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有尽有 作者:温寻   文案   【双男主/男二上位/前任挫骨扬灰】   七年前大雨滂沱,秦则谦没什么表情地对沈珺说:“给你一笔钱,你走吧。”   坐在床上的沈珺手脚冰凉,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   秦则谦:“家里催我相亲。”   沈珺牢牢攥住毛毯一角,嘴唇淡得发白:“今晚就要走吗?”   秦则谦侧头看了眼窗外,“明天吧,今晚雨太大了。”   沈珺乖巧应声:“好。”   -   阔别七年,秦则谦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江宁总裁,沈珺一身职业套装,杏眼红唇,明艳动人,像是从没认识过一样站在他面前:“秦总您好,我是亿华影视统筹主管沈珺,久仰大名。”   秦则谦当下恍惚,一时难以抽离目光。   此时的沈珺二十七岁,有一个六岁的儿子,还有一个白手起家,性格温柔的绯闻老公——周易禾   -   后来,秦则谦开车在沈珺家楼下等到一夜未出的周易禾。   秦则谦嗤笑两声:“周总,给别人养儿子的感觉爽么?”   “给别人养儿子爽不爽我不知道。”周易禾眼都没抬,语气温和道,“反正听别人儿子叫我爸爸,这感觉挺爽。”   秦则谦:“......”   排雷:女非男处   文案可能变动,故事基本有型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姐弟恋   主角:沈珺 ┃ 配角:求收藏! ┃ 其它:预收文《那又怎样》《纯真》求收藏~   一句话简介:爱到最后应有尽有   立意:独立 第1章   车子开出城区时,沈珺从一下巨大的颠簸中惊醒。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黑色的座椅靠背,思绪被疑惑缠绕。   车里暖气很足,她穿着单薄的线衣,外套和围巾被人随意扔在一旁,像是略有些嫌弃地捎带进车上。   她抬起小臂,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和脸,混沌不清地看了眼车窗外。   深夜,炽亮灯光飞速向身后方向蔓延,璀璨光线聚成光斑,映在车窗玻璃上,像梦境中分散的极光。   鼻息间有淡淡的佛手柑香味,还有不似被人察觉的某款昂贵女士香水气味。   这味道她以前很熟悉。   他从驾驶位抬眸,在后视镜中看向沈珺。   高领驼色毛衣遮住她大半张脸,黑色长发稍显凌乱的垂在额前,明亮水润的眼睛轻眨,面目清秀干净。   他身形宽阔,手扶着方向盘,好整以暇地笑了声。   “醒了?”   沈珺右手扶着车座,左手轻抚碎发,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眸子,冲着他的背影看了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她的表情没能逃开他的捕捉,车内光线昏暗,他昂着下巴,整个人背对着她,穿着一件纯黑色西装,肩颈挺直而宽阔,此刻正淡淡地透过后视镜看着她。   “还记得这是去哪儿的路么?”   秦则谦自小就有种养尊处优又吊儿郎当的劲儿,声音听起来有些玩世不恭,跟他这个人是一样的。   沈珺曾经疯狂迷恋他身上这股劲儿,这跟她从小恪守的理念不同,是打破牢笼的自信,也是令人沉沦的禁欲。   不过现在听来,略显嘲讽。   秦则谦之所以看起来玩世不恭,是因为他真的玩世不恭。沈珺唯一能忆起他的温柔和迟疑,便是七年前两人分手那天。   他侧头看了眼窗外,对她说:“明天吧,今晚雨太大了。”   其余时候,他们总是在接吻,做一些恋人爱做的事情。   那不是沈珺本意,可秦则谦很会勾人,她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更不是最后一个,他们在一起一年半,总让她感觉讳莫如深,可某些时候又很真实。   他总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讲不出什么感情,更像是猎豹在猎食时候看向猎物的眼神,从第一次见她,到最后目送她离开,甚至在不久前的重逢中,他的视线牢牢锁定在她身上,令她如坐针毡。   实际上她的担忧是对的,秦则谦从见到她那会儿便想方设法灌她,更在她借口出门时堵住她前行的脚步,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拐至车里,开车前往......   沈珺默不作声地看了眼窗外,望着明亮闪烁的路灯,遥远的灯塔,脑海里浮现一幕又一幕熟悉的画面。   她忽然有些害怕秦则谦会做出什么事情,这事情不至于让她七年的厌恶功亏一篑,但能让她实打实恶心很久。   她抓着扶手坐起来,脸颊微红,眼眸湿润。   “浮沱海。”   秦则谦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下,复而抬眸认真瞧她。   不是二十岁青涩的年纪,是举手投足间充满风情的二十七岁。有人说过,一个女人最美的年纪便是二十七岁。   这点秦则谦从前不信,如今见了沈珺,不得不信。   他哼笑了声,挑眉道:“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去那里?今晚带你回忆回忆。”   沈珺慢慢地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不想失态表现地过于明显。   “不必了秦总......”她头很疼,气若游丝,“您要是不方便,就把我放这儿。您要是顺路,就把我搁在一个有人的地儿。等我醒酒了,亲自去贵公司感谢您。”   “吹海风不醒得更快么?”   秦则谦神色平静,视线转至前方,又笑了声:“沈珺,老子睡过你多少次,别在这跟我装清高。”   沈珺一秒沉闷下去,脸颊至耳廓瞬间变红,隐匿在黯淡的车厢后排,周遭气温都变烫了。   他察觉到她的窘迫,觉得好笑,一踩油门,速度更快。   ---   时针拨回三个小时前。   秦则谦一进门便注意到坐在合作公司负责人旁边的女人,她看起来温婉大方,漂亮又苗条,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完全不一样。   他注意到她微微蹙着的眉头,知道这人同样认出了自己。她的肩膀略微僵了下,直到负责人赵刚拍了她一下:“沈珺,站起来啊,这是《后悔》的投资人秦总,起来啊。”   沈珺的表情很快恢复往常,盈盈一笑,杏眼红唇,明艳动人,像是从没认识过一样站在他面前:“秦总您好,我是亿华公司统筹部主管沈珺,久仰大名。”   秦则谦当下恍惚,一时难以抽离目光。他注意到她精致的妆容,勾画着细长眼线微微上挑的眼角,以及交叉置于身前涂抹着酒红色指甲的葱白手指。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里听见她刚才说得那句话,一个影视公司的统筹部主管而已,绝对不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但这人是沈珺,这让他意外又好笑。印象里,她就是个只会哭和撒娇的小女生,累了哭,饿了哭,撒娇哭,床上哭。   力大了不行,力小了不行。   有那么一两年,他觉得自己差点儿没被她磨死。   他坐在主位上点了烟,想着自己这段时间都在忙些什么呢。哦,对了,他投资了部电影,电影女主和他有点儿交情,恰好因为小演员长得很像他一位旧人,便依着小演员的心意和电影后期制作公司来谈合作。   想是他沉默不语的姿态引起了合作公司负责人的注意,那人恭维地询问他饭菜合不合口,酒水要不要添。   秦则谦抬了抬眼,便看见与之相隔几个座位的沈珺偏着头与邻座的男人说话,她说话时表情看起来很温和,和那会儿同他讲话完全不同。她凑在男人旁边,抬手捂在嘴边,眼眸含水,脸色嫣红,让人感觉那么不真实。   秦则谦忽然有了个不算单纯的念头。   像是第一次见面时无法扼制,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疯狂生长。   亿华负责人赵刚端起一杯酒道:“秦总,这杯酒我来敬你,预祝咱们合作愉快,合作顺利。”   秦则谦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又抬手,指了指沈珺。   这一指,让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惊了,但看到沈珺后很快又反应过来,秦总年轻,被点的女人貌美。   管他醉翁之意在于哪里?   赵刚去推她,沈珺才反应过来,她一言不发地看了眼赵刚,得到示意后转向秦则谦,微微瞪大了眼,面容还遗留着与上个人交谈后剩下的笑意:“怎么了秦总?”   秦则谦都快被她问乐了,他觉得沈珺进化得挺厉害,要是别的女人这样他也觉得正常,可沈珺在他印象里对他太过迷恋,根本不是现在摇曳生姿又从容不迫的模样。   都说时间是抚慰伤痛的良药,他觉得这么久了,那些个微不足道的伤痛也该消了。   于是满不在乎得开启二轮。   沈珺端起酒杯敬酒前还同旁边的同事吴雨恒讲了句,她要是真的醉了,就送她回家,或者给付佳佳打电话。   吴雨恒刚来公司没多久,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她手下共事,家里和公司老总有点亲戚,她带他来这场儿见场面和送人情,两全其美。   可后来沈珺不胜酒意前往卫生间清醒时,吴雨恒连步子都没迈出去。   沈珺站在洗手间门口的台阶上,挽起衣袖来冲水,顺便在心里咒骂今晚的际遇,恍如无人地叹了口气。   秦则谦出现得突然,双目如炬:“好久不见。”   沈珺吓了一跳,神色慌了一瞬,很快恢复自若,道:“这难道不是秦总和我第一次见面么。”   秦则谦哼了一声:“装模作样。”   说罢,便上手扯她腕子。   离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掺杂酒味,这香气让他更加急不可耐。   沈珺“哎”了一声:“秦总,你这是要干什么?”   秦则谦在她身旁站定:“别装。”   沈珺笑了声,双颊微红,眼神涣散:“秦总来谈生意都是这样么?真是蛮不讲理。”   蛮不讲理四个字,被她讲得咬牙切齿。   秦则谦见她这样,讥声道:“你走不走?”   不过后来也推搡了几番,直至吴雨恒想起这茬来寻她。   沈珺忽然反应过来,要是让旁人看见两人这种场景实在算不得好,可男人的态度异常散漫,根本不打算退缩。她想起某件事,快步走进安全通道,那人自然也跟来了。   再往后,她便被秦则谦半推半就推上了车。   ---   车子停在浮沱河旁边,门被打开的瞬间,沈珺听到了海浪的声音,一阵一阵,似少女空鸣。   贴身的衣料抵不住似火的触碰,他就像满载而归地猎人,不紧不慢地拆开他的猎物。   黯淡灯光下,他的轮廓清晰而宽大。   她被掐着/腰/拎起来,又被迫坐/在他身上。   窗户开了条缝隙,夹杂着腥咸的海风微微透进车里。   当下场景过于熟悉,但心境完全不同。   沈珺想,她得是有多犯贱,才能笑着妥协。   秦则谦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里不是滋味,似乎是一秒不能再等,他就像是一匹饥饿许久的恶狼。   手下用力,嘴下用力,动作着急像两人初次,急不可耐。   沈珺撇开头,有些后悔今晚被赵刚忽悠来吃饭。   赵刚告诉她,《后悔》这档电影里,投资人和女一号有一“腿”,所以女一号架子大得很,又告诉她女一号跟她长得差不多,七分像,还衷心评价道他觉得那女演员没她好看。   沈珺没把这话当回事儿,见到秦则谦才想起来,他不就喜好这一挂。   这么想着,沈珺便有些泛恶心。她嫌弃地摁住秦则谦的额头,开口道:“秦总,忘记告诉你了,我今天生理期。”   空气中弥漫着腥咸味道,过往温存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如帧播放。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感觉到他的膨胀。也不知道自己微醺的模样何等诱人,就想着秦则谦再难捱,也不至于浴血奋战。   她五指张开,随意地捋了把长发,一缕清香在男人鼻腔炸裂,声色低沉暗哑:“不是还有别的么?”   沈珺肩膀一怔,薄弱的身影抗拒之意明显。   秦则谦手下更加用力,喉结轻滚。车厢里满是他略微粗重的气息,似乎过了很久,他缓慢地凑过来,用牙齿碾磨,脖颈间那块儿白皙柔/嫩/的肉。   “你搁这儿装什么?” 第2章   沈珺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男人抬起头来,眉骨硬朗,一双看似平静带有狠戾的眼,挺直的鼻梁,略薄的嘴唇,再往下是轮廓清晰的下颌与突出的喉结。   缝隙中陷落的月光落在他脸上,隐隐约约照耀到他眸里暗涌流动的情.欲。   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涂有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抵住下唇,柔软外翻。   “你说这里么?”   秦则谦抿了抿唇,竟有些期待。   下一秒,她收起多余的手指,只竖起最中间一根,红唇开了一小口,双颊慢慢向下陷,手指紧跟着也深了进去,勾着嗓子眼儿,用力一扣。   “呕——”   在她把手指伸进嘴里的时候,秦则谦便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但不强烈,直到她那声“呕”真情实意的吐出来,他才嫌恶的蹙紧眉头。   她两手并用,一手捂嘴,一手摁着他肩膀,胸膛起伏了几下,“哇”得一声把今晚吃了他的全都吐了出来。   秦则谦闭了闭眼,非常烦。   沉默三秒,他手下用力,一把将人甩出去,粘稠物从胸前滚落到裤脚。   “我看你是想死?”   他一边说,一边从衬衣下面扯纽扣,近乎疯狂的撕扯。他把褪下来的衣服扔到她身上,一把抓住她的高领毛衣,拎鸡仔一样把醉酒的她从车里拎了出来。   沈珺的脸颊温度迅速降了下去,人已经被扯到了马路上,他力气很大,气性也很大。   车厢内呕吐物的怪味儿被冬日里的海风吹散,另一股怪味扑鼻而来。   他把她的衣服从车里拿出来劈头盖脸砸到她身上。   冬日的海边很冷,风穿过毛衣直接吹进肌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沈珺趴坐在坚硬的柏油路上,神色恍惚地看着男人的动作,头疼欲裂地小声咕哝:“包,我的包……给我扔下来……”   喉间一紧,他扯着她毛衣领口。   沈珺笑了声。   他捏住她的脸,似乎要把她捏碎,她用力摆脱,他再用力,直到整张脸被捏变了形。   他不耐烦了。   “你知道下场么?”   沈珺问他:“恶心不恶心?”   在她被秦则谦牢牢攥在手里的时候,在她那张绝望又凄美的脸上,她嚣张又决绝地告诉他——   “我比你更恶心。”   见到你,恶心至极。   ---   很多人看到沈珺第一眼,就是个又乖又甜的小美女,她的长相的确具有蛊惑性,让人一眼望上去,便冠及乖乖女的称号。   其实第一次见到沈珺那会儿,要不是商石雄死了,她或许也能给人留下个乖巧伶俐的印象。   秦则谦和沈珺是在商石雄死亡的酒店里认识的,那时候,她刚满十八,需要商石雄的抚养费上大学。   秦则谦来酒店找秦茹风,刚一进门,就听见一阵犀利尖锐的喊叫:“他死在你们酒店,你们要负责任的!”   微顿,他稍抬眉,也不着急去探究,站在不远处大大方方地打量。   秦茹风的酒店出过不少事,家属来闹赔钱了事的不在少数。只不过这次闹出了人命,一名名叫尚石雄的暴发户猝死在房间。   来吵闹的沈珺是死者的女儿。   他第一眼看见是沈珺的背影,夏日炎炎的季节,一件白色吊带堪堪遮住大腿根儿,肤白条顺,长腿笔直,看那架势不像那么凶的姑娘。   不过后来他也知道沈珺凶狠的原因。   而且以他后来对她的了解,她那么爱哭的一个小哭包,来酒店找事这天一滴泪都没掉,满是气愤凶狠的表情,眼皮半耷着,整个人慵懒又烦躁。   他冲着酒店安保人员扬了扬下颌:“什么情况?”   沈珺抬眸,望见立在明暗交界处的秦则谦,那会儿日头正盛,光影错落斑驳,落在男人肩膀上,有种说不出的自信从容。   沈珺盯着他,眼神没有避讳,直觉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   安保人员被秦则谦一问,便纠结着怎么开口,其实那边警.察已经封闭现场,法医也准备到位。死者家属挺配合酒店工作,不哭不闹的。就是眼前这个小姑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者从哪里包来的小女孩。   本来是不宜宣扬的事情,酒店自然想方设法封锁消息。这边秦则谦一杵,他们也支支吾吾。   秦则谦了然,大抵跟他猜得差不多。他走到沈珺跟前,没看她,对着一众人说:“敞亮点儿,别欺负一小姑娘,事儿传出去简直砸了自家招牌。”   他有种成熟男人自带的魅力,让沈珺下意识噤声。   沈珺自认理亏,商石雄是她生物学父亲,但两人不在一户口本上,说白了,在那个尚未发行非婚生子女同样持有继承权的年月,商石雄死后她将分文不取。   男人的目光转而落在她脸上,沈珺正在气头上,她揣摩着这人的派头,又怀疑他的目地。   秦则谦见过不少女人懊恼又烦躁的表情,可没一个跟她似的,那么生动可怜,趾高气昂又让人不觉嚣张。   他挺直身体,眼眸低垂,淡淡问道:“进一步说话?”   他声音很低,低到沈珺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而又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沈珺强装镇定,用与之前不太一样的语气同他说:“我目的很简单——”   她话音未落,却听到他说:“你不来,我怎么给你?”   他语气温和,莫名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好人,但从他的衣着气质来看,是一个有钱人。   秦则谦对她这种反差感到好笑,轻笑一声,便低垂着头凑近:“小姑娘,气不要泻得太快,别一副底气不足的样子。”   沈珺捏着手机的手一僵,她自认不是善人,但那时她太年轻了,十八岁,社会经验不足,莫名其妙就在这人面前矮了一截。   这种状态每况愈下。   后来的发展让她在秦则谦面前彻底丧失了话语权。   他把她带去了一间套房,让她好好睡一觉,以后缺钱了便联系他。   那时的她需要一个长期饭票,但不是秦则谦只会蛊惑人心的这种。   ---   沈珺在医院里躺了两天,赵刚给她发来消息,让她好好休息,工作不着急。她在对话框回复道好,转头开始联系别家公司hr,准备跳槽。   沈珺在亿华影视传媒任职,亿华影视在京市小有名气,公司规模很大,分主公司和子公司,只在沈珺所在主公司这片就有将近小千人任职,各大电影电视剧的后期制作工厂,沈珺任职统筹部组长。   亿华招聘限制不高,就是那种只要不嫌工资少,不嫌加班多,再一个不嫌头发多不嫌睡觉少,熬个几年总能在公司混个名字。   沈珺在公司待了五年多,熬走了组里主管,成员换了一波又一波,终于在公司混了个名堂,工资也翻了几番。   到这程度,沈珺跳槽跳得心不甘情不愿,她本不是喜好磨难的人,好不容易生活稳定,谁还想去追求动荡。   不过好在别家hr开出的待遇薪酬也很不错,祝她早日康复静养一段时间后再积极准备面试。   付佳佳坐在病床一侧,有些惋惜道:“你这一跳槽我们以后见面时间就少了,以前也没说要走啊,怎么行动这么快?”   沈珺看了眼药水瓶的剩余液体,道:“干不下去了啊,每天累得要死,这下还来住院了,再干几年,八成命不久矣了。”   “你说的也太严重了。”付佳佳道,“你换公司不也干这个,换汤不换药,效果是一样的。”   沈珺嗯了声。   付佳佳道:“真有点儿舍不得,你要是在那家公司混得好了,干脆把我也弄过去算了。”   沈珺道:“你现在就挺好。”   沈珺的同事很多,谈得上是朋友的并不多,付佳佳算一个,这姑娘小她三岁,和她一同入职亿华,工作没她拼命,但态度比她乐观,在模型组无忧无虑的生活,主管人好,很少加班。   付佳佳想起了什么,诧异道:“你是不是被潜规则了?”   沈珺无语:“此话从何讲起?”   付佳佳道:“当然是因为你姿色——”她竖起了大拇指。沈珺拍了拍她:“你饶了我吧,我就这一张老脸,二十七年看腻了,还想去整容呢。”   “别呀。”付佳佳道,“公司最近要做的那部剧《后悔没有在一起》,女主林妙璐,跟你长得多像啊。”   “不过一现代电影,应该用不到我们模型组,后期和调色部会比较忙。”   “还有你们统筹。”   沈珺道:“不晓得,反正我要走了。”   付佳佳沉吟道:“前天吴雨恒给我打电话,问你在我这里吗?”   沈珺吃惊,她没想到吴雨恒这小子事后联系过付佳佳。   “他说什么了?”   “倒没什么。”付佳佳想了想,“就说是你走后不久,投资人也走了,他们都怀疑你俩是不是在一起呢。”   “……那也不是不可能?”   付佳佳推了她一下,随即哈哈笑:“你在做梦吗?你怎么会认识投资人啊?真是发烧发糊涂了!”   沈珺笑:“可能是吧。”   几天后,沈珺去了趟别家公司,和hr相言甚欢,并以高于之前百分之三十的薪酬达成口头协定,入职便担任统筹人事双主管。   比起亿华,这个公司小是小了点儿,部门建立不是特别完全,但沈珺想跟着公司一起成长也不错,工作相对繁琐,薪酬也不错。   这边敲定,她便给赵刚发了消息,表达自己想要辞职的想法。   一般来讲,亿华辞职入职人数巨多,提前半月告知即可。沈珺身为主管,比旁人要再早一些。   她在微信里态度很好,并严格遵守公司流程,没想到赵刚直接把电话打来,语气算不得太好。   “沈珺,我给你放病假,不是让你辞职的!”   “惹了麻烦就要跑,这就是你一个公司老人的作风?”   “人家《后悔》那边都说清楚了,你吐了投资人一身,投资人没找你麻烦不说,你现在不管不顾要辞职?”   “辞职可以,《后悔》合作完你走!”   挂断电话,沈珺坐回出租房沙发中,绷紧了身体,抬手扶额,唯叹一声。   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让她想起与秦则谦第一次见面,之后的场景。   简直熟悉到无以复加。 第3章   小时候读书,沈珺便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耕耘没有收获。没见到商石雄之前她还算勤劳刻苦。直到商石雄出现,往她开了线的书包里塞了一大把钱之后,她的想法变了。   她用那笔钱请班里的同学吃了学校超市里的冰激凌,对于年幼无知的小女孩来讲,同伴的夸奖和追捧令人飘忽所以,得意忘形。   商石雄的愧疚和富有成为沈珺私下放纵的理由。   沈珺遇见秦则谦的时候,仍然沉浸在一种不思进取的叛逆阶段中。两人的第二次见面,是在某家酒吧。   地址自然是秦则谦给的她。   自从在商石雄去世的酒店见过他,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得不说秦则谦是个撩妹高手,而彼时的沈珺过于年轻。刚上大一,广交好友,女孩子一个赛一个虚荣,沈珺尤为甚。   没了商石雄这个atm机,沈阿香忙着和新男友纠缠不清。沈珺跟隔壁班班花第二次明里暗里互为嘲讽后,躺在女生宿舍小床上给他发信息,问他还负不负责了?   那时军训刚过,小风扇在天花板上吊着,呼啦啦乱响。沈珺打开阳台窗户通风,被舍友一顿吐槽,但没明说。   沈珺忙着和秦则谦聊天,没搭理她。收到秦则谦给的地址,她立马下床跑去洗手间冲澡,心里那些盘算也稀里哗啦往外冒,秦则谦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模样,自然是比她成熟,经历的事也多,她一边冲澡一边想着自己到底怎么装腔拿乔才能不甘拜下风。   她套了一件黑色无袖紧身短裙,化了个非常心机的素颜妆,戴上墨镜。出门穿鞋时感觉帆布鞋实在不搭,从柜子里翻出一双看起来沉闷无比的马丁靴。虽然沉闷厚重,却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子,四位数,昂贵无比。   九点零六分,有人迈进酒吧门,她扶了扶墨镜,默默跟了进去。   酒厅里的灯暗一半,闪一半,人影交叠着全部湮没在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中央。她向里望了眼,没看见人,只见两位身材火辣不着片缕的美女在舞池里摇。   年轻的灵魂炙热疯狂,她用中指扣下眼镜,竟觉得这也挺好看的,等她从秦则谦那里拿到钱,非也得来比这儿还要高级的地儿放纵个几天几夜。   沈珺没心没肺,且擅长见风使舵。   她把目光移开了。   于是,和秦则谦四目相对了。   男男女女在吧台亲密会晤,他坐在一边,身旁留了个位置。他们偶尔交谈,或笑或闹,有轻微的肢体动作,他没看别人,只看着沈珺。   他的头顶炸裂开来金色的灯光。   沈珺看着他,手捏在挎包链条,下意识地拽了拽。   她想,幸好自己戴了墨镜,不然他是不是能看到自己这会儿表面淡定,实则内虚,瞳孔甚至涣散。   他像是商石雄的进阶版本,气质放浪,身价不菲。   沈珺走到他身侧,秦则谦就把手搭过来了,揽在腰侧。   滚烫的手掌。身体仿佛被电流过了一下,软了半边。   沈珺把手搭在他肩侧,脸垫在上面,另一只手摁在他身前,在外人看来如此亲密的动作,秦则谦却是感知到一丝防御。   他们没有任何一处是肌肤相贴的。   于是他抬起指骨分明的另一只手,动作迅速又有些不讲怜惜地摘掉她翘鼻之上的墨镜,丢到了吧台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随即,舞池里进入高.潮,背景音乐激昂澎湃。沈珺瞳孔之上划过一丝抖颤,嫣红嘴唇微微半张,姿势别扭地拧了拧身子,拍他的肩膀。   “墨镜很贵欸。”她娇.嗔道。   他咬她耳朵:“赔你好不好?”   他那语气暧昧得很,正如他们现在的关系。   沈珺眨巴眨巴眼,她知道自己长了双漂亮的眼睛,闪亮又无害,扑簌着长睫问他:“你要赔多少?”   男人撇撇嘴:“你要多少?”   她那时想,秦则谦的表情里多少是带了点儿嫌弃的,但又让人分不清嫌弃占了多少,痞味儿又占据多少。   沈珺忽地敛笑,霍地推开男人身体。秦则谦的表情遗留在脸上,措不及防地看她一顿操作,收起原本揽在女人腰侧的手,摩挲起水晶玻璃酒杯。   她急了。   “你能不能讲点信用。”   生气了,龇牙咧嘴,像一头凶巴巴的小猎豹,却因为没有底气声音不大。   他笑了声,嗓音含着酒:“又没说不给你,过来。”   他招招手。   沈珺不动。   他于是扯她,把她往怀里带。   “你喜欢哪里?带你去玩儿。”   沈珺愣了愣,觉得男人话题转得过快,她这会儿还没察觉到男人的意图,也不晓得,等她察觉,为时已晚。   小姑娘生气又犯愁的表情逗笑了他,他揣摩她的年龄,十七,十八?反正肯定不足二十。   “成年了么?”他问。   沈珺:“快十九了。”   一旁坐着的男人哈哈大笑:“阿谦,才十八啊。”   秦则谦挑了下眉,啧了声:“我以为才十七呢。”   沈珺瞪圆眼睛:“我已经上大学了。”   “你看着像中学生。”   话里话外,都是挑逗。   沈珺决定小赌一把,她撑起双手,将自己的身体往外推。   秦则谦任由她推了一会儿,收紧小臂:“别闹,待会儿给你。”   旁边的男人又开始了:“哎吆吆,阿谦要给小妹妹什么呀?”   秦则谦没搭理他,从吧台上拿了杯酒给沈珺灌下去,直接带她出了酒吧。   脸颊轰得一下烧了起来,眼前的景象晃了又晃,像坐在船上,底下是荡漾的海水,圈圈圆圆,圆圆圈圈颠倒。   沈珺在半醉半醒中间提起一口气,抵着车门问他:“你、你给我!”   秦则谦勾着她的腰,拍拍她的脸:“爷给你,都给你。”   秦则谦笑跟不笑完全是两种模样,不笑的时候讳莫如深,笑得时候吊儿郎当。   这会儿他笑着,两种姿态全部显现。   沈珺不反抗了,她抓着车门的手松开,秦则谦也不管她,躬着身把她往车排后座送,他的胸膛抵过她的侧脸,蹭上了一丝粉底液,她抬手抹了一下,本想抹掉,却抹开了。   他抓住她略微冰凉的指尖,揉了揉。   “着急了?”   他捏着她下巴,唇便凑了过来。   沈珺到底年轻,没见过这种刀枪直入的阵仗,一下子就清醒了。   秦则谦也是被她勾起了兴趣,尝过半点儿滋味更觉诱人,他有了想要更加深入的想法,于是耐着性子,沉了语气:“喜欢哪里?”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沈珺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他,乖巧应声:“喜欢海。”   一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浮沱海边。   沈珺已经不是很记得那天晚上两人在浮沱海边的车厢里折腾了多久,年轻人,精力旺盛,不知疲惫。   后来她回忆起来,就觉得那人不费吹灰之力地编造了一张渔网,而她是困在网中央的鱼,一切都在引导者她跳进他的网,关键是她也心甘情愿。   如果真要她说出那晚除了痛楚的记忆点,大抵是秦则谦在急不可耐中拉掉她心爱的马丁靴,却无心嘲讽了句——   “这是什么鞋,一股儿廉价味儿。”   沈珺哼哼唧唧,说那是她最喜欢的鞋子。   秦则谦一脸不屑,调侃她眼光真差。   一语成谶。   ---   跳槽无果后,沈珺很快便回了岗位。   赵刚知道她回来,没找她谈话,直接给她分配工作,让她去剧组跑一趟。   剧组就在郊区影视基地里,沈珺带着吴雨恒前往,下车前给之前谈好薪酬的公司hr发消息,告诉她自己暂时无法任职,态度诚恳地道过歉后,那边没回复。   吴雨恒年轻,对剧组演员有所向往,一下车就问沈珺:“珺姐,咱们今天能见到女主角吗?”   沈珺道:“应该能见到,但具体能不能有接触就不太好说了。”   吴雨恒想了想,又问道:“那我能去找她要签名照或者合影吧?”   沈珺道:“这个我就不管了。”   吴雨恒两眼放光:“珺姐你简直太棒了!你请假这两天我们都快累垮了,但你一回来就说要去剧组,组里的人都说要我带签名照什么的……”   沈珺一听,原来是组里的人要,组里人不多,这几天她休息都没怎么麻烦自己,想是焦头烂额。   “没关系,你先去要,要不来我找导演要。”   吴雨恒简直要兴奋地跳起来。   不过这种兴奋只持续到走进剧组后两分钟。   不知道什么原因,女主角和导演撕起来了。   摄影棚里百十个人,没一个敢吭声,就听见那名叫做林妙璐的女一号歇斯底里的发疯。   沈珺和吴雨恒站在不远处,没往里进,也不往外出,目睹了一个导演是如何被人指着鼻子咒骂的情景,关键这人得比他小个十来岁。   吴雨恒原先听公司里人说,林妙璐是电影学院的学生,网上风评不多,主要是因为没什么作品,但这下来头不小,《后悔》这部电影的投资方是她的金主,电影播出势必能火一阵,能不能继续火就看她的造化。   吴雨恒看见女主耍大牌的尿性,约莫着此人很难大火了,于是没了要签名的想法,探着头继续看。   他见过那号金主,感觉这女主艳福不浅。   公司还有人说女主和沈珺长得像,他看清楚了,还真是。   吴雨恒立刻就凑近沈珺道:“珺姐,这女的长得是真和你像。”   沈珺心道可能吧,那人就喜好这一挂。   吴雨恒又说:“珺姐,你说她和投资人——”   吴雨恒话说了半句,却被沈珺狠狠拍了一巴掌,他紧皱眉头想问咋了,一抬头便看见那金主来了。   金主从容不迫地在两人身旁经过,甚至还驻足了一秒,冷哧了声。   吴雨恒以为自己听错了,想问沈珺听到没,却看见沈珺翻了个白眼。   吴雨恒:“……”   与此同时,沈珺收到了hr发来的回信。   那边说,公司已经找到新的入职者,烦请她解决完上家公司的纠纷再来应聘。   沈珺郁闷,她和hr一直聊得不错,但是这次她的回复却充满愤怒。   hr回她,因为面试你我都被罚了,拜托你有点职业操守好吗!没擦干净屁股就敢找下家,你知道你得罪的是谁吗?赶紧互删!   沈珺问她能讲清楚吗?   hr道你还在装!你最近在跟什么项目,得罪什么人不用我来提醒吧???!   沈珺脸上的疑惑消失,逐渐面无表情。整个人一下子变得冷漠疏离,隐约还带了怒意。   不远处的导演,姿态无奈又小心。   站在导演对面的林妙璐早已从歇斯底里变成梨花带雨,挽着金主胳膊娇滴滴地诉说着委屈。   沈珺长长舒了一口气,慢慢攥紧了手机,她有一种想把手机砸出去的冲动。   ——冲着那对狗男女。   只是一直等到场面调解完毕,金主揽着女主细腰从她面前走过,她都没砸出去。   她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是七年前,还是当下。   他像一只苍蝇一样卡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压着恶心咽下了,又滚了上来。   怪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如今又要在他手下讨饭吃。   吴雨恒小声询问道:“珺姐,咱们是等会和导演沟通啊,还是……”   过了几秒,沈珺道:“算了。”   吴雨恒:“啊?回公司?”   “不是。”沈珺调整姿态,抿了抿唇。   她说她算了。 第4章   秦则谦带着女一号林妙璐走后,导演并没有接待亿华影视派来的沈珺和吴雨恒,而是让助理转达身体不适,下次再约的话。   虽然无功而返,但目睹过撕逼大战的沈珺和吴雨恒确实能想象导演目前八成被气到高血压,需要静养。   回到亿华,沈珺去卫生间,吴雨恒进门便和同事们讲述在片场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声情并茂。   吴雨恒道:“是,林妙璐是漂亮,清纯小白花那一挂,欲哭欲诉简直了,可女演员啊,哪有不漂亮的,她那金主还帅呢,三十几岁事业有成,成熟稳重。要我说演员不愧是演员啊,上一秒在导演那里歇斯底里,下一秒就趴在投资人怀里哭哭涕涕,要不说咱没见识呢,好家伙吓一跳!”   老组员赵河洛啧啧称奇:“真的假的,资本家当道,导演还能被演员指着鼻子骂,活久见。”   “想象不出来是吧?”吴雨恒讲,“你这样,你想象咱们主管指着人骂,那画面不就有了,原先刚哥说女主和珺姐长得像,我这么一看啊,是真像,像到家了!”   姚莉莉含着不二家棒棒糖,推着黑色大框架眼镜,转过头道:“干脆让我们珺姐去当女一号好了,这样我们做后期还能少做一点。”   赵河洛大笑:“干脆别做!”   “别做什么。”沈珺从外面进来,对着一众人道,“我看你们都要懒得上天。”   吴雨恒笑嘻嘻道:“还不是因为珺姐前几天没来,我们对你思念成疾,珺姐一回来,我们才能有条不紊呐。”   姚莉莉蹑手蹑脚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往沈珺工位上搁了两块棒棒糖,脸红道:“珺姐,吃糖~”   沈珺笑了:“谢谢。”   几年小啰啰熬成主管,工作起来昼夜不分,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沈珺道:“我要是真当了女一号,就让你们去给我拎包。”   沈珺说完这话,赵刚进来了,统筹部位于亿华影视二楼中厅,没有门,只有一个宽于一米的门框。赵刚来得无声无息,姚莉莉正在回应沈珺的话。   “给女明星拎包一个好几万,珺姐我能不能做你的御用拎包师,我——”   “你对统筹不满意?”赵刚站在沈珺身后,手里拿着几张a4纸和手机。   姚莉莉吓得一激灵。   沈珺立马起身道:“组里人聊着玩儿呢。刚哥你找我有事啊?”   赵刚把沈珺叫出去谈话,组里鸦雀无声了。   这是沈珺跳槽无果后第一次和赵刚谈话,她不知道赵刚是否知晓自己和别家hr交流的事情,但总归官大一级吓死人,又出了这么一件事,于是她姿态格外谨慎。   赵刚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声音很温和,但若是发脾气,也颇有种震慑的意味,看着就是生人勿近,不太好打交道的样子。对沈珺一直不错。   沈珺问道:“刚哥,什么事?”   赵刚问她去《后悔》片场的情况。   沈珺只好实话实说,片场那边发生了小状况,导演身体不适,让她们先回来了。   赵刚点头:“没什么事就好,找时间还要再去一趟。”   《后悔》这部片子合约签得比较特殊,一般后期制作公司跟影视公司签订合约时会采用买断方案,通俗来讲不管这部电影电视剧后期大爆或是大扑,付与后期制作相应费用即可。   亿华老总不知为何在此次谈及合约时被对方投资方的一套共盈利理论洗脑,不仅没有签订原本合约,还承担了共同投资的风险。   沈珺这才懂了,原来《后悔》的投资方不止秦则谦一方,只是占权较大而已。   沈珺稍微松了口气:“我知道了刚哥。”   赵刚道:“所以这个片子一定要好好跟进,等会我把导演助理的微信发给你,你有事沟通,多跑几趟片场。”   赵刚语气温和,沈珺趁机道:“刚哥,之前那事儿……”   “还当真啊。”赵刚道,“等电影上映你也走不了,奖金不要了?”   沈珺忙应声:“谢谢刚哥。”   ---   下班时间,付佳佳组员聚餐,对沈珺发来亲切邀请。   沈珺回道:“你们组聚餐,你叫我干什么?我要聚餐也是跟我的成员们一起。”   付佳佳说:“你们组里才几个人啊,一起来吧,来个公司团建,以后分配任务也方便嘛。”   公司每年有两次公费聚餐的权利,统筹部今年一次也没用过,早晨组员们说最近工作劳累,女一号签名照也没有。沈珺想了想,带着组员们一起来了聚餐烤肉店。   晚上八点,人员到齐。   沈珺抵达后,跟付佳佳打招呼,坐在她身边后才发现她的另一边坐着的是模型组主管姜蒙。   姜蒙是个年轻的,和沈珺年纪差不多,大约二十七八,穿着很时尚,头顶扎着一个小揪揪,戴了个老太太样式的发卡,皮肤很白,大眼一看就知道是很宅的人。   付佳佳托着腮上下将她打量一番,评价道:“还行,恢复得差不多了,比前几天住院那会儿气色好太多了。”   姜蒙立刻询问:“住院?怎么回事?”   沈珺道:“没什么,前几天跟刚哥去吃饭,被冷风吹感冒了,输了两天液。”   姜蒙立刻正色道:“吆,这可得注意啊,这段时间流行感冒特严重,时不时得备点儿板蓝根喝着。”   付佳佳和姜蒙关系好,忍不住吐槽道:“蒙哥你也忒土了点儿,现在哪里还有人备板蓝根。”   姜蒙拍桌:“你别不信,小感小冒管用着呢。”   他冲着沈珺点头。沈珺想,被人大冬天里丢在环海公路吹一两个小时西北风,喝再多板蓝根怕是也不大行。   吃饭中途,沈珺去洗手间洗手,付佳佳一块儿跟过来,靠在洗手池旁问她:“怎么样珺珺?你感觉我们主管人怎么样?”   “还行吧。。”沈珺越说声越小,随手扯了张面纸擦手,纳闷道,“你问我这个,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付佳佳道,“你别说你听不懂啊,我主管呢虽说不是本地人,但去年刚买了房子,距离公司很近。”   沈珺扔掉面纸,挠了挠脸:“你主管让你来的?”   付佳佳道:“你都猜到了就别问我了……你看我在人手底下做事也怪尴尬的,行不行的,试一下总行了吧?咱俩认识这么多年,我看你从没交过男朋友,一心扑在工作上,升职倒是挺快的,你现在工资都比我高多少了?不过我也不羡慕,你那种拼劲儿,我干不出来。”   沈珺犯难:“让你说的,我都感觉人间不值得了。”   “可别!”付佳佳道,“人和人追求不同,你成熟大方,温婉漂亮,我就爱玩儿,得过且过的,反正也不缺钱花。”   付佳佳有个程序员男友,年薪六十万以上,缺钱是缺不了的。   沈珺郑重地点了点头:“你确定你是来给我介绍的,不是来秀恩爱的。”   付佳佳“哎呀”一声,羞赧道:“是真的,蒙哥专门让我把你约出来的,你怎么还不信呢?”   沈珺直道:“这年头,恋爱不是必须,挣钱才是。光看表皮着实肤浅,谁知道谁是什么样呢?不如就把印象留在第一面,对大家都好。”   付佳佳摇头:“你好像受过那个什么情伤。”   沈珺瘪嘴:“这都让你看出来了,不当侦探真可惜。”   付佳佳崩溃,几乎撒娇道:“珺珺,你总得给人一理由,看不上也算啊。”   沈珺摇摇头:“看不上倒也不至于,感情这东西不能妄自菲薄也不能哄抬身价,别人的青睐对我来讲是馈赠,我就是对恋爱这东西没兴趣,觉得恶心。”   她说完,自己也叹了口气,不知道想起什么,平静地摇了摇头。   付佳佳一看,八成没戏了,过来拦住她胳膊小声道:“我一直以为你以前没交往过男朋友,怎么今天一听感觉刻骨铭心呢。”   “刻骨铭心?”沈珺道,“死了算不算?”   付佳佳蹙眉:“……算吧。”   沈珺想,真是死了该多好。   回到餐位,沈珺没什么交流意图,给自己的组员们夹了烤肉示意他们多吃。模型组的人看到了,调侃姜蒙:“蒙哥,你看统筹部的美女主管,再看看你,差距高低立下。”   姜蒙不好意思地夹着牛肉放在烤盘上:“生的吃不吃,看一个个给惯的。”   沈珺安安静静地坐着,端起面前的玻璃杯抿了口水。   搁置在桌面的手机嗡嗡震动,她拿起来看,是赵刚发来的导演助理微信。   一个挺霸气的头像,灰蓝色,看起来像是某处景点。   她没多想,点开名片,申请好友添加,并添加了自己的职位以及姓名。   很快,申请通过,助理给她发来一个定位。   沈珺看了眼屏幕上方的时间,确定没看错。   她放下手机,转头拍了拍吴雨恒的肩膀:“吴雨恒,过会儿跟我去加个班。”   吴雨恒嘴里塞着烤肉,两眼瞪圆,表情微垮:“珺姐,你是开玩笑还是真的?”   沈珺也觉得现在这点儿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是一想,干他们这行的可不就是日夜颠倒,加班加点儿的。她想了想,起身去门口给助理拨了语音电话,想再次确认地点时间。   “喂。”那头似有若无的一声,声色微哑。   沈珺听了出来,身体陡然一僵。   秦则谦轻笑,叫她名字。   大理石瓷板隐约映着头顶的光,烤肉店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带着滋滋啦啦的烧烤气泡声音,轰然扯远,而后慢慢拉近。   沈珺挂了电话,回到座位,一言不发。   付佳佳问她:“怎么了?”   沈珺心道:诈尸了。   她捏紧了手机,低垂眼睫,看到那边发来的另一条消息。 第5章   林妙璐没了身骨似的挂在秦则谦身上,娇嫩指尖有意无意般拂过他的下巴,留下似有若无的触感。   秦则谦将快要燃完的烟捻灭,双肘撑着吧台身体微微往后挪了挪。   林妙璐察觉到他的动作,柔声询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   他吐出一口烟,还没讲话,林妙璐又贴过来,下巴垫在他肩膀上,一边用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他,一边装作无意般蹭他:“累了吗?我们去房间吧。”   我们去房间吧。   极具深意的一句,也是男女之间最为正常的一句。   电影拍摄过半,她不时翘班来陪他,知道他喜好,也愿意投其所好。   剧组的人对她满是怨言,她也不管。   反正只要他一句,那些人见了她还是要低头走。   他侧过头来看她,深情脉脉地望着她的眼睛,低下头来吻她。   男人的温柔厮磨夹杂着烟酒的味道,时而用力,时而放松的姿态让她整个人处于水火交界。   只是一个吻而已,却已经让她开始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他低声问:“你多大了?有十八没?”   明明之前告诉过他自己的年纪,他却没记住。林妙璐也不生气,她把他的问题当作是一种夸赞,没心没肺又让人辩不清真假。   她微微喘息,低声道:“秦总,我二十了。”   秦则谦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看着不像呢,我以为你才十七。”   林妙璐装作不满,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用身体蹭他。他如此帅气多金,同你讲话时总带着痞气。年轻女孩都抵挡不住的魅力。她娇笑道:“人家哪有那么小。”   秦则谦看她一眼,又笑:“清纯的。”   林妙璐咬了咬唇,撑着身体跪起来,她侧身对着男人,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一点一点凑近他的耳垂:“去房间吧。”   她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嘴唇有意无意地磨蹭他:“秦总。”   她在勾/引,手指从上到下跳跃,滑下去。   然后很快,腕子被人捉住。秦则谦帮她把跪着的膝盖拉下,让她好好坐在沙发上,又往她脸颊上轻轻拍了两下,力不大,足以让她脸色惨白。   秦则谦坐着不动,倚着后方,又夹起一根烟点燃,猩红火光照亮了他的指尖,圆滑饱满。   房间四处坐着不相识的男人女人,浓烈的烟酒味道弥漫。林妙璐不认识他们,却知道他们身价不菲。   秦则谦低声道:“今天就到这儿,回去好好睡个觉,电影什么时候想拍了再去。”   他就是这样,从来不要求女人能做什么,一味的纵容直至堕落。   林妙璐不甘心,双手挽着他脖颈,撅着嘴巴往前凑:“秦总,现在都很晚了,我学校有门禁的,今晚跟你一起不行么?”   秦则谦笑:“嗯,不行。”   林妙璐憋红了眼:“为什么呀?”   沈珺就是在这时候被侍应生带进了房间,烟雾缭绕的景象让她不可避免地咳起来。她轻拍着胸膛,等这股呛人的气味儿散了去,抬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和林妙璐对上目光。   她不知道林妙璐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更不知道秦则谦凑近她耳边说了句什么,让林妙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善妒起来。   房间里没人注意这块儿,但沈珺还是凭借直觉认出了应巍然、钟辰他们。然后下一秒,他们也抬起头看向她这边。   室内的暖风,热得沈珺脸红扑扑,她扯下搭在肩膀处的围巾,捏在手里。   侍应生伸出双手道:“女士,我给您挂起来。”   沈珺抬眸:“不用了,我待会儿就走。”   应巍然正在玩扑克,余光中看见一抹安稳的身影,隐约间感到那道身影应当不属于这里,出于好奇才望了过去。   沈珺自然是看见了他,想着之前与人相识不过是因为秦则谦的关系,如今两人早已分手多年,所以也没有打招呼的必要。   应巍然经过长时间的观望,忽然间想了起来。   “卧槽!”   沈珺立刻摸了摸耳垂,她常在不知所措中重复这个动作,不过好在那种情绪只持续了一秒钟,所以她很快垂下手。   对于秦则谦,她态度明确对于之前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她才会有些不知所措。   沈珺想了想,招呼始终没打出口,抬脚朝向身侧倚着林妙璐的秦则谦走去。   她走越近,林妙璐就越发现,这人很熟悉,确切来说,是她那张脸。   秦则谦倒像个无事人,轻轻巧巧拍了拍她的头顶:“走吧,小姑娘。”   林妙璐立刻回神:“秦总……”   二十岁,小康家庭,自小学习舞蹈,也算刻苦。没遇到秦则谦之前,林妙璐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被秦则谦迷了眼,沦陷都不自知。   看见沈珺的这一刻,她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心底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叫做探知欲的东西。   秦则谦没看她,也没看别人,盯着面前的烟灰缸,凹槽里一尘不染,绚烂到反光。   “不走也成。”他说。   ---   人影憧憧的会场,坐满了男人女人。   搂在一起卿卿我我,偎在一起吞云吐雾。   沈珺站定在秦则谦面前,叫了声秦总好。   应巍然推了扑克,坐在一旁观望。   嘈杂的气氛不减,沈珺得不到回应,又对着林妙璐道:“林小姐好。”   林妙璐抬眸:“你认识我?”   沈珺道:“我是亿华影视公司统筹主管,负责《后悔》这个项目。”   林妙璐拉长尾音:“那是对我有所了解了?”   沈珺道:“今天中午我过片场,见到过您和方导。”   林妙璐想起中午在片场发生的事情,脸面忽然有些挂不住,抿了抿唇,没再讲话。   沈珺也不再出声。   这种感觉有点怪,多年之前,秦则谦也常带她来这种地方。一过经年,她又被他叫来这种地方,他怀里搂着另外一个女人。   说感慨倒不至于,多少是有些恶心的。   一屋子人坐着躺着,唯独沈珺一个人站着,穿着厚重的羊毛大衣,茕茕孑立,漂亮又倔强。   相对无言,半小时就这样过去了。   沈珺热得脸色发红,脑门后背出了一层密汗,眼神又亮又迷,喉咙发干。   杂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隐隐约约的,嬉笑、吵闹。   她忽然有一种众人皆醉,唯我独醒的感觉。   只是再过了几分钟,她热得受不了了。那边秦则谦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淡淡道:“脱啊,谁没见过。”   林妙璐心里一颤。果不其然。   秦则谦要是不开口,沈珺或许也就脱下外套,可他一说,她就有一种还能再忍忍的错觉。   这里挺乱的,干净也是真的,有烟草的味道,酒精的味道,那些味道和声音缠绕在一起四周腾起,绕得她更加滚烫。   又过了一会儿。   沈珺想了又想,抬眸环顾四周,见大家都有自己的忙,秦则谦和林妙璐低头耳语,便不动声色地脱掉大衣,搭在小臂。   里面是一件略显宽松的米白色毛衣,有淡淡烤肉的味道,不浓郁,足以被她长发之中的洗发水味道掩盖。   她抬头捋长发时,和时刻关注着她的应巍然撞上视线。   应巍然饶有兴趣地对她挑眉示意,只见她目瞪口呆的转过头。   怎么说,沈珺和秦则谦最好的那会儿,秦则谦二十六,这姑娘十九。长得漂亮是漂亮,也是真会拿人,关键那会儿秦则谦也宠她,宠得无法无天,他们哥几个在外头玩儿,这姑娘在的时候就吵着闹着要他走,不在的时候电话就跟轰炸似的不停歇,烦也得把人烦走。   秦则谦和她好之前也不是没谈过姑娘,那时候他还算正常,找得都是些同龄人,吵架和好兜兜转转的。和沈珺散了之后再找的清一水儿未满二十岁,就像是跟二十杠上了一般。   最让人惊讶的是,几乎每一个二十岁小姑娘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她一些影子。   应巍然曾经调侃秦则谦,真要是念念不忘不如就吃一回头草,说不定吃一次就知道不太香,也就再没那口味了。那时秦则谦已经跟她分手两三年,听到他的话竟坦白得很,他说他不是不想吃,是吃不到,估计那会儿真是伤到她了。   应巍然想着沈珺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随口回道怎么会。   然后秦则谦便不说了。   应巍然问他,若是真遇到了怎么办。   秦则谦沉默半晌才道,势必要再吃一次。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淡,眼神里饱含着的是浪子专有的温柔和撩人,应巍然没当真。   到今天沈珺进门那一刻,应巍然忽然就有了一种要看好戏的心情,只不过好戏播了半天,气氛逐渐走向沉闷。   沈珺的变化无可厚非,像极了应巍然见过的已经心定的女人。应巍然比秦则谦小上两岁,也有三十多,周遭的朋友结婚了的不少。沈珺的气质很像他那些已经结过婚的当了妈的异性朋友,气质恬淡,平和。   他掐灭手里烟头,整理衣襟,起身准备前往那处叙旧。   沈珺看到他,颔首微笑。   这一笑更让应巍然有过一种时过境迁的坦然。   他感觉秦则谦这回头草不好咬。   况且那边还有个“替身情人”在身上挂着。   可谁知道他刚走到沈珺跟前,秦则谦就站了起来,把林妙璐吓了一跳。   沈珺从应巍然身上别开目光,透过灯光看向秦则谦。   秦则谦将指骨摁到咔咔作响,一句话没说,走了。   沈珺侧过身来对应巍然打招呼:“应巍然,好久不见。”   应巍然道:“我以为我看错了。”他指了指秦则谦,又指指她,“你们这是——?”   沈珺道:“他现在是我甲方。”   说罢,手里拎着羊毛大衣,跟着秦则谦的路径走了出去。   林妙璐坐在沙发上,气得胸脯起伏。   应巍然看着一前一后走出去的两人,自言自语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说完,回头看到林妙璐疑惑的眼神,又补充了句:“我没说阿谦哈。”   林妙璐问道:“他们认识?”   应巍然扬眉,只说了三个字。   “老相好。” 第6章   秦则谦点燃了一根烟,含在嘴里,借着天地之间银白色的月光和背后浅橙色的灯光,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   她眉眼很亮,中庭微长,嘴唇小,身形细长,不说话时高冷如斯,怎么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撒娇的人。一如现在,秦则谦想,如果今晚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或者之前在饭局那一次,他应该也会被她如今另外一种坚定且温和的气质吸引到。   沈珺又穿上了那件驼色羊毛大衣,双手插兜握紧口袋,抬眸间她看到自己呼出的浅浅白雾和白雾后面的男人。   她很快垂眸,平淡道:“秦总,您这么晚叫我来是要谈论《后悔》的后期制作?您可以提出意见,我回去之后一定按照你的意愿分配给后期任务。”   他把她叫来,显然不是听她讲这些的。   沈珺也知道。   秦则谦的表情渐渐严肃,他叼着根烟,烟燃着烟,白雾缭绕的他看起来分外漠然。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他说。   沈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抬眸去看,他已经褪下严肃不羁的表情,又吊儿郎当起来,两臂抬起架在身后的栏杆处,嘴唇间的烟上下起伏:“你累不累?”   沈珺回答道:“多谢秦总体恤,不是很累。”   秦则谦哂了声,竟有些推心置腹道:“沈珺,咱俩也算是和平分手,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的境界,你不用对我有所抵触,这么多年没见,看你从头到脚换了个人,我心里还真不是滋味儿。”   可能是天太冷了,冷到让人平静。   沈珺笑笑说:“哪有呢,秦总依旧春风得意,不懂我们这些平凡人的艰辛。”   他们是耳鬓厮磨过的人,当下被她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割裂得清晰。秦则谦回忆起她曾经的模样,那时她嚣张跋扈,锱铢必较。他是乱花丛中过的人,她就是替他清扫花瓣的人,势必要将他拍打的干净,还要重复口头教育。   那时的她,可真是烦人精。   人是会变的,回忆有时候会给人留下“我们还是很熟”的错觉。他总觉着小姑娘的倔强是强撑,对他的冷漠是不甘。   变是变了的,无非是时光流逝后的正常现象。   他将手放了下来,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沈珺紧跟着退了一步。   秦则谦顿了一下,蹙眉道:“沈珺,我总觉得你该比从前聪明了,知道我的意思。但上次在浮沱海边,你让我感觉你还没长大。”   沈珺想起他重逢后迫不及待就要重回旧地重温旧情,又想起自己被气急败坏的他丢在寒风萧瑟里吹得头痛欲裂。   还有他曾经选择的未婚妻,和前不久依偎在他怀里的女一号。   她正准备开口,兜里的手机响了。   她捞出手机拒绝来电时,秦则谦看到了她给对方的备注。   ——宝贝   他的目光有种深海万里的幽深恐怖,看她的时候,竟分毫旧情不顾,似是要将她刀割。   她直视他,在寒风中缓缓道:“谁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重蹈覆辙着实没意思。”   ---   沈珺下了楼,把兜里的喷雾揣进挎包里。掏出手机,给“宝贝”回了电话。   沈默在那头问她:“妈妈,你怎么挂我电话啊?”   腊月中旬,天太寒了,沈珺沿着会场大门那条路往外走了几步,蹲下来一手拿着手机捂在耳边,另一只手敷在手上取暖。   她回答道:“妈妈没挂你电话。”   “妈妈骗人。”沈默精得很,一语拆穿她,“我刚打电话的时候,已经通了,嘟嘟嘟嘟响了四声,然后突然说在通话中,一定是妈妈给我挂了。”   沈珺挠了挠额角,略微好笑。   沈默问道:“妈妈,你还在加班吗?”   沈珺干这活,加班是家常便饭,每次沈默问她在干什么,沈阿香总回答他妈妈在加班,久而久之沈默也不怎么给她打电话了,一打电话就问她还在加班吗?   沈珺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竟然快十二点了!   语气里马变得凶了:“这么晚了还不睡?你明天不上学吗?”   沈默无奈道:“我已经睡了一觉醒了,突然有点儿想你了。明天上学。”说着,便有点儿失落,“妈妈,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沈珺不和沈阿香沈默住在一起,原因很简单,距离公司太远。沈阿香是个地道的本地人,在城乡结合部处有位老破小的房子,房子虽小,五脏俱全,周遭教育设施建设齐全,沈默上学十分方便。   沈珺初初入职亿华时,亿华位于距离沈阿香老破小不远的城乡结合部处,不过两个月,公司便搬迁。   沈珺那时才入职,沈默还小,刚刚断奶,她舍不得和公司一块儿搬远,酝酿着离职,没成想赵刚看中了她工作上那股儿破釜沉舟的态度,提前转正还顺便升了薪水。   于是沈珺再也没想过离职,一为赵刚对她十分看好,二为和两三个舍友共同租下一三居室,平摊下来也能接受。她把工资一分三份,一份房租,一份饭费,另一份打给沈阿香。   这么多年过去了,亿华越迁越远,薪水越来越高,沈默和她越来越不亲。   好在沈默是姥姥养不是奶奶养,姥姥至少不会说妈妈坏话。所以小朋友偶尔小心翼翼地打来电话询问她加没加班?再说一句想她。   沈珺从前活着,只为自己潇洒。有了沈默后,突然就觉得人类的本质是为生存繁衍这句话也不假。   人都是有本能的,人还是会变得。   爱我者父母,我爱者儿女。这么一想,从前商石雄对她的纵容就有了答案。   沈默问道:“妈妈,我下周就要放寒假了,你能请假来接我吗?”   沈珺笑道:“当然可以。”   ---   沈珺不爱吃甜食,那东西看着好看,全是热量,吃下一口发胖几斤,要用几次夜跑来抵消。   她不吃,也很少买来给沈默吃。   “童甜家”的百度百科写得清楚,就连官网都做得粉粉嫩嫩,牛角包、云朵包、奥利奥蛋糕、桃桃包、莓莓包、脏脏包……   沈珺坐在驾驶位上,粉嫩指尖滑着屏幕,有些错愕地挠了挠额角,勾敲了一缕碎发,侧了侧身体:“沈默。”   沈默从后排座位窜出来,瞪着两只亮晶晶的眼睛:“妈——”   沈珺是位年轻漂亮的妈妈,此时她坐在车上,高高的扎起马尾辫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脸,皮肤白皙又透亮,好像发着光。   上次沈珺来接他时,幼儿园里的老师对他说,沈默,你妈妈好漂亮啊,好年轻啊。   还有一句——你长得好像你的妈妈。   沈默看得有些呆。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幼儿园的彩虹跑道颜色愈发艳丽,车上车下两个温度。   沈珺按照沈默转述的话,找到一个自认为很是符合的莓莓包图片,点开给他看:“是这个么?”   沈默想了想:“可能是吧,方语嫣说那个面包是草莓味道的,里面的夹心是粉红色的巧克力,咬起来的时候咯吱咯吱响。”   “那待会儿我们直接去店里看。”沈珺收起手机,“你问一下店员哪一种咬起来咯吱咯吱响,我们就买哪一种。”   沈默小声嘀咕:“可是妈妈——方语嫣说……”   小小年纪学会说半话,沈珺扭过头看,笑着看他:“方语嫣说什么了?”   “方语嫣说她是从颐泽港买的。”沈默朝沈珺乖巧一笑,眼神里写满期望。   颐泽港不仅距离远,东西是出了名的贵。   沈珺道:“那就去颐泽港。”   她收起手机,发动车子。   为了来接沈默,她特地提前两个小时下班,临走前赵刚给她发消息,让她去一趟,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情。   赵刚耽误的时间不长,可沈珺开车的时候定错了位,车子都快开到郊区才发现不对劲儿,一番操作下来,半个多小时过去了。   她到太阳里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放学已经快一个小时。   今非昔比,沈默总归是长大了些,又或者说五岁多和六岁多不太一样。   她迟到,沈默一丁点儿生气的意味不显,松开老师的手慢腾腾地走过来,半句话都没说。   沈珺怪害怕的,终究是工作忙碌疏于照顾沈默,这才六岁就不坦诚相待了,再过个七八年关系更要恶化。   沈珺事业有所起色,养家渐渐不成问题,最为困难的时间都过去了,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她没有结婚的打算,这辈子只能和沈默、沈阿香生活。   所以沈默的沉默令她有所感触,正斟酌着怎么开口道歉,沈默支支吾吾地说自己饿了。   沈珺问他想吃什么?   他说想吃童甜家的小蛋糕。   童甜家就在颐泽港一楼,位置很是显眼。   沈珺把车停在路边,雨势变小了些,水珠顺着透明玻璃滑落,留下一道道狰狞弯曲的痕迹。   沈珺摁了双闪,摁开安全带准备开门,夏季雨夜,风还有些凉爽。她转过身对沈默说:“你在车上等着,我很快回来。”   沈默“啊”了声,情绪很跳跃:“可是你买错了怎么办?”   沈珺想了想:“那要不你去买,我在车上等你?”   沈默点头如捣蒜:“好!”   沈珺看见沈默打着小黄伞的娇小背影,小心翼翼怕溅到水却又忍不住雀跃地跳了两下。   许是走路姿势和动态与某人过于相似了些,沈珺看了一会儿就不看了,头偏向另一边,想起沈默这次与上次的变化,不由得笑了笑。   颐泽港侧门出来一对年轻男女,她坐在车里,本来是再想看一眼沈默,可很快觉得那两道身影有些熟悉,盯了一会儿,确认了秦则谦的身份。   她想真是奇了怪了,分开七年两人从未见过面,可是最近这种频繁程度,超出她的想象。   可转念一想,颐泽港本来就是富人商场。   细雨中的男人身高体长,身旁女人高贵冷艳,不是那位女一号。   其实这点,从秦则谦对女人的态度就能得知。他一手撑着一把黑色的伞,伞身倾斜女人的方向,另一只手虚虚在女人身后护着,姿态尤为小心。   沈珺的嘴角上扬了,与此同时心底一阵鄙夷。   秦则谦护着苏棉缓慢靠近黑色卡宴时,撑着黄色小雨伞的沈默拎着一盒新鲜出炉的莓莓包迈着俏皮欢快的步伐走出甜品店。   沈珺看见这场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酸。   可能是知道沈默对生活中缺失的另一位家庭成员的渴望,也清楚秦则谦到老到死都难免招惹红尘。   可是如果他们在将来的某一刻得知,就在曾经一个下着雨的下午,他们和彼此如同彗星交错,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会不会,也心酸。 第7章   晚上八点,沈珺带沈默回了沈阿香的老破小。   沈阿香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听到动静从沙发上站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顿唠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幼儿园不是早就放假了,沈珺你是不是带我孙子去哪里疯啦?”   “外婆。”沈默换了拖鞋,拎着手里的面包,“妈妈带我买了小蛋糕,我要跟外婆一起吃。”   “留着明天再吃。”沈阿香道,“锅里有温的饭,去盛来吃。”   沈默点点头,把小蛋糕放进厨房。   沈珺挂好包,把伞撑开放阳台,沈阿香一路跟进来,絮絮叨叨。   “这么晚了也不带沈默去吃饭,小孩子不吃饭扛不住。”   沈珺放下伞,感觉不太对,躬着身子调整伞的位置,怎么都不好。   沈珺道:“这阳台怎么这么小呢,连个伞都放不开。”   沈阿香叉着腰在身后站着,气不打一出来:“嫌地儿小多挣钱,挣钱给你妈和你儿换大房。”   沈珺默默翻了个白眼。   沈阿香立马指着她:“你瞅谁呢你!”   沈珺噤了声。   沈阿香不知道犯了什么病,又开始念叨:“你那工资也是顶破天了,再给你施压也涨不了了,你要是真想给你儿换房子,不如也想想别的办法,一个女人,总是靠自己也不行。”   “催婚呐。”沈珺无语道,“有那时间你不如给自己物色物色,让你闺女也过一过富二代的生活。”   “你这是怨我呢?”沈阿香气愤道,“我没让你过好?”   你让我过好了?   沈珺想问,却问不出口,她不想一回来就和沈阿香吵架,但着实又觉得她很烦。   “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沈珺看着她,算了算年纪,“今年四十七还是四十八来着?到时间了是吧?”   “胡说八道。”沈阿香恨不得打她,“我前段时间送沈默去幼儿园,还有人说我是他妈呢。”   沈珺笑道:“那敢情好啊,那我得喊你一声姐姐。”   沈阿香耷下脸,直到吃完饭都没再和她讲一句。   沈默吃完饭,吃了一口小蛋糕,沈阿香一进厨房他就把蛋糕收了起来,忙不迭说:“外婆,我去洗澡。”   沈阿香刷碗刷锅,擦完灶台擦地。收拾完一老套,沈默已经洗完澡上床了,她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知道沈珺进了浴室。于是又坐回沙发上看电视。   沈珺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阿香咳咳两声,不疾不徐地开口,说出憋了一晚的话。说是附近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年轻小伙子,在银行工作,大沈珺四岁,离异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让沈珺去见一见。   沈珺自然是没兴趣:“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想法,他愿意帮我养沈默,我还不愿意给人当后妈呢。”   将心比心,沈珺不认为有人能将沈默视如己出。   沈阿香生气道:“你不结婚,难道一辈子不结婚吗?你要像我一样,老了自己一个人带孙子吗?”   沈阿香说这话是想激发沈珺心中脱单的想法,可是沈珺没给她留面子,竟直截了当道:“你不是不结婚,而是没结成婚,你如果真的结了婚,绝对不甘心在家里带沈默,我和你不一样。”   沈阿香前些年鬼迷心窍,和一个小她十来岁的男人登了记,离婚的时候被那人骗到分文不剩。   沈珺生孩子的事,她是离婚后才知晓的。沈阿香一辈子没工作过,一辈子被人养着,她总觉得钱这东西要来不费工夫,花起来也大手大脚,真要是自己去挣就觉得太累,不成。   沈默断奶前,是沈珺和沈阿香最难的时候,她们把衣服和包包拿去二手市场变卖,可这些东西一旦使用,贬值得厉害,三个人每天紧紧巴巴过日子。   沈珺记得有一回她卖了自己最喜欢的包,是秦泽谦之前买来送给她的。买时大几万,出手仅剩七八千。沈阿香拿那笔钱进了麻将馆,一晚输光。   沈珺不知道跟她说过多少遍,今非昔比,有钱先紧着沈默来,能省则省,用不了几个月,她找到工作,生活就能宽裕些。   沈阿香嘴上答应得好,转头就将她卖包得来的钱挥霍而空。那是沈珺从小到大和沈阿香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她几乎崩溃。她甚至有些愤怒地想自己变成那样,未婚生子被人抛弃,全是沈阿香所为。   或许是她的态度暴躁狠毒,又不知道哪个词语哪个语气中伤到沈阿香,沈阿香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几天后回家带回了输掉的那笔钱。   沈珺没问她怎么拿回来的钱,也不想问,她简单和沈阿香沟通了下沈默的抚养问题,便置身于人才市场无尽的面试中。   沈珺隐去自己未婚生子的事情,年轻形象好,很快找到工作,直到现在。   因为之前将钱挥霍一空的事情,沈阿香有些怵她。或许是憋闷得久了,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照看沈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情况下,她忽然就有些绷不住。   她声音变大,隐约带了哭腔:“你哪里和我不一样呢?你再这样下去,你老了还不如我。”   “不会的。”沈珺笃定道,“我不是你。”   沈珺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那么坚决,甚至决绝的语气同沈阿香讲这句话,或许一想到自己前二十年的生命旅途和她不相上下就害怕到头皮发麻,所以迫不及待要和她撇清关系。   沈阿香崩溃道:“我倒要看看你以后能过得多好,你想让沈默也和你一样一辈子不结婚吗?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意,你这个白眼狼!”   沈珺被噎到,一时语塞。又或者想起沈默已经睡下,便转头打开他的房间门。   门被打开,沈默就在黑暗中站着,他保持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姿态,整个人趴在门口,用一种茫然无措的眼神看向沈珺。   这个夜晚,谁也没有再说话。   ---   春节前最后一周工作日,赵刚给沈珺下达命令,让她再跑一趟片场,还说原先跟着导演的助理生病住院,最近正在休病假。   沈珺叫上吴雨恒,开上公司的车,直奔电影片场。   吴雨恒作为先前跟着沈珺去过片场的员工,还记得上次女一号和导演掐架的场景。他这次也有些怕怕的,生怕自己再白跑一趟,影响到接下来的工作进程,马上春节放假,万一耽误放年假那可真是大发。   另一方面他知道女一号敢跟导演叫板的资本,是因为有人给她撑腰,一想到她那张看起来清纯无比的脸,吴雨恒自然而然将视线转移到沈珺这边。   接触久了,吴雨恒发现沈珺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但同时是个工作狂。   这样讲有些矛盾,无欲无求是沈珺表现出来的生活态度,工作狂则是她的追求。工作狂分为两种,一种是对这个行业真真正正的热爱,热爱到不顾身体健康,不顾自我形象。另一种则很直白地为了升职加薪。   吴雨恒很难揣测沈珺的目标,于是开口聊天问道:“珺姐,我觉得你工作态度好积极,说实在,我们都很佩服你。”   沈珺能听得出恭维话,吴雨恒这句,一半一半吧。   沈珺道:“生活所迫,养家糊口。”   吴雨恒脱口而出:“珺姐,你不是单身吗?”   沈珺嗯了一声。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电影片场。   这一次,片场状态挺对,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   沈珺也不是第一次来电影片场,之前刚入职两年时,赵刚曾带她去过南方影视基地。公司有专门跑剧组的工作人员,在场地担任特效指导老师以及场务。   剧组这种地方并不适合女生工作,但当时赵刚执意带她,说是干一行,就要对一行了解透彻。沈珺的心思很简单,只要能挣钱,工作上的安排她全部服从。   沈珺和吴雨恒在片场等了不久,导演另一位助理便递来一份镜头记录清单,不如统筹部发于后期的文件详细。   两人坐在休息室详看了会儿,又被助理叫过去。   导演正在片场和演员们一起吃饭,很接地气。   导演道:“有劳你们再跑一趟,助理给你们的文件是前半部分,还有去除女一号的。今天女一号不在片场,有时间还要和她沟通一下。”   吴雨恒到底年轻,一听可能还要跑一趟,脸色有些挂不住。   沈珺道:“没关系,有需要联系我,我们再来一趟。”   导演连连摇头:“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她说不定要去一趟亿华,到时候让赵刚联系你就成了。”   沈珺道:“可以的,导演。”   回到公司后,吴雨恒跟组里的人聊八卦。   姚莉莉刷着手机微博,推着大框眼镜道:“吴雨恒你过来看,这个是不是《后悔》女主角,叫那个林妙璐?”   吴雨恒道:“是啊。”   姚莉莉道:“快看快看,上热搜了,疑似恋情曝光。”   吴雨恒凑过来看,没一会儿大笑起来:“这什么疑似恋情曝光,这是电影投资人啊!” 第8章   统筹这边聊八卦正起劲儿,沈珺收到赵刚发来的消息。   【林妙璐来了,速来会议室。】   沈珺默了两秒,立刻起身吩咐组里的人员不要再聊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几个人有些懵,沈珺补充道:“林妙璐来了,人在会议室。”   姚莉莉张大嘴,赶紧收起手机:“来后期公司不来配音来视察,林妙璐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这样子的女演员。”   赵河洛若有所思:“你才工作几年。”   沈珺头有些大,冷声道:“保持安静,提高工作效率。”   众人噤声,待人一走,姚莉莉又问道:“该不会待会儿林妙璐会来组里吧。”   吴雨恒道:“极有可能。”   这种感觉怪奇妙,上一秒还在手机里看到花边新闻的人指不定下一刻就出现在自己身后,凶巴巴地指导自己工作。几个人一想,窝回工位不讲话了。   另一边,沈珺去往会议室里,林妙璐端坐在主位,烈焰红唇,贴身红裙。会议室里暖风开得很大,除林妙璐外其余人皆是高领羊毛衫的衣着,个个热得扑扇手。   亿华各部门主管几乎都在,虽然沈珺觉得自己来得及时,只是在接到赵刚消息后去了一趟洗手间,但她没想到会议室里会坐了那么多人,且鸦雀无声。   沈珺作为最后一个入场的人,表情有过一霎那的诧异。亿华主管本就男性居多,像沈珺这般模样的更少。好在姜蒙给她打招呼,且在身边给她留了位置,这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会议开始,沈珺谈不上认真。亿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会议,因为女一号的到来而召集公司上下所有部门主管前来。一个电影的后期制作团队是庞大而完善的,亿华有很多个三维组和后期,三维组又分为很多个模型组,毛发组,特效组,后期又分特效组,合成组,还有调色部,配音部。而林妙璐就那么轻易得将所有部门集合在一起,权利可谓滔天。   听得时间久了,沈珺又发现林妙璐这个人着实话多,且脾气算不得好。助理站在一旁等她确认文件,一次两次她不理,第三次就要跟助理甩脸子。在亿华几十号主管在场的情况下,不由分说对小助理一顿批,丝毫脸面不留。茶水凉了,林妙璐又将水吐在小助理手上。   在场的都是头一回见这场景,对女演员的好印象如同拆迁爆/破工程,轰然倒塌。沈珺心想女演员还是自谦一些好,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不能因为靠上秦则谦这棵大树就认为自己好乘凉了,树大也招风。   她昨晚睡眠质量不太好,之前和沈阿香出了点小问题,不欢而散。沈阿香并没有因此而懈怠,反而生出一种女儿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没有异性陪伴的离奇思想。于是给沈珺介绍对象的劲头更足,质量也有所提升。   沈珺因此有些失眠,翻来倒去的思索。生下沈默后,想要结婚的念头越来越小。但是恋爱和婚姻不冲突,这是沈阿香对她讲的。   沈珺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会议上越来越走神儿,最后直接睡了过去。   她醒得时候,会已经开完了。赵刚让姜蒙把她叫醒,带着林妙璐前往公司参观。   姜蒙问她:“是不是最近加班多了,没休息好?”   沈珺醒来,才发现会议室里只剩寥寥几人。她这一觉睡得极好,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姜蒙问得这句,是问她昨晚没休息好,还是刚才没休息好。   姜蒙又道:“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林妙璐盯着你看了好久。”   沈珺吃惊道:“她看我做什么?”   姜蒙道:“估计是看你和她长得像,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厉害,堪比数学老师。”   沈珺不是第一次被人说她和林妙璐长得像了,这种感觉时好时不好,毕竟对方是一位正儿八经的女演员,气质长相不在话下。可谁愿意长一张大众脸,次次都被人提及,你和那谁长得可真像!   她谁啊?她为什么要和我长得像?   沈珺揉了揉眼睛,眼白里掺了微少的红血丝,乍一看迷蒙得很。   “我和她长得有多像?”   姜蒙被她这种眼神看得有些脸烫,转过身去同她道:“她没你温柔。”   沈珺笑起来:“那是你不认识以前的我,我以前啊——”   她忽然卡了壳,她以前没朝人吐过口水,除了秦则谦。那时两人在吵架,互相喷口水,摁在床上打,谁也不让谁。她跟温柔从不搭边。   姜蒙说:“你可别说你以前是个小太妹啊,就是那种在学校打群架叫家长的那种。”   沈珺道:“那倒没有,而且我也没对人吐过口水。”   姜蒙笑了起来:“你就是很温柔啊。”   沈珺笑笑,没再继续对话,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到组里。   组里很安静,沈珺走得时候另外一位项目负责人来组里通知,除了《后悔》外,另外一个项目也要加快跟进,视效组那边闲了两天,等着急了。   沈珺坐回在座位上,和组员们一起工作。   姚莉莉忽然道:“我去,热搜撤了欸。”   吴雨恒问:“什么?就是女一号和金主那个?”   吴雨恒讲女一号的时候特低压低了嗓音,怕有人搞突然袭击。   姚莉莉:“是啊,我看看啊,网上说金主有未婚妻,未婚妻是……啊,是汤成集团二千金。”   ——   林妙璐来得很突然。   吴雨恒伸了个懒腰,两手支棱着,懒洋洋地叫着:“珺姐,我这个表格做的没头绪,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样行么?”   沈珺正忙着看《后悔》的项目要求,和后期聊着上一个项目的问题。对赵河洛道:“赵河洛,你去帮他看一下。”   赵河洛长长的叹息一声,随即笑道:“没问题。”   这时林妙璐出声了,声音不大,让几个人同时一颤:“你们都是这样工作的呀,组员找主管,主管不想做,再让组员教,挺省事啊。”   沈珺睡醒一觉回到组里后,精力充沛,见林妙璐独身一人前往统筹部,竟也不觉得惊奇,可以说是意料之中。只是组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林妙璐个子和她差不多高,不过林妙璐踩着八公分的高跟鞋。   沈珺不想仰视她,于是和她拉开很长距离,没有表现出格外热情的氛围,问道:“林小姐是来参观工作进程吗?《后悔》的统筹策划主要是我和赵河洛来做的,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也可以问他。”   林妙璐转头看了眼赵河洛,垂眸道:“我对沈小姐的工作很是放心,有些话能否进一步说?”   沈珺道:“当然可以。”   亿华有专门的茶水间,上班时间无人问津。暖色调的墙面有两面是玻璃幕墙的隔断,下午的天气黯淡了,明晃晃的灯光照在镜面上,房间似乎有些刺眼。   窗外是一排翠竹,寒风中摇曳。   沈珺例行讲解开电影项目的后期制作。   林妙璐看了她好半晌,纤细手指勾起瓷白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咖啡,嘴角没有弧度。   沈珺只做简单说明,等她提问,再做回答。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着对了好久,直到林妙璐开口。   沈珺指导,由她来开口引出话题是不太好的,毕竟现在她是乙方,林妙璐勉强算做甲方。再有则是她年长林妙璐七岁,实在是有种无从开口的感觉,所以,林妙璐不言,她便不语。   “其实我一早就想找你聊聊了,但一直没有机会,今天来亿华参观,正巧你也在。”   林妙璐扬着一张靓丽的脸,眼眸似星辰,没了在会议室的嚣张跋扈,竟有种活泼可爱的俏皮感。   不愧是演员,沈珺心想。   “林小姐也看到了,公司这边实在是忙。”   林妙璐被堵了一下。   “这边确实是忙。”她顺着沈珺的话往下讲,而后又道,“沈珺小姐没想过换工作么?”   沈珺刚想说几句客套话。   林妙璐又道:“譬如找个有钱人结婚什么的。”   沈珺不说话了。   林妙璐笑:“我倒是真想不到你会和秦总认识,并且还有过一段。”她别有深意地看向沈珺,“但是时过境迁,所以往事再婀娜,也显得有些不值一提。”   沈珺一怔,捋了捋长发道:“确实是不值一提,所以我不明白你现在说这些话的意思。”   林妙璐道:“我能有什么意思?”   沈珺想到前不久组里听来的八卦,道:“林小姐好像并没有立场对我说这些,我和秦总的事情不值一提,你又能好到哪里去?怕是电影拍完连个前任的称号都落不下,所以到我这里来找存在感?其实没必要,我接到这个项目也很头痛,与秦总交涉不是一件容易事,林小姐又来我这里说一些奇怪的话,平白无故给我增添烦恼,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况且我和秦则谦……七年没见过面,没什么好说的,你有空不如去找他未婚妻聊。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请离开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等会儿。”或许是不想甘拜下风,也没想到她会这样直白。林妙璐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而是换了话题来彰显自己的独特,“我和秦则谦,也没什么感情。”   “哦,是么?”沈珺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看得出来。”   秦则谦的确是对她没有感情,而且沈珺嘲弄地想说,她好像有些怕自己。   但是这些和沈珺有什么关系呢?她的爱情足够卑微了,不用别人附加提醒。   晚上沈珺加了个班,等待后期视效组反馈时收到付佳佳的消息。   付佳佳问她:【还在加班呢?姜蒙想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呢。】   沈珺倚在办公椅上,面无表情地回她:【都是一个公司的,直接在群里加不就可以了。】   付佳佳道:【你再装,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意思?】   沈珺将手机扣到双腿上,捏了捏发酸发胀的脖颈,稍微活动了一会儿才告诉付佳佳,她知道。   都是成年人,装模作样实在没意思,可装模作样又何尝不是答案。   沈珺闭上眼,由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是乏味,与秦则谦重逢后,更是暗无天日。   她想起下午那会儿与林妙璐对峙的场景,轻笑了声。她不讨厌林妙璐,或许是她的从前和林妙璐有些相似。但说实在她并没有比林妙璐优秀到哪里去,只是不管她讨厌还是不讨厌林妙璐,秦则谦对于她的影响着实太大了。   林妙璐年轻,比起曾经的她要聪明,与秦则谦分手林妙璐大可找一个还不错的男人共度余生,或是在演员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而她有沈默,她怕一辈子和他纠缠不清。   沈默是个意外,是个……意外之外的意外。   手机嗡嗡震动,沈珺以为是付佳佳发来的消息,没想到是秦则谦发来的定位。   她没有犹豫,用食指轻轻滑动对话框,点击删除。   付佳佳的对话框弹出来:【人呢?】   【你是不想恋爱还是看不上人家?】   沈珺沉思片刻:【你下次可以给我介绍个更好的。】   付佳佳直接甩过来一张名片。   付佳佳:【你早说啊,就知道你看不上姜蒙,我主管虽说是有车有房,但确实跟你站在一块儿挺不搭的,你看不上也是情理之中。】   付佳佳:【这个是我男朋友老板,和你同岁,我见过一次,长得超帅!!!】   付佳佳:【身高得有快一米九了吧,有钱,姓周,人超nice!】   沈珺左眉轻挑,有些难以置信:【……你确定人家能看得上我?】   付佳佳:【自信点,我确定。】   付佳佳甩来一表情包:【熹贵妃,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jpg】   然而下一秒,秦则谦给她打来电话。   她挂断。   他再打来。   她扛不住,终于接起电话。   他道:“我马上到你公司楼下。”   寂静的黑夜,男人声色如同招魂铃,诡异又持续的响起,穿透肌肤与毛发,不出所料的令她头皮发紧,心跳加速。 第9章   沈珺一出门,正好碰见同样在加班的姜蒙。   才拒绝过他的好友申请,气氛有过一瞬间的尴尬。沈珺发丝凌乱,双眼无神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听到他开口问道:“也在加班啊。”   沈珺颔首:“嗯,加班。”   “我们组也是,除了几个女生回去了,其他人都在。”姜蒙道。   沈珺点了点头,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要下楼吗?”姜蒙又问。   沈珺犹豫着,又听他说:“一起吧,正好我也想下楼。”   沈珺看他:“你下楼做什么?”   “本来想抽根烟的。”姜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这不正好碰见你了。”   沈珺道:“那还挺巧的。”   夜晚的冬季,隔着一层大大的落地窗能听到室外寒风呼啸的响动。下了楼,过堂风迎面而来,吹在面颊上微凉。   沈珺的眼皮一垂一掀,默默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路灯下照耀着寂静的灰色石板路,两侧竹林被风一吹,沙沙作响。   姜蒙冲向一边打了个呵欠,揉了揉脸,和她一起并肩下了楼。   “听说下午林妙璐去统筹部找你了?你们单独聊天了吗?”   沈珺转过头看他:“她没找你们吗?只是说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   姜蒙若有所思,他听到的不是这个版本。   “没叫。”他道,“之前在剧组待过,但没这样近距离接触过女演员,这么近了一看 ,漂亮是真漂亮,就是不好相处。”   窗户玻璃折射出耀眼的车灯,灯光扫过沈珺的侧脸。   她听着姜蒙的话,又猜测着来车的主人。   “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老漂着也不是个正事,谈对象这事儿吧又讲究个眼缘,好不容易遇到个有好感的,又没办法情投意合。”姜蒙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沈主管,我这人不喝酒,平时抽点小烟,公司十里地外有套不算太大的房子,今年二十八,父母都在老家。我想问问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们彼此了解一下。”   姜蒙这段话,可谓是很有诚意。   但是沈珺听得很呆滞。   她刚在付佳佳那边拒绝了他,当下就要拒绝第二次,有些尴尬。但这种事,与其不清不楚,不如趁早说清。   “姜主管,我认为没有必要。”沈珺直截了当道,“我们是朋友,止于朋友。”   “啊,那......”姜蒙语塞,揉了揉略微凌乱的发丝,又胡乱摸着裤兜,似乎是在找烟,“我好像是加班加的太累了。”   沈珺点头:“你找地方休息一下,我还有事情。”   秦则谦,已经到了。   她看到他从窗外黑夜中下了车,没有任何表情地往亿华正门方向走。   她其实有些看不清,但她能笃定。秦则谦对女人从来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放荡中充满绅士风度,似乎有些轻浮。但私下里他和世间所有的精英一样,遵循着世俗常规,一双冷眼旁观。   沈珺揣测他来找自己的目的。   沈珺观察着秦则谦的身影,在他尚未离开视线的时候快步走向门口,阻止他进入亿华的步伐。   “姜蒙,干嘛呢?”   猛不丁听到有人叫自己,姜蒙立马转身。赵刚站在小休息室门口的阴影里,叼着根烟看着他。   “你这是——想追沈珺?”   姜蒙瞬间脸红了:“你都听见了啊?”   赵刚笑得不怀好意:“听了一半吧。”他招呼姜蒙过来,又道,“追沈主管的人可真不少,但人不好追,来亿华五年多,一个对象没谈过。”   姜蒙“啊”了声,“真的假的?”   赵刚进了休息室,姜蒙跟在后头。   “真的,我骗你干嘛。”赵刚说,“沈主管人真挺不错的,漂亮,工作认真。”   姜蒙还不放弃:“刚哥,要不你帮帮我,我问她两次了,都没给准话。”   赵刚道:“我咋听着人刚才拒绝你了?”   姜蒙笑了,两手垫在脑后往沙发身后靠,有些低迷道:“那也不能拒绝一次就放弃了。”   赵刚侧头,表情诚恳道:“有件事我没告诉过别人,上次不是去跟《后悔》剧组那边吃了个饭,见着了导演和投资人,投资人从我这儿要了沈主管的微信。”   姜蒙呆了:“哪个?”   赵刚蹙眉,嫌弃道:“就和林妙璐——”他拍了拍大腿。   "他妈的当时给我吓一跳。"   ---   打开门禁,秦则谦还没走到门口。沈珺收紧了羽绒外套,抓紧了兜里的暖宝,趁着两人距离还远侧头看了看身后。   刚出门没几步,便听到那人假装斯文的问候:“下来接我的?”   秦则谦插着兜出现在眼前,一身清新的佛手柑香水味道,在冬季寒夜里格外清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衣服随便敞着,露出做工精致昂贵的西装,整个人挺拔修长。   他走的很慢。   沈珺拒绝完姜主管再快步出门,他才走了这点路。   公司门口亮着一盏浅薄的灯光,沈珺定到他面前,冲了说了句别去公司里面,缓缓走向门外。   秦则谦从兜里伸出手,夹了根烟,一边转身一边把烟放进嘴唇上,说了句:“你还怕人看见?”   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眼神毫不客气,似乎想把她穿透。   沈珺没回头,她要带他离这儿远远的,不被人看见。   打火机在空气中擦出一簇幽蓝的火苗,烟头点燃,变得猩红。   秦则谦将打火机揣回兜里,一团白雾笼罩了他整张脸颊,黑夜里看不清表情。   他跟在她身后,目光就从她身上离开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扯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沈珺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面对秦则谦完全可以平静无澜。   但直到他出现在亿华门口,差几步就能迈入那道大门。沈珺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她害怕自己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被他亲手摧毁。   他在她这里就像一只伺机行动的野兽,似乎露出爪牙,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捏碎。   她不能容忍。   公司门外是一条单行通道,道路两旁是各个灯火通明的公司,安安静静又兢兢业业。一道灰色的石墙,隔开两个世界。   沈珺停到一个隐秘的墙角,攥紧兜里的手,深呼吸,转身,就着寒风。   “秦则谦。”   秦则谦已经快要走到她面前,冷着张脸,叼着根烟。   沈珺又道:“秦则谦。”   他挑了挑眉。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不知道......”   “谁说没关系。”   沈珺一怔。   秦则谦与她一步之遥,站得笔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沈珺有些慌:“你什么意思?”   他道:“没什么意思。”   黑夜格外安静。   沈珺憋着一口气,方才在姜蒙面前的淡定从容轰然消散,话说出口嗓音都有些发颤:“你来亿华做什么?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可以找我领导,也可以让导演联系我。”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秦则谦有一百种方法联系她,唯独不用亲自出马。   沈珺捏的自己手心发麻,后背冒了一层冷汗,秦则谦眼神如炬,盯着她的眉眼,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问题。   他比她高出一头,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表情里的不屑,还有燃了一半的烟。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的,并不强烈,只是那抹猩红在黑夜里格外放肆。   远处传来一阵扑簌声,有人从公司里出来,声音愈来愈近——   沈珺听出那声音来自于姜蒙和赵刚。秦则谦慢条斯理地垂眸,转身,肩膀忽然被人推了一把,那力可以说是相当小,对他几乎没有影响。   他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被她推着转身抵到墙面,嘴里夹着的烟被拔了,冰凉的手指捂过来。   “你敢出声,我杀了你。”沈珺恶狠狠道。   她说完,便低垂着头,身体向外靠着,神色慌张地观察不远处两人的动静。   秦则谦垂眼,漆黑的眸子带有审视意味地看着她。沈珺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有手臂直直撑在他下巴处。她满眼都是惶恐的样子,赵刚见过秦则谦,姜蒙上一秒才被她婉拒。她无法想象被人知晓她和秦则谦纠缠不清的状况,两颊红得像水蜜桃,粉嫩的唇角呵出浅浅的白气,发丝间的香气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鼻腔。   秦则谦哂笑一声,这么怕得么?   注意到他的笑声,沈珺抬起头瞪他。   秦则谦默默歪了下头。   没有人知道,在公司门外的角落里,电影项目投资人被统筹主管摁在墙上,即使那力不值一提。   赵刚和姜蒙声音不大,抽了根烟扔在地上碾灭,零下几度的天气让人冻得站不住脚,两人笑呵呵地回了公司。   听不到两人的动静,沈珺才慢慢放开捂着男人嘴唇的手,恨不得马上用消毒液好好清洗。   她要把手收回来,掌心刚离开男人削瘦滚烫的脸颊,腕子就被人一扯,重心前移,整个人扑了过去。   隔着西装和羽绒外套,秦则谦把她搂在怀里。她挣扎着起身,就被他圈得更紧。   沈珺要疯了。   “你放开我。”   又有人出来了,黑夜的寂静被划破,众人嬉笑吵闹的声音聚集在一起。沈珺的双眸微微泛红,瞪着他。   “你放开我,秦则谦。”她小声妥协,嘴微微瘪着,“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为什么是放过呢?   秦则谦不解地摇了摇头,不懂她的意思。   她的眼睛那么漂亮,似乎装满了一银河的星光,又似乎写满了世间所有烟火。尤其是现在,盛满了盈盈水光,带着些怒气与不甘,还有委屈瞪着他,情绪翻涌着,压都压不住。   她以前,不是最喜欢他缠着她,别放过她,死都别放过她。   她这些年,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儿都没变。   依旧是万众瞩目的存在,落魄又真实。   他可以再拉她一把。   他特别想再拉她一把。   沈珺用力压制,不让眼泪流出来。她要是再努力一点就好了,就不用在他面前,这般弱势。   可她不服。   明明已经分手,明明已经七年没有联系过,明明是彼此生命中不值一提的过客。她不知道为什么还会遇见他,而他竟然还要来骚扰她。   她不能说,她怕人听见。   她只能瞪他,企图用目光杀他,让他滚。   “你这个眼神——”   沈珺肩头一颤,秦则谦正靠近她,用气息吹拂她的侧脸,锢住她僵硬的脊柱。   “吓不到我的。”   沈珺的表情僵硬起来,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   半晌,秦则谦唇齿离开她薄弱的耳垂。   “沈珺。”他捏着她下颌,浪荡不羁的语气。   “我很想你。” 第10章   再这样下去,沈珺感觉自己要被秦则谦逼疯了。   她单方面认为两人由爱生恨撕破脸面老死不相往来,和他和平分手的言论背道而驰。就算多年后重逢也未曾想以被亏欠当作筹码去要挟他,而如今看来,要挟是如此简单。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秦则谦就扑了过来。   前两次受挫,导致这次难以收敛。   外人影影濯濯的脚步,嬉笑吵闹的声音。   秦则谦见她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直接转身将人压在墙面。   那些留在感官上的记忆一触即发。秦则谦心口合一,膝盖抵在下面,手在她身上来回乱摸,喘.息声荡漾。   沈珺觉得很难堪,他流/氓蛮横,偏偏一群加班后的年轻人慢慢腾腾,又是等人又是叫车。憋得她脸通红。   不过等人一走,她便用尽力气推开他,一巴掌扇了上去。   力道很大,也很爽。   秦则谦有些懵,用手背蹭了蹭滚烫的侧脸,双眉拧巴得不成样,张口就骂:“你想死?”   这一巴掌,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沈珺扯了扯羽绒外套,两手交叉将衣服护紧,仰起脸:“你未婚妻呢?不管你?还有林妙璐,不是中午那会儿上了热搜么?”   原本怒意凝聚,差一点就要做出类似上次将人丢在环海公路吹一夜寒风的行为。秦则谦却忽然如梦惊醒,凑过来低声道:“吃醋?”   吃你妈醋。   秦则谦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原本吊儿郎单装满不屑的眼睛,瞳孔亮了一瞬。   沈珺特别无奈:“不是吃醋,是恶心。”   怕他理解不了,沈珺重复了一遍:“特别,特别恶心。”   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说这句,但她是第一个对他说这句话的女人。   有人统计过对前男友杀伤力最强的话,是我当初瞎了眼上榜。沈珺对过去嗤之以鼻,感觉自己都没有反思瞎眼的必要,她在往前走,只在乎现在。   她现在特别恶心。   她一定要让秦则谦知道。   而且沈珺不是说说而已,基本从表情到动作都贯彻了这个事实。   若非秦则谦对自己魅力有所了解,又想到两人分别时间足够长。况且在她工作了几年的地盘上给了她些尴尬,他或许就真的生气了。   他见沈珺一脸抗拒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沈珺当下最迷人的地方,就是这股儿清冷感。   无论是生气也好,吃醋也罢,或是爱恨。   秦则谦的骄傲不允许他对沈珺慈眉善目,欲望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谁么?”   前任?甲方?变.态?   沈珺压着火,抬眼:“一条管不住下半身的狗。”   一瞬,秦则谦表情一僵,所有的情绪收敛。   沈珺很得意,“你不是才说过,你很想我?”她嘴角一扯,眸里的神态又不屑又张狂。   却不假。   “你对其他女人也——”   “唔——”   秦则谦抬手摁住她柔嫩的脖颈,死死抵着。她的表情淡淡的,瞳孔越来越大,微弱的灯光落在她黑色的羽绒外套上面,一双细手扒着他的手腕,皮肤被扣烂。   沈珺扒不动了,乱踹的脚也渐渐消停下去,白眼翻上去,他松了手。   冰冷的氧气大口大口呼进肺里,沈珺捂着被他掐过的脖颈,费力呼吸,脑袋如同被人闷声一锤,几乎失去意识。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状态不近人情。   发狠这方面,他比七年前更加炉火纯青。   沈珺想,他刚才,是想掐死她吧。   就差一丁点儿。   “你算个什么东西。”   沈珺嘴巴张着,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   她借着身后墙面的力,眼神凌厉又迷离。黑暗的角落里,无人窥探她的内里。他越是这样,秦则谦就觉得自己不能放过她。他不能容忍她对自己的忽视和嫌恶。   “蹬鼻子上脸。”   他留下这句,拍了拍手,转身离开。   ---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秦则谦没再去找过沈珺。   春节将至,他被秦茹风催促着同苏棉吃了顿饭。   苏棉一向忙碌,回国后也不消停。两人只在她刚回国那会儿碰了次面,那天下了小雨,苏棉和朋友约着吃饭,朋友公司出了状况开走她的车,她电话打来要他去接。   秦则谦早把苏棉行事风格摸透,雷厉风行风风火火,不爱麻烦别人更不爱别人麻烦,能把车借给朋友说明那朋友关系和她相当不错,而打电话给他大概也是因为苏印诚施压。   安静的日式餐馆,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餐品,颜色清亮,味道寡淡。   苏棉撑头望餐盘,夹着一块儿三文鱼,啧啧点评道:“你怎么带我来吃这个,我不是很喜欢欸。”   被苏棉嫌弃着的,是从北海道空运来的上好生鱼片,价值不菲。又因为她的不喜欢,索然无味。   秦则谦从眸底扫去一眼:“不合胃口?再点。”   苏棉:“算了,下次再说。”   “下次见面?”秦则谦望着正对面紧闭的木门,“那是什么时候?结婚?还是退婚?”   苏棉不受影响地瘪了瘪嘴。   秦则谦又道,“你能来跟我吃饭,应该是看了苏伯父的面子了。”   苏棉不无感慨道:“你把我想得也太没情义了,好歹是订过婚的,虽然几年几个月没见,但这婚没退,咱们还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说完了又觉得好笑,补充一句,“有名无实。”   秦则谦笑:“你想有名有实也行。”   苏棉莞尔:“我还想多活几年。”   秦则谦道:“你这话讲的,好像跟我有牵扯,就变成短命鬼一样。”   苏棉嗯了声,搁下筷子:“有件事跟你说下,那个小演员,可不是我封得。”   林妙璐被封,《后悔》重拍。这事儿很突然,像是林妙璐空降剧组那次一样突然。网上众说纷纭,电影定妆照出的时候有关于她的评论就很两级分化,这次被撤牵引着之前恋情曝光的热搜,让人联想飞飞。   秦则谦道:“我知道。”   苏棉耸耸肩:“你怎么知道?”   他夹着筷子捯芥末,味儿冲得很。   “我封的。”   “啊?”苏棉惊了,“我还以为是我爸呢。”说完又顿了几秒,“你这人可真够狠的,得想办法早点儿和你撇清关系。”   苏棉这几年,一直在国外。和秦则谦的婚是六年前订的,有名无实。两家人吃了顿饭口头约定,知道的人寥寥无几。可能跟长相有关,苏棉对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浪荡公子哥儿的阶段,偶尔也有偏差的时刻。   她二十四岁生日那天,秦则谦送与她一场盛大宴会。年轻时候,无人不对盛大而璀璨的仪式感折服,即使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苏棉,也差一点儿恍惚。   她早在朋友那里得知,秦则谦是个风流的,跟她订婚前那个女友跟他时才十八。苏棉有很多朋友,向往自由,热情奔放,但一直没和秦则谦越过界限。   他们默契地达成协议,订婚只是迷惑双方家长的幌子,彼此依旧自由。   所以二十四岁生日当晚苏棉便一走了之,不为别的。就冲秦则谦给她办生日宴会那股儿劲头,她怕自己把持不住。   秦则谦哂笑道:“你都把我说成鬼了,就不记我一点儿好?”   苏棉沉吟道:“咱是纯友谊,你的好啊,我受不起,还是给别的女人。”又别有深意地笑道,“我的好你也受不起,咱俩合作默契,互利共赢。”   秦则谦一怔,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自嘲道:“这不是给不出去?索性找你给想想办法。”   ---   除夕夜,在城市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年代——沈珺带着沈默在楼下放烟花,尽管都是些没得杀伤力的小型火花,可还是侧面印证了住在郊区的好处。   沈默是一个有十分情绪顶多表达五分的孩子。今晚他捂得严实,在火树银花中呲着缺了一颗的门牙哈哈笑。   沈珺也笑。   她越来越不后悔生下沈默,在这个物欲横流生生不息的世界上,有一个顽强活泼的生命承载着她的血脉和希望茁壮成长,这种日益可见的成长令她感受到生命的强大,且欣喜若狂。   放完最后一根俗称仙女棒的烟花,两人大手牵小手上了楼。   沈珺洗完澡照顾沈默睡下,躺在床上接到付佳佳的祝福来电。   沈珺道:“过一年老一岁,快乐离我越来越远了。”   付佳佳笑着打哈哈,忽然又道:“珺珺,上次给你推的名片你是不是没加啊,你为什么不加啊,前两天我去李岩公司,又见了一次周总,可真是帅惨了!”   沈珺捻了捻指尖,平静道:“是没加,你把人说得那么好,我这不是怕人看不上我。”   “哎吆我滴姐姐啊。”付佳佳重申道,“是人主动找我要的联系方式,我这一年没干别的,净给你推男人名片了,你扭捏个什么?”   沈珺道:“哪有女人主动的道理啊。”   沈珺说这句,也不过是和付佳佳打趣罢了,付佳佳把这人说得太好,直接断送了她想跟人交往,不,别说交往,就是交朋友,她都隐隐有种不太般配的感觉。   可付佳佳倒是利落得很,甩了句“你给老娘等着”便挂了电话。   沈珺看了看手机页面,刚想笑,沈阿香端着一盘切好的苹果进来了。   “珺珺,你别嫌我烦,我一个当妈的,你理解我心情。”沈阿香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上次那个人虽然工作家境都不错,但是我这几天才听人说,他竟然家/暴,上一个老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婚的,我这次又给你物色了一个——”   “妈,我正在谈对象。”   “这个呢,比上个要好——”沈阿香顿住,盯着她,“真的假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联系人里多了一条好友申请。   【新年快乐,我是周易禾。】   沈珺郑重的点击同意,抬头看向沈阿香:“真的,我朋友对象的老板,条件很不错。”   “他主动加我微信的。” 第11章   沈珺没心思恋爱时,沈阿香恨不得天天给她介绍十个八个男的,那架势好比排山倒海,是个男的就成。这会儿沈珺说有了,条件不错,沈阿香却又是听得一惊:“什么条件啊,带回来看看,别是骗你的。”   沈珺道:“刚开始聊呢,你急什么啊。”   沈阿香又道:“我这不是怕你被骗,你虽然年纪不小,又生了孩子,但你不就有过那一个男的,还是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乱搞的。”   沈珺也没生气:“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沈阿香立刻道:“自己女儿自己知道,我客观评价,又没别人听见。”   沈珺弱弱道:“你养我几天啊。”   沈阿香白她一眼,知道沈珺怨自己,这次却没有多说,直道:“那你觉得能带回家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呗,我给你长长眼。”   沈珺道:“再说吧。”   能带回家的程度,那岂不是结婚?沈珺没想着结婚,单单有沈默这一条,她就不能轻易结婚。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以前年轻,不考虑结婚,一不小心到了人们口中那个快要三十岁的女人,恍惚间带了一个拖油瓶。   拖油瓶是别人讲的,在沈珺心里,沈默是小男子汉,是她的希冀,也是她未来的依靠。   可她要是真考虑结婚,沈默就会变成对方的拖油瓶。虽然别人可能都坚持不到得知她有个儿子的时间,所以交朋友这事儿,她也渐渐说服自己不要抗拒。   沈阿香交代沈珺吃点苹果再睡,说是美白。   沈珺嘟嘟囔囔:“知道了。”   沈阿香又道:“对方条件好,你也别自卑,你还年轻呢。”   沈珺被噎了一下:“你快去睡觉吧。”   刚还说她年纪大了呢。   新年的第二个小时,沈珺坐在躺在床上睡不着觉,窗外有人放烟花,轰得一声响,落在老旧小区的屋檐上噼里啪啦响。   这是她和沈默沈阿香度过的第七年,七年之前的春节,她自己一个人过。   那时她和秦则谦正处于热恋期,一切都是如胶似漆的状态。除了上学和工作,其他的时间腻在一起,真真切切的疯狂过。   秦则谦是单亲家庭,母亲是商人,具体做什么生意,沈珺当时无从得知,而且丝毫不感兴趣。年轻时把爱情当作天,被他风流的外表还有不凡的内里吸引,哪里还会在意他母亲的工作。   只不过秦则谦和他母亲感情很好,逢年过节都要在一起,她没有理由跟秦则谦回家,就在秦则谦的房子里等他。   她没毕业,身边接触的都是些二十岁的小姑娘,个个没她漂亮,男朋友也没秦则谦有钱。   她对自己的状态极为满意,尤其是住着价值八位数的市中心公寓,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虽然秦则谦的脾气算不得好,可很多时候对她又很骄纵,尤其是看她的眼神,总是在跟不断的给她释放信号。   这种信号,重逢后依旧。   沈珺下了床,推开卫生间门。   脖颈间留着的青紫色指印比吻痕还要难消,她用力戳了戳,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心里骂道:这狗.日的。   老破小的卫生间狭窄逼仄,原本干净白炽灯罩也在日积月累中变得昏黄。沈珺看了一会儿自己的脸,上手摸了摸,触感还可以。   不及二十岁时水嫩透亮,上妆之后也算得上气质型……美女。   凌晨两点四十八,她拿起手机,又看了眼周易禾的好友申请记录。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试一试。   有人捏着她的过错依依不饶,也会有人不顾对错带她奔赴山海。   总之,希望不要抱太大,试试总是可以的。   ---   大年初一,沈阿香万年不联系的亲戚来拜年,沈珺拿出瓜子花生招待着,亲戚坐着说没两句又要给沈珺介绍对象。   沈珺的心情可以用当下网络最为流行的表情包来体现。   既然你们来了,那我走?   不过这次沈阿香拿了个腔,笑呵呵地喝了口热茶:“年轻人的感情生活我们都不好插手的,她现在工作也挺忙的,升主管了嘛,加班加点的,自己有谈得,不好插嘴说。”   沈阿香在亲戚眼里,向来是失败的人生案例,年轻时给人当三儿,生孩子没名分,女儿未婚先孕,年近三十嫁不出去,步她的后尘。   她这么一说,亲戚们更来劲:“同事给介绍的啊,我这个是邻居家的侄子,家里干工程的,可有钱。”   沈阿香又道:“富二代啊,珺珺这个是自己开公司的,我觉得吧年轻人还是要靠自己,光靠父母是不行的,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说是不是?”   沈珺站在厨房洗茶杯,沈阿香的话隐隐约约传到她耳里。亲戚们一个个年过半百,老顽固成精,嘴上功夫谁也不让谁,借着拜年的名义明争暗斗,唇枪舌剑。好在沈阿香也不是吃素的,开口分毫不让。   沈珺洗完茶杯没出去,拿起手机看消息,工作群里正在发红包,她抢了赵刚一个大的红包,足足有九十多块。还没来得及道谢,就有人@她:运气王发红包!   紧接着一群人@她:运气王发红包!   沈珺慢条斯理地观看着群里的热闹局面,包了二百扔进去。   ——祝大家新年快乐。   自己的红包没抢,她紧接着又点了下一个红包,一百零一,又是运气王。   沈珺:给爷整笑了.jpg   群里几乎刷屏了,满满都是:运气王,发红包!   沈珺又往群里扔了二百,这次也不玩了,随后给亿华统筹部群里包了二百扔进去。   部员们吹得一手绝世彩虹屁,把沈珺搞得整个人飘乎乎的。   她靠在厨台前,满带笑意地顺了顺长发,而后在群里发了一些祝福语,顺带抢了几个价值两块的红包。   客厅外阴阳怪气的亲戚们结束战斗,又开始的回忆往昔温情路线。沈阿香叫了声沈珺,让她别在厨房猫着,出来聊会儿天。   沈珺摸了摸脑门儿,有些不想出去,迟钝地回应着知道了。   片刻,她退出工作群,划拉了几下聊天页面,并意外地点开周易禾的对话框,盯着那句新年快乐,我是周易禾看了好久。   到底是有多优秀呢?让付佳佳赞不绝口,甚至素未谋面的沈阿香都倒戈至他的营地,虽然里面有她所说的话加成,可到底让沈珺觉得有些羞赧交加。   她双颊鼓出口气,如同上司分发年终奖金一般,给周易禾包了个六块六毛六的红包,附言:恭喜发财   却是无比漫长地等待了几分钟后,那边坦然充满诚意地回来一个价值百倍的红包。   周易禾向你转账666元:红包拿来了   沈珺:“......”   她觉得这红包额度很有考究,少一位数让人感觉穷酸,多一位数让人拿着手软。   六百块顶多算是中档餐厅吃一顿饭的钱。但她还是忙不迭给人回了一句。   【好多。。】   这话要多没见识有多没见识,沈珺都脸红了,但一想到两人还没见过面说过话,反而先收到他发来的红包,这不是太尴尬了。   周易禾的回复简直堪称模版。   【可以用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餐食费。】   沈珺回道:【好主意。】   脸不红心不跳的收下了这份新年红包,而后周易禾也坦然收下她的那份。   她很想知道周易禾点开那六块六毛六时的心情,应该是亏大发了。不过他只回应了句谢谢。   沈珺道了句不客气后便没再聊下去。   因为周易禾这笔突如其来的巨款红包,原本散尽家财的沈珺微信余额不降反增。而这笔巨款也并没有成为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餐食费。   因为根本不够——   年初五那天,付佳佳组了个局,给沈珺打电话,让她打扮一下。   沈珺敏感地注意到她的提醒,瞬间心里有了底,装模作样恢复她道:“平常的样子不行么?你这是嫌我丑?”   付佳佳无语道:“我倒是不嫌你丑,就怕你见了人间嫌自己不够好看。”   沈珺照着镜子又往脸上扑了几下:“那我就不去了。”   付佳佳声高八度:“欸你这个——调皮鬼,地址发给你唠快一点过来哦。”想了想又道,“也不用太快到,我等周总到了给你打电话,你姗姗来迟,他惊鸿一瞥,命运的邂逅如同电影开场般缓缓拉开序幕......”   沈珺笑了声:“被你说得好好笑。”   付佳佳立刻回道:“这是浪漫好吗?”   沈珺站在卧室里照镜子,浮夸地转了一圈。门外响起敲门声,她知道是沈默,挂断电话。   沈默倚在门口,用一双和她极为相似的眉眼望她:“妈妈,你今天很漂亮。”   “妈妈哪天不漂亮?”沈珺牵着他的手进卧室,道,“过了今天,妈妈就要去工作了,有什么事情给妈妈打电话,和姥姥好好相处。”   “......哦。”沈默看见妈妈卷翘的眼睫毛,很亮眼。   冬天的气候,室内外温差巨大,沈珺在里面穿了一件修身深色线衣,外面要再套一件羽绒服。   “妈妈。回来给我带点儿好吃的吧。”   “可以啊,你想要什么呢?”沈珺问道。   不等沈默说话,沈珺便想到不久前去颐泽港买的小蛋糕,于是问道:“童甜家行吗?”   沈默慢悠悠地说:“可以,不过我不想吃莓莓包了,你可以给我买一个别的,可以是南瓜味道,也可以是巧克力味道。”   沈珺道:“好。”   沈珺出门的时候,沈默站在门口,看着她。   “妈妈,晚上不要太晚回家。”   沈珺笑道:“我会早点给你带回小蛋糕的。”   “咣”得一声,大门紧闭,震得老旧墙皮几乎都要扑簌落下。   沈默没什么表情地耸耸肩,喂叹一声。   他又不是说这个。 第12章   门关上的瞬间,沈珺就有些犹豫了。   兴许是许久没有过这种经历,也可能是隐约之中听到沈默的一声喂叹。她原本精神抖擞地状态忽地降了一半,有些自应不暇。   镇定之际,付佳佳的电话铃声令她为之一颤,忙不迭下楼接起,凉风扑了一脸。   付佳佳问道:“怎么把电话挂了呀,我话还说完呢。”   这会儿沈珺倒是从容了:“正下楼呢。”   付佳佳道:“快点的吧,周总已经到了,我刚又去观察了一遭,真的是太帅了!”   沈珺下了楼,摁了下车钥匙:“李岩不说你啊。”   付佳佳回应道:“他和我一起磕周总的颜,他对周总的喜爱可一点儿都不比我的少,还有啊珺珺,这次聚餐不止我们,还有李岩公司里的人,你注意啊。”   沈珺上了车,纳闷道:“为什么?”   付佳佳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这里有个我巨无霸讨厌的心机婊。”   付佳佳这副背后说人坏话做贼心虚的语气让沈珺有些好笑:“哪个?让我想一下。”付佳佳在她这里说过的心机婊太多,她快速整合知识点,回复道:“是李岩公司里人事部的那个?”   “就是她!”付佳佳咬牙切齿道,“入职开始就给李岩发消息,问他家住哪儿,送她顺不顺路,李岩又不是什么绝世帅哥,真不知道她发这个有什么意思?”   沈珺道:“可能是李岩头发多。”   付佳佳思索了一下:“.....可能真是。”   沈珺笑:“我开玩笑呢,别当真。”   付佳佳道:“当不当真无所谓了,不过周总前不久才接手公司,属于空降吧,他没来公司那会儿,公司里的人都不服气,吹鼻子瞪眼的都有,周总太年轻了,老员工压根不服。可人一来就给公司谈了个大项目,让他们每个人都拿了好大一笔奖金,男的服气了,女的爱慕了,只有心机婊,明里暗里想扑。”   沈珺大抵明了了,又问道:“那这是扑倒了还是没扑倒?”   付佳佳无语道:“你觉得呢?周总是谁人都能扑的么?我见过他两次,今天是第三次,我这人有多挑剔你不是不知道,我对人周总有多喜爱你也不是不知道!”   沈珺再次萌生了一种情绪,想问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到底行不行,可突然想起大年初一那天发生的事情:“佳佳,周易禾他……我的联系方式是周易禾主动要求的吗?”   付佳佳停顿了一秒,而后激动道:“是啊,上次我们两个组聚餐,我发了朋友圈,被李岩拿去给周总看了,当天晚上他就问李岩要你的联系方式,李岩哪有啊,只好问我要。珺珺,我一直觉得你漂亮,而且从不乱搞,和那些美女根本不一样。”笑了笑,“所以我特兴奋你知道吗?我巴不得你俩赶紧在一起。”   沈珺好一会儿没说话。   付佳佳又问:“你到哪儿了?”   沈珺看了眼导航:“快到了,导航显示还有五点一公里。”   付佳佳道:“车应该开不进来吧,你停在外头大院就行,我一会儿出去接你啊,我可太紧张了。”   说完,挂了电话。   沈珺认真开车,摇头观察后视镜,再次长长舒了口气。   只是见个面而已,也不一定会在一起。被付佳佳一通彩虹屁吹捧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关键是彩虹屁还不是落在她身上的,更要她坐立难安。   沈珺停好车,付佳佳从位置空旷的大院里走出来,笑得灿烂:“来了呀,进去吧,周总正在里面坐着呢。”   七点一刻,沈珺被付佳佳赶鸭子上架般地推进了饭场,心中颇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兮的情怀。   ---   大院里有一间开了十几年的铜锅涮肉,装修风格偏复古,菜品味道新鲜爽口,尤其是蘸料,芝麻酱又醇又厚,香气弥漫。付佳佳边推着她边道:“今天就算是跟周总成不了,你也不亏啊。”   沈珺道:“哪有那么合适的,我没抱太大希望,就当来交个朋友也很好。”   入门一道长廊,橙色灯光映衬铜锅的金黄衬得整个房间如同白昼,满屋子热气腾腾的,有羊肉的香气,香油的味道,还有似远非远此起彼伏的嬉笑声。   沈珺注意着听,听到有个矫揉造作的女声笑地花枝乱颤操控全场似的叫了几个男人的名字,其中就有付佳佳的对象李岩,还有一声周总。   付佳佳顿时翻了个白眼,对沈珺道:“就是她,那个心机婊。”   沈珺抿唇,她猜到了。   她扭头看向嬉闹的来源,一眼认出了周易禾。   周易禾微微抬眉,似乎也在看她。   沈珺不动声色地颔首,在表面淡定和内里局促的纠结心理中转身。打退堂鼓是假的,惊艳是真的。好在她和周易禾尚未进行自我介绍,她可以光明正大地装作不认识他。   后来她告诉付佳佳这件事,说她第一眼便注意到周易禾,觉得很神奇。付佳佳哧她周总是整个场子里气质最出众的那位,不注意都难。她说周易禾也在看她时,付佳佳笑得更大声。付佳佳出门时曾告诉过周易禾,要来接她。   可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即便付佳佳不告诉周易禾,他也会认出她。   这是她的直觉,她的直觉向来很准。   沈珺看了一眼付佳佳,又问道:“我们坐哪?”   付佳佳咦了一声,环顾全场,那句“就坐在周总旁边”还没说完,就见肖雪薇三两坐步走到周易禾身边,坐了下来。   付佳佳转了口径:“这个bitch ——”   沈珺道:“你是真不怕她听见啊。”   付佳佳道:“你信不信,有些人你指着她骂,她都不会觉得你说得是她,只觉得你是在指桑骂槐,和她演一出好戏,这就叫做脸比城墙厚。”   沈珺笑了:“你说得对。”   然后深吸一口气,跟着付佳佳朝向一众人走去。   火锅店里炽亮的橙色更加斑斓,眼前的两个铜锅,像极了与之对应的两个灯泡,薄边儿里面包裹着翻滚着的清汤锅底,白沫乱飘,起起伏伏。   她将右手的包包换到左手,抬手掖了一下耳后的黑色发丝。   沈珺选了一个远离周易禾的方向,越走越远。众人交谈的声音很大,肖雪薇更为甚。她走到圆桌另一边的时候,李岩站起身来招手。   他道:“沈珺,坐这儿。”   沈珺拎着包站得笔直,听到坐在周易禾另一边的李岩说这句的时候,心砰砰跳起来。   她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在人声鼎沸,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她轻轻攥着手指,觉得嗓子眼有些干涸,思绪有些混乱,和在此之前未曾谋面的人,有故事要发生。   直到抬眸与周易禾对视,确确实实,无法再躲。   她笑了。   他坐在那个位置,店家灯光像一层浅薄的流火,稀疏斑驳落在他漆黑的发间,棱角分明的侧脸。他表情很淡,话都藏在眸里,深邃一片,盯着她看,一眼望不到底。   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松了口气。   原来他和她一样,见到彼此的同时异于往常。   她诧异于自己像一个老朋友一样拿他此时状态与之前做比较,明明就没见过啊。   毫无征兆的,周易禾站起身。   身高非常优越,沈珺看了看,自己大概只能到他肩膀。   火锅店里的喧嚣立刻就停了,确切来说,是肖雪薇暂停了,她被周易禾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了视线,随之又看向沈珺。   沈珺和周易禾的初见,就是在众人疑问还有李岩和付佳佳半推半就,以及肖雪薇不怀好意的眼神中来了。   等沈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付佳佳推到周易禾原本的位置,再然后,肖雪薇被“请”回原位。周易禾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李岩道:“这是我对象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沈珺。”   沈珺坐着,道了声大家好。   这种众人相见的场景不算稀奇,一般情况众人只是点头示意,但这次因为周易禾的起身变得有那么些许与众不同。   肖雪薇坐在沈珺对面,笑着问道:“小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付佳佳立刻替沈珺回答道:“跟我一样。”   言简意赅,不准备多言。   肖雪薇听不见似的:“今天怎么来这儿啦?”   这话问得特没水平,像是明里暗里拐弯抹角,能让听出她想问的自然不是这句,又确切地讲不出她到底想问哪句,总之,味儿不太对罢了。   周易禾道:“是我请来的。”   肖雪薇有些惊讶:“周总你认识呀?”   周易禾低声道:“我朋友。”   沈珺知道自己这时不说话最好,于是垂着眸将两人的餐盘换了位置,对周易禾道:“给你放这里了。”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却像一对老朋友。   沈珺再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她小声问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他慢条斯理地往一边挪了挪餐盘,温和道:“不挑食。”   然后沈珺哦了声,没有下文。   两人静默着,若有所思地揣摩对方的想法,直到铜锅温度过烫,崩出的几滴浅白色汤底溅到沈珺脸颊上。   她浅量地呼出一声。她是被吓到的,不是被烫到的。   周易禾扯出一张餐巾纸,递过来:“是不是被烫到了。”   沈珺轻轻眨了眨眼,抬眸,舌尖抵住上颚一秒,松开。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羞赧,以及分辨不清是因为羞赧还是火锅而微红的脸。   沈珺半翕着唇,浅声道:“我看不到。”   周易禾把餐巾纸折成一个方形,覆过身来帮她擦拭鼻尖一侧的水滴。他的指尖有浅浅的香气,长睫之下的眼眸温柔得不像话。   他已经擦完了:“我帮你吧。”   沈珺只是笑:“好啊。” 第13章   这个动作太亲密了,对于一对初次见面的男女来讲。可是在这个肆意快活的年代,刚见面就能深入交流的年纪,这种似有若无萦绕心头的想法貌似有些过于纯情了。   不过这种纯情能让身边围绕的人心生猜测,可能还有大跌眼镜。   他淡淡道:“你喜欢吃什么菜。”   沈珺本想用他那个答案回他,又觉得那个答案多少有些令人语塞,就像刚才那样除了嗯啊哦啊没法回答。   她想了想,回答道:“火锅的话,我喜欢吃青菜。”   周易禾叫来服务生,加了几份不同颜色的蔬菜。   李岩坐在沈珺另外一侧:“多吃点啊,周总买单。”   沈珺啊了声,转过头看向周易禾:“不是说我买单吗?”   周易禾道:“你请客就行了,我来买单。”   沈珺笑得好温柔:“这么好啊。”   周易禾颔首,目光从她脸上移过,淡声道:“是啊。”   可能火锅热气太烫了,烫得人面红耳赤,他的耳廓边缘染了一层淡淡的红。   整顿晚餐都很平静,平静不是指安静,只是没有什么大事件发生,期间有人问周易禾,沈珺是不是女朋友,周易禾平淡地回答还不是。   不是就不是,是就是。还不是三个字的意思缠绵悱恻,又让人通俗易懂。   沈珺在众人欢呼和付佳佳的笑声中注意到肖雪薇不屑带有敌意的眼神,面色无澜。   这种眼神她以前和秦则谦在一起的时候,见得多了,不以为意。   她就像是上学的时候班里最乖学习最好长得又漂亮的好学生,太过美好反而让人不敢触碰。而周易禾,是和她一样的存在。   付佳佳可乐了,这俩人越看越般配,她偷偷拉过李岩,小声道:“我觉得能成。”   李岩向来不爱讲这些八卦事,一般时候付佳佳和他聊这些,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不予回应。今儿个破天荒得对着媳妇儿一挑眉:“牛.逼。”   整顿饭吃完的时候,付佳佳起身想拉沈珺问情况,被李岩挡下了。   “周总买好单了,你让他俩一起走,你干嘛去。”   付佳佳吆呵一声:“我头一回见识程序猿的情商。”   “没见过又不是没有。”李岩笑呵呵道,“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付佳佳被他三两句讲出了真谛,那边周易禾已经将人送出门。   像周易禾这样的人,年轻有为,有颜有钱,身边不乏莺莺燕燕投怀送抱的女人,肖雪薇就是很好的例子。   沈珺率先开车离去,车灯照向平坦道路,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一闪而过,她久违得有种心脏被提拔起来的雀跃感。毕竟年轻,事业稳定,在沈默长大的同时,在不以结婚为目的的前提下,她想试一试。   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她心如明镜。   ---   门被打开的同时,沈默从沙发上坐起来。   沈珺将童甜家的小蛋糕放在桌子上,看到沈默恹恹的双眼逐渐清醒了几分,看了眼时间,对她讲:“妈妈,你回来得有些晚了。”   她没忍住笑:“你怎么还没睡?”   沈默不说话。   沈珺从他不满周岁时开始工作,只有节假日和偶尔不加班的时候回家。他知道沈珺明天就要走,所以在沙发上等她回来,他已经困得不成样子。   正月初五,年几乎要过完了,家里储藏着一堆年货油炸,没必要再买吃的。或许是因为自己要走,不知道该从哪个方面弥补,今晚沈珺才开车开到颐泽港买了童甜家的小蛋糕。   好在这种大型连锁经营商年初一也不会闭店,更别提年初五。   沈珺进去买蛋糕的时候问过售货员这个问题,售货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沈珺和她聊了会儿,知道她是外地人,春节没回家,留在店里能拿三倍工资。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神采奕奕,完全没有背井离乡的难过和孤单,只有因为自己做了一个正确决定而拿到三倍工资的喜悦。   沈珺想,这个世界为了生活劳累的人太多了,而付出换回回报的感觉又太让人满足了。   沈默很快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间咕哝了一句,妈妈你今天心情很好。   她没吭声,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下,再出来时沈默倒在沙发上,模样很乖。   沈珺又觉得于心不忍了,脑子里立刻浮现了一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要不明天别去了,再陪他一天。   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她把沈默抱回卧室睡下,刚关好门便收到赵刚的消息,说《后悔》这部电影女一号被换了,未完成拍摄的戏份在拍,已完成拍摄的戏份后期抠图换脸,统筹这边需要重新剪辑小样,分配任务。   女一号被换?林妙璐被换?沈珺想了下,难道秦则谦把她一脚踹了?   沈珺很是震惊地想起年前她来亿华的那次,美其名曰找统筹主管谈话,实际就是下马威。   沈珺不在乎,实在是没什么好在乎的。她有些自恋地想,林妙璐被踹和来找她有没有关系?   说自恋是因为她和秦则谦什么关系她最晓得,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过往。之所以会将思绪朝这个方向带,主要是因为那可怕的直觉。   《后悔》可以说是秦则谦专门投资给林妙璐的项目,他占比最高,话语权力最大。亿华虽有投资,比起秦则谦不过了了。《后悔》属于文艺爱情片,特效稀少,后期制作简单,卖的就是情节与情怀,拍摄完毕后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完成后期,送至审阅。   已完成拍摄的镜头需要换脸,帧帧抠图,追踪绑定。简单繁琐的工作,大量后期待定。   还有自己,逃不过加班的宿命。   沈珺只给赵刚回复了个ok的表情包,便没再多问。   她又问付佳佳明天去不去公司上班,付佳佳回她去年的年假还没用完,准备和李岩去一趟西藏,回来怎么着也得过了十五,然后又问她今晚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春天要来了的感觉。   沈珺道:【春天来不来,与我没关系。】   付佳佳回她:【你的春天来不来,与周易禾有关系。】   沈珺被付佳佳意有所指的回答堵住思绪,几经考虑转移了话题,让付佳佳赶紧睡,又说自己一个将要上班加班的人经不起熬夜的后遗症。   付佳佳却是意犹未尽,语音消息轰炸一般,问她感觉怎么样?   下午火锅吃咸了,她赶紧去倒了杯温水吞下,窗外有风声,窗户开了条小缝儿,手机震动的声音很浅。   周易禾:【到家了吗?】   沈珺看不见自己的嘴角扯了下,彻底将付佳佳抛之脑后。   鬼使神差的,她找了个文艺的角度,蹲在地上给放在白色厨台的玻璃杯照了张图片发过去,特别像是网站一搜玻璃杯出来一老套的那种例图,风格干净,光线黯淡。   然后没一会儿,周易禾也给她回了一张。同样是水杯,蓝色透明的质地,四周灯火通明,边缘处几点莹白璀璨的光,玻璃杯里面漂浮着两片儿清新的柠檬。   沈珺:【看起来比我的要高级。】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你喜欢吃柠檬吗?】   沈珺起身,站在气温偏低的厨房回复他的消息,倚在昏暗厨台处,笔直得一道。   沈珺:【你喜欢?】   周易禾:【你知道?】   沈珺:【我猜的。】   周易禾:【哇,好聪明。】   沈珺笑了声:【哇,好浮夸。】   沈珺猜电话那头的周易禾也在笑,而且……情绪可能要比她稍微紧张一点点。因为对话框上面的正在输入中重复、消失。再重复、消失。   周易禾:【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沈珺眨巴眨巴眼:【什么话?】   不知道删删减减多少遍,才发送上条。被沈珺一问,周易禾指尖又顿住了。   他暂且忘记今晚买单时的痛快,敲敲打打几遍,开始翻找聊天记录。这段时间他和沈珺聊了不少,记录都留着。他截图下来发给她,静坐等待。   沈珺收到一张春节当晚大放厥词的聊天记录。   ——【可以用作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餐食费。】   ——【好主意。】   沈珺揉了揉微微发涩的眼睛,抿着唇:【可是我们已经见过面了欸。】   周易禾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包,一个胖胖的卡通形象背对着屏幕,垂头丧气的叹息,滴了两滴眼泪,配文“我该怎么办”。   沈珺:【什么意思?你在撒娇?】   沈珺很难想象一个男人撒娇的模样,就连沈默都很少跟他撒娇,她的前任也是唯一一任男友秦则谦更不像是会撒娇的主儿。那人只会强取豪夺,嚣张跋扈,耍起混来就像流/氓。   沈珺静默下来,回忆周易禾一张帅脸,和秦则谦完全不同,他是温文尔雅稚气未脱的大男孩,眼神很亮,温柔中不乏坚定。   他很年轻,给人的感觉很真诚。   他给沈珺回复:【下次见面的餐食费目前还没有着落。】   然后下一秒:【现在有了。】   沈珺:【嗯?你的意思是我来请客啊?】   周易禾:【嗯】   周易禾:【你请客】   周易禾:【我买单】   周易禾:【还不错吧】   窗外的风比刚才刮得紧,楼下枯枝败叶摇摆发出扑簌的声音,似乎不堪重负,下一秒就要折裂。   厨房的合金窗户时间长远,滑动起来及其困难,沈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裂缝拉起,让它们严丝密合。   她拿起手机,看到屏幕消息。   片刻后,轻轻笑出了声。 第14章   电影通常在杀青之后才会打包给后期公司进行制作,在成片出品之前,需要一个精美点睛的宣传片。如今《后悔》拍摄尚在中期,副导演就将之前拍好的镜头打包发至亿华火速赶制。春节将过,初六上班,沈珺便又给组员分配任务——重做。   《后悔》这个项目的镜头分配可以说是统筹部员年前呕心沥血赶出来的,知道导演那边催得紧,而且女一号亲自跑到公司来交待。可以说是手下所有项目都推迟,一切为《后悔》开路。   然后现在说要重做,原因不言而喻。   那个在片场把导演骂得狗血淋头,和投资人卿卿我我的女一号,被人下了降头。   组员难免会讨论八卦,沈珺任由着她们讲。   姚莉莉劲头儿最大,她和林妙璐年纪相仿,对二十岁女孩的心理了解透彻,时刻关注微博,借着年前热搜的事情,开展一系列有根有据的分析:“我觉得应该是从热搜被撤的时候就出现了感情危机,热搜肯定就是林妙璐团队买的。要不说一部电影或者电视剧开始之前两个演员都要传绯闻呢,林妙璐这正好,不跟男一号传,直接上投资人,风浪肯定更大,虽然多得都是不好的声音,好歹热度起来了,但大佬又不需要热度,得知自己传绯闻,肯定就不乐意了。”   吴雨恒道:“自从我上次在片场见到林妙璐那股儿彪悍样,我现在是对女明星一点期待都没有了,人前小白兔,人后老泼妇。”   组里人笑做一团,赵河洛难以置信道:“也不全是那样儿吧,不能以偏概全......”   姚莉莉道:“肯定不能都这样,这都是惯出来的,要我说林妙璐这次是没把握好度,她要是不放这热搜,跟在投资人后面老老实实的,以后在圈里还不是顺风顺水啊。”   吴雨恒道:“关键是你们知道不?那投资人巨帅,巨有型,我见过两次。”   姚莉莉啧啧道:“连男人都夸有型了。”   赵河洛紧接着道:“连男人都不放过。”   吴雨恒欸了一声:“去你的,别乱讲。”   沈珺听得差不多了,吩咐组员们抓紧时间工作,别开小差。上班期间尽量做完,晚上就不用加班。   后来这句话,沈珺一连说了七.八天,甚至连周末都不能避免。   年初始,《后悔》项目的相关制作小组组员,个个加班加到眼冒金星,嗓子沙哑。   到新年开工的第三周,沈珺给部员定了奶茶外卖和甜品,请大家吃。   女一号确定被换,之后的工作繁多,而导演有意将电影定于暑期档,可以说时间紧迫。组员们顶着黑眼圈,吸到珍珠奶茶的瞬间蹙了蹙眉头,扭着身子对沈珺道:“珺姐,下次要给我们定凉的。”   有吃的还挑,有人起哄说这话的人胆子忒大。   那人却道:“我就是脑袋糊住了,想用冰奶茶刺激一下。”说完又朝沈珺笑,“珺姐莫要生气啊。”   沈珺道:“这有什么生气的,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下次有想吃的提前告诉我一下。”   众人又是感叹:“珺姐你也太好了叭!”   沈珺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转头道:“那大家好好工作啊。”   沈珺一出去,姚莉莉就问吴雨恒:“珺姐最近心情特好,发现没?”   吴雨恒正在被鸡零狗碎的任务烦恼着,叹息道:“好像是?”   姚莉莉道:“珺姐出去的时候拿了化妆包,该不会晚上不加班了?而是去约会?”   吴雨恒又叹了口气:“可能吧。”   姚莉莉瞪大眼道:“珺姐恋爱了吗?”   吴雨恒:“......嗯?真的假的?”   沈珺从洗手间出来,回到工位,拿起包:“今天我有事情,就不加班了。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大家微信联系。”   姚莉莉看了眼唇色嫣红,肤白貌美的沈珺,与吴雨恒对视了半晌,等人一走才开始再次碎碎念:“今天是二月十四!”   吴雨恒道:“情人节啊。”   ---   周易禾的车停在公司楼下。加班十几天,元宵节都过了。   沈珺很少过节日,一般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家里沈阿香和沈默两个人也能把日子过的有滋有味。她最近也很少联系周易禾,不过周易禾隔三差五就会发来一些图片,类似于初五那晚玻璃水杯盛柠檬的感觉。   然后掐准时间,在她稍微空闲的时候与她聊上几句。   沈珺常常刚回完消息就被人叫走了,一走几个小时。她告诉周易禾后,那边总能马上回复消息,告诉她没关系,别太累。   沈珺只能说,怎么可能不累,她知道自己是笑着的,她也会给周易禾开玩笑。   周易禾聊天时酷爱给她发一些萌萌的表情包,和他近一米九的身高外形完全不符。而见面的时候明显不如网络聊天热情。沈珺愿将其称作为双重人格,随着时间的流淌,两种性格便合二为一,悉数展现。   沈珺悄然走到车门前,弓起食指中指敲了敲车窗。   北京的冬天干燥而冷,寒风似刀。   她穿着一件雾霾蓝的长款大衣,围着米白色针织围巾,脸上的表情很淡,隐约中带了笑意。   周易禾摁下车窗,躬着脖颈凑过来,眉眼清秀:“上车吧,外面冷。”   沈珺嗯了声,上车问道:“你等了多久?”   周易禾说:“没多久。”   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暖得很。   沈珺摘了围巾,叠好放置在双腿上,又将大衣褪下,搭在身上,放低声音:“我们去哪?”   他们的第二次见面,没有别人了。   周易禾低声道:“我确实有一个中意的地方。”他转头看向沈珺,似乎是想征求她的意见,可并没说具体目的地。   他的音色又是那种有些缠绵的语调,很轻,无端给人一种温柔的吹拂。   “那就去吧。”沈珺挠了挠额角,“我没意见。”   周易禾突然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靠过来,停在与她一掌宽的位置。   “你最近很累吧?”   沈珺窘然眨眼:“我气色不好?”   “没有。”   那就是有。   周易禾回到驾驶位,顺道将她腿上的围巾和外套放在后排,沈珺望向窗外漆黑一团的天,无端松了口气。   车子启动,奔向宽阔马路,车流涌动,霓虹闪烁。   沈珺被暖风吹得昏昏沉沉,一路像是睡在摇篮里的宝宝一般乖巧。   高档住宅区的地下停车场,灯火通明,豪车如同商品展售排排整齐。   周易禾本来不想叫她,知道她最近一直在加班,又看她睡着的样子格外喜欢。   她样貌没变,气质却如同抽筋剥茧一般换了完全。他记得她以前就是个太妹,如今却举手投足间充满岁月静好。   他刚解开安全带,沈珺便醒了过来,车厢内黯淡,她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停着的一辆黑色大奔。   她抬手摁着额角,晃了晃脑袋,眼睛酸涩又胀,声音也是刚睡醒那样的沙哑干涩:“这是哪?”   “我家楼下。”   沈珺掀开眼皮,转过头道:“你家?”   周易禾嗯了声。   沈珺抬头一望,确定他貌似真的没有在骗自己,诧异道:“你带我来你家?”   周易禾道:“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沈珺竟觉得他这声是啊,无比坦荡。   沈珺道:“天黑了,你带我来你家,做什么?”   周易禾道:“做饭。”   沈珺不说话。   周易禾又说:“本来想先去一下超市的,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想着家里还有些青菜和肉,也可以做一桌好菜给你尝尝。”   说完又补充道:“还有炸鸡,酸甜口的。”   沈珺扭着头一眨不眨地看他。他开了一路车,难免有些困顿,两只手抬高垫在脑后。灯光落在他眉眼中,晶晶亮亮。   真诚得要命。   真正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周易禾,是猎手还是猎物,沈珺有些难以分辨。   如果是猎手,那他装得也太像了。---   后来沈珺没有吃到周易禾做的饭,她只来得及将他的独身公寓参观了一遭,感叹这人良好的生活品行之余又坐在他高高的椅子上观察他做饭的身影。   然后,接到了沈阿香的电话。   沈阿香出了点小意外,正被人开车送到医院。顾及到身边没人照顾,连医院都选的是距离沈珺公司较近的一家。   沈珺很担心,一想到沈阿香之前同她讲过的话,还有前段时间疯了一样给她介绍男友,盼她结婚,忽然就有些理解。   如果沈阿香有位伴侣,也不用大半夜让肇事者送她到很远的医院,再小心翼翼地给她打电话。   她倚在副驾驶位,用两条手臂将自己环起来,半只拳头抵在嘴唇间,心事重重。   不知不觉就到了沈阿香所在的医院,沈珺叫停,周易禾看她一眼,似乎明白她想道谢而后独自离去的心意,不急不忙地停好车道:“我跟你一起。”   沈珺下意识拒绝了他。   手指顿了一下,周易禾低声道:“民事纠纷人多壮胆,你一个女孩子,我不是很放心。”   她又想拒绝。   周易禾又问:“好不好?”   她没办法拒绝了。   沈珺和周易禾一起走进医院大门,她给沈阿香打电话询问楼层和房间号,沈阿香说完又交代她不要着急,片子出来了,问题不大,现在正在等复查结果。   电梯里,人头攒动。   沈珺从金属镜面里看到她和周易禾站在一起,便多看了一眼周易禾。   她越来越觉得身旁这个男人和别人有一些不一样。   除了优越的外型,她之前能讲出的优点只有温柔,现在多了一个贴心。   他应该是在及其温暖的家庭中成长,父慈母爱,自小被呵护,也懂得呵护别人。他的恋爱经历不算多,她猜测绝对不超三次,他很真诚,谈吐举止大方,很有自己的想法。   这种人,会活得很好。   和他在一起,也会过得很好。   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就在某个匆匆而过的瞬间,沈珺有过一丝万死不辞的冲动。   开始了,真的开始了。   她甚至有些期待。   电梯开开合合,最后一次打开时,沈珺一眼望见沈默。   思绪戛然而止了。   沈默往前走了两步。   他在人多的时候会很安静,眼眸里闪着令人心疼的光。   他顿在原地,嘴唇翕动,小声地叫了声妈妈,没有人听见。   沈珺看到了。   她想到顾城的一句话,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沈默呱呱坠地至今,她独身六年。   为了避免结束,她避免了一切开始。   一旦开始,就是结束的开始。   周易禾问:“怎么了?”   沈珺茫然道:“嗯?怎么了?”   她缓慢地掖了掖耳边碎发,习惯性地扯了下嘴角,对沈默招手:“沈默,过来。”   沈默慢吞吞地走过来,一声不吭。   周易禾的视线让他有些不自在,倔强的抿着唇不看他,走向沈珺的另一边。   沈珺道:“沈默,这是周叔叔,叫周叔叔好。”   周易禾听到小朋友用很轻,宛若气音的语气说了句周叔叔好。   周易禾道:“你好。”   沈珺道:“周易禾,沈默是我的儿子。”   她语气很平静,人也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而华丽的告别。 第15章   沈默被沈阿香表哥的儿子接走了,按辈分,沈珺要叫那人一声表哥。   表哥年近四十,家里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比沈默大不了几岁。   这是沈珺第一次托沈阿香以外的人照顾沈默,格外不好意思。   表哥只说了句应该的,又看了眼沈默,“这孩子乖得不像话。”   沈珺站在人影憧憧的走廊处,沉默道:“那也是麻烦。”   那句话像一个炸.弹,沈默闻声惊醒,措不及防地开口:“我不是麻烦。”   沈珺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默的眼神异常坚定,听不懂的神态也格外明显。   表哥不厌其烦地给沈默讲解沈珺刚才话里的意思,沈默听懂后才点点头,说知道了。   二月中旬,天气依旧寒冷,医院里的温度却很高,高得让人烦躁不堪。   表哥给沈默讲完,又给沈珺讲,话里的意思大约都是孩子没爸爸,敏感的话不要多讲,还要沈珺多陪陪沈默,沈阿香年近半百,之后过几年身体就要走下坡路。   搁平时,这话沈珺都不想听,不过看在表哥照顾沈默的份上,又细里品味到话语真挚,于是态度谦卑得听完,无奈地说自己实在是太忙了,要挣钱养家。   然后表哥也叹了口气:“就是这样的,都不容易。”又指了指走廊拐角站着的周易禾,“那人是你新交的对象?”   沈珺扭着头看周易禾,只一眼。   也是忘不了的一眼。   男人身形修长,一身黑衣。黑色碎发垂于额前利落整洁,眉眼深邃。修长指节中把玩着一块黑色的手机,兴许是手大,那手机厚厚的一块儿跟他比对竟不值一提。   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手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沈珺道:“不是。”   表哥哦了一声,又道:“小伙儿长得挺精神。”   ---   沈珺拿到沈阿香的检查结果,好在只是扭伤,没有骨折。医生交待卧床休息几天即可,疼得厉害可以输两天液。   她没让沈阿香回家,回家不太方便,索性直接给她办理住院手续,让她在距离自己近的医院住两天,公司事情多,她也可以抽空过来照顾沈阿香。   肇事者态度还好,知道沈阿香伤得不重,且医药费也单薄后,留了两千块私了。   沈珺收下了,全都交给沈阿香。   忙完这些,沈珺才又看向一直同她保持几米距离的周易禾。   沈珺觉得好笑。   这是因为知道她有儿子,所以不打算继续了?   那还不走干什么?   沈珺看着他,面无表情道:“很晚了,你回家吧。”   周易禾欲言又止,沈珺很快别过头。   她不是讨厌他,而是发觉自己尚对他有好感,尤其是他那副茫然无措的模样,让人觉得有些呆萌。   周易禾还捏着那块手机,都快被他捏粘了。自年初始,沈珺对他的态度就一直热络,如今一下子冷淡,让他左右为难。   这两次见面他都没见过她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把什么情绪都隐在心里,当下的排斥却过于明显了。   周易禾拧了拧眉,觉得沈珺好像是不愿意同她交流。   他说了句有事再联络,沉默数秒后转身离开了。   走廊这边相对安静些,沈珺倚靠到墙面上,缓缓闭上了眼,叹息一声。   黑暗中,沈珺闻到一股呛鼻的药水儿味道,这让她想起生沈默的时候,也是一个夜晚。   她痛了十二个小时,才把沈默生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她开得特别快,二十分钟开到三指。临床的孕妇都羡慕她,说她年轻就是好,开得快,生得快,恢复得也快。   沈珺都没什么感觉,被护士搀扶着走进了产房。从她躺下去的那一刻,她不开了。   不开,就不能生,错过了打无痛的时间,只能生等。   熬得她想死。   她只能看到产房白色的天花板和白色的灯,照着她满眼泪花。她终于体会到母亲的伟大,因为那一瞬间的恐惧和孤单是无以诉说的,她特别想念沈阿香,但那时沈阿香正和小丈夫恩爱,根本不知道她要生了。随之,对秦则谦的恨涌来了。   如果诅咒能杀人,那一晚秦则谦不知道死过多少次了。   她咬牙切齿的在心底咒骂,那恨意至今未消。   十个小时后,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产房的护士才开始忙碌起来。   仔细想,其实生孩子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世界上生过孩子的女性太多了,她只能算是其中一个。   可那一天,确实因为沈默的到来,变得有些跌宕。   沈默生下来时不爱哭,被护士狠狠弹脚尖,哭了一声又沉默了。   沈珺心想,这玩意算个什么东西,怎么能让她满心劳累,却又热泪盈眶。   如今想来还是有些眼涩,她抬起手来揉了揉眼睛,忽然感到身边刮起一阵凉风。   耳尖一凉。   沈珺踌躇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直到那一声沈珺被人叫出声,她才骤然转身。   “沈珺。”   周易禾又叫了声。   他是跑回来的,胸膛高低起伏着,说话断断续续还要保持着氧气的输入。他扶着墙,躬着身体。头顶灯光如昼,落在他宽阔的肩颈,如同一道银白色流光。   沈珺凑过去看:“你没事吧?”   周易禾一把抓住她,手指湿润温热。   沈珺瞪大眼:“你……”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他的眉头拧得特别紧,她都没见过她如此烦躁的表情。   沈珺道:“你问。”   周易禾盯着她,定了一瞬:“你结婚了么?”   沈珺脱口而出:“我单身。”   “那刚才那个——”   “不是只有一个问题么?”   周易禾露出诧异的表情。   他跑了十几层楼梯,多个问题都不让问?   沈珺道:“是我表哥。”   周易禾紧抓着她的手:“你没结婚。”   沈珺笑:“我单身。”   紧皱的眉头散了,周易禾松了口气:“那就好。”   她的语气,还有表情,都不像是在骗人。她的答案,他很欣慰。   然而沈珺却是笑得更开:“好什么?”   周易禾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刘海微微翘起,人又很颓丧,舔了舔唇,问道:“你不知道?”   沈珺摇头。   周易禾重重叹息,手却一直没松开。   他无奈道:“你怎么能不知道,我都快被吓死了。” 第16章   听到沈珺说她有儿子的瞬间, 周易禾说不震惊是假的。   小男孩与沈珺长相如出一辙,姓氏也一样,他一开始有想过两人是姑侄关系, 但沈珺的坦诚还是令他为之一顿。   接着, 周易禾便心神难定起来。   疑问和难以置信涌上心头,像是无意识地抽走了他原本在沈珺面前保持很好的精气神儿,令他自顾不暇。   这种事儿搁别人身上, 大约会掉头就走。   两人经人介绍认识, 在互有好感的情况下发现对方已婚已孕, 这应该可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尽情谴责对方以及所有相关人物。   但那一瞬间,周易禾心里想着的是,他的终点是什么。   终点明确了, 重点才不会被偏移。   接着, 一位中年男人来了,沈珺和他聊了很久。   他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段距离能够缓解目前为止他和沈珺之间的尴尬。   意识到中年男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周易禾焦虑到把玩手机。   而在男人终于带着沈默离去时,他深深吸了口气。   沈珺经过他身边, 没说一句话。   得知沈阿香伤势不大, 又看到肇事者认错态度良好,才感觉这个夜晚有了些让人心生欣慰的事情。   周易禾当即想到, 他原本是想带她回家吃饭的。上次见面人太多, 肖雪薇嘈乱无序, 整顿饭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沈珺,那眼神他都有些无奈,但沈珺视而不见。   二十七岁的她有种泰然处之,不卑不亢的温和, 这种温和让人感觉她很平静,不容易受到外界事物的影响。   平时周易禾交流的,也多是些三十岁往上的女人,个个都市丽人,妆容精致,身价不菲。但她们不够温和,相当势力,眉眼里甚至略带刻薄。   肖雪薇就有那种趋势,显然等到她三十岁时,便是那种模样。   所以他不会选择肖雪薇这种女人交往,不是因为她是秘书,自己是总裁。话说回来,他这个总裁,比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总裁都要好脾气,他不是按薪水去评价别人的人。   他看感觉。   有感觉的女人是已婚身份,无疑是晴天霹雳。   白色长廊无声干净,周易禾始终攥着那块手机,与墙面保持一圈距离站立,几经考虑,还是想问清楚。   但沈珺却打发他离开。   组织了很久的措辞,因为她躲闪的眼神,被扼杀在唇齿间。   其实两人重逢也没多久,说到底也没有太多感情,可那一小段时间,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尴尬和憋闷,空气变得难以呼吸起来。   周易禾收起手机,转身离开。   他在电梯口等了很久,最后进去,被各个楼层进来的人推进最里面。   医院是个不分昼夜的地方,夜色已深,门庭若市。   有点儿可惜,他想。   他站在与按键对角的位置,满眼人头攒动。   想了一天,到现在竟然没能给她做上一顿饭。他本打算,看一下两人的口味合不合适,毕竟生活习惯和感觉不一样。   感觉这个东西,看一眼就知道有没有。   口味儿却要磨合,要迁就,还会相互影响。   太多人陷在一见钟情中央无法抽离,却在习惯与三观不合中黯然伤神。   电梯门划开,周易禾静默。待人都走光,他缓慢动身。   大厅里人太多了,他看了眼手机。   十点多。   四下的人在为病情和伤痛奔波,她也是其中一个。   走到医院门口,周易禾停下脚步。   他明天没有事要忙,最近刚谈好一个项目,下周才开始启动,今晚本该是一个悠闲的夜晚。   问一下比较好吧。   有一辆急救车停下之后,周易禾忽然顿悟,何时这样不明不白过呢?如果每件事都像这样,那他也不可能走到现在。   他知道,答案或许很残忍。   但他又不怕。电梯刚走不久,周易禾懊恼地拍了拍额头,当机立断看向安全通道,朝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风声呼啸而起,思绪翻江倒海。   总得要听她亲口说一句实话吧。   倘若一开始欺骗了他,那么他需要一个道歉。   但比起道歉,他可能更想听一句戏剧化的台词。   现在,他听到了。   ---   沈阿香醒了,给沈珺打电话。   沈珺回到病房,听到她说自己大半夜的有些饿,交待沈珺去买些餐食回来。   医院食堂早已下班,买饭要去大门口餐馆买,沈珺让她多等会儿,便准备离开。   周易禾道:“我去买吧。”   沈珺当然不会让周易禾一个人去买,只是她连加三周班,好不容易吊着一口气支撑自己进行一场美丽的约会,被打断也没办法。   买个饭,让他陪着,还可以说些话。   刚才那么好的气氛,被沈阿香打断。   沈阿香矫情做作的语气,让电话那头的她还以为病情加重了,快马加鞭回到病房,才晓得她只是饿了。   沈珺道:“一起吧。”   沈阿香立刻就道:“你自己去,让小伙子把我扶出去。”   沈珺蹙眉:“妈,这是我朋友。”   言下之意,你怎么使唤地那样顺嘴。   沈阿香却是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小声点,别把人吵醒了,我得出去吃啊,就门口那个长座位,我进来的时候都看到了。”   沈珺服了,沈阿香总是爱把人安排的明白,但她也没办法,只对着周易禾道了谢,然后和他一起将沈阿香扶出去后,便自己一人去买饭。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沈阿香在耍心眼,沈珺又怎么能不知道。   估计是病房里光线太暗,沈阿香看不清周易禾的长相,一出门光线亮堂了,她眼神就没移开过。一时间也看不出她强忍着疼痛了,就见她脸上挂完笑容,忙不迭整理着长发。   沈珺走之前,交待周易禾小心点。   周易禾道:“为什么?”   沈珺看了眼沈阿香:“她前几年嫁过一个小她十几岁的男人。”   周易禾疑惑道:“那为什么让我小心点。”   沈珺没说话了,觉着他单纯,只抿着唇笑,抬手跟他拜拜。   周易禾刚坐下来,沈阿香就问道:“你就是和珺珺交往的那个小伙子吧?”   沈阿香是典型的爱美女士,年近五十风韵犹存,身材窈窕,眼角有细纹,但不多,看得出天生丽质。   不太像是沈珺的母亲。   周易禾稍稍愣了一下:“还不是。”   沈阿香诧异道:“过年那天,和珺珺聊天的那个不是你?”   周易禾穿着黑色的外套长裤,头顶一圈光晕衬得他肤色白皙,高挺鼻梁上一双深邃而柔和的眼睛,声音斯文好听。   “是我。”   沈阿香笑道:“幸好猜对了,猜错就麻烦了。”   周易禾道:“不麻烦。”   沈阿香别过脸去打了声呵欠,揉了揉眼,继续问道:“你们两个今晚本来是要在一起是吗?”   “对。”周易禾回道。   沈阿香忙做抱歉状:“那我真是太麻烦你了,不好意思啊。”   沈阿香的客气让周易禾感到一种生分,不过这种生分里带了些小心翼翼的探究。   果真,没过一会儿,沈阿香便开始打探他的家事,事无巨细。   周易禾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小学时奶奶生病去世,如今只剩下年迈的爷爷,且神智不清。   但沈阿香问起时,周易禾只做简单回答,他只说父母在外地,而爷爷在本地,被他接进疗养院。   沈阿香又问他的工作。   周易禾只说自己开家小公司,在本地有车有房。他知道两性关系中能吸引到对方家属的是什么,有关这些,他没打算隐瞒。   沈阿香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一直都是想让沈珺和本地人结婚的,但一听周易禾在本地有车有房有公司,且父母在外地,惊喜地问:“你车房都是自己买的?”   周易禾道:“是。”   沈阿香又问:“公司也是白手起家?”   周易禾嗯了一声。   沈阿香想笑,忽然顿了一下。她是去接沈默放学途中发生的意外,沈默被她外甥接走这事儿沈珺自然告诉过她。   她看着周易禾,小声询问道:“你有没有见一个小男孩?”   周易禾道:“是沈默么?好像是被沈珺表哥接走了。”   沈阿香没说话。   已经见过了啊。   那只能实话实说了。   周易禾道:“您脚还疼吗?”   沈阿香摇了摇头道:“好多了。”   她又问道:“你今年多大?”   周易禾想了一下,道:“二十五。”   沈阿香很诧异:“年轻有为啊,沈珺二十八了,就在影视公司当个小主管。”说罢便有些惋惜,“其实她现在工资也不算少了,只不过是除了自己的开销还要养我和沈默……我吧,虽然不挣什么钱,但沈默从小都是我带,不仅现在带,以后也带,珺珺结婚以后,也是我来带的,不用她自己带……你懂我意思?”   周易禾道:“嗯。”   她冲着周易禾笑了笑:“女大三,抱金砖,这年龄差倒是也不错。你说是不是?”   沈阿香话里有话,周易禾一般不轻易揣测别人想法,当下也听出一些别的意思。   见周易禾不说话,沈阿香便低落下来,道:“沈珺从小就没父亲,人都说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孩子缺爱,我想这话不假。所以她年轻的时候就犯了错误,被男人骗。”   “我那时候忙自己的事情,就没注意到她的变化,等我反应过来,沈默都半岁了。”   “我想说,既然你们要在一块儿,藏着掖着不好,不如开诚布公,都坦白了,日后也不会有什么芥蒂。”   毕竟已经见过沈默,她想骗也骗不成,只能用力发挥自己五十年功力,真诚一回。   事关女儿下半生的幸福,沈阿香的表现可谓可歌可泣,就连站在拐角处拎着饭盒的沈珺都有些泪目。   沈珺挪不动步,想听周易禾怎么讲。   但那边沉默许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的时候,他却开口道:“我不介意。”   沈珺身形一颤。   沈阿香紧盯着他:“你不介意什么?”   周易禾笑道:“您的意思我虽然不能全懂,但也懂个大概。我喜欢沈珺,她生过孩子我也喜欢,我不喜欢沈珺,她生过孩子我也不喜欢。我和沈珺的相处,和沈默没关系。但是我们两个人能不能走到结婚那一步,是未知数。”   沈阿香似懂非懂的点头。   周易禾低声道:“今天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   沈阿香先是哦了一声,而后后知后觉过来,追悔莫及。   就算眼前年轻人一副斯文做派,独立又有想法。   她讲那么多,要把人吓跑的吧!   沈阿香还以为沈珺年前就跟他交往了,怕沈默的出现耽误两人进展,如今听来内心懊恼地要拍大腿了。   怎么才见第二面?   她想起沈珺那会儿跟她说的话,难道也是骗她的,就怕她再给介绍相亲对象,然后糊弄了她后火速找了周易禾来。   沈珺拎着饭走来,将饭盒放在沈阿香身边的座位上,道:“买了几份馄饨,趁热吃。”   沈阿香气呼呼得白她一眼:“买这么多干什么?”   沈珺招呼周易禾吃点儿,转头对她道:“又不是只有你吃,我们两个也没吃饭。”   沈阿香端起碗,喝了口汤:“你们吃这干什么,去外面吃点好的吧。我这儿不需要人了,你们都走吧。”   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小伙子人真的不错,有耐心,有善心,有钱。   能不能抓得住又不看她这几句,主要还得看沈珺。   两人吃完了馄饨才走,扶沈阿香躺回床上后,她交代沈珺回去好好休息,记得感谢人家。   沈珺只说好,明天我再来,便替她盖好被子出了门。   ---   深夜,沈珺估计公司里的员工还在加班,但她不行了,她极度劳累,需要好好睡一觉。   周易禾送她到出租房楼下,距离医院很近。   车停时,沈珺没着急下车。   周易禾也有些困顿,眼皮酸涩,加上开车,肩膀也有些僵硬。他见沈珺不下车,笑着打趣:“怎么,还有什么神圣的仪式没有完成么?”   沈珺开口,用一种近乎低哑到无声的音色道:“谢谢。”   周易禾对她摇了摇头,问道:“很累了吧?”   “嗯。”她解开安全带,好让身体舒展开,回道,“你也累了吧。”   周易禾道:“还好。”   “谢谢。”她的表情很真诚,一如于他之前。   沈珺道:“其实刚才,我妈跟你说的话,我听到了,大约后半部分。”   周易禾脸上的困顿消散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惊讶,他把手臂搭在车窗边沿处,与她对视,道:“你偷听?”   沈珺笑道:“就算是吧。”   周易禾道:“那好吧,幸好不是什么机密,不然我有权向你提出抗议。”   沈珺却没预料的笑出声,笑完了,又道:“我可以保持沉默。”   话这样说着,眉眼里全是笑,虽略带疲惫,却带满万种风情。   他垂下眸来笑,肩膀一耸一耸的,肩宽十分优越。   不仅如此,沈珺还发现,他车里的空间格外大,大约是为配合他那两条大长腿,所以才选购如此宽阔的车型。   “笑什么?”沈珺道,“很好笑么?”   周易禾抬起来看她:“怎么,还不许我笑了?”   许你笑,就怕是听完她要讲的话,这人就笑不出来了。   沈珺道:“其实我妈讲得也不全对。”   周易禾能猜到半分,大约是父母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最好的,即使有缺点也是无可挑剔。他虽然没有父母,但大学的时候遇到过。   他高考成绩很好,录取的学校自然也都是各省拔尖人物,宿舍里最小的那位,十四岁,比他还小两岁。入学起便打游戏,偷东西,搞得整个宿舍鸡犬不宁,周易禾和另外一个舍友创业,他直截了当说是垃圾,不过二人看他年纪小,也没怎么计较。   后来那小孩儿被退学了,实在没法了,打游戏学科全挂,偷东西价值五位数,因为未成年所以不承担法律责任,但被退学了。   小孩儿离开学校那天,父母来接。   周易禾可是永远忘不了小孩儿母亲在班导办公室的哀嚎,说什么她儿子只是年纪小不懂事,从小到大都是最聪明最优秀的孩子,一定是别人带坏了她儿子,才做出这种事情。   他和其他两位舍友全懂了,小孩儿能变成这样,和他爸妈脱不了干系。   没有父母,从小被爷爷严厉管教长大的他十分疑惑,问舍友,母亲都是这样么?溺爱无度,是非不分。   舍友说,有,但这种程度的应该在少数。   周易禾才晓得,母爱是分程度的。   那他感觉,沈阿香对沈珺爱的程度还可以。   夜色浓厚如墨,路灯光线昏黄。   沈珺缓缓开口道:“我以前,挺不乖的。”   并不是像沈阿香说得那样,单纯被男人骗。她一早知道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还是往里跳,就因为那时候没眼界,图他钱。   这话沈珺说不出口,太他么掉价了。   周易禾没表现出别的情绪,只道:“成年人谈恋爱讲究互补,我就是从小到大都太乖了。”   沈珺抿了抿唇,道:“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她想了一圈,发觉那词不好形容。   周易禾低声道:“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珺又笑了起来:“周易禾,我要下车了,晚安。”门被关上的前一瞬间,周易禾叫了她的名字。   “沈珺,过去都过去了,朝前走,别回头。”   ---   沈珺住四楼,房号502   这儿的人迷信,不以4字开头,4字同死,寓意不好。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一路走上来,全身热气腾腾,疲惫都消散不少。   门被打开,客厅里的二人光速分离,扯过抱枕毛毯护住重要部位,脸红脖子粗地不吭声。   沈珺换下鞋,随手摁开开关。   下一秒,三人尖叫。   张锦诗嗷嗷叫唤:“沈珺,你关灯!”   沈珺捂着眼睛,凭借记忆摸索墙面,一时半会儿却摸不到了,气得她想骂娘。   “你俩不回房间搞,沙发上做啥!”   “啪——”灯被按灭,世界陷入黑暗。   沈珺听到两人光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啪啪啪啪,令人羞耻。   她从未在出租房受到过如此大的惊吓,程度之深,令人咋舌。   “早知道我今晚不回来了……”   “你今晚为啥回来啊?”张锦诗裹了件长睡衣,真空上阵,脸色绯红地拍了拍沈珺的肩膀,“行了,没人了,可以睁眼了。”   沈珺打开灯,稍稍适应了会儿,脱下大衣。   她难以置信地压低声音,质问道:“你们怎么不回房间搞?”   张锦诗捂着脸道:“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沈珺仍然不可思议:“今天休息。”   “今天情人节。”张锦诗撒娇道,“实在不好意思啦。”   沈珺问:“是情人节吗?”   “对啊。”张锦诗道,“而且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哦,那情人节应该是昨天,我真的以为你不回来了,虽然平时没听你说过有男朋友,但我想你应该不是单身吧?真的抱歉啦。”   沈珺和张锦诗合租一年多,头一回出现这状况,想必她不是故意。但一想到那会儿两道白花花交叠在沙发上诚惶诚恐地望着自己,那画面多少还是有些可怕。   “没关系。”沈珺尴尬一笑,“下次提前告诉我一下。”   张锦诗应声道:“好好好。”转头又问,“你今晚没约会啊?”   沈珺想了想:“不算吧……主要我妈出了点意外,所以我晚上一直在医院。”她甩开包,“我去房间了,你们……晚上动静小点儿哦。”   张锦诗羞赧道:“那就尽量哈……”   沈珺进了房间,庆幸自己住的是主卧,带间独卫,不用再社死的出门奔波于次卧之间,尴尬到脚趾扣地。   她反锁房门,脱掉衣服,去主卫洗澡。   洗完澡出来,给周易禾发微信,问他到了么?   周易禾回道:【刚到家。】   他家距离这边挺远的,具体多远沈珺不知道,就记得那会儿在他车上睡了好久。这么想着,沈珺更困了,她给他回复晚安,早点儿休息。   周易禾回她:【情人节快乐。】   沈珺:【你也是。】   之后她就没再管了,倒头就睡。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睡得很香,但,闭上眼睛时隔壁房间开始运作了。   沈珺:“……”   草啊!   她爬起身开着手电从床头柜里摸索出耳塞,塞上之后,感觉鼻子眼睛嘴巴全都被堵了,有点儿不好受。   然后,她想到周易禾在车里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好像是小白龙对千寻说过的话。   ——朝前走,别回头。   她笑着,睡着了。   半夜,开始做梦,久违的春.梦,画面澎拜得要死。   大约是有幸亲眼目睹,所以地点发生在沙发上。   他一边用力一边询问她的感受。   她则有些意乱.情.迷地回馈着他。   男人头抬起的瞬间,她看清他的俊脸。   是周易禾。   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变成秦则谦。   ——   沈珺清醒后,感觉不太好。   她都分不清自己昨晚做得是春.梦还是噩梦。她洗了把脸,心神不宁地走去厨房泡燕麦。   端着杯子走出厨房后,吓了张锦诗男友一跳。   张锦诗男友去卫生间,沈珺看都没看见。   睡眼惺忪的男友一抬头看见一人影晃悠,瞬间给吓醒。   两人同时出声:“昨晚就是你?!”   一个坏好事,一个坏好心情。   张锦诗从次卧出来,还裹着昨晚那条长裙,俩眼都肿了:“你俩一大早,这是怎么了?”   沈珺只看了她一眼。   张锦诗揉了揉眼,嗓音里还带了睡醒之后的沙哑,与昨晚的激情高亢完全不同。   沈珺又想起昨晚那个没头绪的梦,喉间一紧,灌了口燕麦。   张锦诗道:“珺姐,这是我男朋友,余圣阳。”   沈珺嗯了一声:“你好。”   张锦诗随即又道:“余圣阳,这是我舍友沈珺,在亿华上班。”   张锦诗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余圣阳有个好友在亿华任职,这个人好巧不巧就是不久前被沈珺拒绝过的姜蒙。   这个城市简直太小。听到余圣阳问自己认不认识姜蒙的时候,沈珺没撒谎,道:“认识,蛮厉害的。”   恭维话,听不懂另说。   余圣阳绝了,语气骄傲道:“我哥们儿都厉害。”   张锦诗拍他:“你不是去厕所么?赶紧的,别磨叽。”   沈珺坐到餐桌上吃燕麦。张锦诗凑过来问道:“今天周末,你加班吗?”   沈珺道:“不加班,去医院。”   张锦诗这才想起来,沈珺的妈妈出了点小意外,于是关心道:“阿姨没事吧?在哪个医院啊?要不要我买点东西去探望。”   无论如何,有这心意总是让人感谢的。沈珺报了医院名字,道:“只是扭伤,明天就能出院,我替我妈谢谢你了。”   张锦诗道:“应该的,还有,我男友直男一个,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了,你别往心里去啊。”   张锦诗特怕余圣阳说错什么话,就昨天两人在沙发上搞,都是他起的头。   太尴尬了,她后悔死了。好在沈珺说没什么,能理解,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   沈珺去菜市场买了鱼,回到出租房炖上鱼汤,蒸了米饭。拎着保温瓶下楼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   她开车前往医院,一路风驰电掣,推开门一眼望见陪沈阿香聊天的周易禾。   两人正聊得热络。   沈珺简直难以置信,怪不得沈阿香没打电话催她。   沈阿香人再怎么变,骨子里那抹娇贵劲儿没变,所以沈珺可怕她埋怨自己,一张嘴能从天黑说到天亮,再说到天黑,可怕至极。   沈阿香看见她来,笑得更开心了。哪里有什么埋怨人的语气,都是温柔。她笑道:“今天周六,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会儿?小周来陪我聊天,我可太开心了——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小周给我带了烤鸭,可香了,快来尝尝,妈亲手给你包个卷儿。”   沈珺心道,可真是见了鬼了。她着实没想到周易禾还有这一手,擒贼先擒王,简直高手。   周易禾对她笑了笑,一脸真诚。   沈珺犹犹豫豫地往前走了几步,脑海里满是他真诚的脸,还有昨晚梦境里起起伏伏的身姿......   沈阿香道:“你怎么脸这么红啊?跑上来的?”   沈珺道:“嗯,怕你埋怨,所以跑上来的。”   沈阿香立刻道:“别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苛刻,你自己冒冒失失的,怪起我来了?”   沈珺把保温瓶搁在床柜上,问她还要不要喝。   沈阿香道:“先搁着吧,中午再喝。”   然后,沈珺才缓缓地坐到周易禾,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阿香又开始唠叨,说什么亲生的不如昨天刚认识的,吧啦吧啦数落她一通。   沈珺摁着额头,感觉沈阿香这劲头可以当场出院。   周易禾说他没什么事,所以就来了,他还补充说,这两天都没事。   可就是在他说过这话后不久,突然来了电话。   周易禾接完电话回来,略微思考了一下,道:“阿姨,抱歉。”   沈珺能猜到周易禾有事,于是道:“你如果忙就先走吧,这里有我,你能来就已经很感谢了。”   周易禾看她一眼,那眼神有些无奈,似乎在告诉沈珺,比起离开我更愿意留在这里。   沈阿香道:“不要耽误工作,我这个伤,根本就没多重,把你们都叫过来,我才不好意思了。”   五分钟后,沈珺送周易禾到楼下。   沈珺扭头看他,冬日阳光落在他身侧。   他白皙的脸颊,半边沐浴着暖阳,高挺鼻梁一侧透着淡淡的光。   沈珺没说话,而周易禾的脸,竟然就被她这样给看红了。   红得不彻底,只耳廓一遭晕了淡淡的粉。   周易禾垂下手,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他的眼神,真诚单纯。   沈珺忽然笑起来:“没有啊,或许是……有一点帅气吧。”   周易禾脸更红了,随即又听到沈珺说谢谢。   他道:“你说了好多次。”   沈珺:“嗯。”   “下次再邀请你去我家。”他这样说。   “好啊。”她回得特别快。   “我走了。”   “再见。”   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沈珺深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他发消息。   【路上注意安全,刚才忘记说了。】   车子已经启动,不晓得他能不能看到。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转身的同时,看见个人。   那人墨镜口罩佩戴得严实,一袭黑色大衣将身体裹了完全,气质清冷孤傲,脸庞对着的方向正是她所站着的位置。   那人在看她。   她凭借那人身边的小助理,认出她的身份。   ——林妙璐。   沈珺全当看不见。   下一秒,两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   然而沈珺还是侧着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以及她头顶上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彩超室,和一个向前走的导向标。   ---   沈珺回到病房后,沈阿香的热络劲儿消了大半,正捧着她拿来的鱼汤,小口小口的喝。   沈珺走过来,提醒她说有勺子。   沈阿香不用,问她:“送走了?”   沈珺道:“走了。”   沈阿香生气道:“年前你跟我说正和人处对象那个,不是小周吧?”   沈珺道:“不是他能是谁?”   “谁都没有。”沈阿香气呼呼道,“你就骗我吧。”   沈珺抿了一下嘴角,沉默数秒决定跟沈阿香好好解释,实在是因为她逼得太紧,找得都是些她觉得不可能的相亲对象。   沈阿香抢在她开口之前道:“害得我昨天跟小周一顿交心,人家告诉我才跟你见两次面,我都没面子。”   沈珺愣了一下,小声道:“……谁在乎你那点儿面子。”   沈阿香白她一眼,继续喝鱼汤,将碗递给她,咕哝道:“这些年,工作越来越好,也把你的厨艺磨出来了。”   沈珺道:“女人可抵千军万马。”   沈珺中午没走,留在医院里照顾沈阿香,中午沈阿香输完液便午睡,沈珺躺在陪床上小憩,手机嗡嗡直响。   竟是姜蒙。   她以为是工作上的事情,毕竟统筹部和姜蒙部有工作中的交接,没想到姜蒙上来就问沈阿香的病房号,说自己刚到医院楼下,来看望她。   沈珺当即想到余圣阳。   ……说实在的,很无语。   但人已经来了,总不能让人原路返回。她叫醒沈阿香,说有个同事又来看她,马上就到了。   沈阿香被吵醒后满脸气怨,问道:“怎么挑这个时间点儿来?”又一想是沈珺公司同事,未来说不定对沈珺有帮助,赶紧爬起来整理衣装。姜蒙进来的时候,拿着水果鲜花,沈阿香还是很热络的,只不过热络了两分钟,人就静下去了,再加上旁边的病号都在午睡,沈阿香竟对着窗外打起了呵欠。   姜蒙平时有些宅,人际交往这块儿本就是短板,见沈阿香无言,沉默了一会儿说要走了。   沈珺再次送人到楼下,尴尬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姜蒙也尴尬。   两人之间的气氛,简直是意料之外的尴尬。按理来说两人都年近三十,同事几年,不至于到这样,可现在就是,太尴尬了。   沈珺道:“谢谢。”   姜蒙回她:“不客气。”   天空中好像飘过一群乌鸦。   姜蒙走后,沈珺赶紧跑了,她在拐角处站了会儿,就怕有人回头看到她的背影。   姜蒙没有回头,看她背影的另有其人。   ---   林妙璐上了车,帽子墨镜口罩统统扔到一边,优雅地褪下黑色大衣,交叠着光裸的长腿,明眸皓齿。   秦则谦始终没看她。   这种忽视令人生气,让林妙璐深深感觉到自己的精心打扮毫无成效,没有意义。   她将单子摊开来放在两人中间,开口道:“没什么问题,只是内分泌失调而已。”   秦则谦长睫慢眨,缓缓转头,终于看向她。   林妙璐紧张地攥了攥手指。   他们有一个月没见过面了。   有一句话怎么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她之所以能在上大二期间就担任女一号参演电影,是秦则谦的功劳。电影演不成,也归功于秦则谦。   这次见面是个机会。   然而秦则谦却道:“你就算是有,也不一定是谁的吧?”   林妙璐木然一顿。   秦则谦又道:“我不介意陪你演戏,打胎费你拿着,以后别来烦我。”   打胎费三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   没有胎,哪来的费。   林妙璐用力回忆,她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他,能让如弃草芥一样丢掉她,毫不怜惜。   “你知道我刚看到谁了吗?”她假装自然地开口。   秦则谦不作回应。   林妙璐道:“沈珺,就是《后悔》后期公司的一个主管。”   秦则谦终于看向她。   林妙璐笑道:“她好像和她男友在一起。”   然后,她就不说了。   因为秦则谦冷下脸的模样,是真的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都有红包包~ 第17章   沈珺上了楼, 沈阿香坐在床边,彻底睡不着了。   她木着一张脸,不是难受失落, 纯粹就是睡醒之后反应迟钝着, 带点微微不开心。   沈阿香道:“这个不行啊,这个真不行,比起小周来差远了, 样貌气质谈吐没一个能比得上小周的, 来看人的时间点儿也不对, 没规矩。”   沈珺道:“对,您说得对。”   沈阿香又道:“还是小周好啊,自己开公司, 多有本事啊, 这孩子多好啊,他父母得多幸福。”   沈珺道:“是呀,多幸福啊。”   沈阿香瘪了瘪嘴:“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怎么,沈珺总是顺着她话语,她还有些不适应了。   沈珺茫然眨了下眼:“我怎么了?”   沈阿香见她真不是在反讽自己, 这才表情缓和了下去。她觉得沈珺这些年多少是变得有些不正常, 单单是经常和她吵架这点,就不像是二十七八岁女子能做出的事情。   可久而久之, 沈阿香也习惯了。如今看来, 周易禾不仅人好, 还能缓和沈珺和她之间的关系。   无论哪一点,都让沈阿香对周易禾满意到骨子里。   沈阿香这才敢道:“你以前那个,心眼儿多,也坏, 比你大好几岁,你根本玩不过。”   沈珺以为,自己听到沈阿香说这话,会暴怒而起。她总觉得沈阿香对她不够真诚,在她最需要疼爱的时候,沈阿香跑去谈恋爱,所以等她不需要沈阿香时,沈阿香的出现就显得特别突兀。   尤其是在她经历过一段失败的感情后,她觉得每一个来评价这段感情的人,都是在嘲笑她。   可当下,沈珺竟不可置否。   “生活就是这样的,富人操控穷人,坏人玩弄好人。”沈阿香低声道,“周易禾是个好人。”   沈珺抬眸:“妈,你什么意思?”   沈阿香把白色的被褥往身上盖了盖,“以你的条件,遇不到更好的了。”   沈珺沉默着。   沈阿香又道:“其实之前我给你介绍相亲对象的时候,我也知道他们不够好,不够优秀,你跟我生气是应该的。可我不是怕吗?怕你就这样一辈子到老了,你不能只跟过那一个,就觉得所有人都不好了,这样怎么能行呢?你自己也不会快乐的。”   沈珺咕哝道:“我是因为沈默。”   “小周不介意沈默。”沈阿香笑了,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他不介意沈默,我看得出来,你好好跟他,他会对沈默好的。”   沈珺吸了一口气,道:“可毕竟不是亲生的……”   沈阿香突然转过身,将手覆在女儿手上。   “人和人不一样的,那只是你的想法。而且小周年纪小,越是年纪小,就越容易接受,他本来就善良,时间一久和沈默产生感情,绝对是个很好的父亲。”   沈珺摇摇头:“哪里年纪小?”   沈阿香道:“小你三岁还不小,二十五,半大小伙子呢!”   沈珺顿了一下,她记得付佳佳和她说过周易禾和她同岁。   沈阿香接着就又睡了。   沈珺想她可能本来就困,只是为了跟自己这些才眉眼恹恹地等着自己上楼,话说完了就又睡了。   她在医院待了两天,沈阿香的脚腕伤势不大,出院的时候已经能勉强走路。   回家的途中,沈珺顺道去接沈默。   沈默十分开心地看着沈珺。   表哥道:“沈默在这儿住了两天,就没见他这么开心,看来还得是妈妈陪着,旁人都不得行。”   沈珺笑:“沈默,去谢谢舅舅。”   沈默小跑至舅舅身边,抱了抱舅舅的大腿:“谢谢舅舅。”   舅舅对沈默哈哈大笑:“下次再来,提前给舅舅打电话,舅舅让舅妈给你做好吃的。”   回去路上,沈阿香一直问沈默这两天的状况,沈默有问有答,竟比之前都要开朗。   沈阿香感慨道:“家里就该有个男人,沈默之前一直跟着我,都不爱讲话,你看现在,被他表舅和哥哥姐姐带的,多开朗。”   沈默道:“姥姥,我在学校也很开朗。”   沈阿香道:“那是,我孙子最活泼了。”快到家的时候,她又问沈默,“默默,你想不想要爸爸?”   沈珺一听,立刻给她使眼色。她不知道沈阿香干嘛要问这个,沈默怎么回答,都是让她下不来台。   可沈默却是没有回答,他转头看看沈阿香,再看沈珺,来回几次,将视线定在沈珺身上,问道:“妈妈,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沈珺回答:“还没有。”   在沈默这里,亲生父亲是死了的。这是沈阿香和沈珺告诉他的,他知道爸爸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回不来,所以沈阿香的问题,和沈珺的新男朋友有关系。   沈默在舅舅家的时候,听到过舅舅和舅妈的谈话,舅舅说妈妈身边站着一位长得很帅的年轻人,他问妈妈是不是新男朋友,妈妈却说不是。   这时候舅妈一脸笑意道,她说不是就不是呢,现在还不是,过段时间就是了。   沈默想了想,抬头对沈珺道:“现在还没有,过段时间就有了,对吗?”   沈珺一怔。   沈阿香道:“那你想要爸爸吗?默默。”   沈默想说不要,但又觉得这句不要不太好。他虽然年纪小,但已经懂得好与不好的差别。只是沈阿香的眼神里写满期待,让他不太好开口,于是就没回答。   沈阿香抱着他,拍他的肩膀,喃喃道:“我们默默,会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沈默乖乖坐着,过了一会儿,竟然也开始期待沈阿香说的这句话。   ---   周一,沈珺准时到公司,发现部门里有一半的人没有来。   想想也知道,昨晚他们加了班,通宵达旦都是常有的事。她问姚莉莉加班状况,果不其然。   赵刚知道沈珺这两天待在医院,就没找他,有事直接找组员,赵河洛几乎被使唤成条件反射,听见脚步就想哭,赵刚一走就骂骂咧咧,昨晚更是加了个通宵,知道沈珺今天要来,赶在上班之前回了家,通勤时间过了八小时,今天可以不来。   沈珺得知这些,还是很淡定的,因为这些都太常见了,从小职员一路熬上来的她又怎么能不懂被上级支配的恐惧。   《后悔》项目年后加班至今,统筹工作已接近完结,剩下的就看后期。目前沈珺最多的工作就是和后期沟通,然后修改。   吴雨恒一进部门,姚莉莉迫不及待拉过他来讲八卦。   基于之前和他讲过类似的八卦,于是这次她刀枪直入:“吴雨恒,你看热搜了没?那个女一号被打了。”   吴雨恒问:“谁?”   “前两天来过我们公司的那个女一号。”   “谁?”   姚莉莉和吴雨恒同时一愣。   这次出声的不是别人,而是沈珺。沈珺问姚莉莉她说的女一号是不是林妙璐,姚莉莉回答说是的,就在热搜上飘着,这次估计不是买的。   沈珺便拿出手机看。她倒不是关心林妙璐,纯属好奇。   她很轻易的找到了林妙璐被打的视频,即使施暴者被打了马赛克,她也能认得出那道熟悉的身影。令她震惊的事,视频背景就在沈阿香看病的医院,也就是送周易禾和姜蒙离开的门口。   沈珺耸耸肩,觉得真是巧。又觉得如今的秦则谦比以前更加嚣张可怕,阴晴不定。   关掉手机后,又投身于无休无止的工作。   一周后,周易禾回来了,给沈珺打电话,问她现在闷不闷,要不要出门转转。   那时沈珺正在上班,部门里面静悄悄的,她抱着手机给周易禾回复消息,问他是不是回来了。   周易禾发语音消息,说他快到公司楼下了。   沈珺赶紧出去给他打电话。   沈珺问道:“你真的要到楼下了?”   周易禾淡淡一笑,声色温柔:“正在辅路等红绿灯,估计几分钟就要到了,你现在忙不忙?”   沈珺道:“不忙。”   周易禾让她下楼,解释道:“刚刚耽误了些时间,给你送个东西就要走,你到你们公司对面的辅路口等我一下,我只占用你一分钟时间,好不好?”   沈珺回部门拿外套,边走边说:“这有什么好不好?当然可以啊。”   沈珺到楼下的时候,周易禾的车已经停在辅路口,打着双闪,开着窗。   沈珺气定神闲地穿过一丛枯萎的灰色干草,站定在车前,笑:“你来给我送什么?”   临近下午,整段辅路口只有她一个身影。穿着一件深色的外套,手插在兜里,淡淡的斜晖落在她身上,恬淡又安静。   周易禾从副驾驶提出一个巨大的袋子,打开车门下了车。   这会儿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有多忙,只是想下车和她多讲几句话。   沈珺淡淡道:“你不是很忙么?”   周易禾道:“是忙,但现在又觉得,”他顿了下,笑说,“好像那些也不是很重要了。”   沈珺愣了下,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乖巧地颔首,视线一垂,落在他手里的袋子上。“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周易禾看着她:“是,有点多。里面有一个饭盒,我放在了最下面,你下午可以吃,上次没能做给你吃的,这次给你送过来了。”   沈珺张了张嘴,竟没能说出下句话。   周易禾让她下楼,是为了给她送饭?   周易禾又道:“出差的时候给你买了点东西,也在里面。”   沈珺低声道:“礼物?”   春寒料峭,气温还是偏低,风吹过,掀起了她的头发。   周易禾便顺手给她理好了。   “算是吧,不贵,拆的时候注意点,不要弄散了。” 第18章   周易禾又道:“这一周有没有在加班?”   沈珺回道:“比前段时间好很多。”   她看着袋子里一个个被包装好的盒子, 忽然想起了什么。   “周易禾。”沈珺说,“我妈说,改天请你吃饭, 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易禾道:“那倒不必, 有时间我请阿姨吃饭,还有沈默。”   沈珺知道他不缺一顿饭钱,也知道沈阿香请客势必条件有限, 于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周易禾又看了眼手机, 笑道:“我得走了, 你记得吃饭。”   车开出后,他一边开车一边观察后视镜,直到那一抹茕茕的身影消失不见。   ---   走到公司后, 沈珺没着急上楼。   一楼楼梯旁有个拐角, 是个隐蔽的角落,有长长的沙发,职员们经常在此休息。   沈珺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将周易禾带给她的包放在身边。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眼他给她做了什么饭,从外地带了什么礼物。虽说这种举动多少有些不太符合她当下的年纪与悸动, 但这边没人, 没人知晓她的迫切。   所有的礼物都是独立包装,沈珺无法辨别这些包装是买来的时候就如此, 还是被周易禾亲手一个一个装好。它们统一用粉蓝色的硬纸包装, 看起来像是他会喜欢的颜色。   她也喜欢。   周易禾说, 让她拿东西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弄散了。   沈珺的动作格外小心翼翼,她把礼物一件一件放好之后,看到搁置在最下面的饭盒。三个, 也是独立包装。   沈珺笑了一下。   她觉得周易禾真的是,太用心了。   这种程度的用心,让她这位做了母亲的都自愧不如。   礼物摆好,她又开始一件件的拿饭盒。   饭盒是保温的,外层摸不出温度,她捧起来看了会儿,又放回平稳处,打开盖子。   盖子打开后,沈珺闻到一阵米香味,微微瞪大了眼。   米饭和海苔肉松掺在一起做成的饭团,三个整齐排列,好看到让她忍不住现在就想咬一口。   她嗯了一声:“好用心啊。”   真的,好用心。   沈珺把饭团盖好,顺着缝隙又吸了口香气,一边拿起另外的饭盒一边想,这里面又是什么。   是一盒宫保鸡丁和一盒青椒土豆丝,很家常的饭菜,香气十足,沈珺现在就想吃了它们。   沈珺饭量不大,周易禾给她准备的不多,正正好够她一顿晚餐。   亿华晚上七点下班,现在是六点十分。   将饭盒全部打开后,沈珺又从袋子里找到独立包装的筷子和勺子,便搓搓小手吃了起来。   味道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她一边吃一边笑,刚才周易禾下车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就在想,他一定非常非常忙,但也是特别想让她尝尝他的手艺,所以百忙之中也要抽出时间给她做饭,做完了饭就要送到公司,他可能仅仅计划将东西递到她手中一样,却明知故犯,再次耽搁时间,亲自下车,将东西送到她手里,然后寒暄几句,猛然发现,时间或许有些来不及了。   就像她现在一样,她几乎从来没有耽搁过上班时间,跑来楼梯拐角吃饭,她知道这样不太好,但现在却忍不住了。   明知故犯。   沈珺吃完饭,也没有回工位,而是坐着继续查看袋子里的东西。   周易禾用白色纸胶带把一封信粘在袋子里侧,沈珺愣了一下,往沙发上的各种礼盒看看,扯下纸胶带,将信拿在手里。   她不知道周易禾此番举动有所意图,是好是坏,她无从揣测。   沈珺看着信,便将手里所有东西都放了下来。   展开信的时候,沈珺很平静。   信里写道:【不知道你平时口味如何,所以简单做了两道。据我所知,土豆丝和宫保鸡丁几乎是大众的最爱,希望你也如此。   出差的时候听到朋友说起向日葵的花语,于是在花店买了种子和土壤。向日葵三四月份种植最好,但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这份礼物送给你,所以你再稍等一下,下个月是种下向日葵最好的时机。】   看到这里的时候,沈珺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种子和土。怪不得他会交代自己注意一点,不要弄散了。   后面还有一句,看起来和上面的文字,不太相关。   【我想你大概是忘记了,很久之前我们见过。】   沈珺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想到周易禾或是端坐或是随意站着,抽出几分钟给她写下这封便条般的信,有些触动。   她盯着最后那句话看了好久,实在想不起她和周易禾的缘分始于哪里,更想不到她和周易禾的缘分止于哪里。   她将所有物件一件一件归位原处,拎着袋子上了楼。   晚上加班的时候,她给周易禾发消息,问他要不要来参加亿华公司年会。   那头的他敲敲打打很久,最终只回复了一句可以。   沈珺捏着手机靠在座位上,笑了。   她忽然发觉,她不太了解周易禾,不过这人温柔,还有点儿纠结。   沈珺这会儿也纠结,她目前尚未能分辨周易禾的这份温柔和纠结是对待所有,还是只对她。   ---   亿华年会原本是在春节放假前举行,那时公司项目巨多,职员苦不堪言,抽不出时间与精力排练安排,放假直接回家。   年后忙了近一个月,项目赶得差不多,某天人事和摄影突然推门而进,说要录制视频,有经验的员工立马猜到,要举行年会。   久违的年会令亿华上下呈现出另外一股喜悦的气氛,随之而来的便是每个部门都要派出参选者表演节目的任务。   统筹部原本放弃了,不过当下,沈珺有了新的想法。   年会当天,亿华放假。   年会地址定在郊区外一个别具一格的庄园里面,庄园的布置有些欧式,宴会厅里面倒是中规中矩,好在地方大,场子空,灯光闪。   因为沈珺后来去找人事加了节目,所以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纱曼连衣裙,盖到大腿根儿那块。这裙子看起来仙仙的,不太适合沈珺的审美,略短的设计是她最喜欢的一点。宴会厅里气温偏高,她没穿打底,一双腿笔直而细,十分吸睛。   化妆师给她画了个精致的妆,沈珺觉得这妆有些浓了,问化妆师能不能稍微淡点儿。   付佳佳在一旁回答道:“舞台妆就是要这样才好看啊,再说这也不浓啊,很好看的。”   沈珺沉默了一下,然后告诉付佳佳,周易禾要来。   付佳佳激动道:“你俩好了?!”   她这气势,把化妆师都给吓一跳。   沈珺叹了口气,道:“还没呢,是朋友。”   “还没呢,就是快了。”付佳佳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之前一直不找,不是因为你不想恋爱,而是对方不够好,勾不起你恋爱的欲望。这次怎么样?周总是不是人超好?!”   “是是是。”沈珺无法反驳,等化妆师给她化完妆才继续同付佳佳讲道,“周易禾说我们以前见过,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付佳佳道:“久别重逢呐,再续前缘。”   沈珺道:“那倒不至于,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面色微红地看着付佳佳,似乎真的为想不起这件事而有些羞赧。宴会厅里灯光散漫,幽蓝色浅光一闪而过,将她整张脸照得通亮,眼睛里盛满水光。   付佳佳道:“周总之前就看上你了。”   沈珺摇摇头,捏着裙摆,道:“怎么会?”   付佳佳嘁了一声,她认为沈珺这人,自我认识实在不行。   晚会开始的时候,大荧幕上放映一年来亿华所有部门的祝福语,大荧幕又宽又长,人脸映上去,每个人都很不太好看,沈珺自己都有些圆润。   祝福语播放结束后,是一条冗长而震撼的纪录片,作为后期特效公司,亿华在视效方面总能让人感到震撼。   荧幕暗下去又亮起来的瞬间,沈珺收到周易禾的消息,说路上有些堵车,他会晚点到。   沈珺回复,路上注意安全。   沈珺的节目偏后,只要周易禾能赶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到就可以。   年会前半场,一如往常的开场舞,沈珺见了六次,后期部娘子军的健身操。流水的职员,铁打的主管,清一色的只招女生,在亿华算是一标杆。   三四个节目后,开始抽奖,职员无比振奋,沈珺也是很期待的。   赵河洛抽中印有亿华logo的行李箱,引得组员一片欢声喝彩。   一个小时后,沈珺前往舞台一侧候场,组员们一个个给她加油打气。其实一开始知道沈珺要上台表演那会儿,组员们说是震惊都不为过。   沈珺平时表现就太内向了,工作交流一般在公司内部网络平台,很多人都听过沈珺的名字,却对不上这一号人。   如今上台,主持人介绍的话,就都能对上了。   那时候全公司都会知道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美女实则统筹部主管,组员们越想越起劲儿。   沈珺穿过层层叠叠人影,停在后台,立在主持人旁的座位前,那片儿灯光足,照得她眼前发懵,看不清楚任何人。   也看不清仅距离她几米远的秦则谦。   秦则谦坐的是亿华主座,他被亿华老总请来,算是赏光。一晚上被人敬酒恭维,站都没站过一次。   他看见沈珺拎着裙子从后边走来,想着她也不免落俗,手里的酒杯捏得紧,却见她看也不看一眼的经过,走向后台。   他若无其事地盯着她看,猜测她一会儿要表演什么节目,又想她何时能看到自己。   以什么表情,又以什么心情。   她错开他的目光,茫然过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美,一瞬间便将他带回七年前,两人热恋之时。   她站起身,抬手奋力挥摆,嘴唇翕动,喊出的名字是周易禾。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点更~大约晚十一点吧~   预收文案搁这里,大家自己戳收藏哦!   《那又怎样》   沈复第一次见乔雅曦,她坐在精雕玉琢的矮椅上,伸着一只肤色雪白的脚,对他招手。   “来,给我捏下脚。”   沈复视而不见,侧身经过。   乔雅曦吹鼻子瞪眼:“没见过这么脾气大的保安。”   -   第二次见乔雅曦,是在他们婚房里。   结婚前夕,暴雨如注,前来参观的乔雅曦被困其中,正准备在婚床将就一晚。   沈复推门而入,端来一杯温水,语气淡淡道:“结了婚,要恪守妇道。”   乔雅曦被这直男癌语录气到语塞,忽然又闻那人道——   “譬如不让陌生男人给你捏脚。”   乔雅曦:“......”   -   沈复出身豪门,自小厌恶父母掌控,名门枷锁,索性另起门第,脱离沈家。   但某日,有朋友听闻他顺从家里安排和乔家最小的女儿领了证。   朋友问他:“你不是最讨厌家族联姻了么?”   沈复:“嗯。”   朋友道:“和你结婚这个,不就是你家里安排的那个?”   沈复言简意赅,态度吊炸天,只道:“那又怎样。”   我喜欢,你管我。   是不是家里安排,又怎样。   男主视角一见钟情,女主视角先婚后爱。 第19章   秦则谦头一回听到周易禾这个名字, 是在苏棉的口中。   苏棉对这位叫做周易禾的年轻人赞不绝口,说他海外归来,履历少有, 白手起家, 能力非凡。   在他和苏棉短短交谈中,苏棉对周易禾本人的夸赞毫不吝啬。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不上心, 心头浮过一丝不屑的感觉, 而后将听过的话抛之脑后, 直至再次被提及。   沈珺再次开口,说得依旧是周易禾的名字。   这个人,是不是苏棉口中的周易禾, 他无从考究, 即便此刻回头,也无法印证。因为他只听其名,未见其人。   还有便是,他为什么要回头?   他指尖夹着根烟,无意间竟将烟头捏碎开来, 烟沫碎了一手。   他对沈珺如此兴高采烈地喊叫别的男人名字此举有所气愤, 甚至面上浮现出一种趾高气昂的表情。他不愿意如此,可又表现得太明显。   他曾对应巍然说过, 好马不吃回头草, 可若这草是沈珺, 那便无论如何也要吃一次的。   其实他也不够坦诚,这话只保留五分。   他后悔了,从和沈珺分手的第二天起,他便想着那姑娘什么时候能来找他, 只要沈珺能忍受他有未婚妻的状态,他保证沈珺衣食无忧。   现在想来,他喜欢的也就是沈珺这股子硬劲儿,和他相似。   不过当下,他有些不着边际地想,万一她攀上了更好的人?   不,那几率小极了。   如此一来,他便抿嘴不言了。   没一会儿,沈珺上台了,悠扬的音乐响起。   她穿了白裙子,薄透的面料,灯光下曲线尽显。白皙的脸颊映在透亮的舞台光照下,仿佛满舞台,满屏幕都是她的香气,宴会厅的人都静了。   她是真的亮眼。   他忽然抿紧了嘴唇,想起自己那会儿的想法,觉得满厅都是对她图谋不/轨的男人。   然后,眉间更紧。   在这个时候,沈珺忽然轻轻笑了一下,对着或许站着“周易禾”的角落,目光闪亮,那张笑脸,谁也难忘。   沈珺唱的歌是陈粒的《光》,清清淡淡的嗓音,一如往常。   沈珺从前,很爱唱歌。两人好了之后,她几乎从早唱到晚。   秦则谦能听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唱歌,也是真的喜欢当下的生活。   情绪能感染,他亦如是。   现在想来,有沈珺陪伴着的一年半他也是真的快乐,可那份快乐不足以让他决心安稳,尤其是在秦茹风那样迷信又趋炎附势的情形下,他也认同了某种一定还有更好的想法。   但是当下,他却有种不可言说的滋味儿萦绕在心头。   这滋味说不上来,可他还是能清晰得感知到,反正不是甜的。   所以歌曲完毕,他视线也并不随着沈珺走,只装作若无其事地举着酒杯,引起话题。   他道:“亿华还真是卧虎藏龙,不仅长得漂亮,唱歌也动听,听得人心里——直痒痒。”   赵刚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当初秦则谦问自己要沈珺微信号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时他自己吓了半死,反应好几天才恍然大悟,赶忙将沈珺微信号推给人家,对沈珺谎称导演助理需要沟通。   如今秦则谦又说这话,这到底是上手了还是没上手,难以分辨。   然后亿华老总张栋道:“这好像是统筹部主管,姓沈。”   赵刚心里又是一咯噔。张总又是何时注意到沈珺的?他们之前也没见过面吧?   张栋道:“干影视这行的,女的少,美女就更少了。”   赵刚松了口气,心道人还真是视觉动物。想当初他提拔沈珺,也不正是她长得漂亮,乖巧懂事么?有这么一个颜值顶梁柱在自己手下共事,他这个上司也倍儿有面。   秦则谦继续道:“这一个女孩要在公司待几年才能当上统筹主管。”   这话,几乎是在指名道姓了。   张栋当然不知道,所以将视线落在了赵刚这里。   赵刚回答道:“五年多了吧,沈主管刚来公司那会儿在我部门,也就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   秦则谦若无其事地搁下杯子,看向赵刚,道:“她还上大学了?”   赵刚“啊”了一声,被秦则谦的眼神盯得发毛。他也不是没见过秦则谦,总觉得今天晚上的秦则谦有些骇人。   赵刚道:“上、上了吧?”   秦则谦哼笑道:“上就是上了,没上就是没上,我怎么记得她大学退学了。”   这下连张栋都听出不对劲儿来了,可就是没问。   赵刚更不敢问。   可秦则谦那边,也不讲话,像是正等着有人来问。   宴会厅灯光渐渐亮起,中场休息,三分钟后进行抽奖活动。   赵刚余光中看见后门有人走了,身型像极了沈珺,还有一个身高极其优越的男性。   他起身给秦则谦斟了杯酒,呵呵笑道:“秦总和我们统筹主管认识?”   秦则谦一口饮下那杯酒,沉声道:“她大学退学前,跟过我一两年。”   话音刚落,张栋便被酒呛了声,脸憋得通红,成功将一众视线引了去。   桌上再没人提起沈珺相关话题。   但是仅过一会儿,有人便开始旁敲侧击询问秦则谦刚才那话的意思,是要他们多多关照沈珺,还是多多“关照”沈珺。   秦则谦道:“关照倒是不用了,只不过当初分开时闹了点小误会,这一晃七.八年都过去了,见不到面,误会自然解不开。”   亿华老总心领神会,给赵刚使了个眼色。   赵刚耳聪目明,立马应声:“秦总,这事儿您找我呀,可太简单了。”   秦则谦道:“嗯?赵刚是么?”   赵刚哎了声:“是。”   ---   沈珺唱歌的时候,紧张极了。   周易禾就站在她正对面,笑意盈盈得望着她,手掌拍着就没放下来过。   按道理来讲她在明,那人在暗,她不应当将人看得如此清晰。可她就是看到了,只能低垂下头,快速进入状态。   她有很多年没当众唱歌,她在想,今天周易禾要是没到,她这洋相可就白出了。   好在,这人不骗人。这点特别好。   说一个小时到,就一个小时到,卡在她上台前姗姗来迟,莫名让人有种舒服的感觉。   这种舒服是被人重视的喜悦感。   一曲毕,沈珺在台上躬身,手贴合在白色裙缦边角,快速下台。   令人的尴尬的是,主持人在叫她,没叫住。甚至自说自话了好多为自己的尴尬圆场,沈珺都没回头看一眼。   她下了台便直奔周易禾那处,宴会厅里很多人的视线都跟随着她,只是她完全不在意。   小跑起来长发飘扬,身上热气腾腾,立在他跟前,神采奕奕地仰起头——   “你来啦。”   周易禾点点头,他笑得太温柔了,沈珺没法不跟着他一起笑。   沈珺靠近他,问道:“你饿不饿?”   他还以为沈珺会问他一句她唱得怎么样。如果她问起,他当然要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赏。但人没问,反倒对他吃没吃饭这事儿关心得很。   周易禾兜里有一个小盒子,没拿出来。他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发顶,眼神里有温柔也有碎光。   他道:“本来是不饿的,你一问,好像就有些饿了。”   沈珺道:“我请你呀。”   周易禾诧异道:“在这儿?”   “不,不在这儿。”沈珺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道,“这儿的菜可难吃了,你要回家么?我去你家做给你吃。”   他笑道:“真的?”   他嗓音里带了种少年般的纯真感,笑起来时格外具有感染力,而且真诚得不像话。   沈珺想,他身居高位,到底是如何保持这份令人亲近的斯文和直率。然后她又想到沈阿香说过的,他才二十五,小自己三岁。   搁到从前,沈珺是绝对不会考虑比自己的年轻的男人,可是现在,她又感觉,这样也挺好的,自己也会变得年轻。   沈珺重复道:“真的真的,行不行嘛?”   周易禾很给面子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沈珺都要被他给逗笑了:“又不是没去过。”   周易禾的气息拂在她额角,低声道:“可是我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和你主动要来我家做客,意义不太一样。”   沈珺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问道:“哪里不一样?”   周易禾顿了一下,道:“总之就是,很不一样。”   ---   沈珺翘了公司年会,带周易禾走了。   走前将入场券递给吴雨恒,吩咐他道,中奖后代领,明早记得带到公司,若是没中奖,就算了。   组里的人显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中奖几率那时米缸里捡绿豆的事,可是站在一旁等主管的那个男人是谁?!   那么高,那么帅,还那么年轻!   赵河洛年纪到底是大了些,年会场子热,加上今天的沈珺格外接地气儿,于是打趣道:“主管,那是主管家属?”   沈珺一脸懵逼,赶紧一巴掌甩过去:“小心我给你发活儿。”   统筹部人员笑作一团,不久后将眼神钉在两人背影上。   姚莉莉艳羡道:“主管眼光也太高了……”   吴雨恒道:“俩人很般配啊。”   然后第二天,那位在年会上唱《光》的美女主管,名花有主的消息传遍全司。   还有人问,是不是就是抽中平板电脑的那位061?   这事儿沈珺得知后都惊呆了,在亿华第六个年头,只在公司生日会上得过玩偶公仔的她,抽中了年会一等奖。   吴雨恒代领,直接将东西放在了她的工位。   沈珺回想起昨晚和周易禾的经历,只觉得人生简直太奇妙。   好像是从遇到周易禾那天起,她的人生就变得不得不开心了。   有些人的出现,好像上天的恩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易禾真的,超级好 第20章   年会地点距离周易禾的住处很远, 还没上车前,沈珺便问道:“要不然我来开车吧,你休息会儿。”   周易禾道:“不用, 晚上视线不太好, 你坐着陪我聊天就好。”   他脾气太好了,体贴又温和。沈珺想着刚才在宴会厅里被组员们打趣的场面,笑了笑。   冬季将过, 春寒料峭。   周易禾侧过身来, 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道:“笑什么?”   郊外庄园设计的不合理,宴会厅外根本没有停车场,是用大理石块砌成的花园, 中央绿草长青。   两人并肩而立, 背影看来都会让人想入非非。   沈珺停了下来。   周易禾跟着也停了来。   借着宴会厅外薄弱的灯光,沈珺看着周易禾,看了好久。她姿态认真,眉宇间藏着一份稚气,那表情像是在端详一件罕见的宝物, 充满好奇又疑惑。   周易禾垂眸看她, 忽然就很想牵她的手。   他道:“你看我做什么?”   沈珺忽然道:“你好年轻啊。”   发自内心的,一句赞扬。   周易禾被这一句没由来的话搞得有些懵, 灯光照耀不到的地方, 耳廓又粉了一遭。   俩人站在月光下, 树木枝桠做剪影。   沈珺缓缓道:“周易禾,你真年轻。”   周易禾顿了下,开口道:“我现在不觉得这是一句夸人的话。”   沈珺道:“我就是在夸你的,我妈告诉我你只有二十五, 我都惊呆了。”   周易禾看着她,无奈道:“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或许有些生气了。”   她转过身去,不看他,悠悠道:“并没有。”   只是羡慕,还有一丝不怎么能说出口的自卑。   沈珺抿了一下嘴唇,道:“我马上二十八了。”   周易禾道:“你有儿子了。”   沈珺一怔。   周易禾继续道:“很多人的二十八岁都没有像沈默那样乖巧懂事的儿子。”   沈珺等了会儿,确定他这话的确没有别的意思后,笑了。   周易禾松了口气,他特别害怕沈珺不开心。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还得是从见到沈默的那晚开始。   那次他从医院离开后,直接去南方出差,白天忙于交际,夜晚却难以入睡。   他在想沈珺的这些年,应当是有过一场盛大绚烂而过犹不及的青春,然而绚烂过后,她应当过的不算太好。   影视这行他略有了解,实在算不得轻松。常年996,腰间盘突出,肩周炎颈椎病鼠标手主力军从事人员。   一个女人,要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情况下,时刻紧绷另一条弦,因为她不仅仅是个女人,还是一位单亲母亲。   他大概是这些年,除去她家人之外,第一个知晓她此重身份的人。   这种知晓能让她在他面前如释重负。   成年人的初见,从相互隐瞒开始。   物欲横流的年代,坦诚相待已经不能被人称赞,在某种限定场合下,足以被人诟病。   周易禾就这么想着,想着要不要再把话讲清楚。然而沈珺的忧郁思绪早就消散,扬着笑脸问他:“车停哪儿啦?那么远的吗?”   他道:“是有些远,来得太晚,没位置了。”   沈珺道:“那我们走快点儿,还要回家做饭。”   ---   沈珺在车上,又清唱了一遍《光》。   黯淡的车厢,稀疏闪过的车灯,漂浮在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气,让气氛变得静谧美好。   沈珺收了声,沉默了会儿。   周易禾问她:“怎么不说话了?”   沈珺嗯了一声,问道:“好听吗?”   周易禾道:“好听。”   沈珺想了想,缓缓道:“我以前还挺爱唱歌的,高中还有大学的时候参加校园歌手大赛,还拿过奖项。”   周易禾淡淡地笑了声。   沈珺又道:“我很久没当众唱歌。”   周易禾道:“唱歌这事儿还得看天赋,有人天籁之音,有人五音不全。”   沈珺转过脸来问他:“那你呢?”   周易禾开着车,肩颈线十分优越,他笑了笑,摇摇头:“我不行。”   沈珺认真道:“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这话,还是大学军训时,教官告诉他们的一句话。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周易禾这次笑得隐忍了,哑声道:“那好吧。”   “不说了。”   回到周易禾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半,本来兴致冲冲要给两人做晚饭的沈珺忽然间有些困惑,现在吃饭,对身体不太好吧?   她站在门口玄关处换鞋子,松散的长发垂于脑后,眼下微微晕妆,好在灯光不亮且周易禾身高优越。   但他还是愿意蹲下身来给她拿鞋子,一双三七码的粉色棉拖。   他用修长的手指将鞋送至于她脚下,道:“没有别人来,鞋是专门为你准备的。”   沈珺笑:“我还没问呢。”   周易禾起身,褪下外套,面色平和道:“这不是怕你多想。”   他去厨房倒水,沈珺就跟在他身后。   他把水递给她,浅蓝色透明玻璃杯,水面飘着两片柠檬。   沈珺接过水,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确实有些不一样。   她问道:“你饿不饿?”   周易禾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搁到桌面上,笑道:“要我说实话么?”   沈珺茫然:“当然。”   周易禾无奈道:“下午的时候,推脱不掉,已经和合作方吃过了。”   沈珺恍然大悟:“那你不早说。”   周易禾问道:“怎么了?”   沈珺道:“我应该回家的。”   既然已经吃过饭了,那她就不该主动说要来他家做饭,虽然想要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的想法居多,但真想起来,夜晚跟他回家这件事就有些暧昧了。   成年人,二十五岁。   周易禾道:“你是怕明天迟到么?”   不等沈珺回答,他又补充道:“明早我送你去公司,你不用害怕。”   沈珺心里想笑,她为什么要害怕?   临近十二点,城市陷入寂静,站在高处往下看,灯火璀璨。   沈珺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着他之前递给自己的粉色睡衣,慢慢往次卧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时,听到来自主卧方向的音乐声。   “光落在你脸上   可爱一如往常   你的一寸一寸   填满欲望   城市啊有点脏   路人行色匆忙   孤单脆弱不安   都是平常……”   咔嚓一声门响,音乐声忽远忽近的了一瞬。   周易禾站在主卧门口,手里拿着折叠整齐的换洗衣物,对她道:“明天早晨七点,我会叫你起床。”   她洗完澡,妆容一洗而净。半蓬松的长发垂在耳侧,乖巧又安静。   他垂眸专注的看着她,继续问道:“今晚关门么?”   沈珺想了想:“关不关都行。”   周易禾紧接着走向浴室。   沈珺叫他的名字。   他立刻转过身来,问她:“怎么了?”   语气里倒是有一种不易发觉的迫切感。   两人相视一笑,或许是刚刚洗完澡,带出一室热气腾腾,周遭的空气渐渐升温。   沈珺眉眼温柔道:“晚安。”   周易禾也道:“晚安。”   他进了浴室后,沈珺又听到那首没播放完毕的光。   “你低头不说一句   你朝着灰色走去   你住进混沌深海   你开始无望等待……”   沈珺摇了摇头,顺手捋了捋湿/润的长发。   那是她的七年啊,过去了。   ---   第二天沈珺到公司时,看见搁在工位上的平板电脑,直接懵了。   她在组里环视一周,瞪大了眼:“不会吧?”   吴雨恒立刻就道:“是真的,珺姐!”   付佳佳道:“主管,你这次必须得请客啊!”   沈珺迫不及待地拆开电脑,爱不释手地看了好几眼,才慢腾腾得抬起头:“我其实有预感的。”   付佳佳道:“我也有预感的,昨晚珺姐被姐夫接走后,我就有预感,珺姐肯定是对这奖项不在意了,越是不在意,就越能得到!”   沈珺笑道:“纯属运气好,没别的事儿,那也不是你姐夫,可不要乱说。”   付佳佳禾吴雨恒互相给彼此递眼色,又说起昨晚年会上的趣事。   比如姜蒙被公司高层灌醉,弄到舞台上大秀脱衣舞,最后被四个人拖下台来。   付佳佳边说边笑,吴雨恒又说昨晚沈珺还得了个优秀表演奖,有二百块奖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过来。   这下子沈珺更惊喜了。   众人起哄必须得请客了。   十点已过,沈珺看了一圈组里,打算今晚再请组员们吃一顿大餐,意外发现赵河洛不在。   赵河洛入职两年多,几乎没有迟到过。   沈珺问道:“赵河洛没来?”   有人说赵河洛昨晚喝大了。   赵河洛这人算不得外向,在组里有些沉闷,虽算是老组员,但存在感并不强。昨晚沈珺走后,他不知道犯了哪门子病,竟在桌上喝大了,最后抱头痛哭,直接昏睡过去。   还好他存在感低,加上统筹部门座位靠后,职员们围着舞台,尤其是高层那桌欢声笑语的,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只是沈珺还蛮惊讶的。   她道:“那等组里人齐了我们再聚餐,你们放心吃,我来请客就好。”   姚莉莉大着胆子问道:“姐夫来不来呀?”   沈珺嗤笑一声:“这事儿得问人家。”然后立刻堵死众人的起哄,厉声道,“工作时间,切忌喧哗。”   “《后悔》的小样都做好了吗?做好了让我过目,尽快通过发给后期。”   沈珺这样说话,众人再好奇也要噤声了。   部门里气氛很快安静下来,等待文件传输过程中,沈珺垂眸看见了土。   嗯,就是周易禾千里迢迢从南方带过来的那袋土。   她已经将土放进花盆里,每天喷水保持土壤湿度,静等三月到来,播种施肥。   她又看了眼工位前摆放着的日历。   惊喜的发现,快了。 第21章   赵河洛请了病假, 病情无所交待,只说回来后补假。   勤勤恳恳的老员工请病假,沈珺当然是得应下, 秉着体恤下属的意思关心几句, 下属却没有回应。   几天后,沈珺问他什么时候来上班。   赵河洛只回复道,等病好了吧。   沈珺搁下手机, 觉得很奇怪。   不是等病好了, 而是等病好了吧。   那么不确定的语气, 让听的人心里也没底儿。   沈珺从家里带了饭菜,去公司餐饮区热饭的时候正好碰见付佳佳。   也不是凑巧了,付佳佳就是奔她而来的。   付佳佳从西藏回来后, 心依旧飘在外面, 于是上了几天班又请假休息,这次年假休完了,扣得是真金白银。   用沈珺心里话讲,这段时间的付佳佳简直浪到飞起,但人家有资本, 有人脉, 有胆量。   付佳佳在餐饮区截停她,要她陪自己出去吃饭。   沈珺守着微波炉, 推辞道:“我带了饭菜, 要不你和我一起吃?”   付佳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笑嘻嘻道:“吃饭才不是重点,我有话要问你啊。”   沈珺想了想,听到“叮——”得一声响,不紧不慢打开微波炉的门, 转头对付佳佳道:“我今天做了卷饼和黄焖鸡,你要不要吃?”   付佳佳愣了下:“饼卷什么?”   沈珺道:“牛肉。”   付佳佳思索片刻,道:“我觉得,我们在公司里吃饭也不是不行。”   沈珺几乎不减肥,她从不在食物上苛待自己。   大概是因为年纪轻轻便生了孩子的原因,她几乎没有身材走形的苦恼,而且,比二十岁之前身材更好了些。   付佳佳咀嚼着卷饼,由衷赞叹道:“沈珺,你可真是太贤惠了,谁娶了你真是享福了。”   付佳佳声音不小,饭点儿餐饮区坐了不少人。   沈珺叹了口气,默默提醒她,这种事儿就不要广而告之了,怪不好意思的。   付佳佳诧异道:“沈珺你竟然变得这么幽默!”   沈珺茫然道:“我本来也挺幽默的。”   “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付佳佳声音又大了,可随即又变小,问道,“我前几天请假没来,可年会那天我可看到了,周总来接你了——”   她越说声越小,好像这事儿多见不得人一般。   沈珺咬了口卷饼,满满牛肉,嚼完了咽下去才道:“这事儿好多人都看到了,你不用这样。”   付佳佳瞪大眼:“哪样?”   沈珺想了想,回答道:“我俩干干净净。”   付佳佳没听懂,问道:“哪方面?”   沈珺道:“方方面面。”   付佳佳道:“沈珺,你可能不知道周总这人身家多少。”   沈珺悠悠道:“我自己能挣钱,我不在乎。”   “你怎么这么天真啊。”付佳佳道,“我不是劝你现实,可女孩子现实点没错的,谁不想好上加好,自己挣钱那是有能力,有魅力。老公优秀那是坚实后盾呐。”   沈珺道:“我俩还没到那一步。”   付佳佳道:“现在不到不代表将来不到,周总是李岩上司,你要是和他好了,我和李岩也能沾光了。”   沈珺喝了口水,突然想起一件事儿。   “你知不知道周易禾比我小三岁?”   付佳佳喃喃道:“小三岁吗……”   沈珺搁下卷饼,猛吸一口气:“三岁,他才二十五。”   付佳佳一寻思,笑呵呵道:“二十五好呀,女大三,抱金砖,你二十八,你俩正合适。”   “少给我戴高帽。”沈珺道,“我一下子就变老了。”   付佳佳道:“你还在意这个啊?”   沈珺看着她:“你不在意?”   付佳佳又啧啧摇头,眸里透着精亮:“人家周总都不在意,你还矜持什么劲儿呢。”   沈珺想了想,正色道:“你是不是觉得像我这种女人,被周易禾那样条件的男人看上,就该窃喜,或者该一声不吭地接受这份殊荣,不该有任何不愿。”   付佳佳愣了一愣,道:“我也不是那意思了,珺珺你也很优秀的。”   沈珺点头:“只不过他更优秀罢了。”   付佳佳没说话,她都没明白沈珺这话什么意思。   沈珺道:“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才是。”   付佳佳瘪了瘪嘴,回应道:“你太理想化了,爱情没有平等之言。你看我和李岩吧,李岩长得不算好,家庭背景更别提了,我们在一起四年多,我就去过他一次老家,说什么也不会去第二次了。我呢,虽然工资没他高,但家庭条件比他好,父母就在周边城市,真要买房也能帮衬着些。他或许是只道这些了,最近两年对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他能有什么办法?”   沈珺静默了一瞬,道:“李岩还挺难的。”   付佳佳道:“他哪里难?我二十岁就跟了他,他今年都快三十了。”   沈珺没说话,心道账不能这样算。   年龄不年龄的,还不是你情我愿。   ……嗯?   沈珺神智一滞。   她好像在思索别人故事当中悟出了某些真谛。   真就如付佳佳所说,周易禾都不在意,自己也不要紧揪着点不放了。   男大女小正常,女大男小有何不可。   一想到这里,沈珺便有种如释重负的失重感,好像压在心里的某种井盖被她不费吹灰之力揭开,井底之下,满眼清泉。   她抬眸,继续姿态从容地吃卷饼,只道:“一人一种活法,一对情侣一对相处法。”   付佳佳悠悠道:“我真羡慕你。”   沈珺一个眼神扫过去。   付佳佳改口道:“我这是说啥呢,我羡慕你干什么,我有我家李岩呢。”   沈珺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男朋友,你就偷着乐吧。”   付佳佳才没有偷着乐,她直接哈哈笑出了声。   ---   《后悔没有在一起》项目暂告一段落,统筹部接来新项目,后期某位主管却给沈珺发消息,询问她《后悔》相关工作。   沈珺一看对方发来的消息,想起这部分是赵河洛做的,于是在微信上给他发去消息,询问项目所在地址,准备自己修改。   那边始终没回复。   赵河洛请假一周了,与沈珺的对话还停留在几天前,沈珺拦截住要出门的吴雨恒,询问道:“赵河洛最近有没有和你联系?”   吴雨恒一脸懵逼道:“没有啊,怎么了?”   沈珺说没事,让他走了。接着又跟后期主管沟通需要修改的地方,顺便问了下这个项目的紧急状况。   后期主管说,导演那边等着审片。   那就是挺着急的。   沈珺给赵河洛打电话,那边不接。   她没有赵河洛电话,一开始微信联系不回复,她找到人事登记处翻来他的电话。   她觉得这状况有些不对劲儿。   回到部门,她直接坐到了赵河洛工位上,询问旁边的人,知道赵河洛的文件放在哪里吗?   那人道:“洛哥电脑d盘里,有个z h l 的文件夹,他所有项目都在里面。”   沈珺打开d盘,面无表情地关掉。随后又打开赵河洛电脑上的其他磁盘,最后看了看回收站。   桌面上平放的手机震动了下,沈珺皱着眉头拿起,看到赵河洛发来的消息。   赵河洛:【主管,我要离职。】   沈珺再次拨通他的电话。   依旧被挂断。   沈珺咬牙切齿地打下一句话:【把你电脑里的文件找出来。】   ---   沈珺找了网管来,在赵河洛工位上研究回收站,顺便清理病毒。   网管说,赵河洛电脑上的文件都是被人粉碎过然后删除的,能不能找回来,不能确定。   沈珺无话可说。   年前亿华换了新网管,本事不大,嘴挺能说,她听组里人吐槽好多次这人,今儿头一回见,果然不负众望。   关键她一脸急不可耐将要发火的表情,这人竟还有功夫和她开玩笑。   她真想骂一句,去你大爷的。   后来她直接丢了句:“你先研究着,有什么问题微信联系我。”   语毕,出了门。   她去人事把赵河洛居住地址照了下来,这地址随着人员变动而更改,为了避免联系不上以及秉承着以人为本的宗旨,亿华人事很是注重职员信息。】   这问题有好有不好。   比如现在,对沈珺来说,就挺好的。对赵河洛来讲,可能不行。   沈珺临出公司门前交代吴雨恒,联系后期主管,尽快修改项目,然后准备打车,直奔赵河洛住址。   十分钟,村口处。车开不进去,司机师傅直截了当地让沈珺下车,顺便支付车费后给他看一眼。   初春天气,冷风阵阵,沈珺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陌生的街道,忽地有种自己冲动过头了的感觉。   司机还在催促她:“我说姑娘,你下不下?这村路口窄,想开进去,没门儿。”   沈珺赶紧付了车费,想着真不行就再打车回去。   亿华位置本就偏郊区,公司职员为了省房租,常常选择公司附近的村户租房,便宜方便。   赵河洛显然就是这样。   沈珺站在村口,看了眼手机里拍下来的一串文字,沉默几秒后开启随机询问模式。   鼻子底下一张嘴,除了开口问没别的办法了。   可真问到了,看见那条冗长静谧甚至有些神秘的胡同巷子,她踌躇不前。   几经思索,她拨通周易禾的电话。   周易禾接的很快,问沈珺怎么了?   沈珺问道:“你忙不忙?”   周易禾机警地察觉到她的反常,问道:“需要我?”   沈珺愣了一下,开口道:“也不是吧,就是遇到了点小问题,心里没底儿。”   周易禾低声道:“给我打电话,心就安稳了?”   沈珺望了那冗长小巷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多少能安稳一点儿。”   周易禾笑了笑:“地址发我,马上就到。” 第22章   沈珺挂断电话后, 又给赵河洛发消息,告诉他他恶意删除文件的事情已经被公司上层知晓,若网管不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文件或着他不能立刻出现, 就会报警。   然而即便如此, 赵河洛依旧没能回复她的消息。   真的,很不正常。   沈珺烦躁地看着手机,此刻哪怕是谁的消息都能让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   她在村口板面店里, 要了瓶水, 坐了半小时。   沈珺来亿华不久, 赵河洛就入职了,两人虽是前后脚,可现在职位工资差距巨大。倒不是说能力相差得多, 毕竟统筹这活儿不难, 只是繁琐,沈珺能当上主管,多亏赵刚提拔照料。   赵河洛沉默寡言,不喜交际,更不爱打扮, 平日里有些阴沉, 看起来是个冷漠人。   除了工作,沈珺和他没交集。   等待周易禾的过程中, 沈珺给公司网管发微信询问电脑状况。   网管说, 难搞。   沈珺回都没回。   这事儿让赵刚知道了, 免不了挨批。她想得是等事情解决后再上报,基本就没什么了。可网管如此垃圾,赵河洛一声不吭,让事态目前停滞不前, 让她都有些心生烦躁。   烦躁到极点,周易禾来了。   周易禾见沈珺愁眉苦脸地立在村口小道中,安安静静,等了他很久。   天边染上暗色。   他刚从公司赶来,下了车,不由得加快脚步。   沈珺头一回给他打电话找他帮忙。上次沈阿香出意外,他几次三番说要一起,她才答应。   他走到她跟前,把车钥匙揣在兜里,问道:“怎么了?”   “有个部员联系不上了。”沈珺道,“已经一周了,而且今天下午我才发现,他把电脑里所有文件都删掉了,粉碎性的。”   周易禾抿了抿唇,认真道:“就算是粉碎性删除,也会有找回文件的办法,你不用害怕。不过现在,你是不是更加担心你部员?”   沈珺叹了口气,道:“一半一半吧,我比较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种令人无语的事情。”   周易禾看到她真情实意的在为这件事苦恼的模样,淡淡地笑了。   他环望一眼身后的低楼,满眼的浅黄色墙面,老旧生锈的空调机还有深棕色斑驳的枝桠,问道:“他住在这里?”   沈珺回答道:“是的。”她抬手指着,“就在那条方向,走到底,有条胡同,胡同还要走到底。”   周易禾道:“走吧,我陪你去。”   沈珺有意瞥了他一眼,只一眼,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很快转过身,与他并立。   天色彻底暗了。   因为周易禾的到来,她大步向前,走到胡同小巷口时也没有停顿。   赵河洛住顶楼,村里限高,最多只能四层,其中三四层还是村民自己搭建,并不符合建筑规定,但如此一来,房费便宜将近一半,符合很多外地务工人员的需要,供不应求。   沈珺走在前面,心里装的全是事,没看清楼梯,绊了一下。   身后一双大手陡然拖住她的腰身,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不容易发觉的香气。   天花板上的声控灯骤然熄灭,沈珺即使因为绊住脚步而心跳加速,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周易禾的衣物摩擦在她背后的窸窸窣窣声响。   沈珺扶住把手,犹豫着要不要将声控灯唤醒,却听到周易禾不轻不重地呼出一口气,热息拂在她脸侧。   楼梯间灯光黯淡,窗外云雾稀薄,霓虹彩色有一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身影。   沈珺睁着眼,一动未动。   周易禾将她扶正,对她说了三个字。   “别紧张。”   沈珺:“……”   她从一片错愕中回神,赶紧扶着栏杆站直,生怕这份紧张越来越壮大。   楼梯正对着窗口,涌来一阵冷风。长发随着冷风拂动,脸颊气温降低了不少。她已经分不清这份紧张到底是对着不久后赵河洛的未知状态,还是目前在狭小幽谧拐角口与周易禾近距离接触的局促,即使隔着厚重外套。   ---   这份紧张持续到敲响赵河洛房间门口之前两分钟。   沈珺站在门口处,看了眼手机里拍下来的图片,对周易禾道:“就是这里。”   四楼,五零二室。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卫生条件并不好,每隔两米就有一张糊满报纸海报的门,门口堆积了很多外卖垃圾以及一些无法分辨的衣服棉被。   幸好是冬天,垃圾气味儿传播不明显。   沈珺有些后悔把周易禾叫来这种地方,她怕他会介意。   沈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儿环境太差了,别弄脏你的衣服。”   周易禾道:“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   沈珺:“……”   他这样一说,沈珺更内疚了。   她再次确定了一下地址,敲响了门。   昏黄的灯光骤然亮起,照在白色发黄的旧门板上,像是蒙了一层浓重复古滤镜。   第一声门响,门内没有动静。   沈珺回过头,周易禾站在身后。   她看着他。   他高她很多,穿着黑色风衣,肩宽腿长,风姿卓越。和背景有些不符。   沈珺的手还抬在身前,静静地看着他,白皙的脸,黑而亮的眸。问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易禾静了一秒,回答道:“正常。”   而后不动声色地扯过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后,手掌铺开,直直地拍向那门。   门框被他拍得发震。   沈珺盯着天花板看了眼,觉得这门应当很好踹。   周易禾拍完后,没着急再拍,他转过身,与沈珺四目相对。   沈珺静默着,没说话,可眼神又分明告诉他——她有点儿惧怕。   或许是对未知的,不好的猜测。   周易禾转过身,又抬起手。   手未落下,房间内出现一声响动,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没再拍下去。   沈珺的手指落在他的肩侧,细细软软的声音吹进他的耳朵。   “周易禾——”她叫他名字,“有人。”   沈珺道:“赵河洛在里面。”   这是周易禾第一次听到她同事的名字,与此同时油然而起的想法是——饸饹面?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房间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响,拖着长音,像是几天没吃饭。   “谁在外面?”   沈珺又拍他,压低声音:“我同事。”   她鲜少在人面前露出这样惊喜的表情,乌眉亮眼,整个人生动活泼,有种低于自身年纪的俏丽和跳脱。   周易禾看着她。   直到另外一声刺耳的声音令他双眉微蹙。   房间并不隔音,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噪音。   房间里的人“卧槽”了声,嗓音变大了,掺了些烦躁在里面:“谁在外面啊?”   沈珺不再动了,她的目光落在周易禾脸上,又移到他的眼睛,仿佛在问他——   我该不该回答?   周易禾点了点头,并没有发出声音。   沈珺明了,深吸一口气,又清了清嗓子,道:“是我。”   房门内没了动静。   沈珺被周易禾抵在身后,双手抵在他后背,靠在上面,听房间内的声音,微微昂着头,表情认真,甚至认真到有些凝重。   她道:“周易禾,我还是有一种不算太好的预感。”   她的脸色很白,唇色是微微的西红柿红,头顶的灯光映在她凝重的脸上,映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担忧。   周易禾低声道:“有我呢。”   沈珺又冲房子里喊了声:“赵河洛,我是沈珺。”   话音刚落,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珺被吓了一跳,抓着周易禾衣服的手瞬间收紧。周易禾看她一眼:“后退,我要踹门。”   见她茫然地看着门处,他搂住她的肩膀,一脚踹了过去。   窗户开着,窗帘垂下来,被冷风吹着鼓起一个大包,门被踹开的瞬间,窗帘拧成一条。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散进来,尽显凄凉。   沈珺凑过去,摸索着门边墙面,摁开灯泡开关。   等看清房间内场景后,后脑勺便被一只手摁住了。   脸颊埋在男人胸口处。   炙热、滚烫、像一团火,围绕着她。   “别看。”   沈珺趴在他怀里,立马不动了,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看不清切的一片红。   房间里渐渐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其他气味儿。   周易禾强忍着心理不适,一手摁着沈珺脑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打120.   ---   赵河洛是因为低血糖晕倒,头部受到重创,血流不止。   他被拉上救护车时,沈珺已经从周易禾怀里起来,并敏锐看到放在他床边桌面上的移动硬盘。   还有一张纸,黑色字迹如同蚂蚁密密麻麻布满整页纸张。   她把那些都收了起来,一起去了医院,周易禾紧跟其后。   医生说,赵河洛至少三天没吃饭,并有胃溃疡以及胃出血的迹象。   沈珺想起年会当晚,赵河洛喝了很多酒,或许那时,他就有些异常。   但公司里职员们的关系仅限同事,没有精力去注意一个平时在公司里毫不起眼的人。   沈珺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便去了病房。   赵河洛醒得很快,见她进来,脸色苍白得说不出话。   沈珺知道他没力气,于是开口道:“我去找你,是为了工作的事情。”   赵河洛嘴唇干瘪,眼角下方一圈乌黑,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抱歉。”   听到这话,沈珺倒是惊了一惊。她以为赵河洛会为自己辩解几句或是什么的,总之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道歉。   沈珺坐都没做,只道:“你是真的想离职。”   赵河洛虚弱地眨了眨眼,没说话,用表情和神态回答了沈珺。   沈珺道:“好吧,可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要跟刚哥上报一下,毕竟你在公司待了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一刚哥要给你举行一个欢送会,却找不到你的人,也不太好。”   赵河洛却摇了摇头,哭了。   沈珺有些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在她面前说哭就哭了起来。   可随即想到兜里的硬盘和白纸,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道:“我给你家人打过电话,他们明天早晨到医院。”   赵河洛哭得更厉害。   沈珺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过问。   她道:“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争取一笔丰厚的奖金。”   沈珺出来病房,周易禾就站在门口。   事出突然,又意想不到,惊吓褪去,疲惫涌上心头。   她掏出兜里的纸张和硬盘。   “周易禾。”她问他,“你车里有电脑吗?”   周易禾说有。   沈珺跟着他出了医院大门,上了车,没着急走。   她迫切需要知晓这个黑色移动硬盘里面,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万幸,完好无损。   赵河洛任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删除公司内部文件的危害和后果,所以给自己留了后路,也给沈珺减少了麻烦。   沈珺将硬盘拔/出,合上电脑,忽然间就放松下来。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沮丧的。   赵河洛的遗/书还在她兜里,她更加在乎的是硬盘里有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周易禾询问她此时的状态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沈珺道:“我和赵河洛认识几年了,倒是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想法,关键也没身份问,而且竟然也没有询问的想法……”周易禾听到这话,习惯性地望过去,这么多年没见,也早就预料到彼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没说话,他知道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她惆怅道:“如果明天就去死,今晚你想做什么?”   车厢内的空气一瞬间沉寂。   周易禾低声道:“你觉得呢?”   呼吸声渐渐可闻。   他声音愈发低沉,充满磁性:“你想做什么?”   沈珺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钉在他的脸上,根本移不开。   周易禾道:“谈恋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总驰骋商界多年,实则是个没恋爱过的弟弟。 第23章   沈珺分辨不清周易禾的这句话是在回答她, 还是在请求她。   无论是什么,都足以让她为之一颤,甚至有些, 难以自/拔。   夜色深了, 笔记本电脑的光清清浅浅照在车窗上。   周易禾看向了她。   她觉得他可能是有话想说,也可能刚才根本没说完。   沈珺这会儿,心跳有些快。   她始终不说话。   周易禾笑了声, 声色里带有不易发觉的温和。   “总不能到死那一天, 还未经人事。”他话说的格外坦率, “那也太遗憾了。”   沈珺不动声色地转过头,脸颊轰得一下变烫了,滚烫滚烫。   他伸手将她的脸转过来, 观察她的表情, 却意外感知到她的窘迫:“怎么这么烫,感冒了。”   “......没。”沈珺很快挣脱他宽大的手掌,振作起来,回答道,“你的愿望简单得要命。”   “是么?”他道, “我觉得很难。”   沈珺想了想, 深深吸了口气,想说什么, 又觉得不合适。   成年男女, 一旦提及这个话题, 气氛骤然转变,暧昧又灼热。   她甚至想起那晚她做的那个梦,梦里纠缠不清的人影,身临其境的触感与压迫, 令她羞愧不安。   她是正常的女人。   周易禾是正常的——男孩。   她惧怕情感如同风暴袭来,将她的思绪理性瞬间淹没,可又很期待与他的发展。   她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两股难以相融的想法,令她有些纠结,这种纠结同样体现在在她的脸上。   她渴望,又觉得该克制。   周易禾发觉到她的异样,只是看着她。   眼眸温柔,动作绅士。   沈珺在他的目光中,终于笑了下,道:“慢慢来吧。”   周易禾点头:“好。”   好的感情细水长流,他从来都只想和她慢慢来。   ---   沈珺被周易禾送回出租房,下车的时候,正好被下班回家的张锦诗看见。   张锦诗趁着夜色在沈珺身后拍了一下:“刚送你的人是谁呀!”   沈珺吓了一跳,转头的瞬间脸色惨白。   张锦诗哎吆一声:“没事吧你?”   今晚沈珺本就有些不正常,被张锦诗这一声吓得好一会儿没缓过来。   张锦诗感觉到厉害了,立马正色道:“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就是看见有人送你回家,所以想问你一下。”   沈珺平复了下心情,半晌才道:“你真是想要我的命。”   她没和张锦诗说周易禾送她回来的事,却将赵河洛的事情大致讲了下,以表她此前不佳的精神状态。   张锦诗很震惊:“你们同事那么长时间了,一点儿迹象都没有吗?”   沈珺道:“没有,平时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交集。”   张锦诗竟有些惆怅道:“人啊,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   大约是话题略显沉重了,两人的交流层次更深了些。   初春的夜晚还有些冷,两人依偎着走在夜色中,沈珺回应道:“我跟你有同样的想法。”   她又说:“只是他这次要离职,上边儿肯定要交代。”她叹息道,“再招人又不知道招什么样儿的,能不能留下也是问题。”   张锦诗安抚道:“你放心吧,地球离了谁都能转,有人走就有人来,说不定比之前的还要好呢。”   沈珺道:“但愿吧。”默了一会儿又说:“但愿赵河洛也能早点康复。”   张锦诗问道:“刚才送你那人,就是今天和你一起去找你同事的人吧?”   沈珺嗯了声:“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张锦诗呔了声,“我以为你有男朋友了。”   大约是最近被问到这句话的频率过于高了,沈珺听到这话下意识就想叹息,然后回复一句——还没呢,别着急。   随即立马一顿,瞄了眼张锦诗一脸八卦的样子,庆幸自己没说出声。   沈珺道:“聊人生呢,不聊男人。”   张锦诗啧啧道:“男人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呐。”   沈珺一思索,感觉这话貌似也没错。   张锦诗好整以暇道:“我就特别爱聊男人,聊聊吧沈珺,我们聊聊男人,我想听。”   过了会儿,两人走进单元楼,声控灯光亮起,沈珺才恹恹道:“好吧,聊嘛。”   谈及挚爱话题,张锦诗开口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沈珺连插嘴都插不上。   幸好她也不想说。   走到门口,沈珺掏出钥匙打开门,准备脱衣服挂包。   张锦诗倚在门框上,头微微昂着,视线黏在天花板上,悠悠道:“你别看我现在和余圣阳好着,可我总是时不时想起我那前男友,他前几天加我微信,我一直装没看见,今天憋不住给通过了,他说他要结婚了。”   沈珺极轻地掀了下眉,却没说话。   怪不得今晚的张锦诗如此反常。   沈珺随即又想到目前依旧躺在病床上的赵河洛。   真的,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张锦诗烦躁地拨了拨刘海儿,有些难受道:“你说他是来找我复合的也行啊,他告诉他要结婚了,是来炫耀吗?”   她骂了句脏话,看似平静却不平静道:“只要他说复合——”   “别复合。”沈珺用话拦截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张锦诗扭头看她。   沈珺平静道:“所有没能坚持到底的都不能称作爱情,充其量只能说试过。”   “试过了,不合适,所以分开,很正常。”她面色坦然,坦然得不像话,“上天给过你重新来过的机会,何必重蹈覆辙。”   张锦诗顿了一下,伤感道:“我之前为他流过两个孩子。”   她原本,是不打算说这些的,可因为沈珺刚才说的这些话,让她不得已为自己辩解为何自己听闻前任结婚会有那样大的反应,她直觉沈珺眼神里好像有一丝不屑。   沈珺又道:“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如果是为了那两个孩子不甘心,没必要,你们只是没有缘分。”   张锦诗彻底沉默了。   沈珺继续脱外套挂包,做完一老套回头发现张锦诗还站在那儿。   沈珺想,她是不是话说多了。   隔了一会儿,她看见张锦诗抹了抹眼眶,经过她身边,回了房间。   沈珺去洗澡,洗衣服,吹着半干的头发,问周易禾到家了没。   周易禾说,正准备睡,让她早些休息。   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后,关掉手机。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隔壁房间有稀稀拉拉的笑声,沈珺听清了,分辨出那是某档国内著名综艺的声效。   她睡不着了。   但并不是因为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而是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赵河洛进医院,张锦诗聊过往。   无论哪一件事,她都表现得过于理性,或者说,过于冷漠了些。   她叹了口气。   然后,起身,穿鞋,敲响张锦诗的房门。   张锦诗低垂着头,并不看她,用一股带有鼻音的声色问道:“吵到你了是吗?不好意思啊沈珺,我睡不着——”   “我也有过。”沈珺道。   张锦诗抬眼去看,沈珺才看清她肿成核桃一样的两只眼睛。   沈珺心里泛起一阵内疚,她道:“怀孕,我也有过。”   而张锦诗张大了嘴。   沈珺抿了抿唇,低声道:“我只是认为——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姑娘永远不要为渣男烦恼。”   空气沉默着。   毫无征兆,张锦诗哇得一声哭出来,两只胳膊向前伸,紧紧搂住了沈珺。   沈珺半提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张锦诗哭得又急又凶,被对门住户拍了大门才停下来。   她哭完了,趴在沈珺怀里,难过得说道:“沈珺,你说得实在是太对了。”   ---   第二天,沈珺主动去找赵刚,试图和他讲一下赵河洛的事情,为赵河洛争取奖金。   赵刚得知赵河洛的事情后,并未多言。   沈珺道:“这事儿是我疏忽,作为主管没能及时了解下属的情绪变化,导致他有了不好的想法,所幸公司内部文件没有损失,他又在公司待了这么多年,现在正在住院,出于人道主义,我提议多给他一些补偿。”   赵刚看着她,半晌没说话。   沈珺抬头,问道:“刚哥,您觉得呢?”   赵刚还没说话。   沈珺有些诧异,是不是他对赵河洛删除公司文件的事情有所生气,还是因为自己管理不周准备措辞如何责备?   短短两分钟里,沈珺的心情已经从意气风发逐渐变得没底儿。她甚至有些后悔来找赵刚。   沈珺想这事时,赵刚忽然出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沈珺“啊”了声:“我昨天才——”   “你和秦总!”赵刚双眼盛满惊喜,继续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沈珺微微愣怔,说实在的,有些惶恐。   赵刚继续道:“我说呢,怎么一见你就问我要微信号,每次去片场找导演,都点名要你去,原来你们——”他顿了顿,大笑道,“是那种关系!”   沈珺哑然了。   赵刚的态度立马缓和了,这表情沈珺只在他见张总时才见过。   不过现在,赵刚却对她如此谄媚。   赵刚道:“我一直想跟你聊聊这事儿,又怕你觉得不好意思,都过去那么久了,秦总有意想和你讲和——”   “刚哥。”沈珺没理他,“赵河洛的奖金,您看多少合适?”   赵刚顿了一下。   她这是,不接他话茬?   糟糕,这一步走错了。他本就纠结怎么跟沈珺开口说这事,原本是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职员,如今变成投资商的前女友,身份转换巨大,他简直过犹不及。   而沈珺一直就没拿这重身份说事,其实某种意义上也早就表明自己的立场。   只是这立场过于清高,让人难以置信。   赵刚的语气缓了下去,试探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沈珺想了想:“这事还是刚哥决定。不过赵河洛在职期间态度端正、工作勤奋,您也看在眼里。”   赵刚点头,一直观察她,故作思索道:“那是,赵河洛是个好职员。”   沈珺站得笔直,脊梁骨似是有根绳给吊着一般,整个人挺拔而孑立,面无表情道:“刚哥,没什么事儿,我就回了。”   也不等赵刚回应,自顾自地出了门。   从背后看,身影潇洒得很。 第24章   如果说入职近六年, 沈珺有一万次觉到身心疲惫的话,那么这会儿她是真的再一次萌生了离职的想法。   对于未来,沈珺有着实际而踏实的蓝图, 对于当下, 她简直无能为力。   赵刚之所以得知她和秦则谦的关系,除了秦则谦告知,没有其他途径。而告知的方式方法, 沈珺无法猜测, 若是私下交流, 她尚能保存颜面,若是酒桌兴起广而告之,那她的脸多半是被丢尽了。   不过生活和工作不会留给她太多时间思索和惆怅, 偶尔想想, 还是要咬着牙往下走,真的有离职想法,也得善后,要负责任。   她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说走就走, 肆意妄为。   自那天起, 沈珺又经历了一段忙碌且劳累的日子,赵河洛的离职, 一时无人能补。整个部门笼罩在一种激情却沉闷的矛盾气氛中, 除去工作交流甚少。   幸而拿到工资单时, 沈珺看到赵刚批给赵河洛的奖金数额,心生欣慰。   那是一笔不算少的金额,足以让赵河洛静养一段时间,重振旗鼓。   沈珺私心还是想让赵河洛留下, 于是抽空给他发去一段真挚的话语,内容中除了鼓励和安慰,还给他留了条后路,若是下份工作不尽如意,亿华统筹部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赵河洛也回了一大段话,除了激就是抱歉。   沈珺想起那晚他流下的泪水,顿时心里又有了触动,于是周五下班,她没死磕在公司里,回出租房收拾了些衣物准备回家。   遇到张锦诗,说自己周天下午回来,让她尽情造作吧,在自己回来之前收拾好战场。   张锦诗却道:“最近空窗期,造作个屁。”   沈珺惊了,道:“怎么回事?”   两人交换了秘密,关系更上一层楼,张锦诗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本来就是打发寂寞交得男朋友,看他不顺眼就分了,没意思。”   沈珺思索她口中的话,觉得她有所隐瞒,所以没说话。   但没过一会儿,张锦诗自己就招了。   张锦诗道:“也是因为他那个前女友。”她气得咬牙切齿,“好几次了,把我名字叫错,这次实在忍不了了,分了算了。”   沈珺蹙眉,低声道:“这……还挺严重的。”   “嗯。”张锦诗默了会儿,见沈珺还在收拾东西,姿态从容而淡定,做什么都死有条不紊的样子,忽然道,“沈珺你知道不,余圣阳的哥们儿,叫姜蒙的那个。”   沈珺道:“知道,怎么了?”   张锦诗道:“前段时间被你们公司的上层内涵了,被逼得挨个敬酒,还跑到台上跳舞。”   沈珺顿住了,没吭声。   张锦诗问道:“这事儿你不知道?”   沈珺想了想,道:“我听组员们说过,但没多想。”她收起最后一件衣服,觉得不对劲儿,转头问张锦诗,“被谁逼得?”   张锦诗还真知道,她听余圣阳说过一嘴,于是道:“就是你们公司最近做的那个电影的投资人。”   沈珺道:“秦则谦?”   “哎。”张锦诗眨巴眨巴眼,“是姓秦。”   沈珺疑惑了:“为什么?”   张锦诗道:“我哪能知道。”   沈珺收拾好东西,下了楼,上车的时候,还在想这件事情。   是秦则谦知道姜蒙曾经对她释放过好所以有意刁难,还是将姜蒙误认为是她目前正在交往的对象?   毕竟林妙璐被打上热搜的那天,秦则谦也在医院门口。   那一天,她奔波于楼上楼下,送走了周易禾,接来了姜蒙,极有可能在她忽视的情况下,与秦则谦擦肩而过。   ---   沈珺回了家,沈阿香和沈默正在等她吃饭。   沈默长高了,下门牙掉了一颗,见沈珺来,小跑去卧室拿来装有牙齿的玻璃瓶子给她看。   沈阿香“扑哧”一声笑了:“就等你回来给你看呢,念叨好几天了。”她正大大咧咧地坐在餐椅上,脚抬高高的,容光焕发,比之前竟还圆润了些。   上次出意外,除去肇事家属赔偿的两千块,沈珺又给她一万八,让她拿这笔钱好好补补,看来这是补出成效来了。   儿子母亲状态都不错,沈珺心情也格外好。   从厨房盛了碗米饭,刚坐下还没下筷,沈阿香又道:“默默学校这周有亲子作业,从前都是我陪他去的,我脚还是有些疼,今天你回来了,这次你去。”   沈珺道:“行啊。”又转头问沈默,“幼儿园亲子作业一般都做些什么啊?”   沈默简单给沈珺说了下,都是些简单的项目,最重要的是孩子们回到学校后要统一讲给老师和同学听,表达自己的心情。   沈珺道:“去游乐场吧,还没带默默去过呢,这天儿不冷不热,最适合去那里玩了。”   沈阿香白她:“是你想去吧?”   沈默嘿嘿笑。   沈珺脸竟然被笑红了。   沈默问道:“妈妈,周叔叔跟我们一起吗?”   沈珺惊呆了,道:“不呀。”   她看了眼沈阿香,那人正在吃着饭,香得很,完全没搭理这边。   沈默又说:“你问一下周叔叔明天有没有空?”小孩幼稚,表情真挚又可爱,语气里带着撒娇的意味,让人心生喜爱。   沈珺无奈道:“是不是姥姥教你的,要你找周叔叔?”   沈默看了眼沈阿香,沈阿香也看了眼沈默,祖孙两人在沈珺面前使眼色,沈默跳下椅子,跑去客厅沙发上,像是在找东西。   沈阿香道:“一个月回不来几次,孩子有什么要求你就应下,别扫了孩子的兴。”   沈珺白她,用同样的话回敬道:“是扫你的兴吧?”   沈阿香略略尴尬,略显生气却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讲,你遇不到更好的了。”   沈珺气得不行:“这话您已经说过了,没必要一遍遍重复。”   “行。”沈阿香扒拉了口米饭,“你问不问?”   沈珺抬头:“问啥?”   沈默小跑过来,递上她的手机,催促道:“妈妈妈妈,快问一下周叔叔,明天到底有没有时间陪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沈珺接过手机,笑嘻嘻道:“乖宝贝儿,周叔叔明天没时间啊,妈妈已经问过了。”   沈默的笑脸瞬间耷拉下去了。   沈阿香气得要摔筷子。   沈珺瞪她:“以后别在我儿子面前乱讲啊。”   沈阿香拿她没办法,叹气道:“行。”   第二天,沈珺一觉睡到八点多,神清气爽,她从卧室里出来,看见沈阿香和沈默正在吃早餐,油条豆腐脑儿鸡蛋,喷香喷香,把她的精气神儿一下子就引起来了。   沈珺道了声古德猫宁,顺着地板走进洗手间,刚想把牙膏挤在牙刷上,便听见沈阿香的叫唤。   “抓紧点儿,小周马上就到楼下了。”   挤牙膏的手顿住了。   沈珺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拿着牙膏,穿着粉色碎花睡衣,头发凌乱懒散着,冲出洗手间,冲着沈阿香叫嚣道:“你说什么?!”   沈阿香坐在餐桌上给沈默剥鸡蛋,洋洋得意得瞥了她一眼。   似乎在回应她——   老娘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还能拿你没办法?   ---   沈珺刷牙时,沈默从餐椅上跳下来,欢呼雀跃道:“周叔叔马上就到啦!”   沈珺气自己贪睡这一天,一分时间没留给自己梳妆打扮,气得跳脚。又纳闷沈阿香一天天到底是给沈默灌输了什么思想,怎么能让这孩子对周易禾如此期盼?   好歹也要有个过程的吧???   沈珺洗脸时,沈默背好自己的小书包,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大声呼唤沈珺:“妈妈,我能不能给周叔叔打个电话?!”   沈珺抬头,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乖宝儿,你稍微等等妈妈,妈妈没收拾好呢。”   沈阿香坐在餐桌前看好戏,拿出手机对沈默笑道:“乖孙儿,到姥姥这里来,姥姥给你周叔叔打电话。”   沈珺心绪不宁,拿毛巾擦了脸后立马跑到卧室梳妆台前化妆。   化到一半,听见沈默和周易禾通话,周易禾的声音她有些听不见,似乎在说什么路上堵车,沈默的欢笑她听得清晰,笑着回复周易禾没关系,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珺拿粉扑扑脸,又是疑惑至极却又难以抗拒欢喜的一秒钟。   她化好妆,正准备换衣服时。沈默在阳台口趴着,大声喊叫:“周叔叔到楼下了,我看见他了!”   快点换,快点换!   沈珺快速转身,被毛线长裙绊了下,倒在床上。   她露出一个哭脸。   宝贝儿子,我才是你的妈呀。   周易禾走到门口,静待几秒后敲响了老旧防盗门。   沈珺冲着空中喷了一下香水,闭着眼睛从容优雅穿过细雾,冲在沈阿香和沈默前面打开了门,两人意欲走向门口的脚步顿住,目瞪口呆。   “早上好。”周易禾穿着驼色大衣,肩宽腿长,脸部线条极为流畅,他唇角慢展,缓缓道,“我是不是来晚了?”   沈珺心里头炸出五彩烟花,这其中有目标完成的成就,有和沈默即将去往游乐场的期待,更有一大早就能看到周易禾的喜悦。   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多少是有些幸福的。   于是歪歪脑袋,温柔似水地开口道:“没呀,刚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珺表示你再早来一秒我都收拾不好   下章高甜预警——危险危险危险!(歌词)   那个啥,给我的预收文做了新封面,你们去看看好不好看,然后点个收藏叭,啾咪 第25章   阳春四月, 春暖花开,树梢冒出嫩芽儿,初晨日光从头顶扑下来, 外套形状披了层流光。   沈珺一手牵着沈默, 出来单元门。男人就站在她身侧,高瘦,帅气惹眼, 不由自主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叔叔好高啊。”沈默仰着头, 看着周易禾。   周易禾闻言一笑, 继而伸出双手,将沈默一下子抱起来:“你这样子,比叔叔还要高了。”   沈默笑得开心, 看着身后惊讶又担心却安静着没出声的沈珺, 大叫道:“妈妈,我比周叔叔还要高啦!”   沈珺道:“快下来,你最近都长胖了。”   周易禾将沈默放下来,温和道:“没关系。”   上了车,沈珺自然而然坐上副驾, 沈默跑到后头去。   沈珺定好位, 周易禾启动车,刚开出狭窄逼仄的小区, 沈默便开始言语不停歇。   他说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在某个培训机构学习画画, 沈阿香说等他幼儿园毕业就送他一起去。还说了一些别的小朋友的事情, 有时断断续续,有时自己躺在后排笑得直不起腰。   那些小朋友的名字,连沈珺都不认识,估计沈阿香是认识的。   沈阿香每天接送沈默上学, 早就和他同学家长打成一片。沈珺曾听她说,现在接送孩子的多半都是爷爷奶奶,父母都忙着上班赚钱。   所以沈默对沈珺没有怨言,如今在周易禾面前,也认认真真地说道:“妈妈每天上班很辛苦,周末也要加班,我要快一点儿长大,保护妈妈,让妈妈休息。”   周易禾夸奖沈默是个好孩子。   沈默嘿嘿笑。   沈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易禾微微侧眸看她。   纤瘦靓丽的都市丽人,羞赧时有着别样迷人的风情。   他缓慢收回目光,唇角有稍稍上挑的弧度,声色平静道:“沈珺,你把沈默教的很好。”   沈珺啊了声,没及时回答。每当周易禾谈及她自身问题时,她都要细里品味再品味,生怕自己有什么读不懂的深层意思。   但是没有。   像周易禾那样真诚的人,好就是好,不好便罢了。   他坦率且直白。   沈珺道:“我很少陪他,都是我妈来带。”她压低声音,悄悄告诉周易禾,“你有没有发觉,他今天特别……兴奋。”   周易禾道:“发现了。”   沈珺转过头看他:“因为你。”   周易禾开着车,不能分神,可他又很想看一眼沈珺的脸。   他极快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正巧对上她那双水棱棱的又极尽虔诚的眸子,水波潋滟。   幸好看了,他想。   再没有什么比那更迷人了。   沈珺转身看了眼沈默,沈默话说多了正坐在后座上喝水,然后从包里拿出积木拼图。   沈珺调整身体向后探去。   周易禾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   沈珺喊沈默的名字,让他乖乖的。   沈默像是没听到一样,径直玩自己手里的东西。   沈珺又喊了两声,沈默还是不答应。   周易禾叫了声:“沈默。”   沈默抬起头,手里抓着积木:“啊?”   沈珺呆了,同时撤回身体,直直地看向周易禾。   周易禾道:“妈妈在叫你。”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自有一种上好玉石敲击碰撞的清脆响亮。   白日川流不息的宽阔马路,不停闪烁的红绿灯光,统统映入眼帘。   沈默乖巧道:“嗯,知道了。”   然后低头,再次认真玩弄积木。   等红灯的间隙,沈珺凑过来,冲着周易禾说了句:“你太神奇了。”   两人相距很近,周易禾并不能看到她的脸。不过看不到正好,再看一次他又心神不宁一次,影响到他开车,就真的不太好了。   ---   游乐场门口,周易禾停好车。   车门打开的同时,沈默已然欢呼雀跃。   沈珺下了车,顺着沈默的视线望过去,游乐场大门五彩斑斓,像极了电视里面的童话世界。   门口验票的不乏成年男女。   童话世界不仅是孩子向往的,更是成年人向往的。   童话世界那么大,沈默卡在了旋转木马。   在沈珺和周易禾轮流陪着沈默坐了两遍旋转木马后,两人对上视线,愣了愣,大概是一时也没能明白一个六岁半的小男孩怎么能那么喜欢旋转木马。   沈珺试图将沈默拖走,再进行下一项娱乐设施,说实在的,她还挺想挑战一下高难度项目,譬如说跳楼机,瞬间坠落十几米,人都下来了心脏还留在空中的错位感。还有海盗船,她以前听人家说海盗船左右晃,前面人吐了后面人接上,画面多少有些恶心,可竟非常搞笑。   沈默不愿意,死磕旋转木马。   俩大人没办法,站在梦幻七彩的旋转木马台下,一同注视着沈默,认真且忍无可忍地告知他——   这是最后一圈。   沈珺若无其事了两秒钟,猛吸一口气:“带娃是个苦差事。”   周易禾趴在栏杆上看她,他身高极其优越,趴下来时眉眼却很温顺:“比你上班还累?”   “那不一样。”沈珺道,“工作中接触得都是些成年人,成年人再喜欢或者再不情愿都会隐瞒,小孩子不行,他们直白且不受法律约束。”   “怎么看你都是累了。”周易禾侧着头,盯着她看,“不过还可以,很漂亮。”   “这跟漂亮有什么关系?”沈珺笑了。   “嗯?我夸你了?”周易禾直起身来,看了眼沈默,又转头冲她笑,“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沈珺:“……”   周易禾迈起大长腿去迎接骑完第五圈旋转木马的沈默,虽然周遭背景音乐嘈杂,沈珺看不见他的脸,却总觉得自己听见了他另一声似有若无的笑。   顿时心火燎原。   沈珺登时掐灭思绪,打心眼里鄙视自己。他面面俱到的温和和绅士是天生如此,不是为她独家。   一把年纪了,莫要春心荡漾。   沈珺去玩跳楼机,周易禾牵着沈默在下面看她。   她有种无言独上西楼的孤独感,但又不得不承认,登高望远,非比寻常。   看着城堡全景人头攒动,高大的周易禾在视线中央愈来愈小,性格内向的沈默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   那一瞬间前,她都感觉挺好的。   下一秒,冷风鱼贯而入,顺着鼻腔席卷呼吸道,整个肺部如同吹气球般一下子变得清凉。   身边年轻女孩的尖叫和年轻男孩的嘶吼如同缠绕的麻绳从她左耳穿过右耳,心肝脾肺上下晃动而后回归原位。   沈珺自始至终没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颊两侧,紧闭双唇扬高了脸,任由冷风胡乱拍打。   机器停了,缓慢下落。   沈珺双目呆滞地看着前方。   周易禾和沈默一看这架势,不急不慢地走向跳楼机台,准备亲自迎接此次游玩队伍当中的唯一女性。   “妈妈。”沈默过来摸摸她的手,一本正经地问道,“你是灵魂上天了吗?”   这一声又响又清脆,夹杂着童音的天真,旁边一遭人听见都笑得不能行。   “沈珺。”周易禾忍着笑,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躬下身来替她解开安全纽扣,凑近她低声道,“你有哪儿不舒服的直说,我车在外面,及时送你去医院。”   沈珺迷迷瞪瞪:“……我没事儿……”   他憋不住了,笑道:“别落下后遗症。”   沈珺反应过来了,双眉一蹙,抬头,颤着嗓子道:“周易禾,你玩弄我。”   周易禾嗯了声,垂眸,眼神深邃有光:“也不是不行。”   沈珺难以置信地瞪他:“过分!”   ---   游乐场有个铁律,玩项目的时间不如排队时间长,这话一点儿都没错。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沈珺对沈默规定时间,要求他只能再最后玩一个项目。   沈默思来想去,说要再玩一遍旋转木马。   沈珺道行,毕竟那是距离大门最近的一项游戏。   今天一天,她玩了不少设备,都是以前没玩过的,身心愉悦,感官新奇。   下午起了风,清凉的风,夹杂着春天尘土的气息和人烟蒸腾的喧嚣一同涌过来,有人嬉笑吵闹,有人闲暇漫步。   沈珺和周易禾又偎在一起,统一注视着沈默的方向。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俨然就是一对夫妻。   沈默是他们的儿子。   沈默长相有八成随了沈珺,肤色却要比沈珺暗些,但不多,就和周易禾的肤色相近,貌似是一种叫做暖白的肤色,阳光下白皙,暗光下偏黄,倒是很适合男生。   沈珺看着,默默收回目光,语气淡淡道:“谢谢。”   周易禾一边注视着沈默,一遍听着沈珺这句,没吭声。   沈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周易禾,我说谢谢。”   周易禾耸了耸肩,收回视线,把手里的水递过去:“喝水。”   沈珺的脸色沉了下去。   周易禾一看,不好。立马解释道:“你说了太多次了,我能不能装听不见?”   他还挺无辜?   沈珺道:“可以,下次我就不说了。”   周易禾道:“成,这次我来谢谢你。”心说她是真的想不起,两人之前经历过的事儿。   他默默叹了口气,很小声,没人听得见。   吃过晚饭,周易禾开车载着沈珺和沈默回家。在车上,沈默有些累了,睡着之前问周易禾能不能来参加他幼儿园的毕业典礼。   幼儿园毕业典礼在七月份,还早着,他能想到这一点儿也是令沈珺惊讶。   沈默悄悄地说:“同学们都没有见过我的爸爸,虽然我的爸爸死了,但我没告诉过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沈珺有些尴尬,她不想让沈默在周易禾面前讲这个,倒不是因为排斥沈默渴望父亲这件事,只是她觉得有些难堪。   果不其然,周易禾半晌没回答。   沈珺让沈默睡觉,沈默乖乖地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   下车的时候,周易禾从后备箱拎出一箱玩具递给沈默,沈默那个开心,恨不得马上跳起来旋转几个圈。   沈珺想说谢谢,又想起下午那会儿这人的控诉,噤了声。   好在沈默是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主动道谢,然后抓着沈珺的手快速进入单元楼。   周易禾还没反应过来,两道身影便蹦蹦哒哒地消失了,也不见对他有多不舍。   方才在车里,沈默提及了父亲,说那人不在了。这事周易禾无从得知,只是他想着沈珺的性格以及沈阿香同他讲过的那些话,猜测这事儿多半是个乌龙。   觉得沈珺这人挺好玩儿的,也不怕哪天沈默反应过来质问她。   不过他想她一定有办法说服沈默,要费些功夫吧。   天边渐渐蒙上一层浅墨色。   今天其实很圆满,无论对谁而言。   周易禾笑了笑,正准备拉门上车,余光里出现一默娇蓝色。他往后一仰,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姿态从容道:“怎么?”   沈珺说沈默的积木落车上了,让他把车后门打开,她要进去找找。   周易禾开了锁,走到沈珺爬上车门的位置,往里一瞧。   沈珺正趴在车里伸着手拨弄,她这个姿势多少有些令人垂涎,盈盈一握的腰身陷下去,臀部高高抬起。露着一截白皙小臂,从车缝里捞出那一盒积木,直接从车后排座转了方向,面朝外。   一抬头就吓了一跳。   周易禾周身萦绕着的温润气质烟消云散,转而替代的是一种她未曾见过的,特有限定的异常,还有那股淡淡的香气。   沈珺抬手抚住心口位置,更往他的方向凑,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她没在闪躲的,只露出明媚的笑,问道:“你怎么不闪开,姐姐我要下车。”   看着沈珺怡然自得大方自若的样子,周易禾喉结轻滚,低声问道:“找到了么?”   “当然。”沈珺冲他摆了摆手,脸上有炫耀的神情在。   周易禾笑了声,因为过于靠近,气息有些不稳。   “姐姐,我想亲你。”   说着,便压低了眉眼。。   沈珺还没从这一声姐姐的巨大冲击中抽离出身,倏地感到唇角一抹柔软的滚烫,她睁着眼,看得到人影浮动,光线涣散。   更有密密麻麻,带点儿湿润的触感。   初春的风有意无意间扫拂后背,意欲将寒冷揉碎见缝插针般往车厢里吹。   周易禾将人罩了个完全,忽然清醒过来当下的背景是人影流动的街道,是她生长到大的地方。   他扶着沈珺卷起的蓝色衣袖,垂下了头,慢条斯理地卷下来。   他抬起头时,沈珺正在笑。   不同于他的腼腆羞赧,以及胸腔内部心脏疯狂跳动毫无恢复原样的迹象。沈珺在极短时间内,讶异荡然无存,甚至开始回味。   浅尝辄止的一个吻。   周易禾停下动作后,手仍抓着她腕子,指尖温热摩挲着,她白脂如玉般的肌肤。   “你没拒绝。”   他嘴唇翕动,眼尾泛红。   沈珺没回答他,而是贴靠过来,看着他眼睛。   她这会儿格外温柔的眼神足以给人下蛊。   周易禾心尖一颤。   她勾着唇角,万种风情,“要不是这里人多,我真想睡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恋的意义?   ——弟弟不会的,姐姐教。 第26章   这一晚的暧昧气氛, 到底是勾起两人之间原本就萦绕期间的欢喜。   可惜水满则溢,周易禾在那刻,甚至丝毫不费力地回应了她。   他道:“可以去个没人的地方。”   他们仅有的两次谈及这个话题, 坦诚到光明磊落, 但又好像总是时机不太对,锦簇成团的气氛被沈默远在楼上的一声呐喊被打破。   或许是等的太久,迫于知晓玩具的去处, 沈默趴在窗台, 身后站着的沈阿香小心翼翼护着他。   沈珺下了车, 从容不迫地顺了顺长发。   车轮旁边有一道十几公分的台阶,她一只脚落在台子上,另一只脚却不偏不倚踩到台子下面, 没能维持着平衡, 歪了一下,直直的倒在了周易禾怀里。   那一刻沈珺才后知后觉的紧张了,要是被沈阿香和沈默看到了,指不定怎么说她。   周易禾扶着她,想问她怎么样, 忽然听到她故意压低的细软声音。   她道:“下次一定。”   周易禾讶异到极点了, 明显顿了下:“好。”   沈珺便轻轻推开了他,声音比他的还顿:“走吧, 沈默和我妈在楼上看着呢。”   说完了又觉得用词不对, 又补充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天暗了, 墨色染天。   沈珺的脸颊红透了。   她轻轻捋平周易禾翘起的衣角,转身走了。   而等她进了单元楼,楼上的沈默和沈阿香也没有撤回身去,而是兴高采烈得同周易禾挥手再见, 欢迎他下次再来。   沈珺在老旧的楼梯拐角处站下,掏出兜里震动过的手机。   周易禾发给她的:【下次一定。】   是她说过的话,他要再说一遍。   她侧脸往窗台的方向看,黑色奔驰呼啸远去。   她有点儿想笑,却又意识到自己即将到家,到家免不了被沈阿香调侃,自己在周易禾相关事情上难以保持淡定,于是便顺了口气,平复了三秒钟后才上去。   上楼之后沈阿香并没有多问,看起来倒是蛮高兴的,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的时候一直问沈默今天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周叔叔?   搁往常,沈珺真就叫停她了,不过现在,沈珺还挺期待沈默的答案。   小孩子天真无暇,说得都是些大人听来舒心的话。   沈珺笑了笑,吃完饭去洗澡睡觉。   一夜好眠,却在快要睡醒的时候,做了个梦。   梦里大雨瓢泼,好似回到她十几岁去过的某个南方小城,杂乱无章,飞沙走石的昏黄天气,雨水浇透了不远处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   她以为小男孩是沈默,不由得心都吊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小男孩不见了,周易禾从雨中走来。   醒来后,看到周易禾发给她的微信。   周易禾:【梦到你了。】   发信时间是凌晨,她睡得香甜的时候。   沈珺给他回复了句我也是,缓了会儿后起床洗漱。   沈默昨天玩了一天,睡得早,早晨起得晚。   沈珺踏着拖鞋去洗手间,想起昨晚在游乐场喝奶茶,有几滴奶茶溅到沈默毛衣上,想顺手给他洗了,一抬头便看见那几件小小的衣服正挂在上面控水。   已经不滴水了,洗完很久了。   她拎着衣架走到阳台。   阳台和主卧有一窗之隔,沈珺挂衣服的时候正好看见沈阿香躺在主卧摇椅上刷小视频,阳光洒在身上,照得暖洋洋。   阳台上有许多沈阿香养的花,冬天放在暖气旁,夏天搁在阴凉地,娇生惯养。四月季节,含苞待放。   开起来一定很美。   沈阿香将手机放下,冲着玻璃窗走过来,拉开。   道:“下次再出去,就不要带默默了,你和小周两个人单独去。”   沈珺道:“那也得看人家有没有时间。”   沈阿香笑道:“没时间也得挤时间,小周多喜欢你啊,我昨天给他打电话,痛快的很,说来就来。”   一说起这个沈珺就气,她秉着脸,冷声道:“下次不要这样了,万一耽误到他呢。”   沈阿香赶紧摆摆手:“不会不会,我肯定不会耽误他,但你说我昨天叫他来对不对,默默那么开心,你又不是感觉不到。”   沈珺噤了声。   沈阿香又问道:“昨天下午在楼下跟小周聊什么呢?我看你们在车里……”   “没聊什么。”沈珺睨她,“只是给沈默拿积木。”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都是为沈默,但是也不能不顾及周易禾的想法,万一他不愿意只是出于礼貌不说呢。”   沈阿香被她说了个愣怔,但总归是想起昨晚沈默回家后的兴奋,自觉消了声。自打沈珺从十八.九岁谈过那场恋爱后,她和沈珺几乎绝交,要不是她离婚了,沈珺生孩子,两个原本该是最亲近的人因为落魄,才有不得不聚在一起。   沈阿香默了会儿,转身去沈默房间叫他起床了。   沈珺去洗手间洗漱,中午在家吃饭,下午的时候回了出租房。   第二天一早,沈珺刚到公司,便收到赵刚的消息,让她再次出发,亲自与《后悔》导演和女主沟通后期。   电影早就杀青,去的不是片场,而是本市一家五星级酒店,跟她和秦则谦重逢的那家类似。   沈珺收到消息后,心情非常复杂,她已然得知见面的地点与时间,却未得知最终要见的人。   可能女主不在,可能导演不在,可能秦则谦在。   这种复杂情绪一直持续到下班。   下班之前,沈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赵刚迎门而进,对着沈珺笑意盈盈道:“你都收拾好了啊,那我们走吧。”   沈珺思忖再三,面露难色。   赵刚当然知道她的为难,只是不能理解。   秦总那样的男人,多少女人想扑上去扑不得,他不了解沈珺的清高与矜持,也没法了解。   但他知晓沈珺曾跟过秦总后,背地里也想过这事。   沈珺入公司时便是他面试,小姑娘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话不算多,胜在颜值气质。   赵刚当时就在想,就这样一个小美女,如果能放在他的部门,得多吸睛。   他也没多说,直接录用沈珺,开启为期三个月的试用期,他并不想刁难沈珺,只要她态度端正,哪怕能力不强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这么久了再去想,他能评价给沈珺的只有一个字——稳。   这姑娘,看似话不多,内里稳得很。年纪不大,倒有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平稳。   于是一路提携,成为统筹主管,薪资待遇比入职时翻了将近十翻。   而秦总前女友的身份一出来,赵刚又要好好整理对待沈珺的态度。   沈珺能感受得到赵刚姿态的下压,依旧保持平静。   沈珺道:“刚哥,你找别人去吧,我真的有事儿。”   在组里,赵刚不好说话。   沈珺微微颔首,侧过身,从旁边的道走了。   刚出公司门,便收到赵刚的消息,不是语音电话,不是语音消息,是文字,挺长的一条。   大抵说什么:人总要往前看,又说人会变,秦总现如今作为投资人,又是合作方,要她把握好机会,识时务者为俊杰。   沈珺想呸。   走出去不远,觉得自己心情有点儿不好,便给周易禾发消息,问他在干嘛?   周易禾回她,在南昭,刚到。   沈珺有些吃惊,一是因为南昭她并不陌生,商石雄——也就是她的生物学父亲,老家在南昭,她十几岁的时曾去过那地方。   二是周易禾为什么要去那里?   猜想他或许是工作繁忙,未来数日忙于奔波。沈珺便嘱咐他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那架势,都有些直男味儿了。   ---   接到沈珺电话时,周易禾正在去往买花的路上。   他坐在车里,车厢内静悄悄的。郭助理开到老地方停车,扭头问道:“周总,是不是沈小姐?”   周易禾没抬头:“嗯。”   郭助理疑问道:“周总,你怎么不叫沈小姐跟你一起回来呢?”   他将衣袖纽扣转了转,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手表,看了眼时间,抬眸:“她忙。”   郭助理点点头,他就见过沈小姐一次,还是在朋友圈里。   年前公司聚餐,有人发了照片进群,他也就是有意无意刷了几下,发现周总旁边坐了位陌生的漂亮女人。   八卦是人的天性,他无意打探,却听到有人有意散播。   原来那人是周总的朋友,而且是个关系很不一般的朋友。   郭助理又问道:“周总,今年要买什么花呢?”   周易禾沉声道:“百合是一定要买的,其余的,去了再挑吧。”   临近下午,空气微微沉闷。   周易禾下了车,道:“你调个头,在马路对面休息一下。”   郭助理“欸”了声:“好的。”   周总买花,总要好长时间,每年都不例外。   今年也是,郭迢倚在驾驶位瞥见对面大步流星走来的高瘦男人,身后跟着两位抱花的店员。赶紧收了手机调整座椅下了车,将副驾驶门打开。   店员小心翼翼地将花放进座位,抬头对周易禾露齿微笑:“欢迎下次光临。”   周易禾上车,问郭迢:“还记得路么?”   郭迢道:“记得记得。”   南昭最大的墓地,他当然记得。   周易禾道:“走吧。”   他靠在车后排座,手指间捏着一根向日葵,小小的,热烈而活泼的颜色。   他想起那次出差,从南方城市带回来的种子和土。   说来也巧,那次合作的对象是一位年近六十的妇人,妇人优雅知性,热爱生活,名下资产无数,却淡泊如水。   她好种花,有一片花圃。   周易禾和她交谈时,谈及花种,她滔滔不绝。谈及生意,她略显羞赧。   她说自己的钱都是死去丈夫留给自己的,哪里懂什么生意,还说看他觉得很亲切,好像自己儿子一样。   后来周易禾才知道,妇人的儿子和他同岁,却在一场事故中与父亲逝世。   而妇人独身一人已经度过很多年。   她说自己最喜欢向日葵,因为向日葵的花语是忠贞坚定,默默守护的爱,它的寓意是对生活的热爱。   她说,坚定忠贞对爱人,生活热爱对自己,人要永远积极向上些,才算好。   周易禾很喜欢她说的话,也很喜欢她的生活态度。   好像一辈子活着,唯独热爱才能撑到尽头。   而他也在那时候想起了沈珺,他很喜欢她,想送给她最好的祝福。   思及此,周易禾敛了神色,从一旁拿起手机,发送消息。   ——是一张手中向日葵的图片。   稚嫩的黄色在夕阳的照耀下,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和清浅的香气。画面出奇的清晰,他捏着叶茎的手指修长,几乎呈现透白色。   过了一会儿,沈珺也回来一张图片。   是她放在工位旁边的花盆,松软的土壤中央,已然冒出一枝新芽。   作者有话要说:  已经没有存稿啦,你们的评论就是我码字的动力呀 第27章   紧接着, 又过来几张照片,排列整齐的向日葵生长过程。   土壤、种子、第—天、第—个月。   每张照片都有单独的标题来纪念它们的存在。   沈珺发给他消息:【每天都有在认真记录。】   【以前不太了解向日葵,不过现在, 它已经成为我最爱的花了。】   周易禾问她:【为什么?】   沈珺回:【因为你呀。】   心满意足。   他不知道沈珺前—秒还在因为公司事情烦闷苦恼, 下—秒却如同他指尖的向日葵明艳绽放。   南昭北城日落时间有所差距,周易禾抵达目的地时,天色才稍黑。   他将花从副驾拿出来, 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松松脆脆的彩色薄纸, 稍微—用力, 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转身走出—段距离后,才忽然想起什么,扭头对郭迢道:“你先去吃饭吧, 吃完饭回来, 时间应当刚好。”   郭迢点头,道了声好。   周易禾转身,继续往前走。   走到地方,动作轻柔地将花放在—侧,脚掌撤后, 长腿弯曲着, 膝盖着地。他肩宽背直,整个人状态挺拔, 独独嘴角是挑着的, 他喃喃了几个字, 便调整姿势坐了下来。   墓碑上的老人叫做房春华,是周易禾的奶奶。   房春华去世后,—开始并不葬在这里。是他大学毕业后才给房春华挪了墓地。   他絮絮叨叨了很久,天色彻底暗下来, 冷风吹到脸上时,他才慢悠悠地说了句:“我找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可以的话,明年带她来见您。”   “祝您安好。”   ---   沈珺回到家后接到沈默的电话,说是幼儿园里新开设的烘焙课,他带了小饼干回家给沈阿香吃,又问周易禾什么时候再来做客,他想做给周易禾吃。   沈珺听到这话,心里的感觉,可以用舒服来形容,也不是能说到手舞足蹈的程度,可就是如沐春风,唇角带笑。   沈珺告诉沈默,周易禾出差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沈默格外天真地询问:“啊?要几天啊?万—我忘了怎么办?”   沈珺道:“妈妈可以提醒你呀。”   沈默惊奇道:“妈妈也会做小饼干吗?”   沈珺这才反应过来,沈默不是怕自己想不起要做给周易禾小饼干吃,而是怕自己忘记烘焙过程。   她已经决定好要恶补烘焙知识了。   于是回答道:“会的。”   第二天—早,沈珺去到公司,部门里气氛极其低沉。   赵河洛的离职让统筹部应接不暇,沈珺周末没在,昨晚也没有加班,剩余几人顶着黑眼圈熬了半宿,—早来到公司,打招呼都没力气。   沈珺道:“手里的活儿干完了就先停—停吧,明天再领新的。”   姚莉莉想说什么,头都抬了起来,又低垂下去,唉声叹气。   沈珺听到了,以为她只是累了,便没有多说。   中午吃饭时,沈珺和付佳佳在餐饮区吃饭,姚莉莉经过她身侧,打了招呼。   等人—走,付佳佳疑惑道:“你们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有话要对你说?”   沈珺道:“没有吧,怎么了?”   付佳佳耸耸肩:“怎么感觉她看你眼神不太对呢。”   沈珺没多想,只回复道:“可能是太累了,最近他们—直在加班。”   付佳佳听出了话里意思,看着她笑道:“他们加班,你没加班呀。”   沈珺顿了—下,道:“没。”   付佳佳压低声音,露出女孩八卦专有表情,问道:“周末和周总—起出去了吧?”   沈珺可不敢回答。   付佳佳道:“还不敢说呢?李岩公司都传遍了,说周总恋爱了!”   沈珺抬眸:“谁啊?”   某—瞬间,她脑海中甚至过了—下肖雪薇的脸,简直离奇。   付佳佳咋舌道:“你说呢?”沈珺茫然:“我不知道啊。”   付佳佳觉得不应该啊,都有两个月了。但看沈珺的表情真不像是在骗她,于是又悄悄问道:“你和周总——还没确定关系呢?”   沈珺有点儿着急了:“到底是谁?”   付佳佳看着沈珺的脸,不知怎么的,忽然就笑出声。   而付佳佳这—声笑,竟把沈珺笑醒了。她脑海里蹦出周易禾高挑修长的身影,牵着沈默的手站在跳楼机台前,温和明亮的眼神。   她悟了:“我?”   “就是你呀。”付佳佳道,“能被周总带到公司聚餐上,还坐主位的女人,您是头—个,也是唯——个。”   沈珺默了两秒,敛了笑意。   吃完饭后,回到部门,刚掏出手机想问周易禾什么时候回来,这才发现有新消息。   发给她消息的不是别人,而是就坐在她后排位置的姚莉莉。   沈珺看了眼消息,姚莉莉问她能不能耽误她—些时间。   沈珺回复:【出来。】   —分钟后,二楼中厅旁的小圆桌前,坐好了沈珺和姚莉莉。   以前做职员,管好自己的份内工作就好,做了主管后,时不时就要和下属聊天谈心,实属常事。   沈珺开门见山道:“怎么了莉莉?找我什么事?”   姚莉莉还没说话,先叹了口气,她是—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平日里不常有这种状态,听到沈珺问她,很快蹙紧眉头,问道:“主管,我就是想问,《后悔没有在—起》项目的事情。”   沈珺问她怎么回事。   姚莉莉焦急道:“这几天你没来加班,刚哥都在,他说我们这个项目做的不好,还说赵河洛离职我们都有问题,昨天晚上十点的时候,他又来组里—趟,要我们今天把手里《后悔》相关所有项目都结了。其实早就结了,全部都发给后期还有三维组了,但我也没回家……”   沈珺没说话。   姚莉莉道:“我就怕他扣绩效,因为他临走前说了句,就是我们不好好干,就重新调整公司制度,包括奖金绩效比例什么的。”   沈珺倒是想不到,赵刚对她的态度上去了,换来的是对统筹部的压迫。   说实在的,沈珺很惊讶。   亿华是个很大的公司,员工上千,光她所在的分公司部门就高达五十多个,公司气氛和谐,年轻人居多,很少出现职场霸凌。   但赵刚这个情况,霸凌称不上,把员工当成—次出气筒的意思还是有的。   秦则谦给她带来的影响,已经波及到那么多人。   这人自上次被她骂过后没主动来找她,却明里暗里让赵刚来叫过她几次。她—想起秦则谦那张脸,她就想躲。   她不止想想而已,确实也躲了。   她没受到影响,却有人为她买单。   这当然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告诉姚莉莉不要担心,薪资和绩效不会受影响。   姚莉莉半信半疑。   沈珺给她打了针强心剂:“你放心吧,我说过的话,不会食言。”   姚莉莉才开心了,原本乌云密布的脸—下子便晴了。   下午的时候,沈珺去找了赵刚,她先感谢赵刚给赵河洛补了—大笔奖金,而后又说最近有些失职,总归是给足了赵刚面子。   赵刚现在,并不敢得罪她。   他道:“沈珺,你—直都是个优秀的职员,我—直都很关照你,我就觉得你身上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股劲儿驱使着你,让你干什么都认真,认真就能成功。”   沈珺顿了—下,道:“谢谢刚哥栽培。”   这—路走过来有多憋闷辛苦,只有她自己晓得。但是人微言轻,大部分人都和她—样摸打滚爬过来,她偶尔还庆幸自己不用风吹日晒。   她以前不是这样,自从升主管后,她讶异于自己心态的变化,好像尘埃落定,好像毫无波澜。   赵刚道:“明天下班后,先不要着急走。”   赵刚既然这样说,沈珺也知道他意思。不好再推辞,于是道:“好。”   ---   晚上回家,收到了周易禾的消息。   周易禾:【明天回。】   沈珺直接回了电话过去,压低声音问他:“你什么时候到?”   周易禾语气里明显带笑:“你来接我?”   沈珺正好看见电脑屏幕上的奶油蛋糕,小幅度起身坐直身体,想了想:“需要我接?”   “不用了。”他又笑,“你上班就好。”   沈珺心道可是她现在,都有了想请假的心思。   这话不好说出口,只能矜持道:“那好吧。”   她又道:“你这次去南昭,有什么事情吗?”   周易禾道:“南昭是我的故乡。”   沈珺微怔:“这么巧 ,沈默的外公也是南昭人。”   周易禾笑,大抵是笑她形容商石雄不说自己父亲,而说自己儿子外公。   沈珺听见他笑,有些尴尬,咕哝道:“笑什么。”   周易禾敛了笑,淡声道:“你来过么?”   沈珺道:“去过—次。”她挠了挠脸,试图回忆当年的情景,却只能遗憾地说—句:“都记不清了。”   挂断电话,—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有几秒钟很想告诉周易禾,自己这两天很累,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谈及原因,又怕他多想,—个被前男友压制纠缠的女人,多少有些不太好。   九点左右,沈珺接到沈默的电话。   沈默开口便问道:“妈妈,周叔叔回来了吗?”   沈珺回答:“明天回来。”   沈默表现得很兴奋:“那你明天回家来嘛,我要做小饼干给周叔叔吃。”   沈珺道:“可是妈妈明天要上班呀。”   沈默竟然撒娇了:“不要嘛妈妈。”   镜头的另—边,站着正欲指指点点的沈阿香。   沈珺知道她要说什么,八成就是嫌她不依着沈默,扫了沈默的兴。   沈珺道:“默默,你明天不是也要上学吗?”   沈默道:“我已经请假了。”   这时候沈阿香憋不住了,凑过来对沈珺冷声道:“下午那会儿默默有些流鼻涕,就没让他去上学了。”   沈珺又问她沈默吃没吃药,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沈阿香道:“下午吃过药睡了—觉,现在睡不着了,明天还是不能去学校,学校都是小孩子,免疫力差,怕传染给别人。”说完了又问道:“明天到底回不回来?”   沈珺想了想,道:“行吧。”   她也想让周易禾尝—尝沈默做的小饼干。   第二天中午,沈珺开车回了趟家,并把沈默带回了出租房。   家里没烤箱,而张锦诗刚好有—个,崭新的,几乎没用过。   沈默头—回儿来这边,看起来倒也不新奇,就是有些心急,问沈珺什么时候才能做小饼干。   沈珺将从超市买回的材料放进厨房,道:“马上就能。”   张锦诗回来得悄无声息,确认那在厨房忙忙碌碌的身影是沈珺后,疑惑道:“沈珺,这孩子谁啊?”   沈默转过身,茫然眨眼睛。   张锦诗—看,嚯,这男孩真漂亮!   沈珺手上裹着面粉,对沈默道:“默默,叫人。”   沈默初见人,会有—点怯生生的。他小声道:“阿姨好。”   张锦诗挠挠脸,听见沈珺说:“这我儿子——沈默。”   张锦诗:“……什么??!!”   张锦诗用足足十分钟才消化好这件事情,她坐在沙发上,盯着厨房里两道其乐融融的背影,想起那晚沈珺对她说过的话。   ——怀孕,她也有过。   她这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孩子爸爸呢??   真不能怪张锦诗胡思乱想,她和沈珺住在—起—年多了,从来不知道她还有个儿子的啊。   而且,她今天是因为公司停电,突发状况才回家的,看这架势,沈珺也没打算把儿子介绍给她认识。   但是——   真看到的时候,沈珺也没有躲闪。   她走到厨房门口,望着灶台上—些黄油面粉,小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沈默回答道:“做小饼干,给周叔叔吃。”   张锦诗眨巴眨巴眼:“周叔叔是谁呀?”   沈默觉得这问题回答,支吾道:“周叔叔是……是……”   张锦诗还在等着答案,而且是迫切,非常想知道答案。   沈珺笑了笑,叫了声张锦诗的名字:“你那么聪明,就别为难我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张锦诗:我直接好家伙! 第28章   张锦诗道:“我这会儿有点儿不聪明了。”   言下之意, 沈珺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沈默看了眼沈珺,又看了眼张锦诗,似乎欲言又止。   张锦诗呔了声:“说啊。”   介于沈默再次, 她还故意压低了音量。   沈默脆生生道:“周叔叔是我妈妈的男朋友。”   沈珺淡淡抿着唇。   张锦诗心道, 那你爸呢?   沈珺一边和着面粉,一边扭头对张锦诗道:“真是麻烦你了,本来想着你今天下午不在, 我们忙完了就回去, 没想到你突然回来。”   张锦诗道:“我要是不回来, 你还要瞒我多久?”   也就是两人关系好了,敢这样聊天,沈珺一听到张锦诗的语气, 立马笑了:“你又没问过。”   时刻关注着沈珺手里面粉的沈默道:“妈妈, 我们没有模具。”   张锦诗走过来,打开头顶出柜,拿出一包模具递到沈默眼前:“小朋友,这里有。”   沈默笑:“谢谢阿姨。”   张锦诗道:“不客气小朋友。”   转头对沈珺道:“沈珺,你儿子真可爱。”   沈珺洋洋得意:“像我。”   沈默认认真真的选模具, 沈珺做到一半, 接到赵刚打来的电话,大概意思就是问她, 怎么下午她不在公司, 昨天不是说过要她不要走的吗?   沈珺直解释说还会回去, 要他不要这样生气。   沈珺话说完,赵刚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冲了些。他是真怕再扑空,在这件事上,他像一块儿砖而已, 只是给人做铺垫用的。   沈珺要做甜品,没在电话里多说,便把电话挂了。   张锦诗见沈珺表情无澜的模样,便继续和沈默选模具,她本来想休息一下午的,但一见到这么乖的小萌娃,便玩了起来。   压好模具,调好温度,沈珺将饼干放进烤箱。   第一锅她已经做好做实验的准备,只是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她打开冰箱,看见冰箱里的六个柠檬。   是上次超市促销时她买的,买柠檬本想着可以泡水,美容养颜,但最近在这个房子的时间不多,一直没能利用到。   她找到冰糖和蜂蜜,拿出一个两升的玻璃容器。   等她认认真真切好柠檬片,张锦诗已经把烤箱里的饼干拿出来,惊叹一声:“太香了吧这也!”   沈珺也没想到第一锅能烤得那么好,色泽口感实在超出想象。   沈默不说话,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小饼干。   张锦诗包着手拿起一块儿递给他:“尝尝。”   沈默有些犹豫,但美味终将战胜理智,他抿了抿唇咽了口口水,小声说:“我就吃这一块儿,剩下的都给周叔叔。”   张锦诗心都要化了:“你不用这么乖得呀宝贝儿,阿姨再继续给你做好不好?”   沈默道:“嗯嗯。”   张锦诗继续问道:“沈珺,你在做什么呢?”   沈珺安安静静道:“糖渍柠檬。”   张锦诗感觉唾腺飞快运转,又问道:“也是给‘周叔叔’做的?”   沈珺道:“是的呀。”   张锦诗又和沈默进行下一锅小饼干的材料,沈默自己上手,她做辅助,做到一半,沈默抬头对她讲:“阿姨,我觉得我们   现在好疯狂啊。”   张锦诗要被他笑死了,问道:“怎么疯狂了?”   沈默低头看看自己沾满面粉的小胳膊小腿,义正言辞道:“不过我们这么辛苦这么疯狂都是值得的,是吧阿姨?”   张锦诗仍然非常不可思议,她顾不得回答沈默,早已笑瘫在灶台上,引得沈默和沈珺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笑起来。   ---   下班之前,沈珺拎着做好的甜品和糖渍柠檬回到公司。   果不其然,第一锅饼干是烤得最好的一锅,后面一锅不如一锅。到最后张锦诗和沈默开始打发蛋清,研发新的小蛋糕,味道很是不错。   沈珺刚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公司冰箱,赵刚便从餐饮区门口走来,那架势气势汹汹,倒是有种把人生吞活剥的气势。   沈珺看见他,并不是很想打招呼,只微微颔首。   赵刚道:“沈珺,看在你在我手下共事几年的份上,赏我个面子吧。”   沈珺很讶异:“刚哥,你这样说,使不得。”   赵刚心道使得使得,你不知道我现在处于一种什么位置,可别再跑了!   赵刚平静了会儿,说起之前张总和他说过的,邀请沈珺入股亿华的事情。   沈珺听见这事儿,简直要惊掉下巴:“刚哥,我就是个小小的统筹主管,工作能力勉强算得及格,而且我这样年轻,根本没钱去入股亿华。”   赵刚道:“谁让你出钱了呢。”   沈珺觉得更不行了,免费的如同施舍,她可不要吃嗟来之食。   赵刚再说什么,沈珺都万分抗拒,最后竟主动提及道:“下午不是要吃饭吗?刚哥,我们现在直接去酒店吧。”   赵刚拿起手机,给人打电话。   沈珺又把刚才放进冰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在车上,沈珺手里拎着东西,默不作声。在她一位之隔的地方坐着赵刚,车的副驾驶座是姜蒙。   天还没黑,车厢里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和旁边车辆的鸣笛,静得连呼吸声都很明显。   她完全无动于衷。   入股亿华的事情,不是赵刚的意思。沈珺之所以确信,是因为赵刚根本没这权利。   秦则谦也应当没有这想法,能放出这话的只有亿华老总,张栋。   无奸不商。   到达地点时,一行人去乘电梯。赵刚去了趟卫生间,沈珺和姜蒙就在电梯口等他。   姜蒙率先开口,寒暄道:“最近忙不忙?”   沈珺回答:“还可以。”   姜蒙笑道:“听刚哥讲你最近老是请假,《后悔》还有不到三个月就上映了,我还在想是不是最近统筹部不忙。”   “说不上不忙吧。”沈珺道,“只是最近请假比较多,可能会给人一些不算太忙的错觉。”   之前姜蒙对她表现出好感,她给拒绝了。如今几个月过去,两人还能像朋友一样正常聊天,沈珺由衷感觉挺好的,成年人就该如此,不纠缠不退缩,还要有种像模像样的体面。   只是电梯门划开,从b2到b1——   赵刚没回来,沈珺正想按一下按钮,转头发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灯光不算太亮,她猛然抬眸,又迅速折回视线,顿了一下后,按下按键。   姜蒙也发现了,脸色微变。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又紧张,等待电梯门划上的过程中,沈珺别过脸看着另一个方向,手指被袋子勒得有些疼。   她用余光看见电梯门缓缓合上的瞬间,才稍稍松了口气。   然后下一秒。   门又打开了。   无奈褪去,沈珺再次抬头时,面容挂满了平静的微笑。   反倒是姜蒙有些手足无措。   沈珺道:“秦总好。”   姜蒙也跟着问候:“秦总好。”   秦则谦目光毫不松动,盯着那抹娇俏的面容看,说:“还不进来?”   这晚沈珺本还想放他鸽子的,她会避免与之独处,只要能给赵刚一个交代。   其实到这一程度,她可以认真考虑离职事宜了。   但是秦则谦表现得比以往热情许多,或是太久不见面,着实好奇得很,又或是上次骂他是一条管不住下半身狗的气,已然全消,他那双薄情寡义的眼眸里盛满试探与兴趣,似深潭,似深渊。   沈珺道:“不了秦总,我们在等刚哥。”   姜蒙默默拉大了与沈珺的距离,低头不语。   秦则谦哦了声,随从人员还手指还摁在按键上。   沈珺看都不看他。   秦则谦沉默着,正色看她。可能是知道要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她化了淡妆,束腰的米色长裙,腰身曲线一览无余。长发松散得垂至脑后,肤色白皙又亮眼,纤细手指间勾这一个袋子,看起来有些重量。   他眉眼轻佻,说:“进来吧。”   沈珺抿着嘴唇,连肩背都是僵的。   门依旧开着,姜蒙却绷不住了。   姜蒙弱弱道:“好的秦总,那就麻烦了。”   两人进到电梯,空气有所稀薄。令人惊讶的是电梯没有上行,而是继续被随从人员摁着,直到赵刚从洗手间走来。   赵刚头一回来这个地方,一出洗手间门就掉了向,想看见沈珺姜蒙说道说道,看见秦则谦立马收了声,表情变得谄媚极不自然。   秦则谦视而不见,只道:“关门。”   一众人噤了声,沉闷地站在原地,直至电梯的另外一声响。   刚出电梯门,沈珺的电话便响了起来。   是周易禾。   沈珺跟其他人说了声抱歉,便小跑到拐角处接电话。   周易禾说他已经落地,问她是不是下班了,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沈珺道:“你先吃,不要吃太饱,我被上司拉过来充当壮丁,晚上回去找你。”   周易禾道:“你忙完了,我去接你。”   沈珺笑:“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自己开车过去。”   挂断电话,沈珺手里还拎着沈默给周易禾做的饼干和自己做的糖渍柠檬,她想先找个冰箱把东西放进去,完事后再拿出来。   她往前走,察觉到某处投来的目光,转身望过去。   两人对视着,没有人说话。   沈珺想了想,道了声秦总好,便准备离开。   秦则谦大步流星走来,伸手拽住她纤细腕子,用力一扯。   那会儿沈珺是没有预料的,手指间用的力气不大。秦则谦这一下直接将她半个身体都扯过去,手指尖脱离,袋子瞬间落了地。   砰——   饼干散落,糖渍柠檬的玻璃瓶炸裂,满地都是尖锐碎片。   沈珺大脑空白了。   秦则谦的视线自然而然被吸引过去,落在不久前飘落在地上的某片便利贴上。   上面的字写得磕磕绊绊,很是生疏。   周叔叔,祝您生活甜mi 第29章   秦则谦脑海里闪过某种成年人的情/趣称呼, 不屑一顾。而后顺其自然的留意起唯一能够表明对方信息的姓氏——周。   周易禾?   那个苏棉口中能力非凡,亦是沈珺在年会上翘首以待的男人。   他瞥见地上一堆炸裂的柠檬片,碎成渣的饼干, 空气中漂浮着黄油砂糖还有蜂蜜柠檬的味道。   他嫌弃道:“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秦则谦的音色充满鄙夷, 逐渐高调。沈珺背对着他,不说话,似乎低着头, 木木的。   他叫沈珺名字, 她不应, 缓慢蹲下身去,削瘦背影忽地显现一抹萧瑟。   他走过去,二话不说, 扯住她纤细的胳膊, 用力将她拉起来。   沈珺一声不吭,双眼通红地盯着他,似乎又想用眼神将他杀死。   她用力抠着他抓他的手,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抠得血肉模糊, 姿态却狼狈不堪。   秦则谦看够了这样的她, 居高临下道:“你到底哭什么?老子欺负你了?”   沈珺一想起沈默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甜品和周易禾喜欢吃的柠檬,此刻炸在地上, 成为一滩垃圾, 就难受得话也说不出口。   她还扣着秦则谦, 就要他放手。   秦则谦微微蹙着眉,纳了闷了。   头一遭见面,把她扔在寒风里吹,生生不吭一句, 硬气得像株傲雪寒梅似的,与七/八年前的妖艳小姑娘完全背道而驰。   那次在亿华楼下,一气之下差点把人掐死,半滴眼泪不掉,回过神来还能骂他几百遍。   怎么这次,扯了她两下反倒哭了起来?   “弄疼你了?”秦则谦嘴角噙着冷笑,“还跟以前一样弱不禁——”   “滚。”   秦则谦停下来,神态疏离道:“沈珺。”   沈珺抬头,被泪水浸湿的双眸清亮:“秦则谦。”   她的表情堪称决绝。   秦则谦感觉自己的情绪在一瞬间疯狂飙升,濒临再次爆/破的边缘。   可人际关系就是这样,两人之间,一旦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种万念俱灰,玉石焚毁的趋势,尤其对方似乎一直是处于底下,任他欺负的那方,第一动作便是稍稍镇定,调整姿态。   他和沈珺之间,无疑就是曾经在一起过那么简单。   至于他现在的不甘心,他甚至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沈珺有过。   但是现在,没了。   “一定要这样么?”她问,“次次都要我难堪,一定要我放下身段来求你放过我,你才能松手么?”   秦则谦没有回答。   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真要说起来,他要什么,不过是想让她和曾经一样,轻易接纳他,对他哭,对他笑,对他展示最真实自然的那一面,然后——   重新开始吧。   沈珺,我们重新开始吧。   这是他想说的话。   重逢当晚带她去浮沱海,也不过是想重温曾经。   不断制造重逢的机会,也不过是想重燃旧情。   明里暗里给亿华职工施压,也不过是想要她主动。   自打重逢后,就没有一天不在想,和她重新开始吧。   她每晚存在于他的梦里,他根本无法满足。他将那股隐忍释放在别人身上,可无论再怎么都不够。   沈珺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指,还是很难受。   周易禾今晚吃不到沈默做给他的小饼干了。   她强忍泪意,心脏如同脏水蓄满一般窒息难忍,声色变了腔调,只能干涩艰难地从喉间溢出:“我以前太年轻不懂事了,如果上天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   秦则谦松开了手指,冷笑一声,却不说话。   沈珺又道:“秦则谦,向前走吧,你真的——”她咬紧牙关,坦然真挚地告诉他,“别再烦我了!”   秦则谦绷紧唇间,脸色有些发乌。   沈珺道:“我曾恨过你,但那恨如今想来不值一提。如果你不出现,如果我们不重逢,我应当感谢你。”   感谢你赠给我沈默,感谢你让我知道人心丑恶,感谢你让我绝处逢生,如同野草一般放肆生长。   沈珺又道:“我确实在刚刚重逢时对你表现出巨大的恶意,如果刺激到你或者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她放缓了语气,“不瞒你说,前不久我遇到了希望相伴一生的人,想和他结婚,也会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一个和前男友纠缠不清的女人,我怕他会介意,也怕他难过生气。”   秦则谦霍地攥紧了手。   相伴一生的人。   周易禾么?   沈珺看了眼地上破碎的心血,很轻地叹息,随即便像心脏被人扼紧一样难以呼吸。   周易禾吃不到沈默做的小饼干了。   她身体发凉,颤着手指道:“当年和你在一起,也不过是虚荣而已。”   秦则谦身形微顿。   一句话,似乎是要把属于两人的从前全部打碎,毫不留情。   他看着她,长长走廊之下,绚烂夺目的灯光照耀在她身上。比起从前更为娇俏的身影,眼底却漆黑一片,状态像极了暴风雨前夕大海的海面。   “分手的时候,其实也觉得自己好像是过分了。”秦则谦看着她,试图勾起过往,“想着你会回来,所以没去找你,等气过了,再联系你,发现你把我拉黑——”   沈珺叫停了他。   “别说了,秦则谦。”她摇摇头,眼眸依旧微红,“不想听。”   “今天有些不舒服,就不陪秦总用餐了。”沈珺整理思绪,缓缓道,“预祝秦总票房大卖。”   秦则谦垂眸看她,身遭寒气逼人。   沈珺转身离开,背影很是平静,她多想破口大骂,期望自己神通广大,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但是成年人,要讲究体面。   ---   沈珺在b1层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单独走下去的精力,她又上了楼,在大门处拨通了周易禾的电话。   电话被接通时,她的手指和声音都在发抖。   周易禾温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才能让她稍微安定下来。   他问道:“怎么了?”   沈珺嘴角扯出个酸涩的笑,小心翼翼问道:“周易禾,你能来接我么?”   周易禾想了想,似乎在思索她目前的状态,问她要了地址,让她找个地方休息着,等他。   挂断电话,沈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她这会儿手脚冰冷,嘴唇发紫,心脏跳动都略有些迟钝。   她以前不知道气到极点是什么样子,年轻时总会释放,会散发,稍微年长点便知道那样不太好,会影响别人,于是尽量学着不要生气,但是今天有些憋不住。   周易禾不能吃到沈默做的小饼干了。   沈珺闭上眼睛,靠在隐蔽的角落,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不答应,人就走了。   二十分钟后,她收到周易禾的消息。   周易禾:【到了,出来吧。】   沈珺捂着心口站起来,走向门口。   刚一出门,沈珺便看见周易禾赶过来的身影,披风戴月,风尘仆仆。   周易禾走到沈珺面前,温和道:“怎么了?累了是吗?”   沈珺那一瞬间,忽然感到胸腔内部一阵碳酸饮料爆裂般的酸涩,那股酸涩又猛又冲,直冲眼眶。   她伸开双手,扑进周易禾怀里,像一只随时都有可能凋零的蝴蝶,又像洪水决堤般情感猛烈。   她好累。   周易禾抬手护住她,纤细的一道,抱在怀里十分柔弱。   他感觉不对劲儿了,垂眸盯着她看:“有人欺负你了?”   沈珺抬头,换了个姿势,下巴垫在他胸膛上。   “没有。”她说,“你抱抱我吧,周易禾。”   周易禾挑眉,似乎是没预料到她会说这句话。   “抱着呢。”   沈珺道:“一直抱着吧,永远抱着。”   冷意饱满的夜晚,宽阔平坦的酒店门前,空无一人。   天地之间,唯独你我。   沈珺今晚的不正常,导致周易禾上车以后还在抱着她。   她就那样乖巧地趴在他怀里,他偶尔为她整理一下裙摆,或是缠绕长发。   她闭着眼睛,心脏依旧一抽一抽得疼。   周易禾能感受到她现在情绪不高,他看不清她的脸。   不过周易禾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有些话得要她自己亲自说出来。   周易禾抱着她,心里全是她。   他在想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一手扶着她后背,另一只手给郭迢发消息。   抵达地下停车场,周易禾让司机先回去,待司机下了车,他在昏暗的空气中看清沈珺那双水光闪烁的眼睛。   胸前的衣服染上一片湿润。   沈珺根本就不想哭,她觉得自己年近三十,就不能像未成年的小姑娘一样抽抽嗒嗒,遇事要解决,而不是哭。   她从周易禾怀里起身,捂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转过身去。   周易禾扶着她的薄肩,将她整个人在车里抱起来。   沈珺轻轻呼出一声,下一瞬,整个人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   盯着她微红的双眼看了半晌,周易禾压制住心疼与烦躁,声音低沉却依旧温柔道:“怎么哭了?”   沈珺静了半晌,垂下头去:“抱歉。”   周易禾凑近她:“什么?”   沈珺却不敢看他。   过了一会儿,沈珺稍稍平复了呼吸,才缓缓道:“我今天,本来和沈默做了好多……”   说到这里,沈珺忽然哽咽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憋不住了。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她很快抬手擦掉,然后咬紧下唇,整个肩头都在颤,可就是不发出一丝声音。   周易禾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人揍了一拳,他将人摁在怀里,耐心哄着:“没关系,别哭了,没关系的,有我呢。”   双眉紧蹙,无法舒展。   沈珺靠在他身前,听见他的心跳,眼前的黑夜被泪水沁了模糊,情绪却在这种温暖的包裹中逐渐安静下来。   大约过了几分种后,沈珺吸了吸鼻子,轻轻道:“周易禾,我喜欢你。”   “嗯。”他说,“我知道。”   然后又补充:“我也是。”   沈珺道:“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么?”   周易禾眼眸低垂,牵住她的手,轻轻捏着她柔嫩的指间,安抚道:“可以。”   “你抱着我。”   “当然。”他又说。   ---   晚上沈珺换衣服时,周易禾看见她裙摆下方一片浅黄色的污渍,于是拿去洗衣房清洗。   污渍是淡淡的柠檬香,这味道他晚上在沈珺身上闻到过。   沈珺从浴室出来后,整个人热气腾腾,她安安静静地爬上主卧的床,给张锦诗打了个电话。   张锦诗说她下午带沈默去了商场,回来后早早睡了,还说沈默很乖,知道妈妈工作忙不能回家很是乖巧。   周易禾进来的时候,她刚刚关掉手机。   她抬起头看周易禾,周易禾步子很大,腿很长,穿着居家休闲的衣服,很快来到她跟前,坐到床上,伸手触碰她的脸颊。   沈珺安心躺下,只觉得他掌心的温度可以直达她四肢末梢的每一个角落。   她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清他的脸,温暖柔和的眉眼,高挺俊俏的面庞。她就盯着他看,也不讲话。   周易禾问道:“好些了没。”   沈珺眼睫慢眨,道:“对不起。”   周易禾歪了歪头,笑声有些宠溺:“怎么了?”   她喃喃道:“我今天,本来和沈默做了好多甜品,准备带给你吃的,还有你喜欢的柠檬。”   周易禾嗯了声:“然后呢。”   沈珺又道:“不小心摔了,不能吃了。”   周易禾想起前不久看到的监控视频,抿了抿唇道:“没关系。”   他将沈珺的手放进毛毯之下,起身走到另一边躺下。   沈珺钻过来,他便用宽大温暖的臂膀环住她,鼻息间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他手下动作轻柔,抚在她后背,轻吻她额角:“睡吧,我抱着你。”   沈珺闭上眼睛,更往前凑了凑。   一定有那么一个夜晚,是一生走到尽头都回味无穷的夜晚。   尽管这个夜晚,只是一个拥抱。   夜色深重,夜风寒冷。   周易禾动作轻轻地打开门,再关上。   他光脚走向一览无余的阳台,眺望城市霓虹,拨通了苏棉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苏棉还记得吧?   唠两句,大家的评论我每天都在看,你们说的我也特别赞同,比如周易禾很好,秦则谦很狗。   我一直都把他们三个(沈珺、周易禾、秦则谦)分的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且一个比一个狠。   但昨天晚上,我码这章存稿,真的被秦则谦气到心脏痛,可能是共情能力太强了,为沈珺感到委屈,心脏痛到一度码不下去,半夜三更煮泡面吃。   然后到今天下午,才接着把下半章码完。   好,说到这里。   接下来,战.争开始了。 第30章   苏棉留学回国后, 接手了家族产业,不同于苏煦在家中独挑大梁的地位,苏印鉴只给了她家小小的酒店, 作为练手。   苏棉有些不不服气。   说实在的, 她不觉得自己比苏煦差了多少,尤其是在她和苏煦并非一个妈生的情况下,她更想证明自己比苏煦强。   苏棉一早便想和周易禾合作, 她早在国外时便听过这号人物。   世界大赛获得者, 全能型选手, 说是天才都不为过。   回国后空降凡星,入驻管理层。   凡星科技的系统与技术几乎所向披靡。   苏棉有好几次,向凡星抛出橄榄枝。   可不知道是周易禾这人严肃谨慎, 还是凡星向来如此。   专注力大部分集中于当下合作项目, 且为为期几月不等。   她要想比过苏煦,利益上无法比较,只能从性能以及微小的方面,让苏印鉴看到她的用心。   凡星是她衡量比较之下最好的合作对象。   不过衡量归衡量,周易禾并没有给她这个成汤集团二千金面子。毕竟这人清高, 总要推拉一番。   这不, 大半夜给她打电话,要约她见面, 了解一下项目。   可到了见面那一天, 周易禾突然告诉她, 想和秦则谦交个朋友。   苏棉和秦则谦认识七/八年,名义上的未婚夫妻,实则朋友都算不上,也没什么精力去维持她和秦则谦之间的关系, 更别说能不能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不过有一点她心知肚明,秦则谦不敢得罪她。   当年订婚,算是秦家高攀,秦茹风和她站在一起,两人关系几乎颠倒。而作为秦茹风独自一人养大的秦则谦,对她更有点儿唯命是从的意思。   当然这是苏棉自己一个人的想法。   人心毕竟隔肚皮。   苏棉兴致勃勃地给秦则谦打了个电话,邀请他来吃饭,说是有个朋友介绍给他认识。   秦则谦听到这话,哂笑道:“苏小姐这是哪根筋没搭对,想起我这号人物来了?”   苏棉道:“找你涨涨见识,记得来。”她报了用餐地点,废话不多说,挂断电话。   和周易禾吃饭那天,苏棉盛装出席,命司机去往秦则谦家中,接上他。   因为周易禾主动约谈,苏棉的心情很高昂,可能是感觉凡作为业界功能、全面以及性比价的顶点,一直以来只有被别人约谈的身份,从不会主动出击。   另一方面又是对自己的肯定,周易禾能够注意到她,那当然是她接受企业后能力突出,堪比新起之秀。   最重要的一点,只要她手下企业更好更完整,那么苏印鉴便会对她刮目相看,到时候苏煦就会靠边站。   她这一路都在抿唇笑。   秦则谦注意到她的情绪,无谓耸肩,问道:“今天心情不错?”   苏棉毫不避讳道:“我一定要把苏煦踩在脚下。”   秦则谦闻言一怔,只礼貌性笑笑,不言语。   苏煦今年四十有二,国家女富豪榜上有名的人物。起初苏印鉴靠苏煦外公资助起家,功成名就后感情破裂,没过多久苏煦母亲便去世。   苏印鉴对待苏煦向来重视,不仅因为她是长女,且苏煦能力非凡。   用秦则谦的话讲,苏煦比苏棉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但苏棉有这个想法,秦则谦并不吃惊,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便问:“那你今天见的人,和苏煦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棉道:“只要我有了比苏煦企业更强的系统与技术,我爸总能高看我一眼。”   秦则谦便笑了,笑得毫不掩饰,并且猜测到今天见面的人大概是个技术性大佬。   结果见面以后,秦则谦发现,只是一个长相稍微帅气的男生罢了,而且看得出来并不是很有礼貌。   苏棉一见人便笑着迎过去,或多或少表现出比刚才在车里更加猛烈的热情。   秦则谦甚至瞥了她一眼。   苏棉向秦则谦介绍:“这是凡星大佬周易禾。”   ---   沈珺最近没去上班,在电话里忙着与赵刚周旋。   她要离职,赵刚自然不应。   但这次沈珺坚定得很,不仅将所有注意事项,组里人目前的进行项目,还有交接名单,以及文件地址全部整理成文档发送给赵刚,还积极与人事,hr沟通不久前面试过的几位职员。   地球离了谁都能转,亿华更是。   亿华作为一个规模完整的大型公司,不可能非她不可。   而沈珺,做完这一老套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暂时竟没有想去面试别家的心思。   她在出租房里睡了一觉,醒后去了趟菜市场。   已经是下午了,菜市场好多都在甩价。   沈珺是突发奇想来这里,早知如此,她应该选择上午时间。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生活化,自从升值后,大多数时间都是去逛超市。上次给沈阿香炖鱼汤,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走,并不会像今天这样,拖着小拉车慢慢悠悠地走,看着喜欢的也乐意停下来与商贩砍价。   四周都是喧嚣,她却能感受到一种脚踏实地的生存感。   大爷大妈拎着菜篮打仗似的扯着嗓子喊,小贩白眼横飞,恨不得当场骂街。   她有点儿想笑,又觉得不行,该砍价的还是得砍,要不然真是枉来一遭。   可能是看她文静,又或者她挑错了人砍价。   对面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她拿着一把芹菜问他多钱,人说了价格。   她说便宜点儿吧。   男人说行。   沈珺愣了一愣,这也太简单了。   她在菜市场逛了好久,买回很多东西,包括做饼干的原材料以及柠檬。   其实这些材料,家里还有,但不多了。   她要做多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她拖着拖车抵达出租房,累得不行。把东西都拉进厨房后,坐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便开始了饼干征程。   她刚揉好面团,张锦诗正好打开门。   张锦诗问她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又问是不是把沈默送回家了。   沈珺道:“他要上学,请假时间已经够久了。”   张锦诗又问:“那你呢。”   沈珺这才道:“我离职了。”   张锦诗换下拖鞋,小跑走到厨房门口,纳闷道:“怎么了?怎么会离职?”   沈珺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离职跳槽那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张锦诗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又问道:“找好下家了?”   沈珺笑:“没呢。”   张锦诗“啊”了声:“怎么会?”   沈珺又反问道:“单纯离职休息一段时间,不也很正常的吗?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是正常的。”张锦诗思索道,“但不像你的作风,跟你合租这一年多我也见识过你加班的功力,拼命三娘一样的,一声不吭地要离职了?”   沈珺笑道:“太累了。”扭头又问,“模具呢?”   “老地方。”张锦诗走进厨房,打开橱柜,拿出模具递给她,“不是才做了好多,怎么又要做小饼干。”   沈珺瘪瘪嘴:“好吃,多做点。”   张锦诗想起那天做小饼干的情景,一脸八卦问道:“欸,你上次,那个周叔叔~”她故意拉长了这三个字,听起来暧昧得很,继续道,“吃完有没有感动坏呀?”   沈珺平静道:“没有。”想想还是很生气,毫不避讳道:“被别人弄碎了,周易禾没吃到。”   张锦诗“啊”了声,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谁呀,这么手贱?”   本以为是个不相干的人,或者沈珺不回答,张锦诗都觉得正常。   但是,空气静默了半晌过后,沈珺带起手套将托盘放进烤箱,调节好温度,淡淡道:“沈默的生父。”   张锦诗瞪大眼,疑惑道:“谁??”   沈珺重复道:“沈默的生父。”她摘掉手套,洗了把手,用湿润的手指掖了掖垂落脸侧的黑色碎发,倚靠在灶台上,喃喃道:“我本以为不会再遇见他了,可最近真的是……唉,烦都烦死了,现在连工作都要辞掉。”   “卧槽!”张锦诗不可思议道,“我有点消化不了这事实。”她双手捧着脸,眼睛盯着别的地方,一字一句道,“你刚刚,是在,说,沈默的亲生父亲,打碎了你给你男朋友做的小饼干是吗??”   沈珺叹了口气:“是这样的。”   张锦诗扭过头:“那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沈珺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故意找我茬,让我在公司待不下去了。”   张锦诗五官皱成一团,直觉气从心起:“他妈的臭男人!他为啥要欺负你啊?你是他儿子的亲妈,他无论如何都应该感激你,而不是跟你做对啊!”   沈珺挠了挠脸,或许是知道自己即将离职,即将距离秦则谦越来越远。又或者成年人自我调节能力格外强大。   对于那碎掉的小饼干,她现在也没有那么生气了。   反正她现在正在烤新的,再给周易禾送过去就好了。   沈珺回答道:“他不知道。”   张锦诗问她:“不知道什么?”   又不等沈珺回答,自言自语抢答:“不知道你有新男友,不知道小饼干是给新男友做的。”说罢哈哈笑,“还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儿子?”   “嗯。”沈珺转过身,背对着张锦诗,“他不知道,沈默的存在。”   我日——   张锦诗差点儿就骂出口了。   “那你干嘛要生沈默呢——”她无法理解。   沈珺一愣,随即笑了:“本来想着,要报复他的。”   生下他的孩子,去索要一大笔抚养费,或者,不要善待他的孩子。   总之,想报复他。   万劫不复。   “但是呢。”沈珺眯了眯眼睛,继续小声道,“看见沈默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了。”   沈默是她的孩子,和秦则谦没有关系。 第31章   所以, 生下沈默后,她也没有继续完成学业,知晓沈阿香婚姻失败, 她便主动联系沈阿香。   情绪冲动下做出的决定需要自己承担, 沈阿香的到来能够给当时手足无措的她莫大的帮助。   她永远记得当时沈阿香的表情,有些吃惊,有些无言, 还有不敢表现得明显的心疼。   而沈珺那时, 已经不是很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了。   张锦诗小心翼翼道:“你——后悔什么?”   沈珺又从菜市场拉回来的推车里拿出柠檬和冰糖。   张锦诗一看, 心道不会连糖渍柠檬都被摔了吧。   沈珺道:“人生切莫冲动,凡事稳扎稳打。”   张锦诗继续道:“这就是你现在无欲无求的原因?”   沈珺蹙眉,问:“我看起来是那样的了?”   张锦诗咳咳道:“我可没说你是这样的了。只不过听你那样说, 我感觉沈默生父貌似还挺有钱的。”   沈珺没吭声。   张锦诗能感受到沈珺并不是很想谈及这个话题, 于是又问道:“那这个周叔叔呢?”   沈珺笑:“他人很好啊。”   “还有呢。”张锦诗道。   “没了。”沈珺切好柠檬,又拿出玻璃罐,耐心又认真道,“等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张锦诗歪了歪脑袋,一本正经道:“这也太言简意赅了吧。”她想了想, 缓缓道, “说实话,这个周叔叔人很好, 我是能想象得到的, 毕竟沈默那样喜欢他, 真的很难得,对你应当也是很好的,但他真的不在意吗?”   张锦诗思考问题的角度尤为现实,她的想法, 沈珺之前也确实有过。   沈珺停顿了一下,道:“没有吧。”她把之前在医院听到周易禾说的那句话讲给张锦诗听。   张锦诗道:“这就是典型的——我爱你,与别人无关。我不爱你,与别人也无关。”   “这三观绝了!”她称赞道。   沈珺把糖渍柠檬摆好,倒上最后一层蜂蜜,密封好后正准备查看小饼干,客厅里的电话响了。   她让张锦诗帮她看着,摘下手套去了客厅。   周易禾打来电话,问道:“在家里?”   沈珺道:“嗯,在家里。”   周易禾道:“来楼下接我吧。”   沈珺挂断电话,眼睫轻眨。   张锦诗趴在烤箱跟前看,问沈珺:“谁啊?”   沈珺道:“你准备一下,我去楼下接周易禾。”   张锦诗“呔”了声:“这么快啊。”   沈珺去卧室换了件衣服,对着镜子洗了把脸,未施粉黛的样子周易禾也不是没见过,除了有一点点黑眼圈,其余的跟七/八年前也没什么差别。   张锦诗在厨房嘿嘿哈嘿,对着刚烤好的小饼干一同赞扬。   沈珺走到门口换了鞋,迈着轻盈的步伐下了楼。   周易禾站在小区门口的树下等她。   ---   苏棉从洗手间回来,餐桌前早已没了周易禾的身影。   要知道,这顿晚餐才刚刚开始,不到十分钟。   她只是去整理了下衣服。   苏棉坐到位置上,转身去发现那道高瘦的身影,看不到,扭头问秦则谦:“人呢?”   秦则谦坐在那儿,头顶炽亮的光照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我怎么知道?”   苏棉抬眸瞪他:“什么叫你不知道?周易禾——凡星大佬人呢?”   秦则谦淡淡瞥她一眼,哂笑道:“这年头,什么人都能叫做大佬。”   苏棉手撑在膝盖上,站起身,还是法式餐厅一遭,略略有些质问的意味:“去洗手间了?”   秦则谦看她这样就有些不舒服,一个年轻男人,确实长相不错,也不至于如此。   “我真不知道。”秦则谦双手一摊,颇有些不讲理的架势,“你刚走没多久,他便走了,一句话都没说。”   苏棉明显不信。   她拿出手机给周易禾打电话,没人接通。   苏棉脸色立刻塌了下去:“到底怎么回事?”   秦则谦不屑道:“就一装逼人士,大街上一抓一大把,你倒是上心得紧。”   苏棉确信周易禾已经走了,心里不舒服,但暂且压制下了。   她虽与秦则谦相处不多,几年就见了几次面,但对这人了解还算可以。   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不爽。   要真是他把周易禾给弄得心里不舒服,一气之下走了,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证据。   苏棉道:“秦则谦,你真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似的,靠妈起家,没妈不行?”   苏棉这话,直白又真实,看得出来她气性不小。   秦则谦冷哧:“我靠妈,你靠爹,咱俩这不还挺配?”   苏棉道:“秦则谦,我看你这么多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除了投资电影,投资女大学生,这么多年也没干成过什么事情。”   秦则谦啧啧:“你跟你姐斗了小半年,怎么样?有长进没?”   苏棉一听就来气了,她几乎可以确定周易禾的离开与秦则谦逃不了干系,不知道这人背地里胡说八道了什么,把人气走了。   而他今天貌似不正常似的,连自己都敢呛。   苏棉是从小被娇惯着长大的,秦则谦以前也算迁就她,她也挺尊重他。   最近被苏煦压制得烦心,秦则谦也像吃错了药。   苏棉越想越气,拿起面前的红酒,直接泼了他一脸。   走后心里还在咒骂。   要真是他气走了周易禾,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   小区门口有盛开的花,春日里发芽,夏日里绚烂。如今正是含苞欲放的时候,路灯一照,拢了层银光。   沈珺快步走过来,冲着人笑,笑得有些羞涩。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周易禾跟着转过身,借着路灯看清了姑娘削瘦的身影,被风吹拂的头发丝儿都充满了灵动性。   他道:“我给阿姨打电话,沈默告诉我,你住在这里。”   沈珺抬眸看他,点点头。   他将一束小小的菊芋从身后拿出来,递给她:“给。”   沈珺看着小小的黄花,有些像向日葵,又不太像。   她接过来,问道:“什么花。”   周易禾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向日葵的一种,下午看到了,顺便拿了一朵。”说罢又补充道,“我问过服务员,她说我可以拿。”   沈珺把花捏在指间,问周易禾要不要上楼坐坐。   周易禾说本来就是来找她的,要是不让他上楼,才很尴尬。   沈珺和他一起走上四楼。   楼道里面飘着一股黄油饼干的香味。   沈珺转头对着周易禾笑笑,随后用钥匙打开门。   在厨房忙着品尝小饼干的张锦诗意识到门响,立马兴致勃勃地转身,意图向沈珺分享。   周易禾跟在沈珺后面,沈珺正弓着身子给他拿鞋。   张锦诗看到他,立马就惊讶了。   “周叔叔?”   沈珺笑:“我朋友,周易禾。”又对周易禾介绍:“我舍友,张锦诗。”   周易禾同张锦诗打过招呼后便去了沈珺卧室。   沈珺去厨房拿小饼干摆盘,准备给周易禾品尝。张锦诗凑过来道:“好帅呀。”   沈珺有些得意,嗯嗯道:“一直都是呀。”   沈珺住主卧,空间大,有独立卫生间,还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   沈珺进来的时候,周易禾正站在门口观赏。   沈珺道:“东西有点儿多,有点儿乱。”   周易禾看见她端来的盘子,里面盛满了各种形状的小饼干,香味四溢。   他问道:“是给我做的?”   沈珺把盘子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看着他:“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周易禾便没忍住笑,她偶尔有种小女孩的灵动和活泼,又俏皮又可爱,不常显现。   他坐下来,腿大大张开,姿势很是豪迈。   沈珺看见他这个动作了,只是没想到他下一个动作是拍了拍大腿,让她坐上来。   沈珺道:“这样不太好,我舍友还在外面。”   周易禾让她把门关上。   她便关了门,再度走回来,周易禾牵着她的手将人摁在自己身上,手抚在她腰上。   沈珺打开平板,播放某档国内著名综艺,嬉笑声盖过交谈声。   她问周易禾:“好吃吗?”   周易禾靠她很近,她位置高一点儿,低头就是他长长的睫毛和浓密的黑发。   周易禾说好吃。   窗外灯火璀璨,落地窗帘被拉严,只是窗户留了条小缝儿,吹着纯白色纱幔,忽上忽下。   周易禾问道:“最近几天没去上班?”   沈珺道:“没有,正在准备离职。”   周易禾调整姿势,沈珺便搂紧他的脖颈。   他鼻息间的热气在她脖颈之下蹭来蹭去,身遭有一种淡淡洗发水香气包裹。   沈珺有些心悸,总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危险,但,又有点儿期待。   周易禾又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离职。”   “已经上报过了。”沈珺叹了口气,继而搂紧他,道,“东西还在公司里放着。”   周易禾又拿起小饼干,这次没吃,喂给她吃:“准备什么时候去拿?”   沈珺摇头,咬住小饼干,哼哼唧唧道:“没想好。”   周易禾便不问了。   沈珺转过头,只露出好看的侧脸。   平板里明星与嘉宾的笑声呼叫不断。   沈珺也跟着笑,边笑边扭动身体,调整坐姿。   她怕自己太重,周易禾会吃力。   一旦严丝密合,变化格外明显。   沈珺感觉有点儿不太好,不过,周易禾应当也是。   成年男性的荷尔蒙,在这个房间是第一次。   周易禾忽然挺直身体,将唇间凑到她耳边,叫了声姐姐。   沈珺庆幸自己是坐在他身上,不然有可能整个身子都软掉。   她面颊红透,小声告知:“这房间,不隔音。”   身后的男人似乎想了很久,然后一手扶住她的腰,另只手摁在椅子把手上:“我去趟洗手间。”   她回头,看他眼尾微红的双眸。   一张素净的脸庞,纯欲展现到极致。红唇翕动,眼神迷离:“我也可以不出声。”   周易禾紧绷的身体为之一颤,似乎正在因为她说的这句话,濒临决堤。 第32章   对视不过两秒钟, 周易禾附身过去。   触碰的瞬间,他用力将人抱起来。   他的身体灼热而健壮,沈珺在不久前许诺过不出声的前提下, 竟浅量的哼出声来。   她很快调整, 肘部搭在他肩上,腾空而起的瞬间有过短暂的眩晕感,是前所未有的刺激, 也是隐秘的期待。   周易禾将人放在床上, 自己撑着胳膊, 虚虚盖过来。   沈珺舔了舔唇,干涸的嘴唇立马变成亮晶晶。她双手搭在周易禾肩膀上,看着他, 只看着他。   眼神虔诚又真挚, 隐隐沁了水光。   “你是第一次吗?”她几乎是用气音问出这句话,声音小到如同蚊蝇。   她此刻的神色充满韵味,只是稍微压低声音说话,表情灵动,便能毫不费力地激起男人保护欲。可地点不对了, 环境不对。   周易禾脑子有些乱, 具体乱在哪,他说不上来。   他觉得在这件事情上, 沈珺明显比他老道。再度附身时, 听到她的哼笑。   “第一次应该很快。”   她推开周易禾毛茸茸的脑袋, 摁在床上缓慢向上缩身体,从床头柜前的篮子里用食指和中指缓慢抽出一个正方形的小袋子。   银白色表层,没有任何文字与说明。   她解释道:“上次去医院,有人发给我的。”   ……   沈珺觉得, 她可能对男人第一次会很快这件事,想法有所误差。   周易禾给她的痛感与冲击力不亚于她很多年的第一次。   她一手攀附着,另一只手死死摁在自己的嘴唇上。   房间里开着一盏米黄色的落地灯。   什么都看得见,什么都看不清。   ……   完事儿后,两人都有些精疲力尽,同样的大汗淋漓。   窗帘轻轻飘散,透着霓虹的光。   沈珺一手扯住毯子,另一只手被周易禾抓在滚烫的手心,他就躺在她身边另一侧的床上,呼吸沉沉。   房间里很热,也有风,濡湿的汗意在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渐渐凉了下去。   门外的张锦诗在喊,问他们还要不要再吃小饼干?   两人惊慌失措了一瞬,忽然想起门已落锁,于是对视着笑出声。   沈珺咳咳两声,清理了下嗓子,出声依旧有些沙哑。   她说不用了,谢谢。   然后重新躺下。   “累不累?”周易禾处理了安/全/套,侧身看她。   沈珺摇头,同样的问题问给他。   周易禾笑了声,声音低沉:“不累,只不过,原来是这样。”   沈珺知道,这对周易禾来讲,应当是重要的一晚。   它不该发生在这间昏暗的小房子里,没有释放完全,只有最原始,最纯粹的情动。   但是,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有所预谋。   它就是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事情。   春日的绿草,夏日的花开,秋日的落叶,冬日的积雪。   这一刻,沈珺和周易禾对彼此的心意。   她听见他说:“死而无憾了。”   周易禾关掉了落地灯,覆过身来吻了她手心,温柔道:“我去洗洗。”   沈珺住的是主卧,带有独立卫生间,她曾无数次庆幸自己住的房间是主卧,如今想来还是明智。   她拉开窗帘,重新躺回床上,有灯光和月光落在地上,感觉很美。   她也是的。   死而无憾。   从来没想过,和秦则谦分手后,知晓自己怀孕后,生下沈默后,从来都没想过,自己还能遇到像周易禾这样的男人。   周易禾洗得很快,他从床边捡起之前脱下的衣服,套回身上,重新打开落地灯。   沈珺身上抓着块儿毛毯,冲着人笑了笑,也进了洗手间。   他大概是没经验,沈珺本想着两人一起洗,也没关系。   但随后又想,以后也可以。   不用卸妆,沈珺简单洗了洗,换上干净衣服,出了门。   她准备送周易禾下楼。   出来卧室,张锦诗已经不在厨房,房间里依旧有一股浓郁的饼干香味儿。   沈珺去厨房拎起糖渍柠檬的玻璃瓶。   周易禾看到,又问道:“给我的。”   沈珺笑着:“不然呢,你不是喜欢柠檬么?”   周易禾跟着笑:“没想到你记得。”   沈珺道:“不会忘。”   周易禾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沈珺把糖渍柠檬放进后备箱,转头看周易禾。   他好像并没有立刻上车的意思。   周易禾借着灯光,看着沈珺素净的脸庞,想起不久前她情动的模样,喉间轻滚。   他道:“陪我聊会儿。”   沈珺侧头看向小区门口另一条冗长而明亮的单行马路。   “去那边逛逛。”她说,“那边有一个很小的广场,有健身器械,还有秋千,我们去看看。”   周易禾将手伸出口袋,牵起她的。   “走吧。”   两人并肩走着。   沈珺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周易禾,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记得么?”   周易禾道:“大院么。”   年初五那天,付佳佳组的火锅局。   沈珺摇头:“你之前到亿华,送我向日葵的那天,说很久之前见过我。”   周易禾一顿,道:“是见过,可你不是忘了吗?”   沈珺道:“你可以告诉我。”   路过公交站,公交车刚好到站。   一堆人下车,有一位沈珺公司里的同事,后期组的,看见沈珺,同她招手,然后离去。   顺便,多看了周易禾一眼。   周易禾便没顺着她的问题继续下去,转而问道:“你离职的事情,公司批了么?”   沈珺摇头。   周易禾没看清,又问了一遍。   沈珺道:“没呢。”说完顿了一下,解释道,“毕竟在公司待了五/六年,离职肯定没有那么简单,工作交接需要一段时间,组员也需要适应。”   周易禾没说话。   身后的公交站,连续来了三辆车,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一口气堵在那里,乌乌泱泱下来一堆人。   沈珺上班第四年才买车,之前三年,她就和那群人一样,一年四季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与时间赛跑。   两人走到小广场,沈珺说想坐秋千,想了想又怕器械不结实,作罢。   两人便扶着活动筋骨的金属器械,站得笔直。   周易禾道:“找个时间,我陪你去公司。”   沈珺抿了下嘴唇:“干嘛。”   周易禾直接道:“陪女朋友啊,你说干嘛。”   沈珺愣了一愣。   后知后觉的,原来她和他已经确定关系了啊。   她的身体有一丝异样,不很明显,是周易禾留给她的。   沈珺将头埋在搭在金属栏杆上的手上,唇角舒展。   她能看到周易禾一半的大长腿,还有宽大的脚掌。   她又抬头,用一双水光盈盈的眸子看他。   周易禾将人扯起来,扶住她后背,将人摁在怀里。   又没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吻下去。   他才经人事,心中必然有万千思绪。虽不及女人思绪般细腻,总归直白且认真。   他呼吸沉沉,压低声音道:“怎么办?”   “不想回家了。”   ---   沈珺当然没有带周易禾回出租房,两人在楼下缠绵了会儿,她便让人回去了。   临走前交代他回家后将糖渍柠檬放进冰箱,注意一天用量。   回到楼上,张锦诗刚洗完澡,见她自己一个人,便问道:“周叔叔呢?走了?”   沈珺回答走了。   张锦诗夸赞道:“够帅的啊。”   沈珺玩笑道:“还行。”   张锦诗道:“真好,我一看见你这样呀,我就觉得我分手分对了,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啊。”   沈珺道:“也不是这样吧,我就是比较幸运。”   张锦诗想了想,沉默了会儿,又问道:“你的意思,非他不可了?”   沈珺没想到张锦诗会有这想法,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她有此感觉,只是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回答出来。   张锦诗一看这架势,猛地叹息:“完了,沈珺,我觉得你很快就要不在这里住了。”   沈珺疑惑道:“为什么?”   张锦诗啧啧摇头:“你马上要辞职,周叔叔不会承担你的房租吗?”   那和周易禾有什么关系?   沈珺道:“不会的。”   张锦诗却不信,还说找个时间,邀请她吃顿饭,逛个街。   沈珺欣然应允。   过了两天,沈珺和周易禾一同前往亿华。   周易禾问她东西多不多。   沈珺说挺多的。   毕竟待了几年,部门拐角那块儿,还放了她曾经买的是十几本书。   周易禾便开了他的车来。   沈珺让周易禾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楼去拿东西。   周易禾道:“你东西多,要拿几趟才完?”   沈珺蹙眉道:“你别管了,楼下等我。”   周易禾看她略略烦躁的样子,舔了舔唇,道:“行。”   沈珺进了亿华,一上楼便看见了赵刚。   赵刚对面坐着个年轻男人,沈珺没见过,看起来像是刚入职的员工。   赵刚也看见了沈珺,两人明里暗里眼神交错,却互相忙着自己的事宜。   沈珺进了部门。   吴雨恒正拿着杯子接水,一看见人便叫出了声:“珺姐!”   组里闻声惊醒。   一众人转头,沈珺看到了两位陌生面孔。   公司新陈代谢得快,不过一周没来,实习员工早已上岗。   沈珺微微一笑:“早上好啊。”   吴雨恒道:“珺姐,你可回来了!想死你了!”   姚莉莉坐在座位上,人没起来,只扭着头冲沈珺笑,也叫了声珺姐。   沈珺颔首,道:“我来拿东西。”   姚莉莉噢了声,便没再问。   沈珺要离职,这事儿大家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身份去打听。   但姚莉莉这人八卦的要命。   《后悔》项目投资人曾是沈珺前男友一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她耳朵里。   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姚莉莉从来都是组里最能八卦的人,八卦起自己的主管也是极为上心。   所以沈珺一来,大家对沈珺离职一事闭口不谈。   只是沈珺刚把东西收拾好,运出二楼中庭,折回去拿书时,赵刚进来了,身后跟着不久前交谈的年轻男人。   沈珺直起身来,叫了声刚哥。   赵刚只看了她一眼,便宣布道,那人是统筹部的新主管,让大家鼓掌欢迎。   沈珺有些后悔今天来公司,她应当选择个周末,但又一想,万一周末新主管在此加班,那不是也很尴尬。   总之,尴尬得要命。   但她很快就能理解,亿华作为大公司,每个部门都需要管理者。   自己虽在亿华待了多年,但如今单方面没有了续约的意思,公司顾全大局,也要在第一时间找好替补。   这事儿没法生气,唏嘘归唏嘘,但这就是现实。   沈珺笑了笑,觉得有点儿累。   “收拾好了么?”   ——突如其来的一道低沉嗓音,如同天光穿透云影。   沈珺朝门口方向看去。   周易禾站在那,目光在她身上。   他道:“收拾好了,我们回家。” 第33章   闻言, 组里人皆是—怔。   沈珺拎着—大摞书,看着周易禾平静的双眸,略显吃惊道:“你怎么上来了?”   周易禾道:“帮忙。”   赵刚盯着门口站着的周易禾看, 只觉得这位年轻人穿着打扮气质都很不—般, 气宇轩昂。   赵刚身边站着的新主管,还有些没搞清楚状况。   年会当晚,姚莉莉和吴雨恒看见过周易禾, 背影居多, 且当时光线不明朗, 看得并不是很清晰。   姚莉莉当时便觉得周易禾长相帅气,身高优越。当着沈珺面夸过几次,沈珺只是笑。   如今—看, 倒是没怎么注意周易禾的长相了。   关键在他那句话里。   回家?   什么关系啊?要—起回家?   妈呀。   姚莉莉感觉自己像是知道了—件了不起的大事—样, 眼睛瞪大,抿紧嘴唇。   她还是公司里为数不多知道沈珺和《后悔》投资人谈过的人。   这样—联想,便觉得沈珺非同凡人。   沈珺看着周易禾,很想说我现在挺尴尬的。当然这话不能明着说,有周易禾陪着, 她还能稍微不那么手足无措, 便对着人招招手。   “那你过来帮我—下。”   周易禾走来时,赵刚和新统筹主管—齐昂起头。   他太高了。   然后沈珺也不再想打招呼, 跟在周易禾身后出了门。   出门不久后, 赵刚给她发消息, 让她稍微等—下。   沈珺把东西都放在车后备箱,对周易禾道:“你在车里等我,我去—下。”   周易禾问道:“真不需要我陪着?”   沈珺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口,道:“就在那儿, 又不是看不见。”   周易禾愣了—愣,意识到她的娇嗔与不悦后便抿着唇笑。   沈珺“咣”得—下关掉门,慢慢悠悠地走向门口。   副驾驶位置上,放着他送给她的向日葵。   四月底,春风拂面。沈珺拢了拢长发,等了两分钟,赵刚从门里出来了。   沈珺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道门进门出,将近六年时间。   赵刚比起六年前,基本没有变化。   态度也是。   不似方才冷淡,也没有那样热情。   他拿着—个信封,快步走来,停下,递给沈珺,只说了句,这个月的工资。   沈珺简直难以置信,她没想到赵刚会给她送这个,原以为他要抒发近来情绪的不满,或者埋怨。   毕竟刚才在楼上,他都不太想看她。   —旦离职,上下属关系便解散。但作为伯乐,沈珺也不想与赵刚闹成老死不相往来的情形。   赵刚在亿华待了十几年,对这行了解透彻,若是沈珺未来还要从事这行,免不了再度交流。   赵刚忧心忡忡道:“之前对你多有得罪,你别放在心上。秦总那事儿是我疏忽,我没想到你真就要离职,说实在的,之前不批你的离职申请,多半是出于私心,和别人无关。”   赵刚—开口,沈珺便懂了。   但具体懂什么了,沈珺不好表达。   无论赵刚这话是否真心实意,入职亿华六年,他待自己不错,离职这事儿,沈珺不至于怪罪于他。   但随即又想,资本当道,被压迫的人民真难。   无论赵刚出于什么目的同她道歉,她又何尝不是—样的呢?   沈珺回敬道:“本就是托了刚哥的福,才能在亿华站住脚步,我突然要走,是我不对。”   赵刚立马抬手,顾虑道:“只是这行,免不了还要打交道,秦总也是,说实在的我也很吃惊,实在是毫无预兆,秦总那样身家的人,没想到你之前就认识。但是——”他顿了下,又问道,“你找好下家了吗?”   沈珺说还没呢。   赵刚点头道:“不急,先休息休息。”   沈珺没再说什么,直道:“谢谢刚哥。”   赵刚“嗨”了声:“谢什么。”   沈珺道:“我老公正在等我。”   沈珺是,故意说这句的。   但是,原因她也不清楚。   好像这样的话,—切便能讲得通。   她继续留在亿华,是真的不太合适。   赵刚明显—怔,惊叹道:“你都结婚了啊?”   沈珺笑:“早都过了该结婚的年纪。”   赵刚懵着,他都还没结婚呢!   他尴尬道:“印象里你还是那个初入职的小姑娘,年轻又漂亮。”   沈珺道:“谢谢。”   临走前,沈珺伸出手与赵刚握手。   赵刚也只是轻轻碰了碰她指尖,祝福道:“前程似锦。”   沈珺笑了声:“借您吉言。”   沈珺回到车里,周易禾问她:“都结束了?”   沈珺道:“嗯,都结束了。”   她拿出赵刚给她的信封,厚厚—沓,跟她—个月工资差不多。   周易禾没问她这个,她自己倒是多想了起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应该不是她本月工资。   她这个月没有满勤,所以到不了原有工资,还有便是,公司每月十号发工资,直接打到卡里,只有很多年前才发过现金。   沈珺木了。   这钱是赵刚自己要给她的,具体为什么,沈珺能猜到,但觉得不至于。   她把钱信封放到包里,准备等发完工资那天再还给赵刚。   此后,沈珺虽在亿华离职,但已婚的身份便广而告之,尤其是被那几个八卦的女孩子添油加醋后,传得神乎其神。   ---   第二天—早,沈珺回了家。   沈阿香刚把沈默送回学校,问她怎么回来了?   沈珺实话实说道:“辞职了。”   沈阿香震惊道:“你说什么?”   沈珺便又说了—遍:“辞职了。”   不同与沈珺想象中的尖锐嗓音,声声质问。沈阿香凑过来,疑神疑鬼道:“怎么了?出事了?”   沈珺道:“没事。”   沈阿香心道,那怎么可能呢?   以前,再忙再累,沈珺都没说过要离职,怎么这次无病无灾的,—声不吭把工作辞了?   沈阿香道:“怎么了呀,跟妈说说。”   沈珺简直要笑死,你看这人,老了吧老了吧,还跟女儿撒起娇来了。   沈珺瘪瘪嘴,就是不说。   沈阿香要急死了:“你跟妈说说,妈给你参谋参谋!”   沈珺道:“我和周易禾在—起了。”   沈阿香—愣,随即绽放笑容:“真的?!”她要高兴得跳起来,又醒悟过来,“你和小周好了,你就把工作辞了?!”   没等沈珺说话,她又生气了:“你怎么这样没出息!”   沈珺解释道:“这是两件独立的事情,我和周易禾在—起,和我辞职,不相干的。”   沈阿香半信半疑。   沈珺又道:“我带沈默去别的地方玩几天,回来后再找工作。”又问沈阿香她去不去。   沈阿香说她脚疼,又说沈默要上学,让她和周易禾去。   沈珺想了想,道:“我就这几天闲呢,陪陪沈默,上班了再陪周易禾。”   沈阿香吆喝:“你分配得还好,—边儿子,—边男朋友,谁也不偏心。”   沈珺挑眉:“怎么样,比你强。”   沈阿香气得要命,她年轻时确实因为恋爱疏忽了沈珺,这事儿她理亏,如今加倍补偿到沈默身上。   但沈珺这样说,她还是有些不开心的,只是不想再就这事儿理论下去。   下午沈默回家,听说沈珺要带他去旅游,特别开心。   他当即收拾小书包,把自己喜欢的零食玩具放进去,天真稚气地问沈珺:“周叔叔—起吗?”   沈珺说不。   沈默“啊”了声:“为什么呀?”   沈珺解释道:“因为周叔叔要上班呀。”   沈默想了想:“让周叔叔和我—样,请假行不行?”   沈阿香其实不太想让沈珺带沈默出远门,沈默还小,她不放心。她是觉得沈珺应该趁这段时间,和周易禾升温—下感情。   她并不知道两人发展到什么阶段。   于是晚上睡觉前,沈阿香来到沈珺房间,苦口婆心地劝她,要她和周易禾—起去。   沈阿香道:“周易禾毕竟和沈默不是亲生父子,这就要看你如何权衡两人之间的关系。沈默和你血脉相连,周易禾对你千万般好,你自己斟酌。”   沈阿香舍不得沈默,沈珺知道。   等她出去,沈珺便给周易禾发微信,问他在干什么。   周易禾回她,在公司。   沈珺问:【很忙吗?】   周易禾回她:【不忙。】   沈珺发了个卖萌的表情包,说自己想出去玩,还配上了撒娇的表情。   坐在办公桌前的周易禾,看到她发来的这句话,笑了声。   他问沈珺,【想去哪?】   还没接收到消息,手机便嗡嗡震动。   苏棉来电,语气里满是热情,询问他下次有没有时间—起吃饭,还问他怎么上次—声不吭地走了。   周易禾言简意赅道:“这得问—下秦先生。”   ---   周易禾定的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目的地是国内有名海滨城市。   他去沈阿香家里接来沈珺和沈默。   沈珺说他速度太快了,自己还没有做攻略,就要急急忙忙上飞机了。   周易禾就笑,打趣她:“照你那速度,旅途都该结束了。”   沈默坐在后排坐笑,他的门牙长了半截,笑起来仍非常逗。   他第—次坐飞机,在机场高速行驶途中,看到飞机起飞,庞大无比,就—直趴在车窗旁感叹。   他还告诉周易禾,他们班的小朋友,有人坐过飞机,这次他也要坐,回去和朋友交流。   —小时后,候机大厅内,秦则谦—手拿着手机,—手插在兜里。   电话那头的苏棉掷地有声。   秦则谦—脸无奈:“苏棉,我说过,那天我—句话都没有说,如果你觉得是我的傲慢态度吓跑了你那位要合作的周先生,我只能说,是他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苏棉道:“你确实傲慢无礼。”   秦则谦嗤笑:“我—向如此。”   不经意间—瞥,好似看到沈珺的身影。   他挂断电话,再看了眼。   空无—人。   随即便笑。   当真是魔怔了。 第34章   沈珺也像是在某瞬间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人, 转头去看。   她在饮水处接水,又去卫生间洗了个手。   回到登机口,周易禾正在和沈默聊天。   沈默对这次旅行很期待, 话多了些。这事儿沈珺之前同周易禾讲过, 说沈默这个小朋友看起来内向,实则内心无比狂热,尤其是熟悉之后, 其实是很粘人的。   他爱倚靠在人身上, 动不动还会亲你脸颊。   不过, 周易禾现在和沈默,只发展到被他倚靠在身上的程度。   沈默絮絮叨叨:“叔叔,你上一次坐飞机是什么时候?”   周易禾道:“十几天前。”   沈默哇了声, 瞪着眼睛看向沈珺, 以表震惊。   周易禾发现,沈默这孩子,非常聪明。   譬如说两人谈及飞机,他便知道飞机是逆风飞行。还知道飞机头是尖的而不是平的,是为了减少阻力。   再者, 小朋友说太空里氧气稀薄, 人都是要吸入氧气,呼出二氧化碳。   他还问周易禾。   我们会飞到太空里吗?   周易禾说不会, 他们乘坐的飞机, 不会超过一万两千米, 大约在对流层,距离太空还有很远很远。   沈默懂了,夸赞周易禾好厉害。   周易禾道:“你才厉害。”   他和沈珺相识一笑。   沈珺让沈默少说些话,多多休息, 坐飞机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沈默几乎没搭理她,依旧缠着周易禾。   他问周易禾:“叔叔,你有爸爸妈妈吗?”   小朋友的脑回路和成年人有些不同,因为他自己没有,但朋友们有,他想谈及这个话题,开口便是,你有没有?   他习惯了这样问题。   周易禾笑了笑,他一般不同别人提起这件话题。但是沈默问,他也不会逃避。   他道:“没有。”   沈默贴在周易禾身上,喃喃自语道:“我也没有。”   沈珺在一旁听着,忍不了了:“我不是人啊?”   沈默哈哈大笑起来:“妈妈是人啊!”   周易禾也笑,把沈默从座位上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笑道:“怎么能这样说妈妈呢。”   沈默哎呀哎呀,笑得在周易禾腿上打滚儿。   上飞机时,周易禾抱着沈默过了检票口。一检完票,沈默便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扑腾着腿跑向机舱门,他很好奇,也很乖,不敢进去,站在门口等沈珺和周易禾。   沈默的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中等偏上,跑起来的姿势很是狂放,的的确确是个男孩性格,长相却十分秀气,与沈珺如出一辙。   沈珺在后面招呼着,让他注意安全。   周易禾大步向前,牵起沈默的小手,走进机舱。   这时前面两人和沈珺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   两人进去机舱后,沈珺没有追,慢慢悠悠地走着,手里拎着包。   她心情很好。   周易禾订的是经济舱,正合她意。   沈珺走到舱门口,将登机牌递给空少。   随即颔首示意步入里面,她本没忘左侧方向看,乘客都带着口罩,人与人之间距离感十足,并不会十分热络。   沈珺只觉得一道目光从左侧方向投射过来,来自于一等舱位。   沈珺下意识看了眼,看到一双略显熟悉的双眼,又转过头。   她走进经济舱。   应巍然拿着杂志,便掏出手机,给秦则谦发消息。   【你猜我看到谁了?】   秦则谦回他:【我管你看见谁了。】   应巍然又道:【你念念不忘的那个。】   秦则谦回得很快:【沈珺?】   看到这两个字,应巍然笑出声,关掉聊天页面,关机。   他觉得还挺巧的,能和沈珺乘坐同一辆飞机,去往同一目的地,说不定还能叙叙旧。---   飞机起飞后,周易禾和沈默戴着眼罩,坐在位置上休息。   沈默的眼罩是周易禾带给他的,出于好奇,沈默把他戴到眼睛上,没过一会儿,困意直来。   沈珺睡不着,她坐在座位上想,应巍然有没有看到沈默和周易禾?应巍然认不认识周易禾?还有便是,下飞机后他会不会告知秦则谦?   如果秦则谦知道了沈默的存在,又会以哪种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真正到了那个时刻,周易禾怎么办?   他会不会很尴尬。   飞机落地后,沈珺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们等了很久,几乎等到所有乘客都下机后,才起身。   沈默都有些等不及了。   但是周易禾告诉过他,人多的地方要遵循规定,礼貌让人。所以等三人起身他还在喃喃自语道:“人太多了,所以我们要等一下,等大家都出去了,我们起来,这样不会发生危险,也不会影响别人。”   沈珺和周易禾便笑。   出来经济舱后,她又转头看了眼原本坐着应巍然的位置。这个时间点几乎所有人都已下车,悠长干净的机舱被灯光映衬,中央尽是温和的暖流。   没人了。   沈珺心绪慢慢平静。   临近八点,三人回到酒店。   周易禾订了两件房,沈珺和沈默一间,周易禾一间。   沈珺住的那间是一套家庭套房,进门是一间宽阔的客厅,客厅里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入目便是大海。   可惜是晚上,看不太清。   尽管如此,沈默还是兴奋到在沙发打滚儿。   周易禾没来打扰母子二人,托服务人员送来晚餐。   沈珺喜欢吃海鲜,沈默却不能吃。   有时候沈珺会想,血缘真是个无法避免的东西。沈默的眉眼全都像了她,外表看上去,一眼就是母子。   可是基因里的东西无法改变。   沈默含泪看着沈珺吃了一只他小臂大小的龙虾,馋得口水直流。   沈珺道:“我现在只是不想浪费食物而已,而你是真的不能吃海鲜,你会过敏的。”   沈默抿了抿唇,咽下不断分泌的唾液,反问道:“那妈妈为什么不过敏?周叔叔过敏吗?”   沈珺很想骗沈默,但周易禾能在夜晚给她送来如此丰盛的海鲜大餐,大概率也是喜欢的。   那便是没有。   沈珺将牛小排给沈默剪成小块,让他吃。   沈默吃了一口,感觉不错,心满意足了。   安慰自己道:“没关系,妈妈吃龙虾,我可以吃牛排。”   沈珺笑了。   小孩子,真实单纯又可爱。   沈珺笑了。   小孩子,真实单纯又可爱。   夜晚,沈珺帮沈默洗完澡,让沈默睡觉。   而她洗完澡出来后,沈默还趴在床上玩积木。   沈珺又让他快点睡觉,明天要早起。   沈默要求睡前与周易禾通话,沈珺没办法,只好拨通周易禾的电话。   嘟了一会儿,对面接起。   可能以为是沈珺给他打电话,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几秒钟后才淡淡地道了声喂。   没出声之前,两个房间不约而同地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沈珺盯着手机看,想着对面那人正在做什么。   结果人一开口,她没来得及问,沈默便大声道:“周叔叔!”   周易禾“嗯”了声:“怎么了沈默?”   沈默趴在床上,两只小脚翘着,忽闪忽闪的,用稚嫩的童声邀请道:“周叔叔睡没睡呀,来我们房间做客吧,我都想你了!”   这话说的,周易禾当即笑出了声。   沈珺赶紧叫停:“沈默,睡觉,和周叔叔说晚安。”   沈默也有不很乐意的时刻,哼哼了两句:“可是我想要——”   沈珺指着手机上方的时间,问道:“你看现在几点了?”沈默小声道:“二十二点三十七。”   沈珺教育沈默,周易禾便听着,不插手,很安静。   沈默闷闷不乐地同周易禾道晚安,还给了个飞吻。   周易禾温柔道:“晚安沈默。”   沈珺关了灯,将沈默房门关闭。   她捋了捋发尾潮湿的头发,走到阳台,海风轻拂着脸颊,有种别样的舒适。   周易禾低低笑了声:“你在哪?”   沈珺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不远处有灯,还有人影。   她道:“在阳台,能看到海。”   周易禾道:“我这里也能。”   沈珺好像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   他道:“我们看的是同一片海。”   沈珺便笑了:“我们坐着同一辆车,同一架飞机。”   周易禾道:“我们牵着同一个小朋友。”   沈珺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为之一颤。   她想起今天一天的场景,她和沈默从早收拾到晚,等待周易禾从公司交代好一切后来接他们,一起去机场,在机场买小玩具,同沈默讲故事,牵着沈默的手,怕他走丢或是跟不上。   她面颊滚烫,忽然就觉得,今天一天都挺幸福的。   最重要的是,沈默的情绪变化。   只要周易禾出现,沈默就极其兴奋,已经到了一种振奋的程度。   他太喜欢周易禾了。   她也是。   她于是没忍住,又向他道:“谢谢。”   周易禾叹了口气:“你又来了。”   沈珺抬起食指拇指摁着额角,趴在阳台上低声笑,反问道:“我又怎么了呀?”   周易禾声音散漫了,但很迷人:“姐姐,不是说好以后不说这句了么?”   “好了好了。”沈珺回他,“我知道了。”   他问道:“沈默睡了么?”   沈珺回头看了眼,小声道:“应该睡了。”   “嗯。”周易禾突然低低笑了声,“来点实际的吧。”   不等沈珺反应,他便又坦荡道:“开下门。” 第35章   “你在门口?”沈珺已经转过身体, 海风穿透阳台轻拂着她面料轻薄的睡裙。   她当即迈出脚步,走出一半,又像是想起什么, 走到沈默房门口, 凑起耳朵听。   应该睡了吧,已经快十一点了。   小家伙累了一天,早该睡得酣甜。   周易禾道:“在呢, 开下门。”   “嗯。”沈珺抿了抿唇, 勉强压下心里那抹喜悦, 不过心里压下去了,又会从脸上表现。   门口有一面大大的镜子,沈珺停在前面, 看着自己。   脸红红的, 只一件银白色绸缎睡裙。沈默睡下后她便换了下来,只能说穿它睡觉舒服,也挺显身材的。   她挂断电话,转动门锁,咔哒一声响。   门开了条缝儿, 周易禾看见沈珺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 乌眉亮眼,未施粉黛。   她道:“你真来了。”   周易禾面带笑意, 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她露出的半张脸。   沈珺的身体被门完全挡着, 她羞赧道:“快进来吧。”   她有时候觉得周易禾成熟稳重, 有时候有感觉他的的确确是个大男孩,坦率直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周易禾进了门,才看见她只穿着的一条吊带裙, 露出莹润的肩头和雪白的双腿,一时之间忘记该说什么话。   他手里拎着不少给沈默买的玩具,整个人直挺挺地站着。   沈珺穿着酒店提供的拖鞋,整个人在他面前格外娇小。   她也不怎么敢抬头看他。   空气简直意外的灼热。   她低头给周易禾拿拖鞋,才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周易禾道:“是一些玩具,给沈默带的。”   沈珺把拖鞋踢到他脚下,道:“他玩具足够多了。”   周易禾道:“那不一样。”   沈珺笑:“那有什么不一样的?”   这次周易禾便没有回答她,他在客厅转了转,似乎对自己订得房间非常满意,然后站定在某个角落的位置,对沈珺招手。   沈珺双手抱臂走来,便听他道:“我们就在这儿,给沈默搭个帐篷。”   沈珺一愣:“搭帐篷?”   周易禾将手里东西放下,然后按照直觉去往沈珺卧室。他要借用一下洗手间,清洗双手。   沈珺跟着他走了进去。   房间里静悄悄的,卧室床头前开了盏小灯,有一点点光芒。周易禾打开洗手间的灯,从容不迫地洗着手。   洗完手转身,看到近在咫尺的,沈珺的脸。   她不算太高,一米□□、六五的样子,平日里穿高跟鞋,人更显得修长。   这么居高临下的看她不化妆的样子,某一瞬间好像感觉没见过,再看一眼便又熟识了。   她头骨优越,脸小头小,骨架细长,却不骨感。眼睛不算太大,太大了就有些违和。总之她很好看。   周易禾想起重逢后的第一遭。   明艳高冷,明明在看他,却要假装没看到他,倒是有一种女人的傲娇。   不似现在,满脸小女孩的娇憨。   沈珺退后了一步,问道:“搭什么帐篷?”   周易禾微微躬了身,距离她更近。   殊不知这个动作会给女人一种压迫感,尤其是在这样狭小的空间。   沈珺脸颊稍红,好在洗手间暖橙色的灯光映衬着,看不太清。   周易禾道:“我带了帐篷,不大,我们搭好后把玩具都放进去,等明天沈默醒来,给他一个惊喜。”   沈珺眼睫慢眨:“惊喜?”   周易禾:“嗯。”   沈珺当即摇头:“没必要啊,沈默他不喜欢这些。”   周易禾蹙眉,倒像是有些生气:“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小时候,就很喜欢。”   沈珺一愣。   周易禾的小时候吗?   她还没怎么听他讲过从前,所以被他这样一提,就觉得有点来了兴趣,于是便改了姿态,顺应道:“那好吧,那我们就——”   “我们就先放一放。”周易禾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夜还长。”   沈珺:“……”   待人走出洗手间,沈珺咬紧下唇,跺了跺脚,追上去:“我又不是那意思!”   周易禾“哦”了声:“你是哪个意思。”   他说这话是眉梢轻扬,唇角翘着,表情温和又蛊惑。好似两种极致的痞和帅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不违和,很迷人。   加之他这话问得别有意味,所以沈珺忽然之间就萌生了一种无所适从的感受。   ——弟弟长大了。   开过车了,不一样了。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沈珺坐在椅子上静静的观看周易禾搭帐篷,放玩具,调整位置。   是不是男人的动手能力都特别强,还有便是,周易禾带来的这个帐篷特别简易。   搭好帐篷后,他用更长的时间精心设计视觉效果。   每个玩具都是用黑色袋子装好的,长长的蝴蝶结丝带绑着。沈珺帮着解了几条,看见里面精美的礼盒,一时之间难以判断玩具价值。   她将玩具统一推到周易禾身旁,后者正在专心致志为沈默创造惊喜,完全没发现此刻的她已经眉眼恹恹,困到极致。   周易禾站起身,轻手轻脚的挪动最后一辆小汽车,勾了勾唇角。   大功告成。   他似乎有些忘记不远处一侧坐着沈珺。   转头后才看见。   她已经睡着了。   周易禾一直都感觉,沈珺这些年来,很辛苦。   但未来永远都要比过去要精彩,值得去追逐。   他觉得沈默很像过去的自己,乐观积极。他想保持这份童真,很怕未来会有什么事情逼迫他快速长大。   他不是不相信沈珺,他是不相信这个世界。   他走到沙发前,将人抱起来,俯下身去吻她的侧颊。   沈珺立马惊醒,条件反射的抬手去推,手抵上去的瞬间感觉有些熟悉。便睁着一双惺忪睡眼去看,朦朦胧胧的轮廓。   周易禾的掌心热烈而干燥,很有风度地与她的身体拉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沈珺在半睡半醒中轻量娇嗔,黏腻又俏皮。   她很久没有过能躺在别人怀抱里撒娇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感慨,很快又头皮紧绷,身体发麻。   周易禾没给她太多反应时间,便将人抱起,走进主卧。   进门后第一时间便反锁了门。   沈珺是个心理生理都成熟的女性,她有过一段太长太长的空窗期,所以当感情在此浓郁泛滥时,有些不能自已。   周易禾察觉到她身体与情感的变化,更加蛮横。   夜深了。   夜才刚刚开始。   ……   沈珺从周易禾身上翻下来,气喘吁吁。   房间里开着一盏壁灯,灯光是清清浅浅的橙。她大口大口吸取氧气,余光里看到周易禾侧着头。   她对上他的视线,问他感觉怎么样。   周易禾只是笑,说怎么办。   沈珺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句怎么办是什么意思。   他说明天还要来。   沈珺道:“明天来不来都行,但你得在沈默起床前走。”   他们如果从一个房间里出来,沈默会非常惊讶,也有可能会吓到。   周易禾道:“嗯,那就在沈默起床前醒,然后走。”   窗外是腥咸海风,阵阵呼声。   沈珺听了会儿,心跳渐渐平稳,突然听到“啪嗒”一声响。   她闻声转眸,周易禾手里拿着支打火机,只一摁,暗夜里擦出幽蓝火焰,不点燃任何东西。   沈珺转过头,他又把打火机放下了。   周易禾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好,上次也是如此。   他上学比较早,四岁便跟着学校一年级读书,一路没有掉档,老师夸他勤奋好学,初中时忽然开了窍,不知道怎么的,考了全级第一。   从那时开始,成绩都没掉下来过。   不过当时他年纪小,身高尚未达到一种鹤立鸡群的程度。女同学们喜欢他,纯粹因为他学习好。   高中时不一样了,抽了条似的,变了声,长了个儿,学习成绩好,大大小小的活动需要他参加,露面机会多了,认识他的人也多,那会儿他才十四岁,同学都比他大两三岁,他觉得还是有些差距。   高三时,班里一学习成绩还算可以的男生出了事儿。   好像是,交了女朋友,闹出人/命。   女方家长来学校闹,闹得人尽皆知,男生退学,直接转去某复读学校。   周易禾眼中的成绩还算可以,已经是名列前茅的程度。   他和那男生互相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做派。   男生走的时候,周易禾评价他,不值。   男生特无奈,说这事儿根本把持不了。   周易禾不信,他觉得世上根本没有把持不了的事情,有,便说明人不够坚定。   如今看来,他好像也有一点儿,不够坚定了。   他侧过身,将沈珺揽入怀中,低头亲吻她发间。   沈珺听见他说:“特别喜欢你。”   沈珺抬头看他表情。   周易禾强调道:“真的。”   沈珺道:“我就看看你。”   周易禾嗯了声,道:“那你看到什么了么?”   沈珺笑了笑,不说话,然后转过身,睡了。   周易禾关掉壁灯,也睡了。   奔波了一天,夜已宁静,沈珺睡得很快,周易禾也是。   她从周易禾眼里看到的,可不仅仅是一腔真诚热血,还有她无法匹及的心意。   简直要命。   ---   第二天,沈珺醒来时,周易禾已经离开了。   她听见沈默哇哇大叫的声音,知道某人的惊喜奏效了。 第36章   沈珺推开门, 看见沈默趴在帐篷前,一个劲儿得叫妈妈妈妈。   才六点多,沈默的兴奋应该会持续一整天。   沈默抬起头, 一张笑脸灿烂阳光:“妈妈, 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沈珺还没走过去,便听到了沈默的疑问。   沈默见她走来,也没在意, 小心翼翼地朝帐篷里爬, 惊叹道:“这个车子我太喜欢了!”   沈珺看着沈默的动作, 想起昨晚的周易禾。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摆好每一个玩具位置,将视觉效果得到最佳。   沈默太开心了, 他觉得自己六/七年的生命里, 从没有过如此开心的时刻。他恨不得待在帐篷里不出来,晚上也要在这里睡觉。   “妈妈!”沈默问道,“晚上我能在这里睡觉吗?”   沈珺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望着沈默喜悦的身影,回答道:“不能。”   沈默扒着地, 从帐篷里米啊露出头, 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她:“为什么啊妈妈?”   沈珺道:“你可以在里面玩,但是晚上睡觉必须要去床上, 这是规矩。”   沈珺说完, 便去给沈默倒水, 倒完水又问他:“洗脸刷牙了吗?”   沈默小声道:“洗了。”说完又问,“可是妈妈,我想在这里睡觉。”   沈珺把水递过去,温柔道:“是周叔叔为你准备的。”   沈默没接水, 而是啊啊啊了起来:“我就知道!”他接着问,“妈妈,你能让周叔叔给我当爸爸吗?我认为周叔叔给我当爸爸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   沈珺让他喝水,看见沈默乖巧将水喝下后,才笑道:“你自己去问问,又不是我要让他当我爸爸。”   沈默抱着最喜欢的玩具走出帐篷,真情实意道:“你让周叔叔和你结婚。”   沈珺差点儿喷水。   沈默天真道:“你和周叔叔结婚,周叔叔就是我爸爸了,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从小到大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叔叔。”   沈珺心道,你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其他别的叔叔了。   沈珺道:“是不是姥姥跟你说了什么。”   沈默想了想,先摇头。   姥姥说过,只要妈妈问起,先把姥姥排除掉,不然妈妈会说姥姥的。   然后才说:“是我自己的愿望,和姥姥没关系。”   沈珺抬了抬下巴,明显不信。   沈默看着她,忽然发现有点儿不对劲儿。他抱着玩具,站得笔直,盯着沈珺看。   沈珺道:“你看妈妈干什么?”   沈默问道:“妈妈,海边有蚊子吗?”   沈珺道:“不知道,你觉得有没有?”   沈默回答道:“应该是有吧,妈妈的脖子被叮了一下。”   沈珺摸了摸脖子:“是么?”   沈默继续回帐篷里玩,沈珺去洗手间洗漱,准备待会儿联系周易禾去楼下自助餐厅吃饭。   她洗完脸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脖子里一块儿淡淡的红痕。   沈珺:“……”   沈默说的蚊子包,是不是这个?   ---   沈珺带沈默去楼下吃饭,沈默拒绝了,他想留在房间里,等沈珺走后在帐篷里面睡一觉。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让沈珺给他带点儿东西来吃。   沈珺不放心留沈默一个人在房间,便打电话让周易禾来陪他。   周易禾到房间后,沈珺便准备出门。   沈珺道:“沈默喜欢那个帐篷喜欢得不得了,不想下楼,他现在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还要多了。”   周易禾道:“那我还挺有成就感的。”   沈珺下了负一层,进了自助餐厅,发现这会儿来吃饭的人还挺多的。   海城濒临大海,常年旅游圣地,旅游业餐饮业发达,各种设备餐饮齐全,沈珺拿着餐盘,转了一圈,拿了不少食物。   周遭都是些天南海北的陌生人,她没什么拘束,又要拿三个人的量,所以很是认真。转角处有国外大厨煎制牛排,看样子是个有名的厨师,队伍排了挺长,沈默喜欢吃牛肉,沈珺便也想去排队。   还没走过去,听到有人在叫沈珺这个名字。   沈珺没停脚步,心道真巧,这儿有人竟然跟她重名。   然后又听到一声,感觉不对劲儿了。   应巍然走到沈珺跟前,饶有兴趣地招呼道:“怎么叫了你两次,才答应?”   沈珺很震惊,她之前没想到和应巍然乘坐同一辆飞机,只不过应巍然头等舱,她经济舱。当下更想不到两人共住一家酒店。   应巍然是沈珺曾经的朋友,确切来说,是秦则谦曾经的朋友。   两人因为秦则谦认识,分手后自然没有联系。   上次见面是《后悔没有在一起》拍摄中,秦则谦打电话让她去找自己,结果看到了林妙璐,还有应巍然。   当年和秦则谦在一起时,应巍然还算照顾自己,而且也很看好她和秦则谦。   虽然沈珺不知道应巍然的这份看好从何而来。   “真巧。”沈珺面上平静,心里多少有些起伏。   应巍然笑着询问道:“你是自己一人来得么?也没看到有什么人跟你一起啊?”   沈珺只道:“不是。”   她还继续排队,给沈默领取牛排。   应巍然啧啧道:“你怎么这么冷漠,我又不是你前男友,你对我这样干嘛?”   沈珺心道,你确实不是,你是他朋友,我和你聊得尽兴了,你转头就把我卖了,然后让那个姓秦的对我死缠烂打,我可受不起。   沈珺笑了笑:“没有的,你多想了。”   应巍然嗤笑一声:“还是有所顾忌。”   沈珺便不说话了。   清晨的酒店自助餐厅,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饭香,有人热情彭拜,也有人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地逛着。   应巍然看了眼沈珺,问她最近怎么样。   沈珺道:“就这样。”   应巍然无语道:“你看你,且不说你和秦则谦都是七/八年的事了,作为朋友见面也不该这样生疏,上次你来会所找他,我们不还打招呼了?”   沈珺道:“上次是工作需要,不然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应巍然一听,笑了,别有意味道:“知道你不会主动找他,他也没主动找过你,你可要知道,他那么多年一直在想你,可就是没去打扰你,其实说实在的,他对你感情挺深的,一直忘不了你。”   沈珺没忍住,冷笑了声。   应巍然继续道:“听说你辞职了?”   沈珺转头看他:“他告诉你的。”   “啊?”应巍然没想到沈珺反应那么快,而且那么大,她的表情简直要吃人。   沈珺道:“应巍然,你可以问问他,把前任逼到离职,是不是格外有成就感。”   应巍然道:“也不能算逼吧,他不就是想让你找他吗?”   沈珺没吭声。   应巍然接着道:“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来着?”   沈珺微微蹙眉,排队的人简直太多了!   应巍然道:“他跟他那未婚妻就有名无实——”   “那他和林妙璐?”沈珺打断他,然后平静道,“好不容易见一面,就不要再说那些烦心的话题了。”轮到她了,她赶紧接过大厨递来的盘子,又道,“旅途愉快。”   应巍然尴尬一笑:“祝你也是。”   人一走,应巍然也习惯性地接了份牛排,拿到座位上吃。   他记得沈珺和秦则谦是在秦茹风的酒店认识的,秦则谦说过这事儿,说两人开始就是一段孽缘。   沈珺生父死在秦则谦母亲的酒店,虽然中间没什么隐情,该赔得都赔了,但是晦气。   这是秦茹风说的,做生意的人,讲究风水,讲究时运。   在沈珺之前之后,秦茹风从不插手秦则谦的事情。后来知道是沈珺,秦茹风完全接受不了。   秦则谦单亲家庭,对母亲一向尊敬。   他背着秦茹风和沈珺好了一两年,最后扛不住了,也不知道秦茹风说了什么,两人分手,然后和苏棉订婚。   快得如同一气呵成。   可惜苏棉是个和他曾经交往过女人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不知道是从小家境优渥还是在国外待得久了,男人方面见多识广,一直以来都对秦则谦不冷不热。   一方冷,另一方也不热。   僵持又做作。   应巍然给他发消息:【沈珺有男朋友了?】   她脖子里的红痕,他看到了。   秦则谦回他:【怎么】   应巍然被他无所谓的态度小小吃惊了一把,问道:【知道?】   秦则谦回:【嗯。】   应巍然捏着手机,无语笑出声。   他在这儿给人一同乱搭线,两头不讨好。   服了。   ---   沈珺拎着早餐回到房间,周易禾正陪着沈默在研究变形的玩具。看起来像什么限量款,她也不认得。   她在门口处换了鞋,让他们洗手,然后去吃早餐。   沈默玩得入迷,只回应给她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   周易禾拍拍沈默的肩膀,让他快一点,起身帮沈珺接早餐。   三人的量,她拿了不少,隐约能闻到香味儿,还能看到透明打包盒里面的奶黄包和煮鸡蛋。   他低垂眼睫,似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沈珺准备进门,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等下。”周易禾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抵着她下巴,轻巧的上挑着,头低下来一双眼睛深邃明亮。   玄关处的灯亮着,窗外也是一片光亮,身后有沈默趴在帐篷里摆弄玩具的轻微响动。   沈珺抿了抿唇,颔首,去抵抗他指尖留在自己下巴处的力度。   她就是有点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的深情眼。   周易禾笑出了声,温热指尖触碰到她脖颈。   “这怎么回事儿?”   沈珺的呼吸轻轻浅浅,轻微灼热,反问他道:“什么怎么回事儿?”   他哦了声,面色虔诚而悠闲。   “昨晚太用力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珺:“......”   终于终于休假了,我要累惨了。   蓦然回首,竟一天没有断更(夸我!   希望休假的五天能多多更新! 第37章   四目相对。   沈珺听到这句话, 脑海里过去的,是昨晚在身后那间卧室,发生过的事情。   用力?   确实挺用力。   比起第一次, 进步蛮大的。   她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 清清淡淡地抿唇笑了笑。   她很明显的感知到周易禾的直白坦率,因为她也如此。   周易禾问道:“笑什么?”   鞋换上,沈珺回过神, 手里的早餐已经被周易禾接到手里, 便凑近了人的胸膛, 低声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当着小孩子的面,你又想听什么?”   周易禾哦了声:“你意思,不在沈默面前, 我想听的你都会说。”   沈珺悠悠道:“看你表现吧。”   周易禾便又笑。   两人进了房间, 沈默还没从帐篷里爬起来。   沈珺叫他来吃饭,他很听话,或许是玩累了有些饿,起身洗手动作很快。   桌子上摆着丰盛的早餐,沈珺这一遭拿了不少, 有清淡的, 浓郁的,肉类主食俱全。她还给周易禾带了点儿鲜虾, 不多, 几只。   沈默近来长了个儿, 很爱吃肉,沈珺怕他不好消化,叮嘱他饭后要吃健胃消食片。   此话一出,沈默和周易禾都笑了。   沈默貌似被开了笑穴, 盯着周易禾,笑不成声道:“叔叔,也要吃健胃,消食片吗?”   周易禾说他不吃。   沈默便看到他面前的虾,问道:“周叔叔海鲜过敏吗?”   周易禾:“你过敏么?”   沈默点头,敛了笑,一本正经道:“我海鲜过敏,不能吃虾,也不能吃鱼,还有好多好多,不过我也不是很喜欢吃那些,我喜欢吃牛肉。”   周易禾便拿开了虾子,对沈珺道:“既然沈默不能吃,以后不用拿这些。”   沈珺说没关系:“沈默他知道,不会偷吃。”   周易禾沉声道:“我是说以后。”   ---   吃过早饭,沈珺回房间换了件衣服。   脖颈间的痕迹太深了,用遮瑕都没有盖住,隐隐约约还是能看到粉色的痕迹。   索性不管它,穿上漂亮的长裙,露出曲线优美的肩膀个长臂,玩个痛快。   接下来的几天中,周易禾和沈默玩的开心,拍了很多照片。   她最喜欢的是一张三人站在海边的背影照。   当时有一位男性叫停沈珺,很是客气地邀请她帮自己一家三口拍照。   他身高中等,身材也一般,只是很有礼貌,笑容也好开朗。他的妻子是一位有点儿微胖的女人,怀里抱着不足一岁的宝宝,宝宝穿着白色的泳装裙,头顶带着白色蕾丝花发带,呆呆萌萌胖嘟嘟的小女孩儿。   沈珺在亿华工作多年,身边多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很少有成家立业的朋友,更别提有了孩子的。   她是例外,也没人知道她是个例外。   可最近出来旅行,她发现很多人都是一家出行。   而且他们三个,也会被别人当成一家三口。   沈珺帮人拍完照片后,拿过相机给老婆看。   他老婆有些无奈,小声嘀咕着,说自己胖了太多,不上镜。   男人笑着说好着呢,好着呢,不能再好看了。   说罢谢谢沈珺,又问沈珺要不要跟老公儿子拍一张。   沈珺本来说不想的,转头看了一眼带沈默在玩沙子的周易禾,不知怎么的,突然改变了心意。   沈默很喜欢周易禾,是很优雅很懂礼貌的喜欢。沈珺意识到自己用优雅这个词来形容儿子对周易禾的喜欢,自己也吓了一跳。   看得出来,沈默很珍惜这段感情,他首先不会在周易禾面前过度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有等人走了以后才会缠着她问,能不能让周易禾给他当爸爸,或者说给周易禾打电话,让他来陪自己玩。   真正见到了,人又有点儿拘束,但是很开心。   沈珺转过身,对那位男性说:“您稍等一下。”   她把沈默和周易禾叫过来,三个人凑在一起。   周易禾将沈默抱起,沈默开心得比起两根手指头。   拍完了,人把相机递过来给沈珺看照片,夸赞道:“你们一家都长得太好看了,配上这蓝天白云大海的,太养眼了!”   沈珺笑,也没看照片,对人说:“再给我们拍张背影照吧。”   男人又拿着相机回到原位,嘀咕道:“再拍什么都行啊,太好看了。”   拍完照片,男人加了沈珺联系方式,说晚上回酒店把照片给她发过来,以示感谢。   周易禾说可以,拿出手机先拍了张照在相机屏幕上的三人。   确实如同拍摄者所说,很是养眼。   也是在这时,沈珺看到坐在不远处晒太阳的应巍然。   他身边还有几个异性朋友,端着一杯杯壁沾满水汽的鸡尾酒,正在用一种试探性的目光看她和周易禾。   还有无拘无束,笑容满面的沈默。   沈珺深吸一口气,隔着人影重叠的沙滩,用最冷漠的眼神示意。   应巍然当然不懂她眼神的意思,他连当下是一种什么情形都没看透。   沈珺是沈珺,沈珺的男朋友是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怀里抱着的小男孩是谁?   即便隔了那么远,也还是能看出那是一张和沈珺相似的面孔。   应巍然有些懵逼,他开始猜测沈默的年纪,猜测他的身份,猜测他和沈珺还有周易禾的关系。   又觉得好像没头没尾的,某瞬间里脑子里过了个可怕的念头,但没多想。   不敢多想。   ---   沈珺在房间里收拾衣服和沈默的玩具,周易禾订了明天中午的机票回北城。   冲过澡出来,给周易禾发消息,问他明天几点出发去机场。   周易禾回她,先不要着急,他一会儿过来。   沈珺便告诉沈默,周叔叔待会儿过来,自己去给沈阿香打电话。   沈阿香听说他们要回来,语气不咸不淡,问道:“默默开心吗?”   沈珺道:“当然。”   没有人比沈默更开心了。   沈阿香道:“那就好,我看小周对你是真心的,你们有没有结婚的打算啊?”   沈珺一脸懵,说没有。   沈阿香道:“找个时间和小周父母见个面吧。”   沈珺想起周易禾说过他没有父母的事情,没吭声。   沈阿香以为又触碰到她的逆鳞,便让人早些休息,挂了电话。   沈珺突然有种怅然所失的感觉。如今她好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工作没了,失去了大部分重心,她不是能留在家里人,她需要开拓自己的世界,虽然世界不见得有多么盛大与繁华。   短暂的放松让她暂且忘记现实的烦恼,不过回到那个纸醉金迷,蒸蒸日上的都市后,一切从头开始。   周易禾没有父母,但是有爷爷。   她一定要等到工作稳定后再去拜访,留下最好的印象。   但是,但是——   周易禾和沈默交谈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沈默又在高呼。   沈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和周易禾在一起的时候,沈默总是欢呼雀跃的。   她又何尝不是,只是隐藏起来罢了。   她一出去卧室,沈默便高呼道:“妈妈,周叔叔说要去露营!去沙滩边搭帐篷!”   沈珺看向周易禾。   周易禾道:“东西都准备好了,你就出个人就行。”   沈珺想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怎么事先没有一点儿动静?但一想周易禾这人,向来是喜欢给人惊喜的。   初始时出差要给她带向日葵,刚到海城要给沈默搭室内帐篷。   所以沈珺便答应了。   一片专门用来露宿的沙滩,能望见蜿蜒壮阔的海,能听到呼啸澎拜的海浪。   沈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悠闲地托着腮,感受海风的清凉。周易禾带着沈默搭帐篷,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一挑眉,不远处的沈珺面色淡然,夸赞道:“挺厉害呀。”   周易禾笑:“哪儿厉害。”   沈珺想了想,道:“能搭帐篷。”   周易禾抓着帐篷杆儿,道:“能搭帐篷就厉害了?”   沈珺还没回答,他便小声嘀咕道:“没见识。”   沈默听到了,有点儿懵,还有点儿萌。   他震惊道:“妈妈,周叔叔说你没见识。”   沈珺被这一声说得有些恼火,又不能发脾气,捋了捋头发,红唇翕动:“嗯,搭你的帐篷。”   周易禾面无惧色,还在笑。心底却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哄。   忙活了半个小时,帐篷搭好了。周易禾拍拍手站起身道:“就搭这一个。”说完又交代沈默自己玩。   沈默带了玩具过来,他在做自己事情时格外专注,一般不怎么受影响。   周易禾刚坐下,沈珺的微信便弹出来两条消息,是早晨那会儿,那人给拍的照片。   那人发来消息:【不好意思啊,差点忘记了!】   沈珺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点开图片来看。   一共两张,一张正面,一张背影。   海边的风吹起了她的长发和长裙,她戴着墨镜,周易禾也戴着,只有沈默,哈哈大笑着,眼睛弯成月牙儿,炽烈的阳光照在肩头,画面热烈而活泼。   背影那张,更有感觉了。   她和他两人统一向中间下方的位置看着,那块儿站着低头踩沙的沈默,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泛着白色干净的泡沫,有种清新的岁月静好的感觉。   沈珺躬着身,不断放大着画面,嘀咕道:“默默都长这么高了。”   周易禾不明所以,看了过去。   可惜沈珺的精力正被照片吸引着,没注意到。   她视线里出现两只圆润饱满的指甲,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然后是手指头,微微凸起的骨节,清晰的肌肤纹理和青色的交错血管。   像两条迷你版的腿,一步一步走过来,走到手机屏幕上。   跪了。   沈珺抬眸。   周易禾和她对视了几秒,唇角稍弯,问道:“干什么呢。”   沈珺道:“看照片。”她把手机递过来,手指同样修长纤细,“中午的照片,发给我了。”   周易禾把手机接过来,看完评价道:“适合发朋友圈。”   沈珺道:“我也觉得。”   周易禾把手机递给她,问道:“那你发不发?”   沈珺没说话,但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在认真思索这件事情。   周易禾看着她微微撅起的嘴唇,又望望身侧蹲在帐篷口玩沙子的沈默,轻轻的笑。   一个那么简单,随口一提的问题,真像是把人难住了。   “这么难得么?”   “也不是。”沈珺已经打开朋友圈,点击小相机的图标,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回答道,“不就发条朋友圈。”   “别屏蔽。”周易禾道。   沈珺又停下指尖,去看他。   “屏蔽那还有意思么?”周易禾道,“你发了,我陪你发。”   海风把她的长发吹起来了,他便又给人理好,掖到耳后,温柔道:“不想发也没关系,反正以后都会知道。”   沈珺确实有所顾忌,她不确定周易禾也知道她的顾忌。   于是问他:“知道什么?”   周易禾直直地看着她,开口道:“你应该,从来没有暴露过沈默的存在。”   那是曾经,沈珺想反驳,也确实说了:“我舍友知道。”   周易禾很懂地点点头,手指扶着她的,低声道:“没关系,这又不丢人,别人迟早会知道你是沈默的妈妈。”   沈珺抿了抿唇,她知道的,周易禾说得这些,她都知道。   沈默不到一岁,她便入职亿华,没人问她有关沈默的事情,更不会想到她是单亲妈妈,她也不会主动提及。不过今天,应巍然看到了。   他看到了,秦则谦大概也会知晓。   真相要被揭开,她希望是自己的双手。   沈珺手指轻点确认,发送图片,没有配文,没有屏蔽任何人。   发出去了,心脏砰砰狂跳了会儿。   渐渐平稳了,就不想管了,索性把手机关机,扔到一边。   周易禾看到她反应,眼尾带笑,凑到她耳边,声色低沉有磁性——   “也知道我是你老公。” 第38章   沈珺在某一瞬间, 有想过要不要把手机开机,重新编辑一下那条朋友圈。   也就是那干脆的一秒钟,手指没有自带情绪的停止点击, 所以那条看起来温馨无比, 根本就是一家人的照片,才能被公之于众。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跳猛不丁又狂跳了会儿,然后再平复。沈珺看着周易禾的脸, 缓声道:“你知道我离职的时候和我上司说了什么?”   周易禾问道:“什么?”   沈珺顿了顿, 小声道:“我说你是我老公。”   周易禾好看的眉眼一亮, 语气里明显带笑:“你早就散播出去了?”   沈珺把玩着手机,斜了眼他的表情,轻轻道:“就是借你名声用一下, 你要不想借, 可以还给你。”   周易禾道:“我不要你还。”   沈珺微微诧异:“那你……”   周易禾抬眸看她,低声道:“要你负责。”   沈珺看了眼沈默玩耍的背影,吐出温热的气息:“你想得美。”   她不会告诉周易禾,他是她老公这件事情,早已在亿华人尽皆知。   从海城回来后, 沈珺着手准备面试新公司, 其中不乏国内赫赫有名的cent 集团。她要面试的还是统筹策划岗位,至于能不能面上, 她做了两手准备。   面试完后, 付佳佳打来电话, 问她是不是从海城回来了。   沈珺说是,付佳佳又情绪激动地邀请她一起吃饭。   沈珺说好,她知道付佳佳如此激动的原因,大概和那条朋友圈离不开关系。   朋友圈一经发送, 她便关掉手机。第二天打开手机时,发现就连许久不见的大表哥都发来贺喜。   当时沈珺心里就五个字——冲动是魔鬼。   更不要提是所有亿华同事,疯了似的在下方撒花,保持队形,保持尖叫。   有人问沈默是谁,有人问周易禾是谁,有人谁都不问,点开私聊。   沈珺统统没有回复,因为这是她发表有关周易禾和沈默的第一条动态,绝不是最后一条。   新鲜是因为没见过,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付佳佳一见到沈珺就没控制好声量,老远跑过来,瞪着大眼睛问道:“你是不是和周易禾好了?!!”   沈珺眨巴眨巴眼:“是的呀,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付佳佳做到对面,手还抓着她腕子,猛摇头:“我上次问你,你说没呢!”   沈珺想了想,好像有些想不来,反问道:“是么?”   “嗯!”付佳佳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抬头便问:“点菜了么?”   沈珺道:“没呢。”   付佳佳松开她,拿起菜单道:“先点菜吧,我这快饿死了。”   沈珺笑:“怎么了?最近加班很多么?”   “可不是。”付佳佳艳羡道,“辞职感觉好不好?看你在海城玩得多尽兴,我都想辞职了,每天要死要活的上班,不加班还好,最近同时做两部古装剧特效,都着急要,吃完饭我还得回去加班。”   沈珺道:“辞职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到另外一个坑罢了。”说完又透露自己刚从cent面试完的事情。   付佳佳吆呵道:“不得了啊,那可是cent!”   沈珺道:“cent怎么了,没有人介绍,还得从实习生做起。”   付佳佳道:“你让周总帮你一下。”   沈珺摇头:“不要。”   付佳佳哈哈笑了:“怎么了,还不好意思吗?他可是你老公啊,这事儿在亿华都传遍了。”   沈珺又给她斟了杯茶。   付佳佳乐不可支道:“这下可好了,没想到你和周总真能走到结婚这一步,你看,我和李岩可是大功臣。”   沈珺笑道:“你们是功臣没错,可我们还没到那一步呢。”   付佳佳不懂了:“可是公司现在都知道了。”   亿华职员更新换代得快,不代表风过无痕,尤其像沈珺这样一待几年,而且颜值榜上有名的人,离职掀起不少波动,尤其是有关前男友的事情。   这事儿付佳佳还没来得及问,她现在就是比较在意沈珺和周易禾的感情进度,毕竟周易禾是李岩的上司,沈珺是她的好友,两人在一起了,对她和李岩不是坏事。   付佳佳道:“凡星和cent有合作,cent的防御系统是凡星做的。”   沈珺微微吃惊道:“真的。”   “真的。”付佳佳笑道,“你这都不知道,白给人当女朋友了。”   付佳佳的话让沈珺意识到自己确实对周易禾的了解有所欠缺。   服务员端来一盘小酥肉,付佳佳饿得不行了,吃了两块儿。又想起公司里传的沸沸扬扬的传闻,有些犹豫。   她听人说,沈珺的离职与《后悔》投资人有关,但又觉得不太可能,像她们这种职员,怎么能和身份地位如此之高的大佬认识,但转念一想,沈珺确实姿色出众。   认识多年,付佳佳对沈珺这张面孔看得习惯,差点忘记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简直了,高冷如仙,气质女神。   这大概也就是周总为何仅凭一张合影也要找人要联系方式的原因。   憋不住了,付佳佳也就问了。   “珺珺。”她试探道,“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沈珺点头:“你问吧。”   她想,付佳佳大约要问她有关沈默的问题了。   没关系,现在她坦坦荡荡,背后有周易禾撑着,什么都不畏惧。   付佳佳扬扬下巴,顿了顿才问出口:“你到底……因为什么离职啊?”   沈珺:“嗯?”   付佳佳笑了,缓声道:“我怎么听说是因为《后悔》那个投资人看上你了?然后想要潜……你,你誓死不从,然后断然离职。”   她咬着筷尖,支支吾吾地笑,有些不好意思。   沈珺顿了顿,喃喃道:“什么玩意儿?”   付佳佳一顿,不敢再说了。   沈珺又道:“我真是服了。”她指着自己,振振有词道,“有人想潜我,怎么可能,他大概是想报复我,所以我就辞职了,不玩了。”   付佳佳眨巴眨巴眼,“啥意思啊。”   沈珺慢悠悠地夹起小酥肉,放进嘴里,咬起来蹦脆。   她道:“以前和他好过,没想到会再遇见,本想着重逢也就……也就那样吧,但还是挺尴尬的,好像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两人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共事,但是《后悔》这个项目你也知道,亿华参与了投资。我想了想,正好也有些累,然后就辞职了。”   沈珺微微叹了口气。   付佳佳在公司听到了一万个版本,好像也有沈珺说的这个版本,但是绝对没那么简单。被人添油加醋到什么程度,她凭空都捏造不出来。   她舔舔唇,猛不丁打了个嗝儿,问道:“你真的和《后悔》投资人好过?”   沈珺点头。   付佳佳拉长了尾音:“卧槽——想也不敢想啊——”   沈珺补充道:“周易禾还不知道这事儿。”   付佳佳问:“哪件事儿?”   “就是我和秦则谦在一起过。”沈珺顿了顿,“他早晚也会知道吧,希望不要影响到他。”   付佳佳思索道:“我觉得不可能。”   沈珺抬头看她。   付佳佳又道:“一个男人真的爱一个女人,一般不能接受这个女人再与自己前任共事。”她点头道,“珺珺,你这职,必得辞。”   沈珺笑:“所以我辞了啊。”   服务员端上了其余两道菜,付佳佳边吃边在想,想完了还是忍不住,又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其实她是想说——你们怎么可能认识的呀。   沈珺摇头:“我跟你说我俩怎么分手的吧。”付佳佳道:“好哇!”   沈珺哎了声,面容好似无动于衷,声色也很平静。   分手那天她逃了一节挺重要的课,想去找他,因为知道他虽然有些浪荡,但工作也很忙,好像是什么家族企业,具体她并不了解。   秦则谦一直对她都还算上心,虽然不见得态度有多好,但是也算宠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那晚下了大雨,特别特别大。她一进门就觉得气氛不太对,她能看到秦则谦受伤有一道长长的疤,从小拇指根处划到小臂,狰狞的伤口,有些骇人。   半夜时分,秦则谦忽然提出分手。   沈珺有些吃惊,但看他态度不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直觉,她直接就应下了,然后就问能不能明天走,今晚雨太大了。   秦则谦说可以。   第二天一早,沈珺便走了,秦则谦留给她的钱,买给她的衣服和包,她全都不要了。   她只和付佳佳说到这里。   她没告诉付佳佳,她从一开始,也不见得多喜欢秦则谦,后来才有了感情。   所以秦则谦说分手,她不敢挽留。   没过半个月,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时秦则谦正在和他现在的未婚妻——苏棉进行海上游艇派对。   沈珺去他家里找过秦茹风。   秦茹风说,这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她可以赔偿沈珺一笔钱,但是别的什么,都给不了。   现在回想,沈珺真是觉得自己太傻太天真了!在那个网络不那样发达的年代,当时她真想让秦则谦身败名裂,五马分尸。   可如今,那些恨意不过就化成了一缕青烟。   算了,算了。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老死不相往来,就是最好了。   ---   吃完饭,付佳佳回公司加班,沈珺回家。   吃饭的地方距离出租房不远,沈珺没有打车,也没开车,坐公交回去。   人不多的时候,沈珺还是挺喜欢坐公交的,但这会儿人并不少,好在她时间充足,且距离不远。   沈珺站在后门口,扶着把手,想起方才与付佳佳聊天的场景。   付佳佳没有询问沈默的事情,她很奇怪。   但是她如果问了沈默,又问秦则谦,那一定就会知道沈默的生父是秦则谦了吧。   倒也无所谓。   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可能秦则谦自己也已经知道了。因为那条朋友圈,他也点赞了。   沈珺不知道的是,付佳佳在晚上加班的时候,同李岩讲过这件事。   李岩正在加班,貌似对这事不感兴趣,还说周总对沈珺的感情不是一般的好,百忙之中也要抽出时间去陪沈珺,所以这事儿不要多言。   付佳佳心里挺不满的,她觉得李岩这样说有些嫌弃她不懂事,可她也只是在八卦而已。   沈珺能和周易禾在一起,她当然觉得好,虽然有那么一丁点儿不值一提的酸。   但只要能让李岩在公司发展得更好,那点儿酸她还是能忍受的。   ---   沈珺的海城之旅,以一张惊天动地的照片结束。   所有人的评论都比不过秦则谦的点赞来的惊心动魄。   秦则谦将照片放大,反复观看了许多遍。   海风吹起的长发与裙摆,阳光下挺拔的身姿。般配的背影,似乎能听到干净明媚的交谈,还有小孩子无忧无虑的笑声。   第二天,他再点开,发现她已经将照片私密处理了。   这种思而不得的情绪像是一种后知后觉的闷声一锤,明明毫不相关,却总是让人感觉憋闷。   他问应巍然,在海城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小孩子。   应巍然说见过,以为他知道,所以没有说。   看他貌似不知道的反应,语气里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应巍然道:“你不如好好查查那个孩子,长相和沈珺如出一辙,从背影看倒像是你的翻版,而且看那孩子身高,是不是能和你们分手的时间对上?”   秦则谦说不知道。   应巍然道:“你问问她吧。”   坐在办公室里,面对窗前高楼林立,他忽然想起之前让赵刚送来的一份沈珺近年来的相关资料。   里面有她现如今生活的住址,出于某些高高在上的态度,他没有去找过。   因为那张转瞬即逝的照片,他当即离开公司,独自开车,驶往四十公里以外的某个破旧街道。   他一路开得很快,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他迫切想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以及这么多年来,沈珺的生活。   还有就是,为什么?   他在车上,拨通了沈珺的微信通话。   沈珺拒绝了。   再拨。   用户被拉黑。   秦则谦倚在驾驶位,气得牙根儿痒。   他越来越怀疑秦茹风的说法,秦茹风当年说,只要能和苏棉结婚,便能得到更高的地位与知名度。   可是,没有。   苏棉眼里没有他,他也不喜欢苏棉。   两位年轻人只是碍于长辈关系,勉强脸上挂笑,实则各有想法,对彼此都绷着,不袒露,不接触。   秦则谦想,要是沈珺亲口承认那孩子是他的,不如就借此机会同苏棉解除婚约。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偏头看向路旁的公交站。   鱼贯而出的乘客中央,有一位是沈珺。她穿着纯白色的衬衣,黑色长裙,一身秀气又合适的职业套装,身材妙曼而美丽。   她步伐愉悦,长发飘扬,挥舞着手臂,笑着投进周易禾的怀抱。   而周易禾,显然已经在此处等了她更久。 第39章   沈珺扑进周易禾怀里, 问他怎么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周易禾道:“没多久。”又问他她面试怎么样。   沈珺道:“能怎样啊,我又不是刚毕业的小姑娘, 面试什么的手到擒来。”   话说的严重了, 可她确实不紧张,过程中也没什么卡壳。   周易禾问她:“去哪儿面试了。”   沈珺道:“cent”   周易禾重复了遍:“cent?”   沈珺停下脚步抬眼看他,眉眼弯弯:“是啊, 就是那个防御系统你做的cent!”   周易禾微微有些吃惊, 笑道:“这你都知道。”   月光之下, 两道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   沈珺看着他,他眉眼的轮廓很是温和,眼睛形状好看, 炯炯有神, 隔着夜色的薄雾散发魅力。   她尾音拉长,有些许俏皮道:“我当然知道,只是你没告诉我。”   周易禾展颜大笑:“怎么听着有股儿不满的意思。”   沈珺垂头倚在他肩头,缓声道:“估计明天就能发来面试结果了,你看啊, 我在亿华待了好几年, 真要去别的地方还有些不适应呢,新的环境, 新的职位。”   周易禾道:“要不你来我公司?”   沈珺顿了一下, 从他怀里起身, 看着他:“你认真的?”   周易禾抱着她肩膀,点点头,冲她笑了一下。   没回答,但表情说明了一切。   沈珺问:“为什么?”   周易禾丝毫不避讳, 直道:“就是想每天看见你,每天能送你回家。”   沈珺愣了半晌,悠悠道:“就这些?”   周易禾笑:“就这些啊。”   沈珺不说话,灯光下一张巴掌大小的脸微微抬着,长睫卷翘,卧蚕处的阴影根根分明。她今天化了淡妆,粉嫩的嘴唇嘟嘟着。盯着他看,貌似有点儿惊讶。   周易禾低眸,想吻她。   沈珺用食指抵住他温热的嘴唇。   周易禾挑了挑眉。   沈珺道:“你该不会真的想和我过日子吧?”   周易禾皱眉质问:“你该不会只想和我调/情?”   沈珺却道:“周易禾,你该知道你自己的魅力,我虽然比你年长三岁,可真经不起你这般对待,很怕自己像冰激凌一样融化,最后却凝聚不起来了。”   周易禾不太爱说些情话,他喜欢用实际行动做。   可沈珺的话,分明就是在问他,到底是不是真心。   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非常小,却温热。   周易禾道:“沈珺,你是不是怕?”   沈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周易禾放缓语气,道:“没关系,你如果不愿意,我们就慢一点。你要知道我是真喜欢你,也是真的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别觉得有负担,如果你觉得有负担,那一定是我的错。”   沈珺摇头。   周易禾告诉她,和她谈恋爱这件事,很幸福。   沈珺难以置信:“这该是我的想法。”   周易禾将她送到单元楼下。   沈珺转身看他离开的背影。   他是个优秀好看的男生,无论什么动作,什么姿态,气质都清清楚楚。夜色浓郁中,他穿着白色T恤迈着大步离开,小幅度摇摆的手臂和手指纤瘦有型。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阳光色,即使在此刻,也像一轮小太阳,照得她身上热轰轰。   看到他身影消失在拐角,沈珺也默默低垂下头,盯着脚尖处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则谦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得她人一个激灵。   “沈珺,你看够了么?”   沈珺抬头,眼里写满惊恐。   说来也奇怪,别人的声音她或许会有迟疑,但秦则谦的声音,无论过去多久,都是她避之不及的梦魇。   沈珺顿了一下,想走,转过身迈出两步,便感觉到来自男人方向刮来的风,直直逼近。   她停下脚步。风也停了。   秦则谦停在她身后不足两米的位置,手保持着向上伸的姿势,见她停下,忽地攥紧。   他本来想用那只手抓住她。   沈珺转头,不想说话。   秦则谦站着没动,也没什么表情,他看着沈珺和周易禾卿卿我我了半晌,恨不得把牙咬碎。   原来他不知道这种滋味儿,从前那些小姑娘在他面前痛哭流涕,控诉他心狠的场面一闪而过,他竟有了半分感同身受的感觉。   这感觉非常不爽。   “海城好玩儿么?”   沈珺不说话。   “看你玩得挺好。”他扯了扯嘴角,“都有谁啊?”   秦则谦收起手。   沈珺下意识便往后退。   秦则谦察觉到她的动作,抬眼,眼里一股不明觉厉的狠戾:“怕我?”   沈珺心脏砰砰跳,她怕他,怕他动手。   也不是没经历过,所以惧怕。   秦则谦又走近一步,哼笑道:“还是烦我?”   沈珺垂眸,低声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要明知故问。”   秦则谦听到这话,还是在笑。   他这笑让人感到格外惊悚,尤其是在黑夜,在毫无预料的瞬间,他的肩头耸动,活像一只疯子。   他盯着她:“沈珺,你是不是生了我的儿子?”   沈珺心里咯噔一下。   是,她是。   而且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是自己为了沈默和周易禾才选择公布,然后无端惹上了这人。   她真想一巴掌拍过去。   她稳住心绪,点头:“是。”   沈珺说完,秦则谦心里紧绷的弦瞬间就断了。他脚一迈,定到人面前。沈珺能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一样,像是紧张,又有些兴奋,想碰她。   沈珺躲开了。   秦则谦丝毫不介意,问道:“怎么不早说?”   沈珺冷笑:“你就那么相信我么?”   “那你告诉我。”秦则谦低着头,眼神快贴到她身上,“这几年你怎么过来的?”   沈珺道:“这对你来说不重要。”   她一句都不想多说。   “我想知道。”秦则谦像是真的好奇,虽然面上的表情依旧冷峻,语气却多少有些焦灼,“我想知道,沈珺。”   沈珺看着他,很快别过脸。   她道:“孩子出生前一次产检都没做过,出生的时候差点儿死掉。我带着他在老旧的房子里住了一年,他没有吃的,饿到哭,可是没有力气,哭不出声。后来我把孩子丢给了我妈,几年没见过他,他们没有钱,生活非常拮据,甚至可以用痛苦来形容。”   沈珺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直扎秦则谦的内心。   他的孩子,他的种,怎么能过那样的生活!   他好似看到一张有着像他又像沈珺脸庞的小男孩,可怜兮兮地蹲在破旧不堪的房子里,难忍饥饿,却又不敢哭出声的场景。   残忍又难过。   他感觉到心脏被人用力捏了把,捏到他根本无法喘息。   他从未有过这种被人捏住命门的感受,可是下一秒,沈珺松开了。   秦则谦听到她略带嘲讽的笑声:“心疼了?”   秦则谦看着她。   沈珺难得的微微凑近了他,试图看清他此刻的表情,观察他的状态。当她发现不久前说过的话对他产生影响后,才不紧不慢地撤回身体,一字一句冷漠道:“骗你的。”   她自嘲道:“我怎么可能会让我儿子过那种生活,只不过是告诉他,爸爸死了而已。”   他如梦初醒般紧蹙眉头,眼眸里划过一丝难以置信。   压抑着的冷峻气息,周遭空气都心惊胆战。   沈珺继续说着,语气轻松:“不管怎么样,你都该庆幸,我没有以此来要挟,不然你和成汤集团千金的婚事大概也要泡汤。”   她顿了顿,叹息道:“事情过去很多年了,我公布这件事不过是想给我儿子和我男朋友一个交代,他们相处得很好,我儿子从来没有那样幸福——”   秦则谦像是歇斯底里的疯子,嘶吼道:“你要挟我啊!”   沈珺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说你要挟我啊!”秦则谦居然也笑起来,黑夜里像是长出某种索命的爪牙,步步紧逼,“你不敢吗?”   “沈珺。”他咬牙,“你是不是不敢?”   “你知道怎么惹我生气,所以一直都在激怒我。”   “你是不是想制造一场巨大的报复,等到我秦则谦的儿子与我反目成仇的那天,告诉我——报应来了。”   沈珺越来越后退,表情却难掩厌恶。   秦则谦一把夺过她的手,沉声道:“你可真有本事。”   沈珺看见黑夜里一道挺拔的身影,喃喃道:“周易禾。”   秦则谦更气了,声调上涨:“你他妈的都这个时候了——!!!”   身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如同疾风来临,瞬间掀翻了他的肩膀。秦则谦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拳头干翻在地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唇间细细流了几道。   沈珺大喊:“周易禾!”   周易禾火冒三丈地揪起秦则谦的衣领,如同上一拳一样的快速出击,砰地一声打在秦则谦的另一侧眼眶,然后不断再打。   力气大到甚至能听到骨头开裂的声音。   秦则谦被连打两拳,血液顺着眼角流了一脸,他躲开一拳,气急败坏地啐了口血沫。   “……哪里来的疯狗!!”   “你才是疯狗!”沈珺护住周易禾,怀里抱着他,不让他和秦则谦再打,刚才打到地上,手指都流血了!   她冲秦则谦叫嚣,像一头发了怒的母老虎。   “你还不快滚!你把他手都打流血了!”   周易禾被她牢牢护在身后,不敢用力。他怕伤到沈珺,只能伸出手去护她平衡,她几乎都有些站不稳。   秦则谦要疯了:“眼都要被他打瞎了!”   “你死了才好!”沈珺的声音带了哭腔,“他手指都流血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她双手捧着周易禾的中指,心疼地望着骨节处蹭破的皮肤,沙子嵌进了血肉里。沈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忍不住哭,眼泪汪汪地吹着伤口,一直问周易禾:“你疼不疼啊,你疼不疼啊。”   “不疼。”他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抹掉她脸颊的眼泪,无奈道,“早知道你哭成这样,我就不动手了。”   ---   可无论如何,沈珺都觉得秦则谦这一顿,一点儿都不亏。   秦则谦走得干脆,但是没一个人看他。   沈珺把周易禾带回出租房,张锦诗在房间看电视,听见动静出来一看,吓了一跳。   “这怎么受伤了?”   沈珺略微有些哽咽,默默去客厅的柜子里拿了医药箱。   张锦诗看了眼周易禾,小心翼翼道:“你们两个打架了?”   周易禾道:“没有。”   张锦诗哦了声,又指指他的手:“没事儿吧。”   周易禾回答:“没事。”   沈珺让周易禾进卧室,也让张锦诗进卧室。她情绪不好,提不起来,只跟张锦诗道:“明天再说。”   张锦诗嗯嗯嗯,进了房间,关上门。   沈珺拎着医药箱,走进卧室。   周易禾坐在房门正对的椅子上等她。   周易禾抬眸去看她,她也看着他。   然后沈珺的眼睛又红了,别过头不去看他。   周易禾抬手蹭了蹭鼻尖:“不疼,你别哭。”   沈珺道:“你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你打得那么凶,万一骨折了怎么办?”   周易禾顿了下,道:“没那么严重吧,我丝毫感觉不到疼呢。”   说着,攥了攥手指,骨节处流下一道新鲜血液。   沈珺赶紧叫停:“别动了,我给你上药。”   周易禾坐相乖乖的,等着沈珺来给他消毒,上药。   过程中是有疼痛的,但他一声不吭,他不想因为这些微小的疼痛令沈珺害怕。   等她粘好纱布,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沈珺关上医药箱,坐在床上,抬眼道了句抱歉。   周易禾感觉到她情绪还不是很高,又想逗她开心,便笑着问她:“做什么亏心事了?”   沈珺抿了抿嘴唇,缓声道:“让你看见他,还受伤。”   周易禾怔了一下,表情还是好的,问道:“他是谁?”   周易禾不知道秦则谦就是沈默的生父,先前查监控,托苏棉来见他,也只是以为他将沈珺手里的饼干和柠檬打碎。   如今想来,确实离奇。   没有关系的,何必强人所难。   所以沈珺没回答,周易禾率先问道:“他和沈默?”   沈珺点头:“真的抱歉。”   周易禾像头一次认识她似的看她半天,才道:“你和他旧情复燃了?”   沈珺瞪大眼。   “我看你们刚才的情形。”周易禾思索道,“不太像吧。”   沈珺气急败坏,他想什么呢。   “怎么会。”语气生硬,不开心了。   周易禾轻扯嘴角,身体逐渐向后倚去,姿态从容道:“那为什么又要道歉?”   听语气,像是明知故问。沈珺道:“你没生气么?”   周易禾冷笑:“没我能打。”   沈珺:“……”   这是重点吗?   周易禾弓着食指挠了挠脸,“感觉年纪有点儿老。”   “……”沈珺咳了咳,“是没你年轻。”   说着说着,忽然笑出声。   他好像没怎么在意秦则谦是沈默父亲这事儿。   周易禾抬头看她:“笑什么。”   沈珺摇头,不想说。   周易禾舔了舔唇,道:“给我倒杯水吧,口干。”   沈珺便出了门,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冰箱里有柠檬,她专门拿出来切了片放进去。   周易禾喝完水,才看见阳台上放着的一盆花,青青绿叶,圆形花盘。   他纹丝未动的看着。   沈珺道:“就是你送的。”   周易禾转过头,嘴唇湿润润的,泛着水光。   他道:“我知道。”   沈珺忍不住看他,看他好看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柔软的嘴唇。   周易禾发觉她似乎别有意味的眼神,笑了笑:“你想亲我?还是想睡我?”   “……”沈珺直接卡壳。   她眨巴眨巴眼,想质问他你在想什么呢?一通乱想后瞥见他受伤的骨节,最终又化作一腔心疼。   他伸手扯她,把人揽在怀里,温柔道:“我想。”   沈珺被他两个字撩得心火燎原,指尖儿都发了汗。   他揉捏着她发了汗的指尖,吻她耳垂,叫她姐姐,又低声道——   “给我个名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求婚:我爱你,嫁给我——   周易禾:姐姐,你掂量掂量,是不是该给我个名分了? 第40章   “原本公司的人都知道我是你老公, 但是知道归知道,本人却略感心虚。”他侧眸观察她反应,不紧不慢道, “你觉得这样, 好不好?”   沈珺沉默着,一动未动。   周易禾看着她侧脸,正对着一盏浅浅的落地灯, 她好像很喜欢这种闪闪的小玩意, 灯光一照, 画面通透又干净,脸颊两侧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   “我喜欢你,和你生没生沈默无关, 我喜欢沈默, 因为他是你的孩子。”他继续道,“这话我一开始就同你讲过,还记得么?”   沈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记得。”   她永远也忘不了。   他又蹭了蹭她的脖颈,道:“你觉得沈默喜不喜欢我?”   沈珺转过头看他,眼神真挚道:“喜欢的。”   周易禾轻轻笑了声:“那我来做他的爸爸, 不好么?”   沈珺好似有很多顾虑, 欲言又止,难以抒解。   周易禾拧眉:“不好?”   沈珺摇头:“不是。”   好, 当然好。   “你一定是一位好父亲。”沈珺缓声道, “你年轻有为, 足够耐心,性格温和,而且善良有爱,你一定是一位好父亲。”   周易禾笑得肩头耸动:“我这么好?”   沈珺不能否认:“嗯。”   你就那么好。   但是。   我不算好。   沈珺转过头, 将视线投向另一边,轻声道:“可是,有些快了,不是说好慢慢来的。”   周易禾又将人摁在怀里,嗯了一声。   他起初,是想慢慢来。   可是人一旦得到一星半点儿,便会不满足于那一星半点。他愿意成为沈珺的退路,成为她强而有力的依靠,成为她用来挡住世间唇枪的盾牌。   但他也想真正成为那块盾牌。   这一想法在见到秦则谦的时候,愈发强烈了。   之前他便有所怀疑,沈珺从亿华离职的原因。   周易禾将手臂环得更紧了,声音仍是低沉的:“可以慢慢来,如果你觉得快。”   沈珺歪了歪头,没说话。   周易禾又道:“来我公司任职吧。”   沈珺顿住了,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不太好?”   周易禾道:“我不觉得,亿华需要你这种勤恳踏实的员工,凡星也需要,希望你把工作和生活分清,继续努力向上。”   沈珺觉得这话应当是说给周易禾自己听。   凡星,当然是个很好的公司,能去往凡星,也能接触更好更强的领域。   周易禾继续道:“对你来说也是很好的归宿,薪酬方面继续亿华之前提高百分之五十以内都可以,五险一金,节假日加班三倍工资,员工福利只能更多,不能更少。”他看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沈珺愣了几秒,忽然笑了:“真的不错。”   周易禾又问她:“到底来不来呢?”   沈珺也不矜持了,点了点头:“想。”   “想来就来。”周易禾清朗的笑,似乎是心里某块石头落地,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沈珺松了口,他便也松了口,将头摩挲在她脖颈处,哼哼笑笑:“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了。”   沈珺哈哈笑,她以前在亿华,也不能天天见总裁,有时连赵刚都几天不能见。   她歪头去蹭他柔软的头发,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么自信,能天天见面呢?”   不等他回答,沈珺又道:“你知不知道,办公室恋爱有很大几率是会分手的。”   “不知道。”周易禾将头埋在她脖颈处,气息拂着,低低说道,“也不想知道。”   沈珺被他这充满撒娇意味的动作撩得头皮发紧,忍不住咬住下唇。   她又听见周易禾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直抵内心。   “他欺负你了么?”周易禾咕哝道,“辞职是不是与他有关?”   沈珺抿紧了唇,不敢回答。   他便又道:“什么都憋在心里,还不如沈默告诉我的多。”   沈珺无辜道:“沈默告诉你什么了?”   周易禾便笑,压低声音道:“他连在幼儿园喜欢的三个女孩子家住几楼几号都说了。”   沈珺震慑:“三个?”   周易禾笑得胸腔震动:“是啊,三个。”   沈珺略感忧愁地想,这孩子不会外表像她,内里风流。又自顾自地安慰,孩子还小,兴许都是这样搞笑。   思绪慢慢飘远,人便有些木。   直到那一个灼热的吻落在嘴角才反应过来。   周易禾看着她,腻着她:“以后有我了。”   有我保护你了。   ——   周易禾没有留宿,他回到家中,换下一身沾满尘土的衣服,洗完澡后进了厨房。   银白色的冰箱,里头一应俱全,夜色中白色冷雾吹拂至小臂,他抬起手拎住那罐透明的玻璃壁上凝满雾珠的糖渍柠檬,拿出,放到厨台之上。   他先是夹出几片来放到杯子里泡着,放回冰箱时又突发奇想,直接用手指夹出两片,咬在嘴里。   酸酸甜甜的气味儿顺着口腔而下,令他瞬间想起了沈珺。   关于秦则谦,今晚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还是沈珺被秦则谦摔掉小饼干的那晚,趴在他怀里哭。他联系苏棉,见到秦则谦。   他对那人没什么好印象。   那人的眉眼有一股不算明显的混血味道,风流倜傥,吊儿郎当。即使三十五岁,皮囊也算是好的,可惜外强中干,被他两拳干到在地,毫无还手能力。   沈珺今晚也哭了。   周易禾没头绪的想,好像沈珺罕见的两次哭泣,都是和秦则谦有关。   上一次,因为秦则谦打碎了沈珺给他做的零食。   这一次,因为他打秦则谦,手指受了伤。   好像和他关系也很大。   关于沈默的父亲,周易禾从没多想。   他既然不在乎沈珺生过孩子,自然就会明白曾有一个男人与沈珺纠缠不清。   那都是过去了,不影响他们的未来。   只是今晚回去找沈珺,偶然撞见到她为此深深难受的场景,骤然怒从心起。   周易禾喝了杯柠檬水,又从冰箱里拿来一罐啤酒喝。   前段时间,苏棉一直联系他,想与之合作。   苏棉在国外专修的是艺术设计,对商业运作一概不懂,她找到自己也不过是因为凡星在业界口碑出众。   周易禾刚进凡星时,接过尤赛的合作,尤赛的老板与他是同专业校友,毕业后创业故而转行做起老板,但对于系统防御这块儿再为熟悉不过,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花费巨大精力财力,合作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项目。   也正是因为这个项目,凡星在业界一炮而红。   凡星旗下有专门的程序部,目前正在开发新的app,上线运营时间紧张,大量引进人才与技术。   周易禾去总部开会,总部的意思也是将重心转移到本部开发,而不是与别家合作项目。   自己研发出的程序后续利益源源不断,而合作项目的可持续发展还是太短了。   接也不是不能接,关键看他想不想。   他给苏棉回了消息。   苏棉回得很快,合不合作的倒是无所谓了,交个朋友也可以。   ---   在确定要入职凡星后,沈珺推了cent的复试邀请,hr公事公办,预祝沈珺前程似锦。   沈珺想起上次面试的情形,再对比这次,多有感叹。   大公司有大公司的好,格局高,效率快。   然后她没有着急入职,又回了趟家。   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送过沈阿香礼物,只是在每月月初发工资时定时打给沈阿香一笔钱。然而那笔钱大多用来沈默的衣食住行,沈阿香不会乱花。   沈珺想,她和沈阿香之间的关系应当是很难修复,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有些不正常。   但是她很辛苦,沈珺知道。尤其是自己做了母亲,但反而能够体谅沈阿香年轻时某些看起来不负责任的所作所为。   沈珺去商场给沈默买了些夏装,顺便给沈阿香也买了条长裙。卡其底色,橘色黄色纹路,有一点儿民族风的感觉。   沈阿香身形很是纤瘦,年轻时确实貌美,年过半百也是风韵犹存,只是近年来不太爱打扮,确实很有做姥姥的样子。   沈珺自觉,没有年轻时沈阿香长得漂亮,大约是中和了商石雄的基因,所以肤色比沈阿香稍微暗沉,但眼睛也比沈阿香大一些。   但是,走在街上,一眼便能看得出两人有血缘关系,可能更像姐妹。   沈阿香收到沈珺送来的裙子,很是惊喜,欸了声:“还给我买了?”   她摸了摸衣服,感觉料子滑溜溜,很上档次,又问了句:“多少钱,很贵吧?”   沈珺随口应付道:“二百。”   恰好邻居家阿姨也在,凑过来也摸了摸,一本正经对沈珺道:“我给你二百,你再给我买条?”   沈珺没话说了。   这些个阿姨,总爱强人所难。   那阿姨见沈珺不说话,便又笑着夸奖,对沈阿香道:“看吧,还是女儿好呢,我俩儿媳,除非是塌了天了,也不可能给我买这裙子。”   沈阿香合不拢嘴:“喜欢就送你了,拿着穿啊。”   阿姨道:“我可穿不进,你女儿买给你的,回家好好穿吧。”   沈阿香的喜悦直接延续到沈默回家后,做好了一大桌子饭菜,招呼着沈珺沈默吃饭。   饭桌上,先是问起沈珺的工作,有何打算。   沈珺道:“准备去周易禾的公司上班,所以,最近还能休息一段时间。”   沈阿香一听这话,比穿新裙子还激动:“真的假的?你可别骗妈。”   沈珺道:“我骗你干什么,公司给我开的条件好,而且也能和更好的人合作,岗位和我之前的差不了太多,还有熟人在,很方便。”   沈珺说得熟人,是付佳佳的男朋友,李岩。   李岩在凡星也算个主管,能力很强。   沈珺又道:“就是公司距离我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儿远。”   她可能真的要如张锦诗所说,很快就要搬家了。   沈阿香道:“那你留意一下公司附近的房子,真不行就把这套房子卖了,给你凑钱买一套。”   沈珺差点呛到,这房子是沈珺姥爷留下的,沈阿香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她说这话着实让沈珺吓一跳。   沈阿香赶紧去厨房给她倒水,嘱咐道:“你小心儿点儿啊,吃这么快干什么。”   沈珺说她太震惊了,没想到沈阿香会说这话。   沈阿香道:“我就你一个孩子,将来一切都要给我孙子,不说别的吧,我确实是要依靠你的,你不要嫌我烦。”   沈珺更是震惊地瞪大了眼,她完全不适应沈阿香说这话。但是沈阿香今天简直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沈默吃完饭后,又说了便幼儿园毕业典礼的事情,说一定要请周叔叔来。   沈珺答应了,让沈默放心。   沈默一离开餐桌,沈阿香便开始旁敲侧击询问她和周易禾的事情。   沈珺说就是很正常的谈对象。   沈阿香问道:“你以后会不会直接搬到小周那里去了?”   沈珺心道沈阿香怎么和张锦诗想得一样。   她摇摇头:“不会。”   沈阿香道:“我倒是想你们住在一起的,你看啊,自从你和小周好了以后,人也活泼了,对沈默更上心了。”她又看了眼被挂起来的裙子,“还孝敬了,我简直是烧了高香了。”   她又说:“默默幼儿园毕业,爸爸妈妈都是要出席的,你还不如借这个机会,和他商量一下结婚的事儿算了。”沈珺顿了一下,道:“对了妈,说件事儿。”   沈阿香:“怎么了?”   沈珺面无表情道:“秦则谦知道了。”   沈阿香眉头紧蹙。   沈珺低声道:“他来找我问沈默的事情,被周易禾撞见了,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   沈阿香大惊失色:“谁赢了??”   沈珺抬头看她一眼:“你说呢。”   沈阿香笃定道:“小周。”   沈珺点头。   沈阿香沉声道:“小周年轻啊,比他小十岁,当然打不过。”   沈珺继续吃,听到沈阿香长长地舒了口气,十分畅快道:“怎么不打死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珺:……妈,鲨(sha)银(ren)犯花(fa)   目前周易禾二十五,秦则谦三十五   周总年轻……气盛 第41章   沈珺没说话, 只是朝着沈默房间的方向望了眼。   沈阿香见她脾气变好,对这件事的态度开阔许多,便忧心忡忡道:“我以前一直怕他知道, 怕他某天突然出现, 把沈默拐走。我这些年没干别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孙子身上了,他要是把沈默带走了, 我八成要跟他一起走。”   沈珺没了吃饭的欲望, 情绪很冷静, 也很冷漠。   “没那么简单,首先秦则谦有婚约,而且对方势力比他高得多, 他有儿子的事情对他有害无益, 他没必要。其次——”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怀沈默的事情,秦则谦母亲是知道的,以前没找过, 以后也不会, 你不用怕。”   沈阿香头一回听沈珺讲这些事,脸立马冷了下去, 心里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狠狠道:“真是丧尽天良!”   沈默虽然小, 但对外界危险很是机敏,而且他很听沈阿香的话。沈阿香大概是把年轻时该给沈珺的一同补给了沈默,不仅为他穿衣做饭,也会主动学习英语数学等知识, 可谓用心良苦。   对待沈默,在沈阿香面前,沈珺都要自愧不如。   沈珺只低声道:“或许那人伤好了,会偶尔来看一眼,肯定不敢轻举妄动的,你放心,顺其自然就好了,沈默还不认识他。”   沈阿香搁下筷子,到底是有所影响。   沈珺又道:“早晚会把你们都接走的。”   沈阿香想了又想,没有比沈珺嫁给周易禾更好的办法了,于是又说尽了周易禾好话。   沈珺却微蹙眉头,低声道:“妈,你再这样,我都有压力了。”   沈阿香一听,有些愣了:“什么压力?”   沈阿香都快忘记了,之前给沈珺介绍的是一些什么人,而现在周易禾又是以什么样的姿态与容貌站在她们面前。   什么压力,还要她自己说出来吗?   沈珺道:“再等等吧。”   沈阿香见她如此,也不好多催,想起了什么,嘱咐她道:“你们以后都要在一起工作了,多升温一下感情吧,有时间去见一下小周家长。”   说完了又道:“你不用有所顾忌,你去照照镜子,你比大街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好看呢。”   知道是哄她的,可还是没忍住笑。   沈珺后来再想这事儿,也还是觉得神奇极了。   青春期过后,她和沈阿香十几年里都没有如此亲密。在沈阿香嫁人那段时间,她们几乎到了一种濒临决裂的状态,可那种状态,因为沈默有所愈合,因为周易禾彻底痊愈,甚至强于之前。   世上最好的爱人,定然是令自己积极向上,乐观,充满能量的。   然后,一切都越来越好的。   而周易禾,显然就是最好的。   ---   六月初,全国高考季。   沈珺在入职的路上看到一辆辆高考班车,排列在宽阔整洁的马路上稳速驶过,所有车辆停下来为其让行。   春天很短,转瞬即逝。   沈珺回忆着她和周易禾的初遇,到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笑起来阳光璀璨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的前半生被世间抛弃,遇见秦则谦,轻易沦陷,然后被人抽筋剥皮般吊在二十岁正值当年的时间嘲讽。   她承认那些年来自己不够单纯,不够聪明,如若重来,万万不可重蹈覆辙。   可是,周易禾不一样。   周易禾是她轮回千遍万遍都想要再次重逢的人。   她整理好思绪,启动车子,驶向凡星大厦。   令她感到新奇的是,前来迎接她入职的人是肖雪薇。   肖雪薇显然比她还要惊讶,有过一面之缘,可确实又不是那样熟悉。肖雪薇观察着沈珺,热情似火。   上次见面,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时天寒地冻,即使在火锅店,每个人都围得像一只粽子。   此番会面,发生在凡星门口,两人一副都市丽人精英白领的模样令对方都有些惊艳。   简单的寒暄过后,沈珺掌握话语主动权,虽为后来者,凡星熟悉度没肖雪薇高,但是有些事情可以试图揣测。   她淡声道:“周易禾安排你来带我?”   沈珺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称呼,并未感觉到不妥。也或许尚未办理入职手续,后知后觉了些。   她这一声周易禾,让肖雪薇微微震慑了下,然后很快整理好表情,声色娇柔道:“不是呀,我也是刚刚才接到命令的。而且——”她笑了声,“你还不了解呢,周总一般不直接传达命令的。”   沈珺作为一个职场老手,平日里虽勤恳踏实,但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技能着实不如人。   她现在就感受到了。   上次见面,肖雪薇对她有意为难,为的就是试探她和周易禾的关系。可这次,大抵是清楚了,便自觉摆好姿态,将公司情况讲给她听,工牌文件都准备好。   说得多了,沈珺发现肖雪薇这嗓音,好像也不是装的,天生娃娃音,男人听起来骨头酥麻,女人听起来矫揉造作。   凡星正在研发一款新型手游,暂定名为“霸王别姬”,沈珺被分到新计划部统筹岗位。   由于是最新成立,所以部门人手不多,沈珺是统筹部第一人。   肖雪薇道:“正值大学生毕业季,不久后会有新员工入职,到时人事部会将实习生名单以及面试视频送来请您过目,以做定夺。”   沈珺颔首。   肖雪薇走后,沈珺便留在座位上观看凡星入职简训,以及各式各样的员工介绍。   沈珺接手过上百部电影电视剧,工作需量不在话下。用之前亿华员工的话说,那简直是用生命在熬。   休息了一个月,她将赵刚之前发给她的红包退回去,并补充道工资已发,感谢刚哥。   赵刚自然没收,那红包就像是烫手山芋一般定在聊天页面,被赵刚发来的问题不断刷上去。   夏季的阳光有多炽热,室内的空调就有多阴冷,她将电脑上公司内部网络名字换成自己的,顺便去倒了杯水。   一路上,不断有人将视线投往她这里。   新计划部门职员男性居多,且年轻单身,和亿华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许是这世上大多数996行业拼的都是股儿劲,年轻人劲儿大,岁数大了,便熬不住。   沈珺的出现,毫不夸张的讲,就是死气沉沉一汪水,被人投进了一块儿五彩斑斓的鹅卵石,鹅卵石表面平滑细腻,散发着美妙的光晕,实际上,坚硬的很。   新计划部门职员背后议论纷纷。   不多时,沈珺便收到了一张来自老熟人的截图。   图大概是发在了某个部门的群里,头像名称均被打码。   A:什么鬼?门口那个房间坐着的美女是谁?   B:新来的职员,好正哦   C:小姐姐好漂亮,刚才从我身后走过,一股儿淡淡的香味   D:有男朋友了没?   ……   沈珺看得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   李岩便又询问道:【今天入职?】   沈珺:【嗯。】   李岩发来一个哈哈哈的表情包,问她感觉怎么样。   沈珺回:【很无聊。】   李岩:【以后会更无聊的,在这儿基本见不到周总。】   沈珺:【我又不是来找他的。】   李岩又哈哈哈:【中午一起吃饭,带你看一下公司食堂。】   发完又问:【该不会是有约吧?】   沈珺:【当然没有。】   李岩想起来了:【周总今天不在公司啊。】   午餐时刻,沈珺掏出了肖雪薇交给她的饭卡。   李岩大眼一看,吆喝道:“这都给你准备好了?”   沈珺反问道:“难道不是人人都有。”   李岩笑了声,没回答,又道:“一会儿看看里面钱有多少?”   沈珺道:“你放心,钱多不多我都请你。”   李岩哈哈笑:“可别,我就是好奇。你要是让佳佳知道吃饭还得我请你,她要杀了我的。”   沈珺笑道:“哪儿那么严重呢。”   李岩个儿不算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格子衫,黑框眼镜,标准程序猿模样,头发倒是不算少。两年前被凡星重金挖来,如今与公司员工早已熟络。刷卡的时候,他好奇的看了眼沈珺的饭卡,在看到那惊人的数额后,别有意味道:“周总这是打算让你在凡星干到天荒地老。”   李岩话少,可总是一针见血。   沈珺便笑道:“那就别客气了,刷我的卡。”   要了几份小炒,又点了份汤和糙米饭。沈珺发现凡星食堂不仅干净卫生,还挺高级得设有各类品牌奶茶,她要了两份价钱不低的,给李岩一杯,她一杯。   两人找到一个安静的位置,颇有兴趣的照了张合照,给付佳佳发了过去。   付佳佳当即一个视频打来,笑得前仰后合,说李岩那剪刀手摆的她都不好意思看。   付佳佳道:“沈珺,你和我们两口子太有缘了,以后结婚可得给我俩安排贵宾席位。”   沈珺笑的不甚在意,反问道:“不该是你俩结婚,给我安排贵宾席位,怎么说起我来了?”   李岩插嘴:“谁比谁早不一定呢。”   付佳佳哈哈大笑。   沈珺道:“你们夫妻二人一个鼻孔通气。”   付佳佳道:“怎么滴吧,大不了下次你把周总叫上,我们四个一起唇枪舌剑。”   沈珺赶紧降低了音量。   李岩正好在喝西红柿蛋花汤,看见她这动作,抬头看了一眼。   沈珺没什么表情道:“下次有空。”   挂断电话,李岩压低声音道:“怎么?你跟周总,搞地下恋?”   沈珺没吭声。   李岩又道:“也是,办公室恋情,一半都搞地下战。”   吃过饭,回到工位,沈珺休息了会儿,继续观看公司相关视频以及文件,基本将内部熟悉得差不多。   距离下班仅剩五分钟时,收到了公司最高层的宣告。   “地下车库,我在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易禾:忙了一天赶来公司,莫名其妙被地下恋 第42章   沈珺到点儿下班, 出门时正好碰见同样准备回家的肖雪薇。   肖雪薇还有点儿奇怪:“你自己一个人吗?”   沈珺道:“是一个人。”   既然决定要谈一场地下恋,她没打算在别人面前说起地下停车场还有位男士在等她。   可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肖雪薇倒是很热络:“去地铁站还是公交站?”   沈珺理了理头发, 回答:“自己开车。”   肖雪薇立刻就更热络了, 她看着沈珺,开心道:“那你送我一程?我可以给你说说我们公司的事情。”   沈珺还是低估了肖雪薇的社交能力,那么平凡的一句, 人都能顺着杆子往上爬。   她没直接拒绝:“其实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   两人进了电梯, 沈珺按下负二层, 肖雪薇站在她一旁,笑呵呵道:“你开什么车,车技好不好?”   沈珺道:“不是好车, 车技一般。”   出奇了, 六点下班,电梯里人却很少。她不着边际的想,待会儿肖雪薇和周易禾碰了面,谁的表情更容易失控些。   电梯里的金色壁面反射着沈珺看不出表情的侧脸,肖雪薇一眼便能看到。她觉得沈珺这人本该就是话不太多的人, 话不多心也不热, 干什么都冷着一张脸,但内心却不坏。   不然她真的想不出周总喜欢她的原因了, 漂亮温柔?   天底下男人都一样肤浅?   她絮絮叨叨着, 沈珺偶尔回应, 她也不生气,没想和沈珺成为敌人,但目前确实也不喜欢,不喜欢可以装。   不过看见周易禾的时刻, 她表情还是没控制住,塌了一瞬。   周易禾在地下停车场等了十来分钟,看见沈珺的时候,便把手机都收了起来,花束搁好,正襟危坐。   再一抬眼看清楚沈珺身边的女人,竟然没忍住,弯了唇角。   这俩人,怎么真能凑到一起去的。   沈珺但笑不语,对着肖雪薇抬手,示意她坐上周易禾的大奔,前排后排随意。   肖雪薇哪敢去前排,稍作呼吸,整理笑容,打开后排门进了去,对着周易禾热情笑道:“周总,你来接珺姐啊。”   周易禾看了眼沈珺,又冲着后视镜点点头。   沈珺慢腾腾地打开车门,都没往座位上看,等周易禾提醒才看见副驾驶座上那一束小小的花。   还是向日葵。   沈珺不喜欢秀恩爱,尤其是在半熟不熟的人面前,她装作不经意间抬头,灯光映着周易禾秀气的脸。   她温柔道:“干嘛。”   声音一出,沈珺自己都麻了。   多少是有点儿做作的意思了,她以为自己不在意的。   沈珺也终于能理解付佳佳心里对肖雪薇的反感了,不管肖雪薇有意无意的,她坐上周易禾车这事儿足以让人不开心了。   周易禾看着她,眼尾带着笑:“庆祝你入职啊。”   地下停车场视线不佳,谁也不能准确分辨对方的脸色。   沈珺上了车,肖雪薇一路就没停,说多说少的,一直也不逾越。   到了地铁站,周易禾停下车,按了双闪,也没说话。   肖雪薇的声音略显羞赧:“周总,珺姐,我先走了啊,改天请你们吃饭。”   沈珺道:“不用了,路上注意安全。”   肖雪薇笑得可甜。   人一走,周易禾便问:“感觉怎么样?”   沈珺以为他在问跟肖雪薇相处怎么样,便不咸不淡道:“就那样。”   周易禾一听,转过头,耐心道:“哪里不满意了?我听取一下建议。”   沈珺恍然大悟了,原来这人在说工作的事情。   有过这个意识,她其实有些诧异,不出意外的,她刚才貌似是有些吃醋了,这在她近年来,并不常见。   沈珺摸了摸脸,回答道:“工作上,都挺好的。”   周易禾解开安全带,凑得更近了,淡淡道:“那是哪里惹得姐姐不开心了?”   沈珺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别喊我姐。”   车前人流涌动,霓虹灯光闪烁,车灯耀眼。车水马龙,栉次鳞比的城市中间。周易禾定在沈珺十几公分处,有些木讷。   “生气了?”   沈珺微抬了眸去看他,见他也看着自己,沉吟道:“以后叫我名字就好了,不知道的听到这句还以为我年纪很大了。”   周易禾笑了下:“说得也是。”   车开动起来,这人又来句:“那姐姐晚饭想吃什么?”   沈珺:“……”   ---   周易禾挑的地方是一个不太热闹的胡同,类似于之前聚餐的大院。多是些家常菜,口味儿偏辣,但辣度可以调节。   沈珺吃不了太辣,周易禾便交代服务员将菜品都换成微辣。   店面红色为主,一个桌子一间包厢,倒也安静。   周易禾同沈珺讲了讲“霸王别姬”的前情以及后续安排。   霸王别姬是凡星两年前在统筹策划的一款手游,至今仍在创建中,尚未发行。实际只是策划和设定便用了将近一年时间。   如今沈珺入职新计划部门,日后工作量并不算少。   沈珺会意:“那预计何时发行?”   周易禾只道:“尽快。”   沈珺颔首,端起茶杯,笑道:“加油。”   周易禾抿了一小口,看着她笑:“共勉。”   服务员端来酸菜鱼,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周易禾拿起勺子拨弄着酸菜,舀了一大勺鱼肉和汤递给沈珺。   沈珺尝了口,由衷赞叹:“很棒。”   说着,忽然叹了口气。   周易禾一挑眉:“怎么了?”   灯光炽亮,把人照得明晃晃。   沈珺望着那碗晶莹剔透,泛着油光的鱼汤,缓声道:“沈默他不能吃鱼。”   周易禾问道:“过敏?”   沈珺点头。   周易禾顿了顿,道:“是不是他也过敏?”   沈珺嗯了声。   许久之后,稍稍抬头,就看见周易禾坐在对面低头瞧她,身后是浅色花纹,因为他的存在,彷佛是散发着光。   周易禾开口道:“你想结婚吗?”   沈珺问他:“你又要干嘛?”   周易禾道:“年纪不小了,结婚还不正常。”说罢又补充道,“我说我自己。”   沈珺顿了顿:“我知道。”   “嗯。”周易禾道,“一开始见你,就很喜欢你,本想着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慢慢的,但有些事情控制不住。”他想了想,“上次打他,你抱着我手指哭,那种思绪便更汹涌了。”   他垂下眸,看着面前一碗鱼汤,笑了笑:“明明只是一顿饭,可只有和你吃才有滋味儿。”说完又问沈珺,“你有这想法没?”   沈珺笑:“没有,我跟谁吃饭都挺香的。”   周易禾“哦”了一声,看了看沈珺玩味的表情,没一会儿自己也笑起来:“你故意的气我,我也不生气。”   沈珺无辜眨眨眼:“我没气你啊。”   “无所谓。”周易禾低声道,“我的人生只有两条准则了,准则一,永远爱沈珺。”   沈珺好奇:“那第二条呢?”   “同上。”   周易禾这两句话,沈珺心里都在冒甜水儿。   他又问:“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话么?”   沈珺道:“什么?”   他笑得帅气,像个天使。   “向前走,别回头。 ”   沈珺盯着他看:“记得。”   他伸过手,捏了捏她的脸:“周末和我去见爷爷。”   沈珺木讷道:“真的?”   “当然真的。”他的手指修长温热,笑起来眉眼温柔,“我都跟爷爷说了好多次了。”   沈珺倏地感觉脸颊微烫,便道:“爷爷知道我?”   周易禾道:“怎么会不知道?”沈珺抿了抿唇,垂眸低声道:“那好吧,提前通知我。”   她要给爷爷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   ---   沈珺被周易禾送回出租房,这件事是她执意要求的。   周易禾想带她回家,沈珺觉得这样不好,毕竟两人现在同属一家公司。   仅入职一天,那该死的使命感便涌上心头。   她让周易禾送她到楼下,周易禾没有着急开车走。   沈珺问他怎么了?   周易禾道:“想跟你多待一会儿,或者等你回心转意。”   沈珺笑了笑:“在公司也要保持默契。”   周易禾便笑,笑里有些无奈,他让沈珺来凡星,就是为了以后能多见面。   他道:“你是女强人。”   沈珺想了想:“也不算吧,我就是公私分明。”   夜晚时分,城市被暮色包围,微风吹拂着树叶,发出扑簌响声,远处的池塘,竟有了阵阵蛙鸣。   不久前正是在此,周易禾和秦则谦扭打在一起。   周易禾道:“沈珺,以后我每天都送你回家。”   沈珺走到他身边,抬头吻了吻他嘴唇。   这一吻搞的他有些心痒,喉结微微滚动着,嗓音都变得哑了。   “上楼吧。”他喘了口气,“不然我真要把你塞到车里带走。”   沈珺便走了,只留给他窈窕有致的背影。   周易禾没着急上车,他需要静一静。   沈珺慢慢悠悠地走上楼去,一天下来,神清气爽。总而言之,她又有新的开始了,只要投身于工作,她便觉得自己是鲜活的,不受控制的。   职场中央的你来我往,她乐此不疲,每天都深感自己有得学习。   走到门口,摸索着钥匙,静悄悄地打开门,摁开门后的灯。低头一看,一双陌生的鞋。   是男款,好像有点儿熟悉。   再抬头,听见了张锦诗房间里传来的声音。一阵一阵,高低起伏。   沈珺:“……”   比上次有进步,知道去房间了。   她也为此想起,这双鞋的主人——余圣阳。   沈珺抿了抿唇,感觉喉间微燥。   迟疑两秒,她便退出房门,拨通了周易禾的电话,问他走没走。   周易禾问怎么了?   沈珺低声道:“反悔了。”   周易禾笑:“那你下来吧,我正在等你反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来点赤激的 第43章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味儿, 沈珺从楼上下来,径直去了车里,还没扣紧安全带, 周易禾忽然附身过来, 将她摁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有一抹滚烫落在了她的唇上,从一开始便气势汹汹,到后来势不可挡。   沈珺条件反射的要回应, 她大概也忘记了这里是小区楼下, 周易禾抵着她不放开, 她似水一样没了骨头。   呼吸错乱,嘴唇濡湿,再干燥, 毛孔似乎在叫嚣, 身体所有器官恨不得为之起舞。   直到前面一束手电筒的光扫过,她才骤然惊醒,拍他后背,支支吾吾道:“周——周易禾!”   “嗯?”他闻声,抬起头, 双手摁在她肩上, 气喘吁吁地看她,眼角急得发了红。   沈珺也心如擂鼓, 抬起手抚摸他脸颊。   剑眉秀目, 棱角分明, 帅气的脸庞上却是一副略显无辜的神色,又年轻又单纯。   沈珺似乎是有些不能自已,摸完他脸颊,又拍他胸膛:“你什么意思啊?”   某瞬间里, 沈珺真觉得自己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完完全全融化在恋爱的蜜糖里,整个人酥得不像样。   周易禾受用得很。   他就这样看着她,附身又想重复。   沈珺推他:“别。”   周易禾咬紧牙关,头抵在她肩上,嗤笑了声:“怎么办啊?”   沈珺,我该怎么办啊?   沈珺却是很懂地笑了声,柔若无骨的手指在他发间摩挲,低声问道:“还能回家么?”   周易禾在她肩上蹭了蹭,蹭得她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半身。   一声长叹。   “不能。”   有点儿像撒娇的小狗狗。   不知道是不是母性泛滥了,还是太喜欢了。   脱口而出的瞬间,她自己都没想过有多放纵。   “去个没人的地方?”   ---   北城的夏夜,吹着凉风。   窗户开着,白色窗缦忽上忽下,忽而被吹成一个圆滚滚的包。   沈珺手指死死抠住床单,狂乱的呼吸顺着四肢蔓延。   高/频/急/促的狂挞如同海浪。   拍打在身上,产生微微的痛感,和无法言语肆无忌惮的神经沉沦。   那个乖乖的弟弟,人前总是西装革履的周总,身体力行的告诉沈珺。   人是有多面的。   而最真实最疯狂的一面,我只给你看。   阵地倒戈,城门失守,在历经了不知道多少遭后,沈珺终于终于忍无可忍的哭出了声。   声音一撞一出。   “周、周易禾。”她说完这句,又尖叫了声。   “嗯?”他鲜少有这般低沉的声音,倒不似他平时般温柔。   沈珺咬了咬唇,手指搭在他脖颈处,她想,自己的表情肯定不好看了。   “快了么?”   周易禾嗯了声。   沈珺便不管不顾了,别过脸去,细细碎碎的哭。   这些年她不曾有过如此真实温暖的怀抱,在亿华辞职前,她甚至处于一种担惊受怕的状态,她怕失去沈默,怕失去沈阿香,也怕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以及强撑起来的精神世界。   现在,她又害怕失去周易禾。   周易禾的出现,无疑是她灰暗世界里的一道光。   他是带着力量来的,不问后果的给她支撑,让其强大。哪怕她故意隐瞒着不被世俗容纳接受的事实,他也完全不在乎。   是谁说她无所畏惧呢?   她都要怕死了。   怕人唾骂,怕人诋毁,怕自己倒下身后没有退路,也怕自己一条路走到底,不过是惘然。   她没和别人说过,她还怕周易禾不喜欢她。   可是幸好,她从没感觉到。   所以她又飘了,还不敢相信。   沈珺转过头来,两手用力,夹住他的脑袋。   她看见他额角有青筋微微凸出,耳稍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   她凑过去,小心翼翼道:“周易禾——”   “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周易禾直接炸了。   ……   浴室里水雾弥漫,沈珺手搭在玻璃墙壁上,热水从上到下,把她浇了遍。   这太疯狂了,这比她曾经的任何一场都来的澎拜汹涌,根本无法忘怀。   周易禾一向沉着冷静,温柔有序,看着沈珺如此这般迷离,反而更加难以自控。   “……姐姐。”   直角肩,大长腿。沈珺半眯着眼,倚在玻璃壁上勾着唇笑。   “嗯?”   “我还想要。”   ---   ……   ……   ……   第二天一早,沈珺头昏脑胀。   窗户依旧开着,窗缦随风而起。   昨晚是月光笼罩,如今是天光大亮。   沈珺扭动着僵硬的脖颈,感觉胳膊和腿都有些不好使了,她侧过脸,正好能看见周易禾沉睡着的面容。   她感觉有点儿难以置信,就是长着这样一张乖脸的男孩,昨晚硬是展现出一种饕餮的凶狠。   她捏了捏他挺直的鼻尖,却没想,把人捏醒了。   周易禾埋在枕头上蹭了好大一会儿,用一种惺忪的嗓音低低问道:“醒了?”   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又问出下一句:“还困不困?”   沈珺眼酸得要命,实际上,她浑身上下都酸得要命。   “困。”她说,“但我不能迟到。”   周易禾抬起手臂,搭在眼上,光照的他难受。另一只手摸索着,想把人摁进怀里。   他商量道:“给你批一天假,行不?”   沈珺叹息:“不行。”   她道:“我昨天才入职,被肖雪薇看到和你共乘一辆车,算什么?”   周易禾抬起手,眯着眼看她:“你和我。”他踢了踢被子,“这样子。”   “你说算什么。”   沈珺便笑了,起床去洗漱。   周易禾还想抱着她,她不乐意。   去浴室,首先观看身上的痕迹,好在虽然多而密集,但统一不在脖子以上,不会被别人看到。   她洗漱完出来,周易禾正靠在床头醒神。   沈珺捏起昨晚被男人囫囵扒下的长裙与衬衣,哀怨道:“怎么办?不能穿了。”   周易禾抬起头看了眼:“要不我带你去买新的。”   沈珺摇头:“我买衣服很挑的,而且大清早的,商场也没开门。”   说完了,又盯着他看:“周易禾,你起床吧。”   周易禾嗯了声:“正准备起呢。”   沈珺道:“起来了,送我回家,等我换好衣服,再送我去公司。”   周易禾觉得稀奇,扯起嘴角:“不怕被人看见了?”   沈珺道:“穿着与昨天同样的衣服去公司,比和你走在一起被别人看到,更加可怕。”   ---   回到出租房,张锦诗还没去上班,沈珺换下鞋子,静悄悄走进卧室。   这里距离凡星不近,开车过去需要一些时间,正值早班高峰期,更要抓紧时间。   她去卧室换了一身粉色套装,又化了个淡妆,想着正在楼下等她的周易禾没吃早饭,便准备去厨房做个简单的三明治。   刚一打开门,张锦诗站在门口,挠着脸颊看她,吓她一跳。   张锦诗啧啧道:“怎么这么容易受惊吓?”   沈珺:“……”   大清早的,真的容易吓出病来。   张锦诗又抓抓脖子,打了个呵欠,问道:“你昨晚没回来?”   沈珺越过她走向厨房,回答道:“回来了,怕耽误你,就又走了。”   张锦诗一个语塞:“……哎呀,又……?”   沈珺从冰箱里拿出切片面包和鸡胸肉。   张锦诗揉了揉眼,盯着厨台看,问道:“能不能多做点儿,我也想吃。”   沈珺道:“可以。”   张锦诗又道:“那个——我新男友也想吃。”   沈珺问:“不是余圣阳么?”   “是他啊。”张锦诗面无表情道,“昨天确定关系,可不就是新男友吗?”   沈珺哼笑道:“那行吧,我做四人份。”   张锦诗倚在门框上,问她还有谁啊?   沈珺道:“周易禾。”   张锦诗很是八卦道:“你们昨晚在一起啊?”   沈珺和张锦诗聊天,向来不避讳。   “托你的福,我和周易禾昨晚第一次开房。”   张锦诗欸了声:“可怜了宝儿,怪不得你今天黑眼圈那么重,昨晚一定哭了半宿。”   沈珺:“……”   你丫闭嘴。   三明治做好后,时间已经有些紧张,沈珺将与张锦诗与余圣阳那份放进冰箱里,剩下的装进饭盒,快速下了楼。   周易禾正倚在驾驶座小憩。   沈珺将三明治放到他面前,让他吃。   周易禾问:“专门给我做得么?”   沈珺也没看他:“不然呢?”   说完了又低声道:“吃完了再开车,迟到也没关系。”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里依然是灼热的味道。周易禾将三明治放到一边,快速而平稳的启动车子。   沈珺踏着点儿打了卡,推门而进时,肖雪薇正端着一杯星巴克咖啡从大厅走过,见到谁都打招呼,见到沈珺也不例外。   踏进凡星,感受城市精英气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瞬间,沈珺感觉自己的昨天更像是一场梦。   一场疯狂的,肆意燃烧的梦。   但不是梦,她知道。   还没到中午的时候,沈珺便困到上下眼皮打架。她坐在工位上,强撑着身体。   她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午餐时刻,李岩照例发来邀请,沈珺拒绝了,说自己带了午餐,想休息一下。   人一走光,她便趴在工位上休息。   周易禾来找她的时候,她正睡得酣甜。   他原以为她睡眠不沉,于是步履轻快地靠近她。见她没有醒的迹象,便低眼专注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后来觉得空调好像冷了,又想起人睡醒后会口渴。   他先去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等她醒来,温度正好。接着把沈珺工位后面的小毛毯拿下来,披到她肩上。   然后,沈珺就醒了,趴在桌子上缓慢眨了下眼睛,鬓角有两撮被压弯了的碎发翘着。她动了动脖颈,视线定在他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眉眼一蹙。   周易禾快速将手指抵在她嘴□□,眉眼温柔:“没人看到。”   “保持镇定。”   作者有话要说:  保持地下战   本来不是这个赤激,看到大家的评论,我就手痒了,然后那个赤激就往后推一下。   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了。   上班后忙成陀螺仪,天天睡不醒,码沈珺趴在工位上睡觉的这段,我恨不得和她一样……   又想自己拥有三头六臂,飞速码字呜呜呜 第44章   沈珺一个惊醒, 抬头观察四周,真的没人。   周易禾无奈道:“都说了没人。”   偌大的写字隔间空无一人,开着的窗户时不时传来两声汽车鸣笛。   她压低声音说话, 他便也压低。   像呢喃, 像嘱咐,更像两个人中间专属的交流赫兹。   沈珺低声:“职场里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听风便是雨。”   周易禾拉出她身旁的座位, 坐了下来, 笑:“你在之前的公司可不是这样的。”   沈珺瘪瘪嘴。   那还不是因为别人不认识你。   她转过头, 看见桌子上放着的精美餐盒。   “这是什么?”她问道。   周易禾回答:“午餐,礼尚往来。”   沈珺抿了抿唇:“不太饿,你吃了没?”   周易禾嗯了声:“不饿也吃些, 体力消耗大。”   他一说这些, 沈珺的脑海里瞬间滚过一些炽热的、滚烫的碎片,不由得有些脸红。   周易禾坦诚道:“你在公司,对我也有影响,总想着你吃好了没,休息够了没, 不过这样不太好。”说完了, 到底还是上手捏了捏沈珺的脸颊,“好好吃饭, 我走了。”   沈珺哦了声。   周易禾又道:“下午老地方。”   沈珺点头:“走吧走吧。”   直到周易禾离开最新策划部, 沈珺也没抬头。反而是人走了之后, 她东张西望了会儿,依然睡得有些懵,没发现异常。   凡星设有专门的休息室,午餐时间不是在食堂便是在休息室, 工位上很少有人。沈珺是累极了又没有太多熟人所以才坐着没动。   早餐带来的三明治还没吃,她也不准备吃了,打开周易禾带来的餐盒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然后又睡了会儿。   再醒便是有人回来,闹出了动静。   李岩拎着一份面包酸奶走来,给她放在桌上,看到她正在吃饭,便惊讶道:“真带了饭啊?”   沈珺立刻就笑。   李岩道:“佳佳非让我给你买点儿吃的,怕你饿到。”   他又一扫视,发现不对劲儿。“怎么大家都有。”   沈珺抬起头。   每个人桌面上都放着同样的盒子,她刚才竟然没发现。   有人回应道:“公司发福利了。”   “只有我们部门有!”   “看起来挺好吃的……”   “我擦嘞,这个牌子,他家真的巨好吃,也巨贵无比!”   “公司这回大出血了。”   ……   沈珺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周易禾买的。   李岩将东西放下便回了工位。   周易禾在她刚吃完饭时发来消息。【吃完了?】   沈珺:【你是不是能看到监控?】   周易禾:【真吃完了?】   沈珺:【嗯。】   周易禾:【那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沈珺问道:【你给整个部门都买了?】   周易禾:【不然你说我只给你开小灶,我只能用行动告诉你,众生平等。】   沈珺抬起手抵在嘴唇上,咳咳两声,勉强压制下去笑意。   【可我怎么感觉我的这份还是比别人多了点儿东西。】   周易禾:【嗯?】   沈珺发来一个卖萌打滚儿的表情包。   【可能是多了点儿爱情吧。】   ---   沈珺手下来了两位新员工,一男一女,大学刚毕业。一个叫余乐,一个叫庞菲,听起来像两个女孩名字。   两人入职后,被安排在距离沈珺不远的位置坐着,沈珺能听到他们谈话。   庞菲是个迷妹,追的不是星,是公司里某位职业手的k神。   《霸王别姬》此项目作为一款竞技手游,自然是在前期策划中事无巨细得将同款类型游戏研究透彻,分析出利弊。职业赛手的加入会使得所有人对此项目更加清晰,毕竟术业有专攻。   k神,国内电竞选手排行榜赫赫有名的人物,至于多有名,沈珺只听了大概。她对这方面了解不深,前几十年都没有庞菲入职后一周知道的多。   后来公司开会,沈珺见到了k神,本名蒋凯。身高中等,人很瘦,头发是时下很流行的离子烫,戴着一副超厚的透明框架眼镜,整个人打扮很潮,话不多,一开口便是各类各样的专业名词。   沈珺决定恶补电竞游戏,尽管她之前从未接触,目前要从注册账号开始。   沈珺告诉周易禾这件事,周易禾说没必要。   沈珺问为什么?   周易禾说《霸王别姬》的总策划就是他,当时是一时兴起,然后用了几天时间研究了下,便开始制作,目前平稳进行,没出过什么差错。   沈珺难以置信:“这么简单得么?”   周易禾道:“不然呢。”   沈珺只是看他。   他道:“了解玩家心理与需求,相对应的一一实现,总之,高级没有错。”   沈珺便想了下,后面一段时间,满脑子被高级充斥着。   某个周末,她被周易禾带着去见了爷爷。   车子开来市中心一个安静的养老院,养老院建立时间不长,装修风格低调精致,占地面积在寸土寸金的北城市中心算不得笑,植被覆盖率广,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工湖,湖里铺满莲叶与莲花骨朵,锦鲤藏在下面。   这条件,算得上北城顶级了。   周易禾的爷爷叫周清发,是位退伍军人,年轻时意气风发,与奶奶房春华琴瑟和鸣。可惜儿子伴侣去世的早,如今只剩年轻的周易禾。   虽说周清发性格稳重,老来却有些小脑萎缩,得病后性情大变,倒是喜欢吹嘘从前。   或许人老了之后感慨颇多,但周易禾还是提前给沈珺打了剂强心针。   “爷爷之前生过病,神智有些混乱,如果有突发状况,请见谅。”   沈珺觉得没什么,人老了之后都会越来越趋近于小孩子。她问道:“爷爷今年高寿。”   周易禾道:“八十三。”   沈珺便下了车,去后备箱拿出给爷爷准备的东西,冲着他一笑。   周易禾见她状态还算不错,便也安然。   谁知道周清发一看到周易禾便哭哭啼啼,周易禾吓了一跳,旁边老头一说才知道,周清发前两天起夜摔了一跤,虽然不重,但近来骨头隐隐作痛。   护工本来要给周易禾打电话,被周清发阻止了,说是孙子工作忙,又没伤筋动骨的,不要麻烦他。   结果自己看见孙子,竟泪眼涟涟。   沈珺问他:“你有多久没来看望过爷爷了?”   周易禾无奈:“上周。”   沈珺看了眼爷爷,再看周易禾,评价道:“不应该吧。”   周易禾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于是连哄带安慰,周清发才勉强情绪稳定。周易禾也在周清发好友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把事情搞清楚了。   他蹲下去,覆在周清发耳边,耐心道:“爷爷,我工作不忙,你有事情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没有别人了,我只有您一个爷爷。”   周清发于是又眼红了。   周清发好友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姓王,没有爱人,无儿无女。比起周清发,他算是个文盲,所以常常口无遮拦,惹周清发生气,但是一天不见面,又想念得很。   王爷爷看见沈珺,笑呵呵道:“这是周老头孙媳妇啊。”   周清发耳朵不太好使,这句却听得很清。   他抬头看着沈珺,眼皮松弛着,几乎盖住了整双眼,眼睛也不清澈了。   沈珺道:“爷爷您好。”   周清发看了会儿,评价道:“面相还可以。”   说完又补充道:“正义凛然。”   他当过兵,不喜欢贼眉鼠眼的人,沈珺皮肤白,脸虽小但面部饱满,额头光洁秀气。他就觉得这人挺好。   另沈珺意外的是,周清发说完这句后便没有过多关注她了,而是紧紧攥着周易禾的手。   他语重心长地告诉周易禾:“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早点成家。有人能照顾你,我死也死得安心。”   周易禾道:“是准备结婚的对象,才领到爷爷跟前。但是爷爷,你别再说那些丧气话了,我听了心里不好受。”   周清发便哈哈大笑,说周易禾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样的,孝顺。   待到十一点,老人家要午休,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周易禾便带着沈珺去了外面。   院子里有个凉亭,凉亭周遭种满了树,树叶茂密繁杂,密不透风。   略微阴沉的天气,坐在凉亭里十分凉爽。   沈珺先开口,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沈珺从小跟着沈阿香生活,十岁才见过自己的生父。她说她这人反应比较迟钝,以为没有父亲是正常的事情,也没有羡慕过别人,如今想来,倒觉得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将这件事过于重视,重视到钻牛角尖的地步,那么她的童年大概都要在自卑与胆怯中度过。   没有父亲,更别提爷爷奶奶。她只见过姥姥姥爷,但是老人家去世的早。   其实也不早,只不过是晚年得女,沈阿香出生的时候,两位老人家已经年近五十,过了七十岁,身体快速走下坡路,家族里也没有长寿的基因,七十出头便撒手人寰。   沈珺告诉周易禾,自己曾经有过一段“太妹”历史,简直不堪回首。   逃课网吧早恋全都干过,如今想来特别逊。还说自己现在能够这样,是她和沈阿香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不过说到早恋,沈珺便又毫不谦虚地说:“我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挺漂亮的。”   说漂亮都委婉了,沈珺之前被同学评做校花。她之前一直觉得同学们在胡闹,直到她某天给年级第一传了张纸条,问人能不能给补课。   年级第一答应了,她都觉得是第一人好。   结果,那个男孩子补了几天课,说喜欢她。   沈珺不相信,问他喜欢她什么?   年级第一说:“你长得太漂亮了。”   自此,沈珺便信了。   沈珺说完后,情绪已经完全被调动起来了。她从未有过这种经历,将自己的过往摊开来看,将给别人听。   礼尚往来,她就问起周易禾。   “你呢?”   周易禾一愣,嗯了声:“我怎么了?”   沈珺道:“你小时候是怎样的?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南昭人,你怎么到北城来了?”   周易禾想了想,温和道:“为了找人。”   沈珺好奇:“谁啊?”   周易禾转头看她:“你。”   他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虔诚。   沈珺眼睫慢眨,表情柔软。   她道:“周易禾,你讲起情话来,蛮动听的。”   周易禾捏着她的手指,缓慢摩挲,肌肤纹路相蹭。   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沈珺问是谁的。   周易禾便笑:“你听完就知道了。”   那是个俗不可耐的,也是最真挚打动人心的爱情故事。   周易禾是父母早恋的产物,周父计划在高中上两年,剩下的一年去当兵,却没想会为了一个女孩放弃这个计划。   那个女孩就是周易禾的母亲,她非常漂亮,高挑美丽。   这对于周清发来简直是灭顶消息,周父从小接收的便是魔鬼式教育,当兵是他唯一归路。   得知儿子为了一个女孩放弃前途,周清发怒不可遏。他对周父进行体罚,光着膀子扛着两桶水,跪在楼下过夜。   总之,控制欲非比寻常。   女孩从家里跑出来,站在清冷的月光下,透着铺满玻璃碎片的栏杆看他。   周父到底拗不过周清发,踏上了当兵的的路,可是,如果故事到这里就是结局,也不会有后来发生的事情。周父逃了,他去找女孩,在路上发生车祸,不治而亡。   世事难料,女孩怀孕了。   周清发硬着骨头不肯为自己的固执犯错,房春华跪下来求女孩生下孩子。   女孩有些神志恍惚,说她本来就是要生下这个孩子的。   女孩的父母恨到跳起来打她,房春华便把女孩接回了家。   周清发和女孩相处得不好,两人常常无言以对,但这不能阻碍血浓于水,周易禾出生的夜晚,周清发无法控制地喜极而泣。   他告诉女孩,从今以后,你想走便走,不会拦你。   他本意是想着,女孩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能为周家生下这个孩子本是不该,以后她要上学、工作、嫁人,周家鼎力相助。   可到底缺少沟通,无法共情。   女孩死了。   周家再次陷入一场巨大的悲情之中。   附近邻居谁都知道,因为周清发的固执与冷漠,白白害了两条人命,使两家人陷入困境。   但是,周易禾没有办法恨周清发。   他自小跟着房春华禾周清发长大,从小便展现出超于同龄人水平的学习能力,小学连跳两级,成绩优异。   十二岁那年,他上初二。   房春华的去世来得毫无征兆。   他没能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他印象特别深刻,在那个下雨天,周清发坐在窗边的背影格外模糊,格外孤独。   然后,他跑了出去,蹲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有人给他一把伞。   ……   风吹过,发出扑簌声响。   沈珺看着他,神色异常认真。   “所以,这些年来,都是你和爷爷一起生活的?”   周易禾捏着她的手指,道:“我十六岁就来北城上大学了,确切来说,我们那么多年,都是各自生活的。”   “怪不得。”沈珺喃喃道,“怪不得爷爷一看到你就哭,爷爷的后半生,太苦了。”   他低眼时很温柔,但不说话。   沈珺比起十几年前,变化很大。   不过她递给他伞的那一刻,真的很美。   美得与这浑浊世界格格不入。   沈珺反过手去摸他的手,像是在回忆往事,淡声道:“很多年前,我去过南昭,我记得南昭下了一场暴雨。”   周易禾的眸中闪过一丝意外:“你还记得什么?”   沈珺想了想,沉默了会儿,又道:“我记得,当时住的宾馆条件不太好,我坐在窗边听雨声,太无聊了,就跑出去了,我妈以为我没带伞,从楼上给我扔下来。”   “还有呢。”   “没了。”她挠了挠脸,笑道,“时间太久了,我连是哪一年都记不清了。”   周易禾道:“那就都忘了吧。”   他一生之中最为狼狈的一面,只希望她永远不要忆起。 第45章   沈珺接到沈阿香电话, 已经是七月初了。   沈阿香在电话里说,沈默马上要 幼儿园毕业,问她毕业典礼来不来。   沈珺说来。   沈阿香又问:“周易禾呢?”   之前沈默亲自同周易禾讲过这事, 周易禾是答应了的,不过具体时间没有确定, 所以还要再通知。   沈珺坐在工位上给周易禾发消息。   【有件事通知你一下。】   发完自顾自笑了下,单看这句话,也不知道谁是老板呢。   周易禾回道:【什么事?】   沈珺变了卦:【算了, 下班之后再说。】   周易禾保持着放松姿态, 坐在办公桌前,无奈笑出声。   然后等到晚上, 沈珺才说了这件事。   周易禾道:“不是早就说好了, 你支支吾吾的, 我还以为是别的事情。”   沈珺问他能有什么事。   这会儿两人坐在地下停车场的车里,偶尔有车经过,车轮压地无声。   周易禾看了她一眼, 眼神无意间划过她平坦的小腹,说没事, 问她想吃什么。   沈珺说随便吧, 便宜点儿。   周易禾带人去了大学门口。   他很久没回母校,也是第一次带姑娘来。上次好像是刚回国那会儿,舍友跟着约了一遭,来那家最有名的店里吃鱼。   这个时间段,部分专业学生已经放假了。   周易禾停好车, 沈珺跟着他从车上下来,热风糊了一脸,燥热无比。   北城的夏天和冬天是两个极端, 极冷极热。沈珺捋了把长发,长发贴在脖颈间。她歪了下头,问他热不热。   周易禾笑:“很热。”   沈珺从手提包里拿出皮筋,三五下绑了头发。她以前上学的时候,也不爱扎马尾,总觉得这个发型呆呆的,像乖乖女。现在工作了,重回校园,倒也不在乎扎不扎头发了。   她问周易禾:“我这个发型,会不会显得年纪小?”   大学门外人来人往,都是年轻肆意的面孔。两人的穿着打扮气质与学生风格迥异。   周易禾看着她,低声道:“会。”   沈珺便抿着唇笑,还说知道他是骗自己的。   周易禾也没解释。   能让她笑的,就是好答案。   他牵沈珺的手,问她想吃什么。   上了一天班,沈珺确实有些饿了,但更多的是热。   她道:“我们先去个有空调的地方吧。”   于是也没过多纠结,去了学校正门对面的一家饭馆,饭馆主打菜大盘鸡,周易禾要了份微辣的。   两人的手还牵着,原本有些濡湿的掌心纹路,被凉风一吹,很快干燥。   沈珺揉搓着他的手掌。   他的手很大,几乎能包下她整个拳头,她有种被团团包围的安全感,如果是在冬天,一很温暖。   沈珺同他讲沈默的事情,有点儿感慨的意思。   她说沈默从小不是她带,所以总感觉两人不太亲近。沈默在朋友面前,应当是很活泼的,因为沈默乐于分享快乐,所以总是将他与朋友间的趣事说给沈阿香听,也会说给她听,但次数不多。   周易禾说,沈默也同他讲了很多。   沈珺便沉默了,抿了口菊花茶水:“沈默很喜欢你。”   周易禾没有否认,他没有告诉沈珺,沈默有一次喊错了,叫他爸爸,然后很快摇头,说不是不是,周叔叔我说错了。   那是在海边时,沈默穿着小泳裤,带着泳帽,泳镜别在头顶上,脸蛋儿热得红扑扑,向他展示自己用沙子搭建的城堡,然而刚开口就错了。   喊他爸爸。   无比自然的一声,好像是在心里演示了千百遍,脱口而出。   后来沈默还是叫出了口,在幼儿园毕业典礼那天。   对于周易禾来讲,幼儿园五彩斑斓的场景和热闹非凡的空气是很陌生的。   一个个萝卜头似的人类幼崽被大人们簇拥着,装扮成公主王子模样,让他仿佛误入另外一个世界。   沈默牵着他的手,用柔软的指尖捏一捏他,抬起手捂在嘴边:“周叔叔,你靠我近一点,我有话想对你讲。”   周易禾笑:“什么?”   “就是,就是……”沈默一连说了几个就是,表情有些不自然,一边讲话还一边观察沈珺的动作与神态。确认沈珺正在与幼儿园老师交流,暂时不会注意到他之后,才又慢吞吞的讲,“我可不可以喊你爸爸呀。”   周易禾垂眼看他。   沈默道:“就是吧,我上次跟那个……”他差点儿忘记喜欢女孩的名字,“那个方语嫣说过了,说你是我爸爸,我要介绍你认识她。”   说完了,沈默就紧张兮兮地看着周易禾。   他也不懂现在是什么心情,可就是在等待周叔叔回答的时候,心跳很快,眉头也不由得皱着。   直到周叔叔说,可以。   那种心情就一扫而光了,只剩下灿烂笑容。   他忍不住双手搂紧周易禾的脖颈,凑过去直接就亲了一口。   周易禾被一愣:“嗯?”   和老师交谈完的沈珺转过身,看到这景象,也是一愣。   可是沈默太开心了,他根本没注意到沈珺已经和老师交流完毕,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   他就抱着周易禾的肩膀,开心地快要飞起来了。   毕业典礼流程走完,小朋友们停留在教室外面的小型游乐场玩耍。   沈珺和周易禾并排站着,停留在沈默不远处。   像是多年辛苦终有回报,沈珺抱臂看着沈默活泼开朗的模样,感慨道:“好快啊。”   周易禾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沈珺继续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小半年了。”   周易禾抬眸,好奇她怎么会忽然说起这个。   “但那会儿你不是不太想加我微信么?”   沈珺心里发毛,他怎么知道?   她用笑意掩埋事实:“哪有?你太优秀了,我有些难以置信。”   周易禾道:“不信什么?”   沈珺决定还是不要实话实说,或者直接错过这个话题好了。   但她很快就被周易禾的话吸引下去,任何谎言在坦诚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周易禾道:“刚开始让李岩找你,故意说大了三岁。”他看着沈珺,貌似眼里有笑意,“李岩现在还以为我二十八。”   沈珺低垂下头,笑了会儿,抬头便道:“可我跟付佳佳说了。”   还没决定接受他之前,她为此郁闷过,找付佳佳说道。   周易禾凉飕飕投来一眼:“说什么了?”   “就你年龄这事。”沈珺道,“她给牵线搭桥,却报错基本信息,我不得纠正她么?”   幼儿园里有小朋友放飞了一大把氢气球,沈珺扬眉去看,一望无际的蓝天里,一团印满卡通图像的硬纸气球越飞越远。   沈珺笑了笑:“飞屋环游记。”   周易禾挑眉,先是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继而看向沈默,眉眼一挑。   很快,他说出的话,就让沈珺笑不出来了。   他道:“看儿子那表情,还以为是他的恶作剧。”   他叫沈默儿子。   沈珺依旧抱着臂,偏眼看他,脸上仍遗留着笑意。   她看向沈默,沈默一脸尴尬,声音不大不小的,刚好够她听见——   “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沈珺:“……”   周易禾笑得肩膀耸动,从兜里掏出手机,给郭迢打了个电话。   郭迢来的时候,整个幼儿园几乎沸腾。他带着前所未有数量的氢气球,挨个分发给太阳里幼儿园的小朋友,每个人都能拿到好几个。   很多小朋友被家长牵着手,另一只手拿着氢气球,笑着对沈默说谢谢,又对周易禾说谢谢沈默爸爸。   沈珺被这句沈默爸爸叫的心脏砰砰乱跳,连沈默看起来都比她淡定许多。待毕业典礼结束,所有人都欢欢喜喜准备回家,沈珺从方语嫣手里接过沈默,走到周易禾身边,阳光洒在她肩上,她尽量平复着心情,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样惊喜与不淡定。   “周总,谢谢啦。”   周易禾先是用一种类似于“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看她,然后很快便笑了:“沈珺,我喜欢实际点儿的。”   他牵起她的手。   沈珺感觉掌心一硌,轻量呼出声。   周易禾看着她。   沈珺和他对视了几秒,前所未有的诧异与不安涌上心头,在身后一片影影濯濯,脚步错乱之中,呼吸都乱了。   “你是要求婚么?”   周易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你答应吗?”   沈珺和他对视了几秒,有点儿承受不住他真诚的视线,于是稍一用力,手指从他掌心中挣脱。   粉嫩柔软的指尖,捏着两枚璀璨耀眼的耳环,铂金色,钻石闪烁。   沈珺深深地叹了口气:“吓死我了。”   周易禾微微垂眸看她,笑:“有什么好吓的?”   沈珺:“……”   他温和道:“之前没看出来,你胆子这么小。”   看久了钻石再抬眼,视线被浸泡在一种迷离不明的氛围中,而周易禾站在她面前,显得尤为高大帅气。   “这不太一样。”沈珺认真道,“你最好在一个人不太多的地方给我求婚,否则我真的会尴尬到脚趾扣地。”   周易禾微微一顿,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说这句。   她把手心里的耳环拿起来,放在阳光下面,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很是认真的评价道:“还不错,我喜欢。”   周易禾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别有意味的话语,越来越觉得她难以捉摸。   沈珺将耳环放进包里之后,正要抬头叫沈默。   一只手从她细腰/下穿过,忽地用了力。灼热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直抵肌肤,一股淡淡的香气涌进她的鼻腔。   身后人声嘈杂,他低沉的声音就飘在自己耳垂之间,声色平静,却微微有些颤动。   “那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第46章   沈珺才意识到, 周易禾此刻的问题似乎是认真的。她瞪大了眼,回复他道:“你不能这样,周易禾。”   周易禾道:“怎样?”   沈珺一边牵着沈默的手, 一边推他,低声道:“人太多了。”   她说着, 推开周易禾,步伐增快,越走越远。   周易禾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投入人海, 默默笑了声。   沈默蹦蹦跳跳着, 被沈珺牵着,回头喊他爸爸, 让他快一点儿。   ---   秦则谦把车停在小道旁, 熄了火。   路两侧种满了梧桐树, 夏日炎炎,正是茂密的时刻。   从车里,能看到幼儿园外墙的栏杆和操场里五彩斑斓的跑道, 还有一群陌生人带着幼儿园学生在里面做游戏,欢笑阵阵。   他打开车门, 下了车, 想点支烟,烟嘴儿尚未触碰到嘴唇的瞬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放下,揣回兜里。   幼儿园门口有一男一女牵着一位小女孩, 女孩小小一团,具体几岁大小他并不了解。   只能看到女孩走了几步路,忽然转过头指着一处大喊:“球, 气球!”   秦则谦不甚在意地瘪了瘪嘴,实在是不知道小孩子为何会因为一个气球大喊大叫。   他脱离孩童时代太久,没由来觉得这样的场景与他格格不入,又觉得幼稚可笑。   然而下一秒,小女孩便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喊道:“宝宝要!给宝宝买!”   语气奶凶奶凶的。   他只觉得傻里傻气。   七月份正当酷暑,女孩的父母一人撑着一把遮阳伞,轮流上番劝导。   看得他都觉得着急。   父母都那么有耐心的?   三岁小孩真就蛮不讲理。   那这么多年,她是怎么过的?   秦则谦觉得那画面应该还蛮好笑的。   他和沈珺的恋爱始于酷暑,止于秋冬,一年四个月有余。按照分手时间来推断,那个孩子应当也是在夏天出生。   其实回想起来,他和沈珺是正儿八经的谈过恋爱。他也欣慰地想过,他算是沈珺的初恋,至少她和自己在一起时,没有过别的男人,上学那会儿小打小闹不算,他自觉忽略了去。   秦则谦的祖父是德国人,高大帅气。他眉眼里继承了父亲的深邃有神,也继承了父亲骨子里的浪漫多情。   沈珺身上有一股躁动的骄傲,说她躁动,是因为那时她年纪小,而骄傲,则来自于她出色的外表。   不过接触得久了,才发现,她的骄傲是天生的。   她有点儿小机灵,不木讷,圆滑处事,但是缺乏耐性与安全感。   不是她表现的明显,实际上,她隐藏得尤为深。   这些东西,都是两人分手后,秦则谦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偶尔回忆中,忽然顿悟。   就像是分手那晚,她的不挽留,其实是挽留过的。   真正想走的人,大雨留不住。   真正有缘的人,兜兜转转还会遇见。   这是秦则谦自己告诉自己的,所以他当下觉得,和沈珺的重逢,好像命中注定。   沈珺不是秦则谦的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但是是他交往过年龄差那样大的第一个。   十九岁,是一个姑娘最好的年华。   她在最好的年华同他谈恋爱,不是别人,是他秦则谦。   单凭这一点,他足以对人念念不忘。   更何况,她更在分手之后,生下了他的孩子。   重逢的那个晚上,他情绪确实激动了,他无法控制自己内心里奔涌而来的念头,只想拉住她的手。   分手之后,秦则谦度过一段还算“不错”的日子。与汤成集团二千金订婚的事情如同烟花散落蹿满周遭整个世界。任何人见到他都要上来祝贺一番,之前也算是翘楚,但订婚之后,别人的眼光更是变了。   他喜欢被艳羡眼光包围的感觉,所以用巨大糖衣炮/弹包装他予苏棉的“爱意”。   可惜时过境迁,他渐渐也感到空虚。   他开始忆起沈珺,不想表现的过于明显,只能在深夜里唉声叹气。   他觉得那重逢来得太是巧妙,他才刚刚投资林妙璐。   重逢那天,沈珺化着精致的妆,因为灯光的缘故,映衬着肤色雪白,一遭人烟酒缭绕,她巧笑倩兮,也不怯场,像极了十九岁的模样,又非常不同。   一直到忍无可忍,将她拉出酒店,踏上浮沱海的路途。   他骨子里带着吊儿郎当的劲儿,他甚至还不能理解,沈珺的排斥是为什么。   他就想重蹈覆辙,就想重归于好。   若是不能,他抓心挠肺。   可是没有,沈珺对他敌意太大了,他也放不下矜贵。   后来的每一次重逢,都是他有意为之,他就要见到她。   三十五岁,心不得沉,甚至浮躁的很。   可每一次,都能因为她的出现,眼前为之一亮,再趋于爆/炸。   年会那天,他从沈珺嘴里听到周易禾的名字。   不可置否的是,他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波浪汹涌的心。   他便开始使坏,找她老板,找他上司。   资/本社会,层层施压,可到头来没想到是一瓶糖渍柠檬的破碎,使得场面彻底崩盘。   应巍然说她和那个叫周易禾的男人去海城度假,身边还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孩子长得像沈珺,背影看起来却和他如出一辙。   分手七/八年,孩子六七岁。   时间对上了,他就去质问。   他其实特别不想一次次来找沈珺,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沈珺来找他。   哪怕一次也行。   但是,一次都没有。   他躲在暗处偷窥她与周易禾的卿卿我我,恨意如同大火燎原席卷他的整片心头。   他被周易禾打到破相,离开时的背影如同跳梁小丑。   但他又来了。   他三十五岁了,他渴望得到家庭的温暖。   他渴望沈珺,渴望沈珺给他生下的儿子。   每当这个念头被他想起,他都会难以置信。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沈珺。   或者说,他爱沈珺。   即使那爱意,扭曲畸形。   他看见沈珺牵着沈默走出大门,没走两步便蹲下身去给沈默整理衣领。   他知道儿子叫沈默,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他难听到皱紧眉头。   沈默?什么?   什么玩意。   沈默穿着崭新的小洋装,精神富有朝气。   秦则谦正准备迈出左脚,忽地听到沈默一声高亢的呼唤。   他动作都顿住,以为那声是在叫自己。   下一秒,周易禾从幼儿园大门口走出,沈默松开沈珺的手,跑向他,大声喊他爸爸。   ---   阳光热烈的照在身上,幼儿园大门前道路,形形色色的家长与儿童匆忙。   沈珺望见路道对面梧桐树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心脏瞬间被提到嗓子眼儿。   她捏紧了沈默柔软幼小的手指,直到沈默嗷嗷叫出声。   “妈妈!”他用力甩开沈珺的手,“你捏的好大力!”   她蹲下身来给沈默整理衣领,嘴唇翕动:“周叔叔呢?”   沈默回答:“在后面呢。”   沈珺抬眸,眼底温温柔柔:“你叫一下周叔叔好不好?”   沈默点头。   沈珺的眼神从未这样认真,似乎是在坚定地向沈默传达一件事情。   她说:“你可以一直叫周叔叔爸爸,如果你喜欢的话。”   沈默表情亮了:“我喜欢!”   他笑着,转过头大声呼唤:“爸爸,你快点!”   周易禾步伐更大了,他看到了秦则谦,眼睫微微一抬,很快错过。   他抱住跑来的沈默,又靠近沈珺,低声告诉她——   “我在。”   ---   沈珺回到家后,天都已经黑了。   沈阿香问沈珺:“今天累不累?下午带默默去吃什么了?”   沈珺叹了口气:“就随便吃了点儿,你呢,吃了么?”   沈阿香道:“你们帮我带沈默一天,我轻松的要命,不吃饭也能过了。”   沈珺被沈阿香这话逗笑了。   沈阿香又道:“今天默默很开心,但是怎么改口了?”她确实纳闷,便问道,“默默叫小周叫爸爸,你知道么?”   沈珺看了眼手机上周易禾发来的消息,道:“知道。”   沈阿香微微有些吃惊:“那真难得。”   还有更难得的,沈珺没说。   沈阿香好奇道:“照这个趋势,你和小周快了吧?”   沈珺收起手机,说没有。   沈阿香喔了声,又听见沈珺说:“今天秦则谦去幼儿园了。”   “他去干嘛?!”沈阿香反应很大,却压低声音,怕沈默听到。   沈珺也纳闷秦则谦来幼儿园做什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对面,像个桩似的,就为了看她和周易禾带沈默参加毕业典礼?   她觉得不对,又说不出答案。   她缓慢地闭上眼睛,头和肩膀顺着光洁的床头滑下去,整个人软成一滩,瓮瓮道:“谁知道呢,他好像阴魂不散一样……”   沈阿香因为这句话一晚上没睡好,她正值更年期,本就容易心烦意乱,沈珺的话让她有些害怕,第二天一早起来,又冲进沈珺房间,把户口本扔给了她。   “你找个时间和小周把记登了,彩礼什么的,要不要无所谓了。”   沈珺郁闷道:“妈,你是觉得我不配要彩礼吗?”   沈阿香一愣:“我哪有这个意思。”说完骂骂咧咧的,说沈珺误解她。   沈珺没拿户口本,穿戴整齐便去上班了。   过了几天,沈珺被周易禾带来一家高贵的餐厅用餐。   她那天就觉得有事要发生,还以为他是要继续那日没完成的求婚,所以一路上都安安静静。   她被周易禾牵着,听到一声清脆的女音叫出周总。   琉璃灯光照耀,安静恬淡音乐流转。   沈珺转过身,看见一位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贵气与高冷的女人。   沈珺很多年前见过苏棉的照片,也很诧异自己能在一瞬间里忆起那张脸。   苏棉看着周易禾,笑意嫣然。   她背后的秦则谦,则是只盯着沈珺。   沈珺的感受到外力,低头一看,原来是周易禾攥紧了她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最大修罗场会面   以后就每晚十二点前更新吧~谢谢喜欢 第47章   沈珺见过苏棉的照片, 是在很久之前了。   当时汤成集团二千金订婚的消息登上过头版新闻,在那个网络尚未如此发达的年代,沈珺曾迫切而密集的关注过这条信息。   照片上的苏棉算不得顶级漂亮, 笑容自信大方,有点儿像是打小在西方国度成长起来的姑娘, 有种独特的魅力与气质。   但那时沈珺满眼只有她不算出众的外表,和一颗傲气到不肯低下的头颅。   新闻上说苏棉下嫁,男友姓秦, 外貌出众。   太多太多的话, 沈珺到死也记得清,只是不想回忆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 新闻里那位洋溢着满满笑容, 皮肤略黑的苏棉如今已年过三十。   眼睛变大了, 下巴变尖了,皮肤也白了,整个人自信而张扬, 从头到脚都是用金钱堆砌起来的精致感。   沈珺觉得,秦则谦真是艳福不浅。   守着这样一个有钱有背景的大美人, 他何苦为难她呢。   不过今天, 她或多或少能够感知到一点,就是,苏棉对秦则谦并没有过于热情。   入座的时候,秦则谦为她拉开椅子,喝水的时候, 秦则谦耐心等待她选择,一切事情,他都细心谦卑地如同换了个人, 不过,苏棉也没有将过多注意力放置于他身上。   反而是周易禾,能够轻易得到苏棉的热情。   秦则谦为苏棉做的事情,周易禾全部为沈珺做了,甚至更加细微。   沈珺不免落俗地想,生活可真是神奇啊。   周易禾和苏棉在聊工作事宜,周易禾的侃侃而谈令苏棉大开眼界,于是不免更加欣赏。她将全部视线放在周易禾这边,听他讲近十几年来防御系统的变化,国内外大型公司信息泄漏,以及他目前正在进行的项目。   是一款全新的、可能会引领全国热浪的手游app。   沈珺前一会儿,也是听得懵懵懂懂,不过这会儿懂了。   他们聊得是《霸王别姬》。   沈珺很少见到周易禾工作时的样子,即使他们共处一个公司,也很难会面。   这其中也许是有沈珺自己态度的问题,但更多的还是源于两人工作岗位性质的不同,各司其职,各不打扰。   周易禾是这样介绍沈珺的。   他对苏棉道:“这是凡星新程序部统筹主管,也是我的爱人,沈珺。”   沈珺看着周易禾。   一直没出声的秦则谦却在此刻冷笑了声。   苏棉白了他一眼,不带有任何情绪,就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不明不白。   瞥完秦则谦,苏棉又将视线转移到沈珺脸上,笑道:“沈小姐,我们是不是见过?”   沈珺刚要回答,周易禾便开口道:“苏小姐和我有同样的感觉。”   苏棉饶有趣味地嗯了声:“怎么?”   周易禾道:“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说着,周易禾便握紧了沈珺的手。   沈珺那一刻是想说——她也是。   可她还没开口,对面的秦则谦率先忍受不了了,腾得一声站起身。   三人一同将视线望过去。   秦则谦扯了扯领口,冷声道:“去趟洗手间。”   人一走,三个人也不笑了。   苏棉若有所思道:“周总,原来这是场鸿门宴啊。”   说罢,又看着沈珺:“我确实见过你,而且,我已经想起来了。”   沈珺并不会躲闪,只笑着回道:“您好,苏小姐。”   苏棉摆了摆手,像是非常无奈地笑了声:“周总,你想要投资,我给。明天带着合同文件来汤成,直接打我电话就好。”   周易禾道:“苏总好魄力。”   苏棉看了眼对面两人的脸,只道:“谁让我欣赏你呢。”   ---   出了门,宾利车缓慢驶来,苏棉上了后座,发现车里早已坐着一人。   苏棉对秦则谦此举很是不满。   “你是去洗手间了,还是躲了?”   秦则谦坐在灰暗的后排座,车窗开着,灯光映衬到他健壮的大腿上,继而显得脸色更暗了。   他看着别处,像叹息似的,嗤笑一声:“我躲什么?”   苏棉笑:“鬼知道你躲什么?”   她也降下车窗,车已经开起来,没一会儿便上了马路,速度提升。夏日黑夜里的热风与车厢内冷气相互拥挤着,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   苏棉又道:“她跟着周易禾,比跟着你要好太多了。”   秦则谦心口焦躁着,猛不丁又被插了一记狠刀。   苏棉倚靠在座位上,挺翘的鼻梁被路灯照出薄光。   “他身上有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质,沈珺跟在坐在一起,人倒是恬静了不少——”   “退婚吧。”   霓虹照耀的深夜里,他突然这样开口。   苏棉顿时噤了声。   那是她很多年想起后,都还是会觉得不解的时刻。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和秦则谦退婚,可无论如何,这句话都得由她开口,而不是秦则谦。   他说了,苏棉很懵。   秦则谦将小臂搭在车窗上,手指拱起抵在中间缝隙处。   那好像是一个支点。   他道:“你不是早就想退婚了么?这事儿我来办,有什么后果我担着,你扮演好受害人的身份,你觉得怎么样?”   他是好看的,眉眼里总是给人一种多情浪漫的错觉。   有过这个想法一瞬后,苏棉很快想到他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便一扫而过之前的想法。   苏棉哧道:“我感觉你这会儿特男人。”   “是么?”秦则谦哼了一声,“有用么?”   多年前汤成集团二千金订婚的消息横扫新闻版块,多年后网络发达的今天,照样席卷头条。   明面上报道着感情破裂,和平分手,可很快就有娱乐记者挖出秦则谦包/养女大学生,婚约期间频频出/轨的事情。   就连林妙璐也被牵扯其中。   《后悔没有在一起》这部电影即将上映,林妙璐出演女主又被换掉的消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倒不是因为秦则谦作为电影投资人有多出名。   是亿华和投资公司看到热点后,迅速买了热搜,使得电影还未上映,热度不下。   风口浪尖下,《后悔》档期提前了。   沈珺便被付佳佳约着一起去看了。   《后悔》上映当天,电影院人满为患。沈珺特意留意了下电影排期,惊讶地发现《后悔》位居榜首,这在一个文艺电影上映初期算是难得。   付佳佳啧啧道:“公司这次可赚大了啊,谁都没想到这部文艺电影这么火/爆,好多同事在公司买顶离手,有人稳赚有人稳赔。”   沈珺却是想起了那些个无数为此部电影加班流泪的夜晚,不由得叹息道:“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付佳佳知道沈珺和电影投资人好过后,便自觉在她面前有所收敛,尤其是沈珺现在的男友是李岩的上司,更是要谨言慎行。但她还是忍不住,便说道:“投资方选择在这个时间与汤成集团二千金解除婚约,难道就是为了电影票房?”   她是真的好奇。   沈珺的态度,倒是认真。   她道:“大约是巧合,或许想解除婚约很久了,也不是不可能。”   付佳佳疑惑道:“什么意思?”   沈珺默了一会儿,平静道:“有些时候,人需要被刺激一下,才会知道坚持没有用,反而傻得可笑。”   付佳佳愣了,竟然觉的在这人影模糊的电影院,沈珺说出的这话,还蛮有深意的。   时间到了,两人抱着一桶爆米花进了影院,出来的时候,付佳佳眼泪哗哗。   《后悔》这部电影讲得是一对真心相爱的情侣因为种种现实原因放弃彼此,多年后重逢,却感概万千,后悔没有在一起。   及其老套的剧情,煽情的拍摄手法,以及新人言语啊夸张拙略青涩的演技。   沈珺之前分配任务时,看到过未曾剪辑成片的小样。但是看成片和小样感觉不一样。   工作时看的是任务,现在看的是情怀。   整体看下来,沈珺心里就只用一个词来形容——难受。   但是她没哭,甚至有些看不下去,她甚至有着和主人公相似的经历,但是完全没有感同身受。   她吃完最后一个爆米花,听到一声擤鼻涕的声音。   转头一看,付佳佳梨花带雨。   付佳佳呜呜道:“太感人了,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为什么爱情都发生在青春年少!”   沈珺尴尬地给她递上一张纸巾,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都是吧?”   付佳佳擦着眼泪。   沈珺接到了张锦诗的电话,然后匆匆赶回出租房。   出租房距离凡星较远,距离亿华很近。电影院选在亿华附近,所以开车回去要不了太久。   付佳佳见沈珺慌慌张张的样子,便红着眼睛问她怎么了?   沈珺拎着包,将手机放进去,回答道:“我儿子来了,我得回去了。”   付佳佳震惊了。   然而沈珺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惊愕。   沈珺走着走着,忽然顿着脚步,转头,看着她,道:“你还没见过我儿子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付佳佳错愕地眨了眨眼。   沈珺以为她是愿意的,便道:“走吧。”   ---   沈默放了暑假,上了一周钢琴课,沈阿香便给他停了。   她不想让沈默太累,让他在家里休息。   沈默说想妈妈,沈阿香就带他来找沈珺,来之前没打招呼想着地址清楚,室友也认识,便自作主张的来了。   张锦诗刚好在家,把祖孙两人请进家门后,给沈珺打电话。   不到半小时,沈珺赶到家。   推开门时,沈阿香正在厨房里做饭,张锦诗和沈默在沙发上玩五子棋。   一屋子的人言笑晏晏,付佳佳像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外星人。   沈默一见到沈珺,就凑着头往外看,似乎是要找谁。   沈珺回来时顺路给他买了小蛋糕,见他不惊喜,就问他在看什么呢?   沈默一脸虔诚道:“爸爸呢,爸爸没来么?”   张锦诗是知道实情的,虽然她也很震惊,小朋友这么短时间内就可以接受周易禾,但同时也在心里印证了周易禾对沈默真的很好。   她歪在沙发上,啧啧称奇:“沈珺,默默和周叔叔的关系,都要比和你的好了。”   沈珺笑着摇头,扶着沈默幼小的肩膀:“周叔叔没来,我给你带回来个漂亮阿姨。”   沈默看见付佳佳了,他见到陌生人时会偶尔胆怯,第一次见周易禾也是。   沈默睁着明亮亮的眼睛,看着付佳佳,小声说了句阿姨好。   付佳佳仍然处于一头雾水中,但她也笑着对沈默说了声:“你好呀。”   付佳佳换下鞋去洗手间洗手,沈珺进来放换洗衣服。   她支支吾吾地问道:“原来你真有个儿子啊。”   沈珺嗯了声,声色轻巧。   “那你怎么不早说呀。”付佳佳难为情道,“早知道我就不介绍周总给你了。”   沈珺抬起的手,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本预计写二十五万字左右,目前看来应该是写不到了。   这文节奏一直偏快,目前周易禾和沈珺的情感就剩下最后一个阶段。   要加速唠。   昨天终于把《纯真》文案搞出来了,真正的破镜重圆文。大概率《应有尽有》下一本就开这本,预测十几万字,为了更新有保障,我决定全文存稿!!!(立下大旗   《纯真》求个收藏,谢谢啦~   文案如下   郑千橙最骄傲的事情,不是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从未敢想的大学,而是高考当晚拽下高岭之花江宋。   十八岁的江宋冷着一张俊脸,耳稍却是发红。   “我会对你负责。”-   恋爱三年,冷战分手。   -   再之后同学聚会,两人被安排到邻座,愣是不说一句话。   有人调侃:“你俩单身,再谈一次?”   郑千橙自嘲道:“我是无所谓,江大医生愿意么?”   江宋笑而不语。   -   四十天后,郑千橙怀孕了。   孩子是江宋的。 第48章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洁干净的洗手间落入一片死寂。   沈珺没有说话,她只是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得眨了眨眼睛, 面无表情地将衣服放进了脏衣篓。   付佳佳没有继续说,而是静悄悄地洗完手, 关掉水龙头的下一秒,她后知后觉到自己貌似说错了话。   她在沈珺弯腰放衣服时,忽然转过身, 用脚挡住出去门口的路, 神色慌张解释道:“珺珺,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   沈珺看着她:“你只是觉得我和周易禾, 不般配。”   或者说她, 配不上周易禾。   这句话沈珺说不出口,实际上,她感觉现在心脏血液有些堵塞。   付佳佳张了张嘴, 没回答上来。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这个意思。   她到底什么意思?   付佳佳自己都完全凌乱了。   她确实承认, 一开始介绍沈珺和周易禾认识的时候, 心里满是期待与盼望,尤其是想着这样可以血虐肖雪薇,给肖雪薇颜色看看,她心里就更爽了。   可随着时间推移,肖雪薇前不久也交了新男友。得知这个消息, 付佳佳甚至有种不战而败的感受。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沈珺和周易禾真的在一起了,听李岩透露, 两人关系好得不得了。   原本她和沈珺在一起,沈珺的工资比她高,但工作量比她多太多了,所以她心理也没有不平衡,加之李岩对她百般疼爱,她便更得意。   沈珺离职时,发过一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张配图,看起来像是一家三口的背影图。   她怀疑过,但没有在意。   性格使然,付佳佳这人从来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她没想过沈珺有个儿子。   只是怀疑过。   在她的年轻又刻板的思想中,离异带孩子的女人,人生等同于失败。   付佳佳涨红了脸:“珺珺,你别在意,我真是脑子糊住了,才说这种话。”   沈珺低眼,道:“脱口而出的话,才是真话。”   付佳佳当下非常难堪,立刻解释道:“不是不是,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   沈珺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   但付佳佳分明能感受得到,沈珺笑不出来。   她道:“你今天是不是累了?”   付佳佳再没眼色,如今也感觉到沈珺这是在给她台阶下,立刻道:“对对,我今天看电影,看晕了,有些累。”   沈珺平静道:“那你回去休息吧。”   付佳佳:“……我不累,珺珺——”   沈珺面无表情道:“我妈不知道你要来,所以煮的饭不太够。”   付佳佳:“……珺珺……”   沈珺再没说什么,也没出去,只是转过身蹲在地上,用盆子接满水,动作缓慢地搓洗着衣服。   付佳佳站在身后,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场面陷入僵局,她尴尬到不能自已。   付佳佳走得时候,张锦诗和沈阿香一起问她,怎么不吃完饭再走?   付佳佳强颜欢笑道:“刚才家里人打电话,说有要紧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阿香热情无比,贴心嘱咐让她路上小心,还让沈默站起来送她出门。   付佳佳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阿姨,谢谢沈默。”   饭做好后,沈阿香去洗手间叫沈珺吃饭。   客厅里开了空调,洗手间只开着窗户,关着门。   沈阿香一进去就感受到一阵热风,闷得出奇。她赶紧打开门,叫沈珺的名字,让她不要洗了,先去吃饭。   沈珺像是没听到。   她一本正经地搓洗着干净到没有一丝脏迹的衬衫衣领,食指拇指搓得通红。   沈阿香又叫了一声沈珺的名字,随后意识到沈珺的不对劲儿,便关上了门。   沈阿香笑着走上前问她怎么了。   沈珺嗯了一声:“没什么。”   风吹进来,毛孔瞬间张开了。   沈阿香倚在盥洗台上,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沈珺的背影,道:“我都听见了。”   沈珺继续搓衣领,不讲话。   沈阿香换了个姿势,又道:“我要是你,估计要更生气,你是我女儿,被人那样说,我听着也更更更生气了。”   沈珺停了动作,攥着衣领将手一起埋到水里,深深吸了口气,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阿香吆了声:“没哭啊,我以为你哭了呢。”   沈珺抬起手甩了甩,转过头,问道:“你看我像会哭的样子?”   沈阿香那会儿,正好想去卧室拿东西,路过客卫门口,洗衣机放在里面,沈珺刚拿着换下的衣服走进去。   门没关。   她正要经过,就听见沈珺带回来的那个姑娘说知道沈珺有儿子的话,就不把周总介绍给她了。   周总是谁,明知故问。   沈阿香自然是在心里骂了几句的,后来一想,就是这姑娘把周易禾介绍给沈珺的呀,弄巧成拙,该不是嫉妒吧?   有人嫉妒,自然是女儿足够优秀。   沈阿香到底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以前被人指着鼻子骂得时候,在场的小姑娘还没出生呢。   沈珺生下沈默是事实,外人不知道沈默的存在也是事实。沈珺要和周易禾在一起,更是事实。   有人能理解,就有人不能理解。倘若每一个不能理解这件事的人,她和沈珺都要跳起来骂几句,用不了多长时间,估计嘴巴都要着火。   索性别管啦。   沈阿香道:“不过我还是很羡慕我的女儿,因为自己优秀才能遇见更优秀的人。”   沈珺眯了眯眼,狐疑道:“我怀疑你在暗讽我。”   沈阿香大笑:“我没有啊。”   沈珺哼了声,后知后觉得,指尖发痛。   沈阿香见她蹙眉,又开口道:“难受就哭吧,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前几年不哭不笑的,好像麻木了一样。又哭又笑才是有血有肉的嘛。”   沈珺被这两句整破防了,手指痛得不行。   她胸膛上下起伏了几下,深深吸了几口气,把手指伸给沈阿香看:“妈妈,手指好痛。”   沈阿香道:“你活该啊!”   说着,将沈珺红肿的双手捧到脸前,轻轻呼了几口气。   “吹吹不痛。”   沈珺笑着笑着,笑出了眼泪。   成年人需要自愈,这一刻,她想做回小朋友。   ---   付佳佳回到家后,李岩正在书房里打游戏,两人早在两年前同居,租下一套两居室,一间用作卧室,一间用作书房。   两人加班都是家常便饭,不加班的日子,两人一人霸占卧室,一人霸占书房,生活也算和谐。   可今天付佳佳像是吃了弹/药,一回家便冲向书房,在李岩打野正打得火热时,猝不及防给人拔/了插头。   李岩一个卧槽,扭头吼道:“又怎么了?!”   付佳佳炸了毛:“你跟我喊什么!每天就知道在家里打游戏,我做什么你都不管,你是要电脑还是要我,你是不是男人!”   李岩被她无缘无故的情绪搞到发燥,拧着眉看她,却很快熄了火,什么话也不说。   恋爱五年,付佳佳脾气越来越大。   可李岩心里清楚,这脾气是被他夜以继日的宠爱惯出来的,没有法子。   他忍不住叹气,抬手捂着自己眼睛,这种日子他都过了很久很久,烦躁是真的,习惯也是真的。   李岩出了名的人间清醒,在公司讲段子一段一段,人生道理一堆一堆。   即便这样,他也觉得自己仍过不好这一生。   李岩忍不住冷笑一声,被自己的想法整无语了,他蹬了蹬桌子腿,游戏椅向后一伸。   “怎么了宝贝儿。”腿一转一停,人正好面对着付佳佳,“有什么烦心事了,给老公说说。”   搁往常,付佳佳都是要哼哼两声,推脱几句没有。   这会儿她直接捂着脸哭起来,对李岩说自己说错话了,害怕自己和他会受影响。   李岩瞪大眼睛,道:“这怎么还扯起我了?放心吧老婆,不会的,放心吧。”   付佳佳又哭道:“不是的李岩,我这次真的说错话了。”她捏着太阳穴,声音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沈珺真的有个儿子,我以为……我以为之前她晒的是她亲戚家的小孩儿,可今天她说她有儿子,我就特别特别震惊……”   李岩:“……什么?”   付佳佳抬起头,看着他,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岩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立刻扶着她肩问道:“然后呢?”   付佳佳低眼想了会儿,弱弱道:“如果我早就知道她有儿子,我就不把周总介绍给她了啊。”   李岩没说话,他倒是觉得,不至于。   首先沈珺有儿子这件事,既然现在主动告知付佳佳,那便表明周易禾知道得更早。   纸包不住火,这事怎么瞒?   而且看周易禾在公司里对沈珺的态度,联想到一开始周易禾看见沈珺照片时的情形。   李岩和周易禾并不熟,但周易禾这个总裁平易近人,能力非凡,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凡星上下未婚女青年,几乎都对周易禾带有一种滤镜,甚至一些年轻的男同事都有。   周易禾这人散发出的温和气质是从内而外的,这本就是一种很难得的气质,而温和中自带威严,就更难得了。   那天他坐电梯下楼,身后站着周易禾,正巧付佳佳发来聚餐照片。   付佳佳爱聊八卦,那会儿正在和他吹嘘着沈珺优越的外表以及受欢迎的程度。   付佳佳说她们组主管要追沈珺,条件还可以,但沈珺不答应。   出于好奇,李岩放大了合影,单独观看沈珺的样貌。   就那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有种克制的情绪干深藏其中。   “请问一下——”   李岩扭头,看见的是周易禾凸出的喉结。   周易禾道:“你认识照片的女孩吗?”   李岩认出了周易禾,隐隐压下有些紧张的心情,笑着回答:“认识啊,这是我女朋友的同事。”   周易禾笑了,声音听起来好像比他还要紧张些:“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吗?”   ……   所以说,李岩觉得这事儿,不太严重。   但是付佳佳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感受到了绝望。   付佳佳道:“我今天,竟然在沈珺面前,讲了这句话。”她烦闷地摇摇头,“沈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她会不会告诉周总啊。”   她抬头看李岩,发现李岩的脸色也变了。   李岩冷着眼,团了把头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付佳佳,你是傻子吗?”   付佳佳不悦道:“你干嘛骂我?!”   “你觉得?”李岩一字一句道,“周总会比你更晚知道,沈珺生过别人的孩子这件事吗?”   付佳佳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崩溃道:“我觉得周总应该比我知道得要早。”   李岩压低眼神,质问道:“那你觉得,一个男人,在明明知道一个女人有孩子的情况下,还去和她谈恋爱,费尽心思把人弄到自己公司,自己眼皮子底下捧着护着,甚至要跟人谈婚论嫁!”   “你觉得!”他问道,“是为什么?!”   没了嚣张跋扈的那股劲儿,付佳佳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是因为爱吧.   或许,因为深爱。   作者有话要说:  会和好的,没什么大碍。   沈珺什么大事没经历过。   但是,会闹点儿小别扭。   一点点。 第49章   第二天沈珺来公司后, 李岩早早的在工位等着她了。   李岩身为主管几乎都是踏点进入公司,或者是迟到一两个小时。凡星有严格的考勤制度,却又十分人性化。   沈珺老远便看见李岩坐在她工位旁边等她, 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她知道他坐在这里的目的,就更不想搭理了。   沈珺将包放下, 李岩立马起身。   他给沈珺带了一份丰盛的早餐,笑着给沈珺打招呼。   沈珺颔首回应,坐了下来, 没动那份餐盒。   李岩又坐下来, 笑道:“沈珺,我给你带了早餐, 你吃。”   沈珺抿了抿唇:“我吃过了, 谢谢。”   李岩又问:“那你喝不喝咖啡, 我从楼下买了杯星巴克,正好给你。”   沈珺摇头:“谢谢。”   李岩这人看似木讷,却很会拿捏分寸, 他知道付佳佳说得话对沈珺受影响,又看到沈珺神色恹恹的样子, 便笑呵呵道:“那你先忙, 我中午请你吃饭啊。”   沈珺道:“不用。”   李岩就当没听见,笑着摆手,回到自己部门。   中午的时候,李岩又来统筹部找沈珺。   沈珺抬眼看他。   李岩脸上还是那副笑,有些局促, 有些僵硬,有些假。   沈珺心下了然,便又坐了下来, 同李岩讲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但是没必要。”   李岩本来是想玩笑两句,譬如说什么你知道我为何而来,我自己还不知道呢。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面前这人是老板女朋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成了夫人。又想到付佳佳昨晚说错了话,于是表情更尴尬了。   李岩道:“佳佳那人你也知道,她天真单纯,没有坏意。你和周总一开始,不也是她牵线搭桥的吗?”   这几句话对沈珺来讲,好像有些道德绑架一样。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事实。所以沈珺已经不想这件事了,也不要过于在意。   可她越是平静,李岩就越是心慌。   他道:“沈珺,我们都是几年的朋友,不要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闹得不好看,你看你哪天有时间,我和佳佳一起请你吃饭好吗?”   “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李岩道,“我请你一顿,佳佳再请你一顿。”   沈珺有点儿烦了,她微微蹙着眉,别过脸去退后一步,轻笑了声:“李岩,你这是说什么呢?”   她拿出手机,给周易禾发消息,让他下来陪自己吃午饭。   周易禾回复道:【?】   沈珺又发:【快点。】   周易禾发来一个OK,和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卖萌打滚儿的表情包。   职场和生活中多有需要忍耐与包容的事情,沈珺深感其中厉害。区区一句话而已,她不想为此伤神费力。   但是周易禾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微微瘪了瘪嘴。   周易禾一到,李岩就有些不敢造次的感觉了。   周易禾身形修长,立在李岩面前,无论是外貌还是身份都给他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他问李岩,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李岩笑着说,已经吃过了。   他说这句的时候,沈珺抬眸看了他一眼。   李岩脸颊微红,笑着给她道别。   沈珺一动未动,目视着李岩越走越远。   周易禾在她目光犹如定住的时刻,攥住她的手,拽着她看向自己:“中午想吃什么?”   沈珺忽然想到自己叫他下楼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挣脱着想要从他手里抽出来。   周易禾垂眸看着她:“你让我下楼的。”   沈珺抬眼:“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周易禾嗯了声。   沈珺道:“那你放开我的手。”   周易禾一怔,突然笑出了声。   午后的阳光四面八方的从大厦阳台投射而进,沈珺陷入一种微妙的羞赧中不可自拔,当她感知到周易禾的手指攥的更紧的时候,那种羞赧便更深了。   沈珺叫他的名字,道:“去哪吃?”   周易禾嗯了声,低声道:“公司食堂。”   沈珺问道:“凡星允许员工谈恋爱吗?”   周易禾笑道:“大力支持。”   沈珺耸了耸肩:“那去吧。”   沈珺被人一边拉着手,一边往前走。她想说即使要公开也不要这样招摇,可不知是因为身处凡星,还是因为周易禾总裁的身份。   她竟然也该死的感知到那份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每当这个念头一浮现,沈珺就在心底对自己讲,面前的这个男人,实际年龄并不大。   到了餐厅,周易禾问沈珺要吃什么。   沈珺说随便吧,她也不是很饿。   周易禾嗯了声:“我饿。”   沈珺抬头:“嗯?”   周易禾盯着她看,长睫慢眨,无语道:“沈珺,我说我饿。”   人影憧憧的公司餐厅,周易禾的出现如同大水烧开,呼噜呼噜爆发出热烈轰鸣。   同事们不顾忌周围人眼光,纷纷抬起头看向周总,嘴里咬着筷子的,手里端着可乐的,无一不在震惊着。   沈珺去拿了个盘子,让周易禾松开她的手,然后又给周易禾递过去餐盘,自顾自地去买饭。   大排档一样的餐厅窗口应有尽有,空间大而亮,饭菜色香味俱全。   沈珺买了份煎饺,打了份南瓜粥,又独身一人坐到餐桌上,等周易禾。   实际上,她现在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凡星同事的眼光如同密密麻麻的针尖儿抵住她的后背,令她紧绷着神经,不敢造次。   在外人眼里,内心动荡不安的沈珺,俨然又是另外一副模样。   ——那是新来的统筹主管?   ——似乎是空降。   ——什么空降,估计是周总女友。   ——长得蛮漂亮,气质也可以。   ——原来周总喜欢这种类型的。   周易禾坐在人对面,搁下手里东西。   他问道:“味道怎么样?”   沈珺垂眸不看他,黄灿灿的南瓜粥映得脸颊金黄,闷声道:“不怎么样。”   周易禾勺子伸过来了:“我尝尝。”   沈珺用筷子打掉他勺子:“不要。”   周易禾觉得她这种要闹不闹的表情格外有魅力,便笑道:“不要怎样?”   沈珺挑了挑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周易禾,你听到了么?”   周易禾也听了会,闹哄哄的,听不清。   “什么?”   沈珺恨恨道:“流言蜚语。”   周易禾茫然。   沈珺看着他一张俊脸,冷冰冰道:“都是因为你。”   说完这句,她便放下筷子,起身走了,徒留身后周易禾一脸懵逼地看着她背影,然后,慢条斯理吃下她剩下的半份粥。   ---   此后的一段时间,周易禾特别忙,忙到没时间来找沈珺。   沈珺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她同样如此。   李岩还是会旁敲侧击问她心情如何,要不要吃饭。付佳佳在微信发来小作文,澄清自己那天的无心之举。   沈珺回复了,说其实没事儿,不用如此。   后来付佳佳再发消息她都不理了。   《霸王别姬》项目进度突飞猛进,公司分配给沈珺官博账号,在某个网络平静的一天早晨,发布了两张游戏概念设计图。   有关于角色、技能以及场景。   投资商赞助,买了热搜。   《霸王别姬》手游空降热搜,一时之间掀起千层浪。   在《霸王别姬》发布概念图之前的会议上,k神蒋凯滔滔不绝,讲app进度与技能性讲得清清楚楚。   沈珺入职不久,原以为《霸王别姬》的制作进程较为缓慢,听闻k神讲解,才知道自己理解错了。   凡星拉到汤成集团的赞助,不仅得到巨大的资金,还高薪聘请了一批技术人员。k神和周易禾亲自把关挖人,都是行业当中的佼佼者。   故而,凡星将制作人员名单制成海报,详细介绍了各位大佬们的履历与经历,编辑微博发送。   一经发送,再度掀起狂潮。   资深玩家与小学生们,对《霸王别姬》呼声很高。   凡星内部测评人员,不断对app版本1.0进行测评,得出结论,再度优化。   沈珺忙得脚底如同踩了风火轮,加班再度成为家长便饭。   灯火通明的大厦,处处都是顶着俩大黑眼圈如同幽灵一般对着电脑长叹的年轻人。   沈珺倒是没想到,凡星加班那么狠,快赶上她之前所在的亿华。   肖雪薇对她讲,之前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大概率是为了app发布,所以集中开火,等过段时间就会好些。   那会儿沈珺正在工位上整理文件,肖雪薇自己走过来,对她说这些,搞得她还有些懵。   肖雪薇道:“吓到你了么?”   沈珺摇头,正襟危坐:“没有。”   肖雪薇笑笑,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真挚,她道:“周总第一次在微信找我聊天,就是要我在公司里多多照顾你,珺姐虽然工作经验比我多,但凡星没我熟。周总还说,要我务必注意你的身体。”   肖雪薇冲着沈珺甜甜笑道:“珺姐,你这会儿,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沈珺:“……没。”   周易禾具体对肖雪薇说了什么,沈珺无从得知。她只知道,肖雪薇这小姑娘着实机灵的很,原先对她印象不算好,可不知不觉中,竟觉得她也挺可爱。   而且这女孩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人事部副主管职位,可谓很有实力。   十二点刚过一刻,肖雪薇匆匆而来。   她问沈珺看微博了没。   沈珺说没有。   肖雪薇道:“你快看一下,江宁科技零点发出的微博。”   沈珺肩膀一顿。   江宁科技隶属江宁集团。   是秦则谦的公司。   因为《后悔没有在一起》的赞助商冠名就是江宁,所以沈珺记得很清。   夏夜开着空调的写字楼,冷风吹得很足。   沈珺盖着一个小毯子,遮到双膝位置。   她眼皮很沉,视线极为不佳,手指搜索的速度慢了,被肖雪薇嫌弃了。   肖雪薇将手机递给她看,鬼鬼祟祟道:“江宁科技是不是偷了我们的概念设计图?”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   打个预防针,应该没几章了。 第50章   江宁科技在零点发出一则新的微博, 微博里用最正统官方的话语介绍道江宁科技最新推出的竞技手游app,并放出两条重磅概念设计图。   和凡星一样,从造型、场景以及人物介绍, 甚至连文字以及技能讲解都大有异曲同工之妙。   微博发出不久,便火速冲上微博前排, 挂上一个爆。   肖雪薇很是了然道:“资本到位,空降热搜。”   沈珺翻着微博评论,半个小时后, 低声道:“来了。”   肖雪薇嗯了一声:“什么来了?”   沈珺道:“控评来了。”   微博一经发出, 短时间内便有资深键盘手火眼金睛识出江宁科技的新推出手游app与凡星科技推出的《霸王别姬》大程度相同。   网友小a评论:这不是霸王别姬的附属app?   三十秒后,评论消失不见。   众网友群气愤之, 只要我捂住眼睛, 整个世界就是黑的。   一时之间, 凡星所有加班群众化身为吃瓜群众,工作不做了,瞌睡不打了, 凑在一起聊江宁。   公司内部群消息不断,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有人愤怒, 有人无语,有人无奈。   江宁科技发布新手游app的一个小时后,凡星科技官方微博以及霸王别姬官方微博不甘示弱,发送微博,一跳明嘲, 一条暗讽。   沈珺坐在座位上,看见同事们一个一个凑成团聊及此事。   沈珺没说什么,只是在一个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第一次主动给秦则谦拨去电话。   秦则谦很惊讶,但他掩饰得很好。   “沈珺?”   沈珺朝着阴暗笼罩的长长走廊里看了一眼,黑暗无际,尽头有光。   沈珺道:“秦则谦,是我想得那样吗?”   她抱着臂,直直的一道背影,茕茕孑立。即使前方没有秦则谦这个人,她浑身上下也依旧散发着排斥的气息。   秦则谦却是笑了声,问道:“你还在加班吗?”   重逢半年之久,沈珺第一次联系他,竟让他在无所适从中感知到一丝一毫喜悦。   这喜悦对他来讲异常难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幅度的心脏雀跃。   沈珺回避他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想好了下一句该如何回答。   秦则谦道:“周易禾就是这样对你的么?”   他对着漆黑无望的长夜,指尖夹着的烟几乎燃尽,白色烟雾蔓延开来,在灯光下透出千丝万缕的气息。   他记得沈珺的眼眸,在黑夜里尤为精亮,像极了两颗被世界精心打磨过的玻璃弹珠,明明有血有肉,却像是艺术品。   沈珺十八/九岁那会儿,美得不像话。   秦则谦想着那几年放纵又疯狂的时光,长吸了一口气,僵硬四肢似乎有所疏通。   他道:“沈珺,你再跟我一次,我保证就你一个。”   秦则谦这辈子,就没说过几句这样的话。   沈珺这几年,精神面貌和几年前大不相同了,说起来,其实是没有初遇时那般惊艳了。   可秦则谦还是移不开眼,尤其是一想到之前那几年,这姑娘实实在在跟过他,属于过他,他就更不能容忍沈珺在他眼皮子底下和别人好。   他心脏揪着扭着得难受。   沈珺笑得时候,他正在想着她以前笑啊闹啊的场景。   她应该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句的,但竟然一点意外都没表现,只是淡淡笑了笑:“你喝酒了么?”   秦则谦心道她怎么还和以前一样啊,爱问他喝酒了吗?抽烟了吗?   爱嘱咐他小心以后有啤酒肚,更小心以后有肝硬化。   秦则谦嗯了声:“喝了点。”   沈珺道:“怪不得这么不清醒。”   秦则谦也不理会,问她:“行不行。”   沈珺这次是真的笑了。   她道:“秦则谦,不得不承认,我真是高看你了。原以为你有什么大本事,原来是气急败坏破釜沉舟,可人人都是项羽吗?不,大部分人是荆轲,你也不例外。”   秦则谦再没劲儿,也能听出她话里的暗讽,讽刺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下场惨败。   他摇了摇头,低喃道:“沈默需要有父亲,行不行。”   沈珺坚定道:“默默已经有父亲了。”   说罢,便挂断电话。   沈珺给秦则谦打电话,打电话原本就是想打探一下他所作所为的目的。一通电话打下来,她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了,若是秦则谦气势汹汹,明枪暗箭,她或许还会提防。   可是,刚才,她从秦则谦的话里听出了一丝淡淡的自暴自弃。   这可喜可贺,却让人感到不真实。   更不真实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凡星科技与江宁科技的所作所为。   江宁科技公布崭新手游概念设计后半月,凡星将江宁一直诉讼,告上法庭,不仅如此,江宁总裁秦则谦的前未婚妻,也就是汤成集团二千金苏棉,也在原告其列。   汤成集团作为凡星科技霸王别姬手游的最大投资者,对待抄袭剽窃者,绝不姑息。   而作为商界叱咤风云泰斗的女儿,苏棉被推上风口浪尖。   随之而来的,是苏棉前未婚夫——秦则谦混乱不堪的私生活。   一篇以@演员林妙璐的状告小作文一经发出,推送至微博热搜榜首。   不同于之前的是,这次没有资本主义附加,全部是吃瓜群众的热心参与。   林妙璐长达一千八百字的小作文中,细数了秦则谦从头到尾诱/骗,吸引,以投资选拔为由,将刚刚成年女大学生召进隐秘场所,伸出魔爪。   网络喷子兵分好几队,有人站林妙璐,曝光资本大佬选“后宫”的套路,与林妙璐所说相差无几。有人则是保持中立,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秦则谦作为江宁总裁腹黑有手段,林妙璐也不是什么“清纯”女大学生。还有人,只是骂林妙璐,不过是蹭着凡星状告江宁的热度,想做网红罢了。   而某个人均收入一百万的软件用户竟然早在之前就有爆料,汤成集团二千金苏棉的未婚夫,其实有一个私生子。   ……   凡星法务部忙的不可开交,沈珺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周易禾。   那天她接到沈阿香电话,便回了趟家。   稍作空闲,沈珺才认认真真地将整个事件流程捋了一遍。   两个科技公司的抄袭案件,因为被告对象身份的特殊性,一连引出了一串不为人知的社会现象。   沈珺看林妙璐小作文的时候,有细数过秦则谦这么多年来的风流韵事,大概是一般人无法匹及的地步。   她想起秦则谦不久前的问题。   秦则谦问她,要不要跟他,保证只有她一个人。   沈珺敷着黄瓜面膜,难以置信地想,这人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话的?   浪子回头?   沈珺坚决不信,她甚至不懂,秦则谦如此纠缠她的意义在哪?   也就在这一时刻,沈默推开她的房门,叫了声妈妈。   沈珺愣住了,一瞬间里如同打通任督二脉,想通了。   是因为沈默。   秦则谦是沈默的生父,这没有错。血浓于水,这也没有错。要不然她也不会在看见沈默的时候忘记一开始想要生下他的目的。   但是很快,沈珺又木了。   秦则谦一开始是不知道沈默的存在的,那是他是在犯什么病?   沈默又叫了声妈妈。   沈珺转头,脸上黄瓜掉了一片。   沈默道:“爸爸来了。”   沈珺问:“谁?”   沈默叹了口气:“周、周爸爸。”   沈珺愣了一秒,赶紧起床,胡乱地抹掉脸上的黄瓜片。   近来加班繁多,沈珺感觉自己的皮肤略微有些暗沉,好在刚敷完面膜,干干净净,便穿戴整齐的出去了。   客厅里,沈阿香正坐在周易禾对面与他聊天,言笑晏晏。   沈珺迈着轻盈的步伐转移到沙发上,不说话。   沈阿香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看不下去了,赶紧道:“你脸上那是什么?”   沈珺摸了摸脸,一片完整的、清新的小黄瓜片儿。   沈珺:“……”   周易禾一直看她。   沈珺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问他看什么。   沈阿香说她这是什么态度,又说默默今晚要求周易禾留宿。   沈珺说不太方便。   沈阿香安排得妥当,让周易禾陪沈默在小卧室。   沈珺道:“那床小得根本装不下人。”   沈阿香叫她别管。   周易禾第一次来沈珺的家,沈珺原以为自己会忐忑不安。   出乎意料的,完全没有。   沈珺这一觉睡得无比安稳,只是半夜的时候,落入了一个更加安稳的怀抱。   周易禾把手伸过来。   沈珺便把头放了上去。   他用手挠了挠她的脸颊。   她便睁开了眼睛。   周易禾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那是一种温热的传递,感受过后,有种梦里看花的感觉。沈珺也不是没做过有关周易禾的梦,也不是没和他睡过一张床,可他的突然出现,还是让沈珺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受。   沈珺道:“你和我妈商量好了。”   她知道沈阿香为什么非要让周易禾和沈默睡小床了。   周易禾道:“那你喜欢么?”   说不喜欢是假的,沈珺用额头蹭了蹭他的。   月光不明显,周易禾看到了沈珺翘起的嘴角,问她惊喜么?   沈珺迷迷糊糊地回答道:“惊喜。”   周易禾道:“我不是问这个。”   沈珺蹭他蹭得更紧,问他问得是什么?   他听见沈珺打了个呵欠,抬手搂住她,语气波澜不惊道:“没什么,睡吧。”   第二天,周易禾在沈珺睁眼前起床,与沈阿香道别后准备离开。   沈阿香拉着他,给他塞了两个水煮蛋,说是没吃饭开车不好,要他好好吃饭,也让他有空再来。   周易禾笑道:“好。”   雾蒙蒙的天气,旧黄色的房屋接连成片,四处静谧,听得到人声,听得到鸟鸣。   周易禾一眼望见小区楼下梧桐树下站着的一道人影,肩膀微微塌着,衣服还算整洁,只是眼角下圈一抹乌黑。   他似乎在楼下站了很久,许是一夜。   秦则谦不堪示弱地回视周易禾,嗤笑两声:“周总,给别人养儿子的感觉爽么?”   空气默了半晌,周易禾转过身,背影优越。   “给别人养儿子爽不爽我不知道。”他眼都没抬,语气温和,却令人不容小觑,“反正听别人儿子叫我爸爸,这感觉挺爽。”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来了,大家晚安。 第51章   不久后, 网络再次爆料,林妙璐几月前与秦则谦分手后,不仅得到一大笔分手费, 而且火速和另一位老总勾搭在一起。   不同与秦则谦的是,这位老总是真正的“年事已高”, 年龄组组可以当上林妙璐的大爷。   网名饭后茶余里,对林妙此为深感好奇。   吃过馒头的,竟然还愿意去吃——   至此, 网络风评再度倒戈。   有人扒出林妙璐之前被秦则谦在医院门口殴打的视频, 爆料当时林妙璐试图假孕,嫁进豪门, 没想到被秦则谦当场拆穿, 恼羞成怒。   原本一直咒骂秦则谦的那队键盘侠一部分转移阵地, 一部分隔岸观火,还有一部分试图挖出更深的隐情。   被林妙璐爆出的部分女生,有人为秦则谦出声, 说是二人正常恋爱,和平分手, 不存在诱导、拐骗这一说。   林妙璐成为众矢之的。   警方调查, 秦则谦从未强迫过任何异性,换言之,成年男女,你情我愿。   沈珺看到这则消息时,冷冷笑了声。   网络世界, 胡编乱造。   就在网络舆论变向后的几天里,秦则谦被捕。   据网络知情者透露,偷税漏税以及非/法/洗/钱, 且数额巨大。   秦则谦被捕前一天,去找过秦茹风。   秦茹风对他说过的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秦则谦近来总是在想沈珺,还有沈默。   具体想谁多一点,他觉得是沈珺。   如果那年在秦茹风提出要他和苏棉订婚之时,他选择拒绝,那么今天站在沈默面前,被他叫做爸爸的一定不是周易禾。   他会给沈默起名字,具体叫什么,他没有想好,总之不会是两个字也不会叫默。   他对秦茹风说,自己有个儿子。   秦茹风没有意外道:“哪个小姑娘的呢?”   秦则谦说也不算小了,她已经二十八了,孩子马上七岁。   秦茹风立刻想到了:“沈珺?”   秦则谦道:“你知道。”   两人分手后,沈珺来找过她,秦茹风简单打发了沈珺。她以为秦则谦不会不知道,可如今看来,有些不同。   秦则谦问道:“你怎么没告诉我?”   秦茹风反问道:“告诉你,又能怎么样?”   那时候的秦则谦,一定不会选择与苏棉退婚。   秦则谦被捕后,秦茹风动用大量关系想捞出秦则谦,世风日下,一切又何止是她想得如此愚蠢。   法律之下,人人平等。而且秦则谦此事在网络上引起的浪潮过于大了些,不仅要彻查,还要尽快。   总是,尘埃落下,秦则谦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江宁总裁,而是无视法律,咎由自取的阶下囚犯。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周易禾都没有联系沈珺。沈珺偶尔在公司联系他,也被他回复开会或是在忙。   沈珺便只道好,因为她知道,周易禾是真的在忙。   霸王别姬项目进行得如火如荼,官司不战而胜,江宁科技自动下架有关公司手游app的所有微博以及项目,凡星科技尽显大将之风范,主动说明不予追究。   不然追究多了,还落个落井下石的不好名声。   某一天里,沈珺接到沈阿香的电话,问她证领了没,沈珺不清不楚道:“什么证?”   沈阿香立马噤了声,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装作不甚在意的岔开话题,问她最近工作忙不忙。   沈珺与她吐槽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不知不觉,已经到八月下旬。   某天下午,沈珺刚刚拿出房门钥匙,正准备打开门,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沈珺掏出手机,看见周易禾发来的消息。   【我好像生病了,头很疼。】   沈珺当即想起周易禾这段时间可谓过度的加班,一时间,各种心脑血管疾病的成因以及熬夜猝死的案例在脑海中逐帧播放。   楼道里很静,能听到风的声音。   沈珺站在那里,拨通了周易禾电话。   嘟嘟两声,被人挂断。   沈珺在微信上问他在哪儿?   周易禾道:【在家。】   【头很晕。】   沈珺:【我马上到。】   沈珺下了楼拦截一辆出租车,报上周易禾小区的名字后,整个人呈现放空状态。   放空了不知多久,司机停车。   沈珺付了车费,步伐大的很。她心里忐忑得很,想着的全是周易禾此时此刻的状态。   周易禾有一段时间没联系她了,周易禾很忙,她也很忙,偶尔有种心力交瘁的感受。周易禾比她还要累。   沈珺闭上眼深呼吸,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别紧张,可能只是精神不振,可转念一想,可转念一想,最近天气转凉,万一发烧感冒了呢?   她走到周易禾公寓门口,敲响了门。   连敲三声,再敲三声。   她听见有人走来的声音,步伐平稳有力,应当是健康的周易禾。   门被打开,她抬起头。   沈珺愣住了。   公寓里没开灯,却有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闪了灯铺在地上,围成一条长长的路。灯光忽明忽暗,或亮或闪。   房间里很安静,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易禾牵起了她的手。   沈珺被周易禾牵过玄关之后,看到了闪灯尽头高高挂起的英文单词。   Marry me   沈珺脚步顿住了,几次想开口说话,周易禾你不是难受么?怎么看起来不像是不舒服?这里怎么不开灯,又怎么闪闪发光,可一等再等,没开得了口,先红了眼眶。   她想,她是真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场景,她一点预料都没有,可正是这种毫无预料的反应,才恰恰表示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感受。   大概过了一分钟,周易禾松开她的手,从桌子上捧起一束硕大的玫瑰花束,魔法似的从里面拿出一颗钻戒。   沈珺震惊十足,依旧说不出一句话。   周易禾垂眸看她,低声道:“只有你和我。”   沈珺顿了一下,想起之前说过的某句话。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见周易禾动作缓慢真挚的拿起她的左手,然后用钻戒那一圈泛着银光的环触碰她的指尖,问道:“让我做沈默法律意义上的父亲,做你的老公,可以吗?”   沈珺的泪珠一下子涌了出来。   周易禾不问她了,缓慢地将钻戒套上她纤细的无名指,大小刚刚合适。   他低头吻了下去。   沈珺下意识回应他。   但这个吻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只是淡淡的,缓慢的,然后具有象征性的。   沈珺觉得自己最近加班加的有些木,后知后觉地答应了求婚才又焦急询问道:“你没生病?”   她把手贴在他胸前,瞪着一双亮眼去看他。   她的表情略显哀怨,从内到外都诉说着些许担忧。   周易禾为她掖了掖长发,问道:“秦则谦的事情,你满意么?”   沈珺微蹙起眉头:“什么意思?”   周易禾摇头:“没什么,看结果就好了。”   沈珺没说话,隐约想着什么事。   周易禾捏了捏她的腰,用了点力道:“沈珺,我们明天就去登记吧,我前几天把彩礼送到阿姨那里了,她很满意,所以把户口本交给了我。我们重逢的时间不算长也不断,我认为刚刚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明天去民政局。如果不愿意的,你就多想想。”   沈珺抿了抿唇,眼窝有些热:“想什么?”   周易禾道:“我不想再等了,我非常确定,我爱你。”   沈珺点点头:“我也是。”   ---   第二天,沈珺早早的起来,给周易禾做饭。昨晚折腾得有些晚,周易禾睡得很沉。   她将早餐闷在锅里保温,便去到外面市场里,买了两件最简单的白t,来来回回浪费了些时间,回来时周易禾正坐在餐桌前吃饭。   周易禾问她干什么去了。   沈珺道:“买了两件衣服,你来试一下。”   周易禾看了一眼,发现是最简单的白t。   大多数新婚夫妻选择在婚前几天去拍摄最为流行端正的婚纱证件照。   那是一个极为令人期待又幸福的过程。   然后真正到了这一刻,沈珺发现,她和周易禾都有些不同程度的着急。   他们都迫不及待。   沈珺给沈阿香打了个电话,说正要去民政局。   沈阿香笑得开怀,真心实意道:“珺珺,你比妈妈好,你一定要幸福。”   她让沈阿香把手机给沈默。   沈默问她:“怎么了?妈妈?”   沈珺道:“从今往后,周叔叔就是你真正的爸爸了。”   沈默道:“那你们会给我生妹妹吗?”   沈珺:“……会。”   挂断电话,沈珺笑出了声。   沈珺的前半生算不上是成功的,甚至有些失败。她在自我这条道路上找寻到的过于晚了些,以至于幡然醒悟时,为时已晚。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周易禾的出现,打破了她常规世界的一切焦虑。   隧道阴暗,尽头有光。   沈珺的尽头,是周易禾。   两人准备的材料并不是很全,但民政局流程走的快,办事效率高,也就是不到一个小时,就领到了象征着纯洁、爱意并且具有法律意义的红本子。   今天天气很好,头顶枝繁叶茂,阳光正照眉梢。   周易禾攥紧她的手,轻扯嘴角。   “前方风景好,握紧我的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陪伴,想看什么番外?   说一点点感想,因为马上就要到零点了,不能说太多。   沈珺的名字,其实是个男孩名。因为作者认为,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   秦则谦的下场会比正文更惨,这是作者一开始写这篇文时就想好的。   周易禾不仅是沈珺的光,他是整篇文的光。   作者没有生过孩子,如有bug,请多担待。   下本见。   爱你们。   没有你们的评论,作者根本不能日更到完结!   你们太棒啦!!!   放两个预收文案,大家给我点下收藏嗷   《那又怎样》   特种兵&女明星   沈复第一次见乔雅曦,她坐在精雕玉琢的矮椅上,伸着一只肤色雪白的脚,对他招手。   “来,给我捏下脚。”   沈复视而不见,侧身经过。   乔雅曦吹鼻子瞪眼:“没见过这么脾气大的保安。”   -   第二次见乔雅曦,是在他们婚房里。   结婚前夕,暴雨如注,前来参观的乔雅曦被困其中,正准备在婚床将就一晚。   沈复推门而入,端来一杯温水,语气淡淡道:“结了婚,要恪守妇道。”   乔雅曦被这直男癌语录气到语塞,忽然又闻那人道——   “譬如不让陌生男人给你捏脚。”   乔雅曦:“......”   -   沈复出身豪门,自小厌恶父母掌控,名门枷锁,索性远赴边疆,报效祖国。   但某日,有朋友听闻他顺从家里安排和乔家最小的女儿领了证。   朋友问他:“你不是最讨厌家族联姻了么?”   沈复:“嗯。”   朋友道:“和你结婚这个,不就是你家里安排的那个?”   沈复言简意赅,态度吊炸天,只道:“那又怎样。”   我喜欢,你管我。   是不是家里安排,又怎样。   男主视角一见钟情,女主视角先婚后爱。   ————————   《纯真》文案   郑千橙最骄傲的事情,不是高考超常发挥考上从未敢想的大学,而是高考当晚拽下高岭之花江宋。   十八岁的江宋冷着一张俊脸,耳稍却是发红。   “我会对你负责。”   -   恋爱三年,冷战分手。   -   再之后同学聚会,两人被安排到邻座,愣是不说一句话。   有人调侃:“你俩单身,再谈一次?”   郑千橙自嘲道:“我是无所谓,江大医生愿意么?”   江宋笑而不语。   -   四十天后,郑千橙怀孕了。   孩子是江宋的。   番外不出意外,还是会日更的,或者休息一天,大家继续来~ 第52章 沈默1   留学申请通过后, 周默然收到顾子兮发来的消息,就俩字——   【没过。】   周默然看了半晌,没回复, 最后决定给外婆打个电话。   沈阿香在电话里很是开心, 说沈家上面从没有过出国留学的人,他是第一个, 给她和沈珺脸上长光。   周默然道:“我爸不是去过么?”   沈阿香想起来了,嘱咐道:“那你再给你爸打个电话,问问他出国留学需要准备些什么?”   周默然道:“不急。”   从现在到出国, 还有四个月。   四个月太长了,最后会发生什么还不一定。   就像是去年十一月份,顾子兮提出想去欧洲留学,他想了想:“要不我跟你一起?”   顾子兮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抱着他手臂:“真的呀?”   三个字,一个惊喜的表情。   他被顾子兮破天荒的娇嗔美丽迷得团团转, 自此度过了一段废寝忘食的时间,从十一月份到三月,也是四个月。   当初提出留学的是她,引导他说出一起留学的也是她,末了去不成的也是她。   周默然真挺烦啊, 干什么了通过不了?怎么能通过不了?   这不是玩儿他么。   ---   顾子兮从学校西门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和男友出去的舍友, 舍友递给她一大捧玫瑰花, 要她帮忙拿回宿舍。   顾子兮还挺诧异的, 她很少回学校, 一般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留宿,刚一回来就遇见舍友托她办事,关键她和她也不熟。   不过无论如何, 她都应下了。   只不过舍友男友透过舍友看她的眼神,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   西门距离宿舍楼很远,夕阳的余晖依旧亮得热烈,顾子兮忘记带遮阳伞,伸着细长的手指堪堪遮住眉梢。   她个儿高,骨架细,整个人瘦而高,长发飘飘,穿着黑色修身风衣,皮肤嫩白,面无表情。   不说话时,很高冷。说话时,也高冷。   舍友私下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酷姐儿。   偏偏她年纪不大,就是性格孤僻。   “顾子兮。”   周默然的声音打断了她原本就分散的注意力,她侧过身眯着眼睛看他,他的视线停留在顾子兮怀里捧着的那束花上,顿了顿,才走过来。   顾子兮有点儿不太想见他。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留学申请没过。   周默然看见她躲闪的眼神,以为和她手里的花有关系。   临近下午,他想问她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或者是回宿舍我陪你,等等什么都行。   可开口就是:“谁送你的。”   周默然对这种俗掉了牙的玫瑰嗤之以鼻,如果是他的话,他绝对不送玫瑰。   可能会送向日葵。   但现在扯得远了,他想知道是顾子兮手里的玫瑰花,是谁送的。   顾子兮虽然不太想显露自己此刻的内疚心思,但没隐瞒,说是西门遇见了舍友,帮舍友拿回宿舍。   周默然了解她透彻,反问道:“你有那么好心?”   顾子兮向来是个来去随心的人。   顾子兮抿了抿唇,不置可否,她确实想拒绝来着。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人影落在地上被拉的格外细长。两人对立着,都没怎么说话。周默然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问她要不要吃饭?还是先把她送回宿舍把东西放下。   周默然脾气比她好很多,很多时候,人都不用她哄,自己就把自己哄好了。   顾子兮点了点头,虽然还是不太想直视他,但语调平平道:“我想把它扔了。”   她说花。   周默然气笑了:“那你扔。”他抬了抬手,“那边儿有个垃圾桶,只要您一句话,都不用您老人家费劲。”   阳光挺暖和,暖和得顾子兮想睡一觉。花也很重,她不吭声,将花递给周默然。   周默然看着那捧娇艳欲滴的花,又看了眼两脚踢不出一句话的女朋友,气得连话都不想说。   可不说不行,留学这事儿还没解决。   一路平静,静得周默然心里抓耳挠腮。他是同学舍友嘴里出了名的好脾气,阳光帅气,待人大方,深受女同学的喜爱。   舍友说他招人,别说女孩子,男孩子也会喜欢他这样的。   彼时周默然刚洗完澡,从洗手间里出来,踏着拖鞋,穿着短裤,黑色湿发软塌塌得被捋至脑后,水珠顺着精瘦有型的肌肉轮廓流下来,阳光一照,让人垂涎三尺。   他甩了舍友一毛巾水,要他少胡说八道。   那会儿他刚升大三,搬了新校区,遇见了让他一见钟情的顾子兮。   这年头都说看起来不怎么漂亮不怎么有气质的女孩子,绝对不是单身,那种看起来气场强大,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长得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绝对是单身。   周默然要了顾子兮联系方式,每天下午三点给人发消息。   下午三点学校上大课,无聊至极。他就在那无聊至极中联系顾子兮,让这段时间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顾子兮不见得有多热情。   他也不着急。   有一天他和舍友被班导临时叫去充当壮汉,从一点多忙到下午五点。   班导对他们这群大小伙子很是喜欢,忙完了,说要请他们吃饭。周默然看到顾子兮消息之前,还正被舍友勾肩搭背着,喊累。   干了一下午活,周默然也有些头昏脑胀。掏出手机,看着顾子兮发来的那句——“你在干嘛。”脑袋里面轰隆一下被碳酸饮料冲过,冰爽炸裂。   他对舍友说:“我去不了了。”   舍友瞅他:“干啥啊,除非你说你女朋友要求你什么十几分钟二十分钟必须出现,要不然你不宰老曹这一顿,你不是人啊。”   周默然哦了声,慢悠悠地挑着眉:“就是女朋友。”   舍友:“……”   舍友:“什么情况?从实招来!”   周默然笑道:“未来的。”   舍友:“……嘁。”   ……   顾子兮下楼的时候,周默然正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看手机,肩宽腿长,眉眼里有股不太明显的异域风情,她走得慢,没打扰他。   毕竟这是两人的第一顿晚餐。   周默然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刚刚站停。   顾子兮话少的可怜,气氛主要靠周默然带动。   周默然笑得时候,眉眼弯弯,睫毛卷翘而长,余晖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阳光帅气。   顾子兮抿了抿唇,浅浅压下一抹悸动,同人打招呼。   周默然有点小紧张,可能是顾子兮给人的感觉太高冷了,太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仙女同他共进晚餐,多少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我介绍道:“我是周默然,经管01班。”   顾子兮说她知道,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周默然往她手里递了块巧克力,很贵的牌子。   顾子兮拿起那块巧克力看了几秒,她手抬起来的时候,周默然看见她指尖青紫色淡淡的血管纹路,肌肤吹弹可破。   她抬眸,问他:“就吃这个么?”   表情茫然又认真,把周默然看得一笑:“不是啊,饭前甜点。”   “……”顾子兮顿了顿,“甜点,不是都在饭后吃么?”   “我想送给你。”周默然黑发散落额前,唇角向上,“你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顾子兮被他这句说服后,觉得巧克力放在饭前吃,也不是不行。第一次见面,她表现得不是很热络。   顾子兮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向周默然发出那句“你在干嘛”的。   周默然固定在每天下午三点联系她,给她发一些类似于生活碎片的照片,有时是小蛋糕,有时是一本书,有时是每天经过教学楼时看到的树。   他p图技术很好,认认真真地将照片裁成方形,构图便有了讲究,再加上滤镜,画面清新又文艺。   他给顾子兮的第一感觉,是热爱生活。   他带顾子兮来到一家面馆。   周默然说:“你别看这家面馆小,装修不咋样,味道真不错,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这家,我觉得你肯定能喜欢。”   顾子兮稍稍愣了下:“这家面馆,装修挺好的。”   “嗯?”许是没想到她说这句,周默然一时也没能回了话,反应过来时便笑出了声,歪着脑袋看她,“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顾子兮沉默下来,有些怀疑人生。   夸她漂亮的人很多,夸她可爱的人,如果没记错的话,周默然是第一个。   这个真相让顾子兮难得地略显娇羞。   顾子兮的沉闷古板,是刻在骨子里的。顾父是隔壁财大的历史学教授,顾母是理性与智慧并存的北城三中数学教师,顾子兮的出身算得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但她的长相也是超出了顾父顾母的预期。   顾母用遗传学概率得出定论,证明顾父顾母再也无法生出像顾子兮聚集了两家家族所有外貌优点的孩子。顾父与之争论,是爱与呵护改变了样貌,于是二人生下顾子兮的弟弟——顾子儒,证明了顾母的言论是正确的。   顾子兮的家庭氛围安静淡然,久而久之的熏陶下,她的性格略显孤僻。   而周默然的性格恰恰相反。   周默然拿起一颗面馆桌面上的糖果,递给顾子兮,问她吃不吃:“橘子味的,很好吃。”   顾了兮看了看:“不吃。”   说完,手伸了过去,接过来。   她刚说不吃的时候,周默然就想这女孩是真酷,但她接过来,他就又觉得这女孩人真好。   所以周默然就笑。   他一笑,顾子兮就有些坐立难安。   “笑什么?”她语调冷冷的。   周默然抬眸,将唇角的笑压下,可眼睛还是亮亮的,充满笑意的。   “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他压低声音。   顾子兮看他:“嗯。”   周默然坐在椅子上,胳膊肘关节压着桌面,稍稍仰着头,看了她半晌,又忽然凑近她,用更小的声音问她:“你是不是也、对我有好感?”   顾子兮的大脑一瞬间颠倒。   下一瞬间又恢复正常。   也。   有好感。   好感是双向的。   “算吧。”她盯着他眼睛,察觉到他的笑意,“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问出这句之前,顾子兮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眼前的他——周默然,对人的微表情以及话语都观察的太过细致入微了,换句话讲,他很会察言观色。   顾子兮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但是能察觉到周默然的察言观色,也是出乎她意料的。   周默然眼眸偏棕,像是粹了溪水的鹅卵石块,透亮无比。   “你可以拒绝,但只要你不烦我,这话我以后天天都问。”周默然道,“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热意在空中肆意流淌,老板端着两碗令人垂涎的面走来,置于二人面前。   热气腾腾,蒸的人脸发烫。   顾子兮知道,如果不答应,那么两人的关系已经有些暧昧了。   她不喜欢玩暧昧,她虽孤僻,可向来豁达。   没等到答案,周默然没着急,他帮顾子兮拆开筷子包装,将擦手湿巾递给她。   顾子兮伸手接时,灯光照在她椭圆饱满的指甲上,手指形状尤为好看。   “你不用天天问。”   “怎么?”周默然抬睫。   “我觉得可以。”顾子兮想了想,决定说点什么,开口道,“可以试一下,不过我性格一般,唯一的优点——”   她突然对上他的目光:“我不会骗你。”   周默然一顿,笑了:“巧了,我也不会骗你。”   顾子兮眨眨眼睛,貌似不信。   热气在二人之间缓缓流动。   周默然道:“我第一次。”   顾子兮说:“我也第一次。”   第一次恋爱,两人的开始,顺利得不像话,但是周默然偶尔回想,依旧记得那天桌面之下微微颤抖的小腿。   他太喜欢顾子兮了,她的孤僻,她的厌世,她的直截了当不隐瞒,他都太喜欢了。   以至于现在,感觉下一秒两人就要分手了,他也舍不得把一些不算“积极阳光”的情绪带给她。   顾子兮最喜欢他的,就是他的阳光直率。   他不想让顾子兮感觉他不好,即使他真的不好,也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给顾子兮。   人送到宿舍楼下,话还没问出口。   顾子兮想把花拿回来,周默然身体一侧,躲过了她的手。   场面静滞。   周默然看着她,舔了舔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被他纯黑色的冲锋衣衬得更加鲜艳。   可那不及顾子兮万分之一。   “你到底想怎样?”周默然问她。   这一句像是只有女生会问男生的话,猛不丁被周默然说出了口。   顾子兮不知道怎么接,于是道:“你先把花给我。”   周默然扯了下唇,看起来有些不自信的样子。他已经不止一次遇见顾子兮和同一位男生走在一起,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关系很好的样子。   他和顾子兮在一起一年多,最亲密的行为就是接吻。   顾子兮过于保守了些,能和她走在一起的男生,关系已经很不一般。   周默然唇线抿紧,看上去明显不高兴。   顾子兮腼腆于自己留学申请没过,这原因说起来也不可思议,她的班级同学评价分数低于另外一位竞争者,不仅如此,班导也更喜欢另外一位竞争者。   她觉得这种理由很难堪,说起来很是尴尬。   而周默然,实在是没法不让人喜欢。   他要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成的。   顾子兮不是能躲在男生怀里求安慰的性格,她现在就想静一静,本来就是回宿舍拿东西,晚上还准备回公寓。   她的公寓,周默然也去过。偶尔下厨给她做碗面,不过大部分时间是她做给周默然吃。   顾子兮蹙着眉,重复了遍:“把花给我。”   “我也不是要怎么样。”周默然眼眸微红,轻轻叹了口气,喉结滑动着,哑声道,“我就是不想分手。”   他把花递给顾子兮。   “但如果你想分手,我不会死缠烂打。”   顾子兮表情一怔,目光向下,看见周默然身形的轮廓落在玫瑰花上面。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再抬眸时,周默然已经离开了。   周默然回了宿舍,坐在桌前看美剧。   看着看着,换了个姿势,唉声叹气。   他为什么要说那句呢?   顾子兮都没说,他为什么要说呢。   他就该死缠烂打下去,耗着顾子兮一辈子。   受沈珺周易禾的影响,周默然对爱情的忠贞度很高。虽然大部分时间里他能感觉到,沈珺似乎很害怕他长大之后成为渣男,从小不遗余力地教导他,尊重女性,爱护女性,不可过早交往女友。   但周默然想,沈珺在自己现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在怀着他。   他认为的爱情,就是周易禾对沈珺那样的。   男人要有担当,爱一个人,应当爱她的全部。   他喜欢顾子兮的全部,只是不太能够确定,顾子兮对他的喜欢程度。   他正沉闷着,舍友从阳台走过来,说楼底下站了个人,长得好像他女朋友。   周默然下意识扭头:“谁?”   舍友甩了甩毛巾:“顾子兮,你过来看看。”   周默然潜意识里觉得不是她,但没能控制住脚步,走到阳台朝楼下看了眼。   茕茕的一道儿,一身黑衣,立在树下,手里还夹着根烟。   顾子兮高中开始抽烟,这事儿顾父顾母都不知道。   人要是想瞒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能瞒住。   她不想瞒周默然,所以周默然知道她抽烟,并且每次看见她抽烟都伸手给她掐掉。   她不生气。   周默然手伸过来时,她眉梢轻扬。   本以为他生气了,应该不会这么快下楼,不过思来想去,她还是低估了周默然对她的在意程度。   周默然握着她的手。   她也不甩开。   周默然看着她的脸,用力抿了下唇角,问她:“到底要干什么?”   顾子兮眼眸漆黑,长发及腰。只有脸和手是白的,勾着他的那只手几乎没有温度,和她这个人一样。   她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没有什么表情道:“你说的话,我觉得可以。”   “……”周默然噎了下,“分手?”   周围人来人往,周默然心冷到极致。   他隐隐感觉心脏那处有点儿密密麻麻的难受,心想着现在是不是该松开她的手,却被人用力一握。   依旧是没有温度的肌肤,倒像是富有了感情。   “分手/炮,你知道么?”   周默然:“……”   周默然听到这句,心脏没预料地开始狂跳。   妈的妈的,搞什么!!   他压着情绪,假装语气淡定:“什么意思?”   周默然原本被她气得肝儿都疼,这会儿却像个即将要被调戏的小男孩,站在她面前,连她的脸都不敢看。   他一动未动,余光里看见顾子兮凑了过来,鼻腔里涌入了来自女孩身上柔软清新的香味儿。   他侧过头。   顾子兮盯着他,好看的眉目一眨不眨:“我要和你,打个分手/炮。”   走吧两个字,周默然差点儿脱口而出。   他舔了舔唇,气息已经明显不稳。   “你说打就打,你把我当什么了?”   顾子兮:“男朋友。”   她说她把他当男朋友。   周默然咬紧牙关,他也不想这样,可内心里像是点了一挂炮仗,噼里啪啦乱响。   三月的夜晚冷得能呵出白气,灯光照耀宿舍楼前密集人影,周默然叹了口气,问她去哪儿。   顾子兮说,就在她公寓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周默然就是沈默,沈珺和周易禾的婚后以及生子番外放在后面,先更新一下默默的番外。   因为想告诉大家默默很好的长大啦!   (今天被编.辑催更了,根据榜单字数,明后两天至少要更新五千字——开心吧,以后都不会断更了。 第53章 沈默2   周默然被顾子兮领着去了她所在的公寓, 这公寓他来过几次,总体面积四十平的loft,是顾子兮的居住之所。   以前他就知道, 顾子兮和同学相处得不太好, 跟他在一起话也很少。   周默然想到了沈珺。   沈珺话也少,没遇到周易禾之前, 去到学校接他都不会和老师过多沟通。有时遇见了关系好的同学家长,也只有等到对方先开口,才会寒暄交流。   沈阿香说沈珺从小就一副别人都欠她的模样, 脸色又臭又拽,可人长得出挑,争强好胜。   年轻时报复心理还很强,后来做了妈妈,脾气才收敛许多。   周默然觉得顾子兮和沈珺有些像,但他不是照着沈珺去找的女朋友, 他就是喜欢,仅此而已。   上楼时,顾子兮去楼下超市买东西。   周默然对她道:“我去吧,你一个女孩子。”   顾子兮看着他:“女孩子怎么了?”   她自顾自拉起口罩,遮住大半张脸, 双手插兜, 迈着大步进了超市。   不到两分钟, 超市感应门自动划开。   顾子兮停到他面前, 一手插兜, 兜里的手捏着盒东西,另一只手摁在鼻梁处,手指的白和口罩的黑对比强烈。   “买好了?”周默然学着她双手插兜, 侧脸向她,视线落在她黑色口罩上方的两只眼睛处,观察她的神色。   顾子兮没看他,冷声道:“嗯,走吧。”   今晚会发生什么,两人心知肚明。   顾子兮从没给过周默然信号,只有偶尔趴在他怀里笑着喊他男朋友,而这在平常情侣之间平凡至极的场景,周默然每次都能为之惊喜。   这无关其他,顾子兮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冰,人们对她避之不及,周默然偏想做那团融化她的火焰。   互相陪伴的时间够久,久到渗透到彼此的血液和骨肉里,分也分不开的,能够称之为爱情。   周默然心中的爱情,是周易禾透过他的身影望向沈珺的眼神。   在他眼里,周易禾和沈珺的婚姻生活堪称模版。两人互相包容,互相尊重,互相调/戏,在爱里调蜜,在蜜里生活。   周默然在这种家庭氛围里,不轻易动心,不轻易变心。   他是一个坚定不移的男孩儿,日后是坚定不移的男人。   爱情是细水长流,日复一日的耳鬓厮磨。   狗粮他吃太多了,他也想成为模版。   顾子兮这个人,冷漠和妖娆同时存在着,很勾人。   但她不自知。   从浴室出来,顾子兮已经在楼上等他很久,周默然洗澡的这段时间,她将卧室装饰了下,开了盏昏黄泛着紫晕的日光灯,灯光暧昧,很有仪式感。   她听见周默然上楼的声音,算着时间转身。周默然高大强壮的身躯立在她眼前,她顺着小腿骨骼抬头,从没感觉到他那样高。   周默然蹲下身来,半干的碎发软塌塌的铺在额前,显得很奶,眼神却是有点儿凶。他把毛巾从脖颈间拿下,搭在扶手旁,凑过来,直直地盯着她看。   顾子兮也没出声,周默然的眼神和意图太过明显刺眼了,昏黄色的灯光投在他脸上,身上,要了命似的裹了一层流光,让人不敢抵抗。   她拿下被周默然丢开的毛巾,给他擦头发。   擦完第一下,手被攥住了。   周默然说:“我要收回那句话。”   顾子兮看见他眼眸里的自己:“哪句?”   周默然道:“不能分手。”   顾子兮问他:“那你之前是在赌气?”   周默然有很多话想说,他知道女孩子不会轻易交出第一次,既然顾子兮选择他,多半是喜欢他。   他要和顾子兮睡,他就要负责任,他喜欢顾子兮,当然愿意付一辈子责任。   但顾子兮太磨人了,他非要搓搓她的锐气。   所以他不说话。   所以他有些骇人。   所以在顾子兮提出她要在上面时,周默然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她,不可一世道:“别的地方也就算了,在床上,你得听爷的。”   ……   周默然的气息微微有些烫,似乎是在锁骨与肩颈之间灼烧。空气中混合着洗发水沐浴露的清香,还有汗液的泥泞。   过程太长了,越到后面,越化成不可抵抗的火焰,身体里头的冰块要消融掉,不得不袒露最为真实的面容。   在顾子兮眼里,周默然兴奋到丧失理智,可这种丧失就像是初次约会时的喜欢,喜欢是双向的,丧失也是双向。   顾子兮就昂着头颅看他,视线飘忽不定。   周默然用力抑制着气息,在起起伏伏中的爱情中告诉她:“顾子兮,我要这样一辈子。”   顾子兮的心理防线已然崩塌,情绪走到尽头。   她问他:“你不去英国了么?”   周默然深吸一口气:“去。”   顾子兮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丰富,刚释放一秒,她又开始忍了。   周默然把人提起来,凑到人耳边,声色暗哑有磁性:“你得和我一起去。”   顾子兮又不想说话了,她的留学申请被驳回了。   这人到底有没有耳朵?   周默然咬了一下,“我等你,一年,两年,直到你过。”   不能放弃。   周默然这样说,顾子兮很受听。   她有些受不了自己的失败,但有人安慰她,有人包庇她,有人鼓励她,有人爱她,让她感觉很舒服。   她本来也没打算分手,冲他这两句话,她决定告诉他这个想法。   此后的一段时间,周默然在校园里忙上忙下,顾子兮的状态也不似以前高冷,她主动找到班导询问留学事宜,开口恳求班导,想要找寻其他途径。   但她没告诉班导,顾父是隔壁财大的历史学教授。   班导没有敷衍顾子兮,只说会为她争取。   周默然在同学口中得知文学院有一个英国留学名额,是被历史学专业保研同学主动放弃的。他前往文学院与教授商讨,教授喜欢他的直率坦诚。   不久后,留学名额被周默然成功争取下来。   留学资料通过的那晚,周默然和顾子兮在公寓里喝了点小酒。两人不胜酒力,呈现微醺状态。   顾子兮瘫在床上,眉头皱得老高,眩晕感在脑袋里翻江倒海,迷迷瞪瞪间,周默然爬到她跟前,双手捧着她的脸。   “我要带你去见我爸妈。”   顾子兮没听清,恍惚间又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哼哼着把脸从周默然手里甩出来,又抬起双手抱紧他脖颈,搂着睡着了。   她一直觉得,那个场景是个梦,直到有一天,周默然开了辆价格不菲的跑车停到她面前:“带你去我家。”   木了十几秒,她环视了一圈跑车,看向周默然:“你借的车?”   周默然哈哈笑:“我爸送我的成人礼,没怎么开过,带你兜兜风去。”   她捂住嘴,一秒松开,食指拇指捏着自己的脸蛋儿,眨了两下眼。   妈的,太酷了!   周!默!然!他!太!酷!了!   周默然把车开出城区,顾子兮站起来,双手抬到头顶肆意摇摆,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头皮和脸颊紧绷着,有些危险,有些疯狂,却迷人到极致。   她大叫起来,眼睛完成月牙儿,身体抖动着,喊周默然的名字。   周默然没抬头,脸上是无法遮掩的笑意。   他的爱人,真的很可爱啊。   围着郊区山路绕了两遭,疯狂完了,周默然把人带繁华市区里一处高档小区外。   顾子兮还沉浸在飙车释放的快意里,看见周默然把车开到市区一处昂贵的学区房外,疑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周默然踩了刹车,眼角带笑地观察路况:“带你见我爸妈。”   顾子兮倒吸一口凉气,原来那梦是真的!   她语气淡了:“哦。”   周默然“嗯”了声:“我和我爸妈说过,你就当是来同学家做客。”   顾子兮微微挑了挑眉,双手围起胸,交叉起来:“是这样么?”   周默然看她一眼:“那你当来拜访未来公婆,行不行?”   顾子兮:“我什么都没带。”   周默然笑出声:“还用你带。”   顾子兮看见后视镜里霓虹闪烁的街道,听见他的声音:“都给你准备好了。”   周默然慢条斯理地开着车,从街道到地下车库,再下车。   顾子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很有名的学区房。”   很贵,城大附小学区房。   周默然从前备箱拿出他给沈珺周易禾准备的礼物,直立起身道:“我妹在附近上学。”   周默然没给顾子兮讲过自己的家事,她也没有,如此贸然前来,顾子兮心里多少有些打退堂鼓。听他讲说还有个妹妹,顾子兮隐隐又怕发生不愉快。   可来都来了,她硬着头皮上了楼。   进了家门才知道周默然有两个妹妹,一个七岁,一个四岁,像两个精致的洋娃娃,又乖又可爱。   沈珺把人接进家门后,怕人腼腆,又去厨房和阿姨做饭。   顾子兮惊讶于周默然妈妈的年轻貌美,优雅温柔,令人惊叹。   她被周默然到粉嫩嫩的儿童房和周悠然、周乐然玩游戏。   顾子兮从小和历史书籍物理试题打交道,虽然最终也没能在这两个方面取得巨大成就,但顾父顾母的教育方式如此。悠然乐然的公主房令她感到新奇,心生欢喜。   七岁的悠然认真仔细的给她涂抹指甲油,十个手指头十种颜色,边涂边询问她的意见:“子兮姐姐,你喜欢这个颜色吗?你如果喜欢的话,那我就给你涂上!好不好?”   顾子兮笑道:“好。”   周悠然停下动作,手里捏着指甲油,瞪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顾子兮,又问道:“子兮姐姐,你看我盒子里的耳环,你喜欢哪个,我给你戴上,可以吗?”   顾子兮被萌得不行了:“可以!”   周默然坐在一旁照看着四岁的周乐然,被顾子兮这句可以,吓了一跳。   他很少听见顾子兮这样讲话,如此气沉丹田,笑意满满。   他环抱着周乐然小小的身躯,看着不远处和谐有爱的一幕,看入了神。   小乐然受不了了,她要去拿那块儿积木,被哥哥抱着不撒手,烦躁着吼了声——   “割割,松、开!”   ……   四月的北城下了雨,气温骤然下降。沈珺一边熬着汤,一边听着门口动静,过了会儿,感觉好像是等到了想等的,便把汤交给了阿姨,走出厨房。   周易禾高大健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关处。   沈珺叫了声他的名字,指指鞋架上顾子兮脱下来的白色运动鞋:“默默把女朋友带回来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和窗外的雨丝相反,温温柔柔的,有温度。   周易禾看见她一脸不知所措的模样,温和道:“是好事,你在做什么饭菜?”   “莲子红枣汤。”沈珺直起身体,靠近了他,拿起他宽大的手去抚摸自己的心跳:“你瞧我,心跳得快。”   沈珺生完悠然后,性情已然大变,没了年轻时那份高冷,整个人变得异常温柔。她最温柔的就是她待人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像极了初初入世的少女,虔诚又可爱。   周易禾笑了,啄了一下她脸颊:“你紧张什么,无论如何,该紧张的都不是你。”   沈珺却是叹息道:“没想到这么快,在我心里默默和悠然乐然没有差别,都是没长大的孩子,怕他因为别人感到痛苦,又怕别人因他痛苦。”   周易禾笑着摇头:“你想多了,默默比你想象中强大得多。”   沈珺道:“当妈的心,真矫情。”   周易禾望了眼儿童房,问道:“见过面了?”   “你是说小姑娘么?”沈珺抬头,“见过了,很漂亮,话不算多,看起来有点儿高冷。”   周易禾笑了:“说不定人家也是这样想你的。”   两人立在玄关处,偷偷咬耳朵。   “听说是书香门第,父母都是老师。”沈珺道,“看起来也是一身正气。”   周易禾手抚上她肩:“我记得那年,爷爷也是这样评价你的。”   沈珺惊呼:“是个好评价。”   后来周默然和顾子兮出国留学,在机场时,两家人第一次见面。   顾父顾母惊叹于沈珺周易禾的颜值气质,沈珺周易禾则是敬畏顾父顾母的书香门第。   周默然和顾子兮的飞机起飞后,周易禾邀请顾父顾母共进午餐,一顿饭下来气氛和谐融洽。在后来的大小节日,沈珺都会托人为顾家送去礼物。   两人留学回来后,同居结婚一气呵成。   婚礼上,沈阿香喜气洋洋,沈珺红了眼眶。   她想起十几年前,在她和周易禾婚礼上,默默说过的话。   他说会一辈子爱爸爸妈妈,也会成长为栋梁。   沈珺倚靠在周易禾肩侧,觉得默默和当年的他很像,她轻轻的告诉了周易禾这个想法。   周易禾侧着头看她,用纸巾擦拭她眼角的泪,声音压得很低,似乎也饱含着一丝不言而喻的不舍与自豪:“他是我养大的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半小时,抱歉。   下章是珺珺和周总的甜蜜番外!今晚更! 第54章 番外1   沈默小学入学后不久要建立学籍档案, 补齐资料时,他看见父亲一栏后面有三个字,三个字里他只认识禾。   他指着三个字, 一字一句道:“周易禾。”   沈珺原以为他是闹着玩, 扭头看见小鬼趴在桌子上读周易禾的模样,跟着笑出声:“你认识字呀?”   沈默趴着没动, 没回答也没不理人,嗯嗯嗯了几声,盯着那资料看。   沈珺又开始忙她的了。   过了一会儿, 沈默问她:“妈妈,我听姥姥说,你和爸爸结婚了。”   沈珺弯着眼角看他:“是的呀,他就是你爸爸了。”   他是周易禾,但是这事儿在沈默面前并不稀奇,早在之前, 他就已经改口了。   沈默哦了声,趴在沙发上,姿势很是慵懒,他歪着头问沈珺:“可是妈妈,我和爸爸名字不一样, 我听我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说, 她们都是跟爸爸姓的。”   沈珺挺喜欢沈默同她讲学校里的事情, 七岁的孩子想法天马行空, 有了自己的意识, 很难被说服,执拗又单纯。   她告诉沈默:“跟爸爸和妈妈姓氏都可以,你长大了, 可以自己选择。”   沈默低头专注的看着资料复印件,没回答。   沈珺以为他没想法,办好资料后带着沈默去找周易禾。   霸王别姬经过之前那一遭剽窃案后网络热度更为高涨,新概念部门员工加班加点,致力于打造一款新型席卷潮流的手游。   沈珺将沈默带回凡星,肖雪薇来部门时,正好瞧见。   肖雪薇给沈默打招呼,又问沈珺,沈默是谁?   沈珺问她:“你看长相看不出?”   肖雪薇疑惑道:“你弟?”   沈珺笑出声:“多谢抬举。”   肖雪薇挎着一沓文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想和沈珺搞好关系,这再正常不过。   周总将两人结婚证发在朋友圈的事情,轰动全公司。   肖雪薇看到这张朋友圈时,脑海里唯一一个想法便是——沈珺这个女人,有两把刷子。   对于有两把刷子的人,没理由避而远之,更需要搞好关系。   肖雪薇看着她带着笑意的脸,转移视线。   沈默小朋友这会儿有些神游,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两个女人的对话。   肖雪薇问沈默:“小朋友?”她指了指沈珺,“你和她什么关系?”   沈默“啊”了声,同肖雪薇一样指着沈珺:“你说她吗?”   肖雪薇道:“是的呀。”   沈默回答道:“她是我妈妈。”   肖雪薇愣住了,差点咬到舌头,她扭头看沈珺不甚在意的表情,又听到沈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周易禾是我爸爸。”   周易禾是爸爸的名字,沈默不认识周易禾的前两个字,但是他记得周易禾。   听到这句话,肖雪薇心里卧了个大槽,八卦是人类天性,肖雪薇自然不例外,周总和沈珺第一遭见面她是在场的,距今不到一年的时间,如何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肖雪薇慢吞吞道:“沈珺,这是真的吗?”   沈珺笑了:“你要是不信,去问周易禾。”   肖雪薇声音有些颤:“我哪敢去问周总啊。”她竖了竖大拇指,很轻易地消化掉这个信息,对沈珺道:“你真厉害。”   沈珺蹙眉道:“我分不清你这话贬义褒义。”   肖雪薇走过来,笑道:“绝对褒义呀!”   即便肖雪薇如今已有男友,沈珺也可以保证,她对周易禾,应当是有一颗崇拜喜爱之心。所以她当下表现是爱屋及乌还是欲盖弥彰,沈珺暂且不能判断。   沈珺笑了笑:“那我就当你是褒义了。”   肖雪薇道:“人家本来就是褒义。”她想问什么,觉得不太好,毕竟她和沈珺的关系没好到一定程度,况且沈珺一直也没对她表现出过于热络的感觉。正当她想离开时,余光里看见李岩从不远处走来。   李岩却是表现得很热络,而且对沈默的到来并没有感到十分新奇。   沈珺只是在去往沈默学校办理学籍时来不及将人送回沈阿香那里,况且她也没过多关注过沈默,没想到会引来肖雪薇和李岩的注意。   人一多了,引起的注意更多。   李岩笑着对沈默道:“沈默,我是你李岩叔叔。”说完了递来一大包零食。   沈默没接,抬头看沈珺。   沈珺对李岩道:“谢谢,但他不吃。”   李岩也不尴尬,沈珺拒绝他拒绝惯了,但他还要保持与之交好的关系,为付佳佳,更为周易禾。   虽然他知道沈珺身为总裁家属,并不会公报私仇,但是隐隐还是觉得不好,尤其是在之前两人关系如此好的前提下,如今愈发冷淡。   李岩道:“沈默不吃,就给你吧。”   肖雪薇凑过来看,看见一大包奶酪棒,好奇道:“这个就是那个网上很火的奶酪棒吗?”   李岩笑:“我也不清楚。”   肖雪薇看着他:“打开尝尝吧,我很好奇呢。”   李岩的那一大包零食,被肖雪薇打开,又被沈珺分发给了周围同事。   同事们道谢,沈珺只点点头,没说不是她买的,更没说是李岩买的。   二十分钟后,沈珺让沈默出去部门门口。   沈默乖乖出去,看见站在不远处等待他的周易禾。   沈默离开展露笑颜,跑过去扑在人身上,叫他爸爸。   周易禾立刻道:“在这里无聊吗?”   沈默摇头,然后又点头。   周易禾蹲下来,抚摸他的后脑勺,笑着问道:“想去哪里?爸爸带你去?”   沈默看着他:“那妈妈呢?和我们一起去吗?”   周易禾又问道:“你想让妈妈和我们一起吗?”   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先征求沈默的意见。沈珺曾和他说过,沈默最近越来越有主见,在家里自己的卧室不喜欢别人进,在学校里自荐做了班长,和班级里一半同学成为好朋友。   周易禾听到这话,觉得很有趣。   沈默点点头,又摇头。   周易禾讶异道:“什么意思呢?”   沈默凑过来,抱紧他:“爸爸,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周易禾笑:“什么话?”   沈默鬼鬼祟祟道:“我们先出去吧。”   周易禾和沈默为此次活动称之为男子汉联谊。   周易禾带沈默去了商场里的儿童乐园,没有别人,沈默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周易禾后面,等他办卡,等他付钱,再等他结束。   乐园里有年龄限制,周易禾只能在乐园门外观看蹦蹦跳跳的沈默。   沈默原先有些小局促,周围都是陌生人,虽然很多都是比他更小的弟弟妹妹,但他总是在弟弟妹妹们想要霸占他正在玩乐项目时,提前走开。   他很乐于分享。   一开始,他边玩边观察周易禾,好像是怕人突然离开。   周易禾对他招招手,示意他不要看自己,尽情玩耍。   沈默脚下踩空,在气垫上打了个滚儿,对着人哈哈大笑:“爸爸,这边儿太滑了,把我给滑倒了!”   周易禾看着他,笑了笑:“注意安全。”   沈默很乖,也很活泼。乐园里设备新奇有趣,没一会儿他就撒了欢儿似的奔跑起来。   有一个同龄小女孩主动过来和他一起玩耍。   两个人就做在海洋球里津津有味地聊了半天,小女孩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被妈妈叫道名字后略显不耐烦得回应过去:“不要啊妈妈,我还要玩一会儿呢!”   又过了八分钟,沈默后知后觉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抬起头,气呼呼道:“我叫陈可欣!”   沈默道:“你爸爸呢?”   小女孩又报了爸爸名字。   沈默不屈不挠:“你妈妈呢?”   小女孩一脸震惊:“你好烦啊,你干嘛要问我家人姓名,你是要查我家户口吗?”   沈默嘿嘿笑:“我就是想知道,你是跟爸爸姓还是跟妈妈姓。”   小女孩哇欧一声:“当然是跟爸爸啦!我们班的同学都跟爸爸姓!”   沈默道:“可是也有人跟妈妈姓。”   陈可欣想了想,又道:“我想起来了!我们班有一对双胞胎,哥哥叫张博文,弟弟叫刘瀚文,一个跟爸爸姓,一个跟妈妈姓。”   沈默一脸得意:“我没说错吧?”   陈可欣道:“是呢!但是跟爸爸姓的人多一点。”   沈默惊了一会儿,拿起海洋球:“你说得有道理。”   陈可欣被妈妈叫回家时,跟沈默热情说再见。沈默表现的很平淡,等人一走,沈默又觉得无聊极了,儿童乐园里的游戏都玩得差不多了,周易禾坐在门口处,正在与别人打电话。   他默默拿下身上的海洋球,蹦蹦跳跳地走到儿童乐园门口,静静站在周易禾身后。   周易禾打完电话,扭头去看沈默的状况。   沈默趴在栏杆处,冲着他大喊了一声爸爸。   灯光映衬着脸,人声嬉闹入耳。周易禾冲着沈默笑。沈默突然觉得,周易禾好高好好看。   周易禾在理智上不把沈默当小朋友,在生活里对他照顾细微。他把沈默从儿童乐园里抱出来,放在一旁软绵绵的椅子上,将小鞋子抖落干净,一只一只帮他穿上。   鞋刚穿完,沈珺打来电话,问他们在哪里呢?   周易禾道:“在外面呢?”他看了眼时间,“下班了是么?”   沈默听着他打电话,询问道:“是妈妈吗?”   周易禾点点头,将手机递过来。   沈默冲着电话里说:“妈妈,我们在颐泽港的儿童乐园,在八楼,你来找我们吧。”   听到这话,沈珺有种沈默是个小大人的茫然感。   沈默挂断电话,两只手抓着手机,转过头来,正好蹭到周易禾的白色衬衣。   爸爸身上,有股淡淡得香味儿。   他抬起头。   周易禾收起手机,抓紧他的小手,垂着眼问道:“想吃什么?”   沈默回答:“披萨。”   周易禾重复了遍:“披萨?”   沈默看着他:“一楼有,我上楼的时候看到了。”   周易禾沉默了下,笑出声,低缓道:“默默,你是个小人精。”   沈默也不自谦地笑了声,甩了甩他的手:“爸爸,我不是你儿子吗?”   周易禾歪了歪头:“是没错,爸爸小时候,可没你聪明。”   沈默道:“人类在进步,世界在发展。”   周易禾彻底惊到。   周易禾牵着沈默从八楼下一楼,直梯等待的人太多,两人从扶梯下楼,四楼电梯旁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冰糖葫芦店。   周易禾停下脚步,牵着沈默的手走到窗台前,看见价位表,选了一个草莓糖葫芦。   售货员把糖葫芦包好拿给他,他又让沈默选一个。   沈默昂着头,看着他手里拿着的糖葫芦,问道:“爸爸,你是给妈妈买的?”   周易禾道:“嗯。”   沈默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凑过脸蛋儿,嘀嘀咕咕道:“我想和妈妈选个不一样的。”   周易禾说,这是饭前甜点。   沈默被他牵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捏着草莓糖葫芦,自顾自地吃起来。   到了披萨店里,服务员送来点餐单,沈默回绝道:“我们可以手机自助点餐。”   周易禾又是一惊,扫完二维码,将手机递给沈默。   沈默自言自语道:“我们有三个人,所以点一份三人套餐吧,另外我还想给妈妈点一份巧克力蛋糕。”   他抬头看周易禾。   周易禾点头,依旧诧异于他超有主见的性格,但无可厚非,这样很好。   沈默吃完最后一颗草莓,问周易禾:“爸爸,妈妈快到了吗?”   周易禾回答:“快了,三分钟。”   沈默沉默了一下,低垂着头,算着时间,然后道:“爸爸,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不要告诉妈妈。”   周易禾将水推到他面前:“嗯。”   沈默快速地喝了口水,小心问道:“爸爸,为什么我不姓周?”   周易禾顿了一顿,看着他。   沈默眨眨眼:“你是我爸爸不是吗?”   周易禾看着沈默直白纯真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半晌,他才温和道:“当然。”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和爸爸的姓氏一样。”沈默认认真真道,“我和他们不一样。”   周易禾点头:“是这样没错,但也有一部分人和妈妈一个姓氏,就像是你的妈妈。”   沈默才想到,沈珺和沈阿香是一个姓氏。可随即他又说:“因为妈妈没有爸爸。”   周易禾没有出现以前,他也没有爸爸。   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   幼儿园毕业了,他上小学了,他不想再搞什么特殊,他想和大部分人一样,不要被人议论成话题。   他凑过来,告诉周易禾:“我又不是没爸爸。”   沈珺到来时,父子俩自觉停止了这个话题。不过周易禾认为,是沈默自己暂停的。他年纪尚小,十分会察言观色,一场晚餐异常兴奋与主动,沈珺毫无察觉他的异样,只以为是父子俩玩了一下午,玩乐了而已。   只有周易禾知道,小沈默在隐藏着某种情绪。   沈默明天要上学,吃完饭后,周易禾送沈珺沈默到沈阿香家。下车的时候,沈默推着沈珺,不让她下车,直道:“妈妈,你今天不要住家里了,爸爸有话要对你说。”   沈阿香把人领上楼。   夜色浓重,秋风微凉,车拐出老旧小区,沈珺才抱着臂看向周易禾,慢悠悠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周易禾忽然有种被质问的紧张感,便转移话题问道:“今天早晨,带默默去学校了?”   沈珺察觉不到沈默的异常,但周易禾的紧张,她了如指掌。   她见过周易禾在工作时一丝不苟的模样,所以此刻他微微错乱的呼吸,让她立刻转过身体。   “老婆。”周易禾低声道,“被你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很容易出事故。”   沈珺点点头:“那就靠边停车,清醒后再走呀。”   周易禾无奈道:“只能这样了。”   将车开进灯光昏暗的胡同里,周易禾将车熄了火。车厢里有淡淡的香味和后来给沈默打包的可乐味儿,不过这些,都背周易禾身上成熟男性的气息掩盖住了。   沈珺解开安全带,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吻完了撤回来倚在副驾上,一双眼眸流光溢彩,含情脉脉。   周易禾被她看得,耳廓滚烫。他同样靠在驾驶位置上,偏着头,低眼看她。   自打两人领证后,公司一直忙得转不开,而且关系是合法了,两人的距离却没有实质性突破。   沈珺还住在出租房里没来得及搬,他倒是把公寓收拾出来了,只是没告诉她。   动作麻利的,只有沈阿香一个,她用周易禾给的彩礼火速给沈默买了套房产,剩下的钱买了基金,其中她的养老钱,并不包含其中。   这都是后话了。   沈珺伸手触碰他的耳廓,滚烫的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她摩挲着,揉捏着,询问道:“怎么这么容易红?”   周易禾心神一晃,羞赧的同时也不忘评价她:“眼神过于出色了。”   沈珺被他这句笑得花枝乱颤,坐在副驾驶上,头伸过来靠在他肩膀,清香的气息拂着他脸侧,笑完了又忍不住亲他。   周易禾有些忍无可忍了,抬手捏住她脸颊,无奈道:“你这样算是调/戏了。”   她眼眸里含春水,水波荡漾:“可是你是我老公呀。”周易禾便放弃挣扎了,捧起她的脸,低头吻下去。   沈珺一偏头:“这可在外面。”   周易禾捏她的手指,从指尖到指根,力度或轻或重,虽然被她搞得有些气喘,但是忍着问她:“我带你回家?”   沈珺喜欢被人这样捏着,十指连心,那温度与力度好像也能传到心里,带着一种催眠的意味。   周易禾垂眸专注地看她,见她没有半分想回答的意思,于是又说道:“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沈珺:“嗯?”   周易禾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仪式,需要照顾默默和妈妈。”他用力摁了一下她的指尖,摁得她哼叫了声。   他便笑:“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我们得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给默默改姓引起了那么大的反响,但这章没写完原因,下章继续。   (之前在读者评论中回复“不是讨好,而是真好。”我解释一下,改姓不是要讨好周易禾,而是默默和周易禾关系真的好,生活中,我们可以随父姓随母姓,但不得不承认,大部分人是随父姓。默默不想当特殊,就像大多数人都有父亲。)   然后我想,是我没处理好番外顺序,应该把默默长大后的番外放在最后写,可能大家就能接受了。因为前两天很忙,生病,一度不想码字,每天都在熬,这种状态完全呈现在文里了,我真——哈哈哈(想打自己   而我写这文的原因,是因为某天凭空出现的恐婚念头。   总体来说,这文还是偏现实向的,从第一章 开始就骂声不断,因为太多人说秦/很/刑。所以他正文的结局是入/狱/。有人说他像签,但他喜欢十八/九岁女孩的设定,是因为沈珺和他在一起时,正好十八/九岁。   他不是喜欢年轻女孩,他是忘不掉沈珺。   现在追更的小天使不多了,因为我的疏忽,导致大家观感不好,抱歉。明天我要调整一下番外顺序,晚安。 第55章 番外2   沈珺笑了, 不是笑周易禾的直接,而是在想,她和周易禾是如何越过同居磨合直接跳到结婚这一步的。   她道:“我们确实应该住在一起, 而且我们应该早就住在一起, 但是我们好像都忽略了这个问题,而且我妈和默默是否和我们住在一起也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说着说着, 她又迷惑了,蹙着眉头对周易禾道:“我真是被你迷惑过头了,我以前没那么毫无防备。”   她这几年, 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 可是这些钢铁,再遇到周易禾的那天晚上似乎同着火锅热气蒸腾掉了。   沈珺睨他一眼, 意思不甚明显。   周易禾笑着靠近她,在她耳廓呵气:“我都是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的, 你要我在人少的地方求婚,求婚那天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你说你同意, 我才带着你去民政局登记, 你要是说反悔, 那我真就不干了。”   沈珺坐在车里, 车窗被她打开一半,临近十月的风微微吹拂着侧脸, 车水马龙依然在运作中,城市深处的胡同巷里温柔融进晚风。   沈珺暂时没吭声,被他认真闪烁的注视看得有些微烫。   他的目光里弥漫着浓郁的, 轻易便可被察觉的宠溺与深情,这种双重情感的施压下,让沈珺不得不沉思,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被周易禾这般温柔对待。   他伸过手来触碰她的脸颊,好像控制不住自己似的,身体倾过来,看那架势是要吻。   哦,原来是她啊。   沈珺微微一偏头,躲过了。   她的鼻梁抵触着周易禾的喉结,很突出,上下滑动。   周易禾讶异得很,正好低下头询问情况,忽然听到怀里的人毫不遮掩地笑出声,沈珺抬起手搂着他脖颈,问道:“你们年轻人是不是都容易把持不住?”   周易禾一怔,声色不悦道:“你们?”   沈珺被这两个字给问懵了,她刚刚自觉把周易禾当作是她曾经的组员同事,他们都比沈珺年轻几岁,工作上难免有毛手毛脚的时候,她刚竟然就觉得周易禾有些按捺不住了,没想到竟脱口而出。   这一刻,她完全忘记周易禾是她上司的事情,只知道这人是小她三岁的丈夫,很爱她。   爱意这个东西,捂住嘴巴,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让沈珺自己诧异的是,她对周易禾爱她这件事情,坚信不疑。   沈珺想着怎么将人应付了去,又想着这怎么能应付呢,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抿了抿唇,淡淡道:“可不就是比我小么?说你两句怎么了?”   周易禾见她一副灵动的表情,在浅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活泼,心中又是一动:“你说。”他不屈不挠地凑过来,笑着对她讲往事,“我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学习成绩还不错。”   沈珺问道:“不错是多少?”   周易禾笑了笑,直勾勾盯着她:“就是数一数二。”   沈珺长长得噢了声,似乎是有种调笑着的意味。   周易禾伸手,用食指拇指包住她的脸,虎口抵着她下巴:“你别不信。”   就一下,手便松开了,沈珺的脸在那一瞬间被捏圆,却还兴致盎然道:“然后呢,直觉周总不会无缘无故地讲起往事。”   周易禾在她话音未落时便轻轻弯了唇角:“有一个同学,和我学习成绩不相上下,比我大两岁,我把他当作竞争对手,譬如说有次我失误了,化学得了九十八,他也得了九十八,我便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要满分。”   沈珺长睫慢眨,昏暗视线里周易禾的声音格外清晰。   她道:“你学习成绩真好。”   周易禾从未和人说过这事,现在诉说一下,便有些止不住话语。   他道:“但突然有一天,他被转学了。”   “被转学?”沈珺重复着。   “是啊,被转学。”周易禾抬手蹭蹭她衣袖,又想伸过去揽她,总之两人坐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想方设法将两人距离拉近,拉至最近。   “被转学是好的,不过他本应该是被退学。”周易禾侧着眸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沈珺笑:“我怎么能知道?”   周易禾坐在一旁,手指终于滑到她肩上,只要轻一用力,人便能落进他怀里。   他笑着,用她刚才的话回复她:“因为他恋爱了,把持不住。”   最后几个字的气息,是落在沈珺脸颊两侧的。   他指骨分明的手指摁在沈珺削瘦的肩膀处,身体倾过来,直接将沈珺按在靠垫上接吻。   沈珺的后脑勺贴着安全靠垫,外层一层软绒,但头部被完全撑起。她下意识将手覆在人胸口处。   就像是周易禾刚才说过的话一样,沈珺在情感肆意沉沦时忽然就明白了那句把持不住的意义。   周易禾在给她打预防针。   沈珺意识到这个吻有愈来愈烈的趋势时,几分钟已经过去了,她耳红气喘地推开周易禾,满眼都是不可抵抗的潋滟:“回家吧。”   周易禾点头,从副驾驶位置上撤回身体,没着急开车,缓了好大会儿。   沈珺把车窗完全降下来,初秋的风微微吹过来,将车厢内的暧昧卷走一半。   周易禾侧着眸问她:“什么时候搬过来?”   沈珺想了想:“尽快吧,我得和张锦诗商量一下,再告诉我妈和沈默。”说完了突然想到晚上沈默拒绝她回家的理由,又问道:“默默说你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周易禾笑了笑:“不是都说了么。”   沈珺自觉理解成同居这件事,为沈默超出同龄人的操心程度感到吃惊。   周易禾倚在驾驶座,舔了舔唇,告诉沈珺,他还要再等等。   他说这话的声音绵绵的,让沈珺忍不住羞赧。   周易禾没告诉沈珺,下午那会儿沈默提出的要求。一是他认为小朋友的想法天马行空,说不定哪天就忘记这件事情。二是因为没必要。三是因为他没资格。   所以这事儿不提也罢。   他没打算和沈珺在短时间之内生孩子,他想沈珺也不会有这个想法,沈默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理应得到他们全部的疼爱。   还有便是,人生能有几个七年呢。   沈珺的前七年,连一秒钟都不曾为自己。   重逢后,他总爱观察沈珺。   她表情单一,很少笑,工作时脸上有一种近乎凝重的认真,不工作时,多在闭眼小憩。   繁华嘈杂的世界,她自觉建立起一遭盛大而隐形的屏障,隔离自己,隔绝往来。   她像是一个对世界冷眼旁观的漂亮女人。   幸好的是,她望向自己的眼神璀璨耀眼。   那眼神里的缠绵让周易禾心安,就好像他掌握到屏障的开关密码,就好像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有了一个只允许彼此存在的领土。   他帮她扣紧安全带,没忍住又去蹭她的脸,告诉她,我们要出发了。   ---   沈珺挑选在周末搬家,搬家那天接到沈阿香的电话,问她怎么不回家?   沈珺只说是要搬到周易禾那边去,所以这周先不回家。   沈阿香道:“都登记了,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分居确实不好啊。那你搬过去后抽个时间回家一趟?默默有点儿想你。”   沈珺问道:“默默呢?”   沈阿香回答:“知道你不回家,自己在房间做数学题呢,先不要打扰他了。”   两人又聊了会儿有关沈默学习的问题,沈默学习钢琴两年多,成果很不错,沈阿香盘算着要不要再给沈默报一个奥数班或者书法班。   沈珺倒是开明得很,同沈阿香道:“这事儿问默默。”   沈阿香啧啧道:“就是默默要求的啊,默默喜欢数学,自己说要报的,书法是我想的,一手好字太重要了,字如其人嘛。”   沈珺倒是吃惊,一般七岁多的孩子玩心很大,沈默这般好学她还有些不适应了。   沈阿香给沈珺汇报完工作,又兴奋道:“我孙子现在又乖了,孝顺又有想法。”   沈珺挂断电话,神清气爽。   张锦诗拿着扫把进她房间清理垃圾,又帮她把箱子挪到客厅。   挪着挪着,突然唉声叹气。   张锦诗穿着一身睡衣,头发凌乱地绑在脑后,眯着眼睛问沈珺:“待会儿我请你吃顿饭吧?也不走远了,小区门口的烧烤店,我记得你不是爱吃那里的烤面包片儿?”   沈珺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收拾得差不多的房间,回复张锦诗:“我请你吧。”   张锦诗摇摇头:“哪能让你请,就当我为了报答你之前的小饼干之恩吧。”   她没告诉沈珺,她拒绝了余圣阳的约会邀请,就为了下午和她的这顿饭。   张锦诗和沈珺住了一年多,最开始就相处得不错。之前搬家,就是因为和室友住不到一起,所以初见沈珺,张锦诗的想法就是别看现在好,以后还不一定什么样?   但是住的久了,就发现,沈珺这人真的挺好的,最大的好处在于她不爱计较,加之两人工作上也没什么交集,更不会有利益冲突,平时住在一起各有各的领地,一年多以来,关系越来越好了。   而且,周易禾是沈珺见过的,唯一一任男朋友。   现在已经是老公了。   对于沈珺有儿子的事情,她也表示理解,况且沈默那样乖,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   烧烤店前不久才重新装修过,火红色灯笼高高挂起,风格浓郁而喜气。门口干净整洁的烧烤摊上,牛肉鸡翅滋滋冒着热烟,香味四溢。   张锦诗给沈珺倒了杯啤酒,推给她:“喝点儿。”   沈珺没拒绝,她虽不胜酒力,但限定场合里,她也不想推辞。   张锦诗喝了杯冰啤,爽得直呵气,放下杯子豪爽道:“我明年也要和余圣阳结婚了,到时候你和周叔叔一定要赏个脸,来参加啊。”   沈珺震惊道:“真的?”   “当然。”张锦诗哈哈笑,“你和你老公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呢?应该是在我们前面吧?”   这个问题,沈珺没想过:“不知道,顺其自然,说不定会比你晚些?”   张锦诗笑道:“那也是没准儿的事。”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真是改变了我的想法,而且这个想法会改变我的人生。”   沈珺道:“我有那么大本事?”   张锦诗呔了声:“别小看自己啊,你可厉害了。”   她继续道:“我原本不想结婚,更不想生孩子,就觉得吧来这个城市那么多年,工资一直在平均线之间,吃能吃得饱,穿能穿得好,但还是没有归属感。余圣阳再不济,也跟你一样,是个本地人,至少能让我感觉到一丢丢欣慰吧。”   沈珺道:“但你决定跟他结婚,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原因。”   张锦诗笑,对着沈珺眨眼睛:“他对我还挺好的。”   沈珺点点头。   与人相处,图得就是一个好字。   张锦诗道:“周易禾对你也很好。”说完又道,“对沈默也好。”   沈珺便笑了,本不想说这些,可情绪到这儿了,于是轻声道:“遇见周易禾,其实是我的福气。”   张锦诗静静地听。   沈珺道:“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做事情不计较后果,而且那时的思想太……非主流了,生完沈默后,一瞬间全变了,忽然意识到在这样下去,我儿子未来会像我一样,那么的没有价值。”   张锦诗道:“怎么会。”   沈珺摇头,笑了声:“就是这样的,所以后来就拼命工作挣钱,不仅是为了养家,也想让自己慢慢变好。”   “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结婚。”她端起酒杯,饮了一大口,慢悠悠道,“不过现在一看,一点儿都不后悔了。”   好的是我,不好的也是我。   没有在低谷中放弃自我,是沈珺这一辈子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只有这样,才能在和周易禾的重逢中,不甘拜下风。   ……   周易禾电话打来时,沈珺刚接过张锦诗递来的烤面包片儿。   不知道为什么,店家把烤面包片儿放在最后才上,其他烧烤都吃光盘了。   不同于牛肉鸡翅,烤面包片儿是甜甜的,平整面包面上撒了一层细细的白砂糖,咬一口外焦里嫩。   沈珺手拿着铁签儿,接起周易禾的电话,亲切道:“亲爱的,我在外面吃完饭呢。”   她喝了啤酒,这会儿正有些上头。   她坦白道:“喝了点儿啤酒。”   周易禾嗯了一声:“听出来了。”   沈珺挠了挠脸,抬头问张锦诗明天还在家吗?   张锦诗说在。   沈珺又冲手机里说:“那你把车停小区门口,我今晚去你那儿睡,这边都收起来了,明天让搬家公司过来搬。”   周易禾开了辆空间较大的车,本打算给她一起搬过去,听她这样讲,只笑了声:“那我等你。”   晚风一吹,酒醒了大半。原本也只是微醺而已,可见到周易禾,不知怎么得就更晕乎乎。   周易禾坐在车里,眼见着那道清瘦身影慢吞吞地晃过来,像抬不起脚似的。   他将车窗落下来,人刚好趴在那儿,脸颊红扑扑的,眼神迷离又潮湿,笑着问他:“这车这么大呀。”   老旧小区路灯清淡无力,沈珺略略掀了一眼眼皮,目光从车座落到周易禾身上,后者坐在驾驶座,手指虚虚搭在方向盘上,正在看她。   她笑了声,继续坦白:“我就喝了两杯啤酒。”   他依然看着她。   沈珺摁了摁太阳穴,继续道:“头有一点点晕。”   周易禾嗯了声:“要清醒一下么?”   “不用。”说完这两个字,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忽然笑了声,耸着肩膀莫名其妙道,“真的会有酒后乱/性/吗?”   空气中有轻微风声,梧桐树叶竟然飘下几片。   周易禾用长指敲击方向盘,轻轻几下,声音清脆有迹可循。   “你可以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不太像番外,就是两个人的日常。   双更失败,勉强算做一点五更! 第56章 番外3   沈珺上了车, 倚着靠背含情脉脉地望着周易禾。   这一夜星光满天,月光照着云层,斑斑点点轻透又明光。副驾驶的安全带被他两根指头勾来, 啪嗒一声扣在她左侧。   周易禾对她道:“你又这样。”   沈珺孩子气地解开安全带, 勾着唇笑:“我哪样?”   “……”头一次见她微醺的模样,似乎有点儿蛮不讲理, 又有点儿可爱。   不等周易禾动唇,沈珺忽然伸手扯过他领带吧唧朝他脸上亲了口,周易禾下意识撑着手臂护在她两侧, 怕会压到她, 让她感觉不舒服。   她眨巴眨巴眼,长叹一声, 瓮瓮道:“真的会有酒——”   “有。”周易禾喉间微动,吃气般得凑上前咬了一口她的嘴唇, 撑起身来,气息拂在她额间, 狠狠道, “再撩我下, 现在就给你证明。”   沈珺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这里不好吧?”   她娇娇的声音在他耳际, 含羞道:“我害羞啦,求婚的时候都让你在没人的地方, 亲热当然也要,但是我这样很煞风景吧……”她抬起手指,点在他鼻梁尖, 顺着高挺的鼻梁抚摸轮廓,“每次都让你主动,还给你提了好多要求。”   忽然之间有些感动, 微醺着,那种庆幸有他存在的心思也愈发强烈,轻声道:“有你真好啊。”   周易禾笑了笑,“知道我是谁?”   “……周易禾。”   “不对。”他纠正道,“是你老公。”   沈珺幸福的感受愈发壮大,情绪体现在脸上,她嘴角的笑越发勾人。   周易禾喉间发出低笑,一手撑在她头侧,另只手摸她的脸,一本正经:“我好?”   沈珺点头,特别乖:“好。”   周易禾低声说:“知道怎么报答么?”   沈珺眯着眼睛,没什么预感道:“不知道呀。”   她被人带回公寓,脑袋里越发混沌。   不过门被推开,她便能清楚地认知到,这儿是周易禾的家,周易禾是她的老公。   她方才对周易禾讲,喝了两杯啤酒,其实是两罐,冰啤下口带着一股麦香的甘味儿,喝起来舒爽,后劲儿不大。   可惜她真的不胜酒力。   简约的装修风格,家具干净整洁。沈珺倚在周易禾怀里,被人拉扯着进了门,乖乖等人给她脱鞋换鞋。   怕她眼睛被闪到,周易禾只开了一盏浅灯,隐约照耀着公寓的轮廓,深灰色的地板蔓延向里。   他把人扶在椅子上坐下,附身拿鞋,后脑勺便被人抓住了。   周易禾:“……沈珺。”   “老公叫我?”   “……”周易禾瞬间没了脾气,刚刚吃痛的头皮也似乎没了知觉,一口气梗住,“嗯,乖。”   沈珺松了手,脚下的鞋被人褪了去,她半耷着眼,倚在墙面上,困意席卷而来。   半醒半睡之间,她被人倏然抱起,吓了一跳,身体缩了下,脸颊撞到周易禾硬邦邦的胸膛。   他怀里很暖,令她有所心安,只是舒服不到二十秒,她便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伸过来,解开了她的上衣。   “……”   半分钟之前,沈珺还为周易禾为她脱鞋而感到满足,半分钟后,她就要半推半就,护着身上仅有的遮挡。   他的手热烈而干燥,比怀抱更烫。细密湿润密密麻麻落在她的脖颈,肩侧,一寸一寸,令她颤栗。   醉酒的人会不会乱/性,沈珺无从得知。但醉酒的人很容易让别人乱/性,沈珺切身体会。   她第一次知道,他公寓的主卧卫生间里面,有浴缸,像床那么大。   沈珺酒醒了,趴在浴缸边边上嘤咛。   动作稍微缓缓,她松了口气,扒在白瓷边角的指尖用力,正要起身。   腰/腹/便被人再次按压。   “周易——”   他沉声:“叫老公。”   神经被他牵制着,沈珺彻底败下阵来。周易禾却是耐心镇定地,充分发挥出他的年轻气盛和只能在/动/情/时才会显露的蛮横强硬。   ……   周易禾摁了开关,浴室的水平线匀速上升,水纹顺着力度圈圈荡漾开来,越升越高,掩盖了/萎/靡/声音。   夜晚格外漫长。   最后被抱回床上时,全身湿漉漉的。   ---   五点多,天蒙蒙亮,沈珺睁开眼,胸口闷得很。   白色窗缦浅浅透出一丝微光,她抬起手捂着眼睛缓了会儿,动了动脖子,看见周易禾就躺在她身边,闭着眼睛,睡得酣甜。   她侧了侧身体,发现人已经被周易禾挤到床边,于是用力推了他一把,将人推过去,继续睡。   再醒来时,天光大亮。   床上已经没人。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又裹着毛毯从衣帽间拿了件周易禾的衬衣,套在身上,出了门。   周易禾在厨房做饭,她走过去倒了杯水,正准备喝,周易禾手伸过来,抵触着透明玻璃杯,笃定道:“凉的。”   他从她手里拿过杯子,倒掉半杯,接满温水,又推给她。   “秋天,别喝凉的。”   沈珺捧起那杯温水,心里暖滋滋的,嘴唇嚅了一小口,哦了声。   他看她一眼,不吭声,面带笑意。   沈珺胯骨倚着吧台,被他看得腿有些发软。咕咚咕咚得将温水一饮而尽,不动声色道:“你以后要注意点儿?”   “注意什么?”周易禾睇她,她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衣,真空上阵,领口松松垮垮,露出大片莹白肌肤,有斑点嫣红。   沈珺抬头:“我刚才说得注意?”   她头脑还没清醒完全,重复道:“我说的是克制。”   “那你呢。”周易禾将金黄色的煎蛋翻了个面,眼皮半耷,似笑非笑,“你不需要克制?”   沈珺疑惑:“我?”   “姐姐昨晚……”他淡淡抬眸,一字一句道,“声音很大呢。”   沈珺:“……”   周易禾很少叫沈珺姐姐,沈珺之前抗议过这个称呼,觉得在年龄方面,她虽是占有优势,又好像不占优势。可周易禾每次叫她姐姐,都能让她莫名心神荡漾。   好像一个简简单单的称呼,用在某些场景,某种话题,空气都变得意味不明了。   她跑去洗手间冲了个澡,联系搬家公司,又告诉张锦诗搬家公司的抵达时间。   腰酸背痛,她不准备回了。   不过临近下午,沈阿香又打来电话,让她回家,周易禾开车送她回家。   门打开,沈阿香没有往日的热情与开心,坐在沙发上,让周易禾坐,随后又把沈珺叫进了卧室。   沈珺疑惑道:“怎么了?”   沈阿香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默默想要改名字?”   沈珺以为沈默长大了,知道自己名字和什么谐音,有些不乐意,想要改名。便回应道:“改也可以,趁着他学籍还没建好,短时间之内就要改。”   沈阿香表情都变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真要给他改名?”   沈阿香态度格外失常了些,沈珺有些意外:“怎么了?”   沈阿香叹息:“我也不是重男轻女,默默跟我姓,就是我亲孙子。”   沈珺道:“他本来就是你亲孙子。”   沈阿香一脸愁容,难以接受道:“你要给默默改姓,我接受不了!”   改姓?   沈珺愣了愣:“我没说要改姓啊?”   沈阿香都快气哭了:“那默默说,你和小周都同意了,这次要你们回家就是要问这事儿呢!”   ---   两人从卧室出来时,沈默正在和周易禾坐在沙发上聊天。   沈阿香的意思是让沈珺和沈默私下里交流,可沈珺一看到周易禾,又想起沈阿香的话,便明了他大概是知道沈默的想法,只是并没有告诉她。   不如开诚布公。   沈珺坐到沈默和周易禾对面,笑着问沈默:“默默,我听姥姥说,你想改名字?”   沈默看了眼周易禾,坦诚道:“我想和爸爸一个姓。”   沈珺和沈阿香对视一眼,沈阿香的表情已经挂不住了。   沈珺耐心道:“为什么,是因为你的同学都和爸爸一个姓吗?”   空气静了好大一会儿,沈默才点头:“嗯。”   沈珺道:“你之前没有提过这个要求。”   “那是因为我以前没有爸爸。”沈默的脸色已经有些伤感。   沈珺看着年纪小小的沈默,忽然间想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她从小也是跟随母姓长大,不乏有人说她是私生女,甚至对沈阿香人身攻击。   但那些事情对沈珺的影响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弭掉了。   可沈默正沉浸其中,似乎很是在意这件事情对自我的影响。   沈默想要和周易禾一个姓氏,无非是他喜欢周易禾,把周易禾当成亲生父亲,还有便是,他想向外人证明他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沈珺看向周易禾。   周易禾眼睫微抬。   空气一滞。   片刻后,他扯过沈默的小手,低声道:“沈默,我是你的爸爸周易禾。”   沈默沉吟两秒,喊了声爸爸。   周易禾低声道:“这件事和你姓什么叫什么没关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永远是你的爸爸。之前不在你身边,是爸爸的错,以后你的每一次成长,我都陪着你。”   沈默用力点头。   他对周易禾的态度比对待沈珺沈阿香好很多。   两人又跑到小卧室聊了很久,最后周易禾陪着沈默睡在小床上。   沈珺沈阿香相顾无言,面对面时,沈阿香思索再三,开口道:“默默是我的孙子,无论他姓什么叫什么,都是我的孙子。”   沈珺默不作声。   几天后,她去爬了山,拜了佛。   她一身素净,未施粉黛,怀揣着虔诚真挚之心一步一步踏至顶端。   看见寺庙的那一刻,她心里只有沈默。   沈珺来这里,没告诉任何人,也不知道是迷信还是怎么,想着过生日时许愿说出来就不灵验,她生怕此行虚妄。   沈珺从寺庙门口买了三炷香,点燃后,举着香缓慢走进大殿,进门时,她还在思索,要用哪只脚跨进比较灵。   拜完,她遵循着左进右出的规矩,顺时针绕到侧殿,进到后寺。   一眼便望见坐在寺院正中间的主持。   沈珺朝他一拜,递上善款,主持便开始了。   寺院里燃着香炉,袅袅青烟缭绕。   沈珺问出心中所求。   主持直道:“改名如同改命,你若是感觉他命相不好,可改。”   沈珺思索道:“我是觉得他出身,确实——”   她没再说下去,她是认为,沈默生父品行不好,她生怕沈默长大后沾染到一丝一毫,毕竟基因流淌在骨血里,她还不能确定。   她太惧怕了。   住持平静道:“世事难瞒,做不到遗忘,也不用紧张,时间会证明一切。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常怀感恩之心,切忌有执念。”   ……   沈珺从山上下来后,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她带沈默去派出所的当天,周易禾像是有预料。   那时沈珺早已搬到他的公寓,两人耳鬓厮磨,自然能察觉到她的反常。   周易禾问她去哪?   她只说要出门。   周易禾毫无征兆地问了句:“你该不会要去带沈默改名字?”   沈珺肩膀一僵,想说不是,可始终开不了口。   “沈珺。”周易禾看着她:“听我的,不要。”   沈珺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   周易禾道:“我会对默默好,即使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会对沈默最好,或者我们不生孩子也无所谓。”   良久,沈珺又问道:“为什么?”   他沉默了半分钟,才缓缓道:“有你和沈默就够了。”   沈珺又问:“为什么不能让沈默改名字呢?”   沈珺不敢想,他是不是嫌弃沈默。   他又沉默,半晌才道:“我没资格。”   他不想多说,他不是嫌弃沈默,他是怕沈默长大以后嫌弃他。   成年之后,他难得有过这种情绪,幼时很常见,也很容易淡忘。所有全部加在一起都不急成年后这一刻的自卑以及退缩。   沈珺看着他,淡淡地笑了。   “周易禾。”她温柔道,“你有资格。”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   沈珺回家接到沈默,惊奇的发现沈默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兴奋。   她问沈默怎么了?   沈默咕哝道:“姥姥好像很难过。”   沈珺道:“没关系。”   进到派出所,沈珺出示了一大堆资料,填写资料时,周易禾再次打来电话,   周易禾问她改了么?   沈珺道:“最后一步了。”   周易禾第一次那样求她,毫无办法:“沈珺,你把电话给沈默。”   沈珺便把电话给沈默。   他说了什么,沈珺听不到。   沈默挂断电话,原本忧心忡忡的表情更加微妙。   沈珺问他还想不想改?   沈默犹豫半晌,才小声回答:“我不知道。”   沈珺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妈妈替你做决定,好么?”   沈默想着刚才周易禾说的话,沉思了会儿,点点头:“好。”   沈珺正要拿笔,周易禾又发来一条微信。   微信只有五个字。   沈珺看了很久。   似乎是有什么声音在她心里呐喊,然后,替她做了决定。   她拿起笔,在姓名那一栏中,坚定不移地写下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改名字这件事,就到这里了。   至于哪三个个字,你们自己想象。   对于姓氏,作者个人是觉得都可以,没有什么执念。   这个情节过于现实了,群众反应较大,所以现在是开放式了。   无论是改为周默然还是沈默然。   默默的两则番外,会统一改为沈默,以后再默默再出现,也是沈默。   唉。下篇文要写1v1大甜文   我连《纯真》文案都改成1v1了 第57章 番外4   不久后, 沈珺跟着周易禾回了趟南昭。   距离上一次来南昭,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期间沈阿香也从未提起过南昭,这座城市似乎是被遗落在回忆里。   周易禾提出要求时, 她还有些恍惚。   她打电话给沈阿香, 问她还记得南昭么?   沈阿香愣了好半晌,才有些讶异道:“你爸的老家么。”   沈珺对于“爸”这个字眼也是很陌生的, 商石雄找到她的时候,她可比沈默的年纪大多了。   从小没有父亲的她也曾想过那人会不会如同电视剧里演得那般从天而降,开着豪车, 拿着钞票, 对她招手,告诉她, 我是你生父。   所幸生活比电视剧狗血得多,而她想的竟然和现实相差无几。   沈阿香声音小了, 回忆道:“好像之间我带你去过一次,没待几天, 净下雨了。”   沈珺道:“那年雨好大。”   “得有几十公分高了。”沈阿香顿了顿, 有些感慨道, “时间过得真快啊。”随即反应过来,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你要去南昭?”   沈珺说是。   沈阿香意为她是要出差, 便嘱咐道:“注意休息。”   沈珺兴致勃勃道:“妈,我觉得挺有缘的,周易禾老家是南昭。”   她像是少女一样, 趴在床上滚了几遭,翘着两只脚,罕见地同沈阿香充满笑容地聊着天。   听沈珺说完这句, 沈阿香又是一惊,惊完了再次评价道:“这的确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啊,怎么之前没听你说。”   沈珺说,没来得及告诉。   沈阿香无奈地瘪瘪嘴:“你是没来得及,还是根本不想。”   沈珺便不说话了,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听见周易禾走在卧室门口传来的脚步声。   他正在收拾东西,从客厅走到卧室衣帽间拿了件衣服,又走了出去。   电话那头,沈阿香的声音又将她引回南昭这个城市,还有曾经有些狗血的身世爱情。   沈珺对商石雄印象很深,倒不是因为对他感情有多深,而是商石雄对她真的不错。   商石雄主动来找她,无论是在金钱方面还是态度方面,都毫不吝啬他对自己的喜爱。   沈珺记得他,体型很胖,单看外貌来讲,两人几乎没有相似。而沈阿香也从未对她讲起过她和商石雄相处时的往事,只有一张照片。   沈阿香四十岁左右时跟过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男人,那男人人瘦面秀,绣花枕头一般,但会儿沈阿香跟他异常火热。   沈珺按照那个男人的长相,推测出商石雄应当是中年发福,可真当前几年从家里看见沈阿香和商石雄年轻时的照片,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商石雄年轻时就很雄伟。   沈阿香只说,认识他时,他刚离婚,有一个儿子。后来两人分手,商石雄再婚,好像又有了个儿子。   沈珺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对自己那么好。   物以稀为贵。   沈珺问道:“要不要把默默带过去?”   沈阿香立马拒绝了:“你们自己去,他周末要上书法课,没时间。”末了又补充道,“再说了,你和小周一直都没单独出去过,趁这次机会去玩一趟。”   沈珺同意了,挂断电话后,周易禾刚好收拾完,询问她道:“休息好了么?出发去接默默了。”   沈珺从床上坐起来,平静道:“不用了,我们两个人。”   周易禾看着她。   沈珺笑:“就当是度蜜月了。”   ---   周易禾带沈珺去了南昭,老家多年未住过人,清理起来繁琐肮脏,所以即便是回故乡,住的是酒店。   依旧是郭迢开车。   郭迢这人工作态度很好,尽职尽责,知道周易禾对沈珺疼爱有加,对沈珺照料有加。   南昭是个多雨城市,沈珺来这里的前几天天气晴朗,到后几天的时候就有些暗阴。   天色发暗的这天,周易禾带沈珺去墓园看望房春华。   看望房春华之前,主要一件事是要买花。   郭迢对沈珺讲,周总是个很有孝心的人,几乎每年都要来探望老人家,给老人家送上很多鲜花。   因为房春华生前喜好种花,小区楼下的花园里长满了老人家栽种的月季花,每到枝繁叶茂的季节,总能引得人们驻足。   郭迢说这些的时候,周易禾马上就到了,等人一来,他立刻噤声,整理表情,启动车子。   彼时沈珺怀抱着亲手为奶奶选的花束,想起之前周易禾送给她的向日葵种子。   已经开花了。   车开上墓园,三个人将花束从车里抱出来,送到老人家墓前,郭迢就去车里等待了,只剩下沈珺和周易禾二人。   周易禾同房春华问好,沈珺也跟着。   他将手伸过来,握住沈珺的,一同站起来。   沈珺站在他旁边,看见他的侧脸与身影,微微有些失神。   又想起周易禾曾经给她说过,他是爷爷奶奶带大的。   她看到周易禾冲着照片上的老人笑了笑,沉默着蹲下身来,脊背稍晚,面上的情绪也有些微妙的变化。   他调整着花束的距离,簇拥起老人慈祥的脸。   “奶奶,我把她带来了。”   周易禾笑了笑,眼角便沁了湿润。   那年房春华离世,他完全不敢想象。   一向争强好胜的周清发,一夜之间沧桑巨变。   十几岁的少年,处境如同天塌。   他蹲在暗无天日的雨幕之下,视线被雨水模糊,所以直到那只手距离很近了,他才看清。   眼前的姑娘面容清秀,比他大几岁的模样,声色温柔,被风吹得发颤。   “送你一把伞,别淋感冒了。”   ……   周易禾正要低头掩盖眼角,余光中,沈珺白皙的手指凑过来,递上一张纸巾。   周易禾扯起唇角:“……你自己用。”   沈珺点了点头,吸了下鼻子:“我以为你哭了,我都心疼了。”   周易禾唇角上扬角度扯的更大,支支吾吾回了句:“胡说八道什么。”   沈珺道:“好。”然后冲着房春华深鞠躬:“奶奶,请您放心,我会疼爱周易禾,一辈子。”   周易禾笑出声,扭着头看远处:“记住你这句话。”   从墓园出来,天色彻底变暗,两人上了车,郭迢紧接着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发动车子。   开到一半时,忽然下起大雨。   从小雨到大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雨刮器奋力挥舞着,南昭不算宽阔的马路瞬间堵成长龙,小城在雨光淅沥声中,清新富有寒气。   从墓园出来,天色彻底变暗,两人上了车,郭迢紧接着嘘寒问暖了几句,便发动车子。   开到一半时,忽然下起大雨。   从小雨到大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雨刮器奋力挥舞着,南昭不算宽阔的马路瞬间堵成长龙,小城在雨光淅沥声中,清新富有寒气。   不过就是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灯时,被人追了尾。   追尾的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伙,追了豪车的尾,脸色苍白,躲避着不敢与周易禾沈珺多有眼神交流,靠在他那辆几十万的车前座打了电话,又转头问郭迢,怎么不能快一点起步?   郭迢只回他,这话早在三分钟前你说,管用,现在,晚了。   年轻男人愁眉苦脸,差点儿没哭出来。   周易禾交代郭迢拍照记录,将车开到不碍事的地方。年轻男人一块儿跟了来。   车身剐蹭不大,只是尾灯有几道痕迹。   但要是修复到之前,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半个小时后,年轻男人叫的人来了,一男一女,三十多岁的样子,女人浓妆艳抹,身材窈窕,男人身宽体胖,体型了得。   两人气势汹汹,不过不是对沈珺和周易禾,而是对那位年轻男人。   男人女人骂骂咧咧,年轻男人捂着脸不看他们,一边道歉一边喊:“哥嫂子你们帮我啊,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怎么敢故意撞这么贵的车啊!”   男人女人又转头对沈珺周易禾赔笑,男人递来一根烟,周易禾没接。   沈珺在看到胖男人的瞬间,顿时出现异样的感觉。   胖男人递来一张名片,态度极好,先是赔礼道歉,又商量后期赔款,他约莫着需要大几万块,便准备直接私了。   夜色深重,雨水斑驳,映着头顶路灯的光芒,沈珺看清了名片上的名字——商杰   一时间,不好的,好的思绪全都涌上心头。   女人又冲着年轻男人叫嚣:“商铭!过来赔礼道歉!”   周易禾这边,都是郭迢在前调和。   沈珺拉住周易禾的手,低声道:“老公,难得来南昭一次,不如不要计较了。”   周易禾停下来,微微观察她的表情:“沈珺,这不太像是你的作风。”   沈珺缓声道:“那你说,我是什么作风?”   周易禾嗯了声:“锱铢必较。”   沈珺笑着摇头,主动上前,盯着胖男人,开口道:“不用赔了。”   商杰可没想到有这好事,立刻推辞道:“美女,使不得。”他一抬头,就看到沈珺温柔的眼神,顿时心生亲切,于是改口道:“妹子,该怎么赔怎么赔,我这弟弟不懂事,从小没爹没娘,您别怨他。”   沈珺又看了眼商铭。   商铭的长相,和商杰完全不同,大约是像了母亲。   沈珺顿了顿,把手里的名片递回到商铭手中,低声道:“真的不用。”   回到酒店,沈珺主动同周易禾讲:“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默默的外公也是南昭人?”   周易禾顿了一下:“记得,怎么了?”   沈珺抿了一下嘴角,道:“今天那个胖的男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周易禾猜测道:“那他是你的亲戚?”   沈珺重重点头:“嗯,不出意外。”   周易禾明了:“怪不得。”   不过他对于车后被蹭一事也不甚在意,既然沈珺说了,那他便让郭迢去修理。   他想起来什么,轻声问道:“你有什么感想?”   房间里一片安静。   沈珺思忖道:“没有,什么都没有。”   ---   ---   第二天,周易禾带沈珺回了北城。   《霸王别姬》上市日期在即,凡星新概念部加班加点。   不仅要在技术方面遥遥领先,不久后的发布会也要做的漂亮。   两周之后,策划案彻底敲定,沈珺正忙着和肖雪薇召开会议,制定会议流程。   陌生男人来得莫名其妙,点名道姓要见沈珺,西装革履,态度谦卑。   人事前台打来电话,沈珺正忙着和肖雪薇商讨方案。   肖雪薇听见人事形容,不明所以道:“西装革履,态度谦卑,不是保镖就是卖保险的。”   沈珺没忍住笑:“我先去一下吧。”   肖雪薇以为沈珺出去,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没想到这一去,就没回来。   沈珺没想到,秦茹风会主动来找她。   在前台询问的男人,是秦茹风的手下,男人态度谦卑却很坚持,说如果沈珺不下楼,他就在公司门口等。   沈珺觉得这样影响不好,便给肖雪薇发了微信,下了楼。   秦茹风老了很多,这是沈珺多年以后,见到她的第一个想法。   她曾经对于这个女人的诸多恐惧与防备,随着此刻直面扑来的这个念头,不复存在。   她抬眼看着秦茹风,毫不躲避。   而秦茹风纵横商界多年,自然也不会被她的注视逼退。她对沈珺的印象算不得好,毕竟她生父死在她名下酒店,死亡原因为猝死,当年秦茹风为息事宁人,赔了一大笔钱。   赔钱是小事,主要是晦气。   这女人和秦则谦八字不合,她算都不用算。   她不愿意和沈珺交流,因为差距过于明显,她的身份地位,不允许她这样做。   一生追求名利,非利于己,不动身。   是她如今的身体和秦则谦的入狱,让她不得不委身来找沈珺,打探沈默的消息。   她准备开诚布公,直接通知沈珺。   她要带回沈默。   但是怎么可能。   沈珺面无表情道:“从前他不需要你们,现在也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   秦茹风直直地看着她,她是个非常消瘦的女人,看得出来年轻时貌美,可年纪感上来,没有善良的内在,外表似乎有些异于常人的怪异。   具体是哪里,沈珺无法揣测。   她直截了当道:“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以为你就算死也不会来找我。”   这话不算好听,秦茹风的脸色明显变了。   她道:“让孩子认祖归宗,我会将名下所有财产的继承人,写成他的名字。”   沈珺冷笑:“他叫什么名字?”   秦茹风没立刻回答,她不满于沈默的名字,因为他的姓氏,倘若想要得到她全部遗产,要将姓氏改做秦。   秦茹风端起茶杯抿了口水,道:“听说是叫沈默。”   沈珺摇了摇头,指着对面大厦。   “我的爱人是凡星的总裁,姓周名易禾。”她缓声道,“年轻有为,能力超群,名下资产无数,你以为我会想要你那点儿遗产?”   秦茹风顿了一下,道:“你嫁了个好人家,我听说了。”   沈珺又道:“还有你没听说的。”   秦茹风看着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珺双手环胸,以一种十分防备的姿态面对秦茹风,开口道:“我和周易禾婚后不久,就给默默改了名字。”   她一字一句道:“我儿子现在,不叫沈默。”   秦茹风双眉一拧:“你说什么?”   沈珺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听清么?”   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因为她清楚地看到秦茹风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像是想到什么不能容忍接纳的事情,面目可怖。   秦茹风惊声尖叫:“你放肆!”   沈珺不吭声。   秦茹风的脸色以急剧之势迅速染上血色,整个人四肢都在发抖,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氧气,但逐渐更加呼吸困难。   沈珺登时起身,感到不好,紧忙问道:“你怎么了?”   秦茹风的躯体如同爆/破工程一般轰然倒塌,嘴唇翕动着,声似蚊蝇。   “他是我儿子的……” 第58章 番外5   “怎么样。”应巍然赶到医院, 一眼望见走廊尽头独身而立的沈珺,立刻上前道,“秦姨怎么会突然晕倒?”   秦茹风进了抢救中心, 已经快一小时。   沈珺抬起眼皮, 道:“我不知道。”   应巍然像没听见似的,扭头向急救中心门口看了看, 搓了搓手掌。   沈珺叹了口气,没动。她不久前给周易禾打了电话。   她本不想打,可秦茹风状况紧急, 且两人关系特殊, 若是隐瞒着周易禾,着实不太好, 况且她独自一人在此,略略忐忑。   应巍然没预料到秦茹风的病情, 只是许久不见沈珺,又见她一副冰冷姿态, 心生不快:“沈珺, 上次见你就这么冷漠, 你真的变了很多。”   沈珺背倚上墙, 没心情与他寒暄。   秦茹风晕倒的样子太可怕了,她实在没办法将事情往好的方向去思考, 应巍然的到来令她有过片刻的缓和,可还是皮肤紧绷着,脚步发虚。   应巍然瞟了眼沈珺, 发现她表情不是很好,以为她是和从前一样,怕秦茹风。   多年前两人通过秦则谦认识, 可应巍然一直对沈珺不错,爱美之心除外,沈珺当时年纪小,并不是很爱掺和在他们中间。   秦则谦形容过她,就像只猫儿似的,生人在,她就躲人躲远远的,没人了,恨不得磨死你。   沈珺的侧面是面透明的窗,窗外树木茂盛,地面人影憧憧。   应巍然自顾自说了许多,说他这几年看秦则谦玩闹,却像是没了灵魂,从前在一起时还有笑,同苏棉订婚后虽然不与苏棉见面,但人是被牵制了,没了以前的洒脱劲儿,不止一次和他说过,想她。   下午三点,日头正盛。白色的墙面折射着强光,人影漂浮。   沈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又看了眼时间,抿了抿唇,手和眉眼都垂了去。   应巍然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   沈珺有些难受地呼吸着,为自己强烈的预感手足无措。   医生出了急救室,首先问家属。   沈珺平静地走向前。   医生道:“病人胰腺癌晚期,原本时日就不多了。此次晕倒原因是情绪过于激动,脑血管破裂,手术已经结束,但尚未脱离危险期,做好心理准备。”   身后正准备走过来的应巍然,彻底愣住了。   ---   周易禾赶到医院时,应巍然正在质问沈珺。   沈珺只有一句话:“我只是不同意她带走我的儿子。”   应巍然问道:“她是孩子的亲奶奶,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想要与孙子亲近,这有错吗?”   沈珺面无表情:“别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你太冷血了。”应巍然忍无可忍。   “我就是。”沈珺沉默了会儿,情绪促使她继续往下说,人总爱对自己无法理解的人物与事物进行莫名其妙的评判,而事实是,谁也没有资格去打压一个用力生活的人。   “我不知道她生病了,她如果不生病的话大概也不会来找我。”沈珺道,“默默还未出生时她就知道默默的存在,到如今竟然离奇到让默默改为秦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沈珺道:“因为她走投无路了。”   应巍然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他很快明白过来:“沈珺…………”   沈珺摇头,第一次在别人面前,真心实意地说出这句话:“所以我为什么要可怜他们呢。”   应巍然一怔,想说句抱歉。可什么都没说。   而且,不知为何,在沈珺这句波澜无惊的话语里。   他听出了风水轮流转。   ---   叮地一声响,电梯门开了。   沈珺一下子注意到,周易禾高大挺拔的身影。她双腿酸胀,倚靠在墙面的身体瞬间直立起来。   周易禾走到沈珺面前,将人揽了过来。   走廊里的日光给两人的身影镀了一层浓郁的金光。   应巍然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近十公分的男人,他高高在上,气宇轩昂。   病房外的人寥寥无几,护士偶尔经过,无暇驻足。   应巍然注视着周易禾时,后者也将目光投向了他。   他的眉眼里带着一种旁人无法窥探的意味,明亮有神,眉毛又黑又浓,鼻梁高挺,搭配他异于常人的身高,标致帅气。   比秦则谦要好。   沈珺微微低着头,头发被掖到耳后,露出的半张脸看不出表情。   她被周易禾抱着,安静得如同方才咄咄逼人的并不是她。   应巍然也很诧异,自己为何会用咄咄逼人来形容沈珺,印象中,她就该是此时此刻这般恬静安然的样子。   周易禾问道:“回家么?”   沈珺嗯了一声。   应巍然慢慢绷紧嘴唇,因为不想让沈珺离开,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走廊里很安静,周易禾同沈珺耳语,隔着几米距离,应巍然听不清楚,只能看见两人凑得很近,很亲密。   他慢慢有些惆怅了,揉了揉小臂,掏出手机,很久之前,秦则谦给他打过电话,发过消息。   应巍然的目光从手机移开,沈珺和周易禾已经走向电梯。   看着两人的背影,他无奈地长叹一声。   秦则谦给他发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也不重要。   她是真的不需要。   ---   秦茹风离世前一天,应巍然去见了秦则谦。   风光不再,人走茶凉。   应巍然坐在对面,人很平静。   “阿谦,最近怎么样?”   秦则谦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他一眼:“你觉得我能怎么样?”   应巍然不想把气氛搞得过于死气沉沉,可还是被他的表情给吓到了。   实际上,秦则谦并没有表情,他的五官依旧出色到让人难以忘记,可身形气质全都变了,如同百年枯木,外表一层弱皮,内里全被吞噬,空无一物。   应巍然有些不忍心告诉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他观察了一遭,觉得这个地方有种震慑的荒凉。   秦则谦低垂着头,再也不看他。   不看他,就无法传递。应巍然窥探不到他此刻的想法,开口都成了难题。   秦则谦伸手去捏腕处的手/铐,应巍然顺着看过去。   他那个动作姿态格外颓废,与曾经嚣张气盛的时候完全不同。   与苏棉订婚后,人虽然收敛许多,可还是骄傲自满的,如今一身傲骨被打碎,似乎被人摁在脚底碾磨。   应巍然无奈扯起嘴角,询问道:“苏棉来过么?”   秦则谦松开手/铐,人往椅子后边倒,还是不看他。   “来过一次。”   应巍然点头:“苏棉人挺好的,最近在外面忙着投资,就……还可以吧,挺忙的。”   秦则谦眉眼一怔,想起之前苏棉为投资周易禾项目之事而忙碌的身影,冷笑一声,没讲话。   应巍然与秦则谦交谈要注意很多,注意他现在的状态以及心态,生怕某个字眼某个表情引起他的爆发。   秦则谦这人,脾气很大,或许是秦茹风从小忙于事业,只会用钱来安抚他,从小开始便没有过正确引导,以至于他自大狂妄又渴望秦茹风的关注。   说。   必须要说。   应巍然低声道:“阿谦,秦姨生病了。”   秦则谦不动声色,依旧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假装没听到。   应巍然闭了闭眼:“癌症晚期。”   动作停了。   “突然晕倒进了医院,现在还在重症室。”应巍然舒了口气,“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想要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沈珺呢。”秦则谦抬眼,淡淡出声。   “她没事。”应巍然隐瞒了真相,“她结婚了。”   “哦。”他垂头,不甘心道,“那个男人那么有钱,她肯定是要嫁给他。”   不是的。   不是的。   应巍然想说不是,犹豫再三,始终没说。   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就是在告诉他,不要再说了,不要再刺激秦则谦了。   秦则谦现在岌岌可危。   秦则谦调整姿势,荒芜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我还以为她弥留之际,无论如何都要去找沈珺一次。”他顿了顿,“见见素未谋面的沈默。”   应巍然不敢应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秦则谦侃侃而谈。   “那孩子我只见过一次,长得像她。”他评价道,“挺好。”   随即又道:“白得一孙子,她也不亏。”   这句又在说秦茹风。   他对秦茹风的感情很复杂,至亲至远。秦茹风交给他很多世故,可事到如今,他也渐渐怀疑那些世故到底是好是坏。   应巍然沉声道:“阿谦,难过别忍。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着秦姨。”   秦则谦波澜不惊道:“听你这么说,也陪不了几天了。”   两人隔着障碍相望,在死寂之中沉默。   时间到了。   该走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潮起潮落,花开花谢。   走到门口的秦则谦骤然转身,对上应巍然竟有些于心不忍的眼神。   “我不甘心。”   不甘心这条路,到底是从哪里开始,走错了方向。那么多人爱他的钱和脸,贪图与他交好的快乐,为什么没人站出来,拉过他一把。   秦茹风没有。   沈珺也没有。   可回忆当初,转折点就在那个初冬的雨夜。   自我与名利,他选择了后者。   ---   第二天下午,秦茹风死于胰腺癌。   秦茹风名下所有资产均已上交,热搜之上舆论哗然,很快有人搜出秦茹风与不久前入狱的秦则谦是母子关系。   茅头再次指向秦则谦。   秦茹风被塑造成一位白手起家,身世坎坷的单身母亲,她一生好强,下场悲惨,唯一的儿子品行不端,无法为其善后。   一切后事,皆由秦则谦好友应某处置。   热搜又晃了好几天。   就在热度消弭之际,秦则谦死亡的消息席卷而来。   据说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几天。   他失足坠入枯井,头部受到重创,失血过多而亡。   大学掩盖了操场以及角落处的深井,警察和狱友急切寻找了很多天。   阳光明媚,大雪消融,隐秘角落,有人惊叫。   他死在失修已久的老井,身体扭曲着,面色发乌,却隐约能看到一丝平静。警察把他打捞上来时,狱服浸了雪水,还有血水,斑驳不堪。   沈珺听到这个消息后,手脚冰冷。她坐在工位上全身发颤,被人触碰,轰然倒下。   周易禾知道她或许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因为纠缠太多,失去太多,比起他出现,沈珺更接受不了他死亡。   她祈祷生生不见。   如今真的生生不见,沈珺倒是希望他能活过来。她只是想彼此在互不干涉的地方,好好生活。   山一程,水一程,她不感谢相逢。   有的人,就是用来封存的。   她不知道秦则谦死前,脑海里浮现的,是她未满二十岁时站在茫茫人海望向他的脸,人间烟火,笑影浮动,她的出现,是他半生躲之不及的天裂。   他最庆幸,他出现在沈珺最好的年华。   沈珺全都不记得了,那些伤害和过往。   她想起周易禾对她讲——   “向前走,别回头。”   于是沈珺努力靠拢。   她站在瞬息繁华间,深陷茫茫人海中间。   周易禾握紧她的手,一起走向光。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的每一天,才是最好的年华。 第59章 生娃1   “是不是怀孕了?”医生头都没抬, 不带一丝感情地询问道。   “不可能。”沈珺看着医生的侧脸,想都没想。   “测一下。”医生甩来验孕纸,皱着眉头看她一眼, “例假五十多天没来, 极有可能是怀孕。”   沈珺内心猛一震惊,瞬间里头晕想吐的感觉再次袭来。   但她忍住了。   医生又看了眼病例:“生过孩子么?”   沈珺道:“生过。”   医生纳闷道:“生过不应该啊, 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沈珺后知后觉的,这才感觉到一丁点儿的熟悉。   大约是此刻的茫然与木讷,和怀沈默时过于相似。   她对医生说, 记不得了。   医生冷笑一声:“厕所出门左拐。”   ---   验孕棒说明书上写, 试纸三十秒后出结果。   可沈珺觉得,它分明是一秒现原形。   她把验孕棒放进盒子里收起来, 走到盥洗台钱洗了把手,又摸了把脸。镜子里的她一身黑色, 整个人干练又精致,原本面无表情的脸此时此刻多了喜色, 她想压制, 可完全压制不住。   她丢了肠胃内科的挂号单, 乘坐电梯直上六楼。   ——妇产科。   早孕, 六周+   ---   沈珺把这个消息隐下了,周易禾去外地出差, 刚走没几天。沈阿香忙着旅游,对她的根本无心管教。沈默进了重点学校,住校好几个月了。   可她竟隐隐有些不淡定。   对比第一次怀孕, 沈珺的心态变化巨大。近来上班她总是忍不住笑意,新来的几个实习生频频震惊,私下里讨论, 珺姐绝对是遇到好事了。   几个小实习生还不知道沈珺和周总的关系,这话被在公司稍有资历的员工听到,连连瞪眼。   她可是凡星老板娘!   心里藏着事儿,更无心顾及其他,沈珺乐呵了几天,在周易禾回北城前一天,把张锦诗叫出来吃了顿饭。   张锦诗是带着女儿一起来的。   小姑娘今年五岁,长得和余圣阳一个样儿,性格也像他,就是个小话唠。这样的孩子,张锦诗竟然还给报了个口才训练课程。   沈珺评价道:“你姑娘长大了不得了。”   张锦诗一边训斥着小姑娘莫要在座位上站着,一边回答沈珺:“现在就快翻了天。”   饭吃了一半,沈珺把怀孕这事儿说了。   张锦诗哇——赛一声:“周叔叔厉害啊!”   沈珺道:“真是意外,我以为是肠胃不好,去肠胃科挂科,结果人医生看都没看,就让我去测,没想到真有了。”   “宝刀未老!”张锦诗笑呵呵的。   沈珺:“……”   张锦诗笑道:“周易禾得多高兴啊,你们结婚几年了?第一个孩子!”   沈珺道:“我们还有沈默呢。”   张锦诗哦哦两声:“沈默估计比你们两个更开心,小男孩儿就要有责任有担当,你要是给默默生个弟弟妹妹,他绝对是个好哥哥。”   沈珺抿着唇笑:“你怎么比我都激动啊。”   张锦诗一本正经道:“新生命的诞生就是让人很激动啊。”   沈珺看着她,缓缓道:“我们本来不打算再要了。”   以张锦诗对沈珺周易禾感情的了解,两人确实不需要孩子的诞生作为纽带。   世界上有一类人,夫妻双方有职业,有生育能力但选择不生育,统称为丁克一族。   但很显然沈珺和周易禾不是,他们拥有沈默。   张锦诗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因为选择丁克的夫妻几十年后,一部分相濡以沫,安享晚年。也有极少一部分,女性衰老,男性却和更加年轻的女人生下孩子。   而周易禾和沈珺即便没有这个孩子,他们也会相爱一生。   孩子是锦上添花。   ---   和周易禾结婚后,沈珺的性格越来越好,眼睛常常弯成月牙儿状,谁见她都觉得她温柔似水。   然而爱笑也不是没有坏处,洗完澡后的沈珺趴在浴室镜前扒拉眼角,越来越发现眼角细纹的增多。   浴室暖光照耀着,一排排价值不菲的瓶瓶罐罐散发着耀眼的光和迷人的香气,沈珺挨个拿出来查看,看完了再放回去,就怕某个罐罐上面写着“孕妇忌用”四个大字。   被她找到了几瓶,赶紧撇到一边,用袋子包装好,等哪天有时间了让张锦诗来拿。   十点多,沈珺吹干头发,身穿酒红色睡裙慢慢腾腾地走到厨房,准备冲一杯蜂蜜水。   冲完蜂蜜水,顿时又想起一个问题——孕妇能不能吃蜂蜜?   她小臂垫在吧台上,长发卷曲着散发脸侧,腰肢纤细,深深塌陷下去,面色红润表情认真地观看搁置在吧台上的手机屏幕。   周易禾推门而进,略略一转眼,与之对视。   沈珺倏然一歪头:“欸——老公回来了!”   周易禾将行李放下,微一勾唇,张开双臂。   沈珺迫不及待撤离吧台,正要投奔他怀,忽然脚步一顿,放缓了步子走来。   等人和周易禾距离近了,才敢放肆起来。   周易禾将箱子扯到一边,伸手将她揽进怀里。   她身上好闻又柔软,周易禾喉结滚了滚,声线暗沉:“想我了么?”   他下颌处冒出了几根青黑色胡须,沈珺一抬头就能看到。   周易禾面色正经得要命,背后的手心温度却是滚烫,手指有意无意地揉搓。   沈珺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立刻将手抵至人胸膛,却又贪图他这份难以自持的情感。   她轻轻问道:“不是明天才回来么?”   周易禾手下用了力,将人重新抵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长发,淡笑:“想你了。”   沈珺笑了声:“还有呢。”   “就提前回来了。”   ---   周易禾洗完澡出来,人已经躺在床上睡了。真丝睡裙服帖贴在身上,浅灰色床单凹陷下去,侧面反光映出曲线。   温热手掌搭过来,她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易禾的脸。   静默三秒,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猫儿,躬着身子张了张嘴,去磨蹭周易禾。   沈珺满脑子混混沌沌,半梦半醒间思索着怎么把怀孕这个消息告诉周易禾。   周易禾秉承着小别胜新婚的姿态与心情,三五下褪去了沈珺身上原本就垂落的睡裙,低垂着头,作势要往她秀丽清瘦的锁骨上凑。   沈珺猝不及防,嘶了声。   周易禾抬头:“怎么?”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抵在他下颌处冒出来的胡须之上,有点儿硬,很磨人。   “长胡子了?”   “嗯?”他的声音才像是刚睡醒,微微暗哑,“忘记刮了。”   “我帮你吧?”沈珺移开手指,双手捧着他脸,目光温柔而恬淡,“技术不好,我慢慢刮。”   周易禾缓慢地眨了眨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沈珺笑着撒娇:“好不好?”   他没办法说不好。   ---   刮胡刀,刮刀,泡沫。   沈珺不是很了解男人的这些东西,便东一个西一个的问他。   周易禾耐心回答,坐在椅子上等她研究透彻。   结婚多年,这是沈珺第一次给他刮胡子,他没来得及揣测这番举动的意味,只在胸膛里发出低频的笑。   “周易禾。”沈珺问他,“刮胡刀是不是刮很快?”   周易禾乖乖回答:“是。”   她又拿起刮刀,一本正经道:“这个很慢,对吗?”   周易禾又道:“是。”   “为什么看上去不太锋利的样子。”沈珺倚靠在盥洗台上,耐心询问,“需要磨一磨么?”   周易禾笑出声:“怎么磨?”   沈珺转过身,左手食指挑起他下巴,眼睛正对着他好看的嘴唇,视线是向下的。   只一会儿,她做出评价:“应该不用磨了。”   周易禾滚了滚喉咙,告诉他,柜子里有新刀片,可以换。   沈珺思索道:“不用了吧,怕划伤你。”   周易禾说:“哦,没关系。”   沈珺一怔,气得拍他肩膀:“对我有点儿信心好不好?”   周易禾指了指自己的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想怎么折腾都行。”   沈珺:“……”   因为周易禾这句话,沈珺的动作格外小心,她从脸颊两侧开始刮,厚厚的泡沫掩盖了刮刀的形状,挤到她手指尖。   她停下动作,看了眼另一边脸,发现异常。   她又问道:“泡沫是不是太多了?”   “嗯?”周易禾很享受,“可以的。”   沈珺立刻发出一声很无奈的笑:“周易禾,你真是。”   周易禾不语,乖乖扬起下巴。   快要刮完的时候,沈珺感觉到腰腹处多了一双手,清清淡淡的触感,似是试探,又像征服。   沈珺侧了侧身子,脸趴在他脸前,冷哧:“别闹。”   周易禾平静申诉:“没闹。”   沈珺完成任务,看他脸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惊世神作,喉间溢出一声满意的长叹——   “鬼斧神工。”   周易禾笑:“多谢老婆夸赞。”   沈珺没绷住,倒在人怀里笑,边笑边说他:“怎么这么自恋。”   浴室里灯光散漫,两人贴在一起,气氛到位,神态自然。   周易禾有了反应,拉过人就要吻下去。   沈珺手里还拿着刮刀,哎哎两声:“手里有东西。”   “给我。”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来,手下嘴下功夫没停。   “别别。”一向热衷于此事,与他甚是合拍的她一脸惶恐与不安,侧着胳膊钳锢着他,不让他接近。   周易禾停下动作,一手护着她后背,一手拿着刮刀,茫然看她。   沈珺觉得,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   她也看他,预料着他知晓这个消息后作出的反应。   “有件事——”她抿了抿唇,勾住他下巴,不久前有些刺人的皮肤如今平滑无比,“跟你说下。”   周易禾很有兴趣:“什么事儿啊?”   末了又说:“姐姐。”   沈珺从头到脚滚过一层细密的紧张。   倒不是因为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因为一般周易禾喊她姐姐,就是要求/欢。   “……周易禾。”沈珺亲他脸侧,撤回身体,认真道,“我怀孕了。”   三秒之中,沈珺明显看见周易禾瞳孔里的神色,从平静到慌乱,再到欣喜若狂,然后,戛然而止——   周易禾蹙着眉头倒吸一口凉气:“嘶——”   盯着他莫名其妙的模样,沈珺忍不住拍打他肩膀,又气呼呼捏他的脸,力道不轻不重:“周易禾,我怀孕了。”   “啊。”周易禾喉间溢出一丝沙哑性感的低吼,双手轻轻扶住沈珺的腰身,把人扶起来。   沈珺眼神一顿,突然看见,之前那把被周易禾握在手里的刮刀,跌落在地上。   而周易禾的脚背,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痕。   沈珺瞪大眼惊呼:“周易禾,你怎么了?”   周易禾抬起脚背,低声道:“太高兴了。”   沈珺倾靠过去,凑过去看,嘟起嘴唇吹了吹伤痕,无奈吐槽:“至于么你。”   周易禾被自己逗笑,定住神色,不失风度又义正言辞道:“当然。”   ---   一夜没睡好,沈珺保持着一个姿势,只要动一动,便能瞬间被人给环抱住。   今晚的周易禾格外黏腻,脚背的伤口不大,没有进行包扎,沈珺一晚上都在想,可千万不要蹭到他伤口。   忍无可忍时,沈珺推开周易禾的头,趴在他耳廓边叫他的名字,把人叫醒。   他睁开眼睛,黑眉亮眼。鼻梁的高度硬朗锋利,带着几分成熟。结婚几年,他样貌几乎没变,可沈珺感觉,他在越来越好。   她也是。   她腾出手去捞来手机,看了眼时间。五点多。   周易禾摁了摁太阳穴,顿了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沈珺在浴室对她讲的话。   像是感觉做梦,于是低声道:“老婆,我做梦了。”   沈珺调整姿势,抬眸看他,在清晨阳光穿透云层的清透中,对上他的眼。   “老婆。”他距离她很近,不同于职场中的雷厉风行,模样很乖,“我梦见你怀孕了。”   “……”沈珺笑道,“那不是梦。”   周易禾:“……”   他眉眼一怔,顿时手足无措,思索半分钟后动作轻柔地将沈珺翻了面。   沈珺平躺着,身上穿着那件酒红色真丝睡裙,他毛茸茸的脑袋凑过去,轻轻转头,耳廓贴在她平坦腹部。   沈珺:“……你在干什么?”   周易禾笑意直达眉梢:“听胎动。”   沈珺:“才六周——”   周易禾抬起手指,放在唇间:“嘘——”   沈珺被逗笑:“……你起开。”   周易禾又拥过来,抱住她不撒手,头抵在她下巴,耳朵靠在她心脏位置。   “老婆。”他道,“我爱你。”   沈珺屏住气息,忽然觉得很感动。   他抱得更紧,道:“我的童年不算好,本来打算,这辈子有你有默默就好,但是现在她来了,我除了紧张,还感到幸福。”   “和你结婚那天,我就在想,这辈子不能再快乐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比那天快乐美满的时刻数不胜数,原来和自己爱的人过日子是这样的。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他自顾自地说,自顾自地笑。   认真且幸福地重复道:“我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天不更啦   生娃番外都是高糖 第60章 生娃2   沈珺怀孕后, 工作更卖力了。   彼时《霸王别姬》上线几年,早已火遍大街小巷,凡星内部人员换了一茬又一茬, 没了初入凡星时的紧张与不安, 沈珺算得上彻彻底底的前辈。   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年纪。   孕初期身材不显,沈珺每天如沐春风, 又小心翼翼。   如沐春风是别人眼里的她,小心翼翼是自己心里的感受,又喜悦又纠结。   要说怀孕带来的后遗症, 那大约就是嗜睡了。   周易禾在工作账号上问她怎么样?   她迷迷糊糊地回挺好的。   工作群里发来消息, 她顺手点开回复了句就是困,睡不醒, 真想直接下班。   消息发出去,她就关掉窗口看视频, 《霸王别姬》的最新版视频,从镜头到特效无比绚烂。   看了会儿视频, 她拿起手机, 正纳闷着周易禾怎么还没给她发消息, 忽然看见原本只有公告和员工回复收到的工作群里被人刷起了屏。   ——【原来不止我是这么想的……沈主管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   【沈主管好幽默!】   沈珺捋了捋垂落肩侧的长发, 欣赏了好一会儿群里的刷屏,末了抬眸, 后知后觉的想,凡星还有另外一个姓沈的主管么?   对话框抖动了下,周易禾发来一张截图。   沈珺一怔。   周易禾:【你是不是发错消息了?】   沈珺:【……现在撤回还来得及么?】   周易禾看笑:【一孕傻三年, 你这才三个月。】   沈珺倒吸一口凉气,无奈发现撤回时间早已过了两分钟,于是又点开周易禾的对话框。   【产检约几点?】   ---   医院出来, 沈珺笑意盈盈。周易禾牵着她的手,问她饿不饿。   沈珺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便道:“回家吧,我们自己做饭。”   周易禾载沈珺去了公寓旁边最大的超市。   婚后第二年,周易禾以沈珺的名义在凡星附近买了套二居室。首付他来付,贷款沈珺还,之所以买二居,也是沈珺的要求。   沈珺前几年就想买一套自己的房子,奈何赚钱养家,余额太少,又因为北城的房价过于高昂。她攒了些钱,但这钱是她用来给沈默的学习以及生活备用金,况且用于买房远远不够,便把买房这事搁置了。   前几年,凡星五公里外楼房开盘,周易禾带沈珺去看了眼,问沈珺想要什么户型,沈珺随口说了句两居。   周易禾便以她的名义购买了一套面积不算太大的二居室。   这房子去年才竣工,沈珺本打算今年装修,如今怀孕,装修一事要搁置。   周易禾推着购物车,沈珺挎着他小臂,笑着问他:“你喜欢什么装修风格?”   周易禾听出她想法,直截了当道:“你现在不能装修。”   沈珺立马捏紧他小臂:“我现在只是在问你喜欢什么装修风格,又不是在问你是不是明天帮我装修?”   周易禾低眸看她一眼,小臂用力,将她的手夹至身体中间,似乎有种不太想让她距离自己太远的意味。   他笑了声,道:“我帮你装修,你放心?”   沈珺定住一秒,诧异:“你真要帮我装修?”   周易禾又看她:“你真的放心?”   沈珺雀跃道:“我当然放心。”   周易禾这人,做什么都让人安心,何况是装修,而且现在他们居住的公寓装修风格就很简洁大气。   沈珺想要装修,也只是不想让那房子空在那里,毛胚房的感觉过于阴森了。装修好了,偶尔可以过去留宿,而且房子也显得有烟火气许多。   周易禾默了默,道:“那房子你如果想留给默默,是需要参考默默意见的。”   沈珺诧异:“这房子是我买给自己的,默默长大了,自己可以买房子。”她拍了拍肚子,“包括里面这个,都要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四个字,被她说得清清楚楚,甚至下巴微抬,好似有一种十分自豪的感觉。   周易禾俯视着她,眼睛像是晴空里高挂的太阳,炽亮闪烁。   她想到了什么,松开挎着周易禾的手,掏出那张产检单。   沈珺深切感受到这次怀孕和上次的不同,便是从产检开始的。怀沈默时,她只做过两次产检,好在沈默自己争气,从出生到长大几乎都没给她添过麻烦,但是想起那时还是感觉有些草率。   如今,肚子里宝宝的到来,是全家做好了万全准备,欢呼雀跃得迎接而来的。   沈珺用手指挠挠周易禾的手背,指着产检单笑道:“你说现在装修的话,她是不是出生后就能看到妈妈的新房子了。”   周易禾扯了扯嘴角:“房子装修好,至少要通风三个月,用来散发甲醛。”   他到底没答应沈珺着手准备装修房子的要求。   一来他觉得当下沈珺怀孕,正是需要人陪的时候,二来装修是一件极具个人风格的事情。他和沈珺结婚多年,当然了解两人在习惯和喜好方面的差别,他不能保证让沈珺完全满意,他不想看到沈珺失望的脸。   他对沈珺道:“用自己的喜好去装满自己的房子,是一件具有幸福感的事情,这种事情我已经经历过,无需再次经历,反倒是你,需要体会这种幸福感。”   两人停到生活区,面前摆着玲琅满目的盘子与碗。   沈珺看见一个很喜欢的盘子,淡绿色瓷釉,边缘微有弧度,浅浅的金边。   她问周易禾,那盘子怎么样?   周易禾顿足,揣测一秒,道:“还不错。”   沈珺问:“只是不错?”   周易禾回答:“不错。”   沈珺道:“我只是想,我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装修,而且有个想法,我考虑了很久。”   周易禾疑惑:“什么事情。”   沈珺坚定道:“我想离职。”   周易禾以为她是因为怀孕,便询问道:“是因为身体不适?”   沈珺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他,声色温和:“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怀孕吗?那怎么可能,我就是觉得我的事业,可以更上一层楼了。”   周易禾稍作思考,轻易便懂了:“你想创业。”   沈珺并没有回答。   不过周易禾并没有否定她,只是客观道:“只要你能权衡好身体和工作之间的关系,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你。”   沈珺松了口气,原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思逐渐安定,只要有周易禾这句话,她再苦再累都值了。   前不久,姜蒙突然发来消息,询问沈珺近况。   当年姜蒙对沈珺有过好感,但行为礼节一直绅士,所以沈珺对他印象不错。   和姜蒙聊天中,沈珺得知,姜蒙正在准备离职手续,准备另起炉灶。圈内一个名声不错但并不是很大的影视公司作为投资方,投资姜蒙和另外一位特效大神建立全新影视公司。   姜蒙在离职前,带走了亿华部分员工,并联系了沈珺。   沈珺很动心。   姜蒙和余圣阳关系不错,这事儿张锦诗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过张锦诗很是纳闷,纳闷沈珺都怀了孕还要这样折腾,调侃沈珺,周易禾是养不起她还是怎么?   沈珺很认真地回答她:“无关其他,是我自己想。”   她真想看看,她能折腾到什么高度,在而立之年后,一个女人到底能做到多优秀。   沈珺离职手续办下来后,公司里一众人都很吃惊。   有人猜测沈珺辞职回家生孩子去了,也有人说沈珺和周总这关系,用的着辞职么?挂靠在公司,不上班照样可以领工资。   有知情者透露,沈珺是去开公司了。   此条消息一出,公司上下皆为震撼,无疑不在探讨沈珺女强人的身份,还说她能带着孩子嫁给周总,就不是什么小流之辈。   彼时的沈珺大着肚子,站在新公司里检查着项目合同。   公司虽小,可姜蒙和另一位特效大□□声在圈内响当当,不小小型制作方主动联系,进行项目合作。   股东之一的沈珺当下主要工作,就是招人。   面试了一天,回到家的沈珺,一推开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饭香味道。   周易禾站在厨房里,听到动静,转过身去,“去洗手,一会儿吃饭。”   沈珺心跳快起来,唇角止不住上扬:“老公呀。”她放下包包,心情愉悦,健步如飞,走起路来的声音让周易禾都有些后怕。   她连忙停到周易禾身边,在厨房洗了把手。   换了拖鞋的缘故,她比周易禾足足矮了一个头,手湿着,她起了坏心眼儿,超市的手指捏搓着他身上浅灰色的围裙,没一会儿就被沁成了深色。   整个过程,周易禾都没看她一眼,还小心翼翼地挡在她与锅中间,害怕油会迸溅到她那边。   沈珺得不到回应,手指更加放肆,这其实是不常见的场景,但沈珺这会儿就是起了兴致。   葱白玉润的指尖从浅灰色上方跳跃,力道忽轻忽重,然后,轻而缓急地贴合在周易禾轮廓分明的腰腹。   他一直有锻炼,身材保持得很好,和两人初遇时相差无几。   而沈珺的这些动作,明显带有挑/逗的意味了。   沈珺感觉到周易禾的身体微微一僵,被她贴合的部位没由来地向后躲。   沈珺瞟了眼他手里端着的把柄,酱料覆盖均匀的鸡翅被他均匀排列在她最喜欢的盘子里。   她又贴过去,满脸惊喜地问他:“做得什么呀?”   周易禾不紧不慢地将鸡翅摆好,放下手里东西,不紧不慢地解下身后解扣,看了眼她充满喜悦,依旧等待着她回答的眼神,不紧不慢道:“我以为你知道。”   沈珺笑:“知道什么呀?”   周易禾躲过那道眼神,低声道:“知道孕早期不能有x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珺:知道就不能挑/逗了嘛   周总:……能 第61章 生娃3   沈珺偏着头看周易禾的侧脸, 闻言心脏一颤。   怀孕至此三个月,从得知当晚到现在,两人分床睡, 但没分房。简言之, 周易禾在主卧搭了条简易小床,方便晚上照顾她。   沈珺觉得没必要, 可以在一张床上睡觉,也可以不在一个房间,没有必要让他如此委屈地睡在一张宽不足一米二的小床上。   周易禾已经走到餐桌前, 偏着头看着身后稍显丰腴的身影:“吃饭了, 你最喜欢吃的。”   沈珺当即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扬着笑脸朝他走来。酱料鸡翅肉质鲜美, 一口咬下去,醇香在口腔中爆满。她点着头竖着大拇指赞赏, 周易禾笑着把另一块夹到她碗里。   沈珺遵循着礼尚往来的规定,给他夹回去一个。   “你别把我养太胖了, 不好看。”余光中的她翘着兰花指, 一只手捏着筷子, 另只手掐着鸡翅, 嘴角染了油渍渍的酱料,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而是真实又可爱。   周易禾回想她前几周来疯狂补充营养,生怕过犹不及,让肚子里的宝贝儿得不到充分成长的画面, 轻扯嘴角。   他道:“前段时间你疯狂进食的时候,总给我一种你并不怕胖的感觉。”   沈珺吃完最后一口鸡翅,准备抽张纸巾擦嘴, 手还没抬起来,纸已经被周易禾送了过来。   沈珺拿过他递来的纸巾后,毫不客气地说了声真贴心。   周易禾像一位幼儿园得到老师夸奖的小朋友,耸耸肩:“谢谢夸奖。”   沈珺擦完嘴角,又让周易禾递给她湿巾,慢条斯理地擦起手,边擦边道:“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和大龄产妇挂钩。”   周易禾猛不丁被呛了下,无可奈何走到洗手间漱口。回来时沈珺坐在椅子前,面前的饭碗空空如也,眨巴着两只眼睛问他,没事吧?该不会被吓到了?   周易禾坐下来,看到自己消了半碗的饭,惊觉沈珺最近是不是吃饭吃的太快了?   这样不好,对胃不好。   晚上睡觉时,周易禾洗完澡正准备往小床上躺,沈珺坐在大床上看书,看见人来立马正襟危坐,拍拍床边。   “老公,来坐。”   周易禾刚洗完澡,头发吹了半干,潮/湿漆黑的头发被他指骨分明的五指悉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英俊的脸。   沈珺心脏砰砰跳得想,他的发际线怎么还是那么优越。   周易禾当下的状态,和两人刚在一起时状态相差无几。而又因为时间的推移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感觉。   床塌了大半,沈珺放下书被周易禾搂紧怀里,那种被紧紧包围的幸福感和安全感席卷全身。   周易禾问她在看什么书。   沈珺道:“浮生六记。”   周易禾听着。   沈珺又道:“是清朝文人沈复记载的爱情自传。”   周易禾拍拍她的肩膀,吻她额角:“睡吧。”   沈珺更往他怀里凑了凑:“一起吗?”   周易禾道:“等你睡着,我再走。”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开了床头一盏米黄色的亮灯,是沈珺看书用的。   沈珺抬眸,晶亮的眼神在灯光映衬着愈发认真而好看:“一起吧。”   周易禾看着她的眼,半晌低声道:“你别撒娇。”   沈珺瞪大眼:“我没有。”   她覆在周易禾睡衣边边的手用力蹭了蹭,她听见周易禾闷哼了声。   沈珺不紧不慢地放下脑袋,半压在他胸膛处,轻易便能听到他的心跳,唇角含着止不住的笑意。   相比较而言,周易禾就没有那么好受了。   他很少情况下能够克制住对沈珺的爱意,一般情况下,克制不住。   他之前没有生孩子的打算,他完完全全把沈默当成他的儿子,尽职尽责。他对孕期注意事项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在得知沈珺怀孕后才开始了解,在孕育方面,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爸爸。   沈珺做事说一不二,之前他出差回家,两人缠绵悱恻,耳鬓厮磨。   自从得知沈珺怀孕后,他便将冲动隐忍下来,自动隔绝。   沈珺躺在床侧,抬头看他,又问了遍:“睡一起吧?那小床你睡着能舒服么?”   周易禾环顾四周,开口道:“你自己睡大床,舒服。”   可能是分床太久了,沈珺并没接他话语。天气渐凉,他身上散出来的暖意无人能及。   沈珺自然不肯,于是蹭的更紧:“不行。”   沈珺像个撒娇的孩子,周易禾是对她无限包容的避风港。   周易禾瞥了眼她骨肉匀婷的肩侧和轮廓柔和的侧脸,声色低沉暗哑道:“我就在旁边看着你。”   没得到回应,意识到环抱自己的那双手更用力时,他终于抬起小臂捏着高挺鼻骨,声色无奈道:“沈珺,我有反应了。”   沈珺瓮声瓮气道:“不信。”   她现在好像特别“无赖”,仗着自己怀孕,无法无天了起来。   周易禾舔了舔唇,下定决定动作轻轻地将人拎起来,又听她道:“不然你自己去卫生间解决一下?”   周易禾:“……”   她笑道:“反正今晚必须睡一起。”   ---   周易禾对待沈珺,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   ——束手无策。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陪沈珺睡在大床上,等沈珺睡着之后自行撤退。怀孕初期沈珺睡面浅,察觉到周易禾要走便撒着娇让他留下,用自己“大龄孕妇”的身份卖惨。   周易禾手足无措,只好再度躺下,温柔拍着她后背入睡。一般第二次起身沈珺就不会再醒了。   她彻底睡熟了。   孕中期,沈珺提出同房的事情,并且有理有据道:“根据医生建议……”   周易禾选择拒绝。   社珺半侧在床上,怀孕以来皮肤变得白里透红,身型稍显丰腴,她半眯着眼睛看见起身的周易禾,低声道:“我还没睡呢,你就要走吗?”   周易禾道:“我怕你把持不住,对我进行人身攻陷。”   沈珺笑得不行:“我最多就是摸摸。”   周易禾双唇抿紧,用眼神告诉她。   ——摸摸的威力大于/核/炸/弹。   沈珺困了,也不愿多难为他,只笑道:“晚安。”   周易禾看她的眼神有种难以言说的温柔,沈珺其实没什么自信了,她想现在的她一定是丑于之前,但母性的光辉伟大,所以自觉忽略这份疲态。   毕竟她在整个孕期,一直兢兢业业地的工作。   周易禾凑过来,在她侧脸落下一吻。   “我就睡在旁边,有事情叫我。”   整个孕期,一贯如此。   沈珺到孕八月才休产假,休产假时姜蒙很是欣慰。   “早知道你怀孕,我就不折腾你了,你每天在这里走来走去,我看着都心惊胆颤 。”   沈珺离职时没告诉姜蒙自己怀孕的事情,跳槽过来便忙着整理合同,跑片场见导演,直到一两个月后姜蒙才发现异样。   但那会儿公司正准备拿下一个国内较大的科幻电影,大时长特效与后期让姜蒙看到一丝公司打响名号的前景。   沈珺也知其中厉害,虽然姜蒙带出了部分实力特效师,但导演方看中经验与实力,公司毕竟成立不久,业界名声并没有打响。   沈珺道:“我休完产假,立马回来。”   姜蒙笑道:“静候佳音。”   姜蒙前两年交了个女朋友,是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年轻貌美,行为举止端庄。   沈珺见过一次,在姜蒙的引导下,小姑娘略显腼腆的叫她姐。   沈珺感觉,挺好的。   ---   休假之后,周易禾每天提前回家一小时,陪伴沈珺。   沈珺在家里待着无聊,便要他陪自己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就是附近走走,不能去远处。周易禾不开车,牵着她的手散步。   “最近总是在家坐着,头顶快发芽了。”沈珺拽着他的手,“我想吃点儿别的东西,你一会儿不要拦我。”   “你想吃什么?”   “你别管。”   那就是垃圾食品,他反手将她有些发胀的手指握在手里。   公寓附近街道宽阔,交通便利。两人步行走过一座高架桥,去了对面的商场。   爬楼梯堪比登山,沈珺却如履平地。   周易禾道:“你是想吃什么?”才能走得像飞一样。   她忽然就笑了几声:“我想吃的可太多了,我没带手机,你一会儿负责付钱就好了,可千万别阻挠我。”   他抬眼:“这就把我当工具人了。”   沈珺一怔,笑道:“怎么能说自己是工具人呢。”   周易禾道:“工具人就工具人吧,我也没说不愿意。”   走过高架桥,下楼梯的时候,沈珺忽然顿了顿,她有些看不到脚底的路。   车流在桥下缓慢经过,远方蜿蜒的道路传来几声鸣笛。   她踌躇不前着,捏紧了周易禾的手掌。   他连忙收紧手指,另只手覆在她身后,她反应有点儿大,无奈又可爱。   “肚子好大,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没关系。”周易禾总感觉沈珺的情绪都隐匿在刚才说的那句话中,“我在一旁扶着你。”   “周易禾。”她又叫他。   周易禾嗯了声。   “周易禾。”她道,“你真好。”   周易禾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唇角扯起来。   她攥着他:“周易禾,我想吃火锅。”   周易禾扶着她继续往下走,一个人能信任到另外一个人什么程度,大概就是沈珺此刻昂着头在想除了火锅还要吃什么,知道有周易禾替她看好脚下的路。   到了平地,周易禾回过了神,倾身拦住她腰身,“你还想吃什么?”   沈珺想了又想,摇头:“太多了。”   周易禾:“……”   “奶茶要来一杯吧?这东西我一年都喝不了几次,现在应该补一下。虎皮鸡爪也好久没吃了,你买点儿,我吃一口——”沈珺还在想吃什么呢。   周易禾难以置信道:“你确定就一口吗?”   沈珺点点头:“昂。”   周易禾道:“我感觉你现在气能吞山河。”   沈珺道:“只要你给钱。”   商场里人满为患,沈珺不再需要周易禾搀扶了,周易禾却不敢松懈,直接将人锢在自己身上。两人从一楼逛到四楼,沈珺忽然想起美食城是在地下一层的事情。   沈珺扯了扯周易禾小臂:“周周,美食城不是在负一吗?你为什么要带我来四楼。”   周易禾:“哦,我是跟着你走的。”   “年轻人,不要盲目从众。”沈珺假装叹息,道,“一孕傻三年,是我怀孕,又不是你怀孕。”   周易禾:“……”   他瞥她一眼,笑意加深,从她身后伸过手腕,轻轻护住她。   沈珺立马缩了一下,“干什么,别报复啊。”   周易禾道:“大人有大量。”他说完,垂眸靠近了些,喉结轻滚,声色低沉,“报复也不是现在。”   沈珺一个激灵,忽然就感觉微妙。   慢慢腾腾到了负一,沈珺找到地方坐下,周易禾临近她身边一起坐下。   沈珺瞟了眼纹丝不动的周易禾,道:“去啊。”   周易禾坐在旁边,目视着她,似乎正在等她发号施令。   沈珺道:“来一碗牛肚面。”   周易禾思索片刻:“可以。”   沈珺:“掌中宝。”   周易禾道:“一点点。”   沈珺又想说奶茶。   周易禾看她一眼,忽然道:“你不想吃火锅了?”   沈珺露出诧异的表情,她不该露出这个表情,因为周易禾很快就会发现她忘记了刚才的最爱,移情别恋了。   而且,她自己都惊讶了。   她的孕傻全都体现在周易禾面前了,工作中向来一丝不苟,不敢懈怠。   沈珺说,下次吧,这次她要宠幸牛肚面。   周易禾道:“随你吧。”   因为这三个字,沈珺下一秒就要欢呼雀跃。   然后他又说:“仅此一次。”   确实仅此一次。   这晚的饮食放纵让沈珺满足很久,后来他们有过很多生活气的时刻,无论是在繁华都市里看车水马龙,还是在逛遍大好河山种肆意相拥,他们再也没有只陪伴彼此的时刻了。   因为宝宝来了。   比起曾经照顾沈默时,沈阿香明显力不从心,好在今非昔比,照顾周悠然的事情有专业月嫂负责。   这也导致沈阿香疼爱悠然,但这疼爱远远不及沈默。   如果说,真要论个一二三四,做个对周悠然疼爱排名的调查,那家里两个男人绝对不分高下。   沈阿香和沈珺倒还显得淡定。   沈珺半卧在床上时,看见周易禾抱着软软糯糯的周悠然,沈默跟在身后笑得酣甜的模样。   沈默长大了,身高快到周易禾肩膀,和沈珺差不多高。   他们像一对真正的父子,无话不谈,默契配合,无论是在生活还是在精神世界中对彼此永远保持庆幸。   沈珺有被周易禾规定过手机使用时间。   但是那晚,她悄悄从桌面上拿过手机,对着父子三人,对着满室温馨,记录下那一刻的印像。   淡然如水的发至朋友圈。   她是一个很少记录生活的人,她永远记得周易禾对她说过的话,她将此奉为人生信条,永不停止。   但那晚她的朋友圈评论又被刷屏了。   职场上成熟稳重雷厉风行的周总,私下里被她叫做周周,并且是一位二十四孝好老公。   二十四孝好老公,唯一不满,就是素了太久。   医生建议,八周不同房。   沈珺出了月子便开始减肥,瑜伽操天天做着,某天她在做动作时,忽然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听动静就知道是他,沈珺定着没动,臀部高高抬起,肩部和腰身用力向下压。   她的体型变了不是一星半点儿,还在哺乳期,胸围大了两码不止,腰腹处也稍显丰腴,最大的变化是皮肤和气色好了太多。   沈珺憋着气,听着视频里教练的声音。   瑜伽课是线上辅导,她和教练是随时能够通话的,周易禾的到来,两方都能看的到。   他问沈珺:“能坚持么?”   视频那头教练的声音吓人一跳:“循序渐进,如果感觉吃力,我们适当休息下。”   周易禾呼吸沉沉道:“那就休息吧。”   说完,挂断视频。   沈珺还保持着那个身体下压的动作,肩膀后背肌肉酸爽,听见周易禾挂断视频也只是哼笑了声:“你干嘛呀?”   没听到回答,沈珺与静谧到极致的空气中,突然抬起了头。   身后一双大手,缓缓攀上她的/腰/,皮肤瞬间收紧。   “……”   沈珺在毫无防备中蹙了蹙眉,原本错乱的呼吸更加急促。   而身后的人还在继续下压,毫不犹豫地将她摁在瑜伽垫上,严丝密合。   沈珺迷迷糊糊地扭捏了几下,看见不远处窗台映照着她和周易禾的身影。   她趴在瑜伽垫上,侧着头,表情茫然。   周易禾半跪在她身后,无法自持地扯开领带,解开领结之上的纽扣。   他踏入房间时,便反锁了门。   意识到周易禾要做什么,沈珺的心跳一瞬间变快,似乎是也有期待,身体不自觉的发生了变化。   声线拉长了,却也温柔。   “你要干嘛呀?”   灼热的气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扫过耳廓,直达神经末梢,沈珺头皮发麻,瞬间被扼制住了。   他的手指从脖颈后方缓慢移动,扶着她的脸,压制他唇间,动作缓慢,却有带有点儿粗暴。   “*你。”作者有话要说:  救救弟弟,弟弟要被憋死了。   开了个新预收《玻璃方糖》求收藏哦~   大魔王&小仙女   “你们两个还挺般配,名字怎么拆,读出来都是你们俩。”   站在角落里的唐璃听到这句话,略带好奇地抬起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锋利的眼。   野蛮肆意,像淬了冰,也想极冷雪原之上孤傲清高的狼。   唐璃瞬间打了个冷颤,鸡皮疙瘩从耳廓向下,直达脚底。   “看什么看。”他冷哧,“再看——”   不等他话说完,唐璃转身就跑。   他从楼上看见小姑娘搓着裙子飞速离开的背影,别有意味冷笑。   ——怎么会有人那么像一只落荒而逃的兔子。   兔子和狼   大家点个收藏哦,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全文完结,明天或者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