阳台的小玻璃门外,石墨席地颓坐。湿得像从海里打捞出来,黑色的短发被汗水染得墨一样浓郁。   他的右手找到了家,自如地夹了半截烟,左手捏着个秦甦给他做的临时烟灰缸——可乐罐剪的半截,铝制起伏上蘸了点火星银灰。   夏夜的热风像姥姥的手,一下下拂过濡湿。   秦甦趺坐南瓜蒲团垫,靠坐玻璃旁,吹着凉风,“我最近很快乐。”   “现在?”   “最近。”   刚,两人碾着脚跟做荒唐事,嘴上倒是说着人话。秦甦断断续续,咽着喘,说她今天突然发现很久没有清理自己的青草地了。   石墨问,以前都会弄?   秦甦小腿蹭他,问他剌不剌。   石墨下沉,“我的比较剌吧,你跟我比?”   秦甦笑得直颤,颤得波澜直往石墨口中填。“我皮肤白,腿毛有点多,跟你说哦,我简直是除毛专家,比那些拥有花园的老美中产家的园丁还要勤快。”   “现在呢?”   “如你所见。”   他以行动赞许,“很漂亮,这是我们的基因密码,剃了就乱码了。”   秦甦第一次听说。   “那我现在这个也漂亮?”她问的是正在膨胀的母乳地带。   “漂亮啊......”   石墨的声音哑得不成模样,以前是细沙石一样的小颗粒,现在听来像爆珠,每一个字都伴随着一声爆破的清脆。   “以前呢?”   “说实话?”   “嗯。”   他犹豫了,“算了......”   “说啦!”她轻轻拎上他的耳朵,暧昧地摸摸他的耳垂。   “我喜欢现在的......嘶......”话音一落,耳朵受虐了。   秦甦颠簸中心啐:呵,男人果然变/态。   他的呼吸在垭口蒸出一条沟渠,往下滴滴淌水。   生育是另一个维度的人生。   顺着欲望的口,秦甦接受了自己的白兔山和青草地。   *   玻璃内外。   秦甦转动手上稍显宽松的戒圈,准备明天让陆女士给她绕一圈线。她说:“你看过《请回答1988》吗?”   他呼出口白色烟雾,在黝黑的夜幕里洇开薄薄的云丝,“听说过,挺红的好像。”   刚刚太忘我,都抽筋了。秦甦捏着小腿肚:“我之前抽筋都是我妈帮我捏小腿。”   石墨偏头,掐熄了烟,拉开玻璃门,给她捏。   秦甦挑逗他的敞/露,“哈哈哈哈,好好好,不弄不弄。”   她继续道:“那里面有个懂事强势的大女儿和漂亮笨笨的二女儿。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大女儿,肩扛家庭,独立自主,但怀孕后,我发现,我是那个二女儿,有事儿就喊妈,咋咋呼呼,笨手笨脚。”   秦甦和陆女士一起看的这部韩剧,一起哭成泪人,在角色上产生分歧。秦甦认为自己是成宝拉,陆女士宠溺地说,你就是德善啊。   石墨默默听着。   秦甦自顾自地消沉,“我跟你说哦,我家其实挺简单的,家徒四壁,人丁单薄,除了我爸是颗老鼠屎,其他都勤恳善良,良好公民,当然啦,也没有一个人物。”除了她,没有一个大学生,和石墨的书香门第从地位到交流都不在一个层面,“所以啊,我得跟你说哦,以后在社交场合遇上了问题,问起你岳父岳母,需要攀扯人情世故,你要记得坚强。”   石墨亲了亲她的戒指,“知道。”   他们相向而坐,安静地对视了好会。   “烟味好香。”好性感。她凑近细嗅,被他捉去一吻。   “真的香......”她继续诱惑,“啊呀,今天烟酒都想沾,做个野妈。”   焦油的烟,泥煤的酒,好酣畅的夜。   啄木鸟般点点,凿凿,吻戏又开机了。   她两手架上他的肩头,“亲得狠一点,舌尖铲到舌根,亲到我犯恶心。”   迎来的却是温柔如水。   她嘴巴堵着,只能:“嗯?”   他皱眉:“我有我的亲法。”   秦甦:“......”   恰是享受淙淙清泉时,她舒服得直哼哼,舌上力道猛然一重...... 第49章 49 孕24w   周日下午, 石墨给同事支去电话,说明天上午的会到不了,那边应了一声, 也没想问他要干嘛,石墨主动说, 那个......我去领个证,明儿饭我请。   像个少年人, 讲个电话还在那儿抖腿。   莫女士经过厨房倒水,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不许抖腿!”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个画就是秦甦。刚刚她们打麻将, 两个人在二楼房间欢腾, 笑声一直往下传。连搓麻的声音都盖不住那笑。   莫女士忍不住, 抬高音量问, 你们在笑什么?   秦甦蹬蹬下楼, 给他们展示石墨偷偷迷恋她的证据。   画得很好,虽然笔触与主题雷同,眼下看来幼稚, 但“真挚的少年情感”感动了在座的牌友们。   凑局观战的隔壁教授“噢哟噢哟”, 见着稀罕事儿了一样,直叹石教授有福。   大家跟着附和,有福有福, 没人具体事情具体分析,拆解石墨高中就喜欢秦甦这事儿干老石何事。反正大伙高兴拍马屁沾喜气就得了。   莫女士奇怪了:“你喜欢人姑娘那么多年, 怎么不冲啊?偷偷画人家猥琐不猥琐啊。”要她才不嫁呢,她要报警把这个色狼抓起来!   石墨皱眉,“我让你别把我的东西给她看,你怎么不听呢?”   “我......”她语塞, “你这不是给她看了吗?合着我不行?”   “能指望你干点什么?”石墨收起手机,抬腿就走。   莫女士拿出电视剧妈妈姿态:“你好样儿!别指望我带孩子。”   石墨谢谢她:“求你,别带。”   秦甦听见,急得跳脚。   石墨淡定,他爷爷奶奶八十多了,带孩子估计都比莫女士靠谱。生怕不够狠,补刀道:孩子给外人带,都不能给我妈。   看莫女士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婆婆,但两个孩子呢,这时候秦甦绝对不会得罪将来实打实的人力。哪家儿童医院,不是两三个大人围一个孩子都不够转,“看看宝宝摇椅啊,防止他掉下来啊,或者泡泡奶粉,这种总归可以帮帮忙的。”   一说就说到点子上了,石墨沉声:“她不会。”   莫女士母乳了半年就去了上海,一去一年。基本没带过孩子。   幼儿园,莫女士给石墨穿的衣服都是反的。要么上衣穿反,勒他脖子,要么裤子穿反,卡他唧唧,害他不会尿尿,诸如此类窒息操作,为此还被同班女生笑话过。她说,她以为他是班里最整齐的男孩子呢,结果他不是。石墨抓狂:他是!他妈不是!   小学,莫女士说明天妈妈空,送你去上学,石墨基本这晚就会失眠,因为莫女士的时间感很差劲,每次送他上学都能给送迟到,他急得跺脚,这女人还要抹口红、穿风衣、捋袖口,他他他他上学要迟到了!   秦甦听得大笑,完全没意识到严重性。   石墨继续,说他的睡相遗传自莫女士。   他本来不知道,初中毕业跟石峰去西藏,住的招待所,第二天早起对方脸色铁青,说你怎么跟你妈一样,睡觉打人的。   石墨这才知道,哦,原来莫女士也这样。   他没少听爷爷奶奶和周围邻居笑话他,说婴幼儿时期,他妈带他睡,睡着睡着都会在床底下发现他。小时候还憨憨点头,以为是什么可爱的夸奖,现在想想,简直恐怖,亲妈谋杀未遂。   秦甦缩缩头,“你知道你......睡相差啊。”她还按耐住直白,准备改天兜个圈提醒他。   石墨小心翼翼:“现在应该好一点了吧。”   秦甦抬起脸,“那以前得是什么样啊?”   果然万物守恒,人总会有奇怪的出口。石墨是隐性属性,秦甦是外露属性。   秦甦告诉石墨,最近她观察胎动,右边转圈圈的那只小猴子比左边的弟弟要凶很多。但从四维看,右边那只比左边那只体型要小一点。   “你就像左边那只,我就像右边那只。”左边安静憋大招,右边每天闹天宫。   他不解:“体型大小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甦说:“你没发现,你在哪里都喜欢在最中间吗?”   这厮睡觉,睡着睡着就往床中间挤压。真有一回,胳膊往她背上一打,给她吓懵了,都忘了本来在做什么梦。   还有,秦甦惊奇地发现,石墨每次外出选择公共座位,都会坐在最中间。他不会选落地窗或者挨边的位置。她去产检,在私密的检查间门口,他们会分开,商量好在某区域座位碰头,等她出来,总能一眼看见石墨。一开始当是他帅得醒目,或是怕她找不着,所以坐中间。后来偌大一个咖啡厅,周围一圈空位,他也往中间一坐,她便联想到他的睡相,认定该他是个隐藏属性的强势之人。   “别看我看起来有点凶,但是我睡相还可以,而且我在公共场合都会往边角坐。”倒也不是低调,是挨边有安全感。   “有吗?”石墨自己都没发现。   “所以我觉得右边那个是妹妹!”   秦甦没事便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巴巴等着下一次产检。   *   领了证,公开在朋友圈,世界喧哗完两天就落回了平地。   没有她过去预想的,女神嫁人,全城恸哭的盛景。   秦甦以为徐路阳至少要来一个电话,好歹得比认爹那会要激动一点吧,毕竟这回娃的爹石锤了。   但她真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许他只是怕丢了孩子,老婆么,给人捡去就捡去了。   秦甦恨恨咬牙。   结果过了一周,发现自己被删好友了!好样儿的。秦甦又复杂地松了口气。   秦甦得知徐路阳即将结婚,是从徐露丝嘴里。   她轻轻一笑,说了句恭喜,结果徐露丝说,对方是我们翻译圈子的,你可能认识。秦甦懵了一下,对象不是顾兰亭吗?她作为券商法务,不应该是法律或金融圈的吗?   她把这事儿给潘羽织讲了,后怕地拍拍心口,这才多久啊!就换了仨结婚对象!男人真是随便找谁结婚都行啊,这个不行就那个,一脚勾搭几条船。最可怕的是,每个女人对他都还挺认真,都想嫁他。   她为恋爱期间从没发觉对方这个属性感到后怕。   潘羽织没精打采地回应她:“婚后偷吃和婚后老实我觉得都一样,一个惊心动魄,一个死气沉沉,看你喜欢哪一种吧。”   “说个变态的哈,如果有一天,你告诉我肥仔偷吃了,我可能兴奋大于生气。”   这平静幸福的生活,什么时候能给她来点儿糟心事儿乐乐啊。她看抖音上那些打小三的假拍视频,跃跃欲试,手痒得想亲自试一把。   秦甦想了想,噗嗤笑出来,竟然生出相识十年的老友式宽慰:“一想还真是,肥仔长大了!会偷人了!”   潘羽织说,她就想在生活里占领道德高地,以后抓肥仔出厕所就直接说:为什么在厕所这么久,是不是在跟哪个小婊砸聊骚!赶紧给老娘去擦地。而不是现在,他去蹲厕所,她只能在外头骂骂咧咧,一点拿得出手的理据都没有。   “笑死我了!”   “早知道嫁给徐路阳了。”潘羽织绕出新思路,曲线救国。“以后大门打开了上厕所!”   秦甦出馊话:“你还可以去挖墙脚,挖了让肥仔生出警惕,看他以后还赖不赖厕所了!老婆要出墙了!”   “好主意!”   秦甦两手一摊,“ 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没办法,这孙贼把老娘删了!”   “一定是害怕我去勾引他!算他逃过一劫!”   两个姑娘坐在桌前哈哈大笑,完全忘了面前还列了一串奶粉清单。这是石墨和秦甦一起筛选出来的品牌,为防宝宝蛋白质结构过敏,连水解蛋白奶粉都考虑带两罐。本来是说买奶粉的事,但说起八卦,根本停不下来。   秦甦太渴望血雨腥风了,没想到现在只能打打嘴炮,她想哭。   而潘羽织比她还惨,高中就被套牢了。   性/生/活这东西,过得太早,也容易绝望。   “你真不考虑母乳?”   “不了,关于母乳的优点全社会处处可见,我已经作出了取舍。与其浪费这个时间对比母乳和奶粉的区别,不如多钻研哪一种奶粉价值更高或者更安全。”   这件事上,除了陆女士反对,其他人都不敢吱声。也只有亲妈敢说一句。   莱莱被扔在客厅,困了,爬进秦甦给俩袋鼠准备的婴儿床,一张白色的,一张实木色。她挑了挑,选了白色的,自己睡了。   潘羽织跑过去看莱莱,没了桌前的张扬无下限,笑得特别慈爱,“小孩可爱是可爱的,但带起来真的去层皮。你要是实在害怕、嫌烦,你就跑,真别把自己的灵气拖没了。”   潘羽织评估她现在这个家庭结构,“你撂挑子看看,一定会有人接手的。”   她说:“我一合作客户,以前一直找我代购,说人生理想就是买买买、美美美,后来生了娃,爸妈帮不上,老公没有空,她就一个人在家带了三年娃,再回社会又笨拙又局促。这还不是主要的,这些尚可以重新适应,主要的是她跟宝宝感情太好,所有一切都是经她控制的,再回到社会根本割裂不开,什么事儿都要紧着交待、紧着监督,事无巨细还在亲力亲为。”   说到这里,她想想又觉得秦甦不是那种人,“总之啦,这种妈妈不胜枚举。但本仙左看右看,你都不像个好妈妈!我还是担心那两只小猴子吧。”   秦甦舔舔嘴巴,心头惴惴——不是为猴子,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秦甦是为自己担心起来了。   等潘羽织带着莱莱撤退,她赶紧坐到电脑前,找徐露丝介绍那个朋友,问贵平台最近没有什么合同需要翻译吗?   对方说,徐老师说你怀孕累,可能没什么空,跟我们打了招呼。秦甦那张下午还在说她弟弟坏话的嘴巴突然哑声,“有空的有空的!麻烦您给安排一下!”   不能再咸鱼了!   *   孕24周时,秦甦和石墨听了胎心,只有一个宝宝的父母很难有双胎的体验。   听两种心跳,虽然都是嘈杂的“cuangcuang——”声,但就是能脑补出性格。   她说:“我觉得弟弟的胎心可以听出他是个小绅士,不急不躁,非常清晰。”   他说:“那只小猴子居然比弟弟快了十几次,确实挺闹的。”   她说:“以后就算弟弟长成照片那样,我也不担心了,稳重的男人不愁没姑娘爱。”   他说:“小猴子应该是个姑娘,我越来越觉得,它是你的衍生品。”   她说:“不行!我现在接受生两个儿子了。它要是个女儿,有点儿太闹了,我十分怀疑,我都不能控制她穿上裤子。”   这两条腿子太能蹬了!   秦甦有几回被踢哭了,坐在床上一边哭一边擦眼泪,心想等它出来了一定要打它屁股。   石墨低俗幽默了一把:“不穿裤子的姑娘,更惹男人爱。”   秦甦愣了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靠!”   *   秦甦和石墨度过了他们婚后的第一个六季——其中的夏末和秋天。   她拼命百度,也没百度出来,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石墨说,夏末和秋天很多人都视作同一个季节,即秋。动植物有很多明显的区别,夏末帝王蝶迁徙,秋天果实成熟。如果从城市人快节奏的感知上掰出能察觉的点,那夏末就是湖水、微风还温热的季节,而秋天是湖水、微风都让人瑟缩的季节。   秦甦缺乏细致的浪漫,没当回事。   有一天饭后散步,出门前,陆女士匆忙给她强套了件外套,说天凉了,小心冻着。   秦甦迈着孕妇步伐,兜着两只小袋鼠,迎接所有人退避三舍的礼让,像武则天巡街一样快乐地走在小区小径。   凉风吹上皮肤的瞬间,秦甦瑟缩了一记。她眼睛一亮,给石墨发去消息——   【啊!入秋了。】   【真正的秋天。】 第50章 50 孕28-32w   秋天美得像童话。   秦甦也过上了童话的日子。   她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自己的婚礼。婚礼上秦甦身着掐腰婚纱,蒙着民国风头纱,美得不可方物。   她的前男友们都来了, 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她为他们准备了一张圆桌, 结果坐不下,还发生了抢凳子的戏码。   秦甦又是发愁又是暗喜, 心乱蹦乱跳,悠悠转醒,石墨在床头刷手机新闻。   秦甦有片刻不真实, 恍惚地拉拉石墨的手臂, “我们结婚了吗?”   见她右边眼睛半睁不睁, 被分泌物卡住, 石墨抽出手, 拇指替她揩了一下,“你猜。”   她迷迷糊糊:“应该......没有吧......”   石墨在她额头轻落了记吻,嘴角暗黑地牵起:“做梦!”   秦甦的童话梦被一脚臭蹄子蹬醒。   王美丽告诉秦甦包包顺利出掉了, 后台显示钱到账了, 注意查收哦!   想想那两万多能够什么呀,就最近的花销来看,孩子真是吞金兽无疑, 尤其她什么都要买双份,眼光还这么好, 净买贵的,购物车里的东西乘以2,不恐怖的总价都变恐怖了。   只要想到一个要买的,就能牵连出一串没买的。她现在恐惧购物, 用陆女士的话说就是,再买别墅都不够你放的。   现在针对宝妈的营销真让人难以抗拒地上头,一看作用,都能用上。如果能有个人清醒一点,反问她一句,不买可以吗?仔细想想,很多也可有可无,但偏是没有人拦着她买。   王美丽说,没事你老公有钱就好了。她还很现实地告诉秦甦,婚姻概率论,第一个嫁得好,后面一般不会低走。   秦甦偷笑,“可是我想跟他一辈子呢。”   那边久久不语,说,“不好意思,是我庸俗了,”又很快改口,“不对不对,是我太脱俗了,俗的还是你们。”   秦甦化身恋爱中的讨厌鬼,每天琢磨裤/裆里的三两事,开口的每一句都让人想蹬开:“我闯荡江湖从没遇见过这种难题,我第一次不知道怎么搞?”   那边王美丽捂着喉咙口准备呕出隔夜酸水,她朝秦甦翻了个大白眼:“口。”   “......撑不完......”   又大又久。试过,什么都试过。但没法弄。   每次一笔大额开销出去,秦甦都会在石墨给钱的瞬间,理解缘何有“以身相许”这个词,那一刻不能把袋鼠捞出来献宝,她心里溢出的感动只能用身体回报。   王美丽说,都是他该出的钱,毕竟每天运货的是你。   秦甦夸张说,可是我爱他,爱他的时候他干什么我都想把自己掏空。   王美丽木着脸,“咳咳,我这边有点事,你先恶心你自个儿吧。”   秦甦不能独立美丽,可劲儿恶心可以常常Tinder的王美丽,对方刚分享一桩新鲜情/事,秦甦就把自己的酸腐婚姻搬出来恶心她。   “Crush太容易了,暧昧随处可见,甚至和陌生人的一眼对视都可称之为心动,但是哦,漫长的心动,很难得的。”   王美丽丰富的表情缓缓僵住,陷入思考,“有点道理......”   秦甦捧腹:“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信了!”   她咬牙切齿,“你以后不会还要对我说什么,‘女人一定要生一个孩子人生才算完整’这种话吧。”   秦甦摆出邪恶的表情:“Bingo!”   孕30周左右,秦甦的激素波动让她难以平静,一定要在很高的情绪上。   石墨不在家,她会跟朋友打嘴仗,石墨回来了,她必须要很浓郁很浓郁的交锋才能舒服。   那几天,她的精神时刻高速运转,不用咖啡也可异常抖擞。   但遇上便秘,那些心思又都没了。没有人在便秘的时候,还想着情/情/爱/爱。   生理与心理,只能顾上一样。   门一响,陆女士就赶紧迎接。秦甦看着妈妈狗腿的背影,内心已经从无语走到了平静。有些人把其他人当天的思想纹在了行事中,五十多岁的人了,你拽着她强行改也不成。   做子女的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要妈妈的身体围着自己做保姆,要妈妈的精神为自己操心,还要妈妈的思想跟上时代的先锋节奏。   没那么好的事,比如莫蔓菁,她第一个完全做不到,保姆的工作她帮不上手,第二个勉强做到,儿子的事帮帮正忙、帮帮倒忙,第三个则非常优秀地跟上时代节奏。   陆女士生过担忧,以后秦甦婆婆什么都帮不上忙,怎么办。秦甦说,你们是互补妈妈,都做得很好了。   石墨在门口放下电脑包,张开双臂向她走去。秦甦挪动小步子,慢慢猫进他怀里。   只是下一句,有点不美好:“拉出来了吗?”   “我不要听这个......”让她头疼了两天的事。   “好,那换个。”   秦甦踮起脚,“石墨,我偷偷跟你说一句情话。”   石墨抿唇,低下声音配合她,“那我需要保密吗?”   “你自己看着办吧。”她附到他耳边,“你知道我为什么越来越喜欢你吗?”   石墨认真在她的眼睛里找答案,“因为我......帅?”   秦甦准备了很正经的话,结果被他这么一说,脸色都难堪了。   他想了想,“还是别的?”   她没精打采,照本宣科念出精心准备了一天的答案:“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时,我对自己的人生仍可以100%持股!”   “哦......”石墨等了会,摸摸她的下腹部,还是问了出来:“那拉出来了吗?”   秦甦鼓嘴:“......”   凌晨四点,秦甦就开始跑厕所,先是尿频,后面是便秘。他怕她跌跌撞撞摔着,在门口陪着。他问要不要陪她说会话,秦甦说,不行,说话就拉不出来了。   后来,石墨倒在洗手间门口睡了一觉,秦甦也没出来。他一睁眼,天都亮了,一身冷汗地破门,秦甦安静坐在马桶盖上,专心玩手机。   自26周开始,子宫增大压迫肠道,秦甦断续出现便秘情况。   她先还不肯说,偷偷增多运动,报了孕妇瑜伽班,还破天荒开始嚼蔬菜。石墨感动,秦甦竟为孩子吃蔬菜了,结果陆女士一眼就识破,饭桌上直白问她,几天没拉了?   到底是亲妈,女儿撅个屁股都知道是便秘还是蹿稀。   秦甦嘴硬,被陆女士灌了半瓶芝麻油,好歹通畅。   所以早上她爽快说,没事,等会去喝油,石墨就一直等她排泄的消息。   秦甦拒绝给他说这些,她认为他们属于热恋期,这就讲屎尿屁太露骨,石墨说,可是我们做功课的时候尿频和便秘都看到了,这是生理现象,后面你生产住院,排/乳/、恶/露我们都要面对的。   她捂住他的嘴,“这个事情到时候再说。”陆女士会帮忙的。   晚上,买的石蜡油终于发挥用场,顺着她的孕妇瑜伽加持,“晦气”屯屯屯排了个干净。   她打开广播,播放小学生版的《中国国家地理》。   垫了块毛巾,趺坐淋浴间,两手扒着玻璃门,石墨正给她洗头。   “你说我要去剪短发吗?”秦甦举起双手洗头,开始费劲,她理解妈妈为什么常剪短发,那些决定生孩子没考虑到的问题,一个个砸过来。以前她想都不会想的事,眼下开始紧迫。   “可以不剪。”石墨说他来洗。洗加吹,也就一天四十分钟的事。   “可是爸爸很累。”她说,上了一天班,又要应酬,回家帮老婆洗头,很累吧。她以前自己洗头,都会觉得累。   “我最近都用帮老婆洗头逃酒局,”调皮的泡沫滑落,石墨替她抹开差点进眼睛的泡沫,“女神,给个机会嘛。”   温水拉扯泡沫,徐徐下滑,舒缓秦甦绷了一天的神经。   石墨说,你洗澡的时候,总让我想到了高中的你。   “素面朝天吗?”高中大家都不怎么化妆。   浴光朦胧,透白肌肤上的一点痣格外亮眼,他说,“嗯,特别清纯。”   “不是笨重?”驮着货,兜着麻袋,行动起来笨笨的。   “没有啊,你慢慢走路、慢慢转腰的时候,特可爱。”   “真的吗?”她不信。   “像龟壳背反了的乌龟。”   “可是我不喜欢乌龟。”   “我喜欢。”   感受着石墨拙劣的抓痒技巧,秦甦闭上眼睛,弯起了嘴唇。   他们会认真地爱/抚,激烈地接吻,但有些事实在没办法。水流会替她、替他办些无法深入或者持续的事,说四十分钟的澡,一般都要洗两个钟头。   他们会聊好多,中间再穿插场外观众的强行连线,广播播停了,她给北鼻点开。石墨则跟宝宝说会话分分神,物什又趴下了。   秦甦说:“我们像小学生。”   “那倒不至于,小学生不会接吻。”   “也是,小学生也没那么......唔......”石墨又给她捂上了。   *   30到32周,短短半月,换以前秦甦都不一定能感受到日子的流走,但这半月里,她眼看着自己膨胀了。   秦甦每天晨起会跟宝宝讲话。到了这个月份,她每天需要关心太多事情。   后期双胎妈妈的肚子会猛涨,秦甦很精确地控制饮食,一为宝宝的健康,二则为自己的美丽减负。   但到32周,秦甦没什么力气管美丽了。   以前潘羽织常开她玩笑,秦更生你膨胀了,今番遇见,潘羽织吓得这句话都不敢提。   她和石墨把四箱奶粉抱到家里,一路上,她都在问,秦甦怎么肿成这样了,好像一夜之前胖了20斤。你们不能让她这么吃,不然生的时候很累的。   石墨说这两天右边的胎动少了,她紧张,一紧张就哭,哭得厉害脸就肿了,体重增幅正常。   秦甦这几天情绪波动得吓人,吃吃饭眼泪就流下来了。   石墨告假,在家陪秦甦,跟那只突然不闹天宫的小猴子说话,贴着它的位置给它放广播胎教。之前抹妊娠油,小猴子是最常跟他互动的宝宝,就连他也感觉这几天没了互动。   他安慰秦甦说,它可能学会文静了。秦甦百度胎动减少,百度出一堆绝望的东西,跑去医院,医生让她观察几天。然后,这几天她就开始陷入“等死”的状态。   胎动多少不是主要,主要是规律。   之前很规律,右边闹腾左边安静,两只作息规律,疯动的时间也可摸循。   秦甦都大概数数,这几天她数的很认真,买了两把瓜子,西瓜子是左边儿子,南瓜子是右边猴子,动一下就搁盘子里一颗,早晚各数一小时,还控制变量,数的时候给播放同一期节目,国家地理北京□□那期听了一个礼拜。   潘羽织送奶粉这天早上,两只袋鼠打了一架,石墨隔着肚皮观摩了一整场左右互搏。秦甦抱着肚子不堪忍受,自称像在弹棉花。   只是两只打完架,右边那只一上午都没什么动静了。她一边吃一边等,就左边那个还动动,右边安静得像睡着了。   她抱着肚子坐在沙发,潘羽织和石墨摆放奶粉,一脸忧郁。   潘羽织记性好,爱八卦,石墨班上谁的感情史都能八卦上两句,她嘻嘻哈哈地问石墨,你知道你们班那个柏树姗移民了吗?   石墨“嗯”了一声。一边看英文一边用纸条写下食用方法和用量,贴在罐子上,防止陆女士看不懂。   他们俩还在说什么,但秦甦一点儿都听不进去了。   血雨腥风与她无关,她只想肚子里的小猴子给她点回应。   待潘羽织确认秦甦情绪是她无法捋顺的,拍拍石墨的肩,赶紧撤退了。   双胞妈妈属于高危妊娠范畴,新生儿一出生便属于高危儿。经过两次并不严谨的家庭随机会议,大家决定在三甲生产。   结果当晚,秦甦就住院了。   本来后天产检做孕晚期的超声复查,可以再试着偷偷摸索性别,但秦甦完全撑不到后天,她死死抓着石墨的手臂,“小猴子不动了!我确定!”   这一晚,秦甦关于孕期潦草、不够精致的担忧全没了。漂亮这事儿压根顾不上。   凌晨两点,秦甦慌慌张张、浮肿一张哭脸去了医院。身着睡衣,碎发凌乱,头发歪束在颈侧,与任何一部电视剧里护犊母亲的形象别无二致。   可能是子宫增大,压迫到动脉,致使血流不畅,做了检查,显示右边胎儿缺氧。医生让石墨去办理住院,陆玉霞则陪着秦甦进病房。   三甲医院,深更半夜有个加床都谢天谢地了。秦甦在加床吸氧,病房的工作人员也费劲,还给她拖来了氧气筒。她睡了会,感觉到有双手在给她捋头发,自额角挽至耳后,一下一下,好舒服。   她疲惫地笑着,喃喃道,“妈......别弄了......丑就丑......”她摸上那只尤带凉意的手,才意识到陆女士的手哪有这么光滑修长。她半睁开眼,“办好了吗?”   他哑声,“办好了,晚上人少。”   “下什么病危病重通知书了吗?”她觉得自己很危险!   石墨忍笑,抓着她的手捏了捏,“想什么呢。”   “唔......怎么办呢,缺氧很严重吧,缺氧会死的!”她努力让自己平静,可百度告诉她蛮危险的。   虽然知道百度不准,有时还荒唐,但有问题除了找百度也没别的办法了。那医生说的轻描淡写的,她要不是人哭虚了,应该会很没素质地追问,然后呢!缺氧了!就住院?然后呢!喂喂喂,为什么下一个!   石墨跑疲了,淡淡复述了遍住院值班医生的话:每天早晚吸1小时氧,吸三天看看情况。   “三天要是还不行呢?”   “那就剖腹产。”   “现在剖呢?”   “太小了,如果缺氧缓解,那就养养。”   氧气管有股不好闻的塑料味,她刚刚问护士,有没有高级一点的管子,护士说这是最高级的了。深更半夜,人家语气也比较板硬。   秦甦默默扶了扶氧气管。塑料味谁都能忍,但她揣着两只袋鼠,不由得娇气起来了。   她看护士很累的样子,不敢继续问,怕得罪医院的护士。   潘羽织先前告诉她,生育住院不能得罪护士,不然给你做护理、听胎心都能感受出区别,你长这么漂亮,只要保持语气良好,人家不会给你差的脸色待遇。   有了预防针,秦甦憋住气,又拿出手机百度:孕妇吸氧的氧气管有塑料味会怎么样?   *   凌晨四点,陆女士打车回家,石墨陪着。   深秋的朝阳升起时,正好照在走廊的加床。   她睡睡醒醒,等小猴子也吸上氧。石墨趴在床边,困了就揉揉眼睛,醒醒脸。   阳光在他脸上蒙了层薄雾,秦甦摸摸他的脸说,“你知道吗,我和我妈经常深夜跑医院。”   “是吗?生病吗?”   “嗯,”她眼眶红了红,“这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陪我们哎,好神奇哦。” 第51章 51   走廊喧杂, 声音持续往耳朵里灌。推车滚轮、说话咳嗽、盆罐磕打,甚至掀翻纸张的细微,都清晰得像放大的白噪声。   秦甦尽管阖目, 太阳升起后也没睡得着。   莫女士来了,小高跟踩着她高效雷厉的步伐, 把石墨拉走,找医生去了。   陆女士拎着温好的粥, 摆在窄小的床头柜,操劳命上身,一夜没睡, 到家就收拾东西, 温粥煮蛋打包好, 跑到医院又在搬东西。   秦甦伤感地流泪, 心疼起妈妈来, 陆女士听见哭声,停住动作,粗粝的指腹揉揉她的脸蛋儿瓜子, “怎么了又, 闹你了吗?”   陆女士在说孩子。   秦甦没睁眼,摇摇头,紧抿着嘴巴跟自己别扭。   “饿了吗?起来吃点东西吧, 别睡了......估计你也睡不着,这里吵, ”她附到她耳边,“你婆婆在帮你转病房,马上就住进去了。”   秦甦并不担心没有病房住,石墨说他有办法的, 她只是......“你早上去给他送早饭了吗?”   陆玉霞没听明白,愣了愣,马上手上十足忙碌,“赶紧的!起来!”   “他不能自己买早饭吗?为什么要你送?”她妈妈太辛苦了!   “哎哟,我哪有那功夫,到家就忙你的事,我哪有空管他,我都好一阵没管他了,你见我什么时候闲过。”秦甦外婆高龄,手碰到墙,轻轻一下脆得骨折了,年纪大了只能熬着养。陆玉霞每天忙手头这祖宗都来不及,“我自己妈都没空看,哪有空管那老头。”   秦甦嘟囔着脸,不说话。   陆玉霞说,就是年头知道你要“给”人家了,帮他补交社保,忙了一阵,后来遇事儿没注意嘛,就聊聊天。她叹了口气,四两拨千斤地说,还不是怕人家觉得你爸没有养老金,给你添压力......现在人都很现实的。   秦甦还是不说话。她知道陆玉霞就是个软骨头。   陆女士瞥她一眼,扭头去打水。过会儿,端来脸盆,把一次性洗脸巾沾水,往秦甦脸上一盖,揉了一把,“噢哟,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就要当妈了。”她玩笑着,麻利递上刷牙杯,盆搁在她腿上。   秦甦“cuacua”刷完,借洗脸巾的温热熏眼睛,学石墨用力醒了把脸,瓮毛巾里发出声音:“你......你要是缺钱记得告诉我。”   陆女士顿了顿,“......知道了......”   *   石墨逆光,自走廊尽头踽踽走来。   好长的腿!估计是累了,肩头没了往日的板直,偏是这点儿颓味,帅得秦甦找不着北,泪正往下滴落呢,口水也添乱,直往外淌。   石墨近前,见她眼眶红着,担忧地叹了口气,一边抽纸一边说:“还难受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   生育一点也不安生,早上秦甦肚皮一阵一阵地发紧,生出疼痛感,她吓得半死,另一个医生过来看了她一眼,见怪不怪,问了周目数,淡淡说没事,假性宫缩,观察观察。   秦甦一直听“观察观察”这四个字,很不吉利,又不敢多问,抿着嘴生闷气。   石墨给她解释,观察就是说这个情况暂时是正常的,让她别紧张,别瞎想。   秦甦兜着袋鼠,没法不乱想。她呜咽,拉着他的手说,我还疼……   他们窝在床头,查了假性宫缩,意思就是子宫在为真正的生育“演练”宫缩。秦甦看了会,勉强放下心来。   石墨见她眯着才稍微放心,这会醒了又在哭,他以为又疼了。没想到下一句,“天哪,石黑土,你好帅啊......”   石墨:“......”   “你以后要是不帅了,怎么办?”她担忧起来,“你可不能变胖啊。”她在走廊看到好多进进出出的“老公们”,身材都十分堪忧。   石墨:“我要是......不帅了,你不会就有别的想法吧?”   “说不定的......”她还是很在意男人颜值的。每天睁眼就能看见的人,如果丑了,那结局她没法想象。   石墨脸色眼见难看。   秦甦漾起笑意,两指掐上他的唇角,故作不爽道:“居然对承受生育痛苦的孕妇臭脸。”   “你不就喜欢这套吗?”他睇她个懒洋洋的眼神。   秦甦痴笑,“哟,居然开始了解我了!”   石墨俯身,在她额角印了个早安吻:“看破不说破。”   陆女士提着热水瓶朝这来,石墨有眼力见地接手。   调情的两人立马正经,眼神左右飘忽。   秦甦住院,护肤步骤一步到位,涂完Bonpoint宝宝霜,喊了声饿。   保温罐立马递到肚子上。   加床没有床上桌,陆女士把勺给她,让她直接抱着大罐吃,吃剩下她吃。石墨右手拿豆浆吸,左手端着辅菜碟,给秦甦做人工支架。   秦甦边吃边碎碎念:“我觉得我的身体就是机器......我告诉它,我不顺产,我有两个宝宝我生不下来,你不用练习宫缩,但它不听,还拿我子宫练事儿。我怀疑哦,我们女人就是被输入代码的机器人,到了怀孕这一步,系统所有机能360度旋转,强行调至母爱频率。”   不管原来多飒多招人,有了宝宝,自动变成“嘤嘤怪”——嘤嘤嘤,我的宝宝......   走廊上人人都往这里送个眼神。   石墨浑然不在意,秦甦余光感受到别人的眼神,潦草吃了两口,问陆女士要梳子,认真梳了下头发,才拿勺继续吃。   见石墨偷笑,她哼了一声,“干嘛!”   石墨清清嗓,“我知道了,下次我帮你梳。”   “当然,你是要学着点的。以后要帮妹妹梳头。”   “如果是两个儿子呢?”   秦甦摇头,舀了口粥咽下,叹了口气,“我觉得是女儿。”   “为什么?”   “就......”她摸了摸右边的崽,“我们女孩儿总是命运多舛的。”   *   下午三点,终于搬进病房。   护士知道秦甦会搬病房,中午把碍手碍脚的氧气筒撤走了。秦甦巴巴跑去问为什么,护士表示,她搬完病房直接吸中心供氧。   从医学层面,是一样的。   但对小群众的家属来讲,早一点晚一点真的不一样。   秦甦算着点,搬病房时,她跑得比两位收拾东西的老母亲都快,那床病人一走,她就站在床边,“给我吸氧吧。”   石墨中午回车里眯了会,下午回来,秦甦换了病员服,盘起长发,安静地躺在床上吸氧,手上捧着本法文童话故事。   国外的书轻薄便携,就这巴掌大、一厘米厚度的书,从第四回 产检就见她揣着,现在也没读完。   “还认识吗?”   “说实话,有点不认识了。”在家翻译合同,她一个劲儿翻词典。   “那别看了,下午睡了吗,你昨晚都没睡。”   “睡了,我妈说我还打呼。哈哈哈,我居然打呼,”她手指点上鼻尖,用力抽口气,发出股怪声,“就是这种,猪鼾。”   石墨欲言又止,偏开脸。   秦甦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没......”石墨笑着往后缩。   “嗯?”秦甦目露凶光,拿书欲要拍他,“什么意思!我平时也打呼是吗?”   石墨手臂抬起,等她凶煞的轻拍,病房安静,始终没等到落下。   他看向秦甦,发现她弯眼笑得正甜,没了要横他的意思。   秦甦哼哼唧唧地推他一把,嘴硬心软道,“不要觉得自己帮不上忙啦,你已经很好了。”   石墨没明白,“什么?”   中午莫女士确认好床位,把陆女士和石墨赶走,边给秦甦削苹果边打预防针,她这个婆婆除了经济和人脉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儿媳妇要多担待......   秦甦摇头,补上客套的奉承,她能遇上她这样的婆婆很满足了。   接着,画风突变,莫蔓菁拉着秦甦笑得像大仇得报。   莫蔓菁告诉秦甦,石墨这小子早上抽凶烟,胡子拉碴连抽好几根,暴躁自己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孕妇难受。她当时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又心疼又有点爽,终于知道她们当妈的不容易了......   莫蔓菁的笑模糊在了秦甦眼泪中。   秦甦哭了,她只有纯粹的心疼。   孕中晚期,石墨给她捏水肿的腿、擦突如其来的呕吐物、抱着牙痛不能吃药的她,或在孩子乱蹬拉她手的时候,总特别沉默,也不说话,也不看她,净低着头。她以为他累了,疲了,也跟着沉默。   她讽刺地调侃,“你们男人呢,要做的就是承认是孩子他爸,安安静静捡个便宜爹就行了。”   石墨动了动唇,避开了秦甦深情款款的目光。   “哎呀。”   “知道了,”他咬紧牙关,无语,“以后不跟莫蔓菁说事儿了。”   “哈哈哈哈哈!”笑到一半,秦甦反应过来,“你每次都害我!搞得我像个两面传话的坏蛋!你给我憋着!”   氧气水儿咕噜咕噜。   秦甦拉过石墨的手,告诉他,下午打了促进胎儿肺成熟的针,是激素针。   “疼吗?”石墨能说的、能问的,只有这种。每次开口,只能接这种无用的废话。   “不疼,我不怕打针,后面疼的多呢,我有心理准备。”秦甦继续说,“打完我想查这个针,百度到一个妈妈分享自己怀孕事迹,为了宝宝打了上百针,她当勋章分享,却被一堆网友嘲笑,要么就说她真可怜。”她下午看得泪眼婆娑,过去冷漠划过的信息碎片,现在抓着她的心肺可劲儿捏。   “我站在妈妈的角度,想说,成年人做每一个决定都要明白后果与责任。这都是甘心情愿的。你们作为周围人,不用愧疚、心疼,这会给我带来负担,你们呢,只要说一句好棒、加油就好了。”她挂着半截泪,像摸宝宝一样,慈爱地抚摸石墨的头,“嗯?”   石墨咽了一小口唾沫,拉过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秦更生,你真棒!”   *   生育这件事,男人啊,愿意做个安静不扰人的背景板就很难得了。   临近分/身/乏/术的孕晚期,秦甦精力被生理压力分散,兜着肥硕的两只小袋鼠热恋,太难了。   石墨能做的最多不过是体谅和金钱。   秦甦鼓励式教育爸爸,你很好啦,按照这个水准继续努力,我也会努力的。   是以,石墨担起外事责任,买了两箱水果,送到护士站。   秦甦跟在后头,笑得奉承极了。“今天凌晨来,辛苦你们了!”   一个护士摆手,“都是应该的。”   石墨把两箱水果往护士领的值班房送去,秦甦抱着肚子跟另一个值班的护士套近乎,“你们科中夜班有两个护士?”   “我们夜里经常有手术,生宝宝嘛,说生就生,不管白天晚上的。”   “哦哦!太辛苦了!”   护士年轻,见着漂亮姑娘话也多,“我们虽然辛苦,但这算是医院最幸福的科室了。”   “为什么?”秦甦以为是科室的收入贫富,听八卦式的两眼亮晶晶。   人家很伟大,甜甜地说,“都是待产孕妇嘛,所以我们是医院最有生机的地方!”   *   隔壁16床的孕妇从下午15点送进产房,到他们临睡前也没回来。   秦甦看着那张空床担心上了。   睡前,石墨一边拉躺椅一边说,生不生也就这几周了。“妈妈,紧张吗?”   “不紧张,反正我生完就归你们忙。”她只要守住最后一棒!   “好!加油!”   石墨朝她伸出拳头,秦甦迟疑,慢吞吞捏起拳头,两人对碰了一下。   关节轻轻挨碰的感觉,倒真像并肩的队友。不愧是她的路易基!   “加油!”   说完睡前小话,迷迷糊糊的状态,秦甦猛然想起下午莫蔓菁说石峰明天回来,惊醒地拽拽石墨,“喂,你爸要回来了?”   “嗯,机票改到明天下午。”   “为什么?”   “你要生了。”   “也没那么重要吧。”秦甦有点紧张,感觉要面对大人物。   他也不是亲爹,不必一定到场的。当然,亲爹都可以不到场。从受/精/卵开始,孩子他爹就是孩子的既不充分也不必要条件。   石墨对家人态度很随意,“管他呢,回来就回来,你别管了。”   “我怕耽误人类环境大事业。”   “我妈告状这阵被我气坏了,他找我算账来了。”   “啊?”   “不过我不怕,我从小都干这个差事。”   “什么差事?”   “做这两个别扭怪的信使,惹毛一方,等这方找另一方骂架,以我的背锅为代价,维持岌岌可危的婚姻。” 第52章 52   十一月初, 天亮的晚。   早上五点,16床的妈妈回来了。护士提前来准备病床,灯啪地一开, 把秦甦吓醒了。   石墨早听见动静,摸上她两耳朵, 给她戴上眼罩,“睡吧, 你别管了。”   她歪头继续睡了会,直到他们回来,闹起清零哐啷菜场般的动静。   秦甦推了推眼罩, 开了条缝, 看他们忙活。生了一夜, 产妇像从池子里打捞上来的, 头发汗湿得淌淌滴, 眼唇浮肿。   秦甦心里刚叹完好辛苦,宝宝就抱进来了。   那老公对石墨说了句不好意思,影响你们了, 然后帘子一拉, 就开始喂/奶了。   秦甦心疼了,“累成这样就喂奶了吗?不休息一下吗?”鼻尖还有浓重的汗水味,他们擦了擦哺ru部位, 就紧着给孩子喂了。   帘子那头阴影叠动。   长辈正指挥孕妇抱娃的姿势,那老公安抚别急别急, 一伙人忙乱,全盯着新生儿,完全没听到场外观众秦甦的提问。   石墨知道她睡不着,坐起身, 拉着她的腿推捏消肿,问她下腹还坠涨吗?   秦甦摇头。子宫增大,压迫膀胱,害她晚上总起夜,尿又没几滴,带来的拖鞋是上次住院穿的,没料脚完全塞不进去,脚背高高肿起,只够大脚趾进去扒拉两下。   各种细节,不亲自生一回,真只有挠头的份儿。   石墨把他的拖鞋给她穿了,心疼她笨笨拙拙地来回跑了好多趟。   秦甦挤挤眼,“自从你说我像龟壳背反,我就觉得真的是这样。”她每次看不见脚,在那里盲踩鞋,就觉得龟壳碍眼。   “快卸货了!我们再坚持坚持!”石墨给她打气。   秦甦自己揉揉手指,之前戒指嫌大,做梦也没料到,这几天挤手了。   她看着手指那圈勒痕苦笑,“天哪,当妈到底要经历些什么啊?”   秦甦抬抬脚,“谁看着这双猪蹄能想到,它过去踩着十厘米高跟健步如飞。”   带点力道碰脚,就会留下凹陷的指痕。石墨垂眼,掩藏衔着的心疼,“看你这么辛苦,我决定这几天不凶我妈了。”   “就几天不凶?”这觉悟不太深啊!秦甦玩笑说,“不过,我觉得你妈是个抖M,她还挺享受被你怄的。”   又生气又要往上贴。   石墨扬扬眉,“你说对了。她追我爸那会,被怄得天天哭,还非他不可。”   五六点,正迷糊,秦甦一听到这,彻底清醒了,“是你妈追的你爸?”   “你看不出来吗?”全天下人都能看得出,莫蔓菁就是傲娇的舔狗。   “我从哪里看出来?”秦甦没有看过他们互动!只听到过一声嗲得人汗毛竖起的“老公”。   “明天......不对,今天你看着。”   16床的产妇就像个麻布袋,眯过去被摇醒,又要喂奶。   孩子哭闹吵死了,房间也不大,人来人往有点挤。   石墨帮秦甦打水,端着牙杯到床边,她已经飞快适应了噪音,昏睡过去。   “来,刷个牙再睡。”他拉拉她的手。   她不要,她困,“唔......”   他挤了洗脸巾,给她温了个脸,“乖,刷个牙,别又牙疼了。”   秦甦握着牙刷,闭眼机械杵了几下。石墨迟疑,还是让她睡了。   莫女士进门,眉头一紧,小孩有力的哭闹声像是对人间的一串咒骂,符/咒一样围绕。   莫蔓菁猫头对16床的家属招呼,“儿子?女儿?......哦哦,儿子好,儿子好......恭喜恭喜!”   她撇撇嘴,既然是男娃就不看了,言毕往秦甦床边走去。   护士早上给她吸氧,她眼睛都没睁开。双胎到了32周,状态就跟单胎临产没差了。心慌、气短、胃胀,排泄通路也被挤压。五脏六肺出于女性机体的母爱设定,皆在给她的“孢子们”让路。   在孕育生命时,造物主就替女性做了决定。   孕期爸爸都会被问到保大保小的问题,秦甦没有问过石墨,一是没必要,答案显而易见;二是她作为母体,感受到自己给崽让出生命空间,除非中止孕事,不然是机体的死设定。   还是做梦吧,做梦舒服,梦里她没有龟壳。   秦甦这回梦到自己变成只蚕宝宝,白蠕蠕的身躯吐丝预备结茧。   可痛苦的是,她不吃素,蚕宝宝又只吃素。她好多腿,一动就像一节列车,在一片绿油桑叶里找肉。   醒来时,她差点饿死了。   她豁然睁眼,头都不转一下,像个废物,大喊道:“妈,我饿了。”   莫蔓菁闻言,拦住陆玉霞,走到床边,“噢哟,没想到没给改口费就得了句‘妈’,我捡便宜了。”   秦甦见是莫女士,害羞了下,“阿姨......”   “还叫什么阿姨啊,等会石墨他爸来了,你也一块儿把‘爸’喊了吧。”   秦甦不知她是讲真还是玩笑,眼珠咕噜咕噜,石墨眼锋已经在扫射了。这厮完全忘了夜里说要对妈好一点。   莫女士被儿子瞪,也不恼,心甘情愿地缩脖子,受气包一样“哼”了一声。   秦甦内心叹气,她也有个儿子来着,虽说现在就想儿媳气有点远,但万物守恒,不是不报,只是她的时候未到啊......   生孩子把娇滴滴变成丑兮兮,陆女士见她醒了赶紧热饭,想着等会吃完饭把秦甦拾掇拾掇,三四点钟,石峰就要到了。   从开水间端回热好的营养餐,陆女士看见石墨把秦甦扶起后正给她梳头,问她怎么扎。生疏的手连辫绳都没抓顺手。   她闪过不自在,低低说,“两个人这么要好。”   莫女士在床尾拍照,老花让她看东西非常古怪,聚焦时像在翻白眼,还指挥石墨不许动,等她拍好了再动。   石墨哪听她的,飞快扎好,对她说,“你不戴眼镜别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她嫌戴眼镜丑,那些老花眼镜没有时髦的,每副都显老。   几年前,石墨坐莫女士的车,她开车码数都看不清,还问他,你说那个红灯的秒数还有多少,我看不清,那个限速牌写的多少,60还是80,忘了看了。把石墨吓得当场就想下车,把她的驾照送去注销。   此后,只要石墨逮到她那副看东西的姿势,忍不住就要凶她。“最好是!”   秦甦饿极了,终于吃到肉了,梦里的渴肉全奔在现实。   下午14点,石墨牵着秦甦的手去做彩超,三甲的人真多,等候时,石墨教她转硬币,秦甦嘻嘻哈哈不正经地学,石墨就不停弯腰给她捡硬币。   “好吧,我收回上次说不浪漫的话。”好难哦。   石墨都不想提那次,“确实不浪漫。”   “浪漫的!”她抱着他的手,“石黑土,你的幽默和浪漫都是慢热的那种。”起初看到,心想这什么呀,后知后觉,品出趣味来。   “是吗?”石墨脸上闪过别扭。   “是的是的是的。”她笑眯眯地夸他,“所以你要再接再厉!不可以因为我生了宝宝就懈怠了。不然取消你的浪漫执照。”   石墨五指熟练地转动硬币,一次次成功地把戒指和硬币衔接,递到秦甦眼皮子底下。没有心理负担,越来越熟练,还引来了场外群众围观。   秦甦享受目光,开心极了,一个多小时的等候时间也不觉得久。   彩超结果显示,宝宝一大一小的情况越来越明显,秦甦拿到报告马不停蹄百度,百度说这是胎儿在子宫内争夺营养供应导致的。   “哇,面粉厂拆二代好凶哦!”秦甦不满意。别看他安安静静,真就憋了大招!   石墨说:“它这么小,又不懂。”   这话一听就是孩子爹妈说的:他还是只是个孩子。   她继续刷信息,“天哪,还说凶的那个会吸收另一个胎儿的营养和血液,较弱的胎儿甚至会死亡,”秦甦吊起口气,丧着脸蛋儿一副要哭的样子,“不会吧......”   弱肉强食的起跑线——亲兄弟在宫腔内嗅到老子有钱,已经开始你死我活地争财产了!   “你知道吗?古代双生子是不吉利的,如果生了两个男孩,要掐死一个。”   石墨叹气:“你不写电视剧,真可惜。”   “我现在出道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你说的那些情节,现在观众都不爱看了。”他搂着她,宽慰道,“别担心,医学发达。”   石墨拿着报告往医生办走,秦甦要跟进去,被他劝出去了。   秦甦对待医生给出的信息有夸张解读的嫌疑,尤其现在医生为撇清医疗责任,会往严重的性质上谈,石墨想自己消化一下,再给她讲比较保险。   上回他看到术前通知书上的并发症,都以为是死亡通知书。   石墨在医生办呆了半个多小时,这半个小时里,石峰从机场赶到了医院。   莫女士工作室的小王姐姐给她发微信,说来了,在电梯了。   秦甦赶紧掏梳子。石墨梳得服帖,但她喜欢自然的凌乱蓬松感,她不忍拂他意,就这么将就了小半天。这急着要见公公了,她还是要拿出她颜值水平。   涂上Bite带水光红的有机唇釉,站在镜子前,秦甦对气色还不满意,沾了点唇釉染在颊上。   嘹亮的婴儿哭啼里,大人的声音骤然高起。   秦甦揣着袋鼠,心跳加速,感觉要见明星了。   石墨在医生办,表情认真严肃,全然没有病房里一伙人的雀跃。   主治医生查询秦甦的产检记录,表示他们没在本院做检查,电脑上没有记录,问石墨做过双胎输血综合征的预测吗?   石墨手机上有所有检查结果的备份,他翻了翻,显示是正常的。   医生点点头,那就行了,虽说存在体型差异,但按照B超大小估计,应该没有超过1公斤,还算正常。目前主要还是解决另一个的缺氧问题。如果能坚持到33-34周,胎儿肺成熟些,就可以考虑剖腹产了。   办公室一片安静。   年轻医生没等到家属的回答,眼神扫过去。   石墨被秦甦传染,垂眼调整后:“好。”   双胎是很难足月产的,双胎妈妈承受的各项风险和身体不适都是单胎妈妈的好几倍。   秦甦早期孕吐时还精神有加,行事风风火火,但到了孕晚期,人眼见萎靡,开玩笑时,嘴巴都扯得疲惫。   石墨心事重重往病房走。   隔着三四间病房,就听见了笑声,不知道的以为生了呢。   他推开门,石峰正抄手站在床尾,问秦甦最近睡得如何?   就这么个问题,秦甦眉开眼笑,忙不迭点头,“睡得很好。”   好个屁,前天一夜没睡,今早五点就给隔壁床产妇闹醒了。还有,就这么句话有什么好笑的。   他走回病房的路上,心疼秦甦还要熬一两周,脸色这么不好,像被孩子吸血了似的,回到病房,秦甦脸颊嘴唇红扑扑,肚子被小桌一挡,漂亮得完全没有孕妇的憔悴模样。   石墨手无语地抄进兜里。   从石峰进病房开始,秦甦心脏就狂跳。要死,虽然事先知道很帅,莫女士的精致模样,儿子的天人之姿,老公不会差的,但她没有想到老男人这么有味道。   兜里的小猴子也活跃了几下。   秦甦高兴地说了出来,莫女士谢天谢地,抓着石峰多说话,“快!孙子喜欢你。”   中年人往爷爷辈跨,显然也是抗拒,加之第一次见面,能说出什么花来。   但秦甦的笑,当真感染人,石峰问候的每一句都能得到热情的回答,于是一句接一句,互动感良好。   见石墨回来,他冲儿子点点头,“医生怎么说?”   “你有时差吧,困吗?”一把年纪了。   “还好。”石峰说。   男人的招呼很简单,就这么结束了。   石墨进来,房间更加拥挤了。   看见石墨石峰站在一起,秦甦要缺氧晕厥了,她迅速抓起枕头抱进怀里,两手紧紧箍着,半张脸闷进枕头,咬住一角,招架无力地转嫁快乐,不然她要尖叫了。   这绝对是这个月秦甦最开心的一天!   石墨石峰两人站在一起,他妈的像男模后台。   一个黑色短发、黑色毛衣,配上一张臭脸,衬得气质慵懒!一个被岁月染上半黑半白的时髦发色,黑色风衣气度非凡,却反差地含笑,温润如玉。   石墨拉过凳子坐到秦甦旁边,莫女士着急地也等着,近前两步。   只有秦甦忘记了自己的分内事,继续跟石峰进行无聊的social对话。   “您累了吧,坐吧。”   没位置了。石峰说,“没事我站着。”   “您有时差吧。”   “还好,飞机上补觉了。”   “飞机上睡得应该不太好吧。”   “我睡眠质量后天培养得还可以。”石峰睨了莫蔓菁一眼,眼尾漾起温柔的鱼尾。   莫女士假装没听见,问石墨怎么说。   “还是等,吸氧看看,说差异没有1公斤。”   “哦......”莫蔓菁松了口气,“那个医生说是业界很厉害的医生。”   “是吗?”听莫女士说给秦甦找了个很厉害的主治医生,石墨刚去找他,以为名牌错了,“太年轻了吧。”   莫女士白他一眼,“你嫉妒人家年轻有为啊!”   秦甦这才把注意力投往石墨:“很年轻嘛?”   他冷声,“你听见我说的吗?”   “我听见了!”她复述了一遍,宝宝差异大但还不算异常,让她继续吸氧。   她眼波流转,咬唇娇横他一眼。   石墨表情冷淡,暗含了然。   两人无声眼神交流,石墨马后炮地提醒,“那个男医生也挺帅的。”   也......   “是吗......”秦甦根本没心思管医生。   秦甦眼里的笑根本藏不住,她伸手用力捏住石墨的手,越掐越紧,石墨冷眼看她闹到哪儿。   她压低脑袋,附到他耳边,“啊啊啊啊啊,我爱死你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二十年后的石墨,这波入股不亏!   *   莫蔓菁松了口气,冲石峰挑眉,“媳妇儿漂亮吧。”   石峰怎好夸秦甦漂亮,这太唐突了,只能点点头。   “我眼光比你好!”   这明明是儿子的眼光,他又点点头。   “比那个姓柏的好一百倍!”   他压低声音:“你提人家干嘛。”   莫蔓菁见小两口嘻嘻哈哈,感情特别好,心情也好。隔着床跟许久没见的老公说事儿。   “你知道柏树姗和她妈移民了吗?”   “知道。”   “我就知道你知道!”莫蔓菁扬高了调子,得意殆尽,眸里燃起愠怒,“不会这里面还有你什么事儿吧!”   石峰:“人家移民关我什么事,我只是知道。”   莫女士不依不饶:“怎么知道的?”   “我......”   “不会柏树姗那个妮子,还给你发消息说什么‘石叔叔,我要去新西兰了,下次你们来旅游可以找我们’吧......”她学柏树姗虚伪讨好的语气。   “没有,她打了个电话。”   “哼!”   “也算个交待,人家懂事。”   秦甦的指尖在石墨手心打圈,迷惑地听着,她小声说,“哎?他们在说......我认识的那个柏树姗吗?”没听错啊......还新西兰呢......   石墨咬牙偏开头,一阵无语。 第53章 53   秦甦抬起头, 等公婆对话里的空隙,他们一停,她赶紧问:“你们在说柏树姗吗?”   下一秒, 手被反握,很牢很紧, 温度贴上的一瞬间,秦甦就知道!有鬼!   她狐疑地朝石墨瞧去:“干嘛?”   莫蔓菁反应快:“对的, 你们高中应该是一届的。”她很是剔透,才不会跟儿媳妇说儿子差点和柏树姗在一起的事。   秦甦:“哦,叔叔阿姨也认识?”   掌心又是一捏。秦甦恶狠狠地反捏回去, 瞪向石墨, 目光传送威胁光波:是怎样?不能问?   石峰微笑:“是的, 她是我同事的女儿。”   秦甦呵呵:“是吗?我从没听石墨提起过!”   “没提起就是不重要啦, 剧本NPC!”莫蔓菁做了回人, 但她不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秦甦转头,笑眯眯地问石墨:“是吗?不重要吗?”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 “不重要。”   “不重要你为什么要捏我?”她不爽地指向右手缺血留下的手指印。   “石墨!你干嘛!”莫蔓菁看清秦甦手腕的指痕, 赶紧把石墨拽走。   她知道女人最受不得这种事。   莫蔓菁坐在床边,抓着秦甦的手给她呼呼,“哎哟, 男人力气大,但是你放心, 石墨没什么暴力倾向的。”   石峰皱眉:“怎么回事?”   秦甦目不转睛地盯着石墨。有鬼!这家人有鬼!   石墨闪避半晌,给了秦甦一个安抚的眼神,口型说:等等。   石峰撤得很快,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莫蔓菁不肯走。她意识到自己在带孩子的事上帮不上忙, 准备在前期明晃晃刷足存在感,后期地遁。   石墨臭着张脸,支她回去。   莫蔓菁还怕儿子情商低,走到门口偷摸对石墨耳语,“秦甦跟前,不要提你跟柏树姗的事儿。记着啊......就算你觉得没什么,也别提,都是坑。”   石墨:“......”   再进门,石墨遭秦甦眼风使劲儿扫射。   没等说上话,陆女士怕秦甦累,见隔壁床睡了,给她掖被子催她赶紧补觉,等会那床宝宝醒了又要闹了。   秦甦看着石墨,主动说:“老公,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有什么话啊,天天在一起,别秀恩爱了,赶紧睡吧。”陆玉霞当她人来疯,抬手就给她兜上了眼罩。   母爱有时候就是带点强迫性质,就像方才莫蔓菁的叮嘱一样。   秦甦闭着眼睛,静静等。   被陆女士强行踹进梦里之前,手被一双温热握住。   现实与梦境的边缘,她内心长叹一口气,突然顿悟了。   心好慌的一场梦。炽烈的太阳下,她在操场跑圈,热不是重点,跑圈也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身体这么沉,好像个200斤的胖子,每挪一下都这么累?   她疯狂想找一处阴凉地喘口气,急得原地打转。   系统哐啷砸下提示箱,秦甦如逢救兵,笨重一顶,弹出个窗口,她都没看清是字还是图,就瞬间移形到了音乐教室。这个梦太敷衍了!完全在赶进度!玩家体验感很差!   正迷茫适应骤黯光线,耳后响起一串敲门,一张纸条由门缝穿了过来。   “石墨!”她惊喜地喊出声。   那头没有回应。她哼了一声,“干嘛啦,我都知道是你了,装什么!”   依旧无声息,和以前的他一样。   她吐吐舌头,准备捡纸条,一弯腰发现身前堵了一个大龟壳。   秦甦拼命下蹲,画面却像系统错误,只做出了拼命点头的沙雕动作。她咬牙切齿,“我弯不下腰,看不见纸条。”   那边还在装死。   她好气,但作为手机党她不怕。秦甦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拍照时对他说:“我马上就能看到纸条了,可我没法回你,这边有bug,我直接跟你说话吧。”   说着,秦甦两指放大照片,终于看清字样——【我的未婚妻是柏树姗。】   “我XXX你!——”   词汇由于过于敏感,含暴力倾向,对胎儿有害,被系统屏蔽了。   秦甦飚出一串脏话,全他妈静音了。她气得全身爆血管似的疯狂鼓动,心脏里钻进个印第安人正疯狂敲鼓。   梦醒时,她牙关紧咬得腮帮子都疼了。   累死她了......   由于气愤,秦甦起身非常迅速,像从床上竖起根白萝卜。结果一动,才意识到袋鼠还没卸货,肚皮绷得贼紧。刚那一串爆血管的疼痛感,也有这两崽的助力。   “妈......”   “我在。”   石墨从门口进来,手上拿着热好的营养餐。本来她不醒,他也要叫她了。秦甦吃饭得算着时间吃,少吃多餐,她消化不好,东西全切成了小指大的块。   秦甦冷眼看着他,“我妈呢?”   “她太累了,我让她回去了。”陆女士靠墙眯着,累得不堪重负。石墨让她回去睡个好觉,后面宝宝出来有的累呢。   秦甦曲解:“你故意的!你要让我孤立无助!”等会吵起来了,她作为一个大肚婆,完全是弱势群体!   石墨盯着她的眼睛确认,“你猜到了?”   秦甦又不是傻子。他的“未婚妻”本就成谜,每次提都躲闪,她不是没有疑虑过。   可石墨人很不错,前任什么的也并不重要,她就算了,只是打打趣。   直到石墨刚才的躲闪和莫蔓菁突然的帮腔,让她生出了个答案。哇!太离谱了!   “你干嘛......”   “我现在坦白还能从宽吗?”   石墨端着餐盒站在床尾,眼窝下面的淡青痕迹掐住秦甦的心脏。   她无语,“你早干嘛去了?”   “我......太复杂了......”   “订婚有什么复杂的!”   “没订婚!”石墨强调!   “管你有没有,我只想知道......”   他压低声音:“也没有!”   “骗子!”她抓起枕头,欲要丢他,偏头看了眼隔壁床的帘子,做了个吓他的动势,悄声严肃提醒,“你先把我的饭给放好!”她妈好辛苦给她做的呢。   石墨刚放在小凳上,一转身,敏捷地接住飞来的大枕头。   秦甦怕扰到隔壁床,只能气音发飙:“你是吃定我死无对证,是吗!”   是觉得她不会找到柏树姗问她,你跟石墨睡过没?   不!她会的!她这个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磨牙瞪他,手里没有辅助工具难受,伸手冲他,“你把枕头给我。”   石墨递给她。   她狠狠丢过去。   他把枕头朝她伸过去,“还要吗?”   她接过,又往他那里一丢。   “气死我了。”给她气得都不会哭了。她眨眨眼,两眼干巴巴的。   “我真没有!”这大概也是他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你骗我!”会了会了,眼泪来了。   她嘴巴一撅,两眼扑簌开始下雨。   “听我说。”石墨拉过凳子,坐到床边。   嘿!还敢靠近!秦甦抓起枕头往他身上砸,一下一下疯锤,锤得肚皮都紧了。   “早不说,晚不说,现在说,”她呼哧呼哧喘气,“哼,你想说,我还不想听了。”   看她这么大动静,石墨紧张地倾身,头枕在她腿上,拜托她:“别够手了,小心扯了肚皮,等会难受,你直接打吧。”   她是文明人,上过学的。   “我又没有暴力倾向,我为什么要打你。”   秦甦说着,咬牙切齿地掐上石墨主动送到手边的手臂。   虽然她是文明人,但她的祖先是野蛮人。   石墨面无表情,挑衅似的,“不够用力吧,就这么点儿气?”   哈?秦甦使了吃奶的力,揪着皮肉,拧螺母似的绕了360度。   石墨不说话,挑眉让她继续,“再来。”   秦甦嫌弃,来你个头啊:“你在演偶像剧吗?”   石墨失笑,“那要我说台词吗?”   “什么台词?”   “打得这么敷衍?说明你不爱我。”   “呕!”恶心!   秦甦翻了个大白眼,倒真是顺着口气儿,饥肠里蹿了串辘辘音。   声儿不小,石墨很自然地够手拿过饭盒,“边吃边听我解释?”   她两手抓过饭盒,搁在跟前的小桌板,“听完我会生气吗?”   石墨摊手,无奈道,“我不知道......看我准备了一小时的狡辩之词发挥到几成吧。”   哼,还挺老实。“我要还生气,可以把结婚证撕了吗?我觉得你属于骗婚!”   她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真的是应了那句该死的话,知道再多道理也过不好这一生。   “可以。”石墨点头。   这下换秦甦不知所措了。结婚证撕了......要不等小孩上了户口再撕吧,非婚生子比婚生子上户口多挺多手续的。   “傻瓜,”石墨刮了刮她的鼻子,“结婚证撕了更办不成离婚了!”   “查过吧,这么懂?”秦甦越来越怀疑他处心积虑,抓起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   “这事儿七八岁我就懂了。”   “嗯?”   “石峰撕过,然后我妈疯了。”   “真的!”哇,秦甦两眼冒光,“为什么撕?”   “你到底要听哪个?”   秦甦抓起他的手,又咬了一口,“戴罪之身,不许顶嘴!”   *   石墨说,柏树姗这个人,就是他人生的NPC,故事的背景板。   秦甦冷笑,这时候ABCD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使劲压低前任重要性,哼,男人的套路。   石墨板脸看向她。   秦甦恨恨舀菜,“继续!”   石墨说,柏树姗对他而言,还没有她对秦甦来得重要。   莫蔓菁视柏树姗为搅屎棍并非没有理由,她不讨喜,又误打误撞在太多人人生里拿了反派牌。   至于她有多少恶意?在把她跟秦甦关联起来之前,石墨没把莫蔓菁的“挑拨”当真,只当是个温顺又优秀的女孩罢了。   莫蔓菁特别爱吃醋,就石墨断续的童年记忆里,她醋东醋西的事儿稀奇古怪,也就石峰能忍,还暗里偷喜。   那个搅和了他大半个童年的女人安静了十年,突然又出现,天崩地裂。   石墨知道石峰出事,事儿已经结束了,事故判定结果也下来了。   他作为高中生,被家人以学习稳定为由,作为没及时告诉他的搪塞。实际大家默认,他知道也没屁用。   石峰为国字头项目实地考察、记录数据,携校内考察队去到新疆北某山区,遭持续强降雨天气,队伍一行7人,2人在泥石流中罹难。石峰外出寻找遇难同事与学生时,又逢山体滑坡,受了几处外伤,躺在新疆半月,莫蔓菁追了去。   柏老师去世他有听闻,但没把此事和石峰的事儿联系在一起,直到他某天回家,在客厅看见廖敏带着柏树姗披麻戴孝,哭得像奔丧。   石墨看到廖敏的第一反应是找他妈,心想不能让莫蔓菁看见,要闹了,结果一扭头,莫蔓菁红着眼睛端了杯茶水递给娘俩,还冲他扬扬下巴,石墨,怎么这么没礼貌,快叫人啊。   石墨认为,这桩意外和石峰并没关系。   柏老师作为一位大学老师,多年没有学术建树,教学职称难升,快四十了还只是讲师,石峰作为学院二把手,为平衡考虑,课题带了他一个名字,考察时带他一起,结果他错误评估气象,一意孤行带学生采集数据。   这事儿是重大错误,但廖敏认为这份事故判定结果把清白人的一生都毁了,就像人死了还要吐口唾沫。   小孩儿的视角和大人不一样,石峰眼见同仁遇难,认为自己作为组织者,存在责任,他也存在不好驳对方颜面而没阻拦的过失,于是想尽办法,给柏树姗母女换得校内、政府的抚恤金。   此后,石墨每年都能看到她们母女。   头几年,莫蔓菁没什么情绪,也认为他们有义务照顾人家,过年看他们表演流泪也无妨,家里孤儿寡母没人了,可怜嘛。   廖敏刚开始的意思也只是将来柏树姗考大学、工作需要打点,麻烦他们。   石峰和莫蔓菁表示,一定一定。   结果小到社区违章花圃,打招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到村里土地动迁,想把户口迁进舅舅家,多领一个户头的份额,都来找他们。   最后,演变到找对象也帮帮忙,廖敏说,孩子大了,不知道院里有没有好的小伙子。   石峰提了句石墨还不错,莫蔓菁早就因被人赖上不耐烦了。她暴躁,要不要以后负责他们的子子孙孙啊。   莫蔓菁有利可图需绕圈子可以很社会,但她懒得理你就非常耿直,直接甩脸色给柏树姗,骂她不知好歹。   石墨尴尬在场,毕竟是高中同学,对方被赶出门后,他赶紧替母亲道歉。   男人生来就吃这套:柏树姗打电话给石峰说是她的错,是她麻烦石家了;柏树姗跟石墨道歉,说是她的错,惹阿姨生气了。   石墨把前因讲完,秦甦人还傻着,她问,柏树姗家里什么时候出事的?   石墨说高一。   她想起来了,她高一把自己家的事告诉身边人,包括她爸是个渣男...... 第54章 54   秦甦一直认为, 事出必有因,折磨柏树姗的时候,秦甦不断逼她、求她告诉她, 为什么要整她。   她太好奇了!要么真是因为她漂亮?   石墨说,“我想过, 可能是因为你当时的行为刺激了她。”   柏树姗父亲的事故很低调地处理了,她对外绝口不提, 甚至别人问起她父亲,她连去世都不敢说,只是笑笑敷衍。她没有为别人的追问做好准备, 所以努力扮演幸福。   这个心理石墨这回算是经历了。他不敢破开柏树姗这道关, 所以对秦甦打马虎。并非真相难堪, 而是说来话太长、太绕, 而错过了开始, 后面就要一直演。   “哼!”秦甦倒要看看他说出个什么花来!   他摸摸秦甦的额头,说,“你太过张扬, 几乎活成了柏树姗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人。你这样的人, 在一个沉默的十六岁姑娘眼里,就是错误的。”   孤傲的人不承认自己嫉妒,会给自己找个替天行道的理由——她是错的。   石墨和柏树姗即便认识, 也没有以同学外的私交身份讲过话。   秦甦也疑惑,“为什么?”   “她避开我。”石墨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没有问起过,我觉得,她可能不想让人知道我们认识, 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爸的事。”   他摊手,“所以,本质上,我们没有交过心。”   “那你们订婚?”   “我相过亲。”   石墨硕士一年半读完,回国时,秦甦gap完一年,刚去法国没多久。   他们完美错过彼此。当然,就他们而言,本来也不存在错过这么一说。   她在法国两年,石墨在平行线里过自己的日子。   这时候,他和柏树姗的交集开始多起来。他们是同事。“顾兰亭之前这个岗位,是柏树姗在做。”   秦甦瞪大眼睛:“我靠!你们算办公室恋情!”哇!狗血!   因为是同事,加上家里认识,对待男女之事很郑重,不可能随便发生关系。   一开始是朋友,组内大家一起聚会、加班、通话。一次过年,她第一次在电话里讲起私人的事,问年初二他家里有人吗,她和她妈要去拜访。   以前这种事,她都是直接联系石峰的。自此,他们稍微多了些私人交集。   “她是怎样的人?”秦甦问出了好奇。她们纠缠太久了,纠缠出虐恋来了。   “很保守很乖巧很安静的人。”他坦言,“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我和她经常没有话说。”石墨本就不是话多之人,对于铜墙铁壁一样的姑娘,他更是无从下手。   “哼。”秦甦撇嘴。   “我当时更深的感觉是,她在观察我。”   “观察你什么?”   “比如一个美女经过,我能感觉到,她很明显地会紧张。”   “紧张什么?”   “我当时不清楚,以为她在比美......”   石墨代入了秦甦的“肤浅”,以为柏树姗看到漂亮女人经过,是一种对比的心态。   所以,他会绅士地目不斜视。   “我当时挺喜欢怄我妈的,她一贯看不来柏树姗,你知道那种很俗的男性保护吗?过年,她和她妈过来拜访,莫蔓菁真的是......她很鸡贼,她不会当着石峰面损,她像个电视剧的女配角,背后戳着柏树姗的肩,冷嘲她还敢再来。”   秦甦舔舔嘴,救命,她之前对柏树姗也是这副凶巴巴的样子。   “看到她被损得一声不吭,瘦小得可怜。”   一次酒局,她照例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的,石墨酒精上头,上前鼓励柏树姗,要勇敢表达。   她咬着杯口,我说了,有人听吗?   石墨说,我听。   柏树姗看着石墨,无比认真地说,她想找个稳定的人,稳定地一起生活。   石墨说,我很俗的,当时在Ins上看到女神被求婚,铺天盖地的祝福,心情挺差。仔细算算,也到年纪了。   柏树姗这个名字,是当年秦甦用来骗他的。他很难不在和她接触时,想起秦甦的怪招来。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女孩子,假装校花。   为此,萌生出亲厚。   “哇!男人!”秦甦冷嘲,“我的锅?”   石墨说:“最后迫使我们没有在一起,应该算是你的锅。”   石墨以为,柏树姗说的“稳定的人”指的是事业、收入稳定,没有想到是“稳定不对秦甦动心的人”。   他们都认为,家里认识,应该要尊重长辈,经长辈同意才能在一起。尤其莫蔓菁看到廖敏就暴躁,看到柏树姗就尖酸。   柏树姗非常有女主角气质地坚定,希望先得到石墨妈妈的认可。   真是可怜的讨好型人格。   她不知道,像莫蔓菁这样直来直去的人,演不来虚与委蛇的接受。她不喜欢,就没可能喜欢了。   “我觉得,她和你还有我妈这种人,犯冲。”   明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还拼命想要靠近。   “她才没有讨好我!”秦甦气。   “十六岁,对一个人感兴趣的方法很多,害她也是一种。”   秦甦咀嚼到一半,高中那种脊背攀蛇的感觉又上来了。好恐怖。   石墨说,莫蔓菁非常愤怒,临到两家人准备吃顿定心饭,和睦和睦感情都拒绝。   他找莫女士聊过两次,终于把她说动,试着接受一下柏树姗。   “因为这个,我妈觉得我对她死心塌地、非她不可。”他本质上,更想缓和大家的关系。当然,这确实是一顿以交往为前提,把大家聚到一起的饭。   她翻白眼,“然后呢?你的订婚不欢而散了?”   石墨抓狂,“不是订婚!”   “切。”   吃饭前两天,她购买了一份精品月饼,要送给莫蔓菁。她以前都只有过年才拜访,也从没单独约过莫蔓菁,所以让石墨转交。   这是个很不错的手段,他送,莫蔓菁不会拒绝,而莫蔓菁也损不到她。多几次,估计莫女士也能被撬动一点偏见。   “我告诉她地址、密码,让她直接送到我家。”   “然后呢?”   石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看到了墙上的画。”   只是巴掌大小的画,悬在了一颗小钉子上。没有后来他特意挂上去的那么大。   不是很熟,都不一定看得出是秦甦。   那是一幅右侧脸,他甚至连最具代表性的左鼻稍儿的痣都没画。   “她认出是我。”   “她的反应非常吓人。”打电话给石墨,让他立刻回来。石墨形容,柏树姗当时就像见到鬼一样。   “我看到她疯狂抓自己,皮肤上有大块大块的风团,说着说着,就要呕吐。坦白说,我当时吓到了。”石墨不理解,又必要吗?   柏树姗质问他,为什么墙上会挂秦甦的画,你不会喜欢她吧。   石墨认为,他们没有亲密关系发生,而且他更多是以纪念形式挂在墙上的,所以说:“是,我喜欢秦甦,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把画拿掉。”   她说秦甦做过弊,这么恶心的女的,你喜欢她什么?   场外观众秦甦无比愤怒,一勺子捣进碗里,“这个女的,有毛病!我跟她拼了!”她要打车去新西兰找她吵架。   石墨摸摸她的头,让她别气,“我们当时产生了争执,不知道哪句话激怒了她,还挨了一巴掌,然后那顿饭不了了之。”他当时莫名其妙。为什么喜欢秦甦要挨她一巴掌?他爸妈都没打过他。   那年过年,也是柏树姗高一之后,第一次没来石墨家。只有廖敏认真地拜访,为所有的帮助来送礼、道谢。   秦甦想了想:“我知道了,她以为你是那个‘稳定的人’。”   “是,她被你那一套恐吓到了,不敢恋爱,谈了就会被抢,不敢交友,会被你威胁。”   秦甦无语:“谁有空围着她转啦!”   十八岁被抢了暧昧三年的“男友”,大学还被“追杀”威胁,称会抢她新的暧昧对象,还扬言生生世世不放过她。   二十五六岁,柏树姗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知根知底且同学聚会上对秦甦话题不加以附和的男生,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而仔细想想,石墨刚好符合一个女性对配偶的一系列社会要求。   但是呢,哪有天上掉馅饼,只有天上掉陷阱。   “她可能是抱着这种期望吧,”石墨也没想到最后会这么曲折,“最终被我恶心到了。”   把秦甦和柏树姗真正关联,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石墨,回学校向自己班班主任求证。   老师没说秦甦追着校长撤销处分的事,可能考虑到这种奇葩行为的影响,只是说秦甦个人坚称被人栽赃,为学生的清誉和前途考虑,学校撤销了。   他问,秦甦怀疑的是柏树姗吗?   老师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   事情过去太久,秦甦听到迟到的报复,没有丝毫快感。   她吃到一半就推开碗,说吃不下了。   左右两边的崽子似乎感受到她的心绪不宁,天生冤家一样,生怕她舒服,开始打架了。   石墨两手搭在床边,问她,“解释满意吗?”   “你没有说,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告诉我?”秦甦抱着枕头,忍那两只猴子闹腾。   照这么看,石墨所处的位置,在这件事里竟然有点无辜?   “我只是个喜欢你的局外人。而我能把这些事串起来,包括她第二次准备栽赃你,以及你对柏树姗的威胁和报复,全源自你告诉我。”   他并不清楚脉络、细节,只知道她们因为“作弊”不对盘。   秦甦第一次打听到“未婚妻”,兴冲冲来逗他,那时候,石墨怕她听到柏树姗的名字就讨厌他,就像柏树姗看到秦甦的画一样,失控得吓人。   他只能插科打诨。然后一次次错过。   秦甦打听到的未婚妻一说来自顾兰亭的失言。她知道她师妹柏树姗和石墨两家准备中秋吃一顿饭,走到这一步,不知其渊源,确实容易误解。   石墨说,柏树姗怕你怕到移民。   秦甦切了一声,“那是她嫁了个移民新西兰的男人。”   “你信这里有你的‘功劳’吗?”   “你说的好吓人。”难道她对柏树姗的影响这么大?   “她对你的影响也很大。”石墨消沉地扯了扯嘴角,“你高中为了报复她,失约了。”他看着秦甦和别人手拉手,嘴嚼黄连,死活想不明白,陷入了一整年的倒磁。   暗里斗狠的心思太过纷杂,每每说起,秦甦心里都堵。冤冤相报,永远没有“算了”的那一头,好像陷入了不停斗狠的死循环。   她甚至生出过认输的念头:是不是她一开始低调、寡言,就可以平安地避开这一灾?   但是想想,那秦甦可能也避开了她的这一生了。   青春期对人影响太大了。她糊里糊涂又风风火火地趟过了浑水。   秦甦咬牙,“你本来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你上次说求婚成功的。”   “我有病?求婚那么开心的事,我为什么要提她?”石峰和莫蔓菁两人就一天到晚为这事吵吵吵,他没想到,他和秦甦之间也能绊上这个钩子。   她不爽了,“那你准备什么时候?”   他准备什么时候?   石墨苦笑,“等你生完?”他想了想,“或者......”   门外,孕妇羊水破了,家属正慌张大喊医生。   “我可能想等你......真的......”石墨低下头,用力醒了醒脸,“我去抽根烟。”   秦甦木着脸,伸手拉住他,“你说完再走嘛,差这一口气吗?”   “我怕说出的话太偶像剧,恶心到你。”石墨疲惫地笑笑。   隔壁床进进出出,两人在走路说话的嘈声里对视。   秦甦看着他说,“我爱你的。”   当然,可能刚刚的话题太过扰乱心神,搅和得她眼神不够真诚,呼吸也乱七八糟。   石墨点头,“我知道,我也爱你。”   “那你刚迟疑什么?”   “但我只爱你。” 第55章 55   秦甦非歹。   在和柏树姗的交锋中, 她不是没有同情她,那么娇小一只,在她凶神恶煞的不依不饶下, 凌乱落魄,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 眼神坚毅。   牢牢抿住真正的欲望,似乎只要不说出口, 她就永远只是个受委屈的女主角。   所以秦甦完全能想象石墨所描绘的,柏树姗被莫蔓菁指鼻子骂的那幅画面。她也无数次为她的楚楚可怜自问过,她是不是太凶了......   记忆交轨, 秦甦二十八岁高龄, 陷入了青春期迷魂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后劲忧伤。   她对袋鼠说, 妈妈的漂亮和勇敢就摆在这儿了, 按什么比例使用就各凭造化了, 你们加油。人啊,就是很复杂的。   小孩最绝望的时候,多少责问过父母,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世界。   秦甦也问过, 但她后来有了答案。《老友记》第一集 ,莫妮卡对瑞秋说,“Welcome to the real world , it sucks , but you are gonna like it.”   秦甦难得文艺, 想了好多。   32周多的宝宝听觉发育已经完善,她抱着肚子,跟宝宝也说了好久的话,各种奇奇怪怪的。   按这个时长算, 石墨应该是去上香,而不是抽烟。这个时间,都够烧一包了。   她拿起手机:【怎样?你老婆不爱你,所以离家出走了?】   30秒,石墨就回来了。   成年人很难专注于过了时效的人情小事,这是少年人才容易陷入的反刍。   石墨遇到同样一位双胎缺氧的孕妇家属,他们在吸烟亭吸烟,上电梯发现是同病房的,聊了两句。   秦甦问:“那个孕妇几个月了?”   “34周。”   “那比我月份大。”她知道宝宝在肚子里越久,发育的越好。她内心默默羡慕,34周才缺氧......真好......   “嗯,他们准备这两天剖。”石墨说。   “他们开盲盒了吗?”秦甦好奇。   “好像是一对儿子......”   秦甦脸迅速往下一沉,今日第二个痛心的提醒。   隔壁床顺产的产妇晚上请假回家,明晨办理出院。秦甦又开始羡慕,顺产跑得真快,她之前扒在病房门口,看见剖腹产第二天的孕妇还在摁镇痛泵。   洗手间终于空了出来。   秦甦坐在凳子,两手攀在水池边缘,感受水流从温冷到温热,滑过头皮,眼前的镜子洇上水汽。   “把水雾擦掉。”她指挥石墨,“我要照镜子。”   白炽灯湿漉昏晕,雾蒙划过几道清晰的指痕。   好美的滤镜。   她只有波涛以上入镜头,这么静静看着,五官在线,眼神灵动,没有失却灵气的美。   石墨抽完烟一直沉默,静静地低着头,在雾中伫成一条黑影。秦甦眼睛微微肿,消减了整张脸的锋利感,看起来奶里奶气。   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目光在他脸上和自己衤果露的肩头来回扫视。太美了,她湿哒哒一只手拿起手机,抓拍了几张。   石墨扫了一眼拍照行为,没有做出评价。   “干嘛不说话?心虚?有什么逻辑问题没补全吗?”她哼了一声,“我虽然孕傻,但我会慢慢反应过来的。”   “随你。”石墨没了刚被质问的窘迫。他像犯了个小偷小摸的逃犯,以为会被判死刑,怀揣这份紧张一路逃亡,真正被逮捕,供认罪行,哦,不过是拘留。“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现在觉得,他裤/兜都交待得不剩了。   秦甦抿唇,眼眸笑意波动。这臭小子居然臭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射手座吗?”秦甦先前把预产期算在了36周,宝宝会是射手座。   石墨摇摇头。默默心道,那是巴纳姆效应。   “柏树姗是射手座。”她见石墨没反应, “我们的宝宝如果在两周内剖,会跟我们同星座。”   一窝四口,四只天蝎,百毒不侵!   感觉会被政府高度重视,每年颁个“五毒家庭”的锦旗镇宅。   “天蝎什么性格?”   秦甦下巴磕在洗手台,想了想,“精力旺盛,占有欲强,不达目的不罢休?”她从脑子里随意抓取了几个关键词。星座这个门道可多了,分男分女,分太阳星座月亮星座上升星座等等,跟他一时也说不清。   石墨冷笑了一声。莫蔓菁6月份生,也是这个性格。   “笑了吗?”   石墨不语。   她咯咯笑,“不笑,那我再逗你一下。”她指着漫在发丝的层叠泡沫,“像不像新娘的头纱。”   石墨无奈地扯扯唇角,“像。”   “哎呀,不要苦脸,戴了头纱就是婚礼了,要笑。”   她直勾勾盯着镜子里的他,直到把石墨看得唇部轮廓勾起弧度,才如愿地收回目光。   石墨加了水,又打了圈泡沫,在她头顶堆了个皇冠,“可爱吗?”   “我们会有个女儿吧。”   “就算是两个儿子,也就这么养吧。”石墨在性别上已是随缘心态。   “如果是两个儿子,你会想要再要一个女儿吗?”   “不会了。”不管生了什么,都不想再生了。   “不遗憾?”   “不遗憾。”他捞起淋蓬头,水花打进手心,再次凉凉热热地试温,“我这不正帮我没心没肺的女儿洗头么。”   秦甦咬住他的手臂,“变/态!”   *   有些人的名字就是鬼见愁,天生就是磁场不合。   噼里啪啦倒完豆子,秦甦和石墨都高兴不起来。倒在床上像一对婚龄过久而搞不起的夫妻,目光呆滞,嘴角下撇。   “我爱你的。”秦甦在阖目一分钟后突然开口。   石墨懒洋洋应,“嗯。”   她把脚探出被子外,翘到陪护小床上,“给我捏捏呢。”   他指尖一点点揉过小腿,“这两天抽筋了吗?”   “好像没有。”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听他又不说话,秦甦叹了口气,“柏树姗以后回国,会来你家拜访吗?”   “应该没可能了。”   “这么确定吗?”她跟石峰应该保持故交联系的。   石墨说:“我发了结婚证在朋友圈。”   “噗。”秦甦捂着肚子,笑得肚皮颤动,“天哪,那你没被拉黑吧。”   “懒得管这些事儿。”他把右腿放回去,起身给她揉左腿,秦甦说不用了,石墨还是坐在床尾,给她一块揉了。   “亲肚子,揉四肢水肿部位,还有帮忙洗澡,这些以前都是情侣调/情的流程动作,我们现在天天弄,不会后面没感觉了吧。”   他们开始的太迅速,每一步都赶场一样,赶紧相认,赶紧相爱,赶紧生娃。不会后面会赶紧地对彼此失去兴趣和性//趣吧。   “这个......也不一定。”石墨轻咳一声,把她左脚掌往那里压了压。   “啊!”秦甦捂住嘴,两脚羞涩得乱蹬,“你混蛋!竟然偷偷觊觎我!”   石墨低头,张嘴含住她的脚趾,“别动,再动要忍不住了。”   到底谁在动。   秦甦从不知道自己的脚趾这么敏感。   像被章鱼的小吸盘湿乎乎地吸住,又像被水母蛰了一下。   呼吸困难、舌尖轻探的毒性效应都上来了。   秋夜的月光朦朦胧胧,在身上披上薄如蝉羽的轻纱。   “我现在有点像踩缝纫车。”她问他知道那个东西吗?   “知道,我奶奶家现在还有一个呢。”石墨半躺在病床位,享受为她沐浴的一点回报。   石墨手顺着光洁由内撩动,看月光淌在身上,说,“现在也像婚礼。”他的新娘身披月光,正在给他局部马杀鸡。   “心里有爱人,处处都是婚礼。”   过了会,石墨想了想,“等宝宝过了百日宴?”   “好。”希望他们健健康康的。   “还生气吗?”他问柏树姗的事。   “那你呢,还生气吗?”她问高中和后来种种。   他说:“没有。”   她狐疑:“真的?”   石墨说,“多大了,我都娶到你了。”   秦甦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画了个【:)】,“我也没有。”   夜安静得像死了,只有衣料和关节在响动。   秦甦蹭过黏腻,“我爱你呢。”   他低笑,“好,说一百遍就成真了。”   夜风吹拂,推着轻雾,一时移动,一时停滞。 第56章 56 生产【正文完】:)   秦甦问石墨, 你最喜欢我什么呀?   石墨说,很多,你很多特点都无可取代。   她假恼, 不要搞这些求生欲, 你就说实话。   石墨淡淡道,那行,我喜欢你漂亮。   秦甦:“......”   行吧,男人。   秦甦对石墨来说, 就像一颗很亮的星星,硬挑缺点能挑出很多, 暴躁健忘, 又傲又舔, 还反复横跳。   漂亮这种优势实在单薄,漂亮姑娘也数不胜数, 但秦甦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在她身上,一颦一动都神气活现,这就是天赋。   拿掉“漂亮”这个特质, 她也“漂亮”。   石墨眼看着怀孕摧残了她的精神意志,逐渐膨胀也逐渐萎靡,就像肚子里的胎儿真在吸食她的气血。   虽然她依然有说有笑, 但是住院后她睡眠时间越来越长,睡觉不叫醒会忘了吃饭, 跟她说下一句她就忘了上一句。嘻嘻哈哈完一闭眼就断电,石墨怀疑缺氧的不是宝宝,而是她。   上周抹油,他抹到一半,手顿住了。   石墨没敢告诉她, 下腹出现圈淡淡的蕾丝痕。   一整个孕期都在紧张的事情,最后掉了链子。秦甦担心小猴子体型小,被抢营养,住院后加大了餐量,尽管医生说这没什么用,但她不吃就心里难受。   他去香港前一晚,收拾东西,来病房晚了,她自己在抹油,低头看肚子发呆,见他来了还笑,假装没事。石墨帮她拉好裙子,低声说不多,就那一小片。   秦甦没什么反应,拖着沉沉的龟壳,最后一点爱美之心也消耗殆尽了,她说算了,快卸货了,健康就好了。   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   孕初,先还要美丽,拒绝哺乳,甚至肖想一场孕妇的春天,后来算星盘计较星座,一切想当然。   但前几天,秦甦看隔壁床哺/乳,内心已经彻底妥协了,低喃道,初乳对宝宝很好呢。   到了孕晚期,她脑子里只有卸货和健康,什么都不想争了。   石墨说别想了,宝宝一出生就要离开我们,去新生儿室。秦甦说,我看其他妈妈会挤了奶送过去的。   从决定生育开始,所有的Plan ABCD被不断打破,如果生命如此有力且神奇,那它也一定有它的Plan ABCD。   石墨蒙住秦甦的眼睛,“别想了,我们按照原计划交接棒。”   *   11月09号,石墨上午去香港,11月11号,02点落地,直驱往市区。   在医院他一人潇洒,实际部门忙到吐血。   跟眼下淤青得像中毒的同事道别,石墨厚脸皮自嘲,你们多担待,我要为国家人口和养老做贡献去了。   11月11号零点,秦甦付完钱,又刷了会手机,嗅着打折尾气,心甘情愿地又做了波冤大头。   待产包丢在床底,奶粉摞在床头,陆玉霞睡得打呼,秦甦激动得毫无睡意。   像跑了一波马拉松,兴冲冲启程,穿过人山人海,后半程要死要活,气喘吁吁,眼看这就要到终点线了,秦甦突然起死回生,抖擞了起来。   她发了条朋友圈,【啊!明天要拆盲盒了!不知年度最佳神算子是哪位!】   石墨驱车停在了医院后门,陪客床只有一张,所有人都储备精力,要求他落地回家赶紧睡,别黏糊了,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就刷到了她的动态。   石墨点击回复:【睡觉!】   时差买手潘羽织:【哈哈哈哈哈,我的妈!被抓包了!】   秦甦偷笑,赶紧把手机扔到窗台,阖目数女儿:一个女儿、两个女儿、三个女儿、四个女儿......   石墨轻手轻脚,穿过未及关门的哺乳产妇门口,飞快偏过脸,脚下慌乱。生命的源头总是原始的。   15号床的袋鼠妈妈,孕33周4天,兜在一圈粉色床边帘里。看起来甜甜的。   她上回躺在病床,说,我们好像在摇篮,还指着头顶的日光灯叫石墨看,“这是以后宝宝的视角。”   午夜03点,距离宝宝降临的第一个清晨还有三四个小时。   石墨走到床边,模仿大人看宝宝的俯视视角,注视秦甦紧阖的双目。睡着的秦甦像个小孩子,毫无攻击性。   最后一个平静的夜晚缓缓淌过。   石墨盯了好会,指尖抚过她额角的碎发,他徐徐俯身,唇未及附上,就听见清醒的声音:“采花贼。”   鼻息交织。   石墨贴上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相抵,“还不睡!”   “我知道你会来。”点漆的眸子撞进他眼里。   “也猜到我会亲你?”   “嗯,这点豆腐你每次都会吃。”他总是能用很绅士的动作,占她不少小便宜。秦甦形容为,以前暗搓搓的心思利滚利,搞得现在随手在她身上揩利息。   一擦一摸,两人呼吸都加速。   无怪乎孕事常安排在男女对彼此深思熟虑的婚后,有社会秩序的官方流程,也藏着让男女赶紧尝腻鲜的玄机。   “还不睡?明天要手术了。”   “这是我最后一个自由的夜了吧。”   “不会的,我保证。”   她偷笑,拉拉他沾风的袖子,开心地表白:“你上次问我喜欢你什么,我这两天想到答案了。”   “你喜欢我只喜欢你?”   “......”她眨眨眼。   “你前天发消息给我了。”   秦甦:孕妇真是完蛋......   *   石墨来得很早,还带了早饭。秦甦怀疑他睡在了车里。   莫女士带了两个月嫂,挤在手术当天抓过来给秦甦面试,她和陆女士应付地点点头,都没什么心思。   所有人一边绷紧一根弦,一边又假装是桩轻松小事,僵硬着表情和动作打哈哈。   刚过七点半,第一台就来接了,袋鼠妈妈抱着肚子躺到移动病床。   地转天旋。   日光灯、电梯光顺着一行格状天花板,水母丝线斑斓漫散。   秦甦就像只海底动物,抱着便便大腹,用新奇的角度,躺姿观赏陆上世界。   轮子在下面滚动,耳边热热闹闹。   陆女士和莫女士开始猜男女,石峰认真听着,投出关键一票,女儿高票获胜,但结果并无卵用。   石墨一直跟着车头,这个位置好巧不巧,秦甦就对着他的裤/裆。也不是故意的,但没办法,就这么目不转睛了。   到手术室长长的入口,还有几步路就要进去了。   石墨交待她说,等会知道是两个儿子也别哭,呼吸分泌物多会影响麻醉。   秦甦咽了口唾沫,“你□□/开了。”   石墨一动不动,没听到一样,“知道了吗?别哭。”   她点点头。   她余光看见移门开了,又紧张地胡扯一句,“你都不低头看看吗?”   石墨刮刮她鼻子,牵起嘴角,“开了你早上手了。”   移门合上,她眼神粘着石墨,看到他对她做的最后一个口型:加油!   手术室的灯好刺眼,空调好冷。一切都冰冷冷的。   秦甦躺上去手术台,就没什么尊严了,尿管一插,腰麻一上,粗针一打,她接受了第一步张///腿羞耻和皮肉之苦。   主刀医生进来,秦甦很热情地打招呼。   他走到旁边,交待她别紧张,她情绪受激素影响很厉害,很容易哭。   “可以帮我缝得漂亮一些吗?”几十年带在身上的伤口呢。她趁还有最后一点话语权,赶紧举手发言。   另一个医生嫌病人要求多,官方说辞,“都一样的。”   秦甦才不听呢,妈妈群里都说有差别,依旧紧紧盯着主刀。他笑着说,好,他尽量。   她郑重地一字一顿:“麻烦了!谢谢!”   术前准备有些漫长,腰麻让秦甦和孢子们在实体分离前,感觉上先行分离。那一刻,她失去了沉重的麻袋感,开心了一下。卸货后穿掐腰小裙子的想法冉冉升起。   海底动物的身上遮了块绿布,头顶一簇灯光射/向肚皮,像照歪了的手电筒,她什么也看不清,但被解剖时又是清醒的。   她能感觉到刀划过肚皮,闻见烧焦的皮肉味道,听见“刀枪剑戟”的清零哐啷。   不熟悉她的医生问,知道男女吗?   秦甦眼球咕噜转动,不知是否在问她。   主刀替秦甦回答了,不知道。   秦甦皱眉,她知道有个儿子的,又没敢说话。   她生出奇怪的害怕,是不是她现在应该晕过去,只是麻醉上错了?不然为什么大家都不问她?   “那先拿小的吧。”   秦甦晃神,还可以挑?正在思考先拿大的还是小的,一瞬间的事,她感觉自己的肚皮被拽开,几个人闹了翻大动静,“好了好了!”   旁边等候的新生儿护士立马忙碌,秦甦抓着床单,刚吊起口气,肚皮又是一扯,声音混乱不堪。   她竖起耳朵细听,“怎么没哭?”   为什么没有孩子的声音!   “在清理口鼻分泌物,别急。”   她松了口气。   失去意识前,她看了眼宝宝。   其实没看得很清楚,那一刻把菜市场的猪肉拿到她面前,她也认不出来。她咬着嘴唇不停流泪,麻醉师很凶,让她别哭。   主刀冲麻师摆摆手,走到她旁边,不是想要女儿吗,这不有了吗?   “好小。”一只成人手大。   “3.5斤,确实小,不过双胎嘛,这个体重还好......”   秦甦还想继续问,就被拔掉了插头,失去意识,再插上电,她已经被挪到了苏醒室。   石墨站在她边上叫她,“秦更生......秦更生......”   秦甦朦胧地睁眼,陆上世界忽明忽暗,她用力抓住石墨的手,心跳蹦快,“出来了吗?”   “嗯,生完了。”   “......”就这么结束了啊。   石墨拍拍她的脸,叫来医生确认状态。   医生说已经醒了。   石墨揉揉她的眉心,问怎么不说话,“袋鼠妈妈醒了吗?”   她虚弱地吸着氧气,“袋鼠呢?”   “在暖箱,去新生儿室了,我妈他们去看了。”   秦甦一凉,“那没人看我了?”刚刚还一行人送她呢。   石墨说他在。想想又忍不住开心,亲亲她的手心,“老婆,我们有女儿了。”   他站在手术室门口,收到消息,兴奋得就像秦甦拉着他去悦来那晚似的。带劲儿。   “可是好小......”她想到这么点小,仿佛手一用力就要没了,心难受得就像被掐住了。为什么养了这么久,还这么脆弱,小得像块菜场的猪肉。   “没事,我们慢慢养大。”   至于那只小路易基,由于20周就知道性别,于是在大家眼里,他似乎自20周就落地了,加之充分吸收营养,没有收获到新生儿应有的属于父母的关注。   拆盲盒的后劲在秦甦连摁三下镇痛泵后,徐徐发挥。   秦甦闲得不像个产妇,孩子不在身边,也不喂奶,等到不疼了,她竟然开始玩手机,不停刷莫蔓菁前线传来的视频。   她的心头肉被包上了温柔的包布,超级小一只。这么迷你的暖箱,竟有够她翻跟斗的空间。   潘羽织曾因为莱莱出生不好看而难过,说实话,她的女孩儿就像一块猪肉一样,模模糊糊的,但她依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块肉肉。   莫蔓菁发来的视频里,有一段,石墨隔着展柜,两手撑在膝盖上,眼神虔诚,像在参观无价之宝。   她哈哈大笑,慢吞吞翻了个身,一是痛,二是不适应突然卸了龟壳,好像被人偷掉了东西,麻袋松垮垮空荡荡的。   秦甦:【你当爹的样子好傻啊。】   微信发出去,提示音在身后响起。   “哎?这么快就回来了?”病房空荡荡,都去排队穿隔离衣看宝贝儿了。   她难得清静,躺着,笑着,失神着,慢吞吞消化小袋鼠离开了她,以及她兜着个松垮布袋有带修复的事实。   他怕她失落,本来众星捧月的,“你就一个人。”   “我还好啦。”她都多大了。   医生说放屁才能进食,中午回病房陆女士就在等她放屁,左右转圈,那活动的架势,她自个儿肠蠕动得都够放好几个了。   莫女士说急什么,这才出来呢,陆女士说你不懂,她......   秦甦“啊”地尖叫,制止她妈暴露她的隐私。   石墨看了眼隔壁病床,怕秦甦羞,压低声音问她,现在放屁了吗?   秦甦咬牙切齿地掐他,不许问了,放了她会说的,再问就绝食!   石墨半坐到床头,搂着她亲了亲,笑道,生完床都宽敞了。   之前他挨床,只能搭一点边,现在整个人上来都没问题。   当真空荡了好多。   秦甦不适应地抚过平坦的被面,“好突然哦......”   “袋鼠妈妈有什么交接棒感言要说吗?”   “我刚百度了一下,发现雌性哺乳天生要付出生育,就连袋鼠届也只有妈妈有口袋,爸爸竟然没有口袋!”她还准备发朋友圈说把袋鼠交接给爸爸了,幸好搜索了一下,不然闹常识笑话了。   “所以人类是高级动物,现在不是设计爸爸背孩子的背带吗?”   “切,大多数爸爸都背了摆拍吧。”   “我不会的。”   “切,你最好说到做到哦......”她还是不那么相信男人。   “那你记得监工。”   收男人空头支票竟也挺开心的。就算不知兑现的概率,收到支票和收到草纸心情也是不一样的。   秦甦埋在他颈窝偷笑,伤口牵拉,扯出隐隐的痛。   石墨问痛吗?   她摇摇头,预防针足够,所以还好,不知道等会痛不痛......   夕阳西下,天尽头染上奇异的暮色。   他们躺在床上,碎碎聊天。   “你知道吗?我麻醉后做了一个梦。”   石墨蜷起条腿,侧搂着她,“梦到什么了?”   “你猜!”   他但笑不语,等她说。   秦甦才忍不住呢,没两轮呼吸就缴械了,“梦到我很爱你。”她笑嘻嘻地出其不意,撩了他一记,“我生孩子还记得爱你,好敬业!”   “梦都是反的。”   “切......”她正要泼他冷水说才没梦到呢,就被石墨托起脸蛋儿,嘬了一口,“所以,还是我很爱你。”   印第安小人又在心头击鼓,嘴角海盗船似的,快乐得左右荡悠。   秦甦看看石墨,又看看夕阳,像被麻醉哄骗了,幸福得不真实。这才在做梦吧。   她问他有没有硬币。   石墨问,要硬币干嘛?   “我觉得现在像做梦,为了验证是梦还是现实,我决定学《盗梦空间》转陀螺的验证方法,看硬币会不会停。”   石墨蹙眉:“是那部电影吗?”   她点头,“嗯,你看过吗?”   “没有。”石墨起身,要去给她找硬币。   秦甦想到了那个《哈利波特》都没看过的男孩儿,失笑地拉住他:“好啦,我知道了,这是现实。”   -《菲克老虎》正文完,番外待更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追更!   普通甜文,更生孕期碎碎念。   大家看文开心!我们番外见!   下一本预收文《她来自寒冷星球》,今年开,欢迎收藏!   文案:   暴雨夏夜,雨水箭矢般射落人间,漾起笑窝无数。   项东归去途中捡到个女的,不着寸缕,眼神空懵。   她说,她来自外星。   PS:女主是人类,事出有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