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房租养你啊 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 　　莫听云靠投胎坐拥八套一线城市豪华房产，还有城中村一条街要继承，人生梦想是当一辈子小住院，轻松自在有人罩。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梦想破灭，换岗了。 　　主任：“小莫，从现在开始你就要独当一面了。” 　　莫听云：“……”现在想混个社保已经这么难了吗？ 　　生活不易，小莫叹气。 　　必须找点消遣纾解压力，于是她盯上了当年突然消失现在又突然出现并且连门诊手术费都凑不齐的宋唐。 　　宋唐满身尘土从西北考古基地逃回城市，开了一家文房四宝店，重逢了莫听云。 　　当年总是给他送糖的小青梅已经成了小富婆，隔三差五想给他送钱。 　　莫听云哭唧唧：“这是我排遣压力的唯一途径，请你成全！” 　　宋唐：“……”别人都是在游戏里氪金养野男人，现实里这么玩的您是第一个：） 　　#一个是靠拆迁成为土豪，梦想得过且过却被迫努力上进的妇产科小医生# 　　#一个是希望摆脱家族传承命运，却仍然与父辈殊途同归的青年画家# 　　阅读指南： 　　1、同系列完结文《应是暗香盈袖》《厉医生家的饭》《青枝》等，专栏可阅~ 　　2、非法学专业，相关专业内容来源于网络和《中国画的颜色研究》等科普书籍，妇产科相关参考《妇产科学》教材、《协和妇产科临床思辨录》等书籍，及学术网站，如有错讹，请友好指出，弃文无需告知，勿人参攻鸡嗷=_= 　　3、本故事为虚构，无人物原型，非纪实，不要套现实中的城市，文内有私设，与现实医院中部门设置有不同之处请见谅！ 　　4、文中地名均为剧情所需设置，勿代入现实。 　　5、考据党入坑须谨慎！考据党慎入！考据党慎入！谢谢配合！！！ 　　立意：治病救人，传承经典，青梅竹马小甜饼。 　　一句话简介：当我的青梅成为富婆以后。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 励志人生 　　主角：莫听云、宋唐 ┃ 配角：《纪时有繁星》求预收 ┃ 其它：青梅竹马 第一章 　　六月中旬的容城气温已经很高，连续几天都三十几度，烤得人心浮气躁。 　　下午两点，莫听云靠在容医大一附院青浦区分院妇产科楼三楼办公室的窗边，手里拿着一根冰棍，嘬了一口，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办公室里有些安静，莫听云想起一件事，本来想说，但转了一下身，又没有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门口处探进来一个戴着手术帽的脑袋，是莫听云的上级医师徐秋白。 　　“小莫，16床回来了，你出一下术后医嘱。” 　　莫听云忙哦了声，伸手拖了一下键盘，准备开始干活。 　　坐她旁边的杨丹停下手里的活，扭头问了句：“听云，你16床什么问题来着？” 　　“子宫肌瘤啊，有个很大的。”莫听云咬着冰棍棒，应完又叹口气，“女人真的好难，这次挖干净了又怎么样，说不定过没多久，就又长起来了。” 　　杨丹闻言笑了声，“没办法嘛，谁叫咱们是女的呢。” 　　“做人太难了，我也太难了。”莫听云嘴里嚎了一句，手指一动，点下打印医嘱的选项。 　　徐秋白从洗手间回来，端着水杯喝水，听见她的话呵呵两声，“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都两年了，你怎么还没认清这个事实？” 　　莫听云扁扁嘴，有点委屈，“……我进医院的时候，也没人跟我说是把我当后备力量招进来的啊。” 　　她这话一说，满办公室的人都笑了起来，包括刚来没几天的实习生，毕竟小莫医生怎么来的分院大家都知道。 　　莫听云研究生不是在一附院念的，是在省医院，毕业要找工作的时候，听说省医院要开分院，招进去的新人都是要去新院区开疆拓土的，她一怂，就拒绝了她导留在省医院的建议。 　　最后进了一附院，也是认真考进来的，但是进来没多久，大家就发现她工作态度…… 　　很有点问题，一点都不积极。 　　倒不是对工作敷衍了事，而是很不主动，不主动表现自己，不主动争取进修机会，也不主动收病人，除了自己值班不得不收，就连其他同事拜托她帮忙都要犹豫三分。 　　总院的妇产科大科主任姓唐，曾经开玩笑似的问过她：“你这样不求上进，怎么升职加薪？” 　　她眨眨眼，还没说话，带她的上级师姐苏盈袖就替她回答了，“主任，小莫不需要升职加薪，人家有八套房，随便卖一套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 　　主任哦了声，“你家拆迁啦？” 　　她就点点头，大方地问答：“我家在广南新村，早几年拆迁了。” 　　她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住同一条村，早些年旧城改造，给的补偿十分丰厚，拆完之后她家一夜暴富，在原有资产的基础上起码多了十倍不止。 　　父母怕这些钱放银行里贬值，跟长辈们合计半天，全部换成了黄金地段的房子，并且写在了独苗苗莫听云的名下。 　　随着容城的房价一再攀升，她的个人资产也在不断增加，轻松跻身千万富婆行列。 　　所以同事们有时候会调侃她，“看看小莫看看我，充分说明了投胎是门技术活。” 　　有人说要是自己有这么多房子，每个月光租金就月入好几万，肯定不会来上班，躺着收租多香啊。 　　千万富婆莫听云听了相当不赞同，“那样你的五险一金怎么交？社保怎么办？” 　　众人：“？？？” 　　我都这么有钱了还用担心社保？？？ 　　不管别人怎么想，莫听云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于是她老老实实地上着班，不怎么求上进，就想着过一天是一天，也挺好的。 　　带她的苏盈袖是她同校的师姐，本科时候就认识，知道她的想法之后，问过她：“你有没有想过之后？” 　　莫听云想了半晌，明白她的意思了，就点点头，“是啊，现在不挺好么？” 　　说完又睁大了一点眼睛，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不是吧，师姐你不会打算不罩我了吧？！” 　　苏盈袖被她思维发散闹得哭笑不得，“胡说什么……我的意思是，住院医住院医，那可是住在医院的医生，你想偷懒，起码也得考个主治吧？” 　　莫听云一听，摸摸下巴，“……有道理。” 　　于是她就安心等着，准备等住院医工作满两年的时候去考主治。 　　当然，考下了主治医师资格证之后，干的还是住院医的活，大医院就是这样的，多的是拿主治证的人干住院医的活，总是要拖一拖，甚至有可能卡名额，一卡就一两年才能聘主治。 　　莫听云以为自己也是这样的职业道路。 　　但没想到，前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主任突然告诉她一个消息，青浦区分院要开业了，需要抽调人手过去组成新的医疗队伍，主任希望她能过去。 　　老实讲，莫听云很不乐意，去了新院区，她还想当咸鱼？那是想桃子！ 　　但是主任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她所有没出口的说辞，“你们这一批当初进来，就是当后备力量给分院准备的，小莫啊，你要学会独当一面了。” 　　小莫同志：“……”你不如让我去死嘤嘤嘤。 　　她师姐也不疼她了，笑着劝道：“是好事，去了那边，估计拿了证你就立马能聘主治了。” 　　苏盈袖的话一语成谶，调令下达没几天，她的人事档案转到了新院区，人也跟着过去，一去就是住院总。 　　一路辛辛苦苦一边熬大夜班一边复习考试熬到了今年五月份，终于拿到了新的小本本，人事科立刻爽快地发了新聘书，她的工资涨了几百块。 　　但升级了的莫医生还是觉得，我可太难了！这份社保一点都不好混！！！ 　　“你就这么想过那种吊儿郎当的混日子？你是宋家的人，就应该承继祖业，你的根就在这里！” 　　“你做梦！那是你们的事，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一辈子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吃沙子？！” 　　“凭你姓宋！凭你是宋开文的孙子，是我宋拓的儿子！” 　　“……我还是唐秀的孙子，是曾月的儿子，爸爸，宋研究员，你还记得你妈和我妈死的时候是哪天，又是为什么会死吗？” 　　疾驰的高铁列车掠过田野村庄，满目都是陌生的风景，宋唐已经记不起十几年前自己被带上去往西北的火车时，都见过什么风景了。 　　脑海里闪过和父亲的争执片段，忍不住拍拍抱在身前的登山包，里面装着母亲和祖母的相框。 　　小的时候，他很少见到祖父和父亲，大概也就一年一次吧，母亲和祖母告诉他，他们是为国家工作的，很忙很忙，不回家也很正常。 　　那时候曾祖父母还在世，都瘫痪在床，照顾他们和家庭生计全靠祖母和母亲两个弱女子，老人要看病吃药，孩子要供书教学，到处都要花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宋唐还记得她们用花盆来种菜，为的是能省下每天的青菜钱，又为了省煤气钱，母亲一直坚持烧煤球，那时候煤球两毛钱一个，母亲每次都会多屯一点，一天烧两个球，可以满足绝大部分需要。 　　烧水壶在煤球炉上发出咕嘟嘟的声音，用的时间长了，壶壁会变成一片白色，用煤球烧出来的水，还有种很明显的味道，他以前不知道，后来知道了。 　　他还记得以前容城有过一段时间治安不太好的光景，他们又住在城外的村里，小偷知道他们家都是老弱病残，半夜结伙来偷东西，母亲和他都听见了，却不敢起来喊人，和他抱在一起一边装睡一边哆嗦。 　　怕被他们知道主人已经醒了会起更大的歹心，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只好将希望寄托于他们还能稍微有点良心拿了钱就离开这个可能性之上。 　　后来宋唐每每想起这件事，都觉得可笑极了，看啊，有人来偷你家，你还希望着他们能有良心。 　　他不知道父亲和祖父知不知道这件事，只记得印象里并没有见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过这事，也没有安抚过母亲。 　　后来曾祖父母重病，终日要住院，是母亲和祖母轮流去陪夜，她们还要去干活，因为父亲和祖父并不丰厚的薪水和津贴根本不够用。 　　他呢，就自己照顾自己，自己上学，自己煮饭，有时候邻居的周阿姨会叫他去莫家吃饭，偶尔说一句：“你以后别学你爸那样不着家，看看你妈，太苦了。” 　　是啊，太苦了，曾祖父母走了以后，祖母紧接着就病倒，家里家外就全靠她了。 　　宋唐记不起父亲在那些年里做过什么，他好像永远只是一个活在母亲和祖母对话里的人物，一个过年时才会来住几天的客人。 　　之后祖母病逝，忙完她的丧事，没过多久，母亲查出了肺癌，不到半年就走了。 　　那以后的记忆，就有父亲的参与了。他将宋唐带到安市，安排他入学，初中就开始住宿，一个月回家一次，家里总没人，父亲和祖父在几百公里之外的考古基地日以继夜地挖土，抢救文物。 　　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理解祖父和父亲的志向，他们是优秀的考古人，为考古事业奉献了终身，可是却不是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宋唐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固守黄土，安贫乐道。 　　他就是贪恋城市的喧嚣和安逸，总想起那时候放学回来母亲温和地问的那一句：“放学啦，要不要出去玩一会儿再回来吃饭？” 　　“各位旅客朋友你们好，前方到站容城站……” 　　车厢里响起一道电子女声，提示着列车已经到站。 　　宋唐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搬下来两个行李箱，背着包走出车厢，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站牌。 　　满目都是陌生的风景，和他十几年前离开时大不一样。 　　可是身边过路人说话的声音，却又让他感到一阵熟悉。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真的太难了，想躺平都不行。 　　碎碎念： 　　呼唤收藏啦啦啦啦~今天有二更哒~ 第二章 　　宋唐随着人流排队刷身份证出了火车站，身边是来往进出的旅客，他左右看看，分不清哪些是归人，哪些是游客。 　　他往外面走去，行李箱的轱辘在地板上碾过，发出轻快的声音。 　　走出一大段路之后，回头看见高高的“容城站”三个隶体字，心里忽然间有一股喜悦的情绪冒出来。 　　他终于确认，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满目沙土的地方，纵然满身尘土，也终于回家。 　　“师傅，我去广南新村。” 　　他坐上了出租车，一路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看见熟悉的街道名字，就想想记忆中这里曾经是什么样的。 　　出租车师傅跟他聊天，问他：“帅哥是来旅游，还是回家啊？” 　　不知道他为什么只问这两种可能，宋唐笑了一下，“回家。” 　　“以前在外地工作吧？” 　　“是啊，您怎么看出来的？” 　　“看您一直看外头，是不是觉得变化很大？” 　　“是啊，我都离开十几年了，以前……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师傅啊呀一声，笑道：“别说十几年，就是两三年，都大不一样了，就说广南村那边，以前多荒凉，现在可热闹了。” 　　“是么？”宋唐下意识问了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期待和好奇来。 　　广南村拆迁的时候，他还在读书，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等他知道，父亲宋拓已经回来处理好了一切事宜，选择了原址回迁。 　　他们老房子本来就小，拆迁也没能暴富，只分到两套一百二十平的大三居，还都在村里。 　　这次他离开安市回容城的时候，宋拓虽然跟他吵过，还扬言要把他锁起来，但还是假做不经意地在茶几上留下了一串钥匙，他毫不犹豫地拿走了。 　　出租车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终于进了青浦区，经过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之后，车窗外建筑的墙体忽然间变成了白绿相间，大大的红色“十”字格外醒目。 　　他有些惊讶地问了句：“这边开了医院？” 　　师傅应了声是，很热心地告诉他：“这边是容医大第一附属医院的分院，前年开门营业的，离广南村很近的，你以后要是有需要的话，可以来这边啊。” 　　上来就说有需要可以来，宋唐忍不住笑了声，点点头。 　　到了广南新村路口，宋唐下了车，穿过牌坊走进去，推着行李箱，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看着两边的建筑。 　　以前还有人种地的，现在早就没了，只有绿化树，树上挂着过年时的小灯笼。 　　广南新村经过拆迁改造，跟以前完全不同，除了回迁小区，还有两条呈“T”字形的街道，临街的一楼都是铺面，有的楼上就是出租房，墙上贴着有房出租的红纸。 　　穿过整条街，进到小区里，大热的天，还是中午，居然有人在打篮球。 　　他看了一眼，果然是年轻的男生，走过篮球场边上时，还听见有人说：“xxx，你准备报哪个学校？” 　　接着就有人应：“看我的分数允许我报哪个学校。” 　　宋唐听见，耳尖一动，有点想笑，又想起自己当初本来想报美术学院去北京跟老师团聚的，最后却报了安城大学的文物鉴定与修复专业，这还是他争取来的，宋拓原本要求他读考古学。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无奈，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按照印象中的地址找到自家的其中一套房——谢天谢地，宋拓回来验收房子办手续之后，还记得跟他和祖父说过详细的门牌号。 　　房子从来没人住过，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到处是灰尘，但宋唐并不嫌弃，只觉得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花了几天时间打扫卫生，购置家具电器，接收自己从安市寄过来的行李，忙完这一切，日子总算开始走上正轨。 　　他站在阳台上欣赏夕阳，远远的能看见街上闪烁着彩色灯光的店铺招牌，决定出去走走。 　　别看这里是城中村，街上依旧很热闹，特别是做餐饮的，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家家店都坐满了人。 　　走到“T”字的交叉路口，宋唐看见不少卖水果的档口，夏天正是水果多的时候，红色纸牌上用黑笔写着“桂味10元/斤”和“三华李12元/斤”之类的字样，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山竹旁边暗红色的莲雾。 　　“我真是服了，28床发热，不肯吃药，非要找她老公。” 　　莫听云从待产室出来，急匆匆地去找患者家属，碰见二线徐秋白，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徐秋白听了有点惊讶，忍不住想笑，“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现在就要去帮她找老公，说是出去抽烟了。”莫听云嘴角歪了一下。 　　“噗嗤——” 　　徐秋白忍不住笑出声来，扶了一下她的肩膀，没说什么，和她擦肩而过进了办公室。 　　莫听云好不容易在楼梯间找到一边夹着烟，一边打游戏的患者丈夫，跟他说患者发热，情绪不稳定，吵着要找人，“赶紧回去吧。”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里，莫听云本来想说他几句，可是看一眼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胡茬，又什么都没说。 　　住院的人难受，陪床的人也辛苦。 　　紧接着又来急诊，忙到半夜，徐秋白肚子饿了，在一旁吃泡面，一边把面条嗦得唏哩呼噜的，一边跟她说话：“小莫，你门诊安排在哪天来着？” 　　莫听云听见她的问题，写病历的姿势停了一下，从口袋拿出一个小本子翻了翻，“周二上午和周三下午。” 　　“哦，今天周一。”徐秋白点点头，“就是明天咯，紧不紧张？” 　　一附院有规定，主治及其以上职称的医师方可独立出诊，分院区是人手少，但那只会让每个医生多出半天一天门诊而已，不会让住院医独立出诊。 　　莫听云摸摸脸，叹口气，“我真的太难了。” 　　当初真是信了苏师姐的邪，积极考主治，殊不知到了主治还要出门诊，那种可以早八点到晚八点的门诊。 　　徐秋白看着她这模样，乐得东倒西歪的，让人感觉有点幸灾乐祸，“习惯就好啦，医生嘛，总要经历这一遭的。” 　　莫听云听了直撇嘴。 　　第二天在值班房的床上醒来之后，她才感到一种名为紧张和忐忑的情绪，一下就从床上腾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下地，草草洗漱过后便出了值班房。 　　徐秋白在对面床睁开眼，嘟囔了一句：“小莫你又不叠被子。” 　　那样是会挨护长批的。 　　可惜莫听云听不见她的提醒。 　　毕竟第一天去出门诊，她有点手忙脚乱，总觉得时间不够，先去病房看过自己的患者，问问情况，然后回办公室先把医嘱开在电脑上，又要打印交班记录。 　　忙完这些，已经快到八点了，办公室里热闹起来。 　　徐秋白整理着交班记录本，跟她说昨天后半夜来的急诊，“小夫妻为爱鼓掌，结果避孕套掉里面了，不知道怎么办，过来挂急诊，喊我下去取出来的。” 　　莫听云一届母胎单身，虽然从事跟两性相关的妇产科，但有的事情没经历过就是不懂，听了不免有点好奇，“这玩意儿还能掉在里面的吗？” 　　杨墨被她问得也是一顿，片刻后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知道会破，我家老大就是这么来的。” 　　莫听云刚要问什么，她们妇科的苏护长就进来了，“交班。” 　　一抬头，他们邓主任已经站在最前面了，大家伙立刻都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一阵“哗啦”声。 　　交班挺快的，十几分钟就结束了，刚散会，莫听云往后一看，对自己带的学生云莉道：“小云呀，你把医嘱打印出来，忙完了记得去门诊找我啊！” 　　云莉点点头，她想了想，也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于是把笔往兜里一揣，就出了办公室。 　　其实门诊也还好，以前就跟着主任出过，现在不过是自己单独一个诊室坐着而已，看了几个病人之后她就习惯了。 　　一忙就到午后一点才停下来，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接到母亲周文秀的电话，问她：“今晚回不回来吃饭啊？” 　　“回，回回回，我今天下夜班，现在就回去。”她忙答应着，又提要求，“妈，我零食没有了，你在店里给我拿一箱旺仔牛奶啊！” 　　周文秀听了呵呵两声，“我现在就挺想忘崽的。” 　　莫听云嘻嘻笑笑，当她这话没说，又点名了几样零食，说完才挂了电话起身去更衣室换衣服。 　　拆迁之后，虽然还是很多村民住在现在的广南新村，但也有不少人选择把户口留在村里，然后搬到别的地方住，这样还能继续领村里的分红。 　　比如莫家就不住村里了，而是住在距离不远的一个新开发的别墅区，两幢两层小楼，莫听云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毗邻而居，而她，想住哪边住哪边。 　　甚至可以东家吃饭西家睡觉，爽歪歪。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文秀忽然说了一件事，“阿云还记不记得以前住我们隔壁的宋家？” 　　莫听云咬着烤鸭腿想了想，没想起来，眨巴眨巴眼睛瞅着她妈，“……哪家啊？” 　　“他家有个小男孩，跟你很要好，天天一起上学放学的，叫……”周文秀想了想，“叫宋唐的。” 　　她一说宋唐，莫听云就想起来了，满脸忿忿，“你说他啊！不是搬走了么，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走也不说一声，真是的，一点都不把我当朋友！” 　　她嘟嘟囔囔，周文秀当没听见，说了句：“他回来了。” 　　“……啊？”莫听云的话一顿，整个人愣了愣，“他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们家拆迁也没变土豪，太惨了。 　　小莫：不要紧！我家变土豪了！ 第三章 　　时隔十六七年，莫听云再一次听到母亲提起宋唐这个名字，多少觉得有些陌生。 　　“妈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啊？”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手里的筷子都停了。 　　周文秀把桌上的凉拌鸡胸肉换到几位老人面前，应道：“村里不是说要祭祖还是什么吗，我回去交份子钱啊，刚好碰到。” 　　顿了顿，又说：“小宋在找铺子，打算开店，我准备看看那家卖奶茶的还租不租，要是不租了的话刚好转手给小宋。” 　　莫听云听得有点晕，“……奶茶店？哪个位置啊？” 　　说起来她家铺面还挺多的，父母早年下海经商，借着东风迅速完成了资本积累，在南山村牌坊旁边的另一条街道买了不少门面房，越买越多，渐渐的连起来几乎大半条街都是姓莫的。 　　那边也属于城中村，一直没有拆迁改造，原因很多，莫听云也不太清楚，家里人说过，大概是跟利益有关的，反正直到现在都拆不了。 　　“你经常去修电脑和游戏机的旁边那家啊。”周文秀白她一眼，“装什么傻，别告诉我你去没有去修游戏机。” 　　莫听云这时想起来了，那是一个位于电脑维修店和文印店之间的铺面，挺宽敞，前年租给一对姐妹花开奶茶店，她家的奶茶还挺好喝的。 　　听说她们可能不做了，莫听云觉得有点遗憾，“她们打算搬到哪里去啊？” 　　“应该是直接关门了。”周文秀解释道，“听意思好像是妹妹准备结婚了，对方是个富二代，家里有钱，不想出来工作那么累了，姐姐一个人又支撑不起，也打算休息休息。” 　　说着她又叹口气，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怎么可以放弃工作呢，我家没有钱吗，阿云还不是照样去上班？有事情做才不会闲出病来，混个社保也好啊！” 　　莫听云一听立马连连点头，觉得老妈说得特别对！ 　　眼看着母女俩话题已经歪楼了，莫文斌忍不住清清嗓子，“咳咳，我们你们……不是该说小宋么，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还要开店，这是打算不走了还是怎么说？” 　　周文秀哦哦两声，点点头，“我问了，他说不走了，就是打算回来定居的。” 　　莫听云听了，把吃干净的鸡翅骨头吐出来，问道：“妈，你有没有问他这么多年去哪儿了啊？” 　　“问了问了，就知道你关心这个。”周文秀想起来两个小孩小时候的事，知道宋唐突然不见了是她心里的刺，叹了口气。 　　“我问了，他说这么多年一直住在安市，跟他爸和爷爷在一块儿，没跟你联系是那个时候走得急，没来得及问咱们家电话，后来给你寄过信，还问我你有没有收到。” 　　“我记得你没说过这事儿，估计就是寄丢了，你初中的时候交什么笔友不也这样，信丢了，联系很容易就断了。” 　　周文秀解释完，笑眯眯地道：“回头你们有时间见见呗，好歹以前小时候那么要好呢。” 　　莫听云用筷子戳戳碗里的米饭，眼睛一转，兴冲冲地嗯了声。 　　是啊，宋唐曾经是她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没有之一。 　　以前宋家和莫家是住隔壁的，宋唐和莫听云的农历生日在同一个年份，但阳历却分隔开，宋唐在七月，莫听云在一月。 　　所以小时候有一段时间莫听云是叫宋唐哥哥的。 　　后来上了小学，觉得大家都同班，叫哥哥有点亏，就改了。 　　因为住得近，又同年出生，莫听云和宋唐两个还不会走路就认识了，两个小家伙一起长大，吃同一个牌子的米糊和奶粉，念同一个幼儿园同一个班，小朋友午睡时他们都睡一起，宋唐还老是帮她打架，就为了抢滑滑梯。 　　甚至莫听云还每天给他带糖和苹果，一带就从幼儿园带到小学四五年级。 　　突然有一天他就走了，道别都没有。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这么要好，莫听云还不会那么难过，可是现实不是如果啊，他们明明要好到可以穿同一条裤子！ 　　宋唐帮她背过无数次锅，她给宋唐吃过无数的糖和苹果，那么好的关系，突然就散了，这件事梗在她心里，很多年都难以释怀。 　　就算后来长大懂事，知道人生中聚散离合是常态，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但…… 　　大道理谁不懂，可是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气啊！ 　　“妈你有他照片不？”她眨眨眼睛问道，“我都不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了，不会我们擦肩而过我都认不出来吧？” 　　周文秀听了笑笑，“估计还真会这样，他跟以前很不一样了，那天要不是他先认出我来，我都不知道那是他。” 　　不过照片是没有的，于是莫听云也只能遗憾地叹口气。 　　紧接着又听奶奶讲起宋唐的妈妈，说她是个好人，就是命不太好，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又说宋唐的爸爸不行，殷殷地叮嘱她：“不能找这样的男人，跟守活寡没什么区别，家里什么事都指望不上，除了能给点钱屁用没有，咱们家可不缺钱。” 　　莫听云听了忙点点头，很敷衍地应对对对是是是。 　　当天晚上睡着之后就做梦，竟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梦里始终没有出现除了自己之外其他人的脸。 　　梦醒来就忘，工作一忙起来，连宋唐回来了这件事都被她忘了。 　　“哟，小莫又提这么多零食过来啦？”一大早，更衣室里就传出开玩笑的声音。 　　莫听云打开贴着自己名字的那格柜子，先把包放进去，然后将带来的零食放进小竹筐——这是属于她的柜子，被她整理得很好，放着备用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雨伞，还有装零食的小筐。 　　她一边收拾一边笑嘻嘻地应：“是啊，我妈昨天给我拿回来的，你们要不要吃？” 　　自从她读医，明摆着不可能跟父母学做生意之后，家里的生意就开始缩小范围，现在就剩两样，父亲的茶叶铺，母亲的零食店，两个店铺还挨着。 　　茶叶铺是莫文斌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舍不得丢，更何况家里老人都爱喝茶，零食店是为了莫听云开的，以前是小打小闹的小卖部——没错，小莫同学从小就是小伙伴最羡慕的那种孩子，家里开小卖部的！ 　　“这个软糖新出的白桃口味，我觉得很好吃，你们试试。” 　　莫听云把一半零食塞进筐里之后，一边套白大褂的袖子，一边招呼大家吃零食。 　　临出更衣室之前，不忘换上跟护士一样的白色牛筋底平底鞋，走起路来既轻快又安静。 　　下午还要出门诊，上午的手术结束之后，莫听云立刻去吃饭。 　　手术室的餐车刚刚推上来，按照餐补标准，可以在七个菜里选四个，莫听云先选了一个蒜蓉炒菜心，然后又要一份尖椒炒肉，看见油闷笋也要了一份，然后看看别的，发现没什么想吃的，干脆又多要一勺笋。 　　然后拉开一张椅子坐下，一脚踩在椅子的横梁上，低头给牛奶插吸管。 　　听见徐秋白和外科一位主任说话：“林主任你儿子今年高考吧，准备读什么专业啊？” 　　林主任嗐了声，“爱读啥就读啥，不强求，他别后悔就行。” 　　至于要不要让孩子读医这件事，林主任叹口气，“我是想让他读医，毕竟这行咱们熟啊，以后找工作能帮上点忙，小孩不愿意，觉得那样是被我们安排了人生，他想走自己的路。” 　　莫听云吃了一块油闷笋，咀嚼得咯吱咯吱响，听了这话忍不住笑起来，“以前我也这么想过，后来上班了，想法就变了，能有人帮忙安排工作其实挺好的。” 　　现在就业形势这么困难，那么多人找不到工作，要是能有人帮忙，省去不停地投简历面试又不断地遭受打击这个步骤，多爽啊！ 　　林主任笑着问她：“要是你听家里安排，现在应该做什么？” 　　莫听云还没应，徐秋白就大笑起来，“那她应该在收租！” 　　莫听云：“……”不啊，我也可能在零食店开吃播啊。 　　一直到周末，莫听云休息回家，闲下来了才又想起宋唐的事来，问周文秀：“妈，咱们家铺面租给宋唐啦？” 　　周文秀应了声是，“昨天刚签的合同。” 　　“他准备开什么店？” 　　“说是准备卖画画用的东西。” 　　“……画画？” 　　莫听云愣了一下，仔细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他小的时候好像真的挺会画画的，美术老师布置的作业好几次都是他帮自己写的。 　　“你要是想找他玩，就去呗，反正在家你也没什么事做。”周文秀笑着建议道。 　　莫听云看一眼外头的太阳，再看看面前新鲜水灵的荔枝，摇摇头，“太晒了，不想出去。” 　　话音刚落，莫老太太来叫她：“阿云，快来，三缺一。” 　　她应了声，就起身端着果盘将拖鞋踩得吧嗒吧嗒响地走了，打麻将，有助于预防老年痴呆。 　　就这样过了两个星期，到了六月底，这时候的容城已经进入梅雨季，天气不是很好，又湿又热，让人憋闷得难受。 　　莫听云感冒了，吹空调吹的。 　　周二上午她要出门诊，早交班参加到一半就偷溜了，也没直接去诊室，而是去简易门诊那里开了个处方，准备去缴费拿点药。 　　尽管时间还早，但缴费处已经有人在排队，莫听云一边排队一边看手机，偶尔伸手捏捏鼻梁上口罩的钢丝边。 　　排了好一会儿，还差一个人就轮到她了，排她前面的是一对小年轻。 　　轮到他们了，把单子递过去，缴费处的工作人员报了个金额，男生掏出手机来扫码付款，紧接着莫听云就听见一句：“……怎么办，我卡里钱不够。” 　　女生也一愣，有些着急，“我、也没带手机和钱包……”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我今天一定要做这个手术……而且不能让我爸妈知道，不然他们会打死我的……” 　　说着声音都哽咽了。 　　莫听云在旁边听得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一模一样的话，她听过挺多的。 　　小情侣似乎一筹莫展，缴费处的同事也没有催他们，而是抻着脖子看一眼，对莫听云道：“莫医生，你要缴费吗，先给你办吧。” 　　还没商量好的小情侣闻言立刻回头看了她一眼，连忙让开，莫听云上前去交钱，拿到单子的时候，听见男生说了句：“要不然……你等几天？一周左右？” 　　莫听云立刻回头去看，见男生英气的脸孔上愁云密布，抿着唇，眉心堆得高高的，侧脸的线条看起来有几分凌厉。 　　总觉得这样貌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啊，她嘀咕了一下，可是这女生的手术说不定就是人工流产，万一差了这几天就不能药流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她忽然间就烂好心发作，低声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作者有话说: 　　小莫：等我老了，我就回去继承家业。 　　宋唐：……看小卖部？ 　　小莫：这很差吗？ 　　宋唐：我主要怕你把店给吃没了：） 第四章 　　“需要我帮忙吗？” 　　莫听云话音刚落，还在商量对策的年轻情侣立刻扭头看过来，俱是满脸错愕。 　　她终于看清要做手术的女孩的样貌，瓜子脸柳叶眉，说不上很美，但也挺清秀的，但眼角一颗红色的小痣平添了三分妩媚。 　　莫听云觉得记忆里见过什么人，也是那个位置有一颗一模一样的红痣。 　　但她没有细想，又问了一遍，“你们缺多少钱？我可以帮你们的，我是这里的医生，不是坏人。” 　　她说着，翻了一下挂在身前的胸牌，低头指了指上面的个人信息。 　　“喏，你们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她低着头，没有发现在看清她工牌上的名字时，男生突然变得怔愣发直的目光，和眼睛里复杂变幻的神采。 　　他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在犹豫要不要接受帮助，还是在思考怎么委婉地拒绝。 　　倒是女生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是、是么……谢、谢谢……真的谢谢您……我、我……” 　　她脸孔都红了起来，胳膊轻轻抖着，看得出来她很激动，莫听云怕她出什么事，忙安抚了几句。 　　又问：“还缺多少呢？” 　　她一面说，一面急忙跑到几米开外的西药房，将单子递进去，催道：“快点给我拿药，很着急，我门诊要迟到了！” 　　眼看八点半就要到了。 　　她转身回到这对小情侣身边，他们似乎已经商量好了，男生出示了手机二维码，莫听云扫了一下，一边添加好友一边问：“还缺多少？” 　　“……具体其实不清楚。”男生应了一句，语气有些许忐忑。 　　莫听云愣了愣，“刚才缴费处的工作人员不是报过金额么？” 　　“那是检查费用，后面还有手术费。” 　　莫听云眨了一下眼，“冒昧问一句，手术是……妇产科的？” 　　男生点点头，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莫听云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声嗯里好像只有些赧然和尴尬。 　　一点都没有该有的心疼和愧疚。 　　男朋友做到这份上，也太什么了吧，莫听云腹诽几句，立刻就在心里泛起对女生的心疼来。 　　她抿抿唇，点了一下头，又问：“孩子多少天了？” 　　“45天。”女生小声地应了一句。 　　莫听云没有错过在自己问这个问题时，男生投向女生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和好奇，似乎他根本不知道女友怀孕多久了一样。 　　莫医生：“……”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45天啊。”她重复着说了一遍这个数字，然后道，“我给你们转三千块吧，做无痛的，好受点。” 　　45天的胚胎，已经不能用药物流产了，只能做手术。 　　她说完飞快地转了一笔钱到刚添加好友的那个账号里，转完了才发现这个人的昵称叫“苹果糖”，惹，一个大男人的昵称糖来糖去，女里女气的。 　　转完钱她就跑了，远远听见一句：“我回去就还您钱！” 　　她也没应，急忙从楼梯就冲了上去，再不赶紧门诊护长的夺命连环call就要来了！ 　　莫听云赶到诊室时，距离八点半还有五分钟，分院区人手少，门诊暂时没有将妇科和产科分开，因此走廊上坐满了等待就诊的患者。 　　她的学生云莉站在诊室门口张望着，看见她来了，立刻转身进了诊室，“听云姐，开始叫号吗？” 　　莫听云点点头，把手里的药往诊室角落的柜子里一放，回身拉开椅子坐下，呼出一口气。 　　走廊上叫号的电子女声从门外飘进来，很快就走进来一个年轻的患者。 　　24岁，比她年纪还轻，坐下后第一句话就是：“医生，我一个月前胎停流产了，为什么好好的会流掉啊？” 　　莫听云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原来她是四个月前结婚，过后一个月就怀孕，怀到差不多两个月的时候就自然流产了。 　　“我和我老公都没来得及高兴！”她有些沮丧地叹口气，“我来就是想查查能不能再要孩子了，还有，会不会下一个又这样流掉啊？” 　　“我很难告诉你为什么你会流产。”莫听云实话实说，“你这是属于偶发的一次流产，一般我会建议你找找生活上的原因，除非你下次怀孕之后还是这样，才会建议考虑医学上的原因。” 　　“有可能和你们夫妻俩的生活习惯有关系，喜欢运动么？熬夜么？” 　　女患者摇摇头，“我们都挺宅的，不喜欢出门，工作也很忙，经常要加班。” 　　“不喜欢运动，体质不太好，那可能精子和卵子的质量也会受到影响哦，有问题的胚胎可能在三个月之内发生自然流产。” 　　莫听云的笔在翻开的门诊病历本上戳了一下，按下了笔帽，开始写字，“结婚之前有婚检吗？” 　　患者说做过婚检，莫听云便点点头，又问了一下月经周期，道：“你下次来月经的第三天过来，做一个性/激/素的检查，然后让你老公抽空过来去隔壁男科做个精/液分析，一次排/精后的三到七天都可以。” 　　女患者一愣，“……我老公也要做？我不是能怀孕吗，他应该没事吧？” 　　莫听云抬头看她一眼，笑眯眯的，“那只能证明他当时没事，过了几个月了，谁都不敢保证现在没事啊，对不对？” 　　女患者顿时讷讷，这话听起来很对。 　　在莫听云写好门诊病历本的时候，对方又问了一个问题，“医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开始继续备孕啊？” 　　“早期自然流产的，确认过流干净了，来过一次月经之后就可以备孕了，不过你要等检查性/激/素的话，就等下次月经过后吧。” 　　也不用开什么检查什么药，莫听云交代她下个月记得过来做检查，把病历本还回去，就可以叫下一个病人进来了。 　　然而下一个病人还没进来，外头却响起了一阵动静，有人说：“哎，不是男士止步吗，你怎么跟进来了？” 　　接着就有人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实在太害怕了，一直在发抖，我陪陪她，请多包涵，打扰了……” 　　然后又是门诊护士的声音：“你们要去哪个诊室？” 　　云莉起身走到门口往外看了一眼，见一个男青年扶着个女生往这边走，越走越近，就问了句：“是曾菲么？” 　　莫听云坐在椅子上，好奇地看着，见云莉问完之后没一会儿就伸手去把诊室门都拉开了。 　　然后看见进来的，正是刚才在一楼大厅时她转过钱的那对小情侣，不由得一愣，“……是你们？” 　　“快进来，坐。”说着她看一眼云莉，云莉立即就关上了诊室门。 　　走廊上的说话声立刻就被门阻隔开，诊室里安静下来，只有莫听云的说话声：“检查……是昨天开的？” 　　“是，朱医生开的。” 　　同事首诊的病人，用莫听云的工号看不到信息，翻了一下门诊登记本，找到了曾菲的名字，然后问：“昨天怎么没有去做检查？” 　　曾菲垂着眼，莫听云看不清她的情绪，只听见她平静地应道：“昨天有点舍不得，想挽留一下，结果还是无用功。” 　　听起来是男方执意不要这个孩子？ 　　莫听云下意识就抬眼看向站在一旁陪着她的男青年，目光十分不豫，“孩子来了就是缘分，看看之前的B超结果，胚胎没问题啊，为什么不要呢？” 　　“既然不要孩子，为什么事先不做好避孕措施？” 　　这句话她是看着男人问的，语气有些不善，给人的感觉就是……她想骂人。 　　对方一愣，望着她眼睛都睁大了，使劲地摇摇头，似乎刚要解释什么。 　　莫听云却不想听，理由无非那几个，什么还年轻不稳定没条件，时机不成熟，诸如此类，总之，受伤害的又不是狗男人。 　　她直接就转脸面向曾菲，问道：“你怎么想的，做手术？” 　　“嗯。”曾菲点点头，咬着嘴唇，“最好今天能做，我怕明天……” 　　看来是怕夜长梦多，自己又改了主意。 　　莫听云叹了口气，告诉她：“我帮你问问手术室的医生今天能不能给你做，一般都是要预约的，如果不行，就要约时间过来了。” 　　看曾菲点头了，莫听云就给人流室的同事打电话，一面问今天做手术的多不多，一面拿目光去盯站在那儿的男人，眼神非常不善。 　　男人和她对视着，数次翕动嘴唇似有话要说，但被她这么看着，又终究没有吭声。 　　莫听云从同事那里得知今天有几个原本预约好的患者没有来，现在就可以加台，便将曾菲安排过去了。 　　男人送她到人/流室门口，将人交给护士之后又回来，莫听云递给他一张处方，“去缴费拿药，这是她手术之后要吃的消炎药，注意事项我写在病历本里了，注意保暖，清淡饮食，补充营养，不要干重活，按时回来复诊。” 　　她说一句，对方就低着脖子点一下头，眼尾低垂着，十足老实人模样。 　　莫听云莫名其妙地又看他顺眼一点了，忍不住多劝了一句：“那是你女朋友哎，对她好一点啊，人家的青春都给了你，你还要人家伤身体吗？” 　　“要是不想要孩子，就做好措施，回去多照顾陪伴宽解她，知道没有？” 　　“不是，莫医生，我……”他抬起头来，试图解释。 　　“不是什么？”莫听云脸往下一拉，脸色再度不豫，“你不会想说孩子不是你的吧？！” 　　“本来就……” 　　“好了！”莫听云却懒得听了，手一挥就赶人，“去拿药吧，小云，叫下一个病人。” 　　被赶走的某人：“……” 　　出来的时候气得翻了个白眼。 　　等到晚上，莫听云正在看前一天刚更新的韩剧，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转账信息，打开一看，愣了一下。 　　说真的，早上给钱的时候，她没想过对方会还的，抱着的是做善事的心态，虽然后来她很不满男方的态度，一度想暴打他狗头。 　　她点了确认收款后，又回了一句“照顾好你女朋友”，然后看了眼对方的昵称，发现昵称换了。 　　“莫小云是个小傻子”是什么意思？ 　　莫听云：“？” 　　怎么突然觉得有被内涵到？？？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真害怕我的讽刺她没看懂。 　　小莫：？？？ 　　宋唐：哦，她真的忘了自己有个外号叫莫小云：） 　　小莫：……你礼貌吗？？？ 第五章 　　对方昵称的改变虽然让莫听云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原本想收了钱就删好友，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 　　再等一周，等他女朋友来复查之后再删好了。 　　事情就此过去，莫听云累了一天，早早就回房休息，客厅只留下一盏很小的夜灯，到处都很安静。 　　这里是她成年之后家里给她置办的房产，位于湿地公园附近，环境很好，买下来的时候，广南村还没有拆迁，甚至湿地公园都还没开始建设，也没有通地铁。 　　可是眨眼这么多年过去，周围越来越繁华，湿地公园开放之后没多久就通了地铁，更巧的是，这里离青浦分院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 　　什么都好，就是一个人住太安静了，有时候觉得有点害怕。 　　莫听云把自己缩在夏被里，脑海里闪过以前看的那些鬼故事，什么背靠背啦，红鞋子新娘啦，把自己吓够呛，睡意全无。 　　干脆就打开手机玩起来，刚要上游戏，就看见科室教学群里不断地提示新信息。 　　打开一看，原来是个之前在他们科现在去发热门诊的规培生在说话，说白天遇到一个高热寒战黄疸的病人，怀疑是疟疾，“结果人家死都不说去过别的地方，愣说就在容城待着，不可能是疟疾。” 　　徐秋白问了句后来呢？ 　　“后来就抽血，开了个涂片，找到疟原虫了，上报疾控，刚才七点多的时候疾控来人了，这才承认去过非洲。” 　　徐秋白：“为什么要隐瞒去过非洲，见不得人吗？” 　　这谁知道呢，大家也没有很在意，接着讨论起其他的八卦来。 　　产科组的张珍说了一件事：“肝胆外科的xxx离婚了，你们知道吗？” 　　那必然是不知道的，谁特么一天到晚没事干的去盯着同事的婚姻状况啊！ 　　但也有人知道一点事的，比如莫听云，“不是说准备明年等他老婆生完孩子就摆酒吗？” 　　那位同事是莫听云的同班同学，知道他和妻子高中就在一起，今年过了年扯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妻子就怀孕了，上上个月过来建档，还是莫听云给办的。 　　按理说感情应该很好才对，“怎么会突然就离婚？” 　　张珍回复道：“他工作忙嘛，就接了丈母娘过来陪她老婆，结果丈母娘不是什么好人，骑他头上就不说了，还吃了他的狗。” 　　“他那狗都养四五年了，平时宝贝得不行，当儿子养的，结果就这么没了。最近我家婆病了要找他帮忙，老卢请他吃饭，问起什么时候办婚礼，他才说了这事。老卢说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结果喝了两杯酒就开始哭。” 　　大家看了她的信息都有些震惊：“怎么回事啊，丈母娘把女婿的宠物狗吃了？这么狠？” 　　“那也不是她的狗，说吃就吃，怎么回事？” 　　张珍：“起先是说怀孕了不能养狗，让他们把狗送走，xxx不同意，他丈母娘就想着生米煮成熟饭，总不能狗没了你跟丈母娘急眼吧，又觉得扔了太亏，干脆就杀了吃肉。” 　　张珍：“他丈母娘家是桂城的，有吃狗肉的习俗，没什么好说的，关键是，这是人家的宠物狗，当儿子养的，你给吃了就很过分，是吧？” 　　隔着屏幕莫听云都能感觉到张珍的无语和愤怒，问道：“他老婆没阻止自己妈妈做这种事吗？” 　　张珍：“谁知道呢，可能是没拦住吧。” 　　做儿女的有时候就是拦不住强势的父母，又或许也心存侥幸，盼着他能看在自己和孩子的份上放过这件事，毕竟狗只是狗，而他们是家人。 　　但明显这件事过不去。 　　莫听云又问：“他们离婚了，孩子怎么办，不要了？” 　　张珍：“都离婚了，还要什么孩子，生下来也是拖累受罪，趁月份还不是很大就做了手术。” 　　这是一个迈不过去的坎，也是生活里的一根刺，只要看见对方，就会一个永远记得是你妈把我的狗吃了，欺我至此，另一个又永远心存愧疚，日后还会生出埋怨，不就一只狗吗，有这么重要吗。 　　与其终究成为怨偶，不如早分早好。 　　毕竟人性永远多变。 　　莫听云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觉得人长大真是太难了，怎么这么多烦恼。 　　但是烦恼又没能阻碍她睡觉，后来还是睡着了，就是一直做梦，梦见自己跟一个人打架，醒来后觉得腿有点不舒服，动了动，才发现是一直屈着腿，麻了。 　　一附院青浦区分院的占地面积比总院要大很多，从区域规划分布上就能看出。 　　总院为了尽可能利用有限空间，每个区域几乎都要用连廊连接起来，各个科室最多占一层，门诊和住院部连接极为紧密，而分院则不然。 　　分院有着明显的分区，门诊楼，急诊，住院部几栋楼，基本上做到内外妇儿每个系统都有各自的地盘。 　　莫听云停好车之后，直接就往妇科楼的方向走去，路上遇到外科的熟人，寒暄两句后各自进了不同的门。 　　妇产科楼上下八层，一楼是大厅，还有大示教室和会议室，二楼和三楼是产科组，四楼到七楼是妇科组，八楼是特需病房，每层楼放什么病人，是常规的病人，还是某方面疾病的患者，都各有规定。 　　莫听云搭电梯上到四楼的办公室，进门就听见大家在闲聊，同事孟丹妮的嗓门老响亮了，“我有个外甥，明年高考，说以后想读医，家里不同意，想让他读金融，问我怎么说服父母。” 　　“我说我给你讲讲怎么劝人学医吧。第一，医学是个上位学科，从医学转其他专业容易，从其他专业转医学基本想也不要想，壁太厚了。第二，读医以后你的同学会成为为你家庭保驾护航的重要力量，上到父母重病，下到小孩拉稀，不出微信即可完成远程会诊，多好！第三，轻易不会失业，上可努力攀爬争取成为金字塔顶尖名利双收，下可躺平当个万年主治。” 　　她刚说完，还扶着椅背没坐下的莫听云就忍不住接了句：“这不就是我当年说服我妈的理由吗？” 　　办公室里的大家都笑起来，徐秋白问她：“那你现在是打算力争上游，还是继续躺平？” 　　“躺平不好吗？”她撇了一下嘴角，坐下来，伸手揉了揉脸，“我不想努力了。” 　　话音刚落，邓主任和苏护长就进来了，这就开始交班。 　　值班护士跟医生轮流交班完毕，邓主任说了些医保报销方面的事，话音一转，说起周末有学术讲座。 　　“京医大的周越武教授他们过来，讲座的主要内容包括了瘢痕子宫再次妊娠和子宫腺肌症的诊疗等几个常见主题，大家要记得去听，特别是年轻医生和本科的规培生。” 　　说着眼睛往人群里扫了一圈，停在莫听云身上，“这样，小莫你负责考一下勤，有事情不能去的医生要记得请假。” 　　莫听云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唇啊了声，有点不情愿似的，“这就……不用了吧，大家自愿参与呗？” 　　邓主任摆摆手，没采纳她的意见，“年轻人，该多学习学习，不然你休息日做什么去？” 　　休息日当然是休息啊！你不谈恋爱别人不谈吗！你不睡懒觉别人也不睡吗！ 　　莫听云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无奈地点了一下头，“……行吧。” 　　忙了一早上，到一点多才下手术，吃完饭就去门诊，坐下没多久，来了个熟人。 　　这个熟人说起来，跟宋唐是有亲戚关系的，他母亲那边出了五服的远房表哥，当时认识他，因为他的妻子要在一附院生产，孕期情况不是很好，辗转找到周文秀，托莫听云介绍医生。 　　那时候莫听云才刚实习，后来她读研究生的最后一年，就听说孩子生病夭折，妻子也因为抑郁症自杀了，他也没再婚，一直就一个人。 　　可是这次来，却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三十左右，圆脸，脾气看起来很温和。 　　“坐，你们这是过来……”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男人笑着应道：“我们来检查，准备要个孩子，我一会儿就去隔壁。” 　　莫听云哦了声，有点明白过来，“你结婚啦？” 　　他点点头，手扶着妻子的肩膀，“我现在觉得，我可以走出来了。” 　　遇到一个很好的人，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不再沉溺于缅怀过去，莫听云笑了一下，说了声恭喜。 　　后来看完检查结果要走的时候，男人对莫听云说了句：“宋唐回来了，我记得你跟他是好朋友，有时间一起上家来玩啊。” 　　莫听云眨了一下眼，没说自己还没见过宋唐，点了点头，随意地应了声好。 　　因为周末要去参加学术讲座，莫听云就不打算回去了，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周文秀抱怨道：“我朋友家杀羊，以为你会回来，特地要了半只羊留着给你吃，结果你倒好……那我给你送去啊？” 　　“不了不了，我懒得开火。”莫听云拒绝道，“而且我周日还得值班呢。” 　　社畜根本不配过周末。 　　她不肯要，周文秀说煮熟了给她送去，也不想吃，只能作罢。 　　可是肉多了，家里头吃不完怎么办，周文秀想起了宋唐。 　　刚好要回村里办点事，她便给宋唐送了些羊肉过去，又和他说起莫听云，“本来想等阿云周末回来，请你来吃饭的，结果她要值班，就等下个星期吧。” 　　又说：“回头你加阿云微信跟她聊。” 　　宋唐点点头，和她说了会儿话，一边说一边整理柜台，说自己在哪里上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还有这店什么时候开业，但就是没说他已经见过莫听云了。 　　周文秀一直到回到家才想起来，忘了推莫听云的微信账号给宋唐，想了想，还是把宋唐的名片推给了莫听云。 　　莫听云点开名片，准备选择添加好友的那一刻，愣了一下。 　　哎？已经是好友了吗？ 　　什么时候加的？ 　　一面疑惑，一面看了眼昵称，私信界面上的转账信息存在感极强，仿佛在是提醒着她…… 　　这不就是那天那谁吗！带女朋友来的那个！ 　　啊！宋唐你怎么变成这样的渣男了？！！ 　　不仅没钱，还不负责任，女朋友怀孕居然让人家打胎！！！ 　　这么没品的人居然是我莫听云的朋友？？？ 　　而且…… 　　她看着“莫小云是个小傻子”这个昵称，确定以及肯定自己被内涵了。 　　莫听云：“……”宋唐你才是傻子！！！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太生气了！ 　　宋唐：你听我解释…… 　　小莫：明天再听！滚！ 　　宋唐：？？？ 第六章 　　自觉已经发现宋唐的真面目，莫听云既生气又失望，总之心里怄得慌。 　　明明小的时候也是五讲四美的好孩子，是乐于助人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怎么长大了却变成这副模样。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在门诊见到的年轻男人，模样自然是英俊的，眉目清秀，鼻梁挺直，脸部的轮廓分明，但是不管怎么想，都找不到熟悉的痕迹。 　　而且她都不敢信，生得这么好看的人，居然会做这么不负责任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过他当时明明看到自己工牌上的名字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会不会就是不好意思相认？ 　　岁月真是把杀猪刀，毁了她的童年滤镜！ 　　莫听云叹了口气，退出微信聊天界面。她需要静静，做好心理准备才能跟他说话。 　　她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忙碌，一面是马上就要年中了，有材料要上报，还有就是要参加规培师资培训，一面手术患者又多，其中几个的情况不是很好，都在她的床上，需要提心吊胆。 　　这天呼吸科请会诊，莫听云值班，揣着笔就去了。 　　病人来的时候是气促，送到呼吸科去，那边请了多学科会诊，去到那儿一看，呼吸科想转科，转到心内去，“心功能也不好，我觉得去你们那边能有更好的治疗，你觉得呢？” 　　心内科的同事眼睛一转，看向莫听云，“患者有卵巢癌病史，我觉得也要考虑到这方面的情况，莫医生你觉得呢？” 　　莫听云不想答应，谁特么爱收病人啊，于是拒绝道：“但是现在最重的症状是气促啊，这个不是归你们呼吸科管么。” 　　呼吸科同事道：“但是她也有妇科方面的疾病啊，还是你们专业。” 　　心内科同事也紧跟着搭腔：“是啊，而且她的问题也不大，有什么你就请会诊，我们去看嘛。” 　　莫听云在心里嗤笑，非常不以为然，你们这些不讲武德的坑货，休想坑我！ 　　她抬了一下眼皮，笑嘻嘻的应道：“要转科也行啊，在你们这儿借张床呗，我们病房床位紧张。” 　　呼吸科医生：“……”你这叫哪门子转科？？？ 　　最后没谈拢，莫听云从呼吸科回来了，当天无事，又过了两天，另一位同事值班的时候，这个病人成功转进了妇产科。 　　莫听云知道之后，深觉同事被坑了，“没必要转啊她，要转也是转心内啊，转我们这边有什么用，天天请会诊吗？！” 　　同事很郁闷，“我真是信了他们的邪，他们两个合起伙来劝我的，我一个没注意就……” 　　莫听云：“？” 　　中午在食堂遇到那位呼吸科的同事，便用一种看大奸臣的目光盯着对方，直到对方都毛了，这才离开。 　　看，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这么忙碌的情况下，她当然将宋唐忘到了脑后，直到下个周三下午，在门诊病例登记本上看到“曾菲”这个名字，才又想起他来。 　　不过他女朋友已经来复诊了，这个不错。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周五了，她下夜班，人还没出办公室，就先打电话给她妈，“我中午就回去哦，晚上我想吃叉烧。” 　　周文秀应了声好，又说：“既然你下午有空，就去收一下租吧，有几个铺面的收租时间到了，顺便带小宋到咱们家吃饭啊？” 　　莫听云本来想说不去，但一听到宋唐的名字，眼睛一转，又同意了。 　　于是下午三点钟太阳火辣辣的时候，她穿着一件防晒衣踩着缀了一朵粉茶花的厚底拖鞋，骑上小电动就一路欢快地出发了。 　　“李老板，我妈叫我来帮她收个租。” 　　“哟，小老板娘，稀客哦，太阳这么晒你就过来啊，辛苦辛苦，坐坐坐，吃不吃包子啊？” 　　“哎呀，不用了。” 　　莫听云应着包子铺老板李哥的话，在树底下停好车，进去之前还回头看了眼，看见斜对面一家新开张的店铺。 　　黑底金字的招牌都还是新的，楷体字写着“丹青阁”三个字，门口两边各挂着两个画框，一幅是笔墨，一幅是纸砚。 　　再一看这家店两边的邻居，一家是文印店，一家是她熟悉的电脑维修店，不用说，这家丹青阁就是宋唐开的了。 　　莫听云顿时有点兴奋起来，好奇就像是小猫的爪子，在她心里抓来挠去，收到转账之后都没心思跟人闲聊了，匆忙道别后连车都没开，小跑着穿过马路，一步就跨上台阶。 　　然后走进丹青阁的店门，大喊一声：“宋唐！” 　　宋唐正站在货架的尽头，摆放着新回来的颜料套装，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喊，吓得手一哆嗦，东西差点就掉到地上去。 　　但他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除了莫听云，没有人会这么大声又熟稔地叫他。 　　于是他放下东西走出来，望着出现在门口的姑娘，面色平静地哦了声：“莫小云，你来啦？” 　　莫听云哼了声，走进店里，抬头四处张望打量了一下四周的陈设，然后问他：“你女朋友呢，上班去啦？” 　　说到这个她就来劲了，继续问道：“这么快就去工作，她才做完手术一周，你要多体贴体贴人家，你是男人啊，要负责任的，人家在家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不知道珍惜……” 　　她碎碎念得厉害，宋唐听得眼皮直跳，嘴唇也紧紧抿起，成了一条直线，仔细看的话，好像还能看到他额角跳动的筋脉。 　　“好！停！” 　　他突然喊了一声，打断莫听云的训诫，她愣了一下，随即立刻生气起来，“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要不是宋唐，我还不说呢……” 　　顿了顿，她面上又露出懊恼的神色来，“不过我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了，你觉得我说太多也很正常……” 　　“……不是，没有。”宋唐忍不住扶了扶自己的额头，叹口气。 　　就知道她会这样，长大了也还是急性子。 　　莫听云看着他，眼神有点疑惑和不解。 　　他走近来，在她面前停下，环着手臂，满脸的哭笑不得，“我就是想让你听听我的解释。” 　　莫听云眨眨眼：“？” 　　“那不是我的女朋友，也不是我的孩子。”他平静地告诉她这个事实，这是最根本的问题，这个前提不存在，她的指责就完全站不住脚。 　　莫听云听了他这话，立刻倒吸一口凉气，“……你当老实人啦？” 　　问完之后，眼睛里的疑惑霎时间就被敬佩取代，这就是真爱吧？！ 　　宋唐觉得真奇怪，十几年没见过了，他居然还能只凭她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住脑！别瞎想，那是我表姐！” 　　莫听云哦了声，随即又一脸的黑人问号：“那你当时怎么不说？后来微信上也不说？” 　　说着又想起来他的微信昵称，顿时更气，“你不仅不说清楚，还内涵我是个傻子？你这是人话吗，你礼貌吗！？” 　　面对她的质问，宋唐扯了一下嘴角，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死样，“您给我说话的机会了么，莫医生？” 　　给了处方训了人就挥手赶我走的，不是你吗？ 　　所以，“你难道就礼貌了？” 　　莫听云气势顿时矮了下来，还有点尴尬，抬手蹭蹭鼻子，连忙跳开话题：“你这儿布置得挺好的，把积蓄都花完了吧？” 　　要不然怎么那天怎么会连检查费和手术费都凑不齐？ 　　“那天是个意外……”宋唐看着她的眼睛，觉得有点好笑，“当然，铺货也挺贵的……” 　　话还没说完，莫听云又立刻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呢，我会帮你的。” 　　宋唐：“……”根本不需要好吗！！！ 　　他没有表现出在意，但莫听云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觉得继续谈钱会伤害到他的自尊，于是将目光投向了进门右手边的一处空地。 　　那里放了一张凳子，还有一个画板。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画板上夹着一幅快画完的画，仔细一看，画的正好是这一条街。 　　“这是你画的？”她一面问，一面看着画板上的画。 　　街口的牌坊和石墩，路两边的店铺和民居，树下的电动车，垃圾桶边上落满灰尘的家轿，临街店铺的招牌，奶茶店的客人，水果摊的猫，看起来栩栩如生，细致入微，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超写实主义风格，纤毫毕现，细致入微是这类型画作的主要特点。”宋唐走过来，介绍道。 　　莫听云听了有些好奇，“超写实，是不是像3D那样？” 　　“嗯……我给你看一幅这个画派领军人物冷大师的作品你就知道了。” 　　他说着话，低头打开手机，从相册里找到一幅画，这幅画的名字叫《小唐》[注]，画中人物是一个邻家女孩，她美丽淳朴，莹润的肌肤和晶莹的眼睛仿佛用相机照出来的一样，颜色十分和谐逼真，完全没有绘画手段的痕迹。 　　莫听云惊呼：“这是用颜料画的吗？” 　　宋唐点点头，笑着应道：“这就是超写实主义。” 　　“你大学就学的美术专业吗？”莫听云看完画的照片，抬头好奇地问道。 　　宋唐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似乎有一瞬间的惆怅，但很快就恢复原状，摇摇头，“不是，我是另外拜师学的。” 　　莫听云愣了愣，觉得有点疑惑，他又解释道：“我大学学的是文物保护与修复。” 　　听起来似乎离得很远的两个专业，莫听云觉得更加费解了，“你画画这么厉害，怎么不去读美术？” 　　是啊，怎么不去读美术？凭什么不能去读美术？ 　　宋唐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好像答案应该是家长不让读，但说到底，是他没有尽全力为自己争取罢了。 　　他的反抗，是在已经二十八岁的现在，而去年，他的老师杨淮严先生因为突发心梗去世，终年五十五岁。 　　“我认识我老师的时候，刚读初一，他去安市采风，刚好就在我爸他们考古队待的那个村子，我放寒假，也待在那里，他对考古队的工作很感兴趣，提出想在这里画一幅他们工作场景的画。” 　　后来，杨淮严见他对自己的写生感兴趣，就在休息时教了他一些绘画技巧，意外发现他很有天赋，便想收下这个学生。 　　但考虑到他年纪还小，还要上学，便只能通过书信来指导他，给他寄很多书，寒暑假就来带他出去采风和看展览。 　　“他还教了我工笔画，阿云，这是跟西方油画不一样的派系，传统国画和西方油画，他两样都精通，他是个天才。” 　　莫听云听着他夸赞老师的话语，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里，迸发出了之前没见过的明亮光芒。 　　忽然间便愣了愣，有这样好的老师，也有绝佳的天赋，他为什么会去读一个和绘画无关的专业？ 　　▍作者有话说: 　　注：《小唐》是超写实主义画派领军人物冷军老师的作品，卖出了六千多万的天价，有兴趣的小仙女儿可以自行搜索一下～ 　　＝＝＝＝ 　　小莫：原来我搞错了，尴尬= = 　　宋唐：想象力这么丰富，不如去写小说啊←_← 　　小莫：没有社保，不行的。 第七章 　　容城的梅雨季还没过去，午后难得的太阳很快散开，淅沥的雨水再度降临人间。 　　莫听云坐在柜台后面的圈椅里，看着宋唐扶着画架的模样，侧脸的线条柔和，温文细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回忆气息。 　　当年和她一样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也在岁月里长成了温柔的青年。 　　“高中的时候，我本来想读美术特长生，但是我爸不同意，就读了文科，到高三……” 　　他想去考美术，想去美院，杨淮严也很支持他，特地为了他赶到安市和宋拓面谈，却不欢而散。 　　最后宋唐没有去考美术，杨淮严感到有些失望，但最终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勉励他继续学习绘画，早日找到自己的个人风格和创作方向。 　　莫听云觉得很奇怪，“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你读美术？因为学艺术烧钱，还是觉得学美术挣不了钱？” 　　宋唐摇摇头，“都不是，他会不同意，是因为……” 　　“阿云你知不知道，我们家祖上出过摸金校尉？”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莫听云笑了一下。 　　莫听云一愣，她看过《鬼吹灯》和《盗墓笔记》这样的小说和影视剧，对摸金校尉是什么样的行当并不陌生。 　　“不是吧，你家不是干正经考古的吗？！” 　　她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震惊模样，宋唐被她逗乐了，点点头，“现在是正经考古人，祖宗不是，做过不少孽。” 　　所以从曾爷爷那一辈开始就说要赎罪什么的，后来祖父也真的进了这一行，父亲宋拓，是宋家的第三代考古人，他希望宋唐能子承父业，继续干考古这一行。 　　“以前没技术，很多墓葬都不能打开，因为打开就会损毁，现在技术越来越先进了，挖掘的文物可以得到越来越妥善的保护，他们都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来过，好多做一点研究。” 　　“我们家清明去上坟，给曾爷爷烧的，都是考古界最新研究成果的论文复印件，他们希望可以跟曾爷爷分享这份骄傲和喜悦。” 　　他们真的是很优秀的考古人，宋唐笑了一下，嘴角立刻又撇了下来。 　　莫听云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脱口问道：“后来呢？你为什么不做这一行？” 　　“后来……”宋唐耸耸肩，“我读了文保专业，毕业之后进了我爸单位……当临时工，跟着大部队在荒郊野岭猫着呗。” 　　莫听云一愣，“……临、临时工？” 　　“嗯，临时工好辞职，今天辞职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莫听云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这……不会觉得浪费了你读的专业么？” 　　宋唐的眼睑垂了下来，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句：“阿云，你还记得我奶奶和我妈吗？” 　　“记得啊，你奶奶做的韭菜盒子特别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这么多年我没吃到过跟这个一样的，还有还有，你奶奶做的烫面饺子也好吃！” 　　“你妈妈……你妈妈煎的葱油饼也好吃……” 　　说起来她对宋唐的母亲和祖母印象最深的，还真的全都是跟吃的有关。 　　宋唐哭笑不得，笑骂了一句：“吃吃吃，你就只会惦记吃！”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嘛。”她停下来，笑嘻嘻地应道。 　　然后安静地看着他，察觉到他眉宇间淡淡的抑郁，不由得一愣，流露出疑惑又关切的神情来。 　　宋唐看着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顿了顿，他像是整理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但我爸不知道我妈喜欢什么，我爷爷也不知道我奶奶喜欢什么，每年上坟，他们只记得曾爷爷要什么，却只能给我妈和奶奶烧些纸钱和元宝。” 　　莫听云听到这里，忽然就听懂了。 　　“你不想成为你爸爸那样的人？” 　　在她的记忆里，宋唐就是他母亲和祖母带大的，父亲这个角色，在他还在容城居住的时候，几乎没有怎么出现过，缺席得可怕。 　　他和母亲的感情愈是深厚，就愈容易排斥父亲，因为对方对家庭和伴侣的疏忽，甚至因为他母亲的离世，让这份伤害和忽略没有了弥补的可能。 　　宋唐点点头，他就知道，莫小云是最了解他的人，就算隔了十几年不见，他们也还是会有这份默契。 　　他抿抿唇，忽然又想要问：“你会不会觉得我……” 　　话没说完，就被莫听云一下打断了，“当然不会啦，我也觉得你爸这样不是很好，工作狂可以，为事业奉献终身也没错，但不能完全不顾家人，而且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比如我，我爸我妈也没要求我一定学做生意啊。” 　　宋唐失笑，问道：“所以你是因为喜欢才学医？” 　　莫听云笑笑，大言不惭，“当然，我是一个有大爱精神的人！” 　　宋唐：“……”突然不敢相信。 　　莫听云自夸完之后，又抻着脖子看看店里的装潢和陈设，货架全都贴墙，为了防尘，用的是有玻璃罩的柜子，一对阶梯式的四层架子，背对背的放在屋子中间。 　　货品全都是和画画有关的东西，货柜里是各种笔墨纸砚和颜料，一面墙是传统绘画用具，一面墙是西方油画用具，架子上摆着的，却是各种博物馆文创产品。 　　莫听云转悠着看了好一会儿，最喜欢架子上的那些东西，“这个是故宫猫的摆件吗，好可爱！啊，这个考古盲盒好有趣！这个钥匙扣也可爱！” 　　基本上每样都夸到了，见她爱不释手，宋唐主动道：“拿一些回去玩玩吧，摆在书桌上看看也行。” 　　莫听云眼睛一亮，“可以吗？” 　　随即又立刻摇摇头，“不行，这些你留着卖钱，我上网买就行。” 　　宋唐有点奇怪，“自家有，为什么还要买，你零食不都在自家小卖部拿的么？” 　　“不一样，不一样的。”莫听云摇摇头，“我家又不缺钱，我拿零食一点负罪感都没有，但你不是啊，你连你表姐的门诊手术费都凑不齐！” 　　她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掷地有声，宋唐一时间无法反驳，只好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沉默够了，才叫了一声她的小名：“阿云。” 　　“我不缺钱。”他一字一字地强调，“真的，我不缺钱。” 　　莫听云听了之后眨眨眼，并不相信他的话，“不缺钱？不缺钱你怎么连手术费都凑不够？” 　　“那是因为我的积蓄都投入到开店上来了。”宋唐为自己辩解，要知道除了开店需要钱，他平时画画也很花钱，不说别的，就说颜料里的泥金，就要用到金箔，那可是真真正正的用金子去画啊，不都得花钱呐！ 　　所以宋唐历来都没什么太丰厚的积蓄的。 　　莫听云却觉得：“说来说去你还是穷，要是真不缺钱，怎么可能会花完，你画画肯定也挣不到什么钱，不然当画家开画展就好了啊，干嘛还要开个店。” 　　宋唐：“……”你说得也有道理，我一时间无法反驳。 　　见他沉默，莫听云就觉得自己说对了，立刻站起来用力拍拍他肩膀，一副大姐大准备罩新小弟的姿势： 　　“放心好了，我有八套房在收租，以后这条街上我家的铺面也归我，只要我有饭吃，肯定不让你喝粥！” 　　宋唐：“……”我真是太谢谢您了！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莫听云已经不想听了，“对了，我妈说让你今天跟我回去吃饭，现在走吧？反正你这里也没什么客人来的样子。” 　　宋唐感觉有一支箭咻地扎在自己心上。 　　但最后他还是默默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那、我去隔壁买一个果篮？” 　　“不用这么客气，又不是不认识。”莫听云觉得没必要多礼，自己人嘛，更何况，“家里水果很多，都快要吃不完了。” 　　她的想法简单，但宋唐却想得比她周到许多，“这么多年没见了，去探望长辈两手空空地去，不好看。”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买点水果就回来。” 　　说着就要走，莫听云忙跟上去，“哎哎哎，我跟你一起去吧。” 　　于是宋唐转身关了店门，和她一起往卖水果的地方走，一面走一面和她闲聊： 　　“今天是下夜班？” 　　“是啊，所以我妈让我来收租咯。” 　　“工作忙不忙，累不累？” 　　“还……行吧，习惯就好，你表姐身体怎么样了？” 　　“还可以，听说恢复得不错，之前还让我替她跟你道谢，你要不要加她微信？” 　　“嗯……下次有机会吧。” 　　说着话就到了水果摊，宋唐开始挑水果做果篮，莫听云却看上了人家档口的三华李。 　　“老板，你这里三华李可以帮我夹破，放点辣椒盐现在吃吗？” 　　“可以啊，你要多少？” 　　莫听云一边说自己挑，一边拿过小篮子，没过一会儿就挑好了整篮的三华李，递过去给老板称重。 　　然后用夹子将每颗三华李都夹裂开，用辣椒盐拌好，装在盒子里，还给她几根竹签。 　　她戳了一个放进嘴里，凑过去看宋唐选的果篮，荔枝龙眼火龙果，还有香蕉蜜瓜和青提，满满的一篮。 　　忍不住犯嘀咕：“你这是多少天的饭钱啊，哎哟，你不会后面几天都吃不上饭了吧？” 　　宋唐：“……”我真没有！！！ 　　真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觉得他经济拮据，难道他看上去真的很穷？ 　　莫听云倒完全不知道他想什么，已经在心里合计着到时候给他送什么了，哎，当老大的不能让小弟吃不饱啊~ 　　买好水果往回走去取车的时候，宋唐道：“我来开吧，你……方便坐车么？” 　　他一面问，一面将目光落在她穿着热裤露出大片肌肤的笔直长腿上，心里直好奇，这样不觉得晒么？ 　　裤子这么短，坐车的时候是不是不太方便？ 　　莫听云倒没想这么多，兴兴头头地侧坐上车，伸手抓住他T恤衫的腰两侧，“方便啊，走走走，我们回家吃饭去！” 　　还是跟很多年前一样，三头身的小女孩拉着他，说要带他回家吃饭。 　　他笑着点点头，应了声：“那你坐稳，我们要出发了。” 　　许多年不见，但我们依旧一见如故，这么有默契。 　　▍作者有话说: 　　小莫：说来说去你还是穷。 　　宋唐：我不是，我没有…… 　　小莫：你就有！你看我，我有这条街！ 　　宋唐：……哇，那你好厉害：） 第八章 　　宋唐在见到莫听云之前，就已经从周文秀那里得知他们家已经不住在广南新村了，而是搬去了近郊的别墅区。 　　但他也还没去过那边，因此并不十分认得路，小电动也不像平时开车，还能用个车载导航，只能靠坐在后边的莫听云人工导航。 　　“喏，你顺着这一条路一直开，过三个红绿灯，往右转。” 　　说完之后莫听云就眯着眼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叹口气，“什么时候出梅啊？” 　　“快了吧，这都要七月份了。”宋唐一面回应她的问题，一面在心里算时间，他那幅画，得抓紧时间画完了，这可是大客户要的。 　　他算好时间，又在心里继续盘算，拿到钱以后怎么花好呢，给莫小云买个礼物吧？ 　　可是买什么好呢？ 　　还没想好要怎么花那一笔还没掉进口袋的报酬，就听见耳边背后莫听云在小声地哼歌：“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迈出车站的前一刻，竟有些犹豫，不禁笑这近乡情怯，仍无可避免……”[1] 　　他听清歌词，一时间忍不住有些走神，听起来，和不久之前的他，多么相似。 　　那天走出车站，回头看“容城站”那几个字的时候，他也曾有过类似的彷徨在心头涌动。 　　这座明明是故乡的城市，他回来了，可是，还能找到从前吗？ 　　莫听云告诉他，能的。 　　她已经开始唱“站在大丸前，细心看看我的路，再下个车站，到天后当然最好”[2]了，当年红极一时的新歌，大街小巷都在放，如今已经成了老古董，她还会唱。 　　“宋唐，你记不记得，那个时候我们去玩，有人在路边卖唱，唱那个《我们的纪念册》，你给了一块钱，然后只能看我们吃雪糕？” 　　莫听云说着，坐在车上晃了一下腿，扶着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去，哈哈哈地笑得好大声。 　　宋唐头一侧，避开噪声源的同时，差点把车头也歪到一边去，顿时无语又无奈，“……你老实点，这是机动车道，待会儿撞车了咱们一起狗带！” 　　“不至于不至于。”莫听云吐吐舌头，笑嘻嘻地缩回脖子，老实了下来。 　　说是老实，其实就是没跟他说话而已，人家一会儿哼哼这首歌，一会儿哼哼那首歌，然后再指指路，自得其乐得很。 　　宋唐在前头开着车，听见风声将她的歌声送入耳，忍不住翘着嘴角笑起来。 　　说来说去，还是老家好，看看这里的人，这里的风景，哪一样都这么合他眼缘，这几天他的快活比过去十几年加起来都多。 　　“哎，快到了！”莫听云突然拍了他一下，示意他看前边的路牌，“从这里上去就到别墅区门口啦。” 　　穿过小径，越过岗亭，再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莫家的小别墅。 　　很普通的小别墅，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黑色雕花铁门后面跑过来一只史宾格犬，隔着栏杆呜呜叫。 　　“三月！” 　　莫听云叫了它一声，它立刻大声哼哼起来。 　　“三月以前是一个警犬预备役，不过他温柔了，没考上编制，我爸就把它带回来了。”莫听云跳下车，一边去开门，一边跟宋唐介绍道，“它才四岁。” 　　宋唐有些惊讶，“小家伙以前还有机会当公务员？” 　　“是啊，羡慕吧？”莫听云笑着接了一句，手一推，门就开了，史宾格犬从里面跑出来，往她身上扑。 　　又很好奇地看着推车进来的宋唐，这个人它没见过，气息也完全陌生，但看起来小主人和他很熟。 　　莫听云弯腰揉了一把狗头，冲着屋里叫道：“奶奶！宋唐来啦！” 　　没一会儿，就听见门口一阵拖着走的脚步声，老太太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走路有些拖步。 　　“哎呀，小宋来啦，好久不见，都要认不出来咯。” 　　宋唐看向说话的人，已经过了这么久，再过两年他就到而立之年了，从前还满头乌发的莫奶奶也已经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声音都苍老许多。 　　但看他的时候，还是很慈祥和蔼的，她甚至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红烧肘子的，今晚一定要多吃点。” 　　“哎，好。”他点头应着，连忙上前去扶着老人。 　　莫听云提着他买的果篮，带着三月跟在他们后面，进门就喊热，要吃冰镇西瓜。 　　周外婆也在，客厅里放着戏曲节目，闻言应了句：“冰箱有冰镇杨梅，你去拿来喝嘛，西瓜等吃了饭再吃嘛。” 　　说着看向进来的新面孔，她以前和莫家住得不近，没怎么见过宋唐，只知道是以前莫家的邻居，和莫听云一起长大的。 　　现在一看，小伙子相貌堂堂，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身书卷气，跟他们家阿云很般配的样子哎…… 　　看人家眼睛一转，笑呵呵地招呼道：“小宋是吧，快坐，从外头回来热不热啊，让阿云给你拿杯冰杨梅吃吃就凉快了。” 　　“外婆好。”宋唐忙打招呼。 　　莫听云换了鞋，踢踢踏踏地去厨房找冷饮，出来之后一边把冰杨梅递给宋唐，一边问：“我爷跟外公呢？” 　　“钓鱼去了，一会儿就回。”莫老太太应道，又招呼宋唐吃荔枝，和他说起闲话来，问他这些年都过得怎么样。 　　周外婆竖起耳朵，听得可仔细啦，特别是老亲家问到做什么工作呀住哪里啊恋爱没有之类的个人问题时，她的眼睛就会亮一下。 　　然后宋唐就会特地看向她，认真地说得特别仔细，比如在广南新村的房子，莫老太太都知道的，他还是说得很清楚，因为周外婆不晓得。 　　倒是莫听云什么都没察觉，只顾着一边喝杨梅汁，一边喂三月吃香蕉，吃完了就捧着它的头揉揉脸。 　　宋唐对两位老太太说的是，自己平时的收入主要是帮人家画画，开个小店是打发时间的，老太太深信不疑，“哦哦，是画家啊，那很厉害啊，很出名吧？” 　　“没有没有，只有一点点成绩罢了。”宋唐连忙摆手摇头，语气十分谦虚。 　　莫听云听见他们的对话，倏地扭头过来看，望着他的目光又多了一点忧虑。 　　她真的有点担心，他别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吧，还成绩呢，会不会没钱吃饭哟～ 　　宋唐被她看得心里一哽。 　　天色渐暗，外出钓鱼的莫老爷子和周外公回来了，提着两条鱼，周外婆凑过去一看，哼了声，“肯定是市场买的，你们去的那条水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鱼！” 　　周外公涨红了脸，干巴巴地辩解：“就不能是我们今天去人家鱼塘钓的吗？！” 　　周外婆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眼神，转身提着鱼就走了。 　　两位老爷子臊眉耷眼地坐下来喝茶，半天才注意到宋唐。 　　说了一会儿话，周文秀两口子也回来了，院子里的灯亮起来，家里头登时变得热闹不少，开始张罗着吃晚饭。 　　“快，阿云别吃水果了，来帮忙端菜。” 　　“汤碗放中间嘛，今天是虫草花排骨汤，阿云和小宋你们多喝点。” 　　“不要喝酒了，你们个个都高血压还想喝酒，是想去急诊还是想睡ICU啊？！” 　　“汪——哼——” 　　宋唐帮着将莫听云舀好的饭碗放到每个座位上，闻言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样热闹的情景，他过去十几年很少会在自家里见到，不免有些好奇。 　　见莫听云看他，就笑着解释道：“我们家人少，没有这么热闹的，很少开火。”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考古工地那边每天都这么热闹，十几个人一起吃饭，碰上过年过节或者谁生日，大家都会闹得很晚。” 　　虽然他并不愿意从事这个行业，但不可否认，深深浅浅的探方，荒凉的黄土和杂草，皮肤黑黄得如同老农一样的考古队员，草帽防晒衫和解放鞋，占据了他少年时代里除了学业以外的几乎所有时光。 　　发现重要信息的喜悦，破解不出真相的沮丧，远离亲人的孤独，驻守黄沙荒野的寂寞，他也看过荒凉的月色，猜测过天上到底哪颗星才是祖母和母亲。 　　“是吗，有机会有一定要去看看！”莫听云好奇的声音传来，问他，“你参与挖掘的墓葬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个啊……”宋唐想了想，“前年到去年，我们发掘了一座完整的隋代家族墓园，是隋代的王韶家族墓地，其中M4号墓的主人是王韶的世孙，他11岁就夭折，在开皇十五年和同样早夭的北周广城公段永的孙女段娘娘冥婚，同一天在祖坟合葬。”[3] 　　莫听云听得入神，继续问道：“为什么要配冥婚啊？” 　　“当然是因为联姻。”宋唐应着，分别给大家舀汤，“维护家族利益和影响力，是世家子弟的应有之义，就算是死了，有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派上用场。” 　　多么冷酷的话，莫听云听完抖了一下，“幸好我们家不会有这种事。” 　　大家听了就笑起来，莫老爷子道：“我们以前，都是包办婚姻的，哪像你们现在，可以自由恋爱，跟男的女的恋爱都没关系。” 　　“爷爷，你和我奶也是包办婚姻吗？”莫听云好奇地看看爷爷，又看看奶奶。 　　老爷子点点头，实话实说：“是啊，不过媒婆来说媒之后，我跟你奶奶见过一面的，双方都觉得对方还不错，看得过去，就同意了。” 　　莫听云大惊，“那岂不是光看脸？” 　　老太太笑起来，“对啊，见一面就是看看有没有眼缘，至于其他家庭条件啊人品啊，就靠媒婆一张嘴。” 　　说到这里她又跟莫听云列举了好些个媒婆蓄意隐瞒真相，坏的说成好的，结果坑害了人家女儿的事，莫听云听得啧啧称奇。 　　之后又问周文秀：“妈，你和我爸是怎么结婚的？” 　　“当然是他追我，求我跟他谈朋友的啦！”周文秀一挥筷子，神情十分傲娇，“这你也要问？” 　　莫听云眨眨眼，“我怎么以前听我爸讲，是你追的他？” 　　周文秀冷笑一声，“他骗你的啊傻女！男人的自尊心很脆弱的嘛，你要懂！” 　　莫家其余人人：“哈哈哈哈哈。” 　　宋唐：“……”仿佛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莫家吃饭从来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等吃完饭也吃完西瓜之后，莫听云要回自己住的那边了，临走前跑去找周文秀。 　　挽着她的胳膊问道：“妈，今天收的租进了我的账号，可不可以给我用啊？”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周文秀奇怪地看她一眼。 　　她转转眼睛，“最近看上一个包，比较贵，所以……” 　　周文秀哦了声，“那你拿着花吧。” 　　就这么轻飘飘地把钱都给她了，莫听云抿着嘴窃笑不已，又撒了一会儿娇，这才说要走，顺便送宋唐回去。 　　宋唐坐进她的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扭头看见她满脸笑，有点好奇，“怎么跟偷了腥的猫一样，遇到什么好事了？” 　　“不告诉你。”她哼笑了声，发动车子，车厢里暗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注： 　　[1].《起风了》歌词. 　　[2].《下一站天后》歌词. 　　[3].隋代王韶家族墓位于西安市西咸新区空港新城底张街道韩家村，于2019年11月至2020年5月发掘。 　　＝＝＝＝ 　　三月：我以后会经常出镜吗？ 　　小莫：当然不会啊！你又不是我的狗！我的狗才经常出镜！ 　　宋唐：？？？？感觉被内涵到：） 第九章 　　宋唐回来之后，莫听云又多了一个去处，并且这个去处暂且还很让她感到新鲜。 　　晚上下班已经七点，回到住处后换了辆小电动，临出发前还给宋唐打电话问他在不在店里。 　　“在啊，你要过来？” 　　他的声音有些懒散，漫不经心地穿过话筒传来，有着明显的磁性，莫听云耳尖动了动，嗯了声。 　　接着他又问：“那你来吧，吃饭没有，要不要先帮你点个外卖？” 　　莫听云忙道：“不用你操心这个，等我过去！” 　　自己都没钱吃饭了，还管别人呢——她笃定宋唐已经穷到吃不上饭了。 　　已经是六月底了，天气越来越闷热，夜风吹在脸上，黏腻又潮湿，跟凉快毫无关系。 　　但城市的夜景还是美的，她开着车，看向前面的灯光，朦朦胧胧的，有几分温柔。 　　穿过牌坊的门楼，眼前的景象顿时热闹起来，夜晚的食肆开张，到处都是烟火镬气的味道，饭店前面的空地上摆的桌子坐满了人，奶茶店门前也排着队，是比白天还要热闹的。 　　但莫听云无暇多看，直奔丹青阁。 　　车刚停下来，就看见宋唐坐在门口，面前是画架，手里端着颜料盘拿着笔，不停地在画着。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分辨出他画的是什么，“……这条街的夜景？” 　　宋唐点点头。 　　她又问：“上周我过来，你画的不就是这条街么？” 　　“那是日景。”宋唐淡淡地应道，用笔在一处补了点颜色。 　　莫听云好奇地问道：“你这些画，画完了放哪儿？放在家里自己观赏，还是拿去哪儿展览？” 　　宋唐笑了一下，回她两个字：“卖钱。” 　　卖、卖钱？？？ 　　莫听云一愣，“啊这……你们搞艺术的不是都很清高的吗，你怎么……” 　　“搞艺术的也是要吃饭的。”宋唐耸耸肩，换了一支笔，又蘸了些颜料，“这两幅画，是一位在海外的华侨向我求购的，准备送给他父亲，老人小时候就住在这边，年纪大了思念故土，想看看现在的家乡风景。” 　　莫听云听了有点不解，“想看的话，回来看不就好了，还有拍照拍视频多方便，等画多麻烦。” 　　“所以说你……”宋唐恨铁不成钢似的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画跟照片是不一样的，这里面有作者的感情……” 　　顿了顿，又摇摇头，“算了，说了你也看不出来，觉得好看就行了。” 　　莫听云立即嘻嘻笑了一声，“是啊，好看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懂鉴赏，从小我就不喜欢美术课。” 　　“可不么，美术作业我帮你写的。”宋唐想起小时候还一起念书的事，忍不住一乐。 　　老师让大家回去画“我们的一家”，她不会，要宋唐帮她画，宋唐憋着坏水，给她画了一幅没有她的，美术老师问你们家你去哪儿了，她一愣，回了句，我不知道啊宋唐画的，可能我去他家玩了吧。 　　后果就是两个都被老师教育了一顿，还写了检讨，哪有作业让别人帮自己写的。可是下次，她又继续让他帮忙，根本不怕再被他坑一次。 　　小时候就傻乎乎的，宋唐心想，别了一下头，看她兴致勃勃地看着货架上的东西，忍不住失笑。 　　“你饿了没有，再等等，我带你出去吃饭。” 　　莫听云哦了声，拿起一个猫形的手机支架，在眼前仔细地打量着。 　　过了十来分钟，宋唐手里的事告一段落，他站起身，莫听云看见他的围裙上颜色斑驳，已经被颜料弄得很脏了。 　　他也不介意，往旁边一放，再把画架收回来，去洗干净手之后出来，甩着手上的水珠，喊她：“走吧，带你去吃饭。” 　　“我请你！”莫听云还记得他没钱这事，忙抢着道，“你回来了我还没请你吃过饭呢！” 　　宋唐看她一眼，撞见她坚持中又带着点小心的眼神，忍不住叹了口气，“行吧，我今天蹭个饭。” 　　得像个办法跟她解释清楚，他不穷好吗，还不需要吃软饭好吗！ 　　莫听云见他答应了，笑眯眯地指了指来的方向，“我看前面那家饭店生意挺好的，味道应该不错，我们去那儿吃吧。” 　　那家店宋唐没光顾过，但他对吃什么去哪儿吃也没特别的要求，闻言点点头，和她一起走过去。 　　就两百米的路，走两三分钟就到了，店里已经没有位置，只能坐在外头，而且是靠着马路的地方。 　　坐下之后莫听云找纸巾擦桌子，宋唐开始看菜单，“一个火爆鱿鱼，一个椒盐虾，一个蒜蓉菜心，再来个冬瓜海白汤，两碗米饭，谢谢。” 　　服务员记下，又问：“酒水饮料有需要的么？” 　　“不用了，谢谢。”说完他合上菜单，又递回去给人家。 　　等莫听云擦完桌子，发现他把菜点完了，愣了愣，“……这么快，你都点了什么？” 　　宋唐报了一遍菜名，笑道：“放心吧，都是你爱吃的。” 　　莫听云爱吃还小，打小就爱，莫家的餐桌上永远不缺鱼虾，宋唐还记得小的时候周文秀隔三差五都煮虾蟹粥，让莫听云来喊他去吃。 　　一次两次的还好，次数一多，不用母亲提醒，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去了，周文秀后来就打发莫听云送来。 　　养得白胖圆滚的小丫头，端着个挺大的盖碗，颤巍巍地进来，“这个是给爷爷奶奶哒，妈妈讲老人需要营养。” 　　说的是他的太爷爷和太奶奶，那时候他们还在世，只是常年瘫痪，身体已经不好。 　　送完粥，小丫头就要拉他出去玩，塞给他一根棒棒糖，大声宣布：“今天你就是我的啦！我们去玩！你当蛾子！” 　　然后等他玩完回来，总还剩一碗虾蟹粥是给他的。 　　小时候以为是巧合，以为是家人剩给他的，长大后才知道那是长辈省给他的，也才知道周文秀的妥帖。 　　“哎，你怎么光点我喜欢的呀……”莫听云听了他点的菜，嘀咕了一句，抬眼见他有些出神，忍不住喂了声，“你在想什么啊，漂亮妹妹吗？” 　　宋唐回过神来，看她一眼，有点惊讶，“……你现在这么自恋了吗，自己说自己是漂亮妹妹？” 　　莫听云：“？？？” 　　“想起来小时候陪你玩过家家的事。”宋唐见她一脸懵，笑着又解释了一句。 　　莫听云这下明白了，摸着鼻子嘿嘿笑了两声，“你每次都扮我儿子哈哈哈！” 　　一边笑还一边拍一下桌子，样子十分得意且猖狂，宋唐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莫听云好容易笑停下来了，用手撑着腮，看他用滚水烫碗碟，路灯光照在他的头顶，顺着发丝一层一层地落在他脸上，在他脸上投射出低垂的眉眼的阴影。 　　已经完全没有小时候熟悉的模样了，莫听云有点遗憾，以前那个圆圆脸大眼睛的小男生多好看啊，怎么长大了脸也不圆眼也变小了。 　　她忍不住叹出口气，宋唐立刻抬头看过来，“怎么了，有蚊子咬你？” 　　坐在外面吃饭就是有这点不好，大夏天的，蚊子多，一顿饭还没开始吃，就先喂了蚊子。 　　莫听云眨眨眼睛，还没来得及应，就见他站起来了，“我去问问有没有蚊香。”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端着一盘蚊香回来了，菜已经上齐，莫听云正招呼服务员上米饭。 　　“吃饭吃饭，肚子饿了。”她冲宋唐招招手，然后开始往各自的碗里打汤。 　　火爆鱿鱼炒得鲜嫩又弹牙，椒盐虾十分入味，连蒜蓉菜心都有一股淡淡的蔬菜的甜，莫听云吃一口饭，又喝一口汤，宋唐看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小云，你都这么大了，还是没喉咙啊？” 　　莫听云喝汤的手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赧然，“……喂！” 　　这是要准备恼羞成怒了，宋唐毫不客气地又笑了声，“你都快三十了，居然还跟小时候一样。” 　　莫听云小时候吃饭很难搞的，要她妈妈和奶奶端着饭碗在背后追着喂饭，吃一碗饭得转完一条村，村里人都说，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还是个女儿。 　　她一直到五六岁了，都还习惯吃宝宝的饭，煮得软烂的那种，吃肉呢，嚼半天都咽不下去，没味道了就把肉渣吐出来，吃米饭呢就得嚼半天才咽得下去，不是得喝汤就是得喝水，不然就喊噎得慌。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公主病？”莫听云撇撇嘴，也有点苦恼，“我有什么办法，就是很干啊……而且我已经好很多了，平时上班吃饭不这样的！” 　　“没有，这算什么公主病。”宋唐失笑，用勺子给她的汤碗添了点汤，“吃得开心就好了，怎么不是吃。” 　　顿了顿，他又看看她，笑着眨了一下眼，“刚才逗你的嘛。” 　　莫听云白他一眼，“……幼稚！” 　　宋唐一哂，“那我给买份礼物，补偿一下？” 　　“哇，你都要吃不上饭了，还买礼物？”莫听云这下真的有点恼了，用一种看熊孩子的眼神盯着他，“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宋唐：“……”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云……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钱花？等我把画画完了，寄出去，就可以……” 　　“你那幅画人家给多少钱啊？”莫听云想起这件事，好奇起来，她还不知道卖画能卖多少钱呢。 　　印象里，电视剧里那些摆摊卖画的，都是穷酸书生。 　　宋唐冲她比划了一个“6”的手势。 　　她猜测道：“六万？” 　　宋唐摇摇头，“翻十倍，而且是一幅，日景夜景加起来是两幅。” 　　莫听云一愣，“……真的假的？你的画能买这么多钱啊？” 　　“这叫润笔费。”宋唐笑着解释道，“换一个人来画，可能比这个价高，也可能比这个价低，但宋唐就是这个价。” 　　这个莫听云懂，“就像我们主任去外地做飞刀一样，一次起码上万，有的专家比她还贵。” 　　名气，级别，技术，种种因素加在一起，才形成这个价格。 　　宋唐点点头，听莫听云继续又问：“那你岂不是攒了很多钱，怎么上次连手术费都没有？” 　　他呃了声，“花完了嘛，我用的那些颜料啊画笔啊很费钱的。” 　　接着他给莫听云科普了一番他平时画画用的东西。 　　一盒荷尔拜因15ml的24色水彩轻松上千； 　　一支达芬奇貂毛水彩笔将近两千； 　　一套史明克大师36色木盒要两万多…… 　　除了油画用具，还有国画用具，什么用金箔和青金石，莫听云听下来只觉得瑟瑟发抖。 　　“你们这个专业……都是吞钱的吧？” 　　宋唐摸摸鼻子，“……是比较烧钱。” 　　“所以你还是很穷啊，哪里吃得上饭了？”莫听云听完，只觉得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钱全部花去买这些东西了，他不穷谁穷！！！ 　　宋唐：“……”好累，我的本意并非如此：） 　　▍作者有话说: 　　小莫：还是学医好，学医没烦恼。 　　宋唐：？？？ 　　小莫：我们要买的东西没那么贵！ 　　宋唐：……所以你的收入没有我的高。 　　小莫：啊这……我靠收租活的：） 　　宋唐：……绝交吧。 第十章 　　宋唐的解释非但没有让莫听云相信自己的经济实力，反而更加坐实了自己落魄画家吃不饱饭的事实。 　　他迎来了莫听云的关爱，她把菜都推给他，“快吃，多吃点，以后我一定多请你吃饭。” 　　宋唐：“……” 　　他被莫听云灌了两碗汤，没忍住，打了个饱嗝，然后叹口气，“……你要不然搜一下我的名字，我有百度百科的。” 　　颇有点最后的挣扎的意思。 　　莫听云却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无法掩盖你没钱的事实。” 　　说着手一挥，“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饿到的！” 　　宋唐：“……”就离谱！ 　　他叹了口气，心想算了吧，反正从小也没少吃她东西，现在继续吃也没差，大不了自己多礼尚往来，等时间一长，她这阵兴头一过，就什么都明白了。 　　心里想好了主意，他便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吃完饭之后回店里，熄了灯锁了门，在路边扫一辆共享单车，在牌坊路口和莫听云分开走。 　　走之前还特特交代：“到家了千万给我发个信息报平安，别在外头瞎晃，天黑了不安全。” 　　莫听云胡乱答应了，骑上车，油门一拧，咻地开出老远。 　　转天去上班，也是巧合，交班查完房回来之后，苏护长进来，跟大家说科室下午要组织团购助农产品，让大家踊跃选购。 　　莫听云本来想说除了土鸡蛋之外什么也不买，但转念一想，又想起宋唐来。 　　“哎，娜娜。”她伸手拍拍坐旁边的同事何娜娜，“下午我要去门诊，可以报名了你给我打个电话啊？” 　　何娜娜点点头应了，又笑着问她：“看你这样，是准备大采购？” 　　莫听云连连点头，又说：“回头我订水蜜桃，你要不要一起买？” 　　说着闲话，就把上午的活给做完了，莫听云今天难得没手术要上，待在办公室里整病历，紧接着就收到通知说明天要去参加培训。 　　“培训？什么培训？”何娜娜敲着键盘，问道。 　　莫听云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信息，一字一句地读着会议名字：“全国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妇产科专业医师培训班。” 　　“哦哦，那个班我去年参加了，就是去学一下怎么带教。”何娜娜随口应道，又问，“不会你这次参加完回来，主任就让你做教学秘书了吧？” 　　莫听云一惊，差点跳起来，“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你赶紧重新说！” 　　谁他妈要当教学秘书啊，平白多出这么多要做的事！ 　　她心里有点不安，可是中午去食堂吃饭时遇到主任，又憋了憋，终究没敢问，她怂。 　　下午去门诊时她有点丧，云莉见她这模样，觉得有点好笑，伸手从兜里摸出一块巧克力来，递给她，“云姐，别愁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莫听云接过巧克力来，剥开包装纸，把巧克力塞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了句：“太难了，我就想混个社保而已，怎么这么难……” 　　云莉：“……” 　　你这种人最招人恨你造么？！ 　　下午病人挺多，莫听云刚进门坐下就来了病人，一个面色苍白的女生被两个女生搀扶着走进诊室，三个人都穿着校服，看样子像是初中生。 　　紧接着后面又冲进来一位中年女士，手里拿着病历本，边走边说：“医生你好，这是我学生，麻烦你给看看，刚才上体育课大家跑步呢，她突然开始吐，一屁股坐那儿了，特别吓人，一问，刚好今天来月经。” 　　“先坐。”莫听云招呼女生坐下来，示意她伸出胳膊，“先量个血压。” 　　血压量完，没有问题，莫听云看一眼病历本上的年龄，十三岁，初一的孩子，便问道：“什么时候开始来月经的，十二岁？每次来都痛吗？” 　　“六年级的时候。”女生小声应道，有点有气无力地靠在一旁的同学身上，“每次来都痛的，第一第二天痛，每次来之前我都很紧张……一紧张就更痛了……” 　　莫听云点点头，又问她怎么痛的，头晕不晕，问完之后让她老师去缴费，让护士给她打一针缓解痉挛的药，打完之后她就觉得好多了，人也有了点精神。 　　再坐下，莫听云就对她解释道：“你这种情况，来月经一年多，下腹部痉挛性疼痛，有恶心呕吐，考虑你是个原发性痛经，这个跟你经期子宫内膜前列腺素含量偏高有关，生理性的，不用太紧张，你刚才也说了，越紧张就越痛。” 　　“回去多休息，缓解心情，别紧张，我给你开一盒减少前列腺素产生的止痛药，下一次来月经那天就可以吃，待会儿拿了药也可以吃一片，回去好好休息。” 　　说着在打印出来的处方单上签好字，夹在病历本里递过去。 　　她老师接过去，又问了句：“孩子没事吧？不要紧吧？” 　　莫听云摇摇头，“放松心情，多休息就行了。” 　　老师松了口气，带着她们拿着药房就去取药了。 　　云莉刚叫了一个病人进来，莫听云的电话就响了，何娜娜打来的，“采购清单出来了，我发图片给你，你看看要买什么跟我说啊，截止五点半之前！” 　　她忙应了声好，见病人已经进来了，就挂断电话，然后打开微信。 　　也来不及看何娜娜发没发图片过来，忙招呼患者坐下。 　　也是个来看月经的，一个常年痛经患者，说实话，西医的手段能用的都用上了，情况也就那样，不好不坏。 　　莫听云道：“您要是觉得这痛经实在太影响生活，我建议您可以考虑一下中医治疗，我也见过病人用中药调理效果很好的，不过一定要去正规的医疗机构找专业的中医师。” 　　她跟患者说了一会儿这方面的事，将人送走了，又接连看了好几个病人，终于云莉看一眼电脑的挂号系统，道：“现在暂时没病人。” 　　莫听云松了口气，赶紧打开手机看信息，然后跟云莉头靠头地讨论起科室的助农采购清单来。 　　“哎，有鸡哎，你说我要不要买几只？” 　　“活的吗？还是冰鲜的？” 　　“活的吧，上次买的我看就是活的。” 　　“那就是还要自己杀咯？要不咱先问问护长。” 　　“哇，护长说这次会杀好哎，不错不错，正好宋唐肯定不会杀鸡……这蜂蜜也不错，要几罐，哎都七月份了居然还有腊肉？搞一点……好多都是水果……” 　　她一面嘀嘀咕咕的，一面挑着东西，还买了不少土鸡蛋，云莉问她：“这么多，能吃的完吗？” 　　“不要紧，可以多吃一段时间。”她挥挥手，不在意地应道。 　　刚回复完何娜娜的信息，就听见诊室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出去。 　　只见一个中年妇女人半搂半抱地搀扶着一个年轻女孩，有些跌撞地出现在诊室门口，莫听云和云莉立刻便站起来，迎过去伸手接了一下人。 　　“哎呀，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她、她……”中年女人喘了口气，缓了缓才继续道，“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就说是在学校上课，弯腰去捡笔，结果刚直起腰就开始疼，老师送她去医务室，吃了止痛药也不行，打电话给我，我赶紧去接来医院了。” 　　莫听云扶着女孩儿，闻言也没让她坐下，而是直接让她去帘子后面，“躺检查床上吧，我给你做个检查看看。” 　　考虑到还是个小姑娘，没有性生活史，莫听云做的双合诊是直肠双合诊，刚碰到她的下腹部，她就啊的一声尖叫起来。 　　“啊——我痛……妈妈……我痛——” 　　一边叫一边有眼泪珠子从眼角蔓延出来，莫听云摸了几下问道：“之前有做过妇科B超检查吗？” 　　女孩儿说没有，莫听云又问：“那你现在有尿吗？” 　　她点点头，“……有点儿。” 　　莫听云脱下手套，转身去开检查单，“我刚才摸到她的右下腹有个包块，还有她疼的症状，考虑可能是卵巢囊肿蒂扭转，现在赶紧带她去查个B超，是的话要马上住院做手术。” 　　女孩儿的妈妈闻言立刻就慌了，“这、这么严重……我、我得给她爸打个电话，行、行吗？” 　　莫听云点头，“行，你快点，我先开住院，让这位云医生跟你们一起去检查，结果出来如果是我说的那样，就直接去住院部，知道么？” 　　女孩儿母亲连连点头，接通电话后紧张地跟丈夫沟通起女儿的情况来，莫听云打发云莉去找轮子，自己则给徐秋白挂了个电话： 　　“主任，门诊有个大概率是卵巢囊肿蒂扭转的，我让她先去做B超，待会儿结果出来上去找你啊？” 　　“多大的病人？” 　　“十六岁的小姑娘，家长带来的。” 　　“行，要是的话直接上来吧，一会儿安排急诊手术。” 　　等电话刚结束，云莉就推着轮椅回来了，几个人将女孩扶上轮椅去做检查，没多久云莉发信息回来，告诉莫听云B超检查结果：“右附件区有一个直径约5.7cm的囊实混合性包块，考虑有蒂扭转。” 　　“行，帮忙送她去住院部吧，徐主任那儿我已经说过了。” 　　对于女孩儿接下来的情况，莫听云并不怎么担心，卵巢囊肿蒂扭转这种急腹症，确诊后腹腔镜手术很快就能解决问题。 　　最怕的是没有及时发现，延误了治疗时机，多亏了女孩儿之前吃的止痛药没效。 　　门诊患者一茬一茬的，刚喝了杯水，又来病人，莫听云一直忙到快七点，才结束这天的门诊。 　　回住院部换白大褂的路上，她搭着云莉的肩膀，满脸愧疚，“接下来周四周五两天，就要麻烦你啦，有问题搞不定的就找徐主任吧！” 　　语气十分欢快，对她来说，去参加培训跟放风差不多，还能混几顿自助餐。 　　云莉哭笑不得，觉得她家云姐挺会想的，“你忘了主任还让你每天回来查了房再去上课么？” 　　莫听云：“……”哦豁，我真的忘了。 　　住培专业医师培训说白了就是培训他们带规培生，上课内容包括相关政策、医师教育理论、妇产科带教中的问题与经验、规培操作技能训练技巧与考核、学员人文素养及心理素质几大方面，因为还要考核，莫听云上课的时候真的没敢走神，一通狂记笔记。 　　就这，她也觉得比在办公室收病人舒服！ 　　周五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宋唐给她打电话，“我表姐说明天请你吃饭，有空么？” 　　她立马哭唧唧地表示，“我在培训啊！明天下午要考核！” 　　宋唐一愣，“……那周日呢？” 　　莫听云顿时更难过了，“周日值班啊！” 　　宋唐沉默了，啊，莫小云原来这么忙的吗？ 　　莫听云见他不做声了，也沉默了一下，然后计上心头，“要不然你明天过来我这儿吧，我带你进来吃自助啊！蹭一顿是一顿，省钱！” 　　宋唐：“……”倒也不必如此节俭吧？！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现在有点慌，真的。 　　小莫：？？？？ 　　宋唐：我好怕你搞批发，买太多东西，吃不完。 　　小莫：……你不要不识好歹！ 第十一章 　　不管宋唐答不答应，莫听云都把自己培训班的地址发了给他。 　　周六下午，培训班结束最后一节课，四点多的时候发卷子，让各位学员进行考核。 　　拿到卷子莫听云才发现，哦，也不是很难。她很快就做完了，交卷之后出来在宾馆的咖啡厅等宋唐。 　　随处可见相处了三天的熟面孔，除了同单位的同事，还有其他医院的同行，这里面当然也有莫听云的大学同学。 　　有人见到她了，冲她招手：“听云！这边，快来聊天！” 　　她颠颠儿地过去，刚坐下，人家就塞给她一包每日坚果，跟她说起八卦来，“哎，上周我见到隔壁班那个xxx了！” 　　莫听云听见耳熟的名字，好奇了一下，“哦，是吗？他现在在哪个医院啊？” 　　“没在医院，人家回去继承家业做生意去了，不跟我们似的累死累活拿丁点儿工资啦！” 　　“是么，那你在哪里见到他，商场？” 　　同学对着她挑挑眉，“当然不是啊，是在我们科，他带了一个女人来打胎。” 　　莫听云没听出同学措辞里的古怪之处，一脸理所当然地问道：“为什么呀，他老婆怀孕了为什么要打掉啊？” 　　同学看她一眼，嗐了声，“你傻啊，要是老婆怀的，能不要么，别说二胎了，现在都要开放三胎了，家里又有钱，还怕生不起么！” 　　“……啊？”莫听云愣了一下，旋即明白过来，“……敢情不是他老婆啊？！” 　　“外头养的二房。”同学说着啧了声，“有钱人家就是不一样，你都不知道，那个二房住院的时候，大房还来看过，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挺和气的。” 　　莫听云听得有点傻眼，“……不打起来？” 　　同学摇摇头，她立刻就哇哦一声，“居然没打起来，厉害了，他这是左拥右抱享尽妻妾之福？” 　　“谁知道呢，他们这些人呐，太会玩儿了。” 　　说实话，人类骨子里就刻着有八卦基因，说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大家都兴致勃勃的，你一言我一语，热闹得很。 　　后来有位男同学的家属打电话过来问他回不回去吃饭，他想了想就要走，莫听云一见他要走，立刻道：“那你的学员证给我用一下。” 　　“你要这玩意儿干嘛？”同学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道。 　　“我带个朋友进去吃自助餐。”莫听云应得很坦然，“你把你的证给我，刚好省了我想办法带他进去。” 　　“男朋友？”同学一面好奇地调侃，一面摘下挂脖的学员证递过去给她。 　　莫听云接过来，双手打了个叉，“错！只是朋友，好朋友，小时候一起玩到大的！” 　　大家见她说得坦坦荡荡，一时间没什么可调侃的点，便笑笑又说起其他事来。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那边通知说结业典礼要开始了，让大家过去。 　　这话在莫听云他们听来，就是告诉他们，可以开饭了，毕竟结业典礼就在自助餐厅，参会领导随便说几句勉励大家的话就可以了。 　　莫听云这时才发现宋唐还没来，连忙和同学分开，走到宾馆门口去给宋唐打电话：“你到哪儿啦，不会放我鸽子吧？” 　　宋唐打车出行，路线和车速都不归自己控制，路上堵了好几次，幸好这会儿快要到了。 　　“快要到了，要不然你先吃，我到了给你电话？” 　　“你没证怎么进去呀！”莫听云提高声音嚷了一句。 　　宋唐都能感觉到她肯定在那边跺跺脚了，忍不住笑了声，“那你再等等我呗。” 　　“搞快点！” 　　莫听云应完，靠在宾馆门口的石狮子边上，叹了口气，宋唐这样怎么行哟，吃饭都不积极，是不是思想有问题啊！？ 　　真是愁死她了！ 　　出租车在车龙里慢吞吞地挪动，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宋唐刚下车，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人，一身碎花裙子，头顶个包包头，怀里抱着个文件袋。 　　看见他了，果然就跺跺脚，使劲冲他挥手，“你能不能走快点！” 　　他忍不住失笑，忙小跑着过去，低下头认错，“抱歉，我来晚了，你肚子饿了吧？” 　　“还行。”莫听云应着，把学员证塞他手里，“快戴上，咱们进去。” 　　红底黄字的学员证上只有培训班的名字和“学员证”三个字，连学员的名字和照片都没有，这也太好冒名顶替了。 　　“这个证……要还给别人么？” 　　“不用，这证过了今天就没用。”莫听云摆摆手，“我们都刷了继续教育学分卡了，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顶多还值一顿自助餐。 　　宋唐听了倒有点好奇，“学分卡？你们来参加培训还要刷学分么？” 　　“是啊。”莫听云点点头，“我们每年都有学分要求的，医院的讲座，外面的讲座，都有能加学分的，得刷够学分，不然年底就要上网去买课程，那样太麻烦了。” 　　宋唐哦了声，又问：“那你们岂不是很忙，跟读大学的时候要攒素质教育学分章一样。” 　　莫听云摇摇头，“其实还好，有时候人不来，可以拜托来的同事帮忙刷一下。”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了自助餐厅门口，向门口的服务员出示了学员证之后，顺利地进入餐厅。 　　进去之后莫听云才压低声音继续跟他解释：“不过这次这个培训班很重要，必须要来。” 　　她话音刚落，餐厅里响起一阵掌声，领导已经讲完话了。 　　餐厅的气氛立刻变得轻松活跃起来，莫听云扭头朝宋唐笑了一下，“我们来得巧哎，领导讲话刚好结束，走走走，我们拿东西吃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宋唐应了她一句，跟在她身后去食品台拿吃的。 　　这次培训规格高，连带着自助餐的餐标也高，长长的食品台摆满了食物，牛排烤肉嫩羊排，鲍鱼龙虾烤生蚝，冷盘热菜甜品一应俱全。 　　宋唐笑道：“这伙食也太好了，你这三天都吃这些？” 　　“中午的比晚上的要简单一点。”莫听云点点头，又说，“珍惜这么高标准的培训餐，不是每次讲座都有的。” 　　“这个烤羊排好吃。”她说着，夹了两块烤羊排到宋唐端着的盘子里，又夹了一点旁边的肥牛卷，“你要多吃肉，吃肉才划算。” 　　她嘀咕着凑近他说话，一脸语重心长。 　　宋唐忍着笑，端着盘子配合她指挥，“牛排要黑椒汁还是要蘑菇的？” 　　“黑椒的。”莫听云应道，又伸手拿了一份三文鱼刺身。 　　宋唐要了一份刚出炉的牛排，接着又拿了一盘白灼虾，看见蒜香鸡翅，他也夹了几个，回头看见椰奶冻，犹豫了一下。 　　“阿云，你吃不吃椰奶冻？”他回头问了一句。 　　莫听云凑过来看了一眼，点点头，“拿两个，我一个你一个，这个在外面不便宜！” 　　宋唐听着她的话，低头看一眼她手里的盘子，都是水果，山竹榴莲猕猴桃哈密瓜和葡萄，什么苹果橙子之类的她看都不看。 　　见她还要去拿雪糕，顿时觉得好笑，连忙拦住她的去路，劝道：“咱们就两张嘴，拿太多了吃不完，等吃完再去拿吧？” 　　莫听云一愣，有点惊讶又茫然的看着他，“你不多吃点么？” 　　宋唐哽了一下，苦笑着眨眨眼，“阿云，我胃也就那么大，想装多点也没办法。” 　　“……啊？”莫听云看着他，眉头一皱，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这么菜，带你出来吃饭真是亏大了！” 　　看着她生动的小模样，宋唐：“？？？” 　　你既然不想亏，怎么不自己努努力？？？ 　　莫听云嘴上埋怨宋唐，但心里却也知道自己拿的东西不少了，两个人坐的桌子，已经摆满了盘子，热的凉的甜的咸的都有，而且看上去就都很美味。 　　宋唐将牛排淋上酱汁，切成小块，然后跟她面前的白灼虾换了个位置，夹了一块三文鱼吃了，问她：“你明天值班，是晚上能回来，还是要到周一？” 　　“周一啊，我们上二十四小时的。” 　　她应的声音有些含糊，腮帮子有点鼓，宋唐剥虾壳的间隙抬眼看过去，只看见她脸上的肉，像是还有点婴儿肥，平白就让她小了好几岁。 　　“这么忙，有没有后悔过读医？” 　　“没有啊。”莫听云摇摇头，用叉子去叉蒜香鸡翅，“我挺喜欢的，而且我就打算躺平当个万年主治，不上进也不会失业，我是有编制的人！” 　　说着抬了抬下巴，非常骄傲，“我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中年危机。” 　　宋唐：“……” 　　他一时间无语，紧接着又失笑不已，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不求上进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但是又怎么能怪她不求上进呢，她要真的不上进，大可以不去工作，每个月光靠收租都能过得衣食无忧了不是吗？ 　　莫听云对这个宾馆的自助餐很满意，“下次我们还可以来吃，他们本来就有自助。” 　　宋唐点点头，“我表姐本来想请你去光明大饭店吃，既然你喜欢这里，那下次我们来这里好了。” 　　莫听云看他一眼，摇摇头，“那我选光明，他们更好吃。” 　　“你真是……” 　　他刚笑了一声，话没说完，就听见餐厅进门处忽然跑进来一个人，场面顿时有点混乱。 　　“各、各位医生……你们有人、有人能帮忙接生的吗？我们有个客人，突然早产，能不能帮……” 　　酒店工作人员的话也没说完，宋唐紧接着听见一个人喊：“杨总！有早产的，去看看啊！” 　　然后是一个长大挺高大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盘子，“怎么回事？产妇多大了？” 　　“很年轻，十、十九岁……” 　　“这么年轻？”被叫杨总的男人眉头一皱，转身看向另外两位女医生，“李教授，张医生，我们一起去看看？” 　　就这说几句话的功夫，三位医生已经结伴走出了餐厅，原本有点混乱的秩序再次恢复，大家都继续享受着美食，和同伴们闲聊琐事。 　　倒是宋唐有点好奇，“阿云，你不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吗？” 　　莫听云闻言有点惊讶，“……疯了我，在大佬面前班门弄斧。” 　　宋唐有点茫然地看着她。 　　见他什么都不知道，莫听云只好解释道：“那位李教授，是产科的大牛，那位张医生，也是产科的专家，那位杨总倒是住院总医师，但人家也是产科的，他们三个都是省医院的，论起来还都是我的老师和师兄师姐呢，我搞妇科的，比得过人家？” 　　“说起来也是这个产妇走运，在酒店突然早产都能遇到他们，就像你坐飞机突然不舒服能遇到钟南山一样幸运！” 　　宋唐这下听懂了，又觉得好笑，连连点头。 　　然后说了句：“以后你也会有机会帮助到这样的人的。” 　　莫听云：“……”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小莫：有的人乌鸦嘴当场就应验，比如我领导，有的人乌鸦嘴会过一段时间才应验，比如小宋。 　　宋唐：…… 　　小莫：你怎么不说话？ 　　宋唐：别打扰我，我在难过。 　　小莫：？？？ 　　宋唐：你说我菜，我很伤心。 　　小莫：……难道你敢说你不菜？？？ 第十二章 　　莫听云周日去值班，因为是周末，所以不像平时那么赶，八点都过五分了，她才进办公室。 　　一边系着白大褂的扣子，一边打哈欠，“……早啊。” 　　前一天值班的同事是杨丹，见她进来了就打声招呼，“早饭吃了么？” 　　“没呢。”莫听云摇摇头，又抹一把脸，“走吧，先去交班。” 　　杨丹点点头，起身搭着她肩膀一起往外走，背后跟着几个学生，云莉还招呼了一声。 　　莫听云直到走出办公室了，才忽然间反应过来，回头一看，“诶，多了两个学生，你的我的？” 　　说着看向杨丹。 　　杨丹失笑，“一个你的一个我的，这个月新来的住培。” 　　莫听云哦了一声，这会儿都已经七月了，今年的第三季度已经开始。 　　妇科三个病区一共一百二十张病床，几乎全部住满，转一圈下来花去一个多小时，莫听云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十点了。 　　不过周末没有安排手术，她只需要处理在床病人的突发情况就好，暂且还不算忙。 　　等医嘱开完，莫听云一边写病历，一边问新分配给她的那个学生，问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是单位人规培还是社会人规培？哪个单位的？几年级啦？” 　　这学生是新来的，本科刚毕业，面对带教的老师还是很青涩紧张，莫听云一叫，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倒把莫听云给吓了一跳，“……呀，快坐，没事，别紧张。” 　　她说着笑起来，拍拍旁边的空椅子，让对方坐下来说话。 　　她生得本来就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一弯，又软又甜，性子又活泼，很容易就让人亲近起来。 　　“我是这个月才开始规培的，社会人。” 　　“哦……龙珍妮……”莫听云了眼她的工牌，捕捉到她的名字，然后又问，“那珍妮你们岗前培训了吗？” 　　龙珍妮摇摇头，“科教处通知下个月才开始培训。” 　　莫听云伸出小指挠挠头，“怎么搞的，都下科室了才开始培训？” 　　吐槽完又问：“那你们培训多久？你在我们科待多久？” 　　“培训是四天，周二到周五，去总院培训。”龙珍妮认真地回答道，“我要在妇产科待两个月。” 　　莫听云哦了声，转头招呼云莉教师妹用电脑系统开医嘱和写病历，她自己则快速地将病历都写了，然后拿出一本书来看。 　　早上直到中午吃饭，都没什么事，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莫听云让云莉过来一起看外卖，纠结半天才点好，刚吃上，就听衣兜里的手机响了。 　　接起来一听，是她亲妈周文秀女士的，“咱们家有个租户，姓刘的那个，她女儿生病了，想找你看看，我把你电话给她了，没问题吧？” 　　这户人家莫听云记得，家里男主人是派出所的片警，女主人在机关幼儿园当老师，有个十岁左右的女儿，为了女儿读书才从城市另一头搬过来，自家原有的住房租了出去，转而租了莫听云名下的一套房来住，一住就是三四年。 　　莫听云去过他们租的那套房，被打理得很好，干净整洁，到处都是生活的气息，夫妻俩都很有素质，孩子也礼貌，交房租也很准时，是那种房东会喜欢的租客，于是这么几年来周文秀没涨过他们一分钱房租。 　　莫听云对他们印象不错，便道：“没事儿啊，刚好我今天值班，就在办公室，他们可以直接过来医院找我。” 　　周文秀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去给人回话去了。 　　“我觉得他们家的猪排真的越做越一般了，变小了你不觉得吗？”莫听云扭头去看云莉，面色很严肃，仿佛这是一件十分严重的事。 　　云莉被她看得一滞，沉默了一下。 　　然后望着她，犹犹豫豫地问道：“那……我分你一半，你多吃点？” 　　莫听云看着她，“我是缺这一口吃的吗，我是觉得店家这样偷工减料很可恶！” 　　说得理直气壮的，云莉想笑，又不太敢，只好忍着。 　　莫听云话刚说完，手机就又响了，一看，陌生号码，可是接起来，那边只介绍了一句，她就知道是谁了。 　　“我是……你们现在直接过来医院吧，我在妇产科住院部的三楼办公室。” 　　和对方约好了时间，莫听云立马没心情管外卖有没有偷工减料了，匆匆吃完饭，就回了办公室。 　　刚坐下没一会儿，办公室门就被敲响了。 　　“叩叩叩——” 　　莫听云扭头看了一下，认出对方来，“刘女士，请进。” 　　说着打量一眼被妈妈牵着进来的小女孩，大概十二三岁，面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她问了句：“坐下说，哪里不舒服？” 　　小姑娘有点害怕，下意识地看向妈妈。 　　当妈的立刻替她回答道：“莫医生，是这样的，我女儿她现在已经快十四岁了，一直都没有来月经，但是最近半年又经常肚子疼，我很担心嘛，怕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就带她去医院查了个B超，这是结果，麻烦你给看看。”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B超的检查报告来，递给莫听云。 　　莫听云接过来看了一眼，报告上写的是子宫积液，□□积液，她眉头一皱，问道：“她肚子疼有规律吗？” 　　“有，有的，每个月都会有一阵是疼的，时间差不多。”孩子妈忙应道。 　　莫听云又问：“肚子疼是哪个位置疼，上腹部？下腹部？” 　　这回是小姑娘应的，“小肚子那里。” 　　“哦，那除了小肚子疼，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有……” 　　小姑娘挺不好意思的小声告诉她，最近两个月除了小肚子疼，还有□□坠疼，再问大便怎么样，就说是便秘。 　　莫听云闻言，带母女俩出了办公室，到检查室去，“躺检查床上，我看看。” 　　因为是女医生，孩子没这么紧张，虽然脸通红，但还是听从莫听云的指挥，躺到了检查床上。 　　莫听云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发现这孩子的处/女/膜是向外膨出的，蓝紫色，根本没有开口，难怪不来月经，因为血液根本出不来。 　　接着她通过直肠做了盆腔检查，确定是□□里累积的血液压迫到了直/肠，这才会引起□□坠疼和便秘。 　　“好了，起来吧。”她直起身，一边摘手套，一边嘱咐小姑娘，“下来的时候小心点，别摔了。” 　　速消液洗过手，莫听云又和母女俩一起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了本新的门诊病历本，问过孩子的个人信息写在封面上之后，翻开第一页，一边写病历一边跟孩子妈交代病情： 　　“小朋友现在的问题是处/女/膜闭锁，需要做一个处/女/膜切开术，让那些积血排出来，手术做完之后，月经就可以正常来了。” 　　孩子妈吓一跳，“……这、这么严重啊？” 　　莫听云点点头，“这个手术得尽快做，不然积血越来越多，到时候进入输卵管和卵巢，很容易就发展为输卵管积血，严重的话甚至造成输卵管粘连闭锁，以后再治会比现在更麻烦。” 　　“那……那这个手术、危险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都紧绷了，也对，手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件大事，甭管什么病，只要需要做手术，那就是大病了。 　　莫听云尽量用一种轻快的声音回答道：“这是个小手术，很安全，就是得尽快做，不要拖着耽误了治疗时机，要是做呢，现在我就给你们开住院，今天住院，明天术前检查，后天就做，做完观察一下，没什么事儿很快就出院回去了。” 　　看来手术是必须做了，孩子妈咬咬牙，点头应道：“那就麻烦莫医生了，就是……” 　　她犹豫一下，还是问道：“是你亲自给做么？” 　　莫听云点点头，“可以呀，你们想要我做的话，可以的。” 　　这种小手术，她早就可以独立主刀了，不需要徐秋白再，在旁边盯着。 　　这边开好住院，让孩子妈去缴住院费，顺道儿让人带孩子去病房待着，“放21床吧，小云，带你师妹去问病史呀～” 　　莫听云有心看看新来的龙珍妮水平怎么样，于是等她们俩回来之后，特地点了龙珍妮汇报病史。 　　汇报得很仔细，条理也很清晰，只是少了体格检查，这个很正常，因为莫听云刚才已经做过了。 　　“好，小云写首程吧，珍妮写入院记录。”莫听云笑眯眯的，心情很好，“我又多了一个得力干将，真好，看来这个月我可以轻松很多了。” 　　她沉浸在愉悦当中，没发现云莉在她说完可以轻松之后扭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几分复杂。 　　哎，先让我师姐高兴过完这一天吧！ 　　下午的时候，出周末门诊的同事收上来一个病人，子宫肌瘤，准备下周做手术的。 　　莫听云看了一下她的B超报告，粘膜下的子宫肌瘤，肌瘤直径4.5cm，据说上一次来看，医生就建议做手术了。 　　“那你上次为什么不做呢？” 　　“怕呀。”病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主要是害怕，病人心态，老觉得手术很可怕。” 　　莫听云笑起来，安慰道：“这个手术不大，倒也不用担心，我们几乎每天都有子宫肌瘤手术的患者，很安全。” 　　病人还是笑，“主要就是不懂，你们医生是见得多了，我们没见过，第一次做这种手术，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不安稳，总怕出事，要不是月经越来越多，都贫血了，我真不想做手术。” 　　“还是做吧，等以后这瘤子越来越大，手术肯定更困难，有病咱们还是得早治。” 　　莫听云问完了病史，靠在护士站的边上，笑着看云莉拿医患沟通单给她签字，看龙珍妮问她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之类的基本信息。 　　宋唐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莫小云，你们医院太大了，你到底在哪栋楼啊？” 　　他的声音有点郁闷，甚至能听出一点委屈来。 　　莫听云一愣，随即脱口而出一句：“你不会是迷路了吧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听见一声叹息，“喂——你差不多就可以了，什么叫迷路，我只是懒得一栋楼一栋楼地找，浪费时间。” 　　莫听云哦哦两声，赶紧收起笑来，“我在妇产科楼三楼医生办公室，你上来吧。” 　　顿了顿，又问：“你怎么过来啦，你表姐复诊吗？” 　　“她有点不舒服，过来做检查，顺便……”他清清嗓子，嗓音里弥漫上一层淡淡的笑意，“我看你昨天很喜欢那个椰子冻，顺便给你带了一个。” 　　莫听云一愣，第一反应就是：“你为什么浪费饭钱？” 　　宋唐：“？？？”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很难过，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小莫：？？？ 　　宋唐：给你送吃的，你居然不领情。 　　小莫：也不是…… 　　宋唐：就是！！！ 　　小莫：……那行吧，就是吧。！ 　　宋唐：你看，你就是不领情，装都不装！ 　　小莫：？？？ 第十三章 　　莫听云将自己的位置告诉宋唐之后就挂了电话，云莉和龙珍妮也正好问完患者的基本信息。 　　“去吧，你们先去写病历。”她摆了摆手，让两个学生先回办公室干活。 　　但她们刚走了几步，莫听云就又反悔了。 　　“哎，要不然小云你去开医嘱吧，跟26床的入院医嘱差不多，你参考一下，珍妮你写首程，也参考26床的，医嘱开完了先别打印，我一会儿看看。” 　　这样安排下去她才满意了，笑眯眯地打发两个学生回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瑟瑟发抖。 　　小龙医生：太鸡儿可怕了，正式见我带教第一天就开始写首程这么难写的东西=_= 　　莫听云留在护士站，一边等宋唐过来，一边跟值班护士扯几句闲篇： 　　“哎，你们上次说好吃的那家奶茶叫什么名字来着？” 　　“好像是叫xxxx，下次请你喝啊。” 　　“别下次了，就今晚好吗！” 　　“我今晚不值班嘻嘻嘻——” 　　才说了几句，就听见“叮”的一声，电梯那边传来声音，莫听云立刻扭头看过去，见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的男青年。 　　依照妇产科楼的方位朝向，下午四点左右，斜阳会从正面照射过来，穿过一扇扇玻璃窗，将日光蔓延进建筑体内，恰好就在电梯间。 　　细碎的阳光在他踏出电梯的那一刻，落在他的肩膀上，投下一片光影，好像是打了一层高光，衬得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莫听云扭身快步向他走过去，“宋唐！” 　　宋唐还想着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听见熟悉的声音，一抬眼，就看见她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是他第二次在医院见到莫听云。 　　上一次因为曾菲的事更重要，他没有仔细看莫听云穿白大褂是什么模样的，今天一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感慨。 　　她的白大褂长度完全挡住了膝盖，露出白皙细致的一段小腿，穿着白色的护士鞋，走起路来没什么声音，卷曲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用的橡皮圈上面有一个樱桃装饰。 　　额边的发丝滑落下来，有些俏皮地晃了一下。 　　宋唐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替她将发丝别到耳后，颇有些感慨地说了句：“莫小云，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莫听云一怔，“宋唐，我跟你同年出生的……” 　　说完又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看着他啧啧几声，“哇哦，宋唐你不会还觉得你十八岁吧，清醒一点，你二十七、哦不，你二十八了，果然男人至死是少年。” 　　宋唐看着她，此刻心里只有一个感受—— 　　Fine，莫听云，氛围终结者，人间清醒，他没什么可感慨的了。 　　“这是椰子冻，还有葡萄，葡萄都干净的，你可以直接吃。” 　　说着正事，他将手里提的袋子递给她，看她眉头一皱张嘴想说什么，立刻又补充解释一句：“葡萄是我姐从家里给我拿的，没花钱，借花献佛。” 　　莫听云这才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啊、替我谢谢你表姐。” 　　说完又问：“她的身体怎么样，检查结果还好么？” 　　宋唐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妇科诊室我也不好进去，待会儿问问。” 　　莫听云点点头，跟他说：“我明天下夜班，下午去找你啊，你在店里的吧？” 　　其实按原计划是不在的，宋唐九月份要送一组画去京市，参加十月份的国庆画展，原本打算明天下午出去转转，找找灵感的。 　　但既然莫听云要过来，他便笑着点点头，“在的。” 　　“那你快回去找你表姐吧，我们明天见。”东西送到了，她便觉得宋唐该回去了。 　　但当宋唐刚点了点头，还没和她说再见，她就又想起什么来，“哎，等一下，我给你拿个东西，很快的，等我一分钟。” 　　说完转身就一溜小跑着回了病区，然后往右一拐，看不见人了。 　　宋唐待在原地，无聊地看着电梯对面墙上的宣传板，上面都是妇科组医生的介绍，他在第二排的开头找到莫听云的名字和照片。 　　红底的照片里，莫听云穿着夏天的短袖白大褂，笑得眉眼有些弯，和刚才他见到的一模一样。 　　照片下方的个人简介里罗列着她的学历信息和擅长的疾病方向，宋唐这时才知道，她一路读到了硕士，又在研究生阶段出国进修过，还发表过SCI，那个说要混社保的莫小云，其实履历还挺光鲜。 　　一阵脚步声响起，宋唐扭头去看。 　　莫听云手里抓着两个大苹果，直接塞给他，“给你苹果吃，特别甜。” 　　这话她小时候老是说，宋唐失笑。 　　掂着手里的苹果，宋唐有些好奇地问了句：“你读书的时候，出国进修过？” 　　莫听云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了愣，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宣传栏上的她的照片，恍然大悟过来： 　　“你说这个啊，嗐，都是运气，刚好我导要出国半年，需要一个助手，原来要去的师姐怀孕快生了，去不了，就让我白捡个便宜，等我回来的时候，毕业论文都做完了，刚好毕业。” 　　说完顿了顿，再次感慨：“我导真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要是没有他，我的毕业论文指定难产！” 　　宋唐：“……”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觉得她的学历牛批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一个苹果往上抛了一下，又接住，“我走了，明天见。” 　　莫听云连连点头，“嗯嗯嗯，明天见嗷！” 　　说完也没等他的电梯门关上，转身就跑了，只留给宋唐一个欢快的背影。 　　回到办公室，云莉告诉她医嘱已经开好了，她点点头，去检查了一遍，补充了一条她漏掉的，然后拍拍她肩膀，“开得很好，打印出来吧。” 　　接着又去看龙珍妮，“珍妮写好首程没有？” 　　龙珍妮摇摇头，面露忐忑，紧张道：“……还、还差一点。” 　　莫听云于是立刻凑过去看她写到了哪里。 　　说实话，首程里头那些个鉴别诊断什么的，你要是参考的是同一个疾病诊断的病例，根本就不用改，直接复制粘贴过来就可以了，主要是现病史既往史和入院后的治疗。 　　莫听云看也是看这几部分内容。 　　很快就看出不对劲来，“高血压病史？这个病人有高血压吗，你们问到的吗？” 　　龙珍妮一愣，忙摇摇头，“没有没有，这个是26床的，我没删干净……” 　　“细心一点啊，没有的可不能乱写。” 　　莫听云知道她刚来，很多事都不熟悉，得慢慢学，也没准备说她，只是指指下一行，“这里，不是G2P1，是G1P1，孕1产1，她只有一个小孩，没有流产过，现在也没有怀孕。” 　　龙珍妮忙改了过来，莫听云伸手挠挠头，想起来该整理病历了，现在都要求出院病历三天归档，比之前的七天归档要麻烦很多。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她们三个，各忙各的，龙珍妮的首程写完之后，云莉花了几分钟把入院记录写了，莫听云检查过后，招呼她一起改病历。 　　这一忙就忙到傍晚六点，徐秋白下门诊回来。 　　“累死我了，今天人特别多，一下午看了三四十个病人，我连厕所都没去过！” 　　徐秋白一边吃着莫听云递过来的葡萄，一边吐槽，吐槽完了还说一句：“咦，你这葡萄很好吃啊，有点……花香的味道，哪儿买的？” 　　莫听云摇摇头，“不知道啊，我朋友拿过来的。” 　　说完伸手摸了摸椰子冻的外壳，觉得还是有点冰，又缩回手。 　　“我还想着问问你哪儿买的，明天给我女儿买点儿呢，小孩子喜欢吃葡萄，这种无核的最好了。” 　　“冰箱里还有两串，明天你拿一串回去给小朋友吃呗，就说是姨妈送给她的。”莫听云笑嘻嘻地应道，没当回事。 　　徐秋白带的那个学生，听了这话，转头来看她一眼，说了句：“我觉得吃着很像香印青提，云姐你朋友送的是不是这个品种啊？” 　　莫听云歪了一下头，“不知道啊，他没说。” 　　徐秋白接着她的话问：“是么，你怎么知道它是香印青提？这个提子贵不贵？” 　　“看起来像，吃起来也像，价格嘛……要看是不是进口的，进口的一串三百到五百吧，国产的□□十左右。” 　　莫听云听了吓一跳，下意识地否认，“那应该不是这个品种。” 　　徐秋白听她说得肯定，有点好奇了，“你怎么这么确定？” 　　莫听云不好说宋唐兜里没钱不会买这么贵的葡萄，只能含糊着应道：“……是的话不可能一句都不提吧。” 　　说着低头用调羹去挖椰子冻，奶冻表面撒了一层淡黄的椰子脆片，莫听云挖了一勺，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颠来倒去地想这葡萄到底是宋唐买的，还是像他说的那样，是曾菲从家里给他带的。 　　曾菲家跟他感情这么好，好到最少几百块的葡萄说送就送？ 　　三串葡萄，万一是进口的，那可就最少是一千块了。 　　莫听云又疑心是宋唐自己买的，可是他哪来的钱，有这钱留着吃饭不好么？！ 　　一想到这，莫听云又觉得有点糟心了，这什么人呐，比她还能乱花钱！ 　　“阿嚏——” 　　此时堵在某条街道上的宋唐，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坐在副驾驶的曾菲立刻就看了过来。 　　“怎么啦，感冒了？不会是热伤风吧？” 　　“不是。” 　　他摇摇头，抬手揉揉鼻子，曾菲给他扯了一张纸巾，笑了一下，“今天多谢你陪我上医院。” 　　宋唐又摇摇头，问道：“检查结果怎么样，还好吗？” 　　“还行，没有大问题。”曾菲脸上的笑淡了一点，但宋唐没有注意到。 　　“莫小云知道你去医院了，还问起你的情况。” 　　曾菲扭头看向他，觉得有点奇怪，“我记得……莫医生的名字，应该叫莫听云吧，你怎么叫她小云？” 　　“小时候习惯了嘛，你要是愿意，可以叫她阿云。”宋唐应得漫不经心，见前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便准备起步。 　　曾菲失笑，“有时间一起吃饭，前几天不是没吃成么。” 　　“你想吃的话，明天就可以啊，她明天下夜班。” 　　宋唐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但一想到莫听云说不定又要请他吃饭还不准他结账，立刻就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就明天吧，我来订位子。” 　　曾菲点点头应声好，“那就麻烦你约她了。” 　　莫听云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刚放下吃了一半的椰子冻，正和徐秋白一起去看一个挂急诊过来的病人。 　　病人是去了急诊，然后对急诊的值班医生说：“我肚子疼，想看妇产科的医生。” 　　急诊医生看看她凸起的肚子，是个孕妇，连忙打电话到产科，结果产科的一线二线都去手术室了，就又打电话到妇科，徐秋白领着莫听云匆匆赶过去看病人。 　　“怎么疼，哪里疼？” 　　“右边这里，最近总是觉得隐隐作痛。” 　　“怀孕多少周了？” 　　“18周过3天。” 　　▍作者有话说: 　　宋唐：以后我可以去回答一个问题，有个比你学历高的另一半是什么感觉。 　　小莫：……你打算怎么回答？ 　　宋唐：我就回答，一般般，学历不代表一切。 　　小莫：……我觉得你有点酸。 　　宋唐：别瞎说，吃葡萄的是你。 　　小莫：？？？？ 第十四章 　　徐秋白给病人查体时候，莫听云在一旁翻看她家属带来的病历资料。 　　患者最早在两个月前做早孕检查的时候，就发现右附件区无回声，当时她的接诊医生考虑是巧克力囊肿的可能性很大，建议观察随诊。 　　之后就一直到现在，近来觉得右下腹部隐痛，特别是今天，觉得十分不舒服，实在心里不安，才挂了号来看急诊。 　　徐秋白看完，道：“去做个B超吧。” 　　她刚说完，莫听云就适时地递过来一张检查单，已经写好了的，徐秋白看也没看，直接就递给患者家属，交代他们做完检查拿到结果后直接去妇产科找她。 　　还给开了住院，问莫听云：“你收我收？” 　　“我今天收了几个了。”莫听云应道。 　　她这么说徐秋白就懂了，点点头，“行，这个是我的，不过手术你得跟我去做。” 　　看完病人，俩人又晃着回妇产科楼，外头天都已经黑了，从急诊楼出来，要经过一个花圃才能到妇产科楼，花圃里种着半人高的福建茶，修剪得很整齐。 　　莫听云伸手拍了拍，枝叶扎得手心有点痒，她扭头跟徐秋白说起昨天晚上在宾馆遇到产妇急产的事来。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也没问。” 　　徐秋白听了就笑，“这个我知道，昨晚我跟张敏联系过，听她说了这件事。” 　　张敏就是昨晚过去帮忙接生的三位医生里的那位张医生。 　　莫听云这才想起，徐秋白和张医生应该是同一届的同学，忙问道：“张医生怎么说？” 　　“母子平安，不过早产儿，要住几天温箱。”徐秋白说着叹口气，“听她说，那也是个倒霉孩子，读高一就跟男朋友跑出来，十八岁就怀孕，结果怀到七八个月发现男朋友早就出轨了，她就自己跑出来住宾馆。” 　　“那么大了，打又打不了，也舍不得，就准备生下来自己养，结果昨天白天她男朋友的小三找上门去，骂她不要脸，说什么不离开那个男人就找人弄死她，一受刺激，就早产了。” 　　莫听云知道一个孕妇能住在酒店生孩子肯定有点什么原因，但也没想到背后的故事是这样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说她不自爱不懂事，小小年纪就学人私奔，有这一天是早晚的事？那好像有点刻薄。 　　说她蠢没早早发现出轨，还让小三欺负到头上来实在太软弱，活该她受这份罪？可是她也没有错，错的明明是那对狗男女。 　　一个年纪小小的单亲妈妈，以后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如果她没有孩子，或许可以果断离开渣男重启新的人生，可是她有了孩子，就算离开这段坏的感情，她接下来也会进入生活的泥淖，开始疲于奔命。 　　莫听云听过，也见过许多类似的故事。 　　徐秋白见她有点沉默，就拍拍她的肩膀，“别想这些了，我们来讨论一下刚才那个病人的手术方案啊？” 　　“做腹腔镜吧？”莫听云回过神来，问道。 　　徐秋白嗯了声，“我是偏向于做腹腔镜的，毕竟缺口小恢复快，还能减小围术期血栓发生的可能。” 　　莫听云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但就是不能放举宫器，孕期子宫还增大，会挡住术野。” 　　“而且盆腔充血，容易出血，特别是如果她有内异症的话。” 　　莫听云听到这一句，顿了顿，问道：“那我们是还要做中转开腹的预备方案咯？” 　　“叮——” 　　电梯到了三楼，门徐徐打开，徐秋白一边往外走，一边点头，“那当然咯，备用方案肯定要有，不然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容易坏事儿。” 　　等回到办公室，莫听云把剩下的半个椰子冻吃完了，去做B超的患者也办好住院手续拿着检查报告上来了，徐秋白还在休息室吃晚饭，莫听云帮着收了病人。 　　回头跟云莉和龙珍妮讲起这个病人的手术方案，提到中转开腹的指征，“有可能卵巢囊肿比较大，表面有异常血管，或者附件粘连很严重，囊肿不活动，腹腔镜根本操作不了，还有就是出血过多而且止血困难，都要转开腹手术才能搞定。” 　　“这个手术大概是明后天，后天可能性比较大，你们没什么事就去看看。” 　　云莉点点头，又问她：“云姐，那个处/女膜切开术的，我能去看么？” 　　“去呗，你给我当一助。”莫听云从抽屉里摸出一包旺仔牛奶糖，拆开来给大家分糖，“那个是小手术，一会儿就下台了。” 　　说完她对着电脑屏幕数了数白天新收的病人，足足八个，加上刚才挂到徐秋白床上的那个，今天白天一共九个新入院。 　　莫听云倒吸一口凉气，握着云莉的手，殷殷拜托道：“接下来写病历就拜托你和珍妮了！” 　　云莉：“……” 　　可能是因为白天收的病人够多，晚上倒风平浪静，把该干的活都干完之后，莫听云竟然觉得有点闲。 　　于是她先是招呼在玩手机和看书的几个学生点奶茶，“吃宵夜啊，不然待会儿太晚外卖都不送了。” 　　等点完奶茶，她接着打开手机开始看剧，一边看一边哭唧唧，“太感人了，要是我男朋友根本不听我解释就认定是我错让我去跟女配道歉，别说他出车祸去照顾他了，我一定开着车再撞他一次，让他好事成双！” 　　“我果然没有女主命！” 　　徐秋白听见，从病历里抬起头，转了一下笔，语气幽幽：“那有什么关系，你失去的只是女主命，但你得到的，是正常的脑子啊！” 　　云莉她们哈哈大笑起来，争相开始讨论自己在小说和电视剧甚至是现实生活里看到过的痴男怨女的骚操作，居然真的有人玩替身梗！ 　　莫听云听得欲罢不能，直言：“艺术真的是来源生活，而且现实比小说魔幻！” 　　大家高兴地聊了一会儿，龙珍妮小朋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间说道：“我以前都觉得妇产科很忙的，但今天我觉得……” 　　她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惊讶的叫声：“啊啊啊！你不准说出那个字！” 　　接着是云莉扑过来捂住她嘴的身影，“师妹，我们病人已经很多了，已经两位数了！” 　　不要得罪夜班之神，让它有机会给我们送大礼包了，好吗！ 　　小师妹眨眨眼：“……哦。” 　　这一晚倒真的是平安无事，莫听云临睡前打开游戏，碰巧有新出的活动，她激情下池，抽了十次十连抽，但没有抽中自己想要的卡，心有不甘，又氪了一次金。 　　抽完之后一阵空虚，这时候才突然觉得后悔，几百块呢，抽什么卡，还不如留着给宋唐买吃的呢！ 　　她真的太容易冲动了，要改！ 　　在心里鞭策一番自己，莫听云拉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也就不知道半夜徐秋白起来过一次，急诊的二线电话打到她这里，说有宫外孕的病人。 　　“好家伙，我说是宫外孕要立刻做手术，孕妇本人和家属都不信，说这么辛苦才怀上的孩子不可能有问题，说我就是想骗他们钱，跟谁谁狼狈为奸，非要回去。” 　　莫听云一大早起来，还在梳头，就听见徐秋白说了这件事，顿时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就、就回去啦？” 　　“是呗，就这么回去了。”徐秋白擦着手上的水珠，叹口气，“我倒是想让他们留下来啊，可人家非要走，我也没办法。” 　　“这家人……”莫听云梳了一下长发，嘟囔道，“脑子瓦特了吧？” 　　这谁知道呢，她们能猜测到的，是说不定这家人都没回到家，孕妇就出现休克等危险症状，然后他们会就近找一个医院，甚至可能是随便找个诊所，然后就所谓的听天由命。 　　可怜吗，可怜的，可是莫听云们除了对这样的患者报以怜悯之情之外，不会有太多的情绪了。 　　毕竟这世界熙攘，聪明人很多，蠢人也很多，可能就是你我。 　　早会的交班记录是莫听云念的，她念完之后徐秋白做补充，周二也不是大查房的日子，主任只说了些院办周会传达的指示就差不多了。 　　莫听云都已经开始在脑海里计划今天要做什么了，偏偏邓主任最后又说了句：“这里还要宣布一件事。” 　　所有低头忙着自己事情的人都抬头看了过去，莫听云也一样。 　　她一抬头，就和主任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刘梅医生今天已经去申城第一医院了，进行为期三个月的进修，她的工作同组的医生分担一下。” 　　这是主任的第一句话，刚说完，莫听云就觉得其他人都在看她。 　　奇怪了，刘梅又不是她们这一组的，大家看她干啥？ 　　还没想明白，主任又接着说了：“刘医生不在，教学秘书一职就交给莫听云医生担任，小莫，你接下来就负责科室教学工作，刚好你上周去培训了，肯定能胜任的。” 　　靠！她可算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看她了！ 　　合着她是全科室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多了个身份的！ 　　莫听云都来不及发愣，连忙问：“主任，是暂代教秘吗？梅姐三个月后就回来了，对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眼巴巴地看向主任，全然不顾周围响起的来自一群塑料同事的窃笑声，噗嗤噗嗤的，跟放那啥一样。 　　邓主任忍着笑，冲她白了一眼，“暂代什么暂代，以后你就是教学秘书了，短时间之内换来换去不太好。” 　　莫听云：“……”既然这样不好不如干脆不要换啊！！！ 　　主任的安排没人能改变主意，也没人敢不遵守，莫听云再想偷懒，也只能含泪接过那几个装着科室教学相关文件的盒子。 　　等散会查完房回来，杨丹和杨墨她们才告诉她：“你去培训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梅姐本来想提前告诉你，跟你交接下工作来着。” 　　“是主任不让，她怕让你找到机会推脱，让我们都别告诉你，她很相信你的能力哦。” 　　“为了让你上进，我们就没有告诉你这件事，但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你不会生我们气吧？” 　　莫听云：“……”绝交！马上绝交！辣鸡损友！塑料同事！ 　　她骂骂咧咧地拿起病历夹，叫上还在偷笑的云莉和龙珍妮，去和病人做术前谈话。 　　直到中午坑了大家一顿饭之后，才一脸我不和你们计较的“大度”样儿，跟大家说再见，她要下夜班回去了，“我那几个明天手术的检查结果，就交给你们看了啊。” 　　“走吧走吧，姑奶奶你赶紧走。”杨丹抚着额头，挥手让她赶快走。 　　她刚才是被坑得最惨的，莫听云要吃鸡腿，她给了，又说不要吃卤的，非要吃炸的，又得去买，也不知道谁家倒霉熊孩子这么能作。 　　莫听云嘻嘻笑了两声，拍拍她肩膀，转身就走，走到了门口，又连忙回过头，“哦对了，冰箱有葡萄，大家记得吃掉它！” 　　说完这件事，这才飞快地跑了。 　　宋唐见到莫听云，是在下午一点多，差不多快两点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你下夜班，不用睡觉么？” 　　莫听云摆摆手，“昨晚没什么事，我一觉睡到大天亮，白天不用特地补觉。” 　　宋唐哦了声，刚要问她下午准备做什么，就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使劲看。 　　顿时心头一跳，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 　　都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慢悠悠地开腔了，“宋唐，你昨天给我的青提，是八/九十一斤的国产的，还是三五百一串的进口的？” 　　“没这么贵，七十几一斤。” 　　“哦——” 　　宋唐：“……”淦！我反应怎么能这么快！ 　　▍作者有话说: 　　小莫：没道理啊，主任为什么会让一条咸鱼担此重任？我想不通。 　　宋唐：……你对自己的定位这么清晰？ 　　小莫：当然，我向来很清醒。 　　宋唐：……可能是你们领导觉得你太咸鱼了会影响你们科室在外的形象？ 　　小莫：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重要：） 　　宋唐：嗐！我瞎说的啊！ 　　小莫：？？？？ 第十五章 　　宋唐猝不及防地被莫听云套了话，场面一时间有点尴尬。 　　他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去看莫听云那张带着揶揄的笑脸，眼神飘啊飘，闪闪烁烁。 　　莫听云一时间觉得有趣，又觉得生气，凑过来，伸手戳了一下他胳膊，“喂，解释一下？” 　　这有什么可解释的，宋唐心里嘀咕，脑子里开始不停地转，试图说点什么。 　　没等他想出来说辞，莫听云已经开始提问了，“你不是说你表姐从家里给你拿的么，怎么这么清楚价格？” 　　“怎、怎么就不能清楚价格了，就不兴是我问的么？”宋唐瞥她一眼，有点不服气。 　　倒也不是不行，但是呢，“我觉得这不是你问的。” 　　莫听云摸着下巴，嘿嘿笑了一声，揶揄之意溢于言表，“你小时候要撒谎的时候就这样，顾左言他，要真是借花献佛，你应该会直接说是你表姐告诉你的，而不是用反问的语气。” 　　“我说得对不对，宋大画家？” 　　宋唐的脸立刻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尴尬已然成了窘迫，他白了莫听云一眼，“……闭嘴，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声音听起来似乎还蛮严厉，可哪里能吓得住莫听云，毕竟谁会怕纸老虎呢？ 　　她板起脸来，屈着手指叩了叩他收银台的柜面，哼了声，“既然是你买的，那我就要说说你了。” 　　“你为什么撒谎？好孩子都不撒谎。” 　　“你为什么乱花钱？有这钱留着吃饭不好吗，葡萄吃了能顶饱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点积蓄都没有的话，以后怎么办，你要一辈子当月光族吗？” 　　莫听云原本只是想说他几句，可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急眼儿了，“你要有积蓄，要有救急的钱呀，万一……万一你哪天有什么意外，需要去医院呢，就像这次你表姐的事，就几千块钱，也不多，可是你看看你都拿不出来！” 　　“这还是好的，不是很急，就算那天你们没碰到我，回家拿钱了再去医院也可以，可是万一很急呢，急到要命呢？” 　　“万一是要住院，要进ICU呢，你知不知道ICU一天轻轻松松要一万，你的积蓄能住几天？还有啊……” 　　“万一……我说万一啊，你或者你的家人碰上什么大病了呢，要买很贵的药，做很贵的检查，你有足够的钱吗，你是能画画挣钱，可是你能立马就变来足够的医药费吗？” 　　“宋唐，钱不是万能的，但有的时候，钱能买回来一条命。” 　　她说到这里，眼圈霎时间就红了，好像真的已经看到了他孤立无援求助无门的那一天。 　　宋唐顿时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慌起来，有点手忙脚乱的，抬起手，想拍拍她，又觉得不太好，只能直叹气，“哎……不会的，我不会这样的……你别担心，阿云……” 　　莫听云的脸色很严肃，语气也很认真，“意外之所以是意外，就是因为你想不到这件事会发生。” 　　“宋唐，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 　　莫听云管过癌症的病人，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例行来复查时，有些检查都不做，问为什么不做，就很不好意思地说是因为钱不够了。 　　你要是穷，连病魔都会欺负你，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 　　这样的事见得多了，莫听云就会有种很不安的感觉。 　　诚然现在她本人身体健康，父母尚算年富力强还能再干二三十年，几位老人也还算硬朗，可是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 　　人类每过一天，就在向死亡靠近一步，对于这件事，莫听云好像一直是个悲观的人，她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多一点保障总是好的。 　　宋唐没见过那么多的意外，也体会不到莫听云的那种感觉，但他知道，她是真的为他好。 　　“好，我听你的。”他叹口气，轻蹙着眉，“你别急，也不许哭，这有什么，我听你的就是了。” 　　莫听云这才缓过劲来，点点头，眼圈的红色慢慢退了，望着他，“你多少要为你爸爸和爷爷打算的，还有你以后结婚生子，总要负起责任来，你说是吧？” 　　人生在世，要受到的束缚太多了，宋唐突然叹气，“是啊……可是，要是能不长大就好了……” 　　莫听云一听，立马撇嘴，“你想屁吃，我刚进我们医院的时候，还想着我师姐能罩我一辈子呢，结果呢，新院区一开，主任一发话，立马就把我踢新院区来了。” 　　“我真是太难了。”她说完，长长的叹一口气，满脸的沧桑，好似看透一切。 　　偏偏有种装大人的感觉，宋唐忍不住发笑，心头刚才那点压抑慢慢就散了。 　　他得承认，莫小云说的是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看来以后自己，还真的需要更努力挣钱才行了。 　　总不能每次都像这次这样，连给她买串葡萄都怕她知道了会不高兴，会心疼他没饭吃。 　　想到这里，他难免有点心软，他认识很多人，交情或深或浅，唯有莫听云是和他牵绊最深的，深到已经像家人，即便多年不见，但还一切如故。 　　“你下午打算做什么？”他笑着问道。 　　莫听云扭头看着店里的货架，“……啊？没什么可做的啊，你不欢迎我在这儿啊？” 　　“哪儿能啊，你要是愿意，一天可以在这儿待二十四小时。”宋唐回她一句，又问，“你要不要试试玩一个考古盲盒？还挺有趣的，看你能挖出什么来？” 　　考古盲盒，是现在很受欢迎的一种博物馆文创产品，一团干硬的泥巴里裹着一个或几个文物模型，配有缩小的洛阳铲、刷子之类的挖掘器具，然后你就慢慢挖吧，看看自己能挖出什么来。 　　这玩具既适合小朋友，也适合大朋友，还可以亲子合作，已然成为网红产品。 　　“你这里摆的，有人买吗？”莫听云好奇地打听道。 　　宋唐点点头，“之前有小学生来买写毛笔字的宣纸，看上了，央求家长买了一个，过了几天又来，一气买了全部，你现在看的都是新上的。” 　　莫听云惊讶地哇了一声，眼睛都亮了起来，“看来这个肯定很好玩！” 　　“你试着玩一个就知道了，闲着也是闲着。”宋唐一面说，一面起身离开了柜台，走过去拿起一个盒子看了看，然后递给她。 　　莫听云接过来，眼珠子转了转，先把东西放到一边，“我给你带了东西，在车里，我去拿！” 　　说着转身就出去了，宋唐本来想说自己去帮她拿，都没来得及开口。 　　她的车停在不远处，一会儿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袋子。 　　宋唐一看，一个袋子是某个很有名的网红吐司品牌的纸袋，另一个是塑料袋，装的好像是水果。 　　“买了什么？”他问了句，伸手去接她另一边手的遮阳伞，顺手就收了起来。 　　“新出的吐司和李广杏。”她笑着应道，神色里有些许雀跃，“都很好吃，我们一起吃下午茶啊！” 　　宋唐看一眼时间，下午两点多，“还不到三点，你确定要吃下午茶了？” 　　“吃一点嘛，慢慢吃，吃到四五点呗。”莫听云跃跃欲试，实在是好吃的在面前，不能忍，一定要吃到一口才行。 　　宋唐见她坚持，干脆点头，“我去给你拿碟子，你先玩吧。” 　　说着进了店里一扇小门，莫听云知道，她家租出去的铺子里都会有一个小房间，有的人当休息室，有的人当储物间，就是不知道宋唐拿来做什么了。 　　受到好奇心驱使，她放下手里再次拿起的考古盲盒，跟了上去。 　　见她跟了过来，宋唐笑着回头看了一眼，“你跟着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在你之前偷吃的。” 　　莫听云摇摇头，白他一眼，谁担心这个啊！ 　　她跟到门口，伸头往里一看，就看见小小的屋子里收拾得整齐，摆了一张长桌，放了不少刷子一类的东西，剪刀、尖嘴钳、镊子、锯子和木榔头这些都有，还有几块鹅卵石，墙边和角落里竖着大小不一的木框。 　　“这是做什么的？”她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实在没看懂，“你在这儿做木工？” 　　“这是裱画用的东西。”宋唐在进门的洗手池上洗着杏子，洗完了，又从头顶的橱柜拿出果盘和一个碟子，一会儿的功夫，就端出来一个果盘，和一盘吐司。 　　又扭头问她：“你吃吐司要不要咖啡，或者牛奶？” 　　“我可以两个都要吗？”莫听云诚恳地看着他，“光喝咖啡太苦了。” 　　宋唐对她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在一旁的小冰箱里拿出一包冷萃咖啡浓缩液，倒进杯子里，再加入牛奶搅匀，然后递给她，“要糖么？” 　　莫听云喝了一口，摇摇头，笑嘻嘻地啊了一声，“刚刚好，不用加糖了。” 　　俩人一个端盘一个捧杯地回到店里，刚好有客人进来，“老板，你这里有没有生宣？” 　　“有，您要多少？”宋唐将果盘和吐司在柜台上放下，转身去给客人拿宣纸。 　　“要两刀吧，给我们班里的小孩练毛笔字用的。” 　　一刀纸是一百张，宋唐拿了两刀纸，包装好，然后教莫听云怎么用收银系统帮他收钱。 　　但莫听云根本不需要他教，开玩笑，她家开店的好吧，“这个不用你教，我从小就会。” 　　宋唐这时才想起她家的零食店，不由得失笑，“抱歉抱歉，我忘记莫医生以前小的时候也是妈妈的好帮手了。” 　　莫听云哼哼两声，很快就收好了钱，不仅收了宣纸的，还收了她要玩的考古盲盒的。 　　听见微信收款声音响起第二次的时候，宋唐愣了愣，随即有点好笑地看着她，“这是我给你的玩具，你给什么钱。” 　　“你要是不收，我下次可不敢再玩了。”莫听云嘟囔了一句，伸手摸了个杏子吃了口，眼睛一亮，“这个李广杏好吃哎！” 　　来自敦煌的李广杏很甜，汁水也饱满，黄澄澄的外皮看着也喜人。 　　宋唐吃了一个，笑着同她说起读过的书，“樊锦诗先生的《我心归处是敦煌》里专门有一小节提到了李广杏，当地也会叫它李广横，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种杏子。” 　　“横？这是古音留下来的读法吧，好像广东话里杏字的读音也差不多是这样。”莫听云把剩下半颗杏子吃完，和他讨论起来。 　　到后来宋唐还笑道：“看来以前你那么多TVB的电视剧没白看，港台流行歌曲也没才学。” 　　“那是，请叫我语言小天才。”她昂了昂头，颇有点得意洋洋的意思。 　　吃了几颗杏，又吃了一片吐司，莫听云就对下午茶兴趣寥寥了，转头重新对考古盲盒感兴趣起来。 　　宋唐在一旁指点她，“先把垫子铺好，别把泥沙弄得到处都是……你用点水，湿润湿润会好挖很多……” 　　等莫听云自己开始玩了，他就退到一旁，在她对面的画架跟前坐下，看了她一会儿，拿起画笔来。 　　白色的画纸上，线条慢慢显露，深深浅浅的阴影逐渐描绘出一幅人物速写来。 　　阳光淡淡的梅雨天午后，安静的小店里，柜台后面的女孩儿伏案忙碌，手边的果盘里杏子圆润饱满，吐司和咖啡安静地等着主人光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在画纸的角落里写上一句：“x年x月x日，莫小云在挖考古盲盒，杏子很甜。” 　　刚写完，就听见莫听云忽然欢呼一声，“啊啊啊！宋唐！我挖出来了！武则天金简，这是什么？” 　　“恭喜，运气不错，这是隐藏款。”宋唐起身过去接过来一看，还真是隐藏款，这人运气也是挺好。 　　“这可是人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有机会你应该去看看实物。” 　　“再说了，哎呀，我运气真好！” 　　莫听云喜滋滋的，宋唐见状笑了一下，“那我请你去吃饭庆祝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莫：你偷偷画我，给钱吗？ 　　宋唐：……自己人你也收钱？？？ 　　小莫：亲兄弟，明算账。 　　宋唐：……我不跟你做兄弟。 　　小莫：那就没有优惠价了，你确定？ 　　宋唐：[你会后悔的.jpg] 第十六章 　　听到宋唐说请她吃饭，莫听云拿着刚挖出来的武则天金简模型，愣了愣。 　　“干嘛请我吃饭，不是说了……” 　　“是朋友的餐厅新开业，给了我免单名额，不花钱。”宋唐忙打断她没说完的话，又拉一下她的袖子，“快去洗手。” 　　莫听云哦哦地应了两声，举着满手的泥污去洗手，宋唐在后边收拾垃圾，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清理完那些泥沙。 　　又将她挖出来的模型用水洗干净了，擦干净，让她带回去，“呐，可以拿回去当小摆设，你的劳动所得。” 　　莫听云把这个小模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然后用一种有些向往的语气对宋唐道：“我觉得考古好有意思啊，有机会我想要去现场看真的。” 　　宋唐听了一愣，半晌苦笑着摇摇头。 　　他伸手拍了一下莫听云的头，叹口气，“傻的，野外考古很辛苦的，日晒雨淋，可以从天蒙蒙亮忙到晚上□□点，又累又苦，没什么好玩的。” 　　莫听云眨了眨眼。 　　他又接着说：“这个就像……我看医疗剧，觉得医生穿白大褂好帅，好潇洒，做手术也是，太激动人心了，想去看看，你会怎么回答我？” 　　“那有什么可看的。”莫听云脱口应道，“白大褂很脏很多细菌的，也不是人人都能穿得那么合身的，做手术也就那样吧，看多就没意思了，累得要死。” 　　说到这里她忽然一顿，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向宋唐，又眨眨眼。 　　宋唐笑出声来，不再说这件事，催她道：“走了，去吃饭，要跟我表姐汇合。” 　　“咦，你表姐也一起去吗？她身体好了吗？” 　　“应该没事了。”宋唐应着，将东西都收好，她带来又没吃完的水果和吐司放进了冰箱。 　　莫听云现在门外，看他拉下卷帘门，“那我们要去接她吗？” 　　“不用，我们去饭店等她。” 　　“我们去哪里吃，那家店就什么名字？” 　　“悦云轩，在恒泰广场。” 　　说着话，俩人已经到了车前，莫听云坐进驾驶位，在车载导航里输入目的地的名字。 　　去悦云轩的路上，莫听云一边开车，一边和宋唐闲聊，问了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宋唐，你们是干考古的，去古董街捡漏是不是特别容易啊？” 　　宋唐摇摇头，告诉她：“考古人不买卖和收藏古董，这是行内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会遵守。” 　　莫听云好奇了，“为什么？凭自己本事淘来的东西，又不偷不抢，为什么不能收藏？” 　　“避免瓜田李下。”宋唐解释道，“你说你是从地摊上买的，但谁能保证你没说假话，万一是你从考古工地那里偷摸来的呢？” 　　莫听云听了，啧啧两声，说了句可惜。 　　接着又问：“悦云轩是你哪个朋友开的啊？我认识不？” 　　“你不认识。”宋唐一面应，一面低头看手机，“但你应该听说过她的名字。” 　　“是吗，是谁啊？” 　　他的话激起了莫听云的好奇心，她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扭头去看他，满眼的好奇都快化为实质跑出来了。 　　宋唐摇摇头，“一会儿到了再告诉你，现在……你好好开车，注意安全。” 　　莫听云没得到答案，但心里的好奇有增无减，因为一般这种情况，就说明答案比较出人意料，会让她很惊讶，甚至会惊讶到…… 　　她转了一下方向盘，避开前面突然停下的车辆，啧了声，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宋唐见状笑了一下，清清嗓子，问她：“你平时工作会不会很忙？” 　　“忙到飞起。”莫听云哼了声，“我们妇科，住的全都是手术病人，我们简直是外科的排头兵。” 　　“我明天，上午要出门诊，下午排满了手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四台，肯定要到□□点才能下班了。” 　　吐槽完手术多以后，她惯例感慨一句：“我实在太难了！” 　　宋唐闻言不禁咋舌，“你当初……怎么就选了妇产科呢，没有别的科能轻松一点的么？” 　　“嗐，谁年轻的时候没高估过自己呢，就像小时候你觉得自己是超人迪加一样啊！” 　　“……喂！” 　　好好的这人怎么开始揭人老底，太过分了？！ 　　宋唐白她一眼，又实在是对她的工作太好奇，顾不上跟她互怼，接着问：“有没有什么病例是你印象很深刻的？” 　　莫听云飞快地看他一眼，先是问了句：“你想听这个啊？” 　　接着又说：“有啊，说个近一点的吧。” 　　“几年前，我刚刚研究生毕业，进了我们学校一附院妇产科，有一天神外科请会诊，说有个十七岁的颅脑肿瘤患者，因为术后一直有阴/道出血，所以请妇产科会诊，看看怎么回事。” 　　“我师姐就带着我去会诊啦，到那儿一看病程记录，才知道患者住院这段时间推迟过一次手术，因为来月经，一般来月经是不做手术的，我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跟着管床医生去看病人。” 　　“到了病房，帘子拉起来，我跟师姐先后给她做体格检查，哪儿有问题看哪儿呗，一看，宫/颈糜/烂，宫/颈口见赘生物，当然啦，宫/颈/糜/烂不是病啊，现在教科书已经不把它当病了，就是个症状。” 　　“查完之后我们取了活检，出来告诉管床医生和家属，患者有过性/生/活/史，不除外不全流产。管床医生当时就懵了，家属也是，然后家属就开始生气，直接质问医生，你们是不是手术的时候欺负我闺女了！” 　　“我当场就傻了，这叫什么意思，谁会手术的时候欺负患者啊我的天，手术室好多人的，除了主刀和一助二助，还有麻醉医生巡台护士器械护士和实习生规培生啊，一群人，怎么欺负嘛！” 　　她说到这里，宋唐从好奇和八卦中回过神来，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来。 　　“然后呢，病人自己怎么说？” 　　“她能怎么说，她术后出现了一过性的混合性失语，既听不懂也说不出来，还没恢复正常呢，解释也好狡辩也罢，都说不出来啊。” 　　如果只是这样，莫听云倒也未必就记得这么清楚，“关键是，这件事之后吧，我们医院神外科多了一项规定，育龄期患者必须查HCG，就是为了防止再出这种乌龙。” 　　万一那次真的被家属闹成功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宋唐也点点头，“是要谨慎点，治病救人很好，但因此把自己搭进去就不划算了。” 　　说着看她一眼，“所以你要保重好自己，不要太累了。” 　　莫听云听了就嘻嘻笑两声，心里却在叹气，啊呀，她也不想累的，但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嘛。 　　话说到这里，目的地已经到了，车载导航传出结束导航的提示音，莫听云熟练地倒车，在车位上听得不偏不倚，中正得很，她还挺得意地晃晃脑袋。 　　宋唐差点就伸手去揉她的头，幸好最后关头想起她已经长大了，这才忍下来。 　　曾菲在广场一楼的肯德基门口等他们，“宋唐，莫医生，这边！” 　　宋唐带着莫听云越过人群走到她面前，叫了声姐，又指指莫听云，“这是阿云。” 　　曾菲看向她，莫听云立马就反应过来，“曾菲姐叫我阿云就好。” 　　宋唐比她还大几个月，曾菲又比宋唐大，那她叫曾菲姐也没毛病。 　　倒是宋唐笑着调侃了她一句：“小学以后就不肯叫我哥了，现在叫姐你倒很利索。” 　　莫听云哼了声。 　　曾菲笑着拍了拍自家表弟的肩膀，柔声帮腔道：“宋唐，你不要欺负阿云。” 　　“冤枉死了，我哪里敢欺负她，她是我姑奶奶。”宋唐一面喊冤，一面接住莫听云扔过来的白眼。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闲话，往楼上走去，直接到商场的五楼，出了电梯就看见大大的指示牌，指着悦云轩的方向。 　　莫听云一边往那边走着，一边和曾菲低声说话，问她家和宋唐家的关系。 　　曾菲解释给她听：“我妈妈和宋唐的妈妈是姐妹，我妈是他的小姨，以前我们家条件也不好，帮不了他们什么，就没怎么来往，后来宋唐妈妈走了，他又被姨丈接走，来往就更少了。” 　　“直到五六年前我哥去安市那边做生意，才又和他联络上。” 　　莫听云点点头，明白了，交情嘛，总要交往才有情分，亲戚之间也是一样的。 　　“以前都不知道宋唐和你关系这么好，不然我们早就认识了。”曾菲笑着说了句。 　　莫听云忙应道：“没关系，现在认识也不晚。” 　　顿了顿，又低声问她：“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要是需要调理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医生，西医中医都有的。” 　　她是知道自己去医院做什么的，曾菲闻言虽然有点尴尬，但更多的是感激，握了握她的手，点头道：“谢谢，有需要我一定会叨扰你。” 　　话刚说到这里，莫听云就发现悦云轩已经到了，她点点头，停下了这个话题，抬头去看宋唐和服务员的交涉。 　　只见他出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说了句什么，立刻就有服务员过来，将他们带到了尽头的小包厢。 　　莫听云跟在宋唐身边，凑过去小声好奇地问道：“你那张是会员卡吗？” 　　宋唐点点头，她又问：“不是说这家店是新开的吗，你这就有会员卡啦，来过？” 　　“容城这家是新开的没错，但总店在京市已经好几年了，我去过几回。”宋唐解释道，在包厢门前停了一下，让她和曾菲先进去。 　　然后服务生道：“麻烦上一壶小青柑普洱。” 　　长方形的餐桌靠窗，足以容纳八个人在一起就餐，三人落座，宋唐和莫听云坐在一边，曾菲在他们对面。 　　莫听云一抬头，就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色，这里占据了恒泰广场北区最好的景观位之一，电视塔就在对面，容江从脚下穿流而过。 　　“哎，这边好像离我们家租出去的房子都不远呢。”莫听云突然想到这一点，有点惊讶。 　　在座的宋唐跟曾菲跟她一样，本质上都有个拆二代的身份，对她说的话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曾菲还好奇地跟她打听，“你们家在这边的房子租出去多少钱一个月？我们家也有一套在这边，之前租出去是五千一个月，现在想涨一点，结果租客嫌贵，说不租了。” 　　莫听云眨眨眼，“我们家都是六到八千一个月，同小区的都这个价啊，而且我家的租户基本都是长租，有的人住了好多年了，自己有房，租出去了，来租我的房子，小孩在这边上学。” 　　她们聊起了当房东的事来，宋唐是个穷人，参与不进去，干脆叫服务员进来点菜。 　　悦云轩的菜品有很多创新融合菜，宋唐按着两位女士的喜好，点了金沙银鳕鱼、酸汤墨鱼片、油爆虾和糖醋小排这样一类的菜式。 　　服务生下好单准备要走了，他又把人叫住：“还是来一份这个花雕虾吧。” 　　“好的，现在帮您下单。” 　　因为待会儿还要开车，宋唐没有要酒，只是要了杨梅汁，等菜上来，大家的注意力就从外面的风景上转移了过来。 　　莫听云吃着宋唐剥壳的虾，又问了之前问过的问题：“你朋友是谁啊，能开这么大的餐厅，肯定很厉害吧？” 　　这里的厉害等于有钱。 　　宋唐还没回答，曾菲就道：“可是我听说这里是某个明星的副业啊？” 　　肯定有一边的消息是错的，莫听云下意识地这样认为，立刻扭头看向宋唐，向他寻求答案。 　　宋唐点了点头，“这家店的老板叫洛栖，栖息的栖。” 　　曾菲一愣，刚要说什么，莫听云就已经抢着问：“一二三四五六七的七？” 　　“……木字边一个东西的西那个栖。”宋唐不由得失笑，干脆用手指在桌上写了一下这个字。 　　莫听云哇哦一声，“这好像是个明星的名字？” 　　“这就是明星呀！”曾菲急忙插话道，问宋唐，“你怎么会认识她的？” 　　洛栖，圈内一位以唱跳和原创闻名的歌手、音乐人，最近一档很热门的唱跳类选秀就请了她去做导师，曾菲特别喜欢她。 　　但莫听云不怎么关注娱乐圈，对洛栖只是知道名字和她的几首代表作而已，倒没有曾菲这么激动。 　　“合作过，她出专辑和写真集，有两次的封面是我帮她画的。”宋唐一句话说完他和洛栖的渊源，又对曾菲道，“你要是想要她的签名，我下次帮你问问。” 　　简直是意外之喜，曾菲顿时笑起来。 　　倒是莫听云有些愣愣的，原来宋唐还跟大明星合作过，也许，他真的不像她以为的这么穷？ 　　“你呢？要签名照么？”宋唐扭头看了眼莫听云，见她有些出神，便主动问道。 　　莫听云摇摇头，“不用了，就是……你好厉害啊，认识大明星。” 　　像小孩子一样的羡慕语气，宋唐听了直笑，“有机会介绍你跟她认识。” 　　莫听云没放在心上，当他随口一说，但却没想到，后来她真的见到了洛栖，而且还是在一个她怎么都想不到的情况下。 　　▍作者有话说: 　　小莫：免费的饭，真香！ 　　宋唐：……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个吗？ 　　小莫：嗯？这个还不够吗？ 　　宋唐：……你就没有觉得……我其实也很有钱？ 　　小莫：万一你是属于富贵人家的穷亲戚那种呢？ 　　宋唐：？？？ 第十七章 　　吃完饭，莫听云和曾菲因为相见恨晚，一直聊得舍不得分开，于是又转道去奶茶店消磨时间。 　　宋唐不是很喜欢奶茶店吵闹的氛围，但也没有不耐烦，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一面喝柠檬水，一面玩手机。 　　他的老师杨淮严先生临终前，一直在整理自己的画稿，打算出一本超写实主义画派的专著，在他去世之后，这项工作转移到了宋唐大师兄叶为先手里。 　　叶为先是京市美术学院的教授，最近在参与筹备国庆画展，联络各位相熟的画坛名家前来参展，宋唐的邀请函就是他给的。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难得有空，他给宋唐发了一张照片，满桌的佳肴，再配一句：“你嫂子特地犒劳我的，羡慕不？” 　　嘚嘚瑟瑟的，特别欠揍。 　　宋唐翻了个白眼，回复他：“不羡慕，刚陪我家两位女士吃完人均六百的悦云轩，觉得自己很高贵。” 　　叶为先：“……” 　　不过他家两位女士？嗯，有情况？ 　　他好奇地打探了一句，结果得到的回复是：“我姐，我妹。” 　　宋唐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这回答哪里不对，本来么，曾菲是他表姐，这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莫听云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可不是虚的。 　　更何况，她还对自己这么好，虽然他从没说过，但心里是将她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上的，亲妹妹一样。 　　他说服了自己，还暗自对自己点点头。 　　莫听云和曾菲顾着自己聊天，根本不知道宋唐这边的事，她们说起各自以前的事，惊讶的发现她们居然是高中校友。 　　“你高二的时候年级长还是老屠么，就是门牙掉了一个又没补的那个？” 　　“是老屠，不过他补牙了，而且补了颗金牙，平时说话一张嘴就bulingbuling的。” 　　“哇——” 　　时间越来越晚，她们谈兴却一点不减，后来还是宋唐出声提醒道：“咱们该回去了吧，阿云你明天不用早起上班么？” 　　莫听云一顿，这才想起明显可不是周末，不能太浪。 　　走的时候，曾菲自己开了车来，莫听云只要将宋唐送回去就行。 　　看着前面蜿蜒成一条长龙的路灯光，宋唐用手指敲着膝盖，扭头问了句：“你说，我是不是该买辆车，这样方便点？” 　　莫听云下意识地应道：“花那钱做什么，出门就可以打车，以后再买。” 　　说完呼吸一顿，想起他和大明星因为合作而认识的事，立刻又改口：“哎，你想买就买吧，有车当然是方便点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她改口得太快了，快到宋唐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之前不是一直劝我要有积蓄，不能乱花钱么，怎么现在……改主意了？”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莫听云的表情，眼神探究。 　　莫听云这会儿觉得自己真是尴尬到脚趾头都能抠出三房两厅来，但又还在开车，躲都没处躲。 　　半晌，她只好干笑两声，“我、我就是突然觉得吧……可能、可能我误会你了……你都能认识大明星了，肯定不缺钱……” 　　说到这里她抿了抿嘴角，耸耸肩，停了下来。 　　宋唐一愣，明显地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沮丧和低落，她就像小时候考试没考好一样，一个人偷偷的难过。 　　他的心里像是被人拧了一下，有点酸胀，忙解释道：“认识大明星和缺钱又不冲突，阿云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画画用的东西都很贵？” 　　说着叹口气，“我的钱都这样花完了，以前没节制，不懂存钱，现在你也不愿意监督我了吗？” 　　“阿云，你不管我了吗？” 　　他靠在车座椅背上，脖子枕着一个黄色的比卡丘图案的颈枕，侧着脸，目光幽幽的，眼巴巴地望着她，神情有点委屈。 　　莫听云一愣，车里光线暗啊，被他这么盯着看，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说话声都变弱不少，“……啊、宋、宋唐，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宋唐闻言眉头一挑，差点就笑出声来，但被他及时忍住了。 　　他清清嗓子，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买不买车好？” 　　“不买！留着钱吃饭，以后再说！”莫听云立刻接话，掷地有声地应得飞快。 　　“嗤——” 　　轻轻的笑声在车厢里响起，又飞快地散开，莫听云握着方向盘的手颤了颤。 　　宋唐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问道：“莫小云，你不是吧，当医生的人，还怕鬼啊？”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莫听云的情绪立刻就炸开了：“闭嘴！” 　　“呜呜呜医生不能怕鬼吗，我们很信玄学的好不好！” 　　“死人宋唐，居然吓我，你他妈是不是想挨打？！” 　　她的情绪一上来，立刻就口无遮拦，噼里啪啦的开始数落宋唐，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哭腔。 　　这人太坏了，知道她从小就害怕听鬼故事，还故意在黑黑的车厢里那样盯着她看，是个人都怕到发毛好吗！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过后，越是靠近城中村一带，车辆就越少，马路显得有些空旷，但这不代表莫听云此刻开车很安全。 　　她受到情绪的干扰，在过红绿灯时差点闯了红灯，又突然踩下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地回荡在夜空里。 　　宋唐被惯性的冲击力带得往前一冲，又被安全带拦着往后一靠，后脑勺撞在椅背上，疼痛让他猛然惊醒。 　　随即冒出一身冷汗来。 　　“阿云，阿云，对不起……你还怕不怕？别怕别怕，都怪我，我不该吓你的，你还在开车……我……” 　　他道歉的话没说完，莫听云就哼了声。 　　也没搭理他，等路灯亮了，就自顾自发动车子，这次车速倒是很稳。 　　宋唐没敢再打扰她，怕她更加生气，也怕又出现刚才那样的危险状况。 　　俩人一直沉默到回到宋唐住的小区门口，不得不下车了，宋唐这才有些期期艾艾地叫了她一声：“阿云。” 　　莫听云沉默半晌，哼了声，乜斜着眼看过去，“……干嘛？” 　　“你、你要不要……”他声音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要不要看看我存款？” 　　莫听云：“？？？” 　　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看的内容吗？！！ 　　按理来说，莫听云这时候应该拒绝他的提议，因为就算是再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权利去看对方存款余额这么重要的隐私。 　　但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她不停地在心底跟自己作心理斗争，看不看好，看吧，有种窥探别人隐私的罪恶感，不看吧，又觉得亏，这是他让她看的，凭什么不看？不看白不看！ 　　在她自己跟自己来回拉锯的时候，宋唐已经打开了手机银行，调出自己的账户余额，往她跟前一放。 　　莫听云先是眼角余光瞥见屏幕上显示的余额，紧接着眼睛倏地睁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数字。 　　个、十、百、千、万，五打头的五位数，宋唐的个人存款居然还没她一个月收的租多？？？ 　　这点钱够干嘛使的？？？ 　　莫听云愣了半晌，终于艰难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原来就算他认识大明星，也还是一个穷人。 　　她讷讷地小声说了句：“原来……大明星……也会和穷人做朋友啊？” 　　宋唐：“？？？” 　　大明星和他做朋友是因为他的钱吗，明明是因为他横溢的才华啊！！！ 　　而且，谁教你的打人就打脸，扎人就扎心？？？ 　　“阿云——” 　　他拖着嗓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莫听云终于回过神来，转眼望着他，目光忧虑：“宋唐，咱们先不买车好不好？家里没有这个条件，我们不要充胖子，会脸疼的。” 　　宋唐这会儿真想长叹一口气，他算是明白了，莫小云的脑筋实在太直太轴了，她认定了一件事，就一定要围绕着这个认识来做事，直到她觉得OK为止。 　　还能怎么办，自家的小朋友，配合呗：） 　　“我听你的，等攒够了钱再考虑这件事。”他干脆地点点头，一副听教的模样。 　　这让莫听云老怀（？）甚慰，她拍拍宋唐的肩膀，“我觉得你很快就可以买车了的，再忍忍。” 　　她知道的，车对男人来讲就像老婆一样，硬摁着不让他买车，跟强迫人家不能娶老婆有什么区别，太不人道了！ 　　宋唐闻言也没心思去琢磨她的想法，嗯嗯几声将这个话题应付过去了，然后催她回去：“很晚了，你快点回去，明天还要上班。” 　　“好，到家了给你发信息。”莫听云应得爽快，应完还冲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这才驱车离开了他小区门口。 　　看着她的车在视野里消失，宋唐这才松一口气，笑着摇摇头，转身往小区里走。 　　走过不知道哪一栋楼下，听见上面传下来家长辅导孩子写作业的咆哮，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觉得有点好笑，于是低下头，将这件事编成信息发给莫听云。 　　隔了不知道多久，他已经回到自己家，喝完水了，才收到回复，以及她的报平安信息。 　　夜色笼罩着天与地，也掀起人的困倦，宋唐和莫听云在这句报平安信息之后默契地互道晚安，就不打扰对方。 　　“哎，上次团购的东西好像回来了。” 　　“没有，我们的没回来，护长说我们那批要到明天。” 　　莫听云踩着点到办公室，听见同事的议论，随便听了一耳朵，转身开始忙自己的事。 　　先是有些医嘱可以提前开好的，比如确定的某床的某些药和治疗，还有某床今天出院，某床今天要复查的项目。 　　然后是待会儿她要去门诊，来不及查房，只能徐秋白代劳，但有些问题要让云莉去问患者，问清楚以后回来开医嘱。 　　最后是已经出院的病人，她看一眼电脑上的出院记录，嘱咐云莉：“一会儿你把已经出院的病历打印出来，中午我回来签字，还有，上周出院的xxx今天要来拿疾病证明，你给她写一个。” 　　安排好这些工作，她看一眼龙珍妮，“今天珍妮跟我出门诊。” 　　龙珍妮愣了一下，忙点头应好。 　　交班结束之后，莫听云把听诊器揣进衣兜，领着龙珍妮就去门诊了。 　　到门诊的时候还早，不到八点半，挂她的号的病人还没来，她赶紧趁这会儿功夫教龙珍妮怎么用门诊系统。 　　刚教完，就有病人来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齐耳短发，挑染了一绺绿色和紫色，神态倔强桀骜，抿着唇，一副冷漠的样子，看起来很酷。 　　但她要做的事却并不那么酷。 　　一坐下，莫听云刚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她就直接应道：“医生，我怀孕了，要做人流，这是我在别的医院做的检查。”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张折叠了几次的B超报告，递给莫听云。 　　莫听云接过来一看，胎儿已经八周了。 　　她看过B超报告，又看一眼对方的年龄，十七岁，“你自己来的？家长呢？” 　　“没家长。”女孩儿摇摇头，指指外面，“我男朋友来了，你要见见吗？” 　　莫听云点点头，“我要跟他们也说一些注意事项。” 　　分院区的妇产科暂时还没像总院那样，设有专门的宣教门诊，有些事只能接诊医生给患者和家属科普宣教。 　　女孩儿起身，到门口处招了招手，然后一下就进来三个大男生，“医生，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莫听云看着他们还有点青涩的脸孔，忍不住有点疑惑：“……你们、谁是她男朋友？” 　　“我们都是！”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道。 　　莫听云一愣，觉得有点眼晕了，什么叫三个都是？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好像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小莫：原来宋唐是真的没钱！太惨了！ 　　宋唐：……我马上就能挣到新鲜的[点烟.jpg] 　　小莫：啊这……钱是旧的好，说明我已经拥有它很久了。 　　宋唐：………… 第十八章 　　面对三个都说自己是女患者男朋友的男孩子，莫听云觉得有点眼晕。 　　她怔了怔，问道：“你们都多大了？十七？十八？还在读高中吧？” 　　“还有几个月我就十八岁了。” 　　“我跟他一样。” 　　“我也是！” 　　她继续问道：“为什么说你们都是她男朋友？” 　　“因为……”三个人互相看看彼此，其中一个说话了，“我们、都喜欢她，而且……” 　　他还没说完，其他两位同伴也抢着回答道：“我觉得她的孩子是我的。” 　　“明明就是我的，那天我跟她……” 　　三个男生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着，莫听云听得头都大了，嗡嗡直响，妈呀，现在的小年轻怎么这么开放？ 　　而且这是四个未成年的孩子来妇产科门诊，其中一个还要做人流手术！ 　　莫听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又问了一遍：“你们家长知道这件事吗？” 　　她刚问完，女生就冷哼一声，冲她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来，“医生，我们都满十六岁了，犯罪都可以负刑事责任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主。” 　　莫听云最怕也最烦遇到这样的患者，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不知道爱惜自己，偏偏装大人。 　　她有些生气了，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是件小事，觉得就是个小手术，觉得这个孩子要不要都无所谓，你的身体是自己的想怎么样都可以？” 　　说实话，她的语气并不好，和刚才问他们年龄时的温和不一样，有点冲，她隔着口罩露出的眼神也有点凶。 　　几个男孩子顿时就被她吓住了，倒是女孩子很倔，梗着脖子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这怎么可能是小事！”莫听云立刻接了一句，声音斩钉截铁。 　　“你的身体从来就不是小事，大病都是由小病小问题堆积而成的，你知道在这门诊，每天有多少个曾经和你一样想法、现在又后悔莫及的人吗？” 　　她不吝于告诉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那些因为流产而产生的种种并发症，以及有过多次流产史的患者想要孩子却一直怀不上的难过。 　　“要不要生孩子是你以后的选择，但是这个前提是，你有得选择，如果你连选择都没有，你依旧是不自由的，而且这份不自由，是因为你年少时太过自由所致。” 　　“你们还年轻，如果没有要孩子的准备，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就应该做好措施，我不评价你们……啊、四人行的行为是对是错，只是希望你们能够high的同时，注意一下健康……” 　　她觉得自己真是焦头烂额，面对这几个胆子天大的年轻人有些东西还是要教，莫听云要跟他们把话说清楚，连怎么用避/孕/套都教了，就是希望他们能听得进去。 　　外头等的病人见这么久没人出来，有些着急，敲门来问还要多久轮到自己。 　　莫听云忙应了一声：“麻烦再等一下，这边情况稍微有点复杂。” 　　应完了回头看着垂头不吭声的女孩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说自己没家长，也管不着，但我得劝你一句，身体是你自己的，如果没有人珍惜你，你就更应该珍惜你自己。” 　　说完了低头写一张单子，递过去，“去吧，去缴费，然后到尽头的手术室等着就行。” 　　又把一些注意事项写在病历本上，等他们走了，才又摇头叹了口气。 　　这时候了，才扭头跟龙珍妮嘀咕一句：“以后我小孩要是敢胆大包天到连这种事都瞒着家里，腿都给他打断。” 　　龙珍妮笑了声，没接话，下一个病人进来了，莫听云的注意力立马转移。 　　一早上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个病人，总之等莫听云结束门诊的时候，已经中午一点了。 　　下午两点还有手术，她忙收拾着东西，“走走走，回去吃饭，不然来不及了。” 　　倒也不至于来不及，只是时间很赶，匆忙吃了半碗饭，莫听云就吃不下去了，抬头看看时间，一点半，她要去手术室了。 　　“小云，我先去手术室，你待会儿过来啊。” 　　“哎，知道了。” 　　手术中心终年恒温，莫听云换了洗手服，从更衣室的另一扇门走进手术室，迎面就看见人来人往，大中午的也没停。 　　刚走了几步，就见病人通道的门哗啦一下开了，医生和护士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进来。 　　“车祸的，要急诊手术，快给我调一个台出来。” 　　手术室护士赶紧打电话问哪间手术室空的，很快就找到一间，得亏还是中午。 　　莫听云用刷子仔细刷着自己的指甲缝，刷完之后握着手，弯腰把胳膊凑到水龙头底下，让水流冲走泡沫，然后浸泡消毒，这一套动作，她日复一日，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洗好手之后，举着手，走到其中一间手术室门口，脚碰了碰感应器，门开了，她走进去，在护士的帮忙下穿好手术衣。 　　这是一台处/女/膜切开术，尽管手术很小，但送手术单的时候，莫听云还是填了一助是云莉，二助是龙珍妮，三助是组里一个实习生，穿着参观衣在一边观摩，有名额不要浪费。 　　手术正式开始，莫听云用穿刺针在患者处/女/膜中央穿刺后，抽出暗红色积血，然后在突出部位做一个“X”形的切口，接着用小号扩/张/器扩/张/宫/颈，把里面的积血都排干净后，再修剪处/女/膜的切缘成一个圆形的处/女/膜口，手术到此基本结束。 　　“等她恢复好之后，就可以每个月都正常来月经了。” 　　顿了顿，又对几个学生道：“一会儿还有一台子宫肌瘤的手术，你们也可以留下来看看。” 　　整个下午，莫听云都泡在手术室里了，一台接一台的手术，累的时候就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嘟囔着自己太难了。 　　徐秋白比她更累，“我做了一天手术了，不比你难？” 　　“我上午也看了一上午门诊啊！”莫听云盘着腿坐在麻醉医生的脚边，靠着墙，一边辩解还一边打了个哈欠。 　　打完哈欠之后，她又说起上午在门诊遇到的那个女孩子，语气有些郁闷，“怎么搞的，这些孩子小小年纪，玩得这么疯就算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呐，这些呢，以后多半是要来我们门诊报到的。”徐秋白接了一句。 　　说了几句，又拐到其他同事身上，麻醉医生问道：“产科的文丽是不是离婚了？” 　　“是啊，你们都知道啦？”莫听云点点头，啧了声，医院这个小圈子，就数这种事传播得最快。 　　麻醉医生觉得奇怪，“干嘛离婚，不是说她跟她老公谈了很多年才结婚，感情一直很稳定的吗？” 　　莫听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不过徐秋白知道一些内情，“她太忙了，忽略了老公让有心人士趁虚而入了呗。” 　　莫听云一愣：“……”艹！果然还是这种原因！ 　　麻醉医生接着又问：“那她女儿怎么办？” 　　“她带啊。”徐秋白应道，又叹了口气，“她就是太要强了，太拼，每天这么多手术，还要带学生，主持学科会议，做研究课题，现在还要管孩子，我想想都替她累。” 　　莫听云听到这里，也跟着叹了句：“这学科带头人也太难做了，还是我好，躺平就行了。” 　　徐秋白听了呸她一声，“她是太拼太累，你是太不求上进，好个屁！” 　　莫听云：“……”怎么还骂人啊？！ 　　两台手术之间因为要消毒手术室，可以休息半个小时左右，莫听云和徐秋白去麻醉科的办公室找水喝。 　　待在手术中心其实很容易不知道外面天色到底怎么样了，莫听云看看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 　　她们还有最后一台子宫富细胞性平滑肌瘤患者的手术就可以结束一天的工作，于是莫听云已经开始在想：“今晚吃什么好啊？” 　　徐秋白胃口不太好，耸耸肩，“随便吧，我已经累到什么都不想吃了。” 　　“但我想吃面哎，拌面。”莫听云咽了一下唾液，“我看网上有营养师的文章说，我们平常吃的猪肉里除了五花肉，脂肪含量最高的是猪小排，比猪蹄和猪大肠都高，要不然今晚我们就吃小排面吧，我要额外加个荷包蛋和一点油渣！” 　　徐秋白一听就无语了，“……你非得这么叛逆？” 　　“好吃嘛。”莫听云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前后摇摆椅子，“健康谁不想，但健康的代价是放弃美食，又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吃炸鸡不好，又油腻又容易上火，多不健康，可是吃它的人谁不说一句真香？” 　　她刚说完，就被徐秋白拍了一下，这人歪理一堆堆，偏偏你又不能说她说的是错的。 　　所以最后等手术做完，莫听云和徐秋白还是一起去医院对面的面馆吃了小排面，同去的还有也是下班的几个麻醉科同事和学生。 　　老板娘热情，见到是对面医院的医生来吃面，还特地每人送了一碗猪大骨熬的骨头汤，汤色奶白，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 　　莫听云的那碗面真的加了猪油渣，炸得金黄，一看就酥香美味，她还特地拍了张照片，发给宋唐看。 　　宋唐这会儿还在画室里，身上的围裙沾满了颜料，手上也是，但他的精神极度兴奋，沉浸在自己对于笔下场景的瑰丽想象里。 　　他甚至打算待会儿出去一趟，去看看容城的夜景，这是他这幅画的重要组成部分。 　　“叮咚——” 　　手机信息提示音在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多少将他的甚至拉回现实，他将画笔塞进另一边手，然后伸手划开放在一旁凳子上的手机的屏幕。 　　是莫听云发来的信息，就为了告诉他，她吃的这家面店超好吃。 　　他原本觉得好笑，可是笑完之后又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这么晚了才吃晚饭。 　　苹果糖：【这么晚才下班？】 　　莫听云：【我刚下手术啊，今天超级忙：）】 　　苹果糖：【多吃点补充体力，早点休息。】 　　莫听云：【嗯嗯，你在做什么？[让我康康.jpg]】 　　苹果糖：【在画室。】 　　莫听云：【哦哦，那你忙，我明天晚上去找你，给你拿东西呀！[不等我你就死定了.jpg]】 　　宋唐看到这一句，心里一顿，竟然有些期待，想知道包租婆又准备送什么好东西来给他了。 　　真是莫名其妙就活成了一个小白脸的样子呢：）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摊牌，我不想装了。 　　小莫：……快躺下，我想躺都没得躺呢！ 　　宋唐：你有机会躺的，相信我。 　　小莫：？？？ 　　小莫：[好像哪里不对劲.jpg] 第十九章 　　“哎呀，我终于又出了两个，现在只剩九个宝贝了！” 　　杨丹欢快的声音在清晨的医生办公室里响起，莫听云在一旁啃粽子，闻言立马杠了一句：“我下午在门诊给你收一个上来，让你重回二字头。” 　　“莫小云你是不是想挨抽？！”杨丹立刻怒目而视，“你要敢这么干，下回我也给你收一个，不，翻倍！” 　　莫听云啃了一口粽子里面的咸蛋黄，一副委屈的表情，“我这是为你好，你不多管点病人，什么时候才能买到你看中的那个LV包包？” 　　杨丹：“……”淦！说得好像我多管一个就能买得起一样！ 　　前一天值班的杨墨从外头进来，把手里的交班记录本往桌上一放，笑话她们俩：“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莫听云刚要回嘴，就听护长喊护理组的姑娘们交班的声音传进来，紧接着邓主任打头，走进来一串人。 　　大家立刻就推开椅子站起来，邓主任看了一圈，没发现少了谁，就点点头，“开始交班吧。” 　　交班完毕，照例是主任点评，因为是周三，恰好是大查房时间，散会之后大家有序地跟在主任身后，往病区走去。 　　莫听云落后一点，看一眼走在主任身边的徐秋白，哎，她老大在主任那儿了，她就不用怕了。 　　“珍妮，去推病历车。”她扭头嘱咐一句，就见龙珍妮和另一个学生过去推病历车了。 　　大查房要耗费的时间比较长，尤其他们还有三个病区，莫听云肯定没法跟完全程，等她们治疗组的病人都查完了，立马找机会跟杨丹一起开溜。 　　办公室里的座位几乎都已经坐满，莫听云找了台电脑，用自己的工号和密码登入系统，飞快地敲着键盘，一通疯狂开医嘱，不停地保存保存。 　　全部开完了，抬头对刚进来的云莉道：“医嘱都开好了，打印出来，等我签字。” 　　说着让开椅子，转身往外走，出了门就要右拐去洗手间。 　　刚转过身，就听到背后有人叫她：“莫医生，莫医生，我有事想问问你。” 　　莫听云忙停住脚步，回身一看，见是一个她管床的病人，便笑着道：“你下午就要手术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或者担心的吗？” 　　“也没什么……”病人很年轻，比莫听云还小两岁，这会儿脸红了红，似乎很不好意思，“就是想问问……这个手术的疤大不大啊？” 　　说着她扁扁嘴，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莫听云，问道：“我以后还能穿露脐装么？” 　　原来是担心这个，莫听云一时失笑，解释道：“应该没问题，腹腔镜手术的疤痕没有开腹手术这么大的，就是在你身上打几个小孔而已，好了之后不会影响美观的。” 　　说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以后你还可以穿露脐装，随便穿，爱穿那个颜色款式都可以。” 　　对方一听就松了一大口气，拍拍心口，语气都活泼了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哎呀，谢谢莫医生。”她一边说，一边抓住莫听云的手使劲晃了几下，“我昨晚担心好久，现在终于放心了！” 　　莫听云被她抓住手，颇有点哭笑不得，还有点心急，“那个……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要是没有，我得去洗手间了，有点着急。” 　　“呃……”对方一愣，立马松开手，吐吐舌头对她道了声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莫听云摆摆手，让对方回病房去别乱跑，然后转头就直奔洗手间。 　　这边的洗手间是她们科室医护专用的，洗手台上摆了好几瓶不一样的洗手液，花花绿绿的，医院配的那瓶粉红色的洗手液看起来特别不起眼。 　　莫听云看了一会儿，挑了个柠檬味的摁了点，仔细搓干净手，洗好了又扯两张纸擦干净水，这才从洗手间出来。 　　一出门就遇见苏护长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忙打了声招呼。 　　苏护长见到她，扭头就说了句：“团购的东西回来了，叫大家有空的一起去搬上来呗？” 　　团购的土特产回来了？ 　　莫听云眼睛一亮，立马跑回办公室招呼大家一起去楼下搬东西了，进进出出，没多会儿谈话室的桌上地上就摆满了纸箱和泡沫箱。 　　桌上的泡沫箱基本是土鸡蛋，地上一侧是水果和山野货，一侧是冰鲜的土鸡，苏护长拿着本子在认真清点数量，而莫听云已经飞快回了办公室。 　　“大家不去分赃吗？”她眼睛亮晶晶的，脱口而出道。 　　大家：“？？？” 　　那是我们真金白银买来的！！！ 　　正在大家因为莫听云说错话而怼她的时候，苏护长及时出现来解救她了，“大家来按登记表领一下自己的东西，领了的记得在表格上签个字。” 　　大家的注意力立马又被转移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工作结伴去领东西。 　　莫听云报数的时候没觉得自己要了多少东西，结果拿到一看，整个人都有点傻，光是土鸡，她就有两个泡沫箱，更别提土鸡蛋和水果山货。 　　杨丹都看傻了，“……你买这么多，别说吃不吃得完，你今天怎么弄回去？” 　　莫听云抓抓头发，“……我有车。” 　　“你怎么弄去车里？”杨丹噎了一下，又耐心地问道。 　　莫听云：“啊这……” 　　这个她还真的没想好要怎么办，她买的时候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傍晚她从门诊回来，值班护士给她出了一个主意，“库房里有搬东西的推车啊，你用那个拉下去，再把推车还回库房不就好了？” 　　这是个好主意，莫听云一拍手掌，问道：“你有库房钥匙吗？” 　　值班护士从护士站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来，找到其中一把，递给她，“喏，这把。” 　　“爱你，么么哒！” 　　莫听云强行给人家比了个心，然后抓着钥匙就跑去开库房的门，拖出来一个推车。 　　推车挺大，是可是用来搬运药品和设备之类东西的，云莉和龙珍妮来帮忙把箱子都搬上去。 　　搬得差不多了，莫听云拆开一箱水果，找了两个袋子，给两个姑娘一人装了一些，又往里头小心地放了几个土鸡蛋：“多吃鸡蛋，补充营养。” 　　装好了又问：“你们宿舍有冰箱吗，给你们拿只鸡啊？” 　　云莉和龙珍妮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不爱做饭。” 　　莫听云见自己被拒绝了，只好哦了声，“……好吧。” 　　东西多，将车尾箱和后座都挤满了，莫听云感觉自己就像个送货的，大晚上还要劳碌奔波，唉，都是为了糊口。 　　宋唐前一天得了她的提醒，天都黑了也没关门回去，叫了个鱼粉的外卖，准备边吃边等她。 　　外卖刚来，莫听云就到了，“宋唐，我来啦！” 　　宋唐一抬头，见她空着手进来的，一愣，“……你不是说给我拿东西来么，东西呢？” 　　“车上，太多了，不好搬下来。”莫听云解释道，“我跟你回去吧，帮你搬上楼。” 　　宋唐一怔，“什么东西啊，这么多？” 　　“团购的那些助农产品嘛。”莫听云一面解释，一面看了眼他跟前的外卖，颇贴心地问道，“要不等你吃完了再走？” 　　宋唐摇摇头，一边收起外卖，一边问她：“你吃晚饭没有？” 　　“没呢，我这不刚下门诊就过来了么。” 　　“那走吧，回去我给你煮个意面？” 　　莫听云点点头，看他关了店里的灯，出来之后锁门，和他一块儿往车边走去。 　　直到坐进车里，往后一看，好些个纸箱堆着，宋唐才猛地倒吸一口气，“你这是……东西不要钱？” 　　看他这么震惊，莫听云也挺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小声解释道：“家里也要嘛，不小心就……买多了。” 　　“你跟食品批发商似的。”宋唐有点哭笑不得，对着她摇摇头。 　　车开出了牌坊口，走了一小段路，宋唐又忽然喊停，下车去路边的蛋糕店买了两块栗子蛋糕，“这家的栗子蛋糕不错，你尝尝。” 　　莫听云有些惊讶，“你连这个都知道？吃过了？” 　　宋唐摇头，说是在宣传单上看到的，感觉应该会好吃。 　　这条街离广南新村很近，开车几分钟就到了，这次莫听云直接进开了小区里面。 　　按照宋唐的指引，莫听云把车开到了他家楼下，下车之后，莫听云指着车后座和车尾箱里的东西问他：“怎么弄上去？我们俩好像不太能搬完。” 　　“先上楼，我带拿快递的小推车下来取？” 　　“也行，先把给你的那份搬出来。” 　　莫听云数着东西，把每样东西都对半分，分出来好几个箱子，看得宋唐头都大了。 　　“我就一张嘴，你觉得这些我能吃完？” 　　“呃……”莫听云眨眨眼，小心地看他一眼，“你……努努力？” 　　宋唐：“……”这让我怎么努力？！ 　　她总归是好意，宋唐只能领情，幸好里面很大一部分是耐存放的香菇之类的山货还有土鸡蛋，至于水果和土鸡，放冰箱里也可以放一段时间。 　　这是莫听云第一次到宋唐家来，她站在门口，转头看看对门，“你邻居住的谁，我们以前同村的么？” 　　宋唐开了门，一面往里走，一面应道：“对面那套房也是我家的，没人住。” 　　宋家分到的两套房，都在这一层了。 　　莫听云建议道：“你怎么不把它租出去，一个月起码一两千块的租金呢。” 　　“不了，不缺这一两千，省得租给外人把房子弄坏了。” 　　“也是，遇到不好的租客会容易闹不愉快。” 　　莫听云说着话，将东西搬进客厅，宋唐拿了小推车又下楼，过了十来分钟才把东西都搬上来。 　　“我去煮面，你先坐坐，或者随意看看？”宋唐手随便一指，示意莫听云随意。 　　莫听云点了一下头，“去吧，我帮你收拾一下这些东西。” 　　要收拾东西，还是要跟他一块儿进厨房。 　　宋唐的冰箱足够大，可是拉开一看，只有几瓶冰水，什么吃的都没有，空荡荡的。 　　莫听云都震惊了，“……什么都没有，你拿什么做意面给我吃，空气吗？” 　　宋唐被她噎了一下，有点尴尬，沉默了一下，拉开旁边的橱柜门，弯腰拿出一个纸盒，然后问莫听云：“番茄肉酱、奶油培根、黑椒牛柳和咖喱鸡肉，你想吃哪个口味的？” 　　莫听云一看，好家伙，一盒盒的，人家都已经配好面和调料包的，现在的方便食品真是人性化。 　　她点了一个红色盒子，“番茄的吧。” 　　宋唐把锅架上去煮水，转身看莫听云将东西分门别类地放进冰箱，鸡蛋放一起，菌菇放一起，抽了真空的土鸡要放进冷冻层，原本空荡荡的冰箱，一下子就塞满了一半。 　　她还不满足，摸着下巴指指点点道：“你应该去超市买一些鲜奶，老喝冰水对身体不好的，你毕竟是个中国人，住在中国，体质和外国人能一样吗，肉蛋奶应该多吃，对身体好。” 　　“你要是不爱做饭，得买一些速冻的包子饺子放着，聊胜于无吧，对了，鸡你可得把它们吃了，别放坏了，建议你炖汤，扔汤锅里基本不用怎么管，方便。” 　　她说一句宋唐就应一句好，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一盒方便意面里六包东西，除了面条，还有油盐和酱包，连煮面之前都要在沸水里先加入海盐和橄榄油包。 　　按照产品说明的步骤煮出来的意面，相当接近外面餐厅意面的味道，这让莫听云很欣喜，宋唐还额外给她煎了一个荷包蛋放在上面。 　　她握着叉子看了一会儿，感慨一句：“要是能再有根烤肠就完美了。” 　　宋唐：“……”你还挺会得寸进尺。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在你的身上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子承父业。 　　小莫：……搞批发？ 　　宋唐：你很有自知之明←_← 　　小莫：……我觉得这是一项很好的技能，你知道屯粮有多重要吗？ 　　宋唐：然后我每天吃剩饭剩菜？？？ 　　小莫：啊这……倒也不必这么说，人家不是剩的…… 　　宋唐：我说是就是！！！ 　　小莫：……行叭行叭，你说了算：） 　　碎碎念： 　　明天入v啦，大家记得来看三合一的大肥章啊！每天双更的快乐日子又回来啦！ 第二十章 （三合一）（改错字） [VIP] 　　莫听云在宋唐家吃了晚饭, 碗都没洗就跑了，一路载着剩下的箱子回到家。 　　进门就跟周文秀邀功请赏：“妈，我这次买的山货和土鸡都超级新鲜，明天就可以炖鸡汤, 我棒不棒？” 　　“你棒极了。”周文秀心情好, 乐得捧她一捧。 　　莫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剥瓜子, 空出手来拍拍旁边的空位, “阿云快来坐,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着实说不上早。 　　莫听云一边倒水，一边解释：“去了趟宋唐那儿, 给他送了点东西过去，你们都不知道, 他一个人住，那冰箱空的呀，除了几瓶水什么都没有，让贼去偷贼都不爱惦记。” 　　“他是男孩子嘛，又没有家人在身边，肯定会过得随意一点啊。”周文秀一边拆箱子, 一边接她的话，“你以为像你啊，还有我隔三差五会去给你装满冰箱。” 　　莫听云撇撇嘴，哼了声。 　　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莫听云在家住下, 没有回自己那边, 第二天起很早要去上班, 老太太觉少起得早, 撞见她还问这么早起做什么。 　　“今天有科室学习，七点半之前就要到了。”她解释了一句，头发都没扎就往外走。 　　到办公室堪堪七点二十五分，第一次当教学秘书她有点手忙脚乱，急急忙忙地找登记本和花名册，找到以后，就已经七点半了。 　　主任还没进来，她抓紧时间开始点名查勤，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应到声此起彼伏。 　　和她一样新手上路的，还有云莉。因为莫听云是教秘，云莉作为她带的学生，要帮忙做好科室教学的记录，怎么写这一块的内容，也是摸索着过河。 　　好不容易忙完一个上午，莫听云从手术室回来吃饭，刚吃完，邓主任来找她：“杨墨家里有急事，下午请假了，她门诊小莫你去坐一下吧。” 　　这就把她一杆子支到门诊去了，不过没叫云莉和龙珍妮，而是带了杨墨那个学生走。 　　下午人挺多的，莫听云连洗手服都没换，直接就去了门诊，一过去，立马就被几个病人围住：“医生，你们开始上班了吗？” 　　“医生，能不能给我先看，我下午还要回去给学生上课。” 　　她胡乱应了句：“按叫号来，你前面的还没来才轮到你，等叫号，等叫号。” 　　应完了赶紧进诊室里，反手就关上门，霎时间就清净不少。 　　等准备好了，这才打开门，叫了一个病人进来。 　　大多数的病人问题不大，有的是过来复诊的，莫听云很快就给看完了，这是最好的情况，你没什么问题，医生对你说的话就少。 　　直到一个十九岁的姑娘被她妈妈领进诊室，当听到她说自己运动的时候阴/道/出血，而且不是来例假的时候，莫听云一凛，整个人就警惕起来。 　　仔细问过当时的症状，又问她：“以前有做过妇科检查吗？” 　　女孩儿摇摇头，她立刻追问了一遍：“一次都没有吗？” 　　“没有。”女孩儿还是摇摇头。 　　“有没有性/生/活？”她都不问有没有男朋友，因为这样不够直接，很可能会引起误会，有男朋友又不一定有性/生/活。 　　女孩儿仍然摇头，莫听云哦了声，低头写了几张检查单，叮嘱道：“马上去抽血做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回来找我，可能要住院。” 　　女孩儿还一脸茫然，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妈妈倒相当警惕，立刻问道：“医生，我女儿是不是可能有什么大病啊，绝症那种？” 　　“先去检查再说，没有出结果之前什么都不确定，也有可能是剧烈运动之后引起处/女/膜/破裂出血。” 　　莫听云镇定地解释着，打发母女俩去做检查。 　　等她们出去了，一旁的学生才小声问：“云姐，她这诊断写什么？” 　　莫听云沉吟一瞬，道：“你先写原发性绒毛膜癌待排，一会儿要不是再改。” 　　学生愣了愣，哦了声。 　　这姑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莫听云接着看病人，又看了好几个，中途还趁空去了一趟洗手间，等回来，母女俩也回来了。 　　当妈的把一张检查结果递给莫听云，满脸疑惑地问道：“医生，为什么说我女儿什么HCG升高，这玩意儿不是查怀孕的么，她没有怀孕啊。” 　　换一个患者，莫听云可能会怀疑对方没有说实话，指不定是不是糊弄家长呢，很多父母直到女儿都要结婚了，还觉得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宝宝。 　　有一说一，她家周女士搞不好也这么看她的，当然了，她的确是个宝宝，就是懂得多了点。 　　但这个女孩儿不是，她有一个很特殊的症状前提，异常阴/道/流血。 　　“坐，我跟你们说说情况。”她低头看一眼检查单上血清HCG数值旁边的上升箭头，声音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你现在的症状是异常阴/道/流血，检查结果出现了血清HCG异常升高，这是两个有些不利的信号。”她把语速放慢了些许，眼睛和女孩儿平视着，尽量缓和着语气，让接下来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可怕。 　　“因为你的身体出现了这两个不利的信号，所以我怀疑可能是绒毛膜癌，但是到底是不是这个病，我也不能立刻就确定，还需要进一步做检查，所以你需要住院，能理解吗？” 　　尽管她觉得自己的语气已经相当平缓，但对于患者来说，一个“癌”字就已经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女孩儿已经傻了，愣在那儿，仿佛根本没听见莫听云说的是什么。 　　过了好半晌，莫听云已经说完话停下来了，她才忽然回过神，机械地转了转脖子，颤着声叫：“妈妈……妈……我……” 　　她妈妈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勉强还能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问道：“医生，你说的这个病，可能性有多大？” 　　莫听云不想这么快就打击她们，婉转地回答道：“这个不好说，还要看接下来的检查，我建议你们今天就住院，早点检查早点确诊，如果是，咱们就争取治疗时机，如果不是，就虚惊一场，当体检了，你们觉得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在心里开始盘算，如果对方不同意住院，自己又要怎么劝才能让她同意住院。 　　但好在患者的妈妈还清醒着，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在听完莫听云的话以后，二话没说就同意住院，“行，我们住院，医生你开单子吧，要麻烦你了。” 　　说着又抱抱女儿，亲了一下她头顶，安慰道：“别怕，有妈妈在，不会有事的。” 　　莫听云一边在门诊病历本上写病历，一边打电话回住院部，问四楼的护士：“四楼还有空床吗？” 　　护士说还有床，莫听云挂了电话，又给科里妇科肿瘤组的同事打电话，问：“你今天收病人么？我这儿有个绒毛膜Ca待排的小姑娘，十九岁，你要是不收，我就让她去肿瘤科陆医生那儿。” 　　同事可能是去看了一下自己还有几个病人，过了一小会儿才道：“行，你让她上来吧。” 　　跟同事说好之后，莫听云开了住院，让患者家属去办手续，然后到妇产科楼三楼找医生。 　　她没说要改诊断，学生也就没改，等人都走了，才低声问她：“云姐，她得这个病的可能性有多大？” 　　莫听云沉默半晌，叹出口气来，“我觉得……挺大的。” 　　学生立马不吭声了。 　　下午门诊结束得早，还差一刻钟到六点的时候就没病人了，莫听云立马招呼学生：“快，关电脑，关灯关门。” 　　说完自己就先去洗手，洗完之后随便往白大褂上一擦，就扬长而去。 　　回到办公室，同事大多都还在，有人在补病历，有人在归档出院病历，有人刚下手术，也有人还没回来，值班医生被急诊科叫去会诊了，和莫听云擦肩而过。 　　莫听云站在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笑嘻嘻地问：“你们都还在啊，要不要吃点小零食再继续工作啊？” 　　全办公室数她小零食最多，邓主任说的，恐怕整个青浦分院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样零食多的医生，她倒很得意，谁拿这件事调侃她，她就告诉人家自己家开小卖部的，可以随便吃，你说气不气人。 　　“要啊，有糖吗，我饿得有点头晕，急需补充糖分。”有同事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抬头看过来。 　　莫听云冲她点点头，转身就去更衣室了，没一会儿，抱着一堆零食和两排香蕉牛奶进来，往办公桌上一放，手一挥，声音豪迈：“吃！随便吃！” 　　“家里开小卖部的就是大气。”同事笑着冲她竖起大拇指调侃了一句，又扒拉走两包小零食。 　　莫听云咬着香蕉牛奶的吸管，问同事：“下午我给你打电话收的那个小孩，十九岁的，怎么样？” 　　同事吃了一块薯片，叹口气，“不是很乐观，八成是原发性绒毛膜癌。” 　　徐秋白听见这话，呀了一声，“这个肿瘤的恶性度很高啊，对了，小莫你还记不记得你实习那会儿在我们科，也有个这样的姑娘？” 　　莫听云想了一下，点点头，想起来她说的那个患者。 　　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患者，查出了原发性绒毛膜癌，来一附院妇产科住院，前后三次大手术，病程记录足足两百多页，莫听云去妇产科的时候，是患者最后一次手术，结果还是很不好，在她出科之前，患者就因为抢救无效去世了。 　　那是莫听云临床实习的第二个月，也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 　　后来办完死亡证明之后，病历要归档，莫听云在师兄师姐的带领下整理病历资料，详细阅读到了患者的病情始末，因此印象特别深。 　　“我记得从确诊到死亡应该是一年。”莫听云回忆着几年前的事，神情有些不忍，“她爸特别难过，一个劲说早知道一年前就早点劝她做体检了，唉……” 　　她叹口气，“做女人真是太难了，这个病那个病的。” 　　徐秋白慢吞吞地接了句：“那男人还可能前列腺癌呢，也不容易。” 　　莫听云吸溜一口香蕉牛奶，哦了声，“但是这个我共情不了哎。” 　　徐秋白：“……”没有让你共情的意思。 　　吃完零食，莫听云拍拍屁股就下班了，刚走出妇产科楼的门口，就接到母亲周文秀的电话：“回来吃饭，顺便载小宋一起过来。” 　　她愣了愣，“……家里有什么事要请客吗？” 　　“有屁的事，让你们回来吃鸡，赶紧的，别磨蹭那么久。”周文秀怼了她一句，“你买那么多鸡回来，光靠我们几个老家伙吃得完吗？” 　　啊这…… 　　莫听云承认是自己考虑不周，干笑两声连忙应好，然后给宋唐打电话过去。 　　宋唐早就知道要去她家吃饭的事了，但还是忍不住吐槽：“我还要多吃好几天的鸡，比过年吃得都要多。” 　　莫听云眨眨眼：“……吃鸡、不好吗？” 　　“好啊，太好了。”宋唐一乐，“就是吃完这次会好几个月不想吃了而已。” 　　莫听云：“……” 　　车走到一半，宋唐又灵机一动，“要不然周末叫上我姐，一起吃椰子鸡火锅，你觉得怎么样？” 　　椰子鸡啊，莫听云吃过，医院附近有家椰子鸡味道就不错，她点点头，“好啊，我周日下夜班，你这两天抽空买几个椰青呗，挑新鲜的买。” 　　宋唐应好，在心里继续合计鸡还有什么吃法，大盘鸡也不错，吃到后面往汤汁里拌一份面，美滋滋。 　　他们做好了约定，准备周日大快朵颐，可是没想到，还没到周末，意外就先来了。 　　是关于曾菲的意外。 　　—————— 　　周四晚上莫听云和宋唐在莫家吃的饭，一大锅鸡汤，吃得莫听云整个人眼冒金星。 　　她的脸都被鸡汤熏红了，眼睛湿漉漉的，吵着不要带汤回去，“你让宋唐拿嘛，他什么都没有，我不要，我有食堂可以吃！我们医院食堂天下第一！” 　　宋唐都听傻了，好家伙，第一次听到有人能昧着良心夸自己单位食堂天下第一好吃的，要知道他以前还上班的时候，一天三顿吐槽研究所的食堂，比在工地自己煮的还难吃。 　　周文秀倒没和她争论谁的更好吃，一声不吭的埋头装了两个保温桶的鸡汤，“回去的时候一人一桶，这是任务。” 　　莫听云：“？？？” 　　她眼睛一转，突然就笑了声，看了一眼宋唐，不再拒绝了。 　　宋唐下意识就觉得事情要糟。 　　果然等他回到楼下，莫听云就闹着要去他家，“你家是不是有个画室？我上回看见了，有个门上挂着牌牌，上回没来得及看，今天我去参观参观。” 　　宋唐张了张嘴，视线下移到她的手上，声音幽幽的，“你去参观画室，带汤做什么，准备在里面表演边吃汤边赏画？” 　　莫听云听了垂下头，耳尖动了动，不吭声，当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等进了屋，这人根本就没去看画室，刚把保温桶放下就开始看手机，半晌一脸着急地说了句：“我病人有点事儿，得回一趟医院，先走了啊！” 　　说完转身就走，鞋都忘了换，穿着他家的男式拖鞋就跑了。 　　宋唐追出来只看见关闭的电梯门，以及飞快变换的楼层数字，除此之外，仿佛刚才她的到来就像一场梦。 　　他回头一看，一双漂亮的银色高跟鞋摆在玄门的鞋柜下方，在灯光下闪着微冷的光。 　　宋唐：“……” 　　其实莫听云倒没有骗他，她的病人真的出事了，一个白天做了手术的患者，突然高热抽搐，值班医生请了会诊，又给她发了信息。 　　她是真的打算回去看看，所以才匆忙跑了。 　　结果刚上车，就发现自己没换鞋，脚上还套着宋唐家的拖鞋，那拖鞋不合脚，她穿着松垮垮的，脚趾头一直往前跑。 　　啧，有点小孩儿偷穿大人鞋子那味儿了。 　　但也懒得回头去换了，她打算等周日来吃火锅再说，于是从车尾箱拿出一双平底鞋来换上，油门一踩就走了。 　　等她匆忙回到办公室，会诊医生已经走了，莫听云白大褂都没换，拉住同事就问：“怎么样，会诊怎么说？” 　　“病人妈妈说她以前有癫痫，神内那边考虑会不会跟这个有关，建议明天约个头颅核磁看看。” 　　莫听云一愣，“……癫痫？她没有说过啊，入院到做手术，都没有提过这个啊？” 　　同事回答道：“她妈说已经十几年没发作过了，就忘了这事儿。” 　　那还真是有可能，莫听云叹了口气，“我还是先把医嘱开了约个核磁吧。” 　　这一折腾，再回去就晚了，也忘了问宋唐那桶鸡汤他到底收没收下。 　　直到第二天周五傍晚，她去丹青阁找宋唐，才抱怨地说起这些事，“昨晚那个病人真是吓死我了，幸好用了药之后今天体温下来了，今天也超级忙，明天我还要值班，想想就好痛苦！” 　　“吃得咸鱼抵得渴，谁叫你是医生。”宋唐一点都不可怜她，拿着画笔在画布上抹了一笔，慢吞吞地回应她，“你要是安心当个包租婆，可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浪到凌晨五点。” 　　有什么样的生活，最后还不是自己选的。 　　莫听云之前的抱怨也是随口一说罢了，闻言哼了声，没反驳他，低头自己玩自己的——宋唐在店里上架了博物馆的拼图文创，她拿了一个，扫码付账之后玩得不亦乐乎。 　　玩了一会儿，又想起他刚才那句话，突然笑了声，“哎，我以前见习去过推拿科的小儿推拿诊室，都是宝宝斜颈家长带来做推拿的，有个妈妈说，想当年我也是蹦迪到凌晨五点的人，现在每天凌晨五点就起来泡奶粉。” 　　说着啧啧两声，“当妈真不容易。” 　　宋唐抬头看她一眼，也跟着笑起来，“知道妈妈不容易，那昨晚的鸡汤，你怎么不自己拎回去喝？” 　　莫听云哑巴了。 　　她低下头，装作没听见他的声音，认真玩着拼图。 　　宋唐不肯放过她，唉地叹口气，语气有些苦恼，“我早上用那锅鸡汤煮了面，好吃是好吃，就是感觉吃完胖了几斤，算不算工伤？” 　　“莫医生，这几斤肉都是为你长的啊！” 　　莫听云：“？？？” 　　这都能关她事？有本事别吃啊你！ 　　她撇撇嘴，看在他也算是替自己分忧的份上，及时忍住了涌到嘴边的吐槽。 　　这种拼图不难，用不了多久莫听云就拼完了，然后用胶水在纸板上贴好，装进配套的画框里，举起来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拍拍手，“好啦，我要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开车开慢点。”宋唐没留她，起身送她出来，直送到车边，跟她挥挥手道别。 　　等她车开走了回来一看，她做好的拼图画还放在柜台上没带走。 　　他想了想，找了个钉子，挂在了柜台后面的墙上，占据了小小的一个角落，旁边还有很大的空白墙面，足够她以后再拼很多的拼图挂起来了。 　　挂好了画，他转身将画板上夹着的人物速写取下来，灯光下，炭笔描绘的线条和阴影重叠，是莫听云玩拼图中途抬头和他说什么凌晨五点起来泡奶粉那事儿时候的模样。 　　眉眼笑得灵动，宋唐想起小时候她写作业写得三心二意的样子。 　　他把画收了起来，觉得下次可以告诉她自己把她当模特这件事，他觉得，自从回了容城，他的人物像画技得到了提升，看来有她一份功劳。 　　但是如果这么直白地告诉她，肯定会被敲诈的吧？ 　　宋唐觉得如果被敲诈，他的存款能不能满足包租婆的胃口，于是怀着满腹担忧回去休息了。 　　凌晨三四点，睡得正香，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鬼哭狼嚎似的有种恐怖片的气氛，他抽搐了一下，醒了过来。 　　原本以为是闹钟，结果一睁眼，满眼漆黑，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四点不到。 　　电话是曾菲打来的，一直响着，好像如果他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锲而不舍得有点诡异。 　　宋唐莫名就觉得不好。 　　他连忙接起电话，叫了声姐，“怎么了，这么晚你不……” 　　“睡觉”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那头就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信号干扰声，接着是曾菲虚弱又缥缈的声音：“宋唐……怎么办，我要坚持不下去了……我难受，我想跳下去……” 　　宋唐一愣，话筒里传出一阵呼呼的声音，像是风吹过。 　　他猛然回过神来，心里一突，“姐，你现在哪里？” 　　“哪里……”曾菲的声音有些茫然，似乎想了想，才哦了一声，“……黄溪大桥。” 　　“你这么晚了去黄溪大桥做什么？” 　　他忙问了一句，翻身下地，开了灯，准备要出门，“我去找你，你待在原地别动好不好？” 　　“……好。” 　　她应声的时候声音低沉，宋唐再次确认过她的安全，然后问：“要不要告诉小姨和……” 　　“不！不不不！不要！”曾菲不等他问完，立刻就高声拒绝，嗓音微微颤抖，“不要告诉他们，我会被打死的……我……你给我留点体面……” 　　宋唐沉沉地叹了口气，“……好，不告诉他们，我去找你，你别冲动做傻事，等我来了再说。” 　　还能记得体面，或许表明还有顾虑，暂时不会做傻事？ 　　他切断通话，抓抓头发，找到钥匙，出门前要打车，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接单。 　　在这一刻他意识到，没车还是不行，看来还是得买车。 　　莫听云因为工作缘故，从来不敢关机睡觉，也不敢电话欠费，因为很可能半夜就会被叫回去急诊手术或者会诊。 　　今晚也一样，电话一响，她立刻条件反射的爬起来，眯着眼就问：“怎么了，手术还是急会诊？” 　　那边沉默了一瞬，“……阿云，我是宋唐。” 　　莫听云一愣，瞌睡醒了，“啊、宋唐啊，大半夜的你怎么不睡觉，梦游啊？” 　　她说着就要往床上躺。 　　宋唐应了声不是，然后道：“我表姐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跑去黄溪大桥了，还说什么跳下去，我怕她出事，要去找她，结果叫车没人接单，你能不能……” 　　“艹！我马上到！” 　　莫听云背都挨到床单了，听到这话立马又坐起来，再也没有一点瞌睡，大半夜的跑去黄溪大桥，还要跳桥的，别是要寻短见吧？！ 　　黄溪大桥下方，是容江水流最为湍急漩涡最为密布的一段，每年都有人在这个位置掉下去，有的是自杀，有的是不知深浅的小孩去游野泳，总之没一个回来的。 　　曾菲为什么会半夜跑去这种地方？ 　　莫听云想不通，宋唐也不知道。 　　车子在深夜的道路上疾驰，碾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夜风带着白天难得的凉意，从车窗没关严的缝隙灌进来，吹动了彼此的头发。 　　有路灯光穿过车窗落入车厢里，打在他们的手上和脸上，明明灭灭。 　　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沉默，还有焦灼。 　　宋唐的双手紧握成拳头，心里急切，但还要劝她：“慢点开，注意安全。” 　　“我心里有数。”莫听云应了一声，油门一踩，车速再次加快。 　　从宋唐住的广南新村，到目的地黄溪大桥，正常情况下要四十五分钟车程，在莫听云的一再提速下，只花了三十分钟。 　　他们在离桥头不远处停好车，一前一后地向桥上跑过去，风使劲吹在他们身上，莫听云忽然问了句：“是在这头还是那头啊？不会在那头吧？” 　　这座桥这么长，她八百米不及格的啊！ 　　宋唐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别乌鸦嘴！快点走！” 　　莫听云不吭声了，连忙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她真的乌鸦嘴，上了桥之后走了老长一段距离，都没见着有人，这时候她就后悔了，“……你先走，我回去开车过来。” 　　她真是傻，居然在桥头就停车，人真要有心寻短见，怎么可能在桥头，肯定在桥中心啊！ 　　都怪宋唐，搞得她关心则乱！ 　　她骂骂咧咧地扭头一路顺着风往回狂奔，比来的时候快了好几倍不止，没一会儿就跑回到车旁边。 　　车开上桥，接到宋唐，然后俩人一人一边看着车窗外，寻找曾菲的身影。 　　果然在桥中心过去一点的地方看到有人影，凑过去一看，是个巡警同志。 　　他守着旁边一个坐在桥的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像个疯婆子一样的黑衣女子。 　　“姐！姐你下来！” 　　没等莫听云停稳车，宋唐就推门跳了下去，冲着那个背影大声喊道。 　　巡警见到有人来了，忙问：“你是她家属么？她在这儿坐了好久，我都怕会出事，赶紧把人劝下来吧。” 　　—————— 　　“姐，姐你先下来。” 　　宋唐迎着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江风，向扭头看过来的曾菲伸出手去。 　　桥上灯光很亮，落在人脸上明晃晃地反光。 　　莫听云落后宋唐几步走到桥边，听见巡警同志哎呀一声，“这怎么回事？姑娘，你脸咋啦，是不是……磕着哪儿了？” 　　莫听云一愣，立即向曾菲看过去。 　　得益于她5.0的视力，清楚地看到了曾菲肿起的嘴角和左脸，心里一顿，顿时就冒起火来。 　　“什么磕着哪儿，我没见过能磕成这样的，姐你说，是不是那个王八蛋欺负你了？” 　　她瞪着眼，一副随时找人干架的模样，“我找人帮你揍他！” 　　“咳咳——” 　　旁边巡警同志轻了轻嗓子，心说小姑娘你这样我是教育你好，还是不教育你好？ 　　宋唐一抬眼，也看到曾菲的伤，和莫听云的想法一致，也是立刻追问道：“是不是你那个男朋友做的？” 　　他的声音高高扬起，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什么男朋友？”莫听云立刻追问。 　　宋唐回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示意待会儿再说。 　　“哎呀，我说你们真是搞不清重点，现在男朋友重要么？”巡警同志都无奈了，这家属怎么傻乎乎的，他看向还坐在栏杆上的当事人，劝道，“姑娘啊，我说你赶紧下来吧，有什么事儿过不去的？” 　　“你看，你家里人都说要帮你了，有什么委屈咱们当面找人算账去啊，犯不着委屈自己，这风大也凉，吹多了容易生病，赶紧下来吧！” 　　经这么一提醒，宋唐和莫听云两个霎时间回过神来，连忙跟着劝：“对对对，姐你快下来，有什么事儿下来再说，你放心，谁也不能让你受委屈！” 　　莫听云跟着劝了几句，见曾菲有点松动了，跺跺脚，期期艾艾地过去想拉她的胳膊。 　　“哎，姐，你这么吹真不怕啊？这风就从一边吹，我有点害怕。” 　　“光吹一边脸，容易面瘫啊，面瘫了要去做针灸，做好久还不一定完全恢复，我见好多人虽然好了，但仔细看还是有点歪嘴啊，而且可痛了，你不怕啊？” 　　她说得心有戚戚，好像自己真的经历过一样。 　　曾菲忍不住嗤地笑了一声。 　　从宋唐和莫听云来到这里，她就一直没什么表情，这会儿突然笑起来，脸上的伤更明显了。 　　但宋唐和莫听云忍不住松了口气。 　　尤其是莫听云，她立刻挤开宋唐，殷勤地跑过去，扶住曾菲的胳膊，将人往栏杆这边带。 　　还不停地笑着道：“姐，咱们快回去吧，这风吹得我脑壳疼，我一个月工资就鸡碎那么点儿，你也不忍心我都拿去交医药费吧？” 　　宋唐连忙过来搭把手，俩人将人扶下来，都松了口气。 　　幸亏曾菲不是真的一心寻死，否则根本等不到他们来，更别提听莫听云插科打诨。 　　看人安全下来了，巡警同志也松了口气，忍不住教育道：“年纪轻轻有什么槛过不去的，别动不动就寻死觅活，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父母，爱你的人知道你这样对自己，会心痛死！” 　　说完又关切地说了句：“要是有需要，一定去派出所报案，要相信正义在人间，对了，你们赶紧去验验伤，要不我带你们去吧？” 　　曾菲忽然一把抓住了莫听云的手，使劲地捏着。 　　莫听云搞不清楚她的意思，但也觉得她最好能去医院处理一下，便点头应道：“你放心，我是医生，现在就带她去医院，谢谢警察同志关心。” 　　回头让宋唐问问，给人家送封感谢信或者送幅锦旗好了。 　　“那你们赶紧去吧，下回遇到事可别这么冲动了。”巡警同志一面劝解，一面看着他们进了车，挥挥手，也跨上自己的巡逻摩托，和他们背道而驰。 　　宋唐和曾菲坐在车后座，一直揽着她肩膀，听她低声说：“送我回家吧。” 　　声音低微而沮丧，隐隐地颤抖着，听起来像是很累。 　　莫听云开着车，导航直接导到医院，闻言摇摇头，“不好，你脸上的伤要处理，姐，不管是谁，咱们不能忍气吞声。” 　　“这口气我咽不下去，谁还不是爸妈宠大的小仙女啦，凭什么我们要被人欺负！” 　　她不傻，要是真傻，她也不可能考上分数线高高挂起容医大临床系。 　　都说医院的墙壁是见过最多人性和祷告的地方，那里永远不缺故事，ICU、急诊科、妇产科、肿瘤科，随便哪个科室，你去问，都是故事一箩筐。 　　莫听云看过听过太多关于人性的故事了，很容易就拼凑出曾菲身上大概发生过什么事。 　　之前一起吃饭，从和她的交谈中能感觉到她的家庭很和睦，家里只有她和她哥哥两个孩子，哥哥又在安市做生意远离家庭，那对于留在身边的孩子，父母总是多点关爱的，不太可能把她打得这么惨。 　　至少莫听云没有听宋唐说起过他的小姨和小姨父有家暴的习惯，退一万步讲，真的是家长打的，也不会不让宋唐告诉他们她这么晚去了哪儿。 　　而另一件事就很耐人寻味了。 　　莫听云想起和宋唐实际意义上的重逢，是在医院的妇产科门诊，曾菲要做人流手术，为什么人流手术会是表弟陪同前来？ 　　为什么刚才宋唐会质疑她的伤是她男朋友打的？ 　　宋唐当时的语气很不好，像是对她男朋友很有意见。 　　“姐，验伤咱们还是得验，不管之后对不对付他，手上抓点筹码总是好的。”她果断地建议道。 　　曾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宋唐一口打断，“听阿云的，这样起码我们可以占据主动。”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姐，你这样，小姨和小姨父……会难过的。” 　　听他提起父母，曾菲颤抖了一下，嗯了声。 　　宋唐接着又叹口气，“我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但他能让怀孕的女朋友自己去医院打胎，连钱都要女朋友出，说实话，这种事我反正做不出来。” 　　“姐，我们家的女孩，不是这样叫人欺负的。” 　　他说完，又叹了一口气，叹息声在算不上很宽敞的车厢里，十分清晰，甚至有些刺耳。 　　莫听云从后视镜里看见曾菲扭头看着车窗外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怕逾越，于是又闭上嘴巴。 　　车子一路疾驰，渐渐的道路两旁的建筑成了莫听云熟悉的日常，紧接着就看见容医大一附院青浦区分院的牌子。 　　莫听云直接出示通行证，把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下车的时候，宋唐问了一句：“怎么不把车停地面上？” 　　莫听云撇撇嘴，“大哥，我今天值班，要明天才能回去，把车留地面做什么。” 　　从地下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地面一楼，出来之后透过玻璃窗和门，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一楼挂号大厅的电子钟显示已经早上五点多。 　　夏天天亮得早，医院里一片安静。 　　莫听云去拿了个急诊的号，挂号处的同事看见她，愣了愣，“莫医生，你怎么来看急诊，不舒服么？” 　　“我家姐姐有点不舒服，我带她来看看。”她笑着应了声，看一眼手上的号，内科的，忙又递回去，“我要外科的号。” 　　拿了号，直接去急诊。 　　宋唐扶着低头垂眼的曾菲，跟着她走。 　　到了外科诊室，她敲敲开着的门，“刘师兄，今晚你值班啊，帮我看个病人呗。” 　　刘医生应该是刚从手术室出来，身上的洗手服已经湿了一大片，正端着杯子喝水，闻声立刻回过头来。 　　“小莫啊，怎么啦？”他一面问，一面探头看一眼她身后。 　　莫听云转身将曾菲拉过来，推进诊室里，“我朋友的姐姐，麻烦你帮忙看看伤，顺便出个伤情鉴定。” 　　说着她转身将诊室的门关上。 　　宋唐拉着曾菲的手，觉得她的手心一片冰凉的濡湿。 　　她脸上挂上一点笑，人看起来有点惶恐，“……医、医生好。” 　　刘医生哎了声，忙让她坐下，关切地问了句：“脸上是怎么上的？我看看。” 　　曾菲扯了扯嘴角，又抿起来。 　　宋唐和莫听云谁都没有出声替她回答，要不要说，是她自己的决定。 　　但刘医生已经看出来了，眉头一挑，“击打伤，摩擦伤，和人发生了暴力冲突？” 　　不然怎么会青紫肿/胀/还破皮渗血，嘴角还有血迹。 　　莫听云和宋唐此时终于在明亮的白炽灯灯光下，将曾菲脸上的伤看得一清二楚，比在桥上橘黄灯光下看到的，还要触目惊心。 　　曾菲的脸上血色尽褪，她张了张口，又因为疼痛皱起眉。 　　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如同默认。 　　刘医生是带曾菲去处置室清理了一下脸上的伤，回来后一边写伤情鉴定和急诊病历本，一边和曾菲一问一答： 　　“最近睡眠怎么样？我看你有黑眼圈，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失眠有点严重。” 　　“哦？是睡不着，还是睡着了容易惊醒？” 　　“睡不着。” 　　“这种情况多久了？” 　　“有……一两个月吧，应该有了。” 　　“平时很喜欢笑吗？我看你刚才进来还在笑，觉得这伤没什么关系？” 　　“……还好，笑……笑总比哭好吧。” 　　“也对，笑是一天，哭也是一天，还是笑比较好。你平时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不是很开心。” 　　“是吗？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累吗？” 　　“……挺累的。” 　　曾菲每个回答几乎都要经过一番思索和斟酌，没法立刻就说出答案。 　　宋唐不知道刘医生问的这些跟曾菲脸上的伤有什么关系。 　　莫听云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顿了顿，刘师兄是神外的，到急诊是晋升职称之前的正常轮转。 　　“Depression，小莫，今晚神内是陈叶值班，你有需要吗？”刘医生忽然抬头看向莫听云，说了这么一句。 　　宋唐和曾菲都有点好奇地扭头看向莫听云，看见她笑了笑，点点头，“对，我要找陈医生有点事，宋唐，你和曾菲姐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镇定自若地迈着正常步伐走出诊室，关上门之后忍不住低声说了句卧槽，然后拔腿向内科楼狂奔！ 　　内科楼十七楼，神经内科。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动了在护士站打瞌睡的值班护士，她立刻抬起头看向来人。 　　看到是莫听云，愣了愣，到了嘴边的您找哪位变成了：“莫医生，这么早就来会诊了吗？” 　　莫听云摇摇头，“不是，我来找陈叶，有急事，赶紧的，打电话叫他出来。” 　　护士这下就以为她是要请会诊，立马拨通值班医生的电话，“陈医生，妇产科请会诊。” 　　这会儿天还没大亮呢，能现在请会诊的，基本都是急会诊，耽误不得，没两分钟，头发蓬乱的值班医生穿着拖鞋就出来了。 　　一边穿白大褂一边问：“妇产科哪个病区，哪床，什么事儿？” 　　值班护士看向莫听云。 　　莫听云忙出声道：“是我找你有事。” 　　陈叶愣了愣，搓搓脸，“哦，小莫啊，咋啦，你昨天也值班啊？” 　　莫听云摇摇头，连忙将来意说清楚，“我朋友的姐姐，跟男朋友发生了暴力冲突，现在在急诊外科，刘师兄问了她几个问题，觉得她可能有抑郁倾向，我想让你帮忙做个评测。” 　　“有什么症状？”陈叶面色一肃，问道。 　　“失眠一两个月，情绪也不是很好。”莫听云将刘医生和曾菲的问答一五一十地转述，然后提了一句，“上个月她在我门诊的时候来做过人流手术。” 　　又提了一下今晚曾菲有自杀倾向。 　　陈叶眉头皱了起来，“你等等，我去拿量表。” 　　莫听云和陈叶一起回到急诊的外科门诊，她不但自己没再进去，还将宋唐喊了出来。 　　曾菲一个人在里面，莫听云听见陈叶说了一句：“曾小姐，我们聊聊。” 　　“这是怎么了？”宋唐有些错愕，扭头看向莫听云。 　　莫听云抿了抿唇，“Depression，抑郁，刘医生觉得曾菲姐有抑郁倾向，让我去找神内的医生来会个诊。” 　　宋唐一愣，“……抑郁？” 　　莫听云点点头，又叹口气，“一点都看不出来，前几天我们一起吃饭，聊得那么开心，我还觉得性格好好，真开朗。” 　　顿了顿，她看了一眼宋唐才继续道：“可能她流产以后就存在这种问题了，是我们这些身边人关心不够观察不够，才没发觉她的不对劲。” 　　宋唐顿时哑然。 　　莫听云不再说话，靠在门边，小心偷听里面的谈话内容。 　　诊室门虚掩着，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过了好半天，都快一个小时了，终于结束这场谈话，门被拉开，刘医生对他们俩点点头，“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小莫：大郎，喝汤了。 　　宋唐：……这集剧情我看过：） 　　小莫：鸡汤而已。 　　宋唐：……我胖了，不想喝。 　　小莫：你怎么这么娇气！ 　　宋唐：……你也不看看我为什么会胖[微笑.jpg] 第二十一章 [VIP] 　　“情况怎么样？” 　　莫听云进去之后, 抢在宋唐之前开口询问，将目光放在陈叶脸上。 　　他的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什么来，看样子不是很严重, 但又的确有点事。 　　莫听云多少松了口气。 　　“发现得早, 及时治疗就好, 建议远离让你觉得不舒服的人和事。”陈叶温声对曾菲道, “可以多找身边信得过的亲人朋友聊聊, 释放宣泄一下心里的情绪。” 　　“你不愿意住院, 那就先吃药，如果没有改善, 心理门诊就诊，该住院就住院。” 　　“至于你和你男朋友的纠纷, 呃……需要法律援助吗？” 　　他这话刚说出口，对曾菲的事只知道个大概的宋唐和莫听云立刻就脸色一变，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法律援助？” 　　陈叶眨眨眼睛，看向他们，“曾小姐没有跟你们说过她的事么？” 　　莫听云就不说了，毕竟不是亲妹妹, 不知道很正常，但宋唐怎么也不知道？ 　　她立刻看向宋唐，满眼都是疑惑。 　　宋唐抿抿唇，看着曾菲，“姐, 他……他是不是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曾菲勉强扯了一下嘴唇, 没说是, 也没说不是。 　　等同于默认。 　　宋唐当即气得有点发晕, “你怎么……怎么都不和家里说，就让他这么欺负你？” 　　“我……”曾菲舔了一下嘴唇，摇摇头，“……怕你们担心。” 　　宋唐顿时气急，口不择言地吼出一句：“你要是哪天死了，我们就不担心了！” 　　莫听云脸色一变，忙拉了拉他的衣摆，“宋唐！” 　　宋唐呼吸顿了顿，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心里涌起一些后悔。 　　“……曾菲姐，宋唐、他就是特别担心你，刚才都是有口无心的。”莫听云忙替他周全了一句。 　　曾菲点点头，眼睛一眨，泪水就掉了出来了。 　　“我知、知道的……现在、现在我已经后悔了……” 　　“所以……姐，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宋唐哑着嗓子，追问道。 　　陈叶和刘医生闻言都露出同情的目光来，莫听云心头一跳。 　　曾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忽然涨红了脸，说不出口。 　　似乎是一些让她感到十分难堪的回忆。 　　诊室里的空气凝滞沉默了片刻。 　　就在莫听云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时，陈叶出声了，“我来帮她说吧。” 　　说着他看向曾菲，目光和神色都极为温和，“非常感谢刚才曾小姐对我的信任，能勇敢地相信医生，你的病症就好了一半。” 　　说完抬头看着宋唐，正色道：“你的表姐之前怀孕，是男朋友为了在和她结婚时不给彩礼强行和她发生关系算计上的，男方之所以这么做，是听了家中长辈的教唆，认为女方怀孕以后为了不丢脸，肯定会降低身价忍气吞声嫁入他们家。” 　　“在怀孕后，你表姐无意中得知男方是为了她的财产蓄意接近她，并且在和她交往的同时，和其他几位女性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其中一位是他的初恋女友，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他和你表姐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两年。” 　　“你表姐受到欺骗后选择了人流手术，男方得知这个情况，第一次对她实行家暴和人身控制，并且试图再次让她怀孕，昨晚是最严重的一次。” 　　听着陈叶的陈述，宋唐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极为难看，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绷起来，突突直跳。 　　他在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莫听云听见他变得急促粗重的呼吸，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紧紧握着。 　　这时刘医生紧接着陈叶的话道：“刚才去处置室处理伤口，我请规培的文医生和我们科杨护士看过，你表姐的后背和前胸、大腿外侧都有不同程度的旧伤，已经写在伤情鉴定报告里了。” 　　这下就连莫听云都忍不住了，脱口就骂了句：“艹，这畜生！” 　　“告他！必须报警！”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出的话理智且冰冷，“就算不能把他送进去，也得把他吓住了，跟他彻底撕掳开，不然以后他有恃无恐，还会来纠缠的，这种人最不要脸了！” 　　宋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曾菲，面色阴沉，“……姐，你觉得呢？” 　　“你觉得这么做可以吗？还是说你不忍心，想……” 　　“不，这样最好了。”曾菲看着他，眼泪不停地流，伸手来拉他的手掌，“宋唐，我知道错了……你别……就这样做，我一定会跟他彻底分手，一定会报警，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宋唐的面色在听见她这句话时松了松。 　　这样最好不过，但凡她对那个人渣还有留恋，还有不忍，他们要做什么就都会束手束脚。 　　宋唐已经在心里盘算到时候怎么暴打渣男又不会让自己暴露了，莫听云还在想找律师的事，“咱们是不是得请个律师比较好吓唬他？” 　　陈叶看她一眼，挑挑眉，提醒她：“盈袖姐家……” 　　莫听云和他对视，确定彼此想到了同一个人，立刻拍拍手，“我现在就打电话找师姐夫！” 　　她说着解锁了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拉两下，拨通了师姐苏盈袖的电话。 　　时间尚早，早上六点前后的光景，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多，光线慢慢明亮起来。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来，莫听云听见那边传来的熟悉女声，忙打了声招呼：“师姐早上好，打扰你睡觉了。” 　　苏盈袖打了个哈欠，“啊……小莫啊，怎么啦，遇到什么事啦？” 　　“嘿嘿，没什么事，就是……我姐夫在吗？我找姐夫。”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开腔，“小莫啊，你这样……搞得好像你跟我老公之间有点什么似的……” 　　“昂，我不是，我没有，师姐你才是我的正房！”莫听云求生欲贼强，立马就开始为自己辩解。 　　苏盈袖笑了声，“等会儿，他昨晚歇在客房了，我帮你去叫他。” 　　莫听云听见一阵被褥之间的窸窸窣窣声传来。 　　伴随着苏盈袖的说话声，“对了，之前咱们那个术后并发静脉血栓栓塞症的研究课题，论文要见刊了，写了你是第二作者，可以吧？” 　　莫听云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52例病例里，你贡献了一大半，第二作者你值得的。”苏盈袖轻笑，“小莫你好像变勤快了啊。” 　　莫听云：“……”我不想要这个夸奖。 　　正在她犹豫自己要不要认下这个夸奖时，那边换人接电话了，“莫医生？我是许应，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莫听云倏地回过神来，“……哦哦，姐夫早上好，是这样的，我有个姐姐……” 　　她将曾菲遇到的事仔细描述了一遍，其中有些不确定的问题，还向曾菲确认了一遍。 　　许应问道：“你们去医院验伤了？” 　　莫听云应了声是，许应嗯了声，“当事人是不是在你旁边？手机给她，我和她聊聊。” 　　手机到了曾菲手上，在她和许应通话的时候，莫听云忽然想起早餐的事，拉了拉宋唐的衣摆。 　　宋唐看过来，她手一伸，“你手机给我，点个早餐的外卖。” 　　又扭头问陈叶和刘医生：“你俩吃什么？” 　　陈叶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应道：“你点呗，你点什么我俩跟着吃什么。” 　　“豆浆油条？”莫听云问了一句，又摇摇头，“哦，不行，你豆制品过敏。” 　　“你点吧，我一会儿去自动贩售机买一瓶牛奶就行。”陈叶接着她的话道。 　　刘医生接了一句：“不用，医生办公室有牛奶和椰汁，前天患者家属送的。” 　　莫听云点点头，“行，我点了油条和豆浆，还有三鲜蛋黄烧麦，牛肉馅饼，和绿豆粥，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多少钱，我发你红包。” 　　“不用了，没几块钱，咱们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算我请客呗。” 　　“哟，富婆今天真大方，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嘿嘿，师姐说给了我一个第二作者。” 　　“淦！师姐怎么没给我这种好处？！” 　　莫听云和陈叶还有刘医生三个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闲话，诊室里原本有点沉重的气氛慢慢变得轻松下来。 　　宋唐听着，发现莫听云和陈叶特别熟悉，有点好奇，但想了想，觉得不是问这个的时候，便只好在一旁静坐着。 　　他听见陈叶问莫听云：“今天你要值班？不值班的话，一起去喝早茶？” 　　莫听云翻了个白眼，“今天值班，喝茶下次再说吧。” 　　“行，有空再约。”陈叶应了声，点点头。 　　宋唐耳尖一动，下意识看向他们两个，一个坐着，一个贴墙站着，隔得老远。 　　这边曾菲已经和许应聊完了，把手机还给莫听云。 　　莫听云问道：“姐夫……呃、许律师怎么说？” 　　“我和许律师约了早上十点去律所再面谈一次。”曾菲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她，“阿云，谢谢你。” 　　莫听云忙摇摇头，过来伸手抱了抱她，“你是宋唐的姐姐，就是我姐姐，我不帮你难道要帮那个渣男吗？” 　　这边曾菲的事情刚刚勉强算告一段落，那边救护车送来了病人，是几个车祸伤员。 　　急诊大厅里瞬间忙碌起来，刘医生匆忙出去参加抢救，陈叶跟过去看了一眼，没一会儿回来，提着外卖送来的早餐。 　　几个人借刘医生的诊室吃了早饭，陈叶将一份早餐放在电脑前面，收拾好垃圾就拍拍屁股走人了，莫听云也准备回科室接班。 　　曾菲觉得很抱歉：“不知道你今天还要上班，昨晚真的是麻烦你了……我……” 　　“没事儿。”莫听云摆摆手，又从包里拿出车钥匙递给宋唐，“打车可能不太方便，你开我的吧。” 　　宋唐把车钥匙的钥匙圈勾在指尖，问道：“那你怎么回去，我明天来接你？” 　　莫听云点点头，“行啊，你明早来接我。” 　　“来接你去喝早茶。”宋唐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 　　莫听云没听出什么来，点头嗯了声，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七点半了，“我得走了，你们回去的时候小心，需要帮忙就电话联络我。” 　　说完这些话，他们在急诊科的外科诊室门外分道扬镳，宋唐和曾菲坐电梯去地下车库，莫听云则从侧门出来，往妇产科楼的方向走。 　　到了办公室，只有一个学生在，见到她就道了声早，然后才见昨天值班同事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进来，有点惊讶地看了她好几下，“……哎？小莫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朋友有点事，我凌晨四五点就来急诊了。”莫听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同事好奇地打听道：“什么事儿啊？” 　　“受了点外伤。”莫听云随口应道，没跟人说曾菲的遭遇。 　　同事也没有深问下去，转头去打电话叫人送早餐过来。 　　等徐秋白和学生们都到了，莫听云和同事交过班，再去查了一遍房回来，办公室就只剩她们几个，各忙各的工作，虽然是值班，但总的来讲，还是比正常工作日要轻松少许。 　　忙到中午时分，眼看着马上就可以吃午饭了，办公室的电话忽然响起：“叮铃铃——” 　　莫听云伸长了手拿起听筒：“你好，这边妇产科妇科组。” 　　那边的人应道：“我们是急诊的，现在有几个病人怀疑是妇科方面的问题，想请你们过来会诊看看。” 　　莫听云哦了声，“开一下会诊单吧，我现在下去。” 　　接着又问道：“是什么样的病人？” 　　急诊科医生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 　　莫听云一愣，“……七岁？什么原因过来的？” 　　“是，七岁。”急诊医生回答得非常肯定，“腹痛过来的。” 　　莫听云一听也顾不上再问，直接就道：“我现在马上下去。” 　　▍作者有话说: 　　陈叶：我听说我会在未来成为主角，拥有全本的姓名。 　　宋唐：……吓得我人差点没了。 　　陈叶：兄弟你不行啊，心理素质这么差，我师妹以后怎么办？ 　　宋唐：？？？？ 第二十二章 [VIP] 　　七岁的小女孩, 腹痛来医院看急诊，却被急诊医生认为是妇科方面的问题。 　　莫听云不认为同事是无的放矢，毕竟如果误诊漏诊，追究责任时, 首诊医生都是这位同事。 　　于是她往患者自身去找原因, 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可能的病症。 　　甚至怀疑, 孩子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比如受到了侵犯, 这样的事总是隔三差五就见诸报端, 莫听云很容易就联想到。 　　又或者是肿瘤, 她印象里见过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孩，肝癌, 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他的肚子鼓鼓的, 可是人却细伶伶的，肋骨都能清晰可辨，手放到肚皮上，轻轻一搭，就能触摸到肿大的肝脏边缘。 　　幼小生命遭遇到的摧残，有时候格外让人心疼。 　　她一面在心里揣测, 一面进了急诊楼，直接去了急诊科的医生办公室，站在门口问了句：“你们谁请了妇产科的会诊啊？” 　　“莫医生你来了。”请会诊的急诊医生迎出来。 　　莫听云从白大褂口袋里把听诊器拿出来，挂到脖子上，问道：“病人呢？具体什么情况？” 　　“小姑娘是肚子疼, 她爸妈送来的, 原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胃肠炎, 结果我给她查体的时候按了按肚子, 觉得有点不对，不像是胃肠的问题。” 　　急诊医生一边解释患者病情，一边带着莫听云往等候区走，莫听云问：“腹部平片做了么？” 　　“做了，就是做了腹部平片，才发现是妇科的问题，患者家属很难接受。” 　　他们在等候区见到一对抱着孩子的中年夫妻，急诊医生向他们介绍：“这是妇产科的莫医生，让她给孩子看看。” 　　说着又对莫听云道：“莫医生，我们去检查室看看？” 　　莫听云点点头，抬头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一家三口，夫妻俩满脸严肃，还有种被人愚弄的愤怒。 　　当爸爸的一边抱紧怀里的女儿，一边使劲瞪着莫听云和急诊医生，“我女儿还这么小，怎么可能有妇科病，你们不要瞎说！” 　　孩子妈妈在一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是和丈夫如出一辙。 　　莫听云嗯了声，劝道：“来都来了，也没查出肠胃方面的问题，就看看妇科吧。” 　　她说完打量了一下孩子，叫她脸色相当萎靡，看起来身体十分不适。 　　接着她又低头看了一下急诊医生递过来的腹部平片，一团团明显的阴影，或大或小，各有形状，这是阴/道异物。 　　因为急诊医生十分坚持，孩子父母只好听从，跟着莫听云去了妇产科门诊。 　　周末的妇产科门诊没有全部开放，有的诊室是锁着门的，莫听云去门诊护士站拿了钥匙，打开一间诊室，让孩子爸爸在外头等着，“妈妈把小朋友抱进来吧。” 　　诊室的门关上，外头的动静就听不到了，莫听云让孩子妈妈把孩子放到检查床上。 　　“宝宝两边脚踩在这上面好不好，阿姨就看一眼，很快就好了的。” 　　妇产科的检查床和内科门诊的检查床是不一样的，莫听云需要教导孩子正确地躺好，还要安抚她，毕竟要脱人家的小裤裤。 　　孩子妈妈一边帮忙，还一边朝她嘟囔：“医生，我小孩不可能有妇科的问题，她这么小，妇检也做不了呀……” 　　莫听云没有和她解释太多，嗯了声，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支细细的手电筒，“我就看一眼。” 　　手电筒的开关打开，细细的光柱一扫，莫听云看见了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景象—— 　　小女孩的下/体里，果然有异物。 　　九成九是人为塞进去的，就是不知道谁塞的。 　　莫听云的心有点开始下沉了，先是招呼孩子妈妈：“妈妈你来看看，孩子这里是不是塞了东西进去，都这样了，她能不肚子痛吗？” 　　孩子妈妈过来一看，那影影倬倬看不准到底什么东西的影子让她脸色顿时一变，立刻抬头问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你昨天跟谁出去玩了？” 　　孩子有点愣住了，没有立刻回答问题，似乎不知道妈妈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孩子妈着急了起来，追问道：“你出去玩有没有告诉奶奶？没有对不对？！” 　　孩子立刻心虚起来，满脸躲闪。 　　莫听云这时问道：“你是和谁一起出去玩的？平时一起玩的小朋友吗，有没有比你大的哥哥或者叔叔？” 　　她仍然倾向于这个可能，因为社会上变态实在太多了，而且很多猥亵儿童的人，恰恰就是孩子们身边熟悉的人。 　　小姑娘眨眨眼睛，在母亲严厉的目光下老实的回答道：“只有我们几个，没有别人。” 　　“那你们去哪里玩了？”莫听云松了口气，又立刻追问。 　　小姑娘应道：“去明明家了，玩iPad看电视，还玩游戏了。” 　　莫听云仔细观察了一下孩子的表情，觉得她应该没说谎，于是接着问：“你们看了什么电视，玩了什么游戏？” 　　“就是……”小姑娘脸上表现出茫然来，“一个叔叔和一个阿姨，脱光了在床上……我们就学他们玩游戏……” 　　说着孩子突然睁大了眼睛，有点着急和害怕起来，冲她妈妈道：“妈妈对不起，我们浪费粮食了。” 　　孩子妈一愣，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莫听云却已经在一旁使劲地拍了一下额头，“你们往自己这里塞东西进去了对不对？” 　　说着她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触碰了一下小姑娘的□□。 　　小姑娘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明明说电视里可以，我们也可以。” 　　这些孩子绝逼是看了什么重口味的动作片了！ 　　莫听云一阵无语，示意孩子妈妈先帮孩子穿上裤子，然后道：“她身体里的异物应该不是一样两样，我们得去手术室取出，大的物体想取出还要打麻醉。” 　　孩子妈妈登时脸色白了白，“那……危险吗？” 　　“这个倒不危险。”莫听云摇摇头，一边开单子一边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联系和她一起玩的几个孩子，让她们家长立刻带孩子过来医院。” 　　孩子妈妈练声应好，又颇为生气的斥了一句女儿，“还傻在这里做什么，赶快告诉我，昨天一起做这个游戏的都有谁？” 　　说着她拉开门，将等在门外的丈夫也叫了进来。 　　接着莫听云将云莉也叫了下来，先把这个孩子的手术安排好。 　　手术其实很小，莫听云进了门诊手术室后没多久，就用扁嘴钳和冲洗的方法，从小姑娘的下/体取出两颗核桃、六颗开心果，和一个没开封的某品牌果冻。 　　她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不可能会想吃果冻的了。 　　小朋友做完手术后留在观察室观察，莫听云从手术室回到诊室。 　　她在诊室门口见到了三户人家，都抱着孩子，其中一个小女孩在嘤嘤地哭，另外两个红着眼，满脸茫然和懵懂。 　　最早带孩子来看病的那对夫妻见到她，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刚才你们已经看过取出来的东西了吧？”莫听云问道，见他们点头，就接着道，“孩子再观察两个小时，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回去了，以后要注意，要对孩子进行教育，教她们这个地方是不能随便塞东西进去的。” 　　“小孩还小，很多东西不懂，还是要你们当家长的教育和引导。” 　　她刚说完，就听孩子妈妈抱怨了一句：“都怪明明她爸！自己看小/黄/片就算了，还不注意点藏好起来，让小孩看到，小孩懂什么，都是有样学样的啊！” 　　莫听云眉头一动，原来导/火/索是这个。 　　不过她没接这话，而是问道：“其他几个孩子都来了吗？” 　　“来了来了，就在那边。”孩子妈妈扭头指了指，招呼他们过来看医生。 　　莫听云分别问了几个孩子的姓名和年龄，给她们各开了腹部平片的检查，让她们去做，回来之后又躺治疗床上看看，然后开了单子让她们家长去拿药上来。 　　一个接一个地轮流进门诊手术室去，将塞进下/体的东西取出来，除了核桃、开心果和果冻，还有花生、软糖和枣夹核桃。 　　莫听云一边摇头叹气，觉得这些孩子真是胆大，一边又喉咙发哽，这尼玛让她这段时间怎么面对这几样零食！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淡忘这次心理阴影！ 　　等几个孩子都把东西取出来了，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莫听云午饭没吃就被急诊叫下来，紧接着又是检查又是手术的，这会儿已经饿得有点眼花了。 　　但又不得不继续忍着腹中的饥饿。 　　几家的家长围住她，七嘴八舌地问自己的孩子怎么样，莫听云应完这个又要应那个，半天才回答完。 　　然后听一位妈妈问道：“那医生，我孩子的处/女/膜……怎么办啊？可不可以做修补手术啊？” 　　“如果有需要，到时候可以带孩子去做。”莫听云点点头。 　　虽然她并不认为一层膜能代表什么，毕竟如果运动稍微激烈些都能破掉的东西，但她也清楚，现在的社会风气对于女性来讲仍然苛刻。 　　虽然可能等到以后会好很多，但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这位妈妈的担忧也很正常。 　　她看了一眼明明爸爸，然后对各位家长劝道：“咱们做家长的呢，有些必要的生理知识不能避讳，要教给孩子，她们懂了，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但有的东西……咳咳，还是暂时不要让孩子过早接触比较好。” 　　她说得委婉，明明爸爸却已经脸色通红。 　　等几个孩子观察时间够了，都没什么问题，莫听云就让他们家长把各自的小孩领回去，她也赶紧回住院部去。 　　徐秋白见她回来，问了句：“急诊叫的什么会诊，怎么一去去几个小时？我还以为你要到吃晚饭才回来。” 　　“什么晚饭，我午饭都还没吃！”莫听云叫苦不迭，问她点的外卖在哪里，“快让我吃一口，不然我马上就要晕倒了！” 　　她点的外卖早就冷了，还是龙珍妮机灵，在她回来的时候就把饭放进了微波炉，这会儿刚刚热好。 　　肥牛饭早就没了一开始的风味，但好歹是个能果腹的饭，莫听云是真的饿极了，捧着碗风卷残云一顿扒，不到五分钟就解决完了。 　　然后她打了个饱嗝，摸摸肚子，跟徐秋白说起刚才的事，“几个小孩，看了小电影，好奇，跟着学，往下边塞东西，好家伙，拿出来的东西都够她们去春游了！” 　　徐秋白愣了愣，“……这小孩儿怎么胆子这么大？” 　　“不懂啊，看了电影就觉得人家可以我也可以，真的是……” 　　莫听云觉得无力吐槽，只好摇摇头，半晌又叹气：“我就觉得接下来我要好一阵子不敢吃那几样零食了，苍天啊！” 　　“不至于，不至于。”徐秋白笑出声来，安慰她，“以前念书的时候，还敢在解剖教室外头的走廊上吃早餐呢，这算什么。” 　　“那是你们，不是我！”莫听云头摇得像拨浪鼓，“我连解剖楼侧边那个楼梯都不敢自己一个人走，黑乎乎的。” 　　“你说黑乎乎的，我想起来一个地方。”徐秋白来了聊天的兴致，侧身坐着面向她，拍了一下她的腿，“靠近动物实验中心的那栋教学楼，晚上也是贼安静，你记不记得？” 　　莫听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睁着一双漂亮的杏仁眼，半晌才隐约有点印象，“是不是……那边好像是针灸学院的教学楼吧？” 　　徐秋白点点头，“应该是。” 　　几个人聊着天，窗户外头的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妇科的夜班比产科的相对安稳一点，毕竟没有什么比生孩子更不确定时间更不能等的了。 　　除了晚上十点去看了一个同房后有些出血的急诊患者之外，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是周日，徐秋白说不用莫听云去交班，她便放心大胆地睡到八点，直到宋唐发信息问她是不是八点下班，这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洗漱之后去办公室，徐秋白喊她吃早餐，她摇摇头，束着手笑嘻嘻地应道：“我一会儿跟朋友去喝早茶，就先不吃了。” 　　徐秋白啧啧两声，上下打量她一通，“挺会享受啊你们。” 　　莫听云点头嗯嗯两声，坐下来补一些病程记录。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宋唐的信息进来了，“我到了，下班之后就出来，我在你们医院对面。” 　　▍作者有话说: 　　宋唐：既然这样，你的零食我可以帮你吃。 　　小莫：……倒也不用你这么辛苦，我歇歇还行。 　　宋唐：哦：） 　　小莫：……这么失望吗？？？ 第二十三章 [VIP] 　　莫听云收到收到宋唐的信息, 起身准备去更衣室换衣服下班了。 　　时间是早上八点三十五分，徐秋白和今天的值班医生去病区查房床头交班了，云莉和龙珍妮她们已经下班走了，办公室里只有莫听云一个人。 　　她也该走了, 不能让宋唐一个人在外面等着。 　　但她刚走到门口, 身后就响起一阵电话铃声。 　　莫听云转身回去接电话, “你好, 这边妇产科妇科组。” 　　“莫医生吗, 这边是急诊。”电话那头的急诊医生听出了她的声音, 似乎松了口气，“你还没下班真是太好了, 现在有个病人，胎停育难□□产的, 一直出血不止，门诊的张医生说要送到病房去刮宫。” 　　莫听云光听到那一句你没下班真是太好了，忍不住喉咙一哽：“……哦，送上来吧。” 　　“好的，我现在马上让他们上去。”急诊医生欢快地应着，挂了电话。 　　莫听云的心情一点都不欢快, 妈的这还要接病人，虽然手术是留给值班医生做啦，但她不得等人回来交接一下么！ 　　她一边在心里暗自吐槽，一边给宋唐发信息：“有点突发情况，等等, 可能十几二十分钟就好。” 　　宋唐也没问是什么事儿, 直接回了个“好”字, 继续安安心心地在车里等人。 　　莫听云给宋唐发了信息没多大会儿功夫, 病人就来了。 　　急诊科的一位规培医生帮忙推着轮椅送上来的，陪同患者的家属是她丈夫。 　　“师姐，这是患者的病历。”规培医生将手里的本子递给莫听云，介绍着患者的病情，“患者32岁，做过两次人流，育有一女六岁，剖宫产，平素月经规律，停经5周的时候尿妊娠试验阳性，现在已经停经8周，今天凌晨五点左右无诱因突然剧烈腹痛，并伴有阴/道出血，于是家属就把她送过来急诊了，这是她前天在外院做的B超。” 　　说着指了指病历本里夹着的那张报告单。 　　规培医生的病史汇报得还算清楚，省了莫听云问基本信息的时间，她低头去看B超报告上的结果，发现只描述了在子宫里看到一个不规则的胎囊，没有见到胎芽和胎心。 　　这就很能说明问题了。患者已经停经8周，按照胚胎正常发育顺序，这会儿至少应该有一厘米以上的胎芽，并且胎芽上应该有原始的心管搏动。 　　B超看不到，就说明没有，没有就说明这个胚胎停育了。 　　人体器官是很聪明的，一旦检测到这个东西是不该存在了的，就会启动自净功能，以维护人体内环境的健康，子宫也一样，胚胎停育了，它就会发动宫缩，将停育的胚胎排出体外，让身体重新再来。 　　流产肯定是会痛的，一开始是宫缩，一阵一阵间歇性地疼，到了后期，子宫会发生强制性的无间歇收缩，直到子宫内的组织物彻底排除体外，人体感受到的就是持续加剧的腹痛。 　　这位患者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严重腹痛，还有大量阴/道出血，流产已经是不可避免，所以急诊医生才会看到这张B超报告之后也没给她做什么检查，就让人把患者送上来了。 　　莫听云看过报告单，对规培医生道了声谢，然后让她在转运单上签个字，自己也签个字，表示这个病人已经送到妇产科并且被接收了。 　　“先送去人流室吧，我给徐主任和沐桐打个电话说说。”莫听云一边给徐秋白打电话，一边对护士道。 　　杨沐桐是今天的值班医生，莫听云觉得这个手术还是她来做比较好，毕竟……谁做的手术谁写病历，这是规矩！ 　　莫听云打过电话之后没过多久，杨沐桐就回来了，“听云，病人呢？” 　　“人流室。”莫听云应道，又问，“徐主任呢？” 　　“查房呢，陈主任家里有事儿耽搁了，得十点左右才能到。” 　　杨沐桐一边回答莫听云的话，一边转身往人流室走，莫听云哦了声，干脆也跟上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住院部是有人流室的，里面配有全套的抢救设备，比起门诊手术室来说，更加安全。 　　杨沐桐进去之后，患者在护士的搀扶下上了检查床。 　　莫听云拿了血压计过来，套上患者的胳膊，测了个血压和心率，心率很快，123次/分，血压还算正常。因为疼痛本身就会引起心率增快，她和杨沐桐谁也没太当回事。 　　但是接下来杨沐桐检查患者的肚子时，情况突然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 　　几乎是杨沐桐的手刚搭上患者的肚子，对方就立刻惨叫了起来：“啊——” 　　杨沐桐顿时被吓了一跳，手立刻离开患者肚子，抬得老高，问道：“您真的这么疼吗？” 　　“嗷——真的真的，真的疼，特别是这里，你别碰了医生……”患者在检查床上难耐地转转头，声音非常痛苦，“你给我打麻醉吧，求求你了，让我昏过去就好了。” 　　杨沐桐又问：“是一直疼，还是一阵阵的疼？” 　　患者十分不耐烦，“一直疼一直疼，你别问了，我快要疼死了！” 　　虽然都知道流产疼痛的过程是从间歇性阵痛到持续性疼痛，但像这位患者这样持续剧烈疼痛并且伴有腹部压痛的情况，仍然让杨沐桐和莫听云觉得不太好。 　　她们交换了一下视线，杨沐桐立刻对患者道：“您的疼痛可能不太对劲，我得再检查一下，可能会比较痛，但希望您能配合我。” 　　说着又往患者的小腹上压了一下，尖叫声顿起。 　　这次杨沐桐没有再被吓到了，经过检查，她发现患者疼痛的部位主要集中在耻骨联合上方的一块地方，扭头对莫听云说了句：“她这里有局限性压痛。” 　　莫听云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接着杨沐桐在按压腹部之后，有意识地突然把手抬高，检查床上的病人差点就跟着跳起来，脸孔瞬间扭曲。 　　“耻骨联合上方也有反跳痛。”莫听云道，“看看有没有移动性浊音，肠鸣音怎么样？” 　　杨沐桐检查了一下，摇摇头，“没有移动性浊音，肠鸣音减弱。” 　　莫听云点点头，“她来的时候没有做B超，我现在请个床旁B超的会诊。” 　　杨沐桐也点了一下头，“我跟徐主任汇报一下，让她过来看看。” 　　俩人分头去打电话，莫听云叫完B超医生之后，给宋唐发了个信息，让他上来办公室：“我这边有个急诊的病人，情况不是很明朗，不确定什么时候才能走，你上来办公室等我吧。” 　　宋唐回了她六个点点，似乎没料到她居然还会有这样的突发情况，不过来都来了，就再等等吧。 　　于是他回了句好，就收起手机，锁好车后穿过马路进了医院大门。 　　他来过一次莫听云这边，记得她是在三楼，于是直接坐电梯上去了，去了之后先到护士站问：“你好，请问我要找莫听云医生，她……” 　　值班的办公护士应该是被莫听云交代过了，闻言立刻道：“你就是莫医生的朋友吧，莫医生现在在手术室，你可以在这里等等她。” 　　护士站对过就是等候区，宋唐点头道了声谢，转身找椅子坐了下来，有点无聊地看着墙上张贴的宣传画。 　　B超医生推着床旁B超来的时候，护士刚给病人建立好静脉通道，莫听云正在跟徐秋白说着病人的情况，“腹肌很紧张，整个子宫都有压痛，会不会是宫外孕破裂内出血啊？” 　　徐秋白没说是还是不是，只道：“有急腹症，不是单纯流产这么简单，先做个阴超看看，幸好你们没上来就给她刮宫。” 　　阴超就是经阴/道B超，探头伸进去之后，盆腔里的情况就大致清楚了：首先，确实有一个胎囊，位于子宫前部和膀胱之间，像个馒头一样，其次，病人腹内有游离液体。 　　徐秋白这时说了句：“她剖宫产生过一个女儿，六岁了。” 　　B超医生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就对了，胎囊应该是种植在了上次剖宫产的部位，高度怀疑是疤痕妊娠，先兆子宫破裂。” 　　这个大家之前已经有所猜测，不算很吃惊，但患者要进行开腹手术，还需要有手术指征的支持，于是徐秋白指挥莫听云道：“小莫，准备器械，做个后穹窿穿刺。” 　　子宫和直肠之间有一个凹陷，是人体直立时腹腔的最低部位，如果肚子里有液体，积水也好积血也罢，都会聚集在这个位置，阴/道后穹窿跟这个凹陷紧挨着，就隔了一层阴/道壁，所以在这个位置穿刺抽吸的话，腹腔里是水还是血，可以一目了然。 　　莫听云手持针头果断刺入暴露出来的部位，深入腹腔，注射器的活塞缓缓退出，众人的视线里出现血色的液体。 　　血液注入玻璃瓶，静置一段时间后，拿起来晃了晃，没有发生凝固。 　　徐秋白立刻法号司令：“马上送手术室，进行手术，沐桐，去跟家属做术前谈话，签好字，小莫，你来做一助。” 　　徐秋白和莫听云配合惯了，有她在的时候，还真舍不得换人。 　　莫听云点点头，应了声好，准备去手术室准备了。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等她的宋唐，顿时心虚起来，“宋唐……” 　　宋唐听见她的声音，立即抬头，见她抱歉地看着自己，顿时知道自己不用问她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点点头：“还要忙？” 　　“……要去手术。” 　　“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没意外的话不会很久，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们下次再去喝早茶好了。”莫听云有点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 　　宋唐失笑，看了眼护士站那儿挂着的电子屏上显示的时间，“来都来了，我等你吃午饭吧。” 　　他不肯走，莫听云也没有时间跟他继续说下去，只好胡乱点点头，小跑着下楼去手术中心。 　　她赶到手术中心，刷好手，进去手术间之后，发现徐秋白还没有来，杨沐桐倒是已经在里面了。 　　接过器械护士递过来的擦手巾擦干双手，穿上无菌手术衣，戴好手套，莫听云上了手术台。 　　按照徐秋白的交代，莫听云先开腹，肚子一打开，里面的景象和在B超镜头下看到的完全一致：胎囊突出子宫表面，馒头一样的血肿趴在子宫下段的疤痕部位，局部的小血管正在往外渗血，出血很慢，但不停。 　　莫听云刚用纱布压迫住出血部位，徐秋白就来了。 　　穿手术衣，带手套，上台，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她拿开纱布，观察了一下，对莫听云她们道：“确实是疤痕妊娠，子宫都快破了，不过我们还是能保就保吧，先试试切除病灶。” 　　要保的，当然是子宫，对于女性来讲，子宫的含义在任何年龄段都是不一样的。 　　更何况，“她跟他老公是二婚，女儿是跟前夫生的，现在这个老公还没孩子，她还想生一个，不过她老公表示要是实在不行也没关系，他跟她女儿挺亲的，都养了三四年了。” 　　这话是杨沐桐说的，莫听云拉着钩，听完接了一句：“那她下次怀孕，说不定还会种在疤痕部位呢。” 　　“那又不是百分百的，留着子宫，就有希望，毕竟世事难料。”徐秋白说了一句，用电刀将发育不良的胎囊和陈旧疤痕一起切掉，所过之处，血液像泉水一样涌出来，电刀都止不住。 　　莫听云跟徐秋白配合惯了，熟知她的操作风格，立刻就往旁边一躲，躲开了滋出来的鲜血，倒是杨沐桐躲闪不及，口罩上都被滋了血。 　　用干纱布使劲压住伤口，无菌止血带紧紧勒住子宫和宫颈的交界处，扎住了两侧子宫动脉的上行支，血流戛然而止，接着是飞速缝合，整个过程，莫听云和徐秋白配合无间。 　　杨沐桐都说她们是：“果然不愧是好搭档！” 　　患者的子宫保住了，莫听云很高兴，从手术中心回来之后，见到宋唐时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 　　“走啊，我请你吃饭去！” 　　宋唐抬头看看她，见她眼睛闪闪发亮，问道：“看你这样子，手术很顺利？” 　　“顺利极了，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太难了。 　　小莫：？？？ 　　宋唐：要饿着肚子等你。 　　小莫：[惭愧.jpg] 第二十四章 [VIP] 　　莫听云告诉宋唐手术结果就是她们想要的时候, 满脸都是笑容，眉飞色舞，眼睛都弯成月牙。 　　宋唐想起她小时候考试终于考过他时的模样，也是这样, 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特别兴奋。 　　他的嘴角一动, 笑了起来, “你们想要的结果是什么？” 　　莫听云带他去办公室, 一边走一边应：“保住她的子宫啊, 她还有生育需求的。” 　　“哎，说得也是, 现在好好的夫妻，谁知道几年后会怎么样呢？子宫有时候真的会决定一个女人的命运, 能保住，当然就是最好啦。” 　　宋唐一愣，刚想问什么，就听她继续道：“这个病人是流产不全，本来是要来做清宫手术的，结果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她有宫外孕, 差点就子宫破裂了。” 　　“幸好我们没有贸然刮宫，那些个探针、吸管和刮匙都是铁的，本来子宫都快要破了，这些东西一捅进去，那不得哗啦啦地大厦倾覆啦。” 　　“那样的话先兆子宫破裂就会变成真正的子宫破裂, 然后我就会因为医疗事故被吊销执照, 失去我的工作和社保, 哇！那也太惨了吧！” 　　她这会儿说得语气相当轻松, 可宋唐却听得一阵害怕，他没见过也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事，但只要想想，就觉得那场面可怕。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小青梅现在是一个妇产科医生，能上手术台拿起瘆人的手术刀的那种。 　　他们俩走到医生办公室门口，跟从洗手间回来的徐秋白迎面碰上。 　　徐秋白没见过宋唐，只觉得这年轻人生得脸孔清俊，浑身气质是那种文化人的儒雅温润，跟莫听云走在一起时，看起来特别和谐，顿时便觉得有点稀奇。 　　“小莫，这是你朋友？”她笑着问了句。 　　莫听云点点头，“是啊，我朋友，宋唐，唐宋元明清的宋唐。” 　　徐秋白本来想调侃她是不是男朋友，可是看着她坦荡干净的眼神，又说不出来了。 　　看着也不像男女朋友，应该就是好朋友吧，她想。 　　“宋唐，这是我们治疗组的带组主任，徐秋白徐主任。”莫听云扭头向宋唐介绍道。 　　宋唐忙跟徐秋白打了声招呼，客客气气的。 　　打完招呼，他就跟着莫听云进了办公室，看莫听云在一个座位上坐下了，就挑了离她不远的一张椅子坐着。 　　莫听云开抽屉拿出一本疾病证明，刷刷写了一张，然后递给刚进来的杨沐桐，“我以前那个16床的小姑娘，下午她家属要来拿疾病证明，你帮我给她。” 　　杨沐桐接过来看了一眼，哦了声，“做处女膜切开术的那个小姑娘？” 　　莫听云嗯了声，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还回头跟宋唐说了句：“你等等我昂，我去换个衣服。” 　　“好，你去。”宋唐含笑点头应道。 　　杨沐桐这时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个没见过的生面孔，还是个男人，顿时有点好奇。 　　“小莫她朋友。”徐秋白帮忙介绍道，又问宋唐，“宋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绘画方面的工作，开了个卖文房用品的小店。”宋唐应道。 　　徐秋白觉得有点奇怪，“那你应该是学艺术专业吧，怎么会和小莫认识的？” 　　有一说一，容医大没有艺术系，唯一跟艺术沾边，是学校的管弦乐团，但从没听莫听云说过她参加过这个社团。 　　听她问起怎么认识的莫听云，宋唐温声解释道：“我跟阿云从小就是邻居，是一起长大的，不过后来我家搬去了外地，最近才回容城。” 　　杨沐桐在一旁听了，做恍然大悟状，“哦，原来也是青梅竹马。” 　　不知道是不是被青梅竹马这个词取悦到，宋唐忍不住翘起嘴角，“……嗯，是。” 　　莫听云换了白大褂和鞋子之后，揣着几包小零食回来，进门就听见宋唐应的这声是，顿时一愣。 　　有点好奇的问道：“是什么，你们在聊什么呀？” 　　杨沐桐有心调侃她，便笑着道：“聊你们青梅竹马的事儿咯。” 　　她原本以为会看到莫听云脸红害羞的模样，结果却只见她稍稍惊讶一下，立刻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啧啧，连这个你都打听出来了，厉害厉害。” 　　说完还冲她竖竖大拇指，满脸都是赞赏的表情。 　　什么羞涩和不好意思啦，全都没有！ 　　杨沐桐一阵无语，看来不是这俩人清清白白，就是还没开窍。 　　莫听云不知道她想什么，把怀里抱着的零食放下，然后分给大家，连宋唐都有份，“离吃午饭还早，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 　　别看她们刚才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其实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现在还十点不到。 　　莫听云开了一包软糖，一边拈了一颗放进嘴里，一边听杨沐桐和徐秋白说话。 　　“我前天回总院去拿东西，碰见心电图室的高主任，听说她女儿准备留在京市的大厂工作了，原来她女儿没读医吗？” 　　“没有吧，好像说是读的信息技术那方面的专业。” 　　“真没想到，其实她女儿读医也挺好的，毕竟除了高主任，还有卓院长这边的人脉呢。” 　　“子承父业，女承父业，得看人家孩子愿不愿意，不过是实话，咱们这一行医二代甚至世代行医的还真挺不少。” 　　莫听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年轻人嘛，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很好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是我得继承父母衣钵，现在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杨沐桐听见她这话，忍不住笑了声，“那你就回去继承小卖部？” 　　莫听云点点头，“嗯呐，还有个茶叶店。” 　　说着她又一指宋唐，“那宋唐也不该画画，而是该在考古工地继续挖土。” 　　杨沐桐和徐秋白闻言一愣，“……考古？” 　　“……工地？” 　　莫听云点点头，“宋唐他爷爷和爸爸都是考古专家。” 　　杨沐桐和徐秋白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这样，真不简单。” 　　“没有，都是普通人。”宋唐摇摇头，解释了一句，很自然的伸手接过莫听云递过来的软糖。 　　然后有点无奈地说了句：“你吃不完这么多，为什么要开呢？” 　　莫听云理直气壮地反问：“不是有你可以帮忙消耗吗？” 　　徐秋白看到这一幕，又对自己之前的判断有点怀疑起来，这俩人看起来好像又比普通朋友多了点什么啊？ 　　她这样想的时候，莫听云已经休息好了，说要回去，宋唐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包她没吃完的软糖，向徐秋白和杨沐桐点头道了别，这才跟着走出办公室。 　　进了电梯，莫听云才问宋唐：“曾菲姐的事怎么样了？” 　　说起表姐曾菲，宋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天从医院离开之后，宋唐就打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小姨和小姨父，老两口大惊，急急忙忙过去律所和他们汇合，一起见了莫听云师姐的丈夫许律师。 　　经过一番交流和咨询，最终决定要起诉对方。 　　从律所离开，宋唐就和他们一家三口分开了，后来的事都是小姨在微信上告诉他的，“表姐哭得很厉害，小姨父那样温和的人，都差点要拿棍子揍她，等她哭完了，又一起去表姐那边，把那个男人的东西全部都清理出去，然后换了锁，跟物业的保安交代以后不许放这个人进来。” 　　莫听云听了点点头，表示能理解他小姨和小姨父的做法，又问：“曾菲姐现在住的，是她自己的房子？” 　　“是，她毕业以后家里才给她买的，那个男人之前也一直住在她那里，不过现在准备卖了换一套新的。” 　　莫听云啧了声，面露鄙夷，“卖了也好，这种辣鸡，软饭还敢硬吃，真是不要脸！” 　　宋唐赞同地点点头，想了想，没把自己要去套人麻袋的事说出来。 　　转头莫听云又惦记起原本说好要吃的椰子鸡，叹口气，“这下也吃不成了，好可惜。” 　　“那就下周再吃吧，我姐的伤下周就该没事了。”宋唐温和地笑了一下，又问她，“下周末你值班么？” 　　莫听云掰着手指数了数，“呃……我周日值班。” 　　宋唐闻言耸耸肩，觉得她实在是忙，“你们几天值一次班？” 　　“四天啊，我们现在人手少。”莫听云叹口气，“新院区嘛，没办法，喏，你看那边，还在叮叮当当修新楼咧。” 　　这时他们已经走出了妇产科楼，宋唐顺着莫听云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角落的工地里正忙得热火朝天。 　　他好奇地问道：“这是还要盖住院大楼么？” 　　莫听云摇头，“不是啊，是盖来开咖啡店和快餐店的，应该不是肯德基就是麦当劳，哦还要开超市。” 　　宋唐很惊讶：“现在的医院都这么先进了么？”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莫听云对此习以为常，“只要地方够大，什么都能开，医院能赚租金，职工和患者能得到便利，你知道每天多少人的命都是咖啡给的么，还有啊，忙到半夜肚子饿了，食堂肯定没得吃，点外卖送来又要等，要是楼下就有，多方便。” 　　“你们经常忙到半夜都还不能休息？”宋唐又问。 　　莫听云耸耸肩，“急诊手术多的话可以忙到天亮，产科更厉害，光生孩子就能生到天亮。” 　　宋唐：“……” 　　他们一面聊着天，一面已经走出医院大门。 　　日光从他们头顶照下来，将人轻而易举地笼罩，莫听云觉得这太阳晒得慌，揪着宋唐的衣摆，快步穿过斑马线走到马路对面。 　　刚靠近车，宋唐就问她：“你开车还是我开？” 　　“你开！”莫听云毫不犹豫的绕过车头走向副驾驶。 　　宋唐耸耸肩，做作地叹口气，“好吧，今天我来为大小姐服务。” 　　等上了车，俩人才想起来，不知道该去哪儿。 　　“这个时候，去吃早茶会不会太晚了？” 　　“……呃、才十点，也不算很晚吧？” 　　“算了，就去吃早茶吧，管它呢，大不了一直吃到午市。” 　　于是俩人开车直奔市里一家开了十几年的老字号酒家，到了那儿车还没开进去，就有守在路边的门童跑过来问是不是吃这家的，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就让他们把车停到对面停车场去。 　　“我们酒店的停车位已经满了，实在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请多包涵。” 　　于是宋唐又把车开到对面的停车场，然后和莫听云一起走路过来，等上了酒家的二楼餐厅，刚出电梯，就看见过道里坐满了等位的食客。 　　俩人霎时间就愣住。 　　我的天，原来周末大家都这么有空的吗？！ 　　宋唐去取号，回来莫听云一看，小桌的，他们排137号，仔细听了听叫号，好家伙，他们前面还有二十桌，刚刚好凑个整。 　　莫听云立马就想走人，“我也不是特别想……要不然我们换一家吧？” 　　宋唐看了她一眼，应了四个字：“来都来了。” 　　莫听云：“……”宽容定律真是放哪儿都适合呢。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的社保最重要！ 　　宋唐：我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点。 　　小莫：对！比如我的社保！ 　　宋唐：……但我觉得你执着的点有点出乎我意料。 　　小莫：你穷得也很出乎我意料：） 　　宋唐：……好好说话，不要人身攻击←_← 第二十五章 [VIP] 　　周末的酒家生意太好, 顾客盈门，莫听云和宋唐站在入口往里看，只看见大堂里座无虚席。 　　不时有服务员端着点心从他们面前路过，一笼笼的蒸点, 一碟碟的美味, 莫听云看得叹了口气。 　　宋唐回头看她一眼, 在一旁找到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子, 拍拍她肩膀, “怕是还要等很久, 去那边坐着等吧。” 　　莫听云坐下就开始玩游戏，月卡到期了, 二话不说先续上，这才慢吞吞地去点日常活动。 　　宋唐站在她旁边, 低头好奇地看向她的手机屏幕，只看见屏幕上一个男性角色的立绘，然后不停地出现对话框，莫听云应该是选择了倍速，他一句话没看完就跳到下一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网上看过这个游戏的宣传，但又不是很确定, 因为最近他在网上还看到有几个不同游戏的咱家在吵架，这个说你抄我立绘，那个说你抄我台词，谁说谁有理。 　　不知道莫听云玩的是哪个，他刚想问, 就看见莫听云的手机上闪出一条短信。 　　她立刻切换到短信界面, 宋唐犹豫了一下, 别开了头。她玩游戏他看看没关系, 但短信毕竟是她的隐私。 　　但莫听云明显没有避讳宋唐的意思，她看了一下，立刻伸手扯了一下站旁边的宋唐的衣摆。 　　压低着声音兴冲冲地叫他：“宋唐，宋唐！你快看！” 　　宋唐一愣，下意识地低头，正好看到她递到他面前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是一条短信，内容大意是莫听云订购的什么东西发货了。 　　“这个东西……你很喜欢？”不然怎么会这么高兴。 　　莫听云使劲点点头，简直激动到热泪盈眶，“我等了半年多啊！都快忘记自己还买过这些东西啊，它终于发货了！” 　　宋唐好奇心起，问道：“方便告诉我订的是什么吗？” 　　莫听云这会儿高兴得不得了，听到他说想知道她订的东西，立刻便想炫耀。 　　手指灵活地点开购物app，找到半年前的订单，然后打开给宋唐看宝贝详情，“喏喏喏，就是这个，游戏周边产品啦，我等了好久，终于发货了，谢天谢地！” 　　宋唐低着头，仔细地阅读宝贝详情里的文字，弄清楚了这是她玩的玩游戏里某个角色对应的周边产品，一时好奇：“难道还有别的很多角色吗？” 　　“当然啦。”莫听云点点头，掰着手指告诉他，“有四个主要角色，哦，我玩的是乙女游戏，你知道乙女游戏么？” 　　宋唐点点头，“这个我知道，攻略多个男性角色，说白了就是满足你们女孩子的幻想白日梦嘛。” 　　“喂！”莫听云有点不满地抗议一声，“什么叫白日梦，我们这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谁叫现实里没有这种既英俊帅气又温柔体贴，既风趣幽默又阳光开朗的人呢？” 　　“如果我能拥有这样这样一个完美男友，我愿意氪金养他！” 　　“可能有，但不属于你。”宋唐实话实说，“你还是在游戏里养养野男人就算了，所以……” 　　他顿了顿，好奇地问道：“你是单推，还是all in？” 　　莫听云吓了一跳，这人连这个都知道？？？ 　　她目光微闪，有点心虚，“……成年人、当然是都要啊。” 　　宋唐：“……”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在游戏里……怎么养、呃、攻略他们？” 　　不会打架么，哦不是，不会有冲突么？ 　　莫听云这下认真起来，数着手指头告诉他自己在游戏里会做什么，“就刷好感度啊，首先会去抽卡，抽到以后要养卡，前期的资源比较容易得到，但后期的只能慢慢攒，每次活动的卡池都有四张，想all的话只能靠氪金，运气好的时候一发入魂，运气不好的话纯氪几百块才能拿到一张，毕竟有保底嘛……” 　　“活动挺多的，循环复刻，节假日也有活动，西式婚礼，中式婚礼，新的剧情线开启，等等，总之很多啦，每次都要氪金，我运气实在太非了！” 　　“还有周边，扇子啦，立牌啦，水杯睡衣啥都有，这次出的首饰是跟某个轻奢品牌的联名款，是最贵的一次周边吧。” 　　听着她如数家珍的介绍，宋唐耳边只有撒金币的声音在不停回响。好家伙，原来玩个乙女游戏这么不容易。 　　妥妥的应了那句，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莫听云还在继续往下说：“刷好感度还有一个就是会给他送礼物，都是用游戏里面的币买的，每天送几样，会得到好感度。” 　　“反正就是给他送东西，和他一起做任务，就可以啦！” 　　宋唐听了，忽然间脱口说了句：“这怎么跟你给我送东西的套路这么像？” 　　莫听云：“？？？” 　　见她听得愣住，宋唐立刻要收回自己说的话，可是还没等他将这句话归为玩笑，莫听云忽然间就一脸的恍然大悟，好像被谁点拨了一样。 　　仰头望着宋唐的眼睛更是晶晶发亮，“对哦！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哎！” 　　“我给你送的东西都是我买的，你收到的时候开不开心？开心了就是我刷好感度成功了！” 　　“我还陪你做了很多事，喏喏喏，曾菲姐这次遇到渣男，我和你一起帮助她了，这也可以是游戏里一个增进男女主角感情的重要情节，对吧？” 　　宋唐一脸无语地看着她：“……对你个头，你在游戏里养野男人还不够，准备现实里也这么玩？”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好吗！跟纸片人不一样好吗！ 　　莫听云哦哦两声，“可是我也给你氪金了呀！” 　　宋唐：“……”您这样的我是第一次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会喜欢玩乙女游戏？别的游戏不好玩吗？” 　　“我工作压力这么大，玩游戏当然是为了排遣压力呀，那些什么竞技类的游戏不适合，输了我要气死，想一直赢又不可能，算了吧，最后就只剩下这个咯。” 　　莫听云刚说完，就听到叫号叫到他们了，莫听云立刻从凳子上起身，兴冲冲地拿走他捏在手心里小纸条，“走啦走啦，我肚子快饿扁了。” 　　她走得快，梅青色的裙摆晃了几下，颇有点欢快的意思，宋唐看着她同样欢快的身影，忍不住笑了一下。 　　用玩游戏的方式来排解压力，只要适度，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服务员带着他们穿过一桌又一桌喝茶闲聊的食客，到了靠近角落的一张桌子，然后问道：“请问两位喝什么茶？” 　　莫听云看一眼宋唐，宋唐就应道：“来一壶菊普吧。” 　　服务员应了声好，将点心单留给他们，转身去替他们泡茶了。 　　莫听云拿着铅笔，在单子上一边打钩一边问宋唐：“凤爪要不要？核桃包还是流沙包？四喜蒸饺还是三文鱼挞？” 　　宋唐的回答一般只有一个，“看你喜欢，你想吃就点。” 　　他有自知之明的，自己不过是一个消耗剩饭剩菜的工具人罢了。 　　莫听云也没有点很多，点完之后她托着脸颊，一边看宋唐泡茶，一边跟他聊些闲话：“你之前的画都画完了吗？” 　　宋唐笑起来：“早就画完装裱好寄给客户了。” 　　顿了顿，又看一眼莫听云，告诉她一个好消息，“我寄放在师兄画廊的两幅画，卖出去了。” 　　莫听云眼睛一亮，“……真的？” 　　宋唐点点头，“是，就是昨天的事。” 　　莫听云为他感到高兴的同时，又难免有些好奇，“卖了多少钱，方便说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宋唐点点头，面上表情云淡风轻，“除去给画廊的分成和应缴的税款，到手应该是八十多万。” 　　莫听云又问：“你跟画廊的分成怎么分？” 　　“二八分，我八画廊二。” 　　“二八……”莫听云在心里大略换算了一下，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声音微微抬高，“你一幅画卖了一百多万？！” 　　宋唐忙摆摆手，嘘了声，然后纠正道：“不是一幅，是两幅。” 　　“……那也单幅五六十万了！”莫听云还是很激动，眼睛睁得滴溜圆，十分地震惊，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你这是……暴利啊！” 　　宋唐：“？？？” 　　我靠才华挣到的钱，怎么就暴利了！！！ 　　不过他也的确承认，“我们这一行，如果能出头，有了名气，的确容易开张吃三年，功成名就的人不少。” 　　名望，财富，地位，人脉，在这个浮华的艺术圈子里并不是什么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很多人为了追逐它们踏入这个圈子，然后穷困潦倒在追逐它们的路上。 　　每个行业都是金字塔，只有顶端的人才会拥有让人艳羡的一切，很多的人都以为自己会到达那里，但终其一生，可能只在山脚下。 　　宋唐自觉清醒，“我只是比较幸运而已，比我画得好的人大有人在。” 　　莫听云却摆摆手，“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而且，就算人家愿意买你账，你也得有人家看得上眼的地方，否则人家凭什么，你说是吧？” 　　她跟宋唐说起自己一个同事，“肝胰外其中一个治疗组的带组主任，是他们科室最年轻的带组主任，刚来两年就独立带组了，他是科主任的侄子。” 　　“有人觉得他肯定是靠主任的关系当的组长，没错，是有这方面的缘故，但是只要你去查他的履历，就会发现他读书的时候品学兼优，大学阶段就发了几篇SCI，跟过好几个项目，还有海外留学背景，而且他本人手术做得非常漂亮。” 　　“所以就算他当上治疗组组长有主任的原因又怎么样，他本人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个职位，这就够了。” 　　宋唐听完，吐出嘴里的骨头，问道：“你这位同事叫什么名字，号容易挂吗，我记一下，以后有需要可以找他看病。” 　　莫听云笑嘻嘻地打开手机，从联系人里找到这位同事的朋友圈，给宋唐看看，然后道：“你可以来找我啊，我带你去找他就好了。” 　　宋唐点点头，又说了句：“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有共同话题，我们都是靠背景的人。” 　　莫听云有点好奇，“怎么说？” 　　然后接着她就听宋唐科普了十几分钟他的老师杨淮严先生，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如何牛逼。 　　最后总结陈词：“都是因为他，我们这些当弟子的，才会更容易被人看到。” 　　莫听云点点头，十分赞同他的说法，“你们也才会开张吃三年。” 　　“所以……”宋唐认真地看着她，“我不穷，阿云你以后别给我氪金了。” 　　莫听云一愣，手里夹着的蒸饺摇摇欲坠，抬头满脸震惊地看着对面这人。 　　表情泫然欲泣：“宋唐，你是连我排遣压力的唯一乐趣都要剥夺吗？” 　　宋唐：“？？？” 　　你手机里四个野男人还不够？？？ 　　非得加上我这个凑齐五根手指头吗？？？ 　　那你倒是展开说说你以后会最宠哪一个啊！！！ 　　▍作者有话说: 　　小莫：你见过正常谁的手指头只有四根的？ 　　宋唐：手指头还有长短呢，你最喜欢哪根？ 　　小莫：……成年人，都爱。 　　宋唐：不行，必须选一个。 　　小莫：……你不要无理取闹，懂事点好不好！ 　　宋唐：[给你个眼神你自己体会.jpg] 第二十六章 [VIP] 　　莫听云歪理一堆堆, 一会儿说你挣得多但你花得更多，一会儿又说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 　　宋唐说不赢她，只好举手投降，“好好好, 我都听你的, 什么时候你不想玩这个游戏了就自动卸载。” 　　没有一个游戏能让玩家玩一辈子, 再怎么喜爱这个游戏, 最终它也会成为回忆, 宋唐觉得, 等她兴头过去就好了。 　　这场小争论最终因为宋唐的妥协，和莫听云母亲周文秀突然打过来的电话, 而宣告彻底翻篇。 　　“先接电话，我给你晾一碗粥。” 　　莫听云看着宋唐将自己的碗接过去, 伸手接起了电话，问她妈妈有什么事，“不会又要回去喝鸡汤吧？” 　　周文秀打电话找她还真不是因为这事儿，而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我们隔壁卖小饰品的那个陈姐，体检查出了什么微小什么头状癌，甲状腺那个？” 　　“微小乳/头状癌。”莫听云忍不住接话道。 　　周文秀对对对地应了声, 然后道：“她是在老家医院检查出来的，那边医生喊她做消融，她不知道要不要做，蛮贵的，就托我问问你, 是不是一定要做这个, 要做的话你们医院可以做吗？” 　　家里只要有一个医生, 不管你是什么科的, 家里的亲戚朋友七大姑八大姨都当你是全科的，感冒发烧来找你，生不出孩子尿不干净也找你。 　　莫听云不搞甲状腺方面的疾病，对这个知道得不多，也不好瞎说，只好道：“我问问我甲外的同事，一会儿给你回话吧，好不好？” 　　周文秀哦了声，“那你要快点哦，不要耽误人家治病。” 　　莫听云叹气，“晓得啦，晓得啦，挂电话吧。” 　　挂了电话，莫听云发信息给相熟的同事，询问这个病是不是必须做消融手术，发完信息，宋唐帮她晾的鱼片粥温度也刚好放到半温了。 　　“阿姨找你什么事？”宋唐随口问了句。 　　莫听云耸耸肩，“帮别人问问微小乳/头状癌要不要做消融。” 　　“那要不要做？” 　　“我怎么知道，我妇科的，又不是甲外的，这不得等同事给我回话么。” 　　她说完有点无语地嘟嘟嘴，宋唐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声。 　　恰好这个时候同事给莫听云回了信息，还是语音的，她便调小了声音，将手机听筒紧贴着耳朵，听同事是怎么说的： 　　“不用做啊，不要信……我每天门诊都跟咨询这个的病人说不要信这个，不要做消融，有些医院，特别是小医院，建议做消融就是为了收益可观，对病人一点好处都没有。” 　　“甲乳癌早期就容易淋巴结转移，做消融病灶烧又不容易烧干净，淋巴结清不了啊，要是主刀那个技术不够高超，烧的时候范围什么的掌握不好，很容易损伤气管大血管的。” 　　“有些病人，特别是中老年人，结节就两三个毫米，不做手术光观察，直到他因为其他疾病去卖咸鸭蛋了，那个结节才长到四五毫米，你说就这……花这么多钱做那什么用都没有的消融，有意义吗？” 　　莫听云听完同事的解答，抬头看见宋唐好奇地看着自己，干脆把手机递给他，让他也听听。 　　宋唐重复着和她刚才一模一样的动作，听完了几条语音后，神情微微有点感慨：“这种事，要是没有懂行的熟人，根本不会知道。” 　　“是呗。”莫听云一边低头给她老妈发信息，一边说起别的例子，“坑钱的还有医药公司，还是这个科，有个常用的药叫卡纳琳，它遇到甲状腺和淋巴结的时候会显色，遇到甲状旁腺和脂肪不变色，所以做手术的时候，会用它来追踪淋巴结和甲状旁腺，目的是要清干净淋巴结，手术必用。” 　　“这玩意儿最小规格是1ml，1ml就要两千块，但是做手术也就用个五分之一吧，用不了这么多，但是医药公司死活不肯出更小规格的，偏偏你手术又要用，就只能花这两千，你说病人冤不冤？” 　　宋唐听了直咋舌，“都是利益驱使的。” 　　莫听云耸耸肩，挥挥筷子，“算了算了，咱们说这些扫兴的做什么。” 　　顿了顿，喝口茶，继续道：“不去讨论一下吃完早茶去做什么呀？对了，你是不是要回去开门营业了？” 　　“一天半天不开门不影响。”宋唐摇摇头，提议道，“去看电影怎么样？” 　　莫听云使劲摇摇头，“不怎么样，没发现有好看的电影。” 　　“这样啊……”宋唐想了想，刚有点别的主意，就听她忽然哎了声。 　　“我都差点忘了……这边离我们学校很近的。” 　　莫听云有点兴奋起来，“我也有一段时间没回过学校了，宋唐，你要不要去我们学校参观参观？” 　　宋唐一愣，看着她有点疑惑和惊讶，“……这么巧？” 　　“是啊，从这里出发，转进澄湖路，去到我们学校只需要二十分钟。”莫听云应道，“我们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碰上周末想吃早茶，就约好，第二天早上起得早的几个，就先过来取号排队，起得晚一点的后到就可以了。” 　　说着她扫了一眼桌上没吃完的东西，拿了个蛋挞，叹口气，“喝茶还是要人多才好，人多点的多，可以什么都尝一下，人少就不行了，喏……” 　　“宋唐呀，你不光盘么？浪费粮食不道德哦。” 　　宋唐：“……”看吧，我就说我是工具人：） 　　他认命地捏捏鼻梁，轻轻叹口气，开始不紧不慢地清扫着桌上剩余的食物，蛋挞，饺子，还有大半碗的鱼片粥。 　　莫听云一手托腮一手端着茶杯，坐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他，眼角微微弯着，“下次我们还来，好不好？我刚才想点椰汁糕，又怕吃不完就没敢点，下次我们点好不好？” 　　她的声音轻快活泼，甜滋滋的，隐含着殷殷的期待，飘进宋唐的耳朵里，让他耳尖一热，轻轻动了动。 　　他想起小时候，莫听云也是这样，甜甜憨憨地哄他，宋唐你帮我把试卷上这个7改成8好不好，要不然我回去就要挨打了，然后…… 　　他因为帮莫小云篡改试卷分数遭到了双方家长轮流爱的教育，一个动手，一个动嘴，然后第二天，和莫小云一起被老师罚写检讨。 　　淦！莫小云每次这样都是想坑他！ 　　宋唐咻地从糖衣炮弹里回过神来，“下次点椰汁糕也行，但你别一次性点这么多了，猪也光不了盘。” 　　莫听云：“……” 　　等宋唐吃完东西，莫听云抢着把账结了，已经是中午快一点，走到酒家楼下，她看到有卖酒家自产小点心的，又买了几包，把袋子挎在胳膊上。 　　还是宋唐开车，按照导航一路向容医大开去。 　　看到路牌提示前方有学校，他放慢了车速，很快视线里便出现一座古朴的校门，高高的中式屋脊、翘起的飞檐、黄/色的琉璃瓦，雕梁画栋，古朴沉稳。 　　门楣上写着“容城医科大学”几个字，金灿灿的，莫听云说：“去年校庆新漆的漆，不然没这么新。” 　　社会车辆进学校手续繁琐，莫听云干脆让他把车停到旁边的停车场去，然后俩人下车慢悠悠地逛进学校。 　　“这边其实是老校区，只有医学专业临床方向的在这边，基础医学院和其他经管人文类的专业都在大学城的新校区。” 　　听着莫听云的解释，宋唐转头看看从进入校园就一路树荫密布的校道，“环境不错，很平静，那儿里头藏着的是亭子？” 　　他说着一指旁边比人还高的绿化树丛，还有点惊讶，“这还有条鹅卵石小路，走走么？” 　　莫听云摇摇头，语气幽幽，“里面蚊子超多，我们要积极防治登革热。” 　　宋唐噎了一下，“……就一小段路，没问题的吧？” 　　“算了，我不装了，我摊牌，是因为鹅卵石走路脚底板过于酸爽，而我穿的又是平底鞋，所以不想走。” 　　说完她摆摆手，“你走吧，我去出口等你。” 　　然后也不等宋唐反应过来，一溜小跑着往前去了，扎起来的卷发像马尾巴一样在她背后晃啊晃。 　　宋唐一时失笑，想开口叫住她，但人家已经听不到了。 　　等他从鹅卵石小路走出去，莫听云已经等在路边了，还要小声抱怨他：“你真当自己是来健身的啊，走路这么慢吞吞。” 　　容医大的老校区不大，沿着唯一的主干道往前走，一边是十二层高的综合教学楼，一边是学校的小广场。 　　“我们以前大三大四，就是在这里上课的，十楼和十一楼是技能培训中心，我们考毕业考的技能操作就是在那里考的，十二楼是我们一附院的档案室。”莫听云介绍道。 　　宋唐愣了愣，“为什么医院的档案室会在学校里？” 　　“呃……因为我们总院面积太小了，地方不够用，只能在学校这边设档案室。” 　　“可是我看你们分院地方很大啊，妇产科都自己一幢楼。” 　　“那是因为分院建设的时候批下来的地皮比较大，总院已经几十年了，现在想扩建周边也拿不到地啊。” 　　宋唐点点头，指着广场对面问道：“那边是做什么的，是不是图书馆？” 　　“哇，你眼神挺好啊！”莫听云说了句，带他往那边走，“就是图书馆，进去不用学生证的，你要进去看看吗？” 　　宋唐的兴趣立刻就上来了。 　　要去图书馆，除了穿过小广场，还要经过一个很小的池塘。 　　或许当年刚建成的时候，校方是想营造一种流觞曲水的意境，小池塘蜿蜒着顺流到一片竹林里，旁有亭子，和孙思邈的塑像，上有石桥连接两岸，还有一丛丛的花草，莫听云说是威灵仙，一种开着白色花的中草药。 　　宋唐低头一看，池塘的水啊，墨绿墨绿的，毕竟是死水，曲水流觞什么的，完全不存在。 　　他觉得有点可惜，莫听云倒视若无睹，“反正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是这样了，大家也不爱在这边待，蚊子太多了！” 　　不过有一样东西她还挺爱看的。 　　她弯腰找了半天，然后指指一团阴影，回头对宋唐惊喜道：“快看，那只乌龟还活着！” 　　据说这是不知道哪一届的师兄还是师姐放养在这里的，在校时间比莫听云都长，平时大家来图书馆，都会给它带点吃的，或者管理员也会定时来喂食。 　　宋唐看了两眼，没兴趣，倒是进了图书馆之后被书架上的图书吸引了。 　　“这边图书馆就三层楼，一二楼是图书馆，三楼是办公室，医学类的书籍比较多，跟大学城图书馆还是没得比。”莫听云压低声音向他介绍，“这边有电脑，你可以先用电脑查阅一下，看看感兴趣的书在哪个位置。” 　　“要是想看，我用工作证帮你借出去。” 　　宋唐摇摇头，他只是想随意看看而已，便慢慢地在书架之间走动着，一本本地看过去，看书脊上写着的书名，有的书已经很老很老了，比他年纪还大。 　　等溜达完，他在窗边的桌椅旁坐下，从窗口看出去，可以看见老楼墙壁边缘上，爬着墨绿色的青苔，开裂的缝隙里，生长着小小的杂草，绿色在日光下亮得耀眼。 　　到处都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图书馆里没什么人，只有零星几个在看书或者用电脑。 　　宋唐靠在椅背上，视线从墙上挂着的名言警句上划过。 　　是孙思邈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故以为名也。” 　　是张仲景的：“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 　　是希波克拉底的：“医术是一切技术中最美和最高尚的。” 　　宋唐脑海里忽然闪出早上她做完手术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额头和鼻尖都有汗珠，可她浑身都充盈着高兴的情绪。 　　因为手术成功了，她和她的同事们，保住了一个家庭的希望。 　　他忍不住想笑，视线一转，从窗户看出去。 　　看见楼下的小池塘边，莫听云蹲在那里，用手里不知道哪儿来的长长的小树枝，去逗趴在水里石头上的乌龟，一下接一下，看样子就知道她乐不思蜀。 　　宋唐：“……”好家伙，在母校还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养猪小能手，快夸！ 　　宋唐：你的猪取名了吗？ 　　小莫：……我的猪刚问我给没给他取名嘿嘿嘿。 　　宋唐：？？？？？ 第二十七章 [VIP] 　　下午四点多, 宋唐在图书馆翻阅完一本很薄的讲家庭常用药的小册子，或许是作为科普读物的原因，写得非常通俗易懂。 　　看完之后，他把书放回桌边的小推车里, 然后下楼去找莫听云。 　　莫听云早就不逗乌龟了, 但宋唐没发现, 下了楼走出图书馆, 左右一看, 根本没人, 只有清风和斜阳从同一个方向向他扑面而来。 　　登时就慌了，这人不会是玩着玩着开心过头把他忘了, 干脆就扔这里了吧？！ 　　宋唐一边在心里使劲吐槽莫小云果然不靠谱，一边赶紧给她打电话, “你在哪儿啊，我出来怎么没看见你啊？” 　　“我在办公楼，帮我师兄整理一些资料，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等等。” 　　挂了电话，宋唐原地转个圈, 看看四周的建筑。 　　然后发现小广场对过那条路的对面就是办公楼，不由得松了口气，抬腿往那边走去。 　　办公楼前两列花圃，种着他叫不上名字的花草，风吹过的时候, 叶子轻轻动动。 　　他站在办公楼门前等莫听云出来。 　　莫听云原本一开始是在逗乌龟的, 结果没逗多久, 就遇到了旧日同学院的一位师兄, 她实习的时候还跟对方待过同一个治疗组，不过师兄研究生毕业后没有去医院工作，而是留校当了辅导员。 　　这会儿按时间也是忙毕业生离校之后的一些锁事，撞见莫听云，就过来打声招呼：“师妹在这儿……是专程回来逗乌龟？” 　　莫听云扔了手里的树枝，拍拍手站起来，“哪儿啊，我带朋友来参观我的母校，结果人家进去图书馆看书去了，我不耐烦看，就出来跟乌龟玩呗。” 　　师兄吐槽了一句：“可我看人家乌龟也没想跟你玩的意思啊，你这样，会不会别人以为我们学校的同学都不爱学习？” 　　莫听云：“……”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哼了声，扯开话题问：“师兄这是准备去办公室？” 　　“是，有些材料要上报。”师兄应了一句，又道，“你朋友还要在图书馆待多久，要不然你干脆跟我去办公室吹空调算了？” 　　莫听云犹豫了两秒钟，点点头，“好！” 　　然后她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师兄去办公室了，凉爽的空调才享受了几分钟，师兄就喊她：“师妹，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帮我录入一些信息？” 　　莫听云：“……”果然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免费的东西。 　　可是来都来了——又是这句话，今天已经听过好几次了——她只能认命地给师兄干苦力，苦逼兮兮地在表格上录入着毕业生去向调查表的信息。 　　不过录入这个信息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莫听云仔细比较了一下，“选择去规培的还是更多一点。” 　　“基本都会去规培吧，没有规培证，连选择临床的可能性都没有。” 　　“不过我看到好像有几个是去做行政的。” 　　“也有考公务员去了卫健委的，反正只要找到自己想做的工作就好了。” 　　“说的也是，哎，师兄你女朋友现在在哪个单位上班啊？” 　　“莲华那边的社区医院，待遇不差，主要没那么累。” 　　这样忙起来，莫听云渐渐就忘记了宋唐还在图书馆这件事，直到他打电话过来问她在哪儿，好在这时也差不多忙完了。 　　莫听云将最后几个信息录好，跟师兄道别，小跑着从办公楼上下来，走到门口，就看见他倚在门外的柱子边上，低头看着手机。 　　有风吹过来，恰好吹过他的身边，于是吹动了他白色T恤衫的衣摆，和低头时垂落的额发，一股清爽的少年感扑面而来。 　　莫听云恍惚间想起自己高中时代的夏日午后，她和女同学们一起，躲在教室后面的阳台角落，一边吹着风喝着饮料，一边看操场上打球的男生，议论着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谁给谁送了情书，谁和谁有什么暧昧。 　　说八卦，是她们在繁重功课间隙难得的调剂。 　　也有人问过莫听云，你有没有喜欢谁呀，她总是茫然，没有哦，没有感觉。 　　然后，她的中学时代就这样稀松平淡地结束了，记忆里只有考试和友情，没有任何的暧昧不明。 　　可是在离开青春期已经很久之后，她都快要到三十岁了，却忽然间在从小一起长大玩到十一二岁的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她青春期时最喜欢的气质。 　　干净的，清爽的，年轻的，温柔的，气质。 　　宋唐回复完友人的信息一抬头，就看见莫听云有点愣愣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目光有点发直，但又闪烁着点点亮光。 　　他有些奇怪，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喂——莫小云，你发什么呆？” 　　说着他啧了声，有点揶揄地看着她，“你不会以为这样傻傻的，我就会不追究你把我扔在图书馆一个人跑了的事吧，我告诉你，我会跟傻子计较！” 　　莫听云回过神来：“……”啊！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完美了！！！ 　　她回过神来，为他打破了自己美妙的想象感到怨念丛生，于是她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哼声问道：“该去吃晚饭了，你想吃哪儿啊？” 　　语气实在算不上多好，甚至有些冲，宋唐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又不太敢继续问，便小心道：“这才五点多，就吃晚饭啦？” 　　莫听云看他一眼，嘟嘟嘴，解释道：“你要是想尝尝食堂，就现在去，因为六点就没饭吃了，但是学校前门就有一家酒家，你要是想去那儿吃，倒是可以再逛逛。” 　　原来是这样，宋唐点点头，“那就吃食堂吧，难得来一次，应该尝尝的。” 　　顿了顿，又问：“我需要买饭票吗？” 　　莫听云摆摆手，低头在包里找钱包，然后抽出两张饭卡，看了看，把一附院的那张白色饭卡塞回去，留下一张蓝色的学校饭卡。 　　“有饭卡，我帮你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你都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有学校的饭卡？”宋唐觉得有点震惊，毕竟他毕业离校之后，校园卡就已经自动作废了，去食堂也刷不了。 　　莫听云却道：“我们这个饭卡有点特殊，就单纯只是饭卡，可以去食堂和小卖部，其他干啥都不行，旁边家属院里很多人家都办了一张，专门在学校食堂吃饭用。” 　　“学生食堂每天下午都会有一批新出炉的包点，很多人会去排队买来做宵夜或者第二天的早餐，哦，还有葱油饼和鸡蛋饼，这些居民买葱油饼太凶了！几张几张地买，搞得我们去晚了一张都买不到！” 　　她说着就气咻咻地呼了口气，吹得她额前的碎发也飘动起来。 　　宋唐忍不住笑了声，“真这么好吃？” 　　“好吃的，而且便宜，一大块才一块五！”莫听云比划了一下，“鸡蛋饼贵一点，要两块。” 　　果然还是学生时代的食堂最便宜，宋唐点点头，听她问道：“学生食堂的葱油饼和鸡蛋饼好吃，教工食堂的鸡扒饭猪扒饭还有烧腊好吃，你要吃哪里？” 　　这还有这么多选择的么？宋唐愣了愣。 　　然后问道：“……现在去，还赶得上葱油饼么？” 　　莫听云看看手机时间，刚想说赶不上了，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想起：“啊呀！现在已经放假了！” 　　宋唐有点疑惑，“……所以？” 　　“节假日大师傅不做葱油饼的！”莫听云一阵扼腕，“要到下学期开学才能吃到了。” 　　宋唐一阵无语，“……那就吃别的。” 　　于是莫听云带宋唐去了教工食堂，给他要了一份猪扒饭，加蛋加肠，给自己点了一份肉酱面，还另外去烧腊窗口要了两个蜜汁鸡翅。 　　坐下之后想了想，她又起身，去刷卡要了一碗茵陈瘦肉汤，和一碗冰镇的椰汁西米露。 　　“你要哪个，汤，还是糖水？” 　　她一边问，一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宋唐看她动作就知道这人怎么回事，是两个都想要，又两个都吃不完。 　　他撇撇嘴，斜睨她一眼，“行啦，别假客气了，你先吃，剩下的归我，行吧？” 　　莫听云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好的，我可以帮你这个忙。” 　　宋唐：“？？？”姐妹你串频了吧？！ 　　开始吃饭了，宋唐才知道为什么莫听云说这里的猪扒饭好吃，因为酱料，莫听云给他加的是番茄酱，真是用顶好的番茄熬出来的酱，香味十足，酸甜适中，还能吃到没完全煮化的番茄肉，若是没有它，这份猪扒饭将会逊色很多。 　　至于荷包蛋和热狗，倒普普通通，没有十分出彩，不过蜜汁鸡翅也很不错，色泽红亮油润，烧制得入味，甜味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齁腻。 　　他一边吃，一边听莫听云说起读书时候的事，“以前我们不会天天来教工食堂的，这边菜价偏贵一点，青菜都比学生食堂贵五毛，天天来吃的话，一个月下来要比吃学生食堂多花蛮多的。” 　　“不过周末我们会出去吃，或者买菜自己煮，门口有个档口，可以买菜的，像买肉的话，肉片肉沫排骨之类都是切好腌好的，买回去就可以直接煮了，很方便。” 　　“一个鸡蛋也卖，两根葱也卖，超级方便，哦，我们还会在宿舍煮火锅，可好吃了。” 　　宋唐以前读大学，从来不在寝室做饭，因为学校不允许在宿舍使用电器，于是对莫听云这种可以在寝室煮饭的生活感到相当好奇：“你们学校不查大功率电器么？” 　　“查啊，提前通知的，收起来锁进柜子就行，反正锁不起来的只有洗衣机这种大件，但洗衣机不算进大功率电器里面。” 　　宋唐感到十分羡慕，他想起大一时室友被收走之后在操场展示的电饭锅了。 　　一边吃一边闲聊，吃完饭也才六点不到，俩人站在食堂门口，看着对面的银行ATM机，互相沉默着。 　　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半晌，还是莫听云建议道：“要不……去恒泰广场？” 　　宋唐很随意的，她想去哪里都行，于是点点头，“那边有个电玩城，你可以去玩跳舞机。” 　　莫听云的兴趣和好奇心被他一句话就挑了起来。 　　可惜最后跳舞机她只能一个人玩，因为宋唐实在太菜了！ 　　“跳舞机你都玩不明白，辣鸡！”她气得直跳脚，干脆用力把他推了出去。 　　宋唐竭力为自己辩解：“人各有所长……” 　　莫听云懒得搭理他。 　　他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就去一边的休息区坐着了。 　　等莫听云玩累了来找他，就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过路的行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喂，看什么呢？” 　　“看人。”宋唐抬抬下巴，“喏，我们正对面栏杆边那个穿红色T恤衫和热裤的女生，看起来很年轻，但她应该已经是妈妈了，她的同伴应该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非常沮丧难过，她正在安慰她。” 　　莫听云一愣，“……你怎么知道？” 　　宋唐嘴角微微一翘，“当然是观察出来的，人的面部表情其实很有趣，每一个微表情都在传递信息，同样是笑，开心的笑和苦笑是不一样的情绪，但它们可以同样表现为嘴角上翘。” 　　“那怎么表现不同的情绪？”莫听云托着脸，露出好奇的模样。 　　宋唐笑道：“可以借助脸部其他部位的神情表达，特别是眼睛。” 　　莫听云似懂非懂地哦了声。 　　面前突然飘过两个穿着汉服的漂亮小姐姐，她顿时眼前一亮，“哇，好漂亮！” 　　宋唐的目光顺着她的声音追逐过去，然后点点头。 　　“那个穿红色大袖衫的女生，其实把头发盘起来，梳成抛家髻或者牡丹头，会更好看一点，不过牡丹头是高髻，假发髻用得比较多，太华丽也太重，出来逛街，抛家髻合适点。” 　　莫听云奇了，“……你居然连这个都懂？” 　　“考古工地经常会发掘出一些女性饰品，从平民到贵族的都有，所以看过相关的著作。”宋唐回答得很平静。 　　莫听云又问：“那你刚才……凭一个背影就看出人家适合什么发型？” 　　“我看到她的侧脸了。”宋唐淡淡地应道，神情非常直男，“她的年龄应该应该比你还略大两岁，却梳了个双平髻，这是未成年少女梳的。” 　　顿了顿，他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同年龄有不同年龄的美，不需要刻意装嫩。” 　　莫听云：“……”我老觉得你这话是想内涵我：） 　　▍作者有话说: 　　小莫：到处都是漂亮小姐姐，你看那腰，你看那腿，吸溜~ 　　宋唐：……我得离你远点。 　　小莫：Why？？？ 　　宋唐：……我怕你耍流氓被抓走不说，还会连累我。 　　小莫：？？？？？ 第二十八章 [VIP] 　　莫听云没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的门诊上遇到要求做人流的同事, 到底还是年轻，少见多怪了，她想。 　　好在隔着口罩，她脸上异样的表情没有被发现。 　　她扑闪着眼睛, 问坐在面前的女患者, 也是她实习期在血液科轮转时带过她的师姐, “叶师姐, 正确使用安全套的避孕失败率不足3%, 正确服用避孕药的避孕效果接近100%, 你怎么还这么不走运？” 　　叶医生被她问得脸红，“啊这……主要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呀？”莫听云这会儿不太像个医生, 倒像个求知欲旺盛的小孩儿，眨巴着眼睛望着对方。 　　叶医生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心里已然后悔，早知道就不要图和师妹熟就挂她号了喂！！！ 　　但她也没有纠结很久，还是告诉了莫听云避孕失败的原因，“我算了算日子，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那天应该是避/孕/套用完了, 你姐夫……呃、体外……所以你懂的，至于避孕药……” 　　她停了一下，莫听云连忙点点头，她懂，虽然男人可以在最后关头完成这个动作, 但不能保证在这之前没有小蝌蚪溜出来, 在暗中执行繁衍种族的使命。 　　叶医生叹了口气, 坦诚道：“至于避孕药, 我吃了吧，会影响情绪，就是会变得……十分的、清心寡欲……” 　　莫听云：“？？？” 　　叶医生的语气变成了吐槽：“我老公说，都不让碰了，这可不就避孕率百分百了么。” 　　莫听云：“……”原来代谢异常、情绪改变和性/欲降低这些避孕药的罕见不良反应真的存在啊？ 　　我天，我好想喊大家来学习一下这个病例！！！ 　　但她立刻就忍住了，问道：“我记得你跟姐夫就一个孩子，现在都开放二胎了，干嘛不要了呀？” 　　叶医生已经三十多岁了，跟丈夫只育有一个儿子，都上小学二年级了，要是愿意，其实可以留下这个孩子的。 　　“生下来容易，谁带啊？”叶医生叹气，抓抓头发，“我爸妈走了，我婆婆病着，靠公公和小姑子轮流照顾，知道我们两口子忙，都不要我们去看护，这时候再生一个孩子，谁带？” 　　“也养不起啊，为了我们家老大上学，买的学区房，一个月一万多的房贷，老大还要去乱七八糟的补习班，什么都要钱，我倒愿意让他有个快乐轻松的童年，就怕他以后什么特长都没有，别人会的他都不会，会不会自卑？” 　　“我光是想到他就头都大了，他小时候那么难带，动不动就生病，好不容易到他读小学了，我略微轻松点了，再让我经历一次生产的痛苦和育儿的辛苦，真的受不了。” 　　兴许是生活里的烦恼实在讨厌，她吐起苦水来滔滔不绝，莫听云听在耳里，心里却不断叹气。 　　原来养育一个孩子，这么难啊，可是她想想自己小时候，爸妈好像也还行？ 　　可能是他们小时候还不那么卷吧，不用上什么太多补习班，一个就够了。 　　总之，在和丈夫认真商量过后，叶医生决定放弃这个在计划之外到来的孩子。 　　莫听云表示理解，并且按照一般程序，给她开了检查单，约了第二天的门诊手术。 　　又问她：“姐夫来陪你么？” 　　“他请了假。”叶医生笑笑，冲她道了声谢，就起身出了诊室，神情很平静，一点也没有遗憾和阴霾。 　　这是他们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莫听云想，这样也很好，未成形的胎儿连自然人都不算，想来和父母的感情也有限。 　　人终归还是会考虑现实更多些。 　　叶医生刚走，下一个病人进来后还没坐下，莫听云的手机就响了，快递小哥的，“莫听云是吗，有你的快递，顺丰的。” 　　“你先帮我放柜子那里吧，我下班了去拿。” 　　“好的。” 　　挂了电话，她示意病人坐下说话，温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啊？” 　　患者挺年轻的，比莫听云还要小一岁，圆圆脸，看起来很腼腆，莫听云一跟她说话，她的脸就立刻红了。 　　声音又细又柔，“医生您好，是这样的，我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 　　莫听云蛮喜欢漂亮有礼貌的小姐姐，嗯了声，声音也柔和起来，“好呀，你问。” 　　女患者的脸更红了，她眨眨眼，目光闪烁，睫毛轻颤，低声说起自己的难言之隐，“是这样的，我最近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和我先生在一起之后，会觉得很不舒服，那个地方很痒，而且心跳加速得很不正常……” 　　或许是对自己身体的不适压倒了羞涩，对方的神情逐渐从害羞转向凝重，“而且还觉得恶心，想吐，但是我并不是对我的老公有什么意见，绝对绝对不是心理问题，我们感情很好。” 　　“所以我很担心，医生，您觉得我这是怎么了？” 　　排除心理因素，这症状听起来有点像过敏反应啊，莫听云心里嘀咕，但没说出来，而是问道：“你现在有不舒服么？” 　　女患者点点头，莫听云就示意她：“去里面让我检查一下吧。” 　　帘子一拉，里面就是检查床，对方虽然害羞，但也没有扭捏，按照莫听云的姿势爬上检查床，莫听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除了她自述的症状，会/阴/部还有明显的水肿。 　　莫听云判断她是过敏了，至于为什么过敏，她一条条信息逐一询问和排查：“你们平时有避孕吗？” 　　“有的，每次都有避孕。” 　　“戴套还是吃药？” 　　“呃……他、他戴小雨伞。” 　　“之前有没有过这种情况出现？” 　　“没有，就是这几天才有的。” 　　“避孕套最近有没有换过牌子啊？” 　　“没有哎，我们一直都用xxx那个牌子的。” 　　“哦哦，那你们有没有试过没做措施就同房的情况？” 　　“呃……偶尔，但我有吃避孕药的习惯。” 　　“最后是在外面？以前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莫听云问得很严肃，也很直接，女患者的脸爆红，估计要不是个女医生，她就能直接去投诉了。 　　“……不是，在里面的……以前也没有过这种情况出现，所以我才担心。” 　　“所以这次的措施是吃药？药是那个牌子的？” 　　“……嗯，我、我吃了避孕药，吃的优思明，一直都是这个，也没有不舒服过。” 　　她结结巴巴地回答着莫听云的问题，莫听云却已经眉头轻蹙，拼命在心里想其他的可能了。 　　她想到了饮食，毕竟避孕套不过敏，避孕药不过敏，以前也没有出现体/液过敏，但这次出了意外情况，那就该找找其他原因了。 　　“那……最近这段时间你们的饮食有什么变化吗？比如说，同房之前他吃了什么东西？或者最近他有没有在服用什么药物？” 　　“吃……什么东西？”患者一愣，然后仔细地回忆了片刻，道，“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也没有吃药，他身体挺好的，就是……” 　　“最近老家有亲戚过来，送了很多花生，他喜欢吃，我就给他煮盐水花生和炒花生米下酒了。” 　　莫听云听了以后心里一动，问道：“那你吃了吗？” 　　患者摇摇头，“没有啊，我花生过敏的，没有吃。” 　　莫听云听到这里，心里一松，微蹙的眉头也一松，眉眼都舒展开来，过敏源找到了。 　　她语气轻松地说道：“你是花生过敏啦，你老公不过敏，但你是过敏人群，所以连带着遭了殃。” 　　“回去跟你老公讲，如果要同房，就不要吃花生，吃了花生就不要同房啦，过敏严重的话不是闹着玩的。” 　　接着开了点抗过敏药，就让病人回去了。 　　这一天是周三，莫听云直到晚上七点半，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回住院部换了白大褂，又接待了一位来问检查结果的患者家属之后，这才下班走人。 　　走之前还记得去快递柜那里取下午送来的快递，一个老大的泡沫箱。 　　晚上八点，宋唐站在丹青阁门口，看着面前经过的人和车辆，他转身，面对着街道蜿蜒的方向，看到五颜六色的灯牌，霓虹闪烁，充斥着旧时代的气息。 　　他忽然想起去过的港岛九龙一带，旧街巷的灯牌，倒映着邻近的高楼大厦，摩登与破旧，割裂着城市，又与城市合二为一。 　　就像现在的容城和容城的众多城中村。 　　“宋唐！宋唐！”他背后传来叫声，一转身，莫听云站在车边朝他招手，“快来帮我搬东西！” 　　这是又买了什么？ 　　宋唐好奇地走过去，看见是个泡沫箱，“这是什么？” 　　“好吃的！”莫听云笑嘻嘻地应道，“你吃宵夜么，一起吃宵夜去呀？” 　　“宵夜？”宋唐一愣，有些哭笑不得，“你才吃完晚饭几个小时啊，就要吃宵夜？” 　　莫听云嘴巴一扁，有点委屈，“我还没有吃晚饭，七点半才下的门诊。” 　　宋唐闻言忍不住叹气，“那你吃什么宵夜，也别折腾了，点个外卖就在这儿吃吧，好不好？” 　　“好呀！” 　　莫听云应得爽快，抢在他前面进了店里，一推开门帘进去，丝丝凉风扑面而来，跟外头炎热黏腻的夏风截然不同。 　　她呼了口气，跑到柜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招呼他：“拆快递啊。” 　　“这买的都是什么东西……”宋唐一边嘀咕，一边拿了美工刀拆开泡沫箱，从里面拿出六盒卤鸭舌，真空包装的，保质期只有十天那种。 　　他抬头看一眼莫听云，“保质期就十天，现在还剩六天，你知道么？” 　　莫听云点点头，“我知道呀。” 　　“知道你还买这么多，打算当饭吃？” 　　面对宋唐的质问，莫听云回答得理直气壮，“你也一起吃啊！” 　　说着她拿走一盒，“这盒现在吃。” 　　然后又拿走两盒，“这两盒给我，两天就吃完了。” 　　最后指指剩下的三盒，“这三盒给你拿回去吃。” 　　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真有条理。 　　宋唐本来还想说她乱花钱，闻言又忍不住笑出声来，吐槽她道：“我一个人吃三盒？吃不完，留着周六你过来吃火锅的时候一起吃吧。” 　　莫听云记起来还有这件事了，忙点点头，“好，曾菲姐的伤怎么样了？” 　　“还可以，再过几天就能全好了。”宋唐应着，打电话帮她叫晚饭。 　　莫听云戴上手套，拆开一盒鸭舌，又把一只手套递给他，挥了挥。 　　宋唐接过来，转身去小房间的冰箱里拿了一瓶葡萄汁，拧开盖子递给她，“少喝点，太凉了。” 　　莫听云点点头，低头认真地啃着鸭舌，酱香味的鸭舌每一根都很完整，有淡淡的酒糟香味，油润好吃，就是吃多了有点咸。 　　她喝了一口冰葡萄汁，冰爽的甜味立刻冲淡了鸭舌的咸。 　　没过多久，她的晚饭来了，宋唐帮她点了青椒肉丝盖饭，还有一份茶树菇鸡汤，他去接外卖，顺手就把一次性手套脱了。 　　“先吃饭，别的都待会儿再吃。” 　　“哦哦。” 　　莫听云吃饭要看视频，接下来的时间，她一边吃饭一边看综艺节目，吃完饭喝完汤，又继续一边喝果汁一边啃鸭舌。 　　那张嘴就没有停下来过，宋唐忍不住扶额。 　　可是这样的莫听云却给了他创作的灵感。 　　他坐在画板前，感受到内心的冲动，不由自主地拿起画笔，开始涂抹起来。 　　“哇，我居然吃完了，我也太厉害了叭！” 　　莫听云一根鸭舌接一根鸭舌，不知道吃了多少根，就是伸手摸了个空，抬头才发现已经吃完了，不由得惊呼起来。 　　宋唐听了直想翻白眼，这人也就这点厉害了，干饭人很有干饭人的样子。 　　他笑了声，冲她招招手，“阿云，你来看。” 　　他难得叫莫听云去看画，她一时好奇，立刻就凑了过去，“看什么？” 　　话音刚落，画板上低头津津有味啃鸭舌的自己就映入眼帘，惟妙惟肖，连盒子上“东胜鸭舌”的标签都那么清楚。 　　莫听云一愣，“……你画我做什么？” 　　“看你吃得高兴。”宋唐笑笑，“要不要拍照留念？” 　　莫听云眨眨眼，“不应该是你直接送给我吗？” 　　宋唐有自己的私心，于是摇摇头，“那是另外的价钱。” 　　莫听云：“？？？” 　　不过她不收藏画，要来好像也的确没什么用，莫听云不跟他计较，拍了照，发个朋友圈感慨一下小伙伴的神仙画技就算了。 　　但过了两天，周五的下午，莫听云刚给科室的学生讲完病例分析，就收到宋唐发来的信息，打开一看，是一幅画。 　　画的内容依旧是那天她看过的，宋唐画的吃鸭舌的她，但是风格却完全不一样了。 　　那天她看到的，只是一幅常见的人物速写，但今天看到的，却是一幅写实油画。 　　宋唐用油画色彩，还原了那天她吃鸭舌时的一切细节，包括但不限于她的花苞头、她鬓角和额前的碎发，以及鸭舌包装盒的外观，栩栩如生到好像用照相机照出来的一样。 　　莫听云瞬间就被震撼到了，反复地看了好几遍，觉得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他画出来的。 　　莫听云：【这是你画的吗？画了多久？】 　　苹果糖：【一天一夜？】 　　莫听云：【……你不怕猝死啊？？？】 　　苹果糖：【没画完睡不着，你觉得怎么样？】 　　莫听云：【太棒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能用画笔画出来的，我以为是你拍的照片！】 　　莫听云：【可以给我吗！我给钱！我要拿回去挂起来！每天瞻仰！】 　　苹果糖：【明天来拿，不收钱。】 　　莫听云一看又愣了，不收钱？那天不是说她要带走的话是另外的价钱？ 　　她想了想，干脆给他发了一条语音：“你是不是想打别的什么坏主意？” 　　宋唐：“……” 　　好说歹说，她才信了宋唐真的打算把这幅画送给她，并且已经用画框装裱好了。 　　顿时感动到无以复加，立刻将这幅画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小伙伴的神仙画技第二弹，没有最强，只有更强，我真羡慕我自己，拥有这样的神仙小伙伴，当然我也很羡慕他，能拥有这么会吹彩虹屁的小伙伴[图片][图片]” 　　宋唐：“……”夸自己还是莫小云会夸。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的确不需要给钱，该给钱的是你。 　　宋唐：自己人…… 　　小莫：亲兄弟，明算账。 　　宋唐：左手转右手，多此一举。 　　小莫：……震惊！你怎么知道我拿了钱会给你买糖？ 　　宋唐：？？？？？ 第二十九章 [VIP] 　　当天晚上, 莫听云发在朋友圈的图片引起了大家的好奇，纷纷在点赞的同时，问她同一个问题：真的是画出来的吗？ 　　没办法，隔行如隔山, 他们能研究明白各种人体器官的奥秘, 也能画很细致的解剖图, 却大多对绘画艺术流派一窍不通。 　　这下莫听云可得意坏了, 她现学现卖地跟大家科普什么是超写实主义油画, 代表人物代表画作都有哪些, 甚至还提到了宋唐的老师杨淮严先生。 　　甚至放话：“等你们百度回来以后会谢谢我的！” 　　大家都哈哈哈，于是在她这样一番高调安利之后, 基本全院的人都知道她有个巨牛逼的画家好友了。 　　那感觉，就好像小学的时候跟人家吹逼, 那个谁谁谁我认识，然后听的人就羡慕的看着她，说哇你认识谁谁谁啊，你好厉害——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宋唐说她是：“吃饱了撑的幼稚鬼，小心牛皮吹破了。” 　　莫听云毫不介意他的吐槽，“这有什么, 大家好奇这一下而已，你看着吧，等到明天就没人记得这事了。” 　　“那你也就爽这一晚。”宋唐又笑话她。 　　莫听云瞪他：“难道不是因为人家夸你我才高兴吗，而且爽一晚还不够啊，你怎么这么贪心, 我看是你自己想被人夸吧？” 　　宋唐：“……” 　　这人总是歪理一堆堆, 宋唐腹诽, 赶快换了话题, 问她明天吃什么火锅：“椰子鸡，还是菌子火锅？我朋友从云南寄了一箱鲜菌过来，今天刚收到。” 　　六七月份，正是云南吃菌子的季节，宋唐有很熟的朋友去云南采风，进了当地的菜市场，被琳琅满目的叫不上名字的菌子震撼到，心潮澎湃之下……给各路亲朋好友寄去了彩云之南的礼物，宋唐喜提一大箱。 　　莫听云一听这话，立马就想到了年年这个时候都会出现的网上热门新闻，吃菌子吃到见小人儿进医院了，出院继续吃。 　　真是广阔的吃货国各省有各省的坚强。 　　她眨巴眨巴眼睛，有点犹豫，“……确定要吃吗？确定都能吃吗？不会吃了见小人儿吧？要不然我们去医院对面的酒店开房吃吧？” 　　她一连串的问句把宋唐砸到哭笑不得，只能皱起眉一脸无奈的看着她，“阿云——” 　　“干嘛？”莫听云瞪着眼看他，似乎对他的不以为然很不赞同，“你不要觉得我是杞人忧天，食物中毒不是开玩笑的，特别是，这里是容城，论起对进食毒蘑菇的治疗，还真未必有云南那边的医院经验丰富，万一有个好歹……”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和他对视着。 　　她看见宋唐的眼里先是闪过一抹错愕，随即又慢慢开始出现笑意，等到那笑意像泉水一样慢慢涨满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他温润动听的声音： 　　“你放心，我都看过了，绝对是可以吃的，是那边常见的鸡油菌、干巴菌、牛肝菌这些，不会出事的。” 　　听他说得很肯定，莫听云松了口气，“那就好，不会中毒就好。” 　　接着她又问：“那我可以两种火锅都吃吗？我们是成年人了，可以都要的吧？” 　　宋唐又被她逗笑了，“行行行，你有理，都要都要。” 　　“那你明天早点过来，我们去趟生鲜超市。” 　　莫听云歪了一下头，“为什么不去菜市场，那里新鲜又便宜。” 　　“你愿意去，不怕脏？”宋唐有点惊讶，“那也行，我们就去菜市场吧。” 　　莫听云：“……”我感觉刚才应该是你自己不想去，不要把锅推给我好不好？ 　　因为时间已晚，莫听云没有继续在宋唐的丹青阁久留，临走前还扫码买走两个新上架的文物盲盒，说要拿回去给老太太他们玩。 　　宋唐没有阻止她扫码的动作，甚至还在心里想，挺好，明天给莫小云买菜的钱又多了两百块。 　　他现在还不知道，莫听云又准备给他省钱了。 　　因为第二天不用早起上班，莫听云回了父母家，刚进门，老太太就迎面走出来，看见她，哟了声，“你怎么回来啦？” 　　“回来蹭饭啊。”莫听云很随便地应道。 　　莫老太太笑了声，“晚饭没有，不过够钟去宵夜了，你吃不吃？” 　　莫听云把手里的玩具往沙发上一放，欢天喜地，“去啊去啊，去哪里吃？” 　　“你爷爷说要去吃砂锅粥，我去叫你外公外婆啦。” 　　“我去我去，外头天黑，您小心摔着。” 　　说完她就跑了，莫老太太看着她背影，笑着抱怨一句：“小的时候追着喂饭都不肯吃，现在大了是听到吃的就不稳重。” 　　周文秀出来，听到婆婆这句话，忍不住嘁了声，接了句：“她这样，你和老爸不是居功至伟吗？” 　　“那有什么办法，家里就一个宝贝。”老太太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举凡家里只有一个宝贝，父母辈和祖父母辈在育儿这件事上，肯定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分歧，甚至是争执，比如在莫听云的成长过程中就是这样。 　　不过好在总的来说，家里几位老人和周文秀夫妻俩还都懂得互相妥协，尽量求同存异，才没有让莫听云被宠得无法无天娇纵任性。 　　去吃砂锅粥的地方，恰好在广南新村里头的夜市，于是莫听云在和宋唐分开不到两个小时之后，又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莫听云就很无语，“早知道我就先不回去了，真是浪费油。” 　　周文秀闻言一愣，“怎么，阿云你刚才在小宋那里？” 　　不知道为什么，宋唐突然觉得一道视线笼罩住自己，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对上周文秀有些探究的目光，顿时一怔。 　　随即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冲她笑了笑。 　　莫听云没察觉到宋唐和自家母亲之间的这点来往，点头应道：“是啊，在他的店里，我经常去玩的，他那里有好多玩具，而且你不是经常叫我去找他玩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理所当然，周文秀仿佛看见四五岁时候的她，每天一睁眼就是，妈妈我要去找宋唐哥哥玩。 　　周文秀在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既气她不开窍，又觉得她这么大了还不开窍挺搞笑的。 　　于是她白了莫听云一眼，“你多大啦，还老是想着玩玩具。” 　　莫听云眼睛一眨，还没说话，宋唐就忙帮她解释道：“是一些大人和小朋友都适合的盲盒，挺有趣的，难得阿云喜欢。” 　　他刚说完，莫听云就使劲点点头，表示对他的话的赞同。 　　周文秀：“……” 　　她沉默了一下，别开眼，这俩就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她早就看透了，没眼看没眼看。 　　这时候砂锅粥和他们选的菜都送上来了，桌上立刻热闹起来，没人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莫听云起来之后就冲去后边的小院子，说要摘菜——别墅原来的花园经过这么多年，早就成了老人种菜的菜园子。 　　周文秀在楼上的阳台看见，提高声音问她：“你摘菜做什么，平时你做饭么？” 　　莫听云头也不抬，叫她妈看个背影，“不啊，今天要去宋唐那儿吃火锅，带点菜去，省得买一次。” 　　顿时周文秀昨晚那种无语感又上来了。 　　带菜带菜，你怎么不干脆把你自己带过去当盘菜算了？！ 　　丝毫不知道自己被老妈吐槽了N多次的莫听云，梳洗过后拎着一袋子新鲜得还带有露水的蔬菜，敲响了宋唐的家门。 　　看到她带来的小白菜和四季豆，宋唐都愣了，“……这、你买的？” 　　“不是啊，家里菜地摘的。”莫听云摇摇头，“四季豆你留着明天炒肉吃。” 　　宋唐无奈地摇摇头，“……好啊。” 　　顿了顿，又问：“有鸡汤面，你要不要吃一碗？” 　　莫听云有点犹豫，“嗯……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不要那么多，我想去菜市场吃。” 　　一般菜市场里都会有卖早餐的小档口，会卖些本地人常吃的早餐，莫听云想去吃云吞。 　　宋唐点点头，只给她盛了一小碗鸡汤面。 　　浓郁的鸡汤浸透了面条，吃起来鲜美可口，莫听云一边吃一边问他一会儿要买什么。 　　“买一只鸡，晚上菌子火锅要用，其他的再看吧。” 　　其实好像可以不用，不管是椰子鸡还是菌子火锅，有鸡肉就够了，反正他们就三个人，多了也吃不完。 　　莫听云一愣，“……就买一只鸡，那为什么还要我去，你自己去就可以了啊！” 　　她还以为他是要买很多东西，带她去帮忙提袋子呢！ 　　宋唐端着面碗，喝了口汤，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我乐意，我不想一个人去买菜，可以吗？” 　　莫听云叹气：“……你都成年好久了，为什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做什么都要两个人一起。” 　　宋唐低着头吃面，没回答她，只用眼神催了催她快点。 　　于是等他们在菜市场拎回来一只杀好的清远鸡时，时间才到早上十点半，刚进门，曾菲就到了。 　　宋唐去准备食材，莫听云则拉着曾菲到客厅光线最好的地方，仔细检查着她脸上的伤，确定没事了，这才问道：“跟那个渣男的账，算清楚了么？” 　　说起这个曾菲就抿唇笑了起来，点点头，“就那样，他工作丢了，被他们公司主动辞退的，听说之前还挺器重他的领导也不搭理他了，我不是圣人，听了挺高兴，觉得他活该。” 　　莫听云点点头，“就该这样，给他点教训。” 　　又说：“咱们下次肯定能遇到比他好千倍万倍的人。” 　　“我暂时是不想这个了，再说吧。”曾菲摇摇头，说着又笑笑，“说说你啊，怎么从来不见你去谈恋爱，倒是天天跟宋唐一起玩？” 　　这话多少有点试探的意思，可惜莫听云没听出来。 　　“我没恋爱好谈啊。”她眨眨眼，“我上班那么忙，哪有时间谈恋爱，也没认识几个人，来来去去就这些同事，要能谈早就谈了。” 　　而且她还是在妇产科，本来就女医生多，产科现在还有一个男医生，妇科这边唯一的男丁出去学习了，全部是娘子军。 　　曾菲有点好奇，“可是我听说你们当医生的，很多人的另一半也是医生啊？” 　　“很多人大学同学嘛，以前就谈恋爱了。”莫听云想了想，解释道，“或者工作以后，才认识的新同事。” 　　顿了顿，她又摆摆手，“其实说白了就是没这心思。” 　　“为什么，你觉得谈恋爱没意思吗？” 　　莫听云抱着一个抱枕抠了抠，努努嘴，“是有点这种感觉，不过也不排斥，随缘吧，我主要没遇到那个跟我一样佛系一样喜欢吃喝玩乐的人。” 　　话音刚落，宋唐就从厨房伸头出来叫她：“阿云，来帮帮我。” 　　莫听云一听到他的呼叫，立刻就扔了手里的抱枕，下地踩着拖鞋欢快地跑了过去。 　　一边跑一边还叭叭叭的，“你又怎么啦，你就不能独立行走吗？” 　　曾菲看着她嘴上不情愿动作却丝毫不含糊的背影，忍不住笑了声。 　　或许她还没有意识到，其实她找的那个人，很久以前就来了，所以她才会觉得其他人都不适合。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就是太重要了！ 　　宋唐：……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_← 　　小莫：那你自己在这里忙吧，我走了。 　　宋唐：………… 第三十章 [VIP] 　　椰子鸡火锅除了要鸡肉够好, 蘸料也很重要，莫听云甚至觉得它是灵魂。 　　宋唐将装了椰子水的锅端到餐桌上，进进出出地将备好的竹荪和蟹味菇、玉米段、青菜还有豆腐端出来，然后又进了厨房。 　　一边将焯过水的鸡肉捞起来洗干净, 一边扭头去看还在剁沙姜末的莫听云。 　　听她说：“沙姜和小青橘最重要, 没有它们, 就等于这个蘸料没有灵魂。” 　　他轻笑了声, 一边扯了张厨房纸把手, 一边调侃她：“你懂得真多, 可见平时没少研究吃的。” 　　莫听云嘻嘻一笑，“谢谢夸奖。” 　　“没有夸你的意思。”宋唐嗤了声, 端着鸡肉就走出了厨房，飘进来一句, “你动作快点，别肉都煮好了你蘸料还没调好。” 　　这怎么可能呢，莫听云哼了声，手脚麻利地将每个小青橘都一切为二。 　　料碟里放入沙姜、小米椒和香菜末，倒入酱油，再挤入小青橘汁, 莫听云抬头问他们：“你们要不要辣？” 　　曾菲说要，宋唐说不要，莫听云头一歪，跑去厨房从她带来的东西里找出一罐黄灯笼辣椒酱，“要辣的自己加一点这个。” 　　说完手一伸, 把碗递给对面的宋唐, “帮我打个汤。” 　　吃椰子鸡先喝汤, 好像大家都这么做, 慢慢就成了约定俗成的所谓正确吃法。 　　可能是买到的椰子比较小，宋唐足足用了两个椰子的水来煮这锅汤，汤汁浓郁清甜，上头飘着几颗枸杞。 　　喝完汤，莫听云开始吃肉，蘸料偏酸辣口，中和了肉里的清甜味，又还留有淡淡的椰子香，她啃了一块鸡腿肉，问宋唐道：“之前那几只团购的鸡，你都吃完啦？” 　　不然干嘛今天还要去菜市场买鸡？ 　　宋唐从锅里捞了一勺肉进曾菲的碗里，应道：“这不是怕放坏了，我抓紧时间炖汤吃了么，哦，还熬成了高汤，冻成块放起来了，每天都吃鸡汤面，我快成……” 　　“成鸡啦？”莫听云最快，他还没说完，她就立刻接了上去。 　　宋唐手顿了顿，抬头翻她白眼，“就不许我成面条？” 　　“啊这……” 　　“咳咳咳——” 　　曾菲笑得直咳嗽，这俩人可太逗了，真有梗！ 　　宋唐板着脸，又捞了一勺鸡肉，刚要递过去，莫听云就立刻捂住碗，“我不要你捞，我要自己找，自己找的才是想吃的，万一你给我捞了个鸡屁股呢？” 　　宋唐闻言立刻缩回手去，把肉放自己碗里，慢吞吞地应了句：“行，想吃鸡屁股是吧，晚上成全你。” 　　吵吵嚷嚷的，曾菲都不用说话，光他们俩就够热闹的了。 　　吃完午饭，莫听云歪在沙发上，一边玩游戏，一边和曾菲闲聊，说些网络上的八卦消息。 　　不过最近网络上风平浪静，什么瓜也没有，俩人的聊天很快又转到网购上： 　　“我最近看上一条裙子，款式很好看，我也挺喜欢的，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它是网红店铺的，我看很多都说网红店铺容易踩雷，我怕这个。” 　　“踩雷就退换呗，实在不行就放衣物回收箱去送人，对了，衣服多少钱？” 　　“三千五。” 　　“啥玩意儿？现在网红店铺的衣服也这么贵了吗？那不如干脆去商场专卖店买好了。” 　　莫听云都惊得坐直身子了，催着曾菲把衣服链接发给她，让她也看看什么衣服这么贵。 　　刚打开微信，就看到她师姐苏盈袖发来的信息，问她，她昨天晚上发的那个朋友圈她可不可以借去发个微博，按她的说法，“主要是你姐夫没见过世面，他很想发微博装一下那个啥。” 　　莫听云：“？？？” 　　虽然觉得她师姐说的理由挺逗，但莫听云还是同意了她的做法，还对曾菲道：“说起来我师姐夫还帮了你，宋唐应该谢谢人家，我去问问他还有没有别的类似的画，拍给我师姐看看。” 　　说完腿一伸就从沙发下了地，光着脚跑去找人，“宋唐，宋唐你在哪儿啊？” 　　“画室，直接进来。” 　　听到他的声音，莫听云立刻脚下一顿，画室的门虚掩着，她手轻轻一推，门就发出一声“吱呀”的声响，应声而开。 　　画室很大，是宋唐打通了两个客卧布置起来的，墙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框，都是他自己的画，窗边有画架和椅子，画架上的画还未完成，莫听云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她视线一转，发现墙角有一处很别致的造景，一口水缸上立着假山，假山上有涓涓细流蜿蜒而下，水流经过了一座水榭，顺着山路流入缸里。 　　水缸旁边摆设着几个根雕作品，木制的花瓶里插着几支荷花，有的已经开了，有的还是花骨朵。 　　宋唐正站在花瓶前，擎着一支荷花，长长的花茎从他修长的手指缝隙里伸出，垂向地面。 　　周围很安静，一束午后的阳光从窗户外面落进来，有细微的浮尘在空气里肆意飞舞。 　　宋唐正在帮手上这朵荷花开花，莫听云觉得有点奇怪，“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一点荷花茶。”他慢悠悠地应道。 　　莫听云一愣：“……哈？” 　　她好奇又疑惑地看着宋唐接下来的动作，将每一片花瓣都拨弄开，然后将茶叶倒入花心，再将花瓣逐片合拢，又放回花瓶里，“……这、这就好啦？” 　　“是啊，等一夜，茶叶吸收够了荷花的香味，明天再取出来泡茶就可以了。” 　　宋唐一边解释，一边指指她后面，问道：“你要参观一下这里么？” 　　莫听云转身，这才发现其实画室还兼做书房。 　　在画室的另一头，墙边竖着两个大书柜，书柜前摆着长条案和圈椅，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旁边的窗台下方，放着一张小憩的贵妃榻。 　　地面错落有致地摆着其他的摆设。 　　“我会在这里画国画。”宋唐介绍道，又回身指指，“画油画的时候，我喜欢在那里。” 　　莫听云点点头，觉得在这里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挺、挺好的。” 　　“我也觉得不错。”宋唐很满意地点点头，从一旁的青花瓷大瓶里抽出来一卷画轴，递给她，“要看看么？” 　　没有艺术细胞的莫医生顿时受宠若惊，“我、我可以看吗？会不会看坏了呀？” 　　她背着手，不太敢接，自从知道宋唐一幅画能卖好几十万之后，她对他的画就有点……敬畏。 　　宋唐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直乐，“你眼睛是刀子，看一眼给它剌一刀？” 　　莫听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咬着嘴唇，接过画卷，“那我拆了啊？” 　　宋唐点点头，“看看吧，要是喜欢，就送你。” 　　莫听云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手里的绳结已经拉开了，画纸哗啦一下，在她眼前展开来。 　　原来是一幅观音像，白衣飘飘的观音手持净瓶，高高在上，慈眉善目，悲天悯人，裙角轻轻飞扬，站在莲花台上，似有梵音流动。 　　画作的笔触细腻工整流畅，又蕴含着强烈的感情，观音的眉眼神采灵动，栩栩如生。 　　“真好看。”莫听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扭头去看宋唐的脸，“这是不是就是那个……工笔画？” 　　宋唐眉头一挑，很是惊讶，又十分高兴，“你连这个都知道，真不错。” 　　莫听云嘟嘟嘴，“我也上过历史课的好吧。” 　　宋唐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画的第一幅观音像，你要是喜欢，就拿回去。” 　　顿了顿，看莫听云有要摇头的样子，立刻又接着道：“我记得你奶奶经常去南山寺烧香的，现在还去么？” 　　莫听云点头，“初一十五都去啊，她挺信佛的。” 　　“那这幅画送给她你觉得怎么样？”宋唐继续问道。 　　莫听云一下就被他带坑里了，点头道：“那她肯定很喜欢啊。” 　　于是就这样，她稀里糊涂的，替老太太收了宋唐一幅画。 　　后来才知道，曾有人以百万的高价向宋唐求购这一幅观音图，却被他婉言相拒，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 　　宋唐将卷轴卷起来，这时才问道：“你刚才找我做什么？” 　　“哦，对对对。”莫听云回过神来，拍拍额头，“我想拍一些你的画，给我师姐康康。” 　　原来是这个，宋唐了然，随便一指，“你随便拍吧。” 　　“哦，对了，我要出去一趟，顺便把新鲜的菌子给周阿姨拿去，你要不要一起去？” 　　莫听云又愣一下，“……你是说我妈？” 　　宋唐点点头，“那你给我地址，你明天要上班，今晚不回家吧，干脆我给阿姨拿去得了，菌子太多，咱们吃不完。” 　　说着叹口气，“我可再也不想接连一周吃一模一样的东西了，我害怕。” 　　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人！ 　　莫听云顿时摸摸鼻子，然后摇摇头，“我不去，我想待会儿跟曾菲姐一起看电影。” 　　“行，你们自己玩吧。”宋唐点头，拿着画卷转身出了画室，留下莫听云在这里东拍拍西拍拍，就纯粹是瞎拍。 　　宋唐出门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订的宣纸到了，他去签收一下，然后将鲜菌和画送去给周文秀。 　　周文秀也没想到他突然会来，忙从收银台后边出来，“小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有事儿？” 　　“阿云给的地址。”宋唐应着，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朋友送了好些鲜菌，味道都不错，给您拿些过来，还有幅画，给阿云的，阿云让我先拿给莫奶奶。” 　　三言两语，就把送画的事安在莫听云头上了。 　　周文秀对他的话丝毫不怀疑，“这个阿云，真是又懒出新境界了！” 　　宋唐忍不住抿了抿唇，眼角一弯。 　　“小宋你先别走，我给你拿点吃的回去。”周文秀转身扯了个塑料袋。 　　宋唐忙要阻拦，“别别别，你留着卖，我也不爱吃零食。” 　　“别拦我，你要这样阿姨生气了哈。”她眼睛一瞪，宋唐立刻就缩回了手。 　　周文秀在店里转了一圈，收拾出一大袋零食，然后又跑出去，到隔壁拿了一罐茉莉龙珠塞进袋子里，塞给宋唐。 　　然后跟他说：“你跟阿云好好玩，别吵架哈。” 　　宋唐一秒回到五岁，心里颇有点五味杂陈。 　　他眨眨眼睛，低头哎了声，“知道了，我先回去，到时候再去看您和叔叔。” 　　“哎，去吧去吧，开车小心哈！” 　　宋唐连忙点头，直到车子开出去老远，他还从后视镜里看到周文秀站在店门口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心里一酸。 　　往日里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特别是在父亲面前，他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可以被轻易掌控的小孩，他自得又骄傲。 　　可是今天却忽然间觉得惆怅，他想好好看看那个还是小孩的自己，却发现怎么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莫听云永远不知道他有多羡慕她，羡慕她可以在父母亲人的身边，永远做一个快乐的小孩。 　　“阿云，你妈妈给了好多……” 　　他刚进门就说话，却被曾菲嘘了声，“别叫她，睡着了。” 　　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客厅里阳光浮动，外头的树上有知了在叫唤，很容易让人想起年少时的光阴。 　　莫听云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睡着了，头歪在肩膀上，鼓着脸，眉心舒展着，看来睡得挺舒服。 　　宋唐跟曾菲示意自己去切西瓜，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曾菲说了句：“哎，你醒啦？” 　　他停下来转身一看，见莫听云果然醒了，正抬手揉眼睛，朝他看了一眼。 　　然后说：“宋唐，我饿了。” 　　宋唐沉默半晌，“……您这什么胃啊，睡一觉就肚子饿了？” 　　“嗯，我们什么时候吃下一顿？有没有松茸？”莫听云眨眨眼，期待地看着她。 　　宋唐：“……”我的天莫小云真的好难养：） 　　▍作者有话说: 　　宋唐：有的人啊，自己过着猪一样的日子，还觉得别人是猪。 　　小莫：……… 第三十一章 [VIP] 　　晚上还是吃火锅, 不过主角换了，不再是清甜的椰子水，而是来自彩云之南夏季最鲜美的味道。 　　“虽然但是，主角不应该是鸡吗？”莫听云并不认同宋唐这个说法, “两顿都有鸡哎, 它不值得一个C位吗？” 　　宋唐将菌子倒进锅里, 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觉得你值得这个C位。” 　　莫听云眼睛一亮, 双手托着下巴, 作花开状，“是因为我美吗？” 　　“不, 因为你能吃。” 　　“……嗯？我是人，怎么能吃, 吃人肉犯法的！” 　　“行，我换个说法，你吃得多，这样……你懂？” 　　莫听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板着小脸，手放了下来, 拍拍桌子，“你懂什么，想要干活不挨饿，就要吃得多！” 　　宋唐：“……” 　　曾菲在一旁帮他们调蘸碟，听到这样的对话, 笑得手直发抖, 差点把酱油都泼了出去。 　　因为晚上都没事, 于是几个人吃得很慢, 一边吃一边聊天，吃吃停停，锅里时不时就添水加菜，从下午五点多吃到晚上八点才结束。 　　收拾完狼藉的杯盘碗碟，宋唐从冰箱找出一罐咸柠檬，在每个杯子里放一颗，用筷子随便戳几下让它出味儿，然后倒满冰镇的雪碧，搅拌两下，然后端出去给莫听云和曾菲。 　　甜的雪碧，咸的柠檬，甜咸交错融合，味道清爽不腻，是炎热的天气里在家最为方便易得的消暑饮品。 　　电视里放着唱歌类的综艺节目，莫听云咬着吸管，看了两眼，朝宋唐说了句：“我以为你会选择投影仪，毕竟现在大家看电视比较少了。” 　　“我倒是更喜欢听个响。”宋唐笑笑，他装电视机，也不过是当时恰好想起小时候的事罢了。 　　炎热的夏日傍晚，他放学回来，光着脚在屋子里跑，母亲从水井里取出湃了一整天的西瓜，刀轻轻一切，西瓜就发出一声脆响，整个裂开，露出红色的瓜瓤，又沙又甜，清凉卷走所有的暑气。 　　那时候动画片也开始了，他会抱着半个西瓜一边用勺子挖着瓜瓤，一边看动画片，果汁弄到衣服上，沾上红色的水渍，脏兮兮的，但母亲也不生他的气，总是替他轻轻擦干净脸，温柔的叫他小脏包。 　　然后总是在这时，莫小云的脑壳会突然出现在门口，奶声奶气又理直气壮的喊他：“宋唐哥哥，你陪我去玩呀。” 　　旧日要玩过家家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但在他面前，仍然永远理直气壮，他也永远怀念儿时还有母亲陪伴的时光。 　　童年的经历，就像一把极为锋利的刻刀，将过往刻入骨髓，就像烧窑时瓷器白胎上那层彩釉，大火一烧，再也无法抹去，并且在成年后，从潜意识里就影响左右着你的行为。 　　宋唐一直都觉得，自己走到今天，每一步，每一个决定，都和在容城的那段岁月息息相关。 　　莫听云是生活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对他的想法丝毫不能感同身受。 　　她翘着腿，吐槽自己家的装修，“我那个时候说不要电视机，反正也不怎么看，结果我妈非不听，不仅装了电视，还是那种挂墙上的哎，就算拆了，还有个洞，难看死了！” 　　宋唐溜她一眼，“你自己的房子，怎么不自己装修？” 　　“忙得要死，我只能休息日才去看，还不是只能靠我妈。”她撇撇嘴，叹口气，“不过幸好我妈审美很好，没有出现让人窒息的大花花。” 　　曾菲听到这里，问了句：“阿云现在住在哪里啊？” 　　“锦榕大道那个芳草园小区，曾菲姐你知道么？”莫听云反问道。 　　“知道啊。”曾菲想了想，“那里离你单位挺近的。” 　　“就是图它离得近，万一晚上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回医院的，能快点赶到。”莫听云点点头，应道。 　　曾菲很客观的评价道：“你这份工很辛苦。” 　　莫听云笑起来，“哪份工不辛苦，大家都辛苦，其实我们这个吧……不图钱不图名不求上进，其实也还行，也没外人想的那么累。” 　　偷懒的法子太多了，看你豁不豁得出去无视良心的谴责罢了，莫听云自问也不是没见过手术都做不明白的正高。 　　宋唐接着问了句：“那你呢？图社保的怎么样？” 　　问完他眉头一挑，有些戏谑揶揄的笑意就从唇边溢出，向莫听云飘去。 　　莫听云哼哼唧唧的，白他一眼，“……我属于被迫上进！” 　　宋唐和曾菲都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莫听云觉得有点丢脸，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脸，灯光照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碎钻像蕾丝花边一样围镶着净透海蓝宝的手链熠熠生辉。 　　宋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在她的手链上凝了凝。 　　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重，大家的谈兴慢慢淡下来，电视里的综艺节目倒开始吸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已经换了个频道，这个频道在播一档婆媳类综艺，女明星带着婆婆一起上节目，不怎么好看，但也不是很无聊，大家随便看看。 　　宋唐看了一会儿，听到手机响，就去阳台接电话，电话是在京市的师兄打来的，和他商量国庆画展的事，通话时间很长，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回到客厅，发现莫听云已经睡着了。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叫醒她，但是拿不定主意，只好求助地看向曾菲。 　　曾菲原本是想摇醒莫听云的，但是看了一眼宋唐，又想起这一天里他和莫听云相处的点滴，忍不住心里一动。 　　“要不然别喊她了，困着去开车，多危险呐，你说是吧？”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宋唐的脸色。 　　就见他的神情瞬间放松下来，点点头，“也是，那就让她先睡着吧。” 　　曾菲笑笑，压着声音道：“不过我得先回去，都十点多了。” 　　宋唐转身看了眼挂钟，点点头，送她出去，说了句路上小心，看她进电梯了，这才转身回去。 　　回去之后看着电视屏幕，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关电视？不会关了之后她反而醒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醒了也挺好，刚好可以回去。 　　这么一想，他便立刻弯腰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一摁，电视的声音在屋子里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屏着呼吸，小心地回头看了眼睡在沙发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不由得松了口气。 　　见她睡得沉，宋唐干脆调暗了客厅的灯光，原本明亮的屋子瞬间变得光线昏暗下来。 　　他去了画室。 　　莫听云恍惚间有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半，陡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惊醒了她，也惊动了在画室里的宋唐。 　　借着客厅昏暗的灯光，莫听云眯着眼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然后接起来，有点疑惑地问：“师姐？你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打电话过来的是苏盈袖，莫听云差点以为她是叫自己回去上急诊手术，但立刻又想起，她们现在已经在不同院区了。 　　苏盈袖那边很安静，隔了一会儿有脚步声响起，“周一上午，江城医院新生儿外科的邢教授团队过来，给一个孕妇的胎儿做十二指肠闭锁的手术，你要是想看，记得过来。” 　　莫听云的神智开始回笼了，“……胎儿畸形？多少周的？是剖腹产之后做吗？” 　　“孕31周。”苏盈袖应道，“我们的方案是直接终止妊娠，剖宫产后做外科手术，但邢教授认为可以将胎儿重新放回母体，待足月后再行剖宫产。” 　　“……什么？”莫听云大惊，这下她是真的完全清醒过来了。 　　她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急忙问道：“这样可以吗？羊水会在手术过程中流出的吧，要注射人工羊水吗？这样会不会发生胎盘剥离？” 　　“这就是邢教授的手术方案里最难的地方，但是我们估计胎儿已经有四斤以上了，就算最后不能回到母体，也可以放入温箱继续发育。” 　　莫听云哦了声，问道：“手术几点开始啊，去哪儿看啊？” 　　“十点半开始，在学术报告厅。” 　　莫听云记了下来，挂了电话之后习惯性的叫了声：“妈——” 　　她平时周末休假大概率是在家里，吃了就睡，睡醒就吃，有事没事就叫妈，这会儿是习惯使然。 　　可是并没有听到她亲爱的妈妈的回应，反而是宋唐接了句：“这里没妈，只有我。” 　　莫听云眯着眼，从沙发上爬起来，纳闷极了，“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我家？” 　　“清醒一点，仔细看看，这是我家。”宋唐一边应，一边走过去把灯开亮起来。 　　莫听云这时才看清周围的家具陈设，还真是在宋唐家，曾菲早就走了。 　　她抓抓头发，有点赧然，“我又睡着啦？哎，我该回去了，不打扰你睡觉……” 　　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唐打断了，“算了吧，这么晚了也不安全，你就在这儿住一晚吧，睡我房间。” 　　莫听云一愣，“……那你睡哪儿？” 　　“我去书房。”宋唐应道，又问她，“车里有换洗衣服么，洗个澡再睡应该会比较舒服？” 　　那是自然的，莫听云点点头，“车钥匙在包里，衣服在车尾箱。” 　　“那你先去洗？我到时候把衣服放浴室门口给你，睡衣要么？新的。” 　　他都安排好了，莫听云只能点头，在心里庆幸自己的化妆包里有日常的护肤品和卸妆水。 　　宋唐出门以后，莫听云就进了浴室，刚洗完脸，就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他的声音也不紧不慢德随之而来，“睡衣和你的衣服我放门口了，换下来的衣服你别管了，先去睡，明天记得起来去上班，晚安。” 　　莫听云应了声好，就算他不说，她也没打算深更半夜洗衣服，大不了带去上班，明天晚上扔休息室的洗衣机里洗洗算了。 　　她匆忙洗完澡，出来时外面一片昏暗，只有踢脚线上的声控小夜灯，和从卧室大开的门口漏出来的灯光。 　　卧室里空无一人，她转身去看画室的门口，已经关上了，只有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弱的光亮。 　　她走过去，抬手敲了敲门，片刻后，门开了，宋唐的脸露出来，神情关切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莫听云抿抿唇，笑了一下，“晚安。” 　　声音软绵绵的，眼睛里含着水汽，头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脑后，宋唐不由自主地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头，“晚安，快去睡吧。” 　　她点点头，兔子一样蹦跳进主卧，反手一下就关上了门。 　　宋唐的卧室布置很简单，床、床头柜、落地灯和衣柜，还有床尾一张床尾凳，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家具了。 　　藏青色的真丝床品整洁柔软，莫听云爬上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是滑进去的，翻过枕头看了一眼标签，是和她家用的床品同一个品牌，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他们果然是最好的小伙伴，品味如此一致。 　　躺下去的时候，她闻到一股清淡的大吉岭茶香味，一时好奇，又爬起来东张西望，最后看到床头柜上有一瓶香薰，应该是香薰散发出来的。 　　到处都是细节，莫听云其实觉得很新奇，越来越新的宋唐，掩盖去了她记忆里那个幼稚的、会拖着鼻涕和她到处跑的小屁孩形象。 　　每个人都会长大，变成和以前不一样的自己。 　　她半夜新奇地探索了一会儿宋唐的卧室，第二天起来就晚了，说好了七点起来，结果醒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了。 　　莫听云大惊失色，急忙掀开被子下床，换了衣服之后连脸都来不及洗，就去拍宋唐的门，“宋唐，宋唐，快起来！” 　　宋唐在书房的小榻上本来就没有睡好，她一拍门，他立刻就醒了，过来开门，“……什么事？” 　　“我去上班了啊！”她扔下一句，立马就要走。 　　宋唐立刻就回过神来，出来看了一眼时间，也有点吃惊，“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有定闹钟？” 　　“没听见啦！”莫听云应了声，穿上鞋拽着包立刻就开门出去了。 　　宋唐追到门口，看她进了电梯，转身回来之后站在玄关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半晌才想起来，这人没吃早餐！ 　　他叹口气，去洗手间洗漱，路过主卧门口，探头往里一看，床上一片凌乱，被子掉了一半在地上，枕头东一个西一个，床脚还随便地扔着一件睡衣。 　　他在整理房间和洗漱之间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卧室，先将被子和枕头整理好，又把睡衣拿了出来，准备待会儿放进洗衣机。 　　接着去了浴室，发现盥洗台上放着一个化妆包，是莫听云没带走的，他伸手摸了一下台面，干干爽爽，不由得一愣。 　　好家伙，这人脸都没洗就直接去上班了！ 　　再一低头，盥洗台下的脏衣篮里，果然还有她的衣服，不过这很正常，原本就是他叫她别管衣服的。 　　只是挂在脏衣篮把手上的那块黑色小布料，是莫小云的内裤吧？ 　　这人怎么这样！起床被子乱糟糟就算了，居然连脏衣服都放不好！这是不是也太不见外了点！ 　　▍作者有话说: 　　小莫：啊这…… 　　宋唐：这你个头！看看你给我的惊喜，你礼貌吗？ 　　小莫：……那是人就要穿小裤裤的啊！ 　　宋唐：但你不觉得……你这放衣服的感觉，就像有些男的尿尿总是尿在马桶边上？ 　　小莫：……你怎么对这种事了解得这么到位？难道你，嗯？ 　　宋唐：？？？？ 第三十二章 [VIP] 　　宋唐板着脸刷牙洗脸完毕, 把毛巾扔进脏衣篮的那一刻，他又看见了莫听云的贴身衣物。 　　顿时脸上一片火烧似的热起来。 　　实在是太尴尬了，这样猝不及防地和一件小裤裤面对面，尤其是, 小裤裤的主人, 是他的小青梅。 　　他又一次真切的意识到, 莫小云真的真的真的是个大姑娘了,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嚷着要妈妈给她买有草莓的小裤裤的小朋友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慨的同时, 更多的是尴尬和难以言说的羞赧。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看到这样的东西。 　　不会长针眼吧？他突然想到, 然后心里一慌。 　　可是…… 　　衣服当然可以由家政阿姨来洗，可是, 这毕竟是莫听云的贴身衣物，让别人来收拾, 是不是不太好？ 　　他站在盥洗台前犹豫万分，怎么都抬不动脚离开这里。 　　他在心里不断挣扎，一会儿觉得要是自己帮忙搓了，莫听云知道后会不高兴，一会儿又想，她凭什么不高兴, 老子给她洗内裤了，这世界上还没有第二个女性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好吗！ 　　思考了足足十分钟，甚至已经在心里打好草稿怎么应对莫听云可能会说的话，这才猛地一击掌，这活儿, 他干了！ 　　当他真的决定要帮莫听云搓贴身衣物, 就不会再犹豫或者羞涩, 他并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人, 当年跟随老师学习油画，也曾上过人体素描课。 　　专业的美术模特赤身裸体，在规定的地方摆着规定的动作，甚至可以一动不动几个小时，他一开始觉得不敢看，可是老师却告诉他，只要你的心是干净的，便不存在什么淫/秽。 　　他始终觉得，人总是美的，稚嫩咿呀的小婴孩是美的，鲜妍活泼的少男少女是美的，性感风韵的成熟男女也是美的，周折在家庭和工作中以至于发福的妇人同样是美的…… 　　所有一切，是造物主与时间给予世人的馈赠，一个人的美丑，不应该以外表来定义，而应该是心。 　　“但是莫小云的确是跟别人都不一样的。”他一边搓着手里柔软的小块布料，一边忍不住嘀咕出声。 　　这是他怎么劝自己都没办法否认的事实，他怎么可能把莫听云和他画过的模特等同起来？ 　　搓洗完了莫听云内衣裤，他晾了起来，然后看看其他衣服，也不用等家政阿姨来洗了，他自己就能扔洗衣机里去。 　　宽敞的阳台上第一次有女性的衣服出现，宋唐仰起头，看见莫听云那件T恤衫和自己的衬衫挨在一块，发现她的比自己的小好多，顿觉新奇。 　　男人与女人，每一样对比，似乎都能有很有趣的发现。 　　莫听云直到进了休息室的洗手间，才突然想起自己落下了什么。 　　她开车的时候，一面在心里庆幸幸好今天是周日，一面给前一天值班的同事杨墨打电话，“我起晚了，现在还在路上，可能要晚点到，你多等我一会儿。” 　　杨墨应了声行，又嘱咐她：“慢点开车，反正今天周日，晚点也没事儿。” 　　一路急行车飞速到医院，莫听云着急忙慌地闯出电梯，向更衣室跑去，然后拿着洗漱用品出来。 　　恰好碰见杨墨和徐秋白从办公室出来。 　　“哟，这是脸都没洗就跑来啦？”徐秋白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听云很不好意思地干笑一声，“这不是起太晚了么，昨晚住得也远，怕来太晚了。” 　　“着什么急啊，今天主任又不来。”徐秋白觉得有点无语，“你先去洗脸，我们去查房。” 　　“一会儿我就来。”莫听云应了句，赶紧进了休息室。 　　刷牙的时候她看着镜子，在心里吐槽自己居然一点都不认床，睡得那么死，以至于根本没听见闹钟的声音。 　　然后又想起自己的化妆包落宋唐家了，顿时叹气，紧接着她又皱了皱眉，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她认真想了一下，终于在吐出一口漱口水的时候想起来来，昨天换下的衣服！ 　　衣服还在脏衣篮里，按照脱衣顺序，最后一件是…… 　　她一愣，随即吓得又回过神来，含在嘴里的水咕咚一下，咽了下去。 　　卧槽！不是吧，这样的话，宋唐起来去刷牙洗脸只要一弯腰就会看见她的内衣裤？？？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在心里哀叹，不知道宋唐会不会真的看见了自己的贴身衣物，但又觉得看到的几率很大，哪怕不是在脏衣篮里看见，也会是在阳台上看见，这就…… 　　啊！！！ 　　让她以后怎么见宋唐！！！ 　　太丢脸了，简直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 　　她的一世英名，竟然毁在自己的贴身衣物之上，她昨晚就不该在他家留宿！！！ 　　莫听云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让人尴尬又丢脸了，而且还十分震撼她的心，以至于她洗完脸之后完全没有心思管自己的脸，就这样素着脸周身沮丧气息满满的出来了。 　　直到查完房回来，她还是这样一副情绪低落的模样。 　　徐秋白留意到了她的不对劲，关切了句：“怎么了，怎么拉着个脸，是心情不好？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语气沉重：“没有，我做了一件错事，感觉自己已经社死了，以后都不用出现在那个人面前了。” 　　呜呜呜，她实在太惨了！ 　　徐秋白一愣，“……嘎？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说是不可能说的，死都不会说的，莫听云紧紧闭着嘴，一脸警惕又悲愤地使劲摇摇头，“我不要！” 　　她的脸孔都涨红起来，一看就是有什么秘密，这下不仅徐秋白好奇了，连云莉她们都满脸期待地看过来，希望她说说发生了什么。 　　莫听云：“……” 　　气氛瞬间有点诡异的凝固，不过幸好这段时间非常短暂，同事的电话解救了她。 　　周日门诊班的同事因为临时有急事，需要离开两个小时，打电话过来拜托她，问她可以不可以帮忙。 　　要是平时，莫听云指定要犹豫再犹豫，并且希望对方找徐秋白帮忙，但今天不一样，她立刻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起身夺门而出。 　　到了门诊，同事还调侃她：“我今天真是走大运了，居然碰上你这么勤快的时候，真是神奇。” 　　莫听云干笑了几声，蹭蹭鼻子，没好意思说什么。 　　周末的门诊人很多，一方面是周末开放的诊室没有工作日多，另一方面也是很多人工作忙碌，如果不是必要，很可能只有周末才会有空来看病。 　　她刚坐下，就见外头突然闯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她挥动着手里的挂号单，唰啦啦地响，嚷嚷道：“医生，医生，先给我看，我赶时间！” 　　莫听云接过她的挂号单，转头问跟门诊的实习生：“这个……陈桂香，是多少号？” 　　学生看了一下挂号系统，回答道：“32号。” 　　“32号？”莫听云凑过去看一眼电脑上叫号系统的界面，“前面的都没来？” 　　现在才早上九点多，还没看几个病人呢，怎么也不可能轮到32号了，除非前面的都还没来。 　　可是这怎么可能，莫听云只是抬头朝外面喊了一句：“10号刘云云来了没有？” 　　立刻就有一个年轻腼腆的女生过来了，“医生，我是10号。” 　　门外的走廊上立刻响起呼叫“刘云云请到妇科诊室3就诊”的电子女声。 　　先前闯进来的那个阿姨立刻就嚷嚷起来，“我先来的，你要先给我看！” 　　光说的还不行，伸手往旁边一推，真正轮到该看诊的那位，被她一把推到了门边去，撞了一下门框，整个人皱着眉往后缩。 　　但她还是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句：“阿姨，这是按挂号来的，要你前面的人都没来，才会给你先看的啊。” 　　那阿姨回头瞪她一眼，凶巴巴地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我先来这里的！” 　　“可是我的号在前面，而且我已经来了。” 　　“哎，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啊，你爸妈怎么教你的？” 　　“我不是……” 　　眼看着就要吵起来，这种场面莫听云也见过不少，有的时候某些人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肆意插队或者抢座位，如果被他们抢的是年轻人，他们就倚老卖老，年轻人往往息事宁人就让了，可要是对方跟他们一样，那可就要看谁声音高了。 　　有的时候，他们是在比赛谁不要脸，这就是所谓的坏人变老了的其中一种表现。 　　莫听云心情本来就不是很爽，这会儿更不耐烦看她们打嘴仗了，干脆大声道：“别吵了！按照挂号来，谁的号在前面就谁先看，再吵就出去，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盯着那位阿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神比较凶，对方立刻就怂了，缩缩脖子，小声辩解了一句：“可是我有急事赶时间。” 　　“你赶时间，别人就不赶时间吗，我还赶时间呢！”莫听云没什么好气，把挂号单塞回去给她，接着招呼另一个人，声音缓和不少，“刘云云是吧，进来吧。” 　　莫听云在门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等同事回来换下她，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她这时候回到办公室，大家早就不记得她之前的那些事了。 　　她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我们中午吃什么？”她转而关心起更重要的事。 　　云莉说她和龙珍妮要吃轻食沙拉，莫听云好奇地看了一下她们要点的那个店，然后哇一声，“这么贵，五六十一份，都是什么生菜西蓝花和鸡蛋，看起来就不好吃。” 　　“还有烟熏牛肉、北极甜虾和紫薯玉米，粗粮比较健康。”云莉连忙道解释，而且轻食沙拉本来就因为时兴，卖得贵。 　　莫听云看着图片直撇嘴，“不行，这太没味道了，我得吃肉，徐姐姐你吃肉不？” 　　徐秋白点点头，“吃啊，不吃怎么有力气干活，我跟她们小姑娘不同，不那么在意身材了，反正我家那个早就已经不是我男神了。” 　　莫听云一副赞同的模样，“我也不是很在意身材，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小尾音轻飘飘的，有些荡漾。 　　徐秋白逗她：“那你也不怕你男神嫌弃？” 　　莫听云又撇撇嘴，“我哪里有男神，哦，不对，我有男神，我的男神姓贺。” 　　办公室里其他人听到她这句话都笑了起来，那哪儿是她一个人的男神，简直就是所有医学生的男神。 　　莫听云中午点了份黑椒鸡排饭，每一口都是嫩滑多汁的鸡腿肉，配上黑椒汁微辣的口感，吃完之后再喝一杯冰拿铁，她觉得值班日简直完美。 　　如果宋唐没有在下午给她发信息的话。 　　苹果糖：【你化妆包落我家了，是到时候你上家来拿，还是怎么说？】 　　莫听云一看到这个就想起浴室脏衣篮里的衣服，瞬间心虚，连忙回复他：【你拿去店里，我明天下班去拿。】 　　宋唐回了她一个“OK”的表情包。 　　她看了之后有点心里蠢蠢欲动，试探着问了一句他今天有没有请家政阿姨上门做卫生——她知道的，宋唐每个周末会有一天请阿姨上门，昨天他们吃火锅了，今天请阿姨恰好。 　　那边宋唐回复说家政阿姨早上来过，早就干完活走了，莫听云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衣服应该是阿姨帮忙扔进洗衣机了，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想要松口气，结果屏幕上又跳出来一句：“阿姨今天看到阳台上晾的衣服，居然问我是不是带女朋友回来了[汗]” 　　莫听云那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得她有一瞬间想背过气去，这人绝逼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阿姨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晾在阳台了，那衣服是谁洗的还用问么！ 　　这一瞬间莫听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尴尬到了极点，脚趾头抓着地，都可以抠出别墅加泳池来了，根本不敢再回复宋唐任何一句话。 　　这尼玛要怎么接，怎么接都很奇怪好吧！ 　　她只能回了一个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的表情包，然后怂怂的送上谢谢两个字。 　　太特么操蛋了，这个社死现场，不在当事人面前，胜在当事人面前。 　　她爸都没给她搓过贴身衣服，好家伙，宋唐赶在她爸前头了！这让她情何以堪！ 　　宋唐却像是毫不在意这件事，甚至还回了句：“莫小云，你长大了啊。” 　　莫听云一愣，觉得这话怪别扭的，但是隔着手机，她又不肯持续性落在下峰，于是点开对话框，看了半天，回了句：“我寻思着你也不是我爸，长没长大跟你有什么关系。” 　　苹果糖：【还是有点关系的，我回想起了一件童年趣事，你曾是会哭着叫阿姨给你买印有草莓图案的小裤裤的孩子，现在终于长大了，可喜可贺。】 　　莫听云：“……”我靠！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我当时哭得真的有这么响吗？？？ 　　▍作者有话说: 　　小莫：长大了的莫小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宋唐：社死这件事，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小莫：……你闭嘴！ 　　宋唐：你这也太无情了，我刚给你搓了…… 　　小莫：啊啊啊！你闭嘴！ 　　宋唐：[这里有人炸毛快来撸.jpg] 第三十三章 [VIP] 　　莫听云低着头, 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下面，鬼鬼祟祟地给宋唐发信息。 　　莫听云：【你是不是偷偷去我家听墙角了？】 　　苹果糖：【……你家后院跟我家后院就贴着，你的声音……吓得我的笔都掉了。】 　　莫听云：【……】 　　莫听云觉得自己无言以对，并且清晰地回想起了草莓小裤裤事件的来龙去脉。 　　广南新村安置房小区后面, 有一条景致还算优美的河涌, 应当是容江众多支流中某一支的小分叉, 莫听云和宋唐还小的时候, 这条河涌是村里的妈妈阿姨们经常来洗菜的地方。 　　容城夏季高温炎热, 小孩子耐不得热, 也忍不住不调皮捣蛋，玩水似乎是很多小孩与生俱来的爱好, 到了夏天，河涌里少不了孩子。 　　小孩子接近水边最危险, 有小孩在河涌里溺亡不是什么新鲜事，周文秀担心莫听云出事，从来都不肯让她去河边的。 　　但宋唐的妈妈有自己的考量，“既然怕她溺水，还不如教她学会游泳，说不定哪天这就成了她保命的本事。” 　　周文秀一听, 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决定让莫听云学游泳。 　　那个时候的小孩，好像学点什么都是送去少年宫的，周文秀特地去咨询过了，回来跟家里人商量, 要把莫听云送少年宫去游泳。 　　家里人都同意, 唯一不答应的, 是要学游泳的莫听云本人。 　　那时候她才六岁, 但口齿已经非常伶俐，极其善于在和家长对话时钻对方的空子——当然，她在外面也很怂，以至于后来宋唐长大，知道窝里横这个词时，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就是莫小云的名字。 　　“我可以去后面的河涌游啊，不花钱呢！”她说得信誓旦旦，一副我很为家里着想的模样。 　　周文秀骂她：“你不要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去玩水！你知不知道去河里游泳多危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是不服气的，梗着脖子反驳：“别人都没事，我也不会有事！我才没这么倒霉！” 　　“呸！我还觉得我一定会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呢，别人家的都乖巧可爱，可是你猜怎么着？” 　　周文秀骂着一瞪眼，看看这糟心的小丫头，“我这不就摊上你这么个捣蛋鬼了么！你就说我倒霉不倒霉吧？！” 　　于是在莫听云反抗无效的情况下，她被老妈打包，和宋唐一起去了少年宫学游泳。 　　小孩儿的游泳都是男孩女孩一起上的啦，一个个穿着小泳衣腆着小胖肚子，小鸭子一样跟在教练身后，做好了热身运动，才开始慢慢下水。 　　学了几天之后，莫听云可以浮起来并且狗刨一段距离了，这可把她得意坏了，天天在家里吹嘘自己多厉害，周文秀忍不住怼她：“人家宋唐都能自由泳了，也没像你这么能吹啊，牛皮都上天了！” 　　她瞪着眼睛，反驳道：“那不一样，他是男孩子，我是女孩子，本来就不一样的，我不和他比。” 　　但也不知道她要和谁比。 　　学习班结束之后，莫听云自觉已经会游泳不会发生溺水的危险了，在某天午后，太阳最热的时候，撺掇了宋唐，跟着周围的大孩子们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河涌边。 　　比她稍大一点的男孩子们把衣服一脱，穿着小裤子就扑通扑通开始下水，宋唐也要下去，但是下去之前，跟她说：“女孩子不许脱衣服。” 　　然后她就在水边玩得全身湿漉漉的，衣服都贴在身上，回头就看见一群男孩子凑在一起……比谁的内裤更威风—— 　　他们准备分队伍打水仗，谁内裤上的人物最厉害，谁就可以当队长。 　　“我的最威风，超人的，可以打怪兽！” 　　“我的才是最厉害，孙悟空的，他可以打白骨精，还可以打很多妖怪！biubiubiu——” 　　“我觉得我的阿童木才最厉害！” 　　小姑娘站在水边，摸摸圆肚子，问宋唐说：“你觉得哪个最好看？” 　　对的，小姑娘更关心哪个好看，才不管哪个厉害。 　　宋唐摇摇头，说不知道，小姑娘低头看他一眼，满脸嫌弃：“反正你的不好看，什么都没有！” 　　说完又问他：“那你觉得哪个会好看？” 　　小宋唐抿着嘴巴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你喜欢的就好看。” 　　小姑娘哦了一声，装大人样，“那我喜欢吃草莓，草莓的最好看，我好像没有哎，要妈妈给我买一条～” 　　说完就爬上岸，浑身湿哒哒地往家跑，宋唐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莫听云回到家，浑身都湿透了，吓了家人一大跳，不声不响就去玩水，这是要疯啊！ 　　老太太那个时候还年轻，脾气暴躁多了，见到孙女这模样，又怕又气，宣泄情绪的办法就是提起树枝揍孩子，把小姑娘揍得满院子跑。 　　她挨了打也不哭，捣蛋鬼嘛，挨打习惯了，知道挨打不代表家里人不疼她，也就不怕了，一边跑一边嚷嚷：“我妈呢，我妈在不在家，我要买新衣服！要买有草莓的，好看！” 　　老太太破口大骂：“我看你妈更想买个新闺女！” 　　小姑娘大惊失色：“买卖人口犯法的！我要举报你们！” 　　宋唐追在后面回来，趴在她家院子门口往里看，看得目瞪口呆，好家伙，论作死，莫小云天下第一。 　　哼哼，周阿姨肯定不理她，说不定还要打一顿。 　　结果万万没想到，那天周文秀好像是买彩票中奖了，奖金有几百块，回来的时候很高兴，虽然女儿犯了错，但她已经被奶奶揍过了，她又不想在这么高兴的时候揍孩子毁了自己心情，于是……大骂了莫听云一顿。 　　骂完之后问她要买什么衣服，莫听云贴上去，超级大声的对她妈妈喊：“我要买有草莓的小裤子，那样好看！” 　　周文秀不同意，“你才买了小裤子，上次不是买了美少女战士的吗？ 　　“可是我现在喜欢草莓的了，就要买就要买！” 　　“不行，下次再买，小孩子家家，不能这么喜新厌旧。” 　　“不！我就要买就要买！我就要喜新厌旧！” 　　“你是不是想挨打？！” 　　“啊！！！我就要买！！！要草莓的小裤子！！！” 　　小孩子声音尖，分贝很高，穿透力也很强，直接就越过两个院子的距离，去到了正在写作业的宋唐的耳边，吓得他一哆嗦，铅笔就掉到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到门口。 　　他跳下凳子，去追那支铅笔，正好在门边，他忍不住好奇地踮脚往对面院子看过去。 　　莫听云：【淦！那你不是看到我满地打滚的样子了？？？】 　　苹果糖：【别在意这些细节，反正你已经要到了草莓小裤裤，不是吗？】 　　莫听云：【我决定今晚就去灭口.jpg】 　　苹果糖：【乖巧.jpg】 　　这个人连表情包都是偷她的！过分！ 　　莫听云忿忿地收起手机，抬头却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原来他们回忆童年“趣事”花了这么长时间。 　　这会儿暂时没什么事，徐秋白建议道：“要不然先点晚饭吧，万一待会儿有什么事，会来不及……” 　　“徐姐姐你不要乌鸦嘴！”莫听云哎了声，连忙打断她的话。 　　徐秋白耸耸肩，打开手机里的外卖app，抬头问几个学生：“你们晚上不吃草吧？” 　　云莉她们摇摇头，徐秋白就笑着点点头，神情颇为欣慰，“就是嘛，好好吃饭，等你们想我们这样动不动就一整天做手术了，就知道饭有多香了。” 　　“我们今晚吃烤鱼吧，配菜你们要什么？” 　　大家对她这个提议表现出了一致的赞同，把能点的配菜差不多点了一遍，莫听云没插上话，只在最后问了句：“青笋点了吗，莴苣点了吗？” 　　“点了点了。”云莉笑嘻嘻地应道。 　　莫听云刚点了一下头，办公桌上打印机旁边的座机响了起来，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了一秒，不是吧，徐主任的乌鸦嘴又要显灵了？ 　　莫听云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起电话，“你好，妇科。” 　　“这边是急诊，来了一个女病人，有腹痛腹胀的症状，尿HCG阳性，妇科B超排除宫内孕，你们给人过来看一下是不是宫外孕啊？” 　　“好，马上过来。” 　　“对了，你们今天谁值班啊，会诊我开哪个？” 　　“莫听云或者徐秋白都行。” 　　“哦哦哦，莫医生你赶快过来吧。” 　　最后关头居然没叫错人，莫听云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转头对云莉道：“小云，走，去急诊会诊，有个疑似宫外孕的。” 　　“有事给我打电话。”见她要去会诊，徐秋白叮嘱了一句。 　　莫听云点点头，拿了听诊器就带着云莉出去了。 　　这个时候暮色四合，阳光已经渐渐退隐到云层后面，只在远处还有晚霞翻卷着，住院部前面的小路已经没有阳光照射了。 　　莫听云走得很快，片刻功夫就进了急诊，“你们谁请了妇产科急诊，病人呢？” 　　急诊科的值班医生小跑着从办公室里出来，“病人在留观区，我带你们过去。” 　　一边走一边再次向莫听云介绍患者的病情，听完之后，莫听云点点头，“她这情况是首要考虑宫外孕，B超有找到孕囊的位置吗，在输卵管还是卵巢？” 　　急诊医生摇摇头，“我们找了半个多钟头，都没有找到孕囊在哪里。” 　　莫听云一愣，“……什么？” 　　“真的没有找到。”急诊医生叹口气，将她带到患者跟前。 　　莫听云检查了一下患者的情况，患者闭着眼，面色苍白，汗已经浸湿了头发，手上已经开通了静脉通道，肉眼可见的腹围增大，明显是有内出血。 　　“快联系手术室，急诊手术。”她果断地道，病人已经快到失血性休克了，再继续这样下去，非得出大事不可。 　　她一说要做手术，大家就都动了起来，云莉打电话去安排手术，急诊医生去给患者家属做术前谈话和签字，莫听云把这件事汇报给徐秋白。 　　绿色通道早就已经开启，没过多久，病人送进了手术室。 　　莫听云更衣刷手进了手术室，穿好手术衣戴好手套后上台，一助是云莉，二助是龙珍妮。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台普普通通的宫外孕手术，但腔镜一进到腹腔，她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腹腔内并没有多少血液，按理来讲不应该。 　　莫听云找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找到出血点在哪里，只找到少量积血，距离她判断的实际出血量还差很多。 　　根据患者的症状，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肯定是她还没找到真正的出血位置。 　　她的后背刷地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随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术室里的气氛逐渐紧张沉重起来。 　　麻醉医生这时说了句：“心率和血压都下来了。” 　　这意味着什么？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该知道，病人此刻正游离在死亡线上，如果不及时找到病灶…… 　　麻醉医生已经开始调整药物，病人需要大量的输血，之前备的血已经用上了，麻醉医生觉得流速太慢，上前来直接用手捏着血袋把血往患者体内灌。 　　“珍妮，帮我拨一下徐主任的电话。”莫听云举着手，让龙珍妮先下台。 　　接通电话后，她语速飞快地汇报着现在的情况，徐秋白表示马上下来，“我先报告给主任，你那边用血一定要跟上。” 　　“好的，知道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徐秋白来了之后，邓主任也跟着来了，这下是一二三线都在台上了，麻醉医生那边也扛不住，叫来了他们值班二线，云莉和龙珍妮她们几个轮流去取血，手术室里忙成一团。 　　原本应该很简单的手术，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场和生命的赛跑。 　　不过幸运的是，她们最后还是找到了出血点，在后腹膜上的一个小孔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是不是这里？” 　　邓主任按了一下患者的腹部，立刻就看见有血液从这个小孔流出来，“应该就是这里了，怎么会在这里，这么隐蔽？” 　　徐秋白和莫听云都重重地松了口气，“应该是孕囊从这个小孔出去了，到了腹膜外，然后破裂出血。” 　　“应该是这样没错，找到就好，我刚才真的是吓死了，她要是玩了，那我也该凉了。” 　　找到了准确的出血位置，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她们从患者的腹膜后吸出了大概5000ml的积血和凝血块，病人转危为安，手术结束，历时近四个小时。 　　从手术室回到办公室，已经挺晚了，她们外卖点的烤鱼放在谈话室都已经凉透了。 　　“幸好有固体酒精可以加热。”莫听云庆幸道，“看来徐姐姐点烤鱼还是有先见之明。” 　　徐秋白收拾着大长桌上的东西，然后推开了窗，这里说是谈话室，但大家也经常过来这里吃饭，为了散去食物的味道，只能开窗通风。 　　邓主任在手术结束后就走了，一起吃饭的还是她们几个。 　　“饿死了，别说烤鱼了，现在你就是给我一根黄瓜，我都能吃成绝世美味。” 　　“行了，快别吐槽了，赶紧吃，呐，你要的莴苣。” 　　忙了这么久总算能坐下来吃饭，莫听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跟大家说说笑笑的。 　　吃完饭，还要点饮料，值班就不用怕晚上失眠了，大家放开来点奶茶，刚喝上，电话又响了。 　　莫听云伸手接电话，顺便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十点十分。 　　“你好，妇科。” 　　“这边急诊，莫医生，来了个同房后疼痛晕倒的病人，你过来看看吧。” 　　莫医生：“……”淦！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受到了非常大的伤害。 　　宋唐：……你的笔也被吓掉了吗？ 　　小莫：我的面子全被你毁了！ 　　宋唐：emmm……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自己的问题？ 第三十四章 [VIP] 　　“莫医生, 这边，又要麻烦你了。” 　　“没事儿，病人现在怎么样？” 　　莫听云一边和急诊医生说话，一边去看病人, 见病人面色苍白, 满头大汗地蜷缩在急诊门口的平车上, 一动不敢动。 　　穿着一件睡裙, 皱巴巴的, 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男人, 说是她男朋友，正满脸着急和愧疚。 　　莫听云问这是怎么弄的, 对方应道：“我们晚上喝了点酒，就睡了, 之后她说有点肚子疼，我以为是做的时候没注意弄伤了……过了一会儿又说好了，就没在意……” 　　顿了顿，他继续道：“后来过了没多久，她说肚子还是痛，就去厕所, 结果刚出来，就晕倒了，我赶紧送她过来。” 　　“还是痛，她有说怎么痛吗？” 　　“说是坠坠的痛，闷闷的不舒服。” 　　莫听云点点头, 扭头问正在给患者测血压的护士：“血压和心率怎么样？” 　　“血压86/47mmHg, 心率110。” 　　莫听云听完之后, 心里大致有了判断方向, 又点点头，“先给她开放静脉通道。” 　　接着她向病人询问起病史，本来想问得详细些，但患者已经痛得说不上话来了，根本不耐烦回答她。 　　莫听云挑了些重点来问，“平时月经正不正常，有没有停经？” 　　患者摇摇头，说月经一直都挺规律的，莫听云检查了一下，也没发现她有阴/道出血，便在心里排除了宫外孕的可能。 　　然后又问：“最近一次月经什么时候？” 　　病人声音低弱地报了个日期，莫听云算了一下周期，发现距离她下一次月经还有一周多。 　　黄体破裂四个字立刻出现在莫听云的怀疑名单上。 　　但是明确诊断还需要进一步检查。 　　莫听云让人取来了穿刺包，在患者的阴道后穹隆抽出了不凝血，急诊B超也提示患者腹腔内有大量液体，不用怀疑，这液体就是血液，接着患者来时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尿HCG阴性，进一步排除宫外孕可能，血常规提示患者处于失血状态。 　　“黄体破裂和腹腔内出血，准备急诊手术。”莫听云果断下达指令。 　　一般来讲，来月经之前的七到十天，是黄体囊肿的形成期，囊肿越大，破裂风险越高，而且黄体囊肿的韧性和韧性较差，像跑跳、冲刺和同房之类的运动剧烈都很可能使囊肿破裂。 　　结合患者的情况来看，应该是同房时黄体囊肿有了破裂，然后有少量血液进入了腹腔，刺激了腹膜，于是产生了后来的坠痛感，接着去厕所，蹲坑的时候一使劲，本来就破了一点的黄体囊肿直接就受压被挤破了，造成了大出血。 　　下达了手术指令后，莫听云一边通知手术室安排手术，一边跟输血科报备，说患者出血比较多，可能靠自体血回输不太够，弄不好还要去取血，让他们提前备血。 　　然后又打电话给徐秋白，等她从住院部赶到急诊，莫听云正在跟患者和她男友做术前谈话。 　　术前谈话不是得签字么，病人自己颤颤巍巍地签了字，疼得都说不出话来，面色苍白，口唇发绀，看着就可怜。 　　莫听云又问：“家属来了么？还有个全麻的授权委托书需要家属签字。” 　　病人摇摇头，莫听云一下就急了，“怎么没告诉家里人啊？是没告诉，还是还没来到？” 　　病人还是摇摇头。 　　莫听云看向她男友，问怎么回事，她男友就回答：“她家长出差了，来不了，就没说。” 　　“来不了也得通知啊！这可是要命的事！”莫听云说了句，“那没办法了，授权委托书只能你这个男朋友来签了。” 　　患者男朋友问道：“这个委托书是做什么的？” 　　莫听云解释道：“意思就是，一会儿要是手术过程中有什么意外情况，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得受委托人来拿主意，也就是你。” 　　患者男朋友一愣，正准备接笔的手立刻就缩了回去。 　　他摇摇头，嗫嚅着道：“不行，医生，这个风险太大了，我怕做不好，我……我不敢签……还、还是通知她家长吧……” 　　面对承担风险和责任时，害怕是人类正常的反应，但面临手术的是和他同床共枕的女友，他居然这样退缩，莫听云顿时就急了起来。 　　“现在就算通知她家长，她家长出差在外地，要赶回来最快也是明早啊，真拖那个时候，你女朋友都凉了！” 　　“不……太什么了，我不行的……” 　　淦！男人怎么可以说自己不行！ 　　莫听云都快裂开了，看他坚持不签字，她都不敢去看躺在那儿的病人，这女孩儿心里得绝望成什么样儿啊！ 　　“主任，要不然……”她急忙扭头去看徐秋白。 　　徐秋白在打电话，电话那头是行政总值班，说明情况之后，行政总值班又跟院里沟通，最后直接授权给了徐秋白。 　　也就是说，让徐秋白先签字让病人去做手术，等家属来了再补签，总之，救命要紧。 　　于是病人就从绿色通道送去了手术室，上台之后，一进去，视野里血糊糊的，能看见的除了血还是血，除此之外啥也看不见。 　　只能先清理积血，她们艰难地在左侧卵巢上包裹着许多血块，将这些血块都清理出来之后，终于在卵巢上看到了一个大概1.5cm长的口子，正在汩汩地往外冒血。 　　这得亏是来了医院，得亏医院还对家属不肯签字做手术有应对的策略，不然要真等到明天，这人怕是都见不到太阳。 　　清理完积血和血块，进行了止血和卵巢修补，打扫完战场之后，患者被送回病房，整台手术历时两小时十五分。 　　出来之后，莫听云去找患者男朋友了解详细病史，因为写病历要用。 　　通过患者男友的讲述，莫听云得知，这对小情侣是高中同学，大学之后去了不同城市读书，最近放暑假了回来，难得见面，大家都很高兴，今天出去玩了一天，待到傍晚吃完饭也都没回家，找了个酒店开房。 　　年轻男女，干柴烈火，酒店房间的灯光一般也有点昏暗，不会亮如白昼，朦朦胧胧的很暧昧，一下就刺激了两个小年轻的情绪，立马就开始办事。 　　同房的过程中，因为激动，有些动作就比较激烈，当时女孩儿就说有点痛，但不重，就提醒了男友一下，男友力气就放轻了一点，又坚持了几下，这下女孩儿觉得还是痛，就喊了停。 　　停下来之后没多久，女孩儿觉得这痛缓解了，没事儿了，于是就拒绝了男友上医院看看的提议，觉得可能睡一觉就好了，于是俩人歇下。 　　“没过多久她就觉得肚子又有点疼，以为是想上大号，就去厕所，结果蹲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肚子更疼了。” 　　“我见她一直没出来，就去敲门叫她，她开门出来，还没说话，就咕咚一下晕倒了，我就打了120送过来医院。” 　　男生说话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地面，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沮丧更多，最后只问了女孩儿好不好。 　　莫听云说挺好的，手术顺利，休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他就讷讷地点点头，“……那就好。” 　　莫听云看他这样，本来还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转身就回了办公室去写病历。 　　办公室里徐秋白正跟云莉她们说着这件事，小声道：“你们找男朋友啊，一定要擦亮双眼，一样的事儿，就有病人的男朋友肯签字，跑前跑后的筹医药费不说，还特别配合医生的治疗。” 　　“要是连手术签字都不敢，那以后你遇到什么危险，他敢他肯救你的概率就低得多。” 　　要不怎么说手术室门前见人性呢。 　　莫听云把病历夹放下来，自己开始噼里啪啦写首程，边写边说：“要是我，这回保准分手，太让人伤心了。” 　　徐秋白嗐了声，“也不一定，要是那姑娘心太软，也可能原谅他，人嘛，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多。” 　　“可这疤也太疼了。”莫听云吐槽道，“刚他不肯签字的时候，我都没敢扭头去看那姑娘的反应。” 　　这边讨论了几句这个患者的事，莫听云的首程写好了，云莉花了两三分钟把入院记录填好，徐秋白招呼她们：“走吧，咱们抓紧时间睡觉去。” 　　几个人先后起身，椅子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和地板的摩擦声，陆续地进了值班房后，办公室这边就安静了下来。 　　莫听云去刷牙洗脸出来，听见云莉和龙珍妮在讨论什么去玩儿的事，就随口问了句：“你们这是商量去哪儿玩啊？” 　　“我有点想去水上世界，因为有优惠。”云莉应道，又有点遗憾地耸耸肩，“不过珍妮去过了，我们在找别的地方。” 　　“水上世界有优惠，什么优惠啊？”莫听云好奇。 　　龙珍妮笑着给她解释：“公众号啊，有购票优惠，现在只要99一个人。” 　　莫听云一听，来了兴趣，“这么便宜？链接发我看看。” 　　刚好下周是难得的黄金班，不出去玩实在有些浪费。 　　她刚在床上躺下，就收到了龙珍妮发给她的公众号链接，点开一看，还真是现在暑期优惠，99/人，在一看文章的介绍，发现可以玩的项目还挺多的。 　　顿时兴趣就更强烈了，她反手就发去了朋友圈。 　　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条评论，有人说自己刚去完什么什么项目很好玩，还有人说一定要留到晚上，夜景超美，又有人提醒她那边买冰淇淋可以抽奖，诸如此类。 　　只有宋唐的评论是：“所以莫小云你要跟我一起去补上错过的小学毕业游吗？” 　　小学毕业游啊…… 　　莫听云看到这几个字，不免有些感慨。 　　他们念三四年级的时候，同村的几个姐姐小学毕业，欢天喜地的一起出去玩，还不是普通意义的去逛街什么的，而是她们自己搭车，去隔壁市玩，四天三夜。 　　那时候莫听云看着她们背着旅行包从院子外走过去，嘻嘻哈哈很兴奋的模样，心里别提多羡慕了，毕竟她独自出门去过的地方，暂时还只是附近的几条街，在外面过夜那更是从来没有过的。 　　小的时候就特别想快点长大，好可以去做大人才做的事，可以夜不归宿，可以和朋友独自出门远行，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此自由，如此令人向往。 　　宋唐知道她羡慕人家可以出去玩，就安慰她说：“等我们六年级毕业，也像她们一样出去玩好了，我们早晚都会六年级的，你再等等。” 　　可是后来，他们等到了六年级，等到了小学毕业，却没等到他们约好的毕业旅行。 　　因为那个时候的宋唐，已经被宋拓带去了安市，他们也已经失联。 　　莫听云回复他：“没想到你还记得。” 　　宋唐：“我当然记得，很多事我都记得。怎么样，去不去？” 　　莫听云：“去！当然去！我现在就订票！” 　　可是在订票之前，她又记起曾菲，脑子一热就忙发信息去问曾菲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水上世界玩。 　　信息发出去了才想起来，已经凌晨一点了，人家早就该睡了，她的信息简直就是骚扰。 　　顿时心里有些惭愧。 　　但她没想到的是，曾菲竟然还没有睡，她看到信息，又去看看莫听云那条朋友圈下方她和自家表弟的对话，心念顿时一转。 　　曾菲：【我周末有事要去外地一趟，阿云你和宋唐玩得开心啊[笑脸]】 　　她就不去凑热闹了，让两个小朋友独自出游，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吧。 　　莫听云倒有些失望，毕竟嘛，去玩总归是人多才好玩的。 　　但曾菲姐有事，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于是她订了两张周六的门前，然后告诉宋唐：“本来我想订三张票，和曾菲姐一起去的，结果她有事要去外地，就只好我们俩去啦。” 　　宋唐看到消息之后有点惊讶，怎么这么晚了一个两个都没睡，莫听云是值班，没睡很正常，怎么表姐也没睡？ 　　他发了个信息给曾菲，问她周末有什么事，起初曾菲语焉不详，后来却被他套出了话来，其实没什么事，就是临时决定出去转转。 　　宋唐对这个“临时”感到有点奇怪，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想了想，没想到什么不对劲，也只好作罢。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很失望，居然只有我们俩去玩。 　　宋唐：……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对我这么有意见？ 　　小莫：因为你不能变出很多个人一起玩~ 　　宋唐：……那真是对不起了，我不姓孙，也不叫悟空：） 第三十五章 [VIP] 　　妇科病区里病人多, 每个人又都多多少少有点不适，比如卵巢癌的患者突然觉得胸闷心慌，手术病人突然开始发热等等。 　　莫听云一整夜都睡不踏实，一会儿要叫急查床边心电图, 一会儿又起来补个医嘱, 这样折腾一通下来, 天已经亮了。 　　她干脆不再回值班房去, 去更衣室拿了洗漱用品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已经清清爽爽, 脸上一丝油光都看不见。 　　徐秋白起来的时候，先是看见对面的下铺没人, 只有被子拱成一团乱糟糟的，顿时想叹气。 　　“这个小莫, 每次都不叠被子。”她一边嘀咕，一边顺手帮忙将被子叠好。 　　走出值班房之后往护士站那边一看，就见莫听云正一手举着杯子，一手正在翻篮子里的化验单。 　　“刚才17床的血常规单子哪里去了，我工号写错了，改一下。” 　　值班护士笑她：“自己的工号还能写错啊？” 　　“忙昏头了呗。”她笑着应道, 整个人都靠在护士站的边沿，穿着白色护士鞋的脚还轻轻抬起一边来，晃了两下。 　　把检查单右下角的工号里那个“7”小心地改成“8”以后，莫听云觉得这张检查单可以不重新写，松了口气, 一转身, 就看见徐秋白, “徐姐姐你起来啦, 要不要喝咖啡？” 　　徐秋白打了个哈欠，问道：“41床的胸闷心慌好点没有？” 　　41床就是半夜请急查心电图的那位卵巢癌患者，莫听云点点头，“我刚才去看，她说没事了。” 　　“那就好。”徐秋白舒了口气，往谈话室走去，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壶刚泡好不久的咖啡，便过去倒了一杯。 　　周一早上的交班永远冗长沉闷，安静的办公室里除了莫听云一个人的声音，再无其他。 　　等她读完交班记录，办公室里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片刻寂静，然后是徐秋白的声音：“23床昨晚发烧、寒战，体温38℃，用了药了，今早体温是37.1℃，管床医生注意一下……” 　　她补充完交班，接下来才是主任讲评时间，邓主任讲的也不多，倒是说了一下昨天那台差点就闹成悬案的手术，讲得眉飞色舞的。 　　莫听云站在那儿，一边听一边伸手点点鼠标，查看自己管床的患者的检查结果回报，间或还因为太累了而侧侧身子把重心换到另一边脚上。 　　邓主任讲完这个病例之后，话音一转：“昨晚还有个黄体破裂大出血的手术，这是妇产科很常见的急诊危重症之一，小莫，你安排一下，给同学们做个小讲课。” 　　莫听云闻言忙点点头应了声好。 　　“那就这样，散会，该出门诊的出门诊，该查房的查房。” 　　这句话就像一道指令，让整个办公室的人全都动了起来，大家开始忙碌各自的工作。 　　出门诊的同事一边要往外走，还一边招呼自己的学生，谁去跟门诊，谁留在病房先处理医嘱和病人，安排得妥妥的。 　　要去查房的呢，像莫听云，就站在门口伸长了脖子找自己的两个学生，“小云，珍妮，拿病历，我们去查一下房。” 　　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个医用外科口罩，挂到脸上。 　　但也就喧闹忙乱这么一会儿，随着大家各自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办公室又恢复了一贯的安静和井然有序。 　　莫听云查房到半路遇到了徐秋白，她身后跟着同治疗组的两个一线住院医，干脆就一起查房了。 　　等回到办公室，已经九点半过了，但今天是手术日，徐秋白有手术，“今天手术杨丹一助吧，小莫你不是要去总院看手术教学么，赶紧走吧。” 　　这是今天很重要的一件事，莫听云忙点头，“等我回来给大家讲这个手术怎么做。” 　　杨丹走过来拍拍她，“没事儿，手术录像会上传共享啊，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莫听云哦哦应了两声，伸手拉开椅子就坐了下去。 　　补病历的时候，莫听云听见昨天上门诊班的同事吐槽一个病人：“……我真是要被她气死，你们知道她的主诉是什么吗？说出来你们肯定也要气死！” 　　“人流术后2个月！” 　　另一个同事咦了声，好奇道：“她又来是干嘛的？” 　　同事没好气地应道：“来人流呗，还能干嘛！” 　　大家都纷纷发出惊叹，一般来讲，做完人流后，医生都会叮嘱病人，一个月内禁止性/生活哈，同事这个病人算不上听话，按照她停经的时间算，应该是刚好卡点满一个月，甚至有可能是还没满一个月就发生了无保护性的性/行为，除非她一发即中。 　　“你们说说，刚刚做完人流两个月，又来了，生不生气！要我是她妈，干脆就打断腿别出去了，不出门万事无忧！” 　　同事越说越生气，可是说完了又突然叹口气，神情有点颓然下来。 　　有很多时候，怀疑人生的感觉就是这么来的，自己做的到底值不值得，也不是没对那些病人讲过人流的危害，可是自己的苦口婆心终究成了她们的耳边风。 　　有人就安慰道：“看开点，我们只是治病的，救不了命。” 　　莫听云也晃晃脑袋，慢吞吞地感慨了一句：“等以后她们就知道啦，男人不爱她们，她们也不爱惜自己，只有我们妇产科医生最爱她们。” 　　话听起来略微有些刻薄，可是又好像没错，毕竟前辈们都教导她们，为病人开出的第一张药方应该是关爱。 　　莫听云处理完在架的病历，就下夜班了，直奔一附院的总院而去，到的时候，是十点过一刻。 　　她去门诊跟相熟的同事要了件白大褂，套上之后轻车熟路地往学术报告厅走去，进去坐下没多久，手术就准时开始了。 　　这台手术的患者，是一位孕31周的准妈妈和她肚子里被诊断为十二指肠闭锁的胎儿。 　　根据病程记录，患者在一个多月前产检时，发现胎儿可能患有隔疝，腹腔内的脏器进入到了胸腔，压迫了胎儿心肺的发育，主治医师是苏盈袖，当时建议他们终止妊娠，但因为患者本身是高龄生育，十分舍不得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于是在经过又一次咨询之后，决定等孩子出生以后再手术治疗隔疝。 　　但是麻烦的是，在患者和丈夫做出决定之后没多久，患者的身体出现了明显不适，最让人煎熬和担忧的，是她不能平躺，连睡觉都只能坐着，躺下就不舒服。 　　再到医院来检查，发现是羊水过多，在进一步的检查后发现，由于隔疝的发展，胎儿的胃和十二指肠已经完全进入到胸腔里面去了，而且胎儿的十二指肠也有闭锁，情况比他们之前知道的还要严重。 　　在和患者及家属进行沟通明确他们的意愿之后，院内院外组织了几次会诊，最后决定请江城医院新生儿外科的邢教授团队来容城，为患者的胎儿实行手术，这也是出于对胎儿月份还小，又由于畸形导致双肺发育不全的考虑。 　　“最好的结果就是，手术后胎儿能回到母体继续孕育，足月后再生产。”坐在莫听云旁边的一位主任低声给她解释道。 　　“风险会很大吧？”她听完之后下意识地问了句。 　　主任点点头，“羊水的流出和注入是最困难的，很容易就发生胎盘剥离，如果真的胎盘剥离了，就只能剪脐带，让胎儿早产，然后放进温箱。” 　　随着主任的低声讲解，学术报告厅的电视屏幕上，已经出现了手术室的景象，手术转播开始了。 　　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除了邢教授，还有妇产科大科主任唐主任，带组主任刘殷殷是一助，另一位主任医师是二助，莫听云的师姐苏盈袖，也不过只是三助而已。 　　至于其他规培生、实习生，则是通通没能上台。 　　患者的腹腔被打开，剖宫也被划开，羊水流了出来，胎儿的头部取出，左旋，露出胎儿的左上腹，右手取出建立输液通道，腿和身子以下的部位仍然留在宫腔里保温。 　　术中发现，胎儿的隔肌完全缺失，胸腔位置已经被腹腔的脏器完全占据。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不仅手术室里气氛凝重紧张，就是在学术报告厅里观摩手术转播的人，也都是一脸严肃和紧张，谁也说不准这台手术的结果会怎么样。 　　前面每个步骤都很顺利，意外发生在胎儿结束手术要放回宫腔时。 　　莫听云看着电视屏幕上的图像，发现母体子宫的前壁有多条怒张的血管盘桓匍匐着，就像一颗颗地/雷，只要一不小心，哪怕只是动作稍微大了点，就有大出血的危险。 　　“而且子宫已经开始收缩了，现在将胎儿放回去的难度非常大。”坐她旁边的主任又低声解释了一句。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要强行将胎儿放回宫腔，将会对母体产生非常大的损伤。 　　莫听云想起当时苏盈袖说的话，忙道：“我听苏师姐说，她们估测胎儿已经达到两千克以上了，是不是可以考虑放温箱？” 　　“这个体重倒是具备了在温箱继续发育的条件，看综合评估吧。” 　　最后经过对产妇和胎儿的综合评估，为了安全起见，决定终止妊娠，将胎儿放入温箱继续发育，手术就此结束。 　　莫听云说不上这台手术是成功还是不成功，它毕竟达到了最开始的目的，治疗胎儿隔疝，缓解母亲的痛苦，保住了这个来之不易的孩子，只是没有达到邢教授提出的最理想的那个结果。 　　手术结束，已经是中午一点多，莫听云在食堂吃了饭，然后开车去宋唐那儿。 　　宋唐早上到店里的时候，将莫听云的化妆包也带了过来，至于她的衣服…… 　　原本也该带来给她的，只是出门之前，他忽然间又起了私心，多想了一下，万一以后她还会在他这儿留宿呢，有衣服在这儿岂不是方便？ 　　这样一想，他就改了主意。 　　但莫听云明摆着是不领这个情的，她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有了女朋友，她去你家，发现你家居然有我的衣服，就算你和我是好朋友，你说人家能信么？” 　　哪个普通朋友会把自己的换洗衣物放在异性朋友家里的？ 　　反正要是她，非得翻脸不可，将心比心，莫听云觉得别人也差不多是自己这个反应。 　　所以啊，“为了你的家庭和睦，还是不要了吧，你给我拿过来呗……” 　　顿了顿，她又突然目光一闪，神情有点尴尬和难得的忸怩起来，连连摆着手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拿……麻烦你洗就很什么了……还要你收就真的……我自己来，自己来。” 　　见她这样坚持，宋唐也只好答应，只是他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觉得你是在杞人忧天，想太多了。” 　　他觉得她在自己家留宿的可能性比他找到女朋友的可能性大多了。 　　可是莫听云没听出来他的潜台词，哼了声，“胡说，我这叫未雨绸缪，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扼杀在摇篮里！” 　　宋唐耸耸肩，没再试图反驳她的话。 　　店里有一张躺椅，原本是宋唐打算小憩的，刚拿出来，就放在货柜和货架之间的空地上。 　　莫听云昨晚睡得不好，这会儿下了班，精神松懈下来，看见躺椅之后整个人就有点犯困。 　　她揉了揉眼睛，然后打了个哈欠。 　　“昨天很忙？”宋唐好奇地打听道。 　　莫听云叹了口气，“是啊，下午到晚上有两个比较……麻烦的急诊手术，住院的病人也挺多小问题，根本不敢睡死，我还得做小讲课的课件。” 　　打工人真是太难了！！！ 　　她叹口气，歪着头，有点沮丧的模样，宋唐忍不住笑了声，示意她，“那就……去睡一会儿？” 　　“……也行。”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不着的，但能闭目养神一下也好啊，就应承了宋唐的建议。 　　结果她倒是高估了自己，刚在躺椅上躺下没多一会儿，她就意识迷糊起来，没过多会儿功夫，就已经完全熟睡了。 　　宋唐坐在门口忘记看，看见她手里握着手机放在小腹上，睡得安安静静的，忍不住又笑了声。 　　莫小云啊，还是像小时候在幼儿园那样，嚷嚷着不要午睡的是她，睡得像小猪一样的也是她。 　　▍作者有话说: 　　注：本章中提及的畸形胎儿手术案例，原型为2015年武汉同济医院的一例手术，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搜一下相关报道~ 第三十六章 （捉虫） [VIP] 　　丹青阁的位于整条街的中段, 面积宽敞，光线阔朗，日光能把店里每个角落都照得通透亮堂。 　　兴许就是因为这明亮光线的关系，莫听云没能睡很久,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就醒了。 　　醒的时候, 正是阳光逐渐偏西之时。 　　她睁开眼睛之后, 她发现自己肚子上搭着一条小被子, 黄/色的, 比卡丘头上两只耳朵正对着她的下巴。 　　宋唐正在柜台后面坐着, 不知道在看什么书，时不时就翻过一页,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莫听云侧了一下身，把一条腿支起来。 　　听见动静, 宋唐立刻扭头看过去，神情颇有点惊讶，“这么快就醒了？” 　　莫听云懒洋洋地从鼻子里嗯了声，然后从被子里把手抽出来，开始眯着眼刷微博。 　　刷着刷着，就翘起了二郎腿。 　　宋唐扭头看了一眼, 挑了挑眉，一是觉得这人可真舒坦，二是庆幸这人幸好没穿裙子。 　　莫听云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刷了一会儿微博，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啧啧称奇：“宋唐, 你看微博热搜没？” 　　宋唐不太爱玩微博, 闻言摇摇头, “没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他什么都不知道，莫听云顿时有种吃瓜我最牛的感觉油然而生，一骨碌就从躺椅上爬了起来，满脸兴奋。 　　“就是那个xxx，你知道么？” 　　宋唐点头，“知道，一个明星嘛，拍过我大师兄亲戚家的电影，好像……票房一般般。” 　　莫听云原本要说热搜的，闻言顿时一愣，“……啊？你们认识的啊？” 　　“不认识啊，只是听人提起过他。”宋唐摇摇头，解释道，“我师兄的太太家……比较有背景。” 　　莫听云想起之前和他一起去悦云轩吃饭，说老板洛栖是他朋友，顿时又觉得他知道xxx没什么奇怪了。 　　反而还很好奇：“你师兄有没有跟你评价过他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没有。”宋唐哭笑不得，“本来就是不相干的人，谁会嘴碎到背后说人是非。” 　　莫听云撇撇嘴，似乎很不以为然。 　　本来嘛，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 　　宋唐见状，问了句：“你不是要说热搜的事么，提他做什么，跟他有关？” 　　莫听云立马使劲点头，脸上重新浮现出兴奋之色，满眼都是吃瓜的光芒。 　　“他去年不是办了很隆重的婚礼吗，结果今天下午，他老婆突然发长微博公开锤他睡粉，还说被他谁的女粉里有未成年人，他的工作室用招募mv女主角的手段，骗了好多刚成年甚至没成年女孩给他。” 　　“还有什么多次出轨，脚踩几条船，还会带女孩子去酒会之类的，emmm……还有还有，说他偷税漏税，哇这个已经不是普通的娱乐新闻了吧？” 　　她快速地翻阅着微博，然后又说：“跟他有合作的品牌都开始发声明说终止合作了哎。” 　　最后问道：“你说，他背后的资本会不会力保他？我看到有营销号这么说的。” 　　宋唐对别人的这些破事实在兴趣不大，但听莫听云这么问，也不由得想了想，然后道：“我不清楚，我对他现在的资本没什么了解。” 　　顿了顿，还是给莫听云多说了些自己知道的事，“其实你看到的这些娱乐圈明星，大部分都有他们自己的背景，有的大导演大资本会因为他们的家族来自同一个圈子，而迅速报团，形成一个资源庞大的关系网络，被他们看上的人，就可以进入这个圈子，得到力捧，迅速走红。” 　　“今天出事的这个xxx，以前就是这样，他被某个女导演看中，带进他们那个圈子，然后经过女导演的介绍，拍了我师兄太太那边一个亲戚投资的电影，后来他出事……” 　　顿了顿，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就是他骗了一个女粉丝，分手之后女粉丝网上曝光他们的亲密照，他的粉丝去网暴这个女孩子，闹得很大。” 　　莫听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发出吃瓜的嚓嚓声，“对对对，我也知道这件事，有好几年了吧，三四年了，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有个同学，原来很迷他的，这件事之后就脱粉了。” 　　“这件事之后他就被踢出了这个圈子，资源一落千丈，你仔细想想，这三四年来还有他的电影和电视剧在播吗？” 　　莫听云想了想，“……有啊，新拍了一部，还没播，女主角我蛮喜欢，他粉丝去跟人家撕番位。” 　　顿了顿，又问：“他为啥会被踢出那个圈子啊？” 　　宋唐耸耸肩，“看不上他，做人要有点底线，你可以花心可以滥情，但你不能人品不好，骗了人家身子就翻脸不认人，还让粉丝去网暴人家，太没品了，这样的人谁敢用，动不动就闹出点事，风险太大了。” 　　莫听云听了点点头，一脸赞同。 　　宋唐接着道：“他们现在倒比较喜欢桂棹和洛栖，桂棹还好，他本身就是富二代，洛栖……” 　　他说到这里忽然间停了下来。 　　莫听云立刻扭头去看他，“怎么了，你倒是继续说啊？” 　　“没什么可说的。”宋唐摇摇头，极为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晚上一起吃饭吧，想吃什么？” 　　“我想去吃小龙虾，附近吃就行，咱们晚点儿再去呗？” 　　看出他不想多说洛栖的事，莫听云便顺着他转移话题，提出要吃小龙虾。 　　宋唐犹豫了一下，“早点去也可以吧，你不饿么？” 　　“不饿啊。”莫听云摇摇头，“你不懂，小龙虾要当宵夜吃才过瘾，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些奇怪讲究，宋唐轻笑着摇摇头。 　　然后起身去了里间，从冰箱里拿出一个木瓜，问她：“那给你开个木瓜先垫垫肚子？” 　　莫听云看着他手里的木瓜，眼睛一转，“我来开，我来开。” 　　宋唐就把木瓜给她了。 　　她捧着木瓜出来，在收银柜台那里腾出个空地来，把木瓜的头切断，然后拿一条长的不锈钢调羹，直接往瓜肚子里面捅，一边往外刮着瓜瓤瓜子，一边道： 　　“看，这就是……我们人流刮宫就是这么干的，这样刮，刮到……” 　　说着停下来，用调羹扒拉一下刮出来的瓜瓤瓜子，“刮到没东西出来了，就刮干净了。” 　　然后用水果刀剖开木瓜，让宋唐看果肉的内壁，“就是这样啦，所以说你以后要对女朋友对老婆好啊，不要轻易随便让人怀孕，去做人流清宫，真不走运意外怀孕不能要，就早早去做药流，能不刮宫就不刮宫。” 　　她絮絮叨叨，说得啰里啰嗦的，宋唐低头看着剖开的木瓜内壁，凹凸不平，挖痕深深浅浅，乱糟糟的让人看不过眼，不由得肚子一痛。 　　随即又想到曾菲，“那我表姐上次……” 　　“是啊，曾菲姐上次人流就是这样，刮匙在她子宫里一下又一下地刮，幸好一次刮干净了，不然还要受一次罪。”莫听云一边应，一边把瓜切成小瓣，递一块给他，“你吃不吃？”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神色有点凝重。 　　莫听云见状自觉吓到他了，就拍拍他肩膀，“安啦，我问过了，曾菲姐是第一次流产，只要好好休养，以后都注意，不会影响她当妈妈的。” 　　或许是见得太多这种事，莫听云的心脏早就锻炼得强大了，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可担忧的。 　　宋唐点点头，嗯了声，然后低头打开购物软件，看了一会儿，又关上，打开微信，给叶为先发信息，托他帮忙买些上好的补品。 　　刚把钱转过去，就听莫听云哎了声，“……宋唐，问你个事儿呗？” 　　他一抬头，就看见这人把木瓜吃得满嘴都是，下巴上都沾着有。 　　于是先递了张纸巾过去让她擦嘴，然后点点头，“你问。” 　　“就是刚才那个热搜的谁……”莫听云眨眨眼，满脸鬼兮兮的，八卦且极富求知欲，“我看爆料说他早泄，是真的吗？” 　　宋唐一愣，随即满脸无语，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这人到底怎么想的，“……我又没钻人家被窝，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 　　就算是真的，人家也不会拿出来说啊！ 　　莫听云吐吐舌头，又吐槽道：“我看到我师姐夫点赞的微博了，原博说他经手过的离婚案件里，出轨对象多的，没一个听说是行的，都是人菜瘾大，下边有条评论可精辟了！” 　　“差生文具多系列哈哈哈哈——” 　　说完她就大笑出声来，宋唐反应了一下，也忍不住勾着嘴唇笑了起来，别说，这个形容还挺贴切到位。 　　笑了好一会儿，莫听云才停下来，三两口把木瓜吃完了，把瓜皮扔进垃圾桶，洗了手之后出来，刚想看看去哪家吃小龙虾，就接到了苏盈袖的电话。 　　她眨眨眼，觉得真是太巧合了，她刚刚跟宋唐说起师姐夫的微博，转头师姐就打电话来了。 　　她接起来，笑嘻嘻地问：“师姐，是不是又有什么手术教学要转播可以去看啊？” 　　电话那头苏盈袖哭笑不得地吐槽她：“你想得美，知道这样一台手术多累吗！” 　　莫听云闻言嘻嘻笑了声，问她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 　　她以为肯定是工作上的事，可是苏盈袖一开口就是：“你姐夫啊，给你揽了个可能是麻烦的事儿。” 　　莫听云吓了一跳，她姐夫可是个律师，在她心里，跟律师沾边儿的，指定没什么好事。 　　顿时有点惶恐起来，“……咋、咋啦……有人告我啊？” 　　“你能不能想点好的。”苏盈袖笑了声，告诉她，“上个周末，他不是把你朋友的画发微博了么，嘚瑟过头了，你那幅吃鸭舌的画，被他粉丝圈给品牌官博了，人家品牌方联系到他，想买这幅画做宣传，他不好意思跟你说，就让我问问你，愿意卖么？” 　　“啊这……” 　　莫听云霎时间有点傻，眼巴巴地看着宋唐，眼神有点无助，宋唐被她看得一愣一愣的，刚要问她怎么了，就听她为难地开口道：“可那画也不是我画的啊，你问我卖不卖，我不能做主啊。” 　　顿了顿，她又道：“我朋友一幅画卖几十万的，他们出多少价啊？是不是还得给我肖像使用费啊？” 　　她这问题苏盈袖也回答不上来，问到她这儿就已经是转过一手的问题了，结果她问的莫听云还不能做主，顿时就觉得头大起来。 　　“算了，这事儿不是我们能搞得来的，要不然这样，让你朋友直接加品牌方的联系方式，让他们直接谈？” 　　“我看这个行！” 　　莫听云爽快应了，挂断电话之后，把这件事告诉宋唐，末了兴奋异常地问道：“你说我是不是要红啦？” 　　宋唐满头黑线地看着她，呵呵干笑两声，“……你是个医生，要红了做什么？” 　　她摸摸头，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这个名气给你比给我实在，那……” 　　她凑近宋唐，重复之前问苏盈袖的那个问题：“那你要是卖了那副画，会给我肖像使用费不？” 　　宋唐眉头一挑，嘴角勾了起来，有点揶揄，“你又知道我会卖了？” 　　“有钱不挣王八蛋！”她瞅着他，应得掷地有声，说完之后满脸写着你别逼我看不起你。 　　宋唐：“……” 　　“走吧，去吃饭。”他转了一下头，换个话题，“再不去就到饭点没位置了。” 　　莫听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她连连点头，“对，是该去了，走走走。” 　　吃饭的地方离这里也近，开车不到十分钟，那一条街上都是吃烧烤烤鱼小龙虾这些的店，莫听云挑了家看起来人很多的，“排队的人多的地方，东西一般不会很难吃。” 　　等坐下了，她对着破旧的菜单一路狂点，“要一斤蒜蓉的，半斤麻辣的，半斤十三香的，一斤咸蛋黄的，再要两份水煮面条，哦哦，还要一斤美蛙，五个羊肉串儿，十个掌中宝，五个胸口油……” 　　“最后再来一瓶大的椰汁，先就这样，吃完再点。” 　　点完之后，还要对宋唐道：“一会儿我想吃小龙虾拌面。” 　　言下之意，你得给我剥虾啊！ 　　这理直气壮的，宋唐都不知道是气好还是笑好，忍不住吐槽她：“就你这能吃的劲儿，还想红呢，你光离出道就遥遥无期！” 　　莫听云：“……”你说的，我是个医生！ 　　▍作者有话说: 　　宋唐：死心吧，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出道的！ 　　小莫：……凭什么？？？ 　　宋唐：凭你太能吃，还咸鱼。 　　小莫：[委屈巴巴.jpg] 第三十七章 [VIP] 　　夜幕低垂, 街灯昏黄，光影照在饭店门口的台阶上，莫听云坐在店里靠门边的那张桌子，正对着门口。 　　正好是饭点, 人越来越多, 周遭说笑声起, 越来越热闹。 　　莫听云点的小龙虾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她带上手套, 先喝了两口水, 这才认认真真地开始吃虾。 　　要先把虾头拧下，吮干净汤汁, 然后再剥壳，虾开了虾背的, 很容易就剥开了，将紧实新鲜的虾肉在汤汁里滚一下，这才放入口中。 　　她剥一个吃一个，宋唐剥两个才吃一个，旁边干净的另一个碗里，没多会儿功夫就攒了一碗虾肉。 　　“现在吃面？”他抬头问了声。 　　莫听云从小龙虾的美味里抬起头来, 看着他眼神茫然了一下，然后又回过神来，点点头，“现在吃吧。” 　　吃完了虾的蒜蓉汤汁还在桌上，把水煮面倒进去, 搅拌均匀, 雪白的面条颜色慢慢变深, 挂上浓郁的汤汁, 最后把虾肉倒在最上面。 　　莫听云把筷子递给宋唐，“喏，你先吃第一口，剥虾壳辛苦啦！” 　　宋唐嘴角翘了翘，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莫听云笑嘻嘻的，问他：“怎么样，好不好吃？” 　　“还可以。”他点点头，应了声，拿过她的碗，替她装了一碗，上面盖满了虾肉。 　　莫听云吃得很香，低着头嗦面时发出呼呼的声音，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了点汤汁。 　　一不小心汤汁就蹦到了她的衣服上。 　　宋唐递给她一张餐巾纸，然后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去三天，你这几天别往我那儿白跑。” 　　乍一听这消息，莫听云一愣，抬起头来看他，嘴里还挂着一根面条。 　　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了，把面条吸进嘴里，然后问：“怎么之前没听你说？” 　　“昨天才临时决定的。”宋唐解释道。 　　莫听云想起来她订的周六去水上世界的票，忙向他确认：“真的只去三天吗？我们说好了周六去水上世界你还记得的吧？” 　　宋唐点头，“当然，我算好时间才答应你的，不会跑单，周五就回来了。” 　　说完捧着茶杯喝了口寡淡到无味的茶水。 　　莫听云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道：“那你出门是要去哪里，去玩吗？” 　　宋唐沉吟了一下，“……算是吧，去采风。” 　　顿了顿，进一步解释道：“有个玩摄影的朋友，老家是川省的，他们那边盛产藤椒，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去，带人去收藤椒，顺便帮村里的老人拍照，我去年看了他拍的照片，有点灵感，早就打算今年亲自过去看看，恰好他们明天出发。” 　　莫听云恍然大悟的哦了声，“那蛮好，出去走走，有助于激发灵感。” 　　宋唐嗯了声，又拿起一旁的手套戴上，替她剥着剩下的小龙虾，一边剥一边问：“要不要给你带点藤椒？” 　　藤椒？带给她？她能拿来做啥？ 　　一连在心里发出三个问号之后，莫听云一脸淡定地摇头，“我不要，不会做，你要不然给我妈带点回来得了。” 　　想来也是，莫医生能把手术做得明明白白，却未必能把油盐酱醋都搞个清清楚楚。 　　宋唐一点都觉得奇怪，应了声好，又说她：“有时间你记得多回去陪陪叔叔阿姨他们吃饭。” 　　莫听云知道他肯定又想起他妈妈和奶奶了，于是乖巧地应好，保证自己会多回去。 　　虽然其实她回去之后，大概率就是和小狗三月一起玩，谁爱搭理她啊，打麻将都技术那么差的人。 　　莫听云一想到这个就很惭愧，叹了口气，忍不住把心里话对着宋唐就说了出来：“我真是太没用了，一点技能都没有！” 　　宋唐顿时一脸茫然加无语地看着她，“……你一个会拿手术刀能靠专业吃一辈子饭的人，还想要什么技能？” 　　“打麻将把把能胡，斗地主盘盘能赢。” 　　宋唐：“……”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可还行。 　　他沉默了一下，继而说起另一件事，“那幅画……卖不卖，等我回来再说吧，我的意思是，价格合适就卖了，咱们不跟钱过不去，你说呢？” 　　莫听云把最后一口面条吃完了，拿起纸巾擦擦嘴，然后往椅背上一靠，把手搭在小腹上，点点头。 　　“当然啦，谁还嫌钱多啊，我只嫌它少。不过呢，这画是你的，卖不卖还是得看你，要是留着也行，咱们家也不缺这口吃的。” 　　这话说得相当在理，但语气就…… 　　宋唐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人语气就跟各打五十大板似的，忍不住好笑，眉毛动了一下，揶揄的觑她一眼，“也不能这么说，还是要问过你的。” 　　莫听云摸肚子的手停了下来，眼睛一眨，“问我？问我什么呀？” 　　“画上的人是你，我画你的时候可没给钱，也不是拿来商用的，现在要拿去做商业宣传，你要是不同意，我卖了也容易惹麻烦。” 　　莫听云听了他的解释，继续做恍然大悟状，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哦哦哦，要授权的是吧，可以可以，你随便卖好的了，我没关系的。” 　　宋唐听了嘴角一抿，眼睛都忍不住弯了起来，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忍住冲到喉咙的笑声，学她的样子点点头，蛮正经地应她：“谢谢阿云。” 　　她好像什么都懂，但有时候其实都是一知半解，然而她又很信任他，丝毫不害怕也不担心他是不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换一个人，说不定早就开始和他谈条件了，只有莫小云，什么都不要。 　　甚至还惦记着，“你说要真是卖给他们了，他们用在哪儿啊？盒子包装上吗，会不会我每次吃鸭舌都会看到我自己印在上面？还是用在他们的网店，图像下边就是优惠券，满200减20那种？” 　　实在太好奇了喂！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一定要买多多鸭舌回来送人，跟他们讲，看，这个是我！” 　　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和期待，眨眼睛的时候显得尤为天真，让人看了心软。 　　宋唐原本想要笑话她想太多，这会儿却说不出来了，“……或许你可以想一下全都要，毕竟你成年了不是么。” 　　莫听云听了就连连点头直笑，等乐呵够了，就叫了服务员过来准备要结账。 　　宋唐抬了一下手，她立刻警惕地看过来，阻止道：“我来买单！你不要动！” 　　虽然知道宋唐的画能卖不少钱了，但她还是本能地觉得他没什么钱，她知道的，玩美术的都要花可多钱了。 　　宋唐见状立刻举起手，连连点头，示意她，“OK，听你的。” 　　莫听云顺利买了单，心满意足地出了饭馆，俩人沿着来的路，慢悠悠地往停车场走，路过小卖部，她又停了下来。 　　三两下就跑过去看人家放在门口的冰柜，指着冰柜的玻璃回头朝他招手，“宋唐，你要不要请我吃雪糕？” 　　几块钱一个的雪糕她倒肯让他请了，实在是贴心。 　　宋唐指指里面一个最贵的，笑着问她：“吃这个怎么样？我看它好像是新上市的新款。” 　　莫听云闻言好奇地仔细看了一眼，“……是吗？” 　　“嗯，就要这个吧。”他一边答应着，一边拉开冰柜的玻璃门，把雪糕拿出来就要去付钱。 　　可是莫听云又犹豫了，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不然我再想想？这个雪糕十几块哎。” 　　“十几块又不是几十块，这次听我的。”宋唐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还捏了两下，也没放开，拉着她进了人家小卖部。 　　宋唐扫码给钱的时候，她拽了一下他的衣摆，哎了声。 　　他就回头看看她，见她目光落在收银台边上的糖果罐里，有点奇怪。 　　“你要吃糖么？”她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笑着问了句。 　　模样是难得的天真，宋唐一愣，忽然间觉得有点恍惚，像是看见小时候的她，从家里给她的每日糖果份例里，大方的分给他一半。 　　那时候周文秀爱给她吃苹果，说要补充维C，她每天往书包里装两个，他一个她一个，俩小孩一起排排坐的吃苹果和糖，吸引来别人注视的目光。 　　那场景太让人印象深刻了，以至于后来他有了各种社交平台的账号之后，取昵称时，兜兜转转，总会用到“苹果糖”这个名字。 　　“你要吃么？”他反问了莫听云一句。 　　莫听云摇摇头，回答得很理直气壮，“我要吃雪糕的啊！” 　　行吧，他笑了笑，给自己扫了一根棒棒糖，然后问她还要不要买什么。 　　莫听云继续摇摇头，她对逛小卖部没什么兴趣。 　　两个人一个举着雪糕一个含着棒棒糖出了小卖部，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宋唐开的车，莫听云慢吞吞地啃着雪糕，看窗外闪过的夜景。 　　到了他家楼下，莫听云跟他一块儿上去，拿了自己的衣服，跟他说了几句出门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这才走了。 　　宋唐站在阳台上往下看，看她坐进她的车里，慢慢的，车子就开远了，知道再也看不见。 　　第二天是周二，上午很早宋唐就去机场了，登机之前，他给莫听云发信息，没收到回复，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过周二上午是她的门诊。 　　莫听云的门诊病人数量得看跟谁比，很有的医生比是稍微多的，跟主任她们比是绝对少的，属于中不溜丢的那种，主要是很多病人都觉得她年轻又和气，眉眼弯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她口罩后面有张和善的笑脸。 　　于是有许多话也愿意、也敢跟她讲。 　　比如今天接诊的其中一个病人，很年轻，是真的年轻，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来医院是因为她的月经越来越少了，觉得不放心。 　　“医生，你说我会不会是卵巢早衰啊？我看网上说现在很多女性都容易这样，要做什么、什么卵巢保养？” 　　“你才二十多岁，早衰什么啦，要检查过才知道，先拍个B超去好不好？” 　　她笑着接了句，也没说什么很肯定的话，只让对方先去检查。 　　其实心里就没怎么往卵巢早衰这个方向去想。 　　等过了几个病人，这个姑娘回来了，莫听云笑着招呼她坐下说话，“检查结果我看看。” 　　一看，吓了一跳，大面积的宫腔粘连。 　　她觉得有点奇怪，耐心又详细地询问起对方的病史，妇产科嘛，头一个问的肯定就是月经周期和孕产情况。 　　得知对方做过一次人流，就问：“什么时候做的？在哪儿做的？” 　　姑娘的脸腾一下就红了，表情变得期期艾艾，“……都、都好几年了。” 　　“好几年了，那大概是十八九岁的时候？”她温声问了句，望着她的眼神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兴许是她的平静温和感染了对方，虽然觉得很尴尬，但还是放松了下来，如实回答了她的问题：“嗯……那个时候刚高中毕业，也不懂什么是避孕……后来就怀孕了，不敢让家里知道，我们凑了自己的零花钱，就去做了手术。” 　　莫听云哦了声，“去哪儿做的呢？公立医院，还是家门口的小诊所？” 　　“……家门口的小诊所。”姑娘抿着唇应道，匆匆看了眼莫听云，神情局促。 　　莫听云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点都没觉得奇怪，点点头，继续问道：“也没有休养好对不对？” 　　做手术都不敢让家里知道，更别说好好休养了。 　　姑娘点点头，告诉她：“当时就没怎么吃药，后来经常肚子疼，也没在意，都是吃点止痛药就过去了。” 　　平时也没有定期体检的习惯，拖得时间久了，小病就酿成了大问题。 　　莫听云知道或许应该责怪学校和家长给予的性教育不足，以至于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避孕，怎么去避孕，任何没有防护的同房都是不安全的，蹭蹭或者体外都有可能中招。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看来结果也已经足够坏，她未来或许很难要上孩子，但她还是温和的给她做了宣教，至少可以避免下一次意外的发生。 　　门诊一直持续到中午一点多，她回办公室去吃饭，吃饭的时候看到宋唐发给她的信息。 　　报平安的信息里有一张照片，他站在半坡上，身后是一片浓郁层叠得茂盛的绿，笼罩在蒙蒙雨雾里，他说那就是藤椒树。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就是个工具人。 　　小莫：……工具人怎么了，你看不起工具人吗？ 　　宋唐：工具人有机会转职吗？ 　　小莫：看你在哪里，在我这里不能转，去别人那里应该有机会，你要转会吗？ 　　宋唐：……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转会费？ 　　小莫：你愿意的话，我也不是…… 　　宋唐：做梦去吧！趁早死了这条心！ 　　小莫：……怎么突然就生气？ 第三十八章 [VIP] 　　宋唐第一次知道这个生产藤椒的村寨, 是在一位摄影师朋友的微博上。 　　图片里未经修饰的层叠浓郁的翠绿，充满了生机的同时，有一种浩阔的深沉。 　　特别是照片里的摘椒人，斗笠下的脸被挡住了, 看不清, 只看得清她粗糙皲皱的手穿行在荆棘之间, 肥大的旧T恤衫下体态佝偻, 胶鞋陷进了下过雨后的湿泥里。 　　这是中国的农民, 在荆棘丛里求生活。 　　朋友告诉他, 照片里这位主人公，已经七十岁, “摘椒这份工很辛苦的，干一天也挣不到几个钱, 年轻人不会来做，男人也不会来做，看得上这份工的，只有这些孃孃。” 　　那一刻，宋唐觉得自己的眼窝里，有泪意上涌。 　　他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那个总是温柔地叫他阿唐的老人，那个早早就离世的人，有的时候有没有到六十岁？ 　　宋唐不记得了。 　　此刻他站在这片土地上，山上崎岖狭窄的小路，突如其来的降雨让这片浓烈的绿意更呈漫卷之势。 　　带他上来的朋友指着不远处告诉他：“那边是崖沟, 掉下去你就掉下去了。” 　　雨水淋漓, 今天摘椒的工作已经结束, 山上除了他和朋友, 一个摘椒人也无，他爬上坡，放眼望去，满目深绿，苍茫辽阔。 　　他们下了山，借助在朋友的大伯家，刚才去看的那些藤椒树，都是他家的。 　　因为下雨，早就收工，大伯娘坐在院棚里，拿着秤，把着准星，将剔除桠叶后的藤椒果实上秤，算好工钱，摘椒人拿了钱，爱惜又小心地用卫生纸把钱包住卷起，小心地揣好，有的人会抓紧时间回家，有的则坐在屋檐下，抽烟闲聊，等着雨停。 　　宋唐一眼看过去，都是些老人，大伯娘说，年纪最大的都八十一岁了。 　　他问不担心危险吗，一个七十多岁的阿婆说：“危险呀，那个藤椒刺刺哦，胶鞋的底子都被扎穿，没得多少活路噻，零碎钱，辛苦点不妨事。” 　　宋唐趁机和她们闲聊，问她们住在哪里，有人住得近，有人住得远，很远的都有。 　　他又问摘一斤藤椒给多少钱，回答说：“讨（摘）一斤五角钱。” 　　他一愣，才五毛钱？ 　　要爬到山坡去，光着手在荆棘里穿行攀折，辛辛苦苦才能摘到一斤藤椒，竟然只给五毛钱？ 　　宋唐都不敢相信，忙转头又去问大伯娘，大伯娘点点头，说是，村里都是这个价格的。 　　而且还有字据，白底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一斤藤椒五角钱。 　　年轻些的，手脚还算麻利，上午到傍晚，可以剪出十几斤，年纪大的那几个阿婆，动作慢，一天下来也就能剪个几斤，换成钱之后，谁的都不多。 　　这点零碎钱，难怪年轻人和男人都看不上，他想到昨晚给莫听云拿的雪糕，买一个雪糕的钱，就已经比她们一天的工钱还多了。 　　要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根本没有这个想象力想得到摘椒人一天能挣多少钱。 　　他又想到刚才有个阿婆说的“活路”，这个词在当地方言里，既指工作，又指字面意思，能活下去的路，八十几岁了，还不能歇下来当个聋哑家翁，要奔着活的路去。 　　他低头打量她们的手，手臂是松弛黝黑的，手背上只覆盖着一层皮，老人斑明显可见，手腕上套着银圈，贴着风湿膏，指甲缝里有洗不干净的黑泥——这是农民的手。 　　人生那样艰难，在她们身上写满苦难。 　　宋唐想起新闻报道里和女校长抱头痛哭的辍学少女，想起有新闻说过四亿多人不上网。 　　山中岁月其实不长，这样说了几句话，等雨停了，天也就黑了。 　　因为有客来，朋友家大伯娘特地多做了两个菜招待宋唐，用腊肉炒的四季豆，和藤椒鸡，他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是因为自己来了，才让人家多花了钱。 　　吃完饭之后，他和朋友在院子外头说话，说起自己的感慨，问：“我能做点什么帮助他们么？” 　　朋友夹着烟使劲吸了一口，往外吐烟圈，“不用了吧，今年上头给了有补贴，我让收藤椒的那人明天再多给点，算我的账就行，其他的……村里有村里的规矩，外人来打破不太好，你能补今年的，明年后年呢，谁也不敢保证买卖会一直做下去，算了吧。” 　　宋唐沉默半晌，点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我听说别的地方有青壮男性去摘椒，一天给一百五，有的地方要中年妇女，手脚快的一天也有两百。”朋友又狠吸了一口烟，“但我们村，就一直是这个价，而且只有女人做这活儿。” 　　宋唐点点头，“长贫难顾，加工钱捐款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这事儿还得国家来，靠国家福利。” 　　“嗐，你多画画，我多拍照，咱们多挣钱多纳税，就算积德啦！”朋友说完这话，将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脚碾灭了那点火星。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告诉宋唐：“那边有一条旧公路，已经没什么人走了，人车都走新路，每次回来，旧公路两边的灯越亮越少。” 　　人世悲苦，挣扎求存，宋唐不知道这是多少农村的缩影，只觉得心头酸涩，又觉得有些绝望。 　　他沉默了很久，朋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沮丧，拍拍他肩膀，“早点睡啊，明天带你去看她们摘椒，顺便帮她们拍照。” 　　有些去年拍的照片，明天也要送去给她们。 　　入了夜，躺在木板床上，也不敢频繁翻身，因为会发出嘎吱的声音，他压着声音给莫听云打电话，问她在做什么。 　　那边热闹得很，莫听云一家人在外头吃宵夜，刚说了几句话，就听见上菜的声音：“这是葱炒螃蟹！” 　　又有略熟悉的声音：“阿云你要多少粥啊，今晚的虾蟹粥很甜哦，多喝碗啦。” 　　“好的好的，外婆你先帮我舀一碗，不要虾不要蟹。” 　　“不要吗，虾好大只哦？” 　　“不要不要就不要，我要吃椒盐虾！” 　　是真的热闹，宋唐听了半晌，始终舍不得挂断电话，好像就这样听听那些热闹也好，能让他觉得没那么难受。 　　因为他永远热爱繁华，好日子谁不想过。 　　莫听云看周外婆帮她舀好了粥，喜滋滋地道谢：“谢谢外婆！” 　　一低头，看见手机还在通话中。 　　忙又把手机贴到耳边：“喂？宋唐你还在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愉悦的笑意，活泼的气息扑面而来，宋唐的呼吸立即顿了顿，忍不住也笑起来，“在啊，听你说要吃椒盐虾呢。” 　　莫听云丝毫没有被偷听的尴尬，嗯嗯应了两声，兴致还是很高，“等你回来，我请你吃啊！” 　　“那就劳莫医生破费扶贫了。”他轻声应了一句。 　　他已经早就放弃跟莫听云强调自己有钱花这件事了，随她去吧，大不了他以后多补偿给她好了。 　　可能是在工作中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人太多，莫听云有时候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她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宋唐的不对劲。 　　犹豫了一下，问道：“……宋唐，你怎么啦，是不是不开心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安静了下去，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他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说话，声音好似有点哑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么，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莫听云嗤了声，“我有耳朵，当然是听出来的啦！” 　　说完又问：“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呀？” 　　有点点茫然又很认真的语气，软软的，宋唐想起她昨晚吃雪糕时贴着车窗往外看的样子。 　　莫小云永远无忧无虑，怎么能知道这里的苦，他也不想要她知道。 　　于是嗯了声，叹口气：“山里蚊子多，木板床睡着硌腰。” 　　莫听云不知道出去采风通常是住在什么样的地方，也不知道宋唐在考古工地睡的床跟这也差不多，他说是什么，她就信什么了。 　　“那……那、那真是辛苦了，可是……谁叫你非要出去的，自己选的嘛，好好做完这件事咯，等你过两天回来，我买的宁夏硒砂瓜到了，给你做西瓜刨冰吃啊？” 　　她刚说完，宋唐就听见周文秀说了句：“就光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正经的饭菜一点都不会！” 　　他忍不住悄悄地笑了声，然后嗯了声。 　　通话很快就结束，宋唐内心翻滚了一天的情绪慢慢平息，他意识到他只能做一个记录者，而不可能是救世者。 　　第二天，烈日当空，和前一天的大雨截然不同。 　　已经早上十点，摘椒的工人还在院坝里吃稀饭，因为昨天下了大雨，山里水汽重，要等雾露都散了，才好上山去把藤椒剪下树来。 　　“那我们先发照片噻，再帮想照的人照一下。”朋友道。 　　宋唐点了点头，他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他来这里，本身就只为观察这里的人。 　　朋友转身回屋，拿出一包洗出来的相片，也拿来了相机，把相机递给宋唐之后，把相片倒出来，一个个的寻找着相片的主人。 　　基本都是单人照，她们拍照的时候，会特地将衣服的扣子重新扣一遍，扯扯衣袖，抿抿头发，坐在椅子上，姿态拘谨，又笑得爽朗。 　　院坝里热闹起来，宋唐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她们拿到自己照片之后欣喜地和别人分享，又爱惜的摸摸相片，像是要擦掉上面的灰尘。 　　他庆幸手里拿着相机，可以记录下这一刻。 　　等相片发完，朋友又帮去年没拍的人拍照，拍完之后，许诺道：“最晚明年这个时候拿给你，也有可能是春节。” 　　对方就高兴地笑笑，脸上眼里露出期待来。 　　到了中午，远处山顶的雾都散开了，枝叶都能清晰地看见，大家这才背着背篓和工具上山。 　　宋唐带着自己的相机跟了过去，尽量在不打扰她们的情况下，和她们聊几句，也拍些照片。 　　回来一看，他拍得最多的，果然是她们的手。 　　两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宋唐回到容城是，是周五中午。 　　这个时候的莫听云，在手术室里给病人进行着最后的缝合。 　　因为可以休一个完整的周末，还多半天，她心情不错，跟麻醉医生还有云莉他们说着笑，听他们说起今年的执业医师考试。 　　“考操作不是每次都说最好穿无标识的白大褂么，我们有师弟师妹穿了没标识的去考试，结果准考证上就有医院名字，他们说有些考场考官是隔壁医院的，看到咱们医院的就默默地把标准放严，无标识白大褂就穿了个寂寞，真是笑死。” 　　“省医的吧？”莫听云听完笑着问了句。 　　麻醉医生傲娇地哼了声，“什么省医，叫它二院！我们是一院，是它大哥大！” 　　莫听云忍不住又笑了声，“别这样，冤冤相报何时了。” 　　麻醉医生几乎天天跟她们搭台，都已经熟透了，平常说话总是开玩笑，这会儿也是，她看一眼莫听云，来了句：“你这种在二院毕业，一院拿工资的，说难听点就叫两姓家奴。” 　　莫听云：“？？？” 　　是你飘了，还是我的电刀没电了？是不是想打架？！ 　　她立刻就呛回去：“你这叫破坏人民内部的安定团结，我要举报你！” 　　“举报我你有奖金领吗？有的话别忘了跟我五五分哈！” 　　“走走走，懒得理你！” 　　这边说笑着，手术已经完全结束了，莫听云在手术中心的更衣室冲了个澡，这才换了衣服下班。 　　她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一点，先是去取快递，然后才是给宋唐打电话，问他回来没有。 　　宋唐其实也是刚回来，放下行李简单洗漱过后，就直接去了丹青阁，刚开店门，就接到莫听云的电话。 　　也没有过很久，大概是半个小时左右，他站在店门口，远远看见挂着熟悉车牌的车子向这边靠近，在前面树下的停车位停好车，然后莫听云从驾驶座上跳下来。 　　打开车尾箱，抱出一大堆的纸盒，兴冲冲向他走过来，“宋唐，我们来开箱啊？” 　　他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好啊，需要我做什么？” 　　莫听云很欣赏他的上道，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需要你当观众，看看我的品味如何。” 　　宋唐：“……”懂了，这是让我当彩虹屁制造机。 　　▍作者有话说: 　　小莫：彩虹屁吹得好给你奖励！ 　　宋唐：先说来听听？ 　　小莫：请你吃饭！ 　　宋唐：……就这？这不是你天天在做的事？ 　　小莫：你不要不识抬举！ 第三十九章 [VIP] 　　莫听云的盒子太多了, 收银台上放不完，索性全都堆在地上。 　　宋唐给她拿了个马扎，“怎么买了这么多，你们游戏的周边是搞批发的么, 东西多了岂不是烂大街？” 　　别看莫听云沉迷游戏里野男人的颜, 她神智其实相当清醒, “你以为游戏公司像你们艺术家这样, 什么都讲究精雕细琢, 爱惜羽毛？笑话, 玩家在他们眼里，不过是韭菜罢了, 流水最重要，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停服, 韭菜不割会老的。” 　　她说得挺有道理，宋唐一时无言以对，只好问她都买了些什么。 　　莫听云兴致勃勃地嗯嗯两声，问他要了美工刀，低头一秒沉浸入拆快递的快感当中。 　　“不管里面装的东西怎么样，起码拆快递让我很激动！” 　　“买快递要的就是这种不确定的期待感, 赤鸡！” 　　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拖过美术架前的椅子，坐在她的旁边，弯腰看着她拆出来的包装盒。 　　黑色的包装盒，盒面上有不同的烫金花纹, 他数了一下, 有四个包装盒, 忍不住挑了挑眉, “这是……四个野男人的你都买了？” 　　莫听云连连点头，“我雨露均沾。” 　　“您可真是个昏君。”宋唐嗤了声，略微有点嘲讽地吐槽了一句。 　　莫听云立刻抬起头来，仰着脖子看向他，发射死亡射线，“你想死吗？” 　　有你这么当观众的？ 　　宋唐忍着笑，举起双手，“OK，OK，我错了，你是博爱的小公主，心胸宽广，心怀大爱。” 　　莫听云这下心情舒畅了，点点头，大言不惭，“没办法，谁让我就是这样的人呢。” 　　宋唐被她的不要脸逗乐了，又嗤了声，问：“这盒子是什么的？同款盒子，同一个系列的东西？” 　　“嗯，是丝巾。”莫听云低着头继续拆箱习，随便地应道。 　　宋唐来了兴致，伸手拿起一个盒子，“介意我先看吗？” 　　莫听云摇摇头，“不介意啊，你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损坏的吧。” 　　得到允许之后，宋唐打开了盒子，盒盖一掀起来，就是一张人物立绘卡片，应当是某位主角的形象，旁边还有烫金的花纹，中间有个蝴蝶图案，看起来颇为精致。 　　丝巾算不上质量很好，但也还过得去，宋唐没有拿起来，就摸了摸，又合上盖子。 　　这时莫听云又拆出来几枚马口铁胸章，每一枚都印有一个角色的头像，她举着给宋唐看：“好不好看？” 　　“还不错，色彩很好。”宋唐应了句。 　　她点点头，继续拆其他的，接下来是四个玻璃茶杯，都配有对应的杯垫，颜色从边缘向下向里晕染，看起来很雅致，杯身和杯垫中央都印有花纹，各自成套。 　　好看是好看，可是…… 　　宋唐实在没忍住，问道：“你买这么多丝巾，戴得过来么？这么多杯子，会不会积灰？” 　　“当然不会啊！”莫听云应得信誓旦旦，“杯子我可以自己家一个，我妈家一个，再在这里放一个，办公室放一个啊！丝巾我可以拿来收藏啊！” 　　她怎么可能买没用的东西！ 　　宋唐顿时无语，接下来看她拆出一堆笔和挂件来，竟然都不觉得惊讶了。 　　可是拆完之后，旁边还有几个箱子，而且明显有点不太一样，似乎不是同一家店铺出来的。 　　一时间好奇：“那几个箱子里的是什么？” 　　“联名首饰和手办，还有香水。”莫听云应道，伸手拖过来一个纸箱。 　　宋唐的好奇心终于从被一堆圆珠笔打击的无语里恢复，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手里的盒子。 　　拆出来的是几个长方形的盒子，莫听云打开一个，看见里面先是有一张角色签名卡片，然后是四样东西，耳钉耳环胸针和发圈。 　　因为是和某个品牌饰品联名，东西质量相当不错，宋唐从她手里接过来，仔细地端详了片刻，然后笑起来，“我觉得你今天所有的东西里，就这样是值得的。” 　　莫听云一愣，“难道其他不值得吗？” 　　宋唐闻言额角一跳，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莫同学，你看看你买的那都是什么，圆珠笔就十几支，用都用不完，放得太久了还会坏。” 　　莫听云顿时讪讪，“买的时候太兴奋了嘛……” 　　“下次你还是买这种吧，手办、香水都行，别买这么多本子和笔之类的，你已经毕业很久了！” 　　宋唐真的是无语，觉得自己面对这些文创产品实在夸不出她眼光好干得不错的彩虹屁来。 　　莫听云嘿嘿一笑，追问道：“你觉得这几个饰品，都怎么样？” 　　“都很不错。”宋唐点了点盒子里的那枚胸针，“色彩都很饱满，设计感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它实用性很强，像这枚胸针，你可以上班时佩戴，也可以在穿略微正式一点的衣服时佩戴。” 　　莫听云点点头，道：“发圈和耳钉耳环就随时都可以戴，只要能搭衣服。” 　　宋唐弯了弯眼睛，“我看你有耳洞，戴上试试效果？” 　　他说着，拿起盒子里那对黑色猫猫头耳钉，递给她。 　　莫听云接过来，扯着自己一边耳珠，把耳钉扎进了耳洞眼儿里，戴好之后晃晃脑袋，“怎么样，好看不好看？” 　　宋唐摸摸下巴，“还不错，头发一定要扎起来，丸子头花苞头最好。” 　　刚好她今天就扎了个花苞头，他说完之后没忍住，伸手捏了捏。 　　莫听云抬手拍开他的爪子，又继续去拆其他纸箱了。 　　拆出来几个立牌和粘土人手办，她抬头抻着脖子看看宋唐除了电脑和笔筒之外，什么摆设都没有的收银台柜面，眼睛一转。 　　“宋唐，立牌和手办可以放你这里吗？” 　　她伸手指指柜台，直勾勾地看着他。 　　宋唐失笑，点了一下头，“可以。” 　　莫听云很高兴地站起来，把其中一个人物立牌和粘土人放到电脑边上，双手合十喜滋滋地打量了好一会儿。 　　等她将所有快递都拆完，宋唐起身，把纸箱都收起来，拿到门口的角落放着，环卫阿姨会来收走拿去卖。 　　转身回来，莫听云还在摆弄她的东西，往空气里喷香水，用手扇两下闻香，几个来回之后，整个店里都萦绕着几种香水杂糅的香味，有点呛。 　　宋唐抬手闻闻自己的胳膊，叹口气，“我这辈子就没这么香过。” 　　莫听云听了就笑，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幸灾乐祸，捂着自己鼻子，“……我觉得有点呛。” 　　“……还不都是你自己干的好事。”宋唐撇了一下嘴角，问她，“晚上一起吃饭？” 　　莫听云眨眨眼，转头看看外面的太阳，再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张了张嘴，脸颊一边就鼓了起来。 　　宋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她的声音，扭头看过来，有些疑惑。 　　她扁扁嘴，有点委屈，“我还没吃午饭。” 　　宋唐一怔，连忙追问道：“你怎么没吃午饭？这都三点多快四点了，你怎么还没吃午饭？” 　　“我下手术就过来了啊。”莫听云应道。 　　宋唐看着她，眉头蹙起来，像是有些生气了，“那你刚才还一直拆快递？快递重要，还是你的身体重要？你是医生，不会不懂这些，怎么连哪个轻哪个重都分不清？” 　　莫听云被他说得很惭愧，垂头丧气地低着脖子，“我太高兴了，就忘了……” 　　这会儿宋唐看她的目光十分不善，就像看一些欺骗家长的孩子一样，他张了张口，想数落她几句，到底又没舍得，只是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角，“你就作死吧！” 　　骂完又没好声气地扔下一句：“好好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给你买点吃的。” 　　见到宋唐不仅没继续说她，还要去给她买吃的，莫听云立刻就精神起来，“我想喝奶茶。” 　　宋唐恨不得立刻转身去捂住她的嘴，“……你少在这里给我得寸进尺！” 　　“……哦。” 　　没有就没有吧，奶茶这东西不健康，还是要少喝，莫听云在心里安慰自己。 　　幸好丹青阁开在这条街上，不管往左走还是往右走，都可以找到卖食物的小店，宋唐考虑到过不了多久就要吃晚饭了，最终选择给莫听云打包了一份牛肉丸粉。 　　提着打包好的餐盒出来，看见对面有家奶茶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要一杯抹茶拿铁加冰淇淋加波霸，三分糖，少冰，中杯就好，谢谢。” 　　刚回到店里，就看见莫听云正在切西瓜，鲜红的瓜瓤通红剔透、水润多汁，在空气里肆意地散发着香甜和凉意。 　　最要紧的是，这只西瓜巨大。 　　宋唐看得有些震惊，半天才问道：“……你哪来的瓜？这么大，十几斤吧？” 　　莫听云点点头，“卖家说是十六斤，就是我之前跟你讲的硒砂瓜啊，今天送过来了，特别甜，你快来试试。” 　　“这么大，你应该拿回家去，人多才能吃得完。”宋唐有点无奈地摇摇头。 　　莫听云也跟着摇摇头，“不啊，这个是给你买的，家里有家里的。” 　　宋唐又一愣，这人怎么还惦记着给他送东西呐？ 　　“快来吃！”莫听云又招呼了一句，“你先吃瓜，我先吃粉，啊哦——” 　　她看到了奶茶，立刻就高兴起来，笑得牙齿都露出来了，“有奶茶太好了！” 　　垃圾食品虽然不健康，但它可以带来快乐啊！ 　　宋唐看她美滋滋地开始喝奶茶了，顿时就忍不住扶额，“早知道你有西瓜，我绝对不给你带奶茶回来。” 　　莫听云眨眨眼，做了个庆幸的表情。 　　西瓜实在是大，两个人无论如何都吃不完，宋唐又担心剩下的放到明天会不能吃，于是打算出门给左邻右舍送一送。 　　莫听云却一把拉住他，“你先吃吧，一会儿我去送。” 　　“我去就行了，外头晒，你别跑了。”宋唐摇了一下头，仍旧打算往外走。 　　莫听云拉他的力气更大了，“不行，还是我去！” 　　“……你必须去的理由是？” 　　“我刚好今天要去收几个铺面的租金啊！” 　　这理由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宋唐顿时就不吭声了，拿了一块西瓜往前边一坐。 　　硒砂瓜的口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瓜肉没那么脆，有点像哈密瓜，微微的沙，带着一股软糯，果味不是很重，但很甜，甚至可以说是蜜甜，并且真的有点淡淡的蜂蜜味。 　　他很快就吃完一块，瓜皮扔了，又去拿另一块，然后和莫听云说起另一件事，“那幅画，我卖掉了。” 　　莫听云嗦粉呢，闻言立刻抬头，“……卖了多少钱？” 　　“三百万。”宋唐应道，“至于怎么用，听说是会用在网店和线下实体门店，包装盒上会不会用到，暂时还没听说，还有……” 　　他顿了顿，看着她笑了一声，“他们还送了一个福利，免费赠送一年的鸭舌无限吃套餐，一个月送两次，这回你想吃多少都行了。” 　　莫听云先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啊啊啊地尖叫着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吃到很多他家的鸭舌了吗？！” 　　这个反应去当代言人都合格了，宋唐哭笑不得地起身扶了一下被她撞到桌边的奶茶，“淡定点，鸭舌而已，你想吃什么时候没有，缺这几块钱？” 　　“那不一样！”莫听云兴奋到手舞足蹈，“是可以买得起，天天吃都行，但这个是免费的啊，不要钱的难道不香吗！” 　　宋唐这下更哭笑不得了，“……行行行，到时候送来了都给你，可别吃腻了。” 　　“吃腻了就送人嘛，多大事儿。”莫听云一脸无所谓地摆摆手，“以后要是碰上晚上的急诊手术，结束以后大家一起喝奶茶啃鸭舌，想想就很有意思啊！” 　　宋唐：“……”看来这鸭舌还没送来呢，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 　　▍作者有话说: 　　宋唐：希望有些人记得，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 　　小莫：……你啥意思？？？ 　　宋唐：品牌爸爸的福利是给我的，但你吃了，就…… 　　小莫：……我得给钱？ 　　宋唐：看您说的，这会儿我也不缺钱呐。 　　小莫：那你还这么小气？真是看错你了！ 　　宋唐：emmm…… 第四十章 [VIP] 　　傍晚五点, 太阳慢慢向西坠落，还有阳光，但已经被周围的楼房遮挡，照不到这条街上了。 　　很多饭店已经开始迎来晚市的客人, 菜市场几个出口都有人进进出出, 买菜做饭的居民来来往往, 小食店的生意十分兴隆。 　　莫听云和要收租的几家租户约好之后, 这才慢悠悠地出了丹青阁往街上走。 　　今天要收的, 是几家做水果生意的租, 收完之后，她顺便买了些水果, 然后又晃悠回去找宋唐。 　　她这一来一回，大概花了半个多小时, 宋唐已经收拾好东西，关了店里的空调了。 　　他们要去蛮远的一个区吃烤鳗鱼，莫听云一甩头，“走吧，我们出发！” 　　宋唐帮她提着东西，走到门口, 转身拉下卷帘门时提醒了一句：“你收的租不用及时转给阿姨吗？待会儿银行下班，明天又是周末，钱到账得比较晚。” 　　莫听云摆摆手，“不用转，收来的钱都是我的。” 　　宋唐一愣, 似乎没听明白她什么意思。 　　见状, 莫听云又继续解释道：“上次我跟我妈说了, 我想买个包, 让她把上次收的留给我花，后来她干脆让我以后自己来收租，收多少我就拿多少。” 　　宋唐顿时瞳孔地震，莫小云这就开始继承家产当包租婆啦？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在同龄人还在读书伸手跟家里要钱的时候，莫听云就继承了八套豪华房产，那时候也还好，虽然房子在她名下，但租金她一毛钱都莫得。 　　现在好啦，同龄人绝大多数都还在拼命工作就为了在容城买一套房安家落户时，她的名下不仅有八套房在收租，眼下还多了这半条街的商铺等着她收租。 　　全都是她的零花钱！！！ 　　宋唐只要一想，就觉得自己是柠檬树上的柠檬果，酸不溜丢的，老天爷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账东西！ 　　可这人还在嘀咕着吐槽：“虽然收钱是比较爽，但是很累啊，还按季度收，回头我得跟我妈商量一下，能不能跟租户重新签一份合同，改成按年付租。” 　　宋唐……宋唐不想搭理她，别的不说，这人以后是要来找他收租的：） 　　莫听云刚系上安全带准备开车，手机响了一下，一看，是办公室打来的，她立刻停下了踩油门的脚。 　　“我是莫听云，什么事呀？” 　　“云姐，你那个18床盆腔脓肿的病人，下午又开始发热了，家属说她觉得下腹比昨天要痛一点，你有什么特殊处理吗？” 　　“她今天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出来了你拍一下我看看。” 　　“好。” 　　挂断电话，想着还要看病人的检查结果，莫听云干脆和宋唐换了个位置。 　　刚在副驾驶上坐好，莫听云就收到了值班同事发过来的信息，是18床患者的检查结果。 　　患者来的时候，是下腹疼痛伴发热6天，但在五年前，她的月经就开始不规律，而且有明显的痛经，三个月前，她在外院被诊断为子宫肌瘤、子宫腺肌症和卵巢囊肿，吃了三个月的地屈孕酮，痛经稍微缓解，但是六天前，她从外地出差回来之后，就开始持续的下腹坠痛，而且伴有发热，再次去医院检查，竟然从腹腔中抽出了血性液体，检查报告中写着：镜下可见RBC和脓球满视野。 　　经过抗感染治疗无效，家属将她送到了一附院青浦分院，急诊科收入妇科，刚好分到莫听云床上。 　　入院之后，结合检查结果，莫听云给出了卵巢脓肿，右输卵管、左输卵管积脓、子宫腺肌病和糖尿病的临床诊断，按照脓肿引流+抗生素+支持疗法的一线治疗方案，给了头孢曲松和甲硝唑磷酸二钠抗感染，可是已经三天了，效果仍然不理想。 　　这就很让人头秃，她吐出口气，不自觉地屈起手指敲敲膝盖，在心里盘算着现在给病人做手术，是不是个好时机。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宋唐开着车，见她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问了句。 　　莫听云被他的声音拉回思绪，脖子往后一仰，靠在座椅的比卡丘小枕头上，叹了口气，“有个病人，用了药，效果很不好，现在都还没退烧，我在考虑要不要周一给她做手术。” 　　宋唐侧了侧头，对她说的病人表现出了些许兴趣。 　　反正离到吃鳗鱼的店还有很远，莫听云干脆跟他说起这个病人的大概病史，虽然没有多少句话，除了病情发展经过，私人信息一概没有，但宋唐还是听出了疑惑： 　　“怎么五年前就不舒服，她不积极治疗呢？一向规律的事情突然打破常规，应该必有缘由才对吧？” 　　莫听云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但她起始的症状，只是月经不规律和痛经，月经不调是很多女性都会碰上的问题，她可能觉得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每个月也就痛两三天，忍忍就过去了，加上很多人都没有定期体检的习惯，也就谈不上及时发现及时治疗。” 　　“还有一点很重要，相当一部分十分排斥去医院，总觉得进医院没好事，只要一去，没病都能看出病来，非得扛不下去了才去医院看病的人比比皆是。” 　　“又或者工作太忙，想看但没时间来看，反正种种原因叠加，加上在外院治疗了几个月，到我们医院的时候，情况已经相当糟糕了。” 　　宋唐哦了声，还是有点疑惑：“那她……在其他医院治疗了几个月，怎么没有医生考虑要做手术？” 　　“这个我不太清楚。”莫听云摇摇头，“我看过她在外院的治疗记录，下的诊断和我的不一样，很可能是那个时候她的病情和现在不一样，她可能是最近才病情突然急剧进展。”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一线治疗方案对她来说，效果不好，需要更换，就算不做手术，我也要给她换药了。” 　　“那么……”宋唐其实不怎么懂这些医学上的事，只能将自己代入到病人的角色，问她，“如果换药之后效果还是不好，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依照她现在的情况，最坏的结果，就是出现脓肿破裂、瘘管形成，甚至是感染性休克等严重的并发症。”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抿抿唇，“所以我才纠结手术这件事啊，把握手术时机实在太重要了。” 　　“手术会很困难吗？或者说，成功的几率大吗？” 　　“如果只是单纯的脓肿……” 　　莫听云刚说到这里，手里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低头一看，同事又发来一张检查结果，CA125 181.8U/ml。 　　她没说完的话立刻咽了回去，低头摁着手机屏幕给同事回信息，让帮她给病人开一个B超复查，然后直接给徐秋白打了电话，问要不要请会诊。 　　徐秋白还在医院，她看了一会儿患者的病历记录和检查结果，然后道：“先把这个疗程的药打完，继续观察吧，周一请会诊看看。” 　　得了指示，莫听云松了口气。 　　挂断电话之后，她没有继续之前被打断的话，反倒让宋唐惦记上了。 　　“刚才你说如果是单纯的脓肿会怎么样？” 　　“别提了，她的脓肿不单纯。”莫听云揉了一把脸，“CA125的数值那么高，我需要怀疑她是不是肿瘤了。” 　　宋唐顿时一愣，“……这么严重吗？” 　　莫听云点点头，“是啊，情况之糟糕，有点点让我意外。” 　　看来如果有不舒服，还是得及时去医院就诊，不然小病拖成大病，真是让人头秃。 　　不过这只是一个插曲，安排完病人做复查之后，莫听云又淡定了下来，“先就这样吧，急也急不来。” 　　她说完，伸手打开了车载电台，一阵音乐声流淌出来。 　　不知道是哪个台在播音乐节目，主持人刚说完话，歌曲前奏的声音立刻响亮起来，一听就是很老的歌。 　　“依稀往梦日曾见，心内波澜现……” 　　女声一出，就知道是哪首歌了，莫听云忍不住跟着唱了下去，“抛开世事断仇怨，相伴到天边……哎，宋唐你还记不记得这首歌是哪部电视剧的？” 　　宋唐屈起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笑起来，“小看我是不是，《射雕英雄传》的主题曲谁不知道。” 　　他们长大到能看懂电视剧那个年龄的时候，83版的射雕英雄传已经没有当年刚开播时那样万人空巷了，也不会在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播出，而是在下午或者深夜，再有就是暑假。 　　莫听云他们看肯定是在暑假，那时候一起重播的还有《还珠格格》和《白娘子传奇》，有时候也会播《上海滩》和《大侠霍元甲》，都是些时至今日想起会觉得非常经典的电视剧。 　　小孩最喜欢看，只要电视一开始播这些剧，暑假就来了，意味着可以不用去上学，可以睡懒觉，可以到处玩到处跳，反正就会很开心。 　　宋唐想起小时候的暑假，印象最深的，竟然是陪莫听云玩过家家，她要扮小燕子，要扮白娘子，要扮冯程程，还要一人分饰两角，既是黄蓉，又是穆念慈。 　　搞得宋唐就只能跟着她来，当五阿哥、许仙、许文强，然后又要在郭靖和杨康之间来回切换营业。 　　“我以前居然能陪你把这些游戏都玩下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忍不住咋舌吐槽道。 　　莫听云笑起来，“说明你是个好人！” 　　“得了吧。”宋唐嗤笑一声，又逗她，“小时候表演欲这么旺盛，怎么长大了没想过当演员？” 　　莫听云眨眨眼，“当然是因为长大以后表演欲没有了啊！” 　　而且当演员这么好当的？还不如在家躺着收租舒服。 　　当电台里的歌放到“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饭店到了，外面的天也已经黑透了。 　　“我看网友说这家店的招牌是烤活鳗，感觉应该很好吃。”莫听云一边走一边对宋唐介绍道。 　　这是一家烤肉店，烤鳗是主打，一进门就能看到大大的海鲜池，缸里养着活鳗鱼，一条条都婴儿手臂粗，看起来就很鲜活生猛。 　　莫听云去点菜，还特地拜托老板：“帮我抓一条最肥的。” 　　老板满口答应，说一定一定，宋唐看了在心里暗笑，其实在老板心里，搞不好每条都是最肥的那条。 　　鳗鱼要现点现杀，其他的菜倒可以扫码点餐，莫听云眼疾手快地自己拿手机扫了一下，然后对宋唐道：“我扫了，我来点就行。” 　　宋唐无奈地笑笑，知道她又要抢着请客了，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半晌才吐槽了一句：“这就是单身了二十七年的手速啊，莫医生。” 　　莫听云：“？？？”感觉受到攻击。 　　她立刻瞪了他一眼，“大画家，你不要把你手速慢的理由推给你单身了二十八年这件事上，还是说你在外面有狗了？” 　　“什么叫……外面有狗？”宋唐被她噎得好气又好笑，先是嗔她一眼，又替自己挽尊，“我跟你是同年生的。” 　　“算农历才是同年！”莫听云忍不住提高声音强调，“按阳历算，我是晚你一年的，身份证上就是我27你28，你比我大一岁，没得洗！” 　　莫听云农历生日在腊月快过年的时候，宋唐比她大了七个月，在农历五月，于是换成阳历，莫听云每次都在第二年一二月份过生日，她很庆幸自己的生日小。 　　正说着生日的事，现杀的活鳗鱼送上来了，鳗鱼段还带着皮，看起来肉很肥美，鱼头上的嘴竟然还在动。 　　宋唐吓了一跳，定神之后就见莫听云正和鱼眼睛对视着，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一时间觉得好笑，“你就不怕看多了待会儿不敢吃？” 　　莫听云抬起头，移开视线，撇撇嘴，“怎么可能，不存在的，兔兔那么可爱，我也爱吃。” 　　更何况烤活鳗真的好吃，有两种吃法，白烧和蒲烧，蘸点山葵一起吃，鱼肉弹牙入味，还没骨头，而且还是老板来帮忙烤，他们只需要负责大口吃肉，别提多爽了。 　　后来还有烤五花和烤牛肋骨，味道也好，肉新鲜，且味美多汁，但吃到最后，印象最深的还是烤鳗鱼，滋味让人难忘。 　　莫听云走的时候还感慨了一句：“下次再来，就只吃鳗鱼！” 　　宋唐失笑，拉着她避开擦肩而过的车子，“下次再说吧，回去以后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水上世界，不养好精神怎么玩。” 　　说到这个莫听云就来劲了，连连点头，对明天充满了期待。 　　▍作者有话说: 　　宋唐：老板娘，没钱的话接受以身抵租吗？ 　　小莫：……我得看看你伺候得好不好。 　　宋唐：我伺候的好不好你心里没数吗？？？ 　　小莫：……… 第四十一章 [VIP] 　　水上世界游乐园距离莫听云和宋唐居住的城区, 开车要开两个多小时，游乐园十点开门，他们要在八点左右就出发。 　　为了去玩，莫听云难得积极, 不到七点就起来了, 洗漱过后, 化了妆, 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美美的, 这才心情大好地出了门。 　　宋唐刚准备好出门要带的东西, 就接到她的电话，“宋唐！我到你家楼下了, 快下来！” 　　她声音里高昂的兴奋情绪瞬间让原本安静的早晨变得热闹起来，宋唐察觉到了空气里、或者说是自己心境上的改变, 忍不住笑了声，“马上就下来。” 　　挂断电话之后没几分钟，宋唐就走出了楼道，一眼就看见看着车门站在那儿的莫听云。 　　她穿了一件水洗蓝的牛仔热裤，长度只到大腿，紧绷绷的布料勾勒出她姣好的臀腿曲线, 修长光滑，白皙如玉，白色的衬衫衣摆束进裤腰里，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 　　头发编成麻花辫别在胸前，辫梢用了宋唐昨天见过的串有玫瑰花吊坠的发圈, 和耳朵上玫瑰花耳环交相辉映。 　　她俏生生的站在那儿, 宋唐只看了一眼, 就觉得一阵朝气蓬勃又甜美诱人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走向她的短短几步, 足够他在脑海构思出一幅绝美的美人图。 　　“你来啦，快点快点，你开车好不好？”莫听云见他过来了，立刻就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宋唐下意识地应了声好，伸手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擦肩的一刹那，他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今天你的香水味道很棒，昨天那些的其中一瓶？” 　　很纯正馥郁的玫瑰香，像是早晨枝头还带露的开得正盛的花朵，自顾自地美丽着，跟她今天的饰品很相配。 　　虽然有点奇怪他今天居然会注意到自己用什么香水，但莫听云还是老实地摇头应道：“不是啊，这是我平时偶尔会用的那支，不过主调也是玫瑰。” 　　也就节假日出门会用到，一瓶一百毫升的香水，她能用到天荒地老。 　　宋唐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味道很好闻。” 　　这已经是第二次夸她香水好闻了，莫听云弯着眼睛笑，逗他：“你这么喜欢，要不要我送你一瓶啊？” 　　宋唐摇摇头，笑了一下，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了，耳尖有点发红。 　　去游乐园的路上宋唐负责开车，莫听云负责玩手机吃零食和找话题聊天一条龙。 　　先是问他带了什么，宋唐道：“泳衣，还有相机。” 　　去了游乐园的水上世界是要下水的，莫听云的眼睛一转，拿眼神在上身转了几圈，特地在他的腹部流连。 　　宋唐立刻就扭头看了过来，“……你、你看什么？” 　　“看你啊。”莫听云老神在在，“我在想，你有没有腹肌，我可记得你小时候只有小肚子。” 　　宋唐一愣，随即尴尬起来，脸孔浮上一层微微的粉色，耳尖又红了，“……你也说那都是小时候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有咯？”莫听云歪了歪头，眼睛里露出一丝期待来，“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看到你的腹肌啦？”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就像是…… 　　宋唐自觉受到了调戏，立刻一眼横过去，“莫小云，你注意点，你是女孩子！” 　　不要表现得像个急色鬼一样好不好？！ 　　莫听云撇撇嘴，“我什么没看过啊，大不了让你看回来……呃……” 　　她一边说一边摸摸自己的肚子，卡壳了一会儿，然后一脸淡定地继续：“哦，看不了，我没有腹肌嘤嘤嘤。” 　　宋唐被她的话和动作逗得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抿着嘴看着前面那辆车的车屁股，不接她的话茬。 　　莫听云见他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伸手拿过一包薯片拆开，咔哧咔哧地开始边吃零食边玩手机。 　　宋唐顺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周末早上的城市电台有一档音乐节目，主题是盘点过去那些脍炙人口的金曲，宋唐打开电台的时候，恰好主持人放了张信哲的那首《爱就一个字》： 　　“拨开天空的乌云，像蓝丝绒一样美丽，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曲声深情悠扬，又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唱遍大江南北的歌，莫听云自动地跟唱起来：“……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夜晚繁星。” 　　哼了两句，她停下来，扭头去看宋唐：“这首歌我最喜欢这句，太浪漫了。” 　　宋唐闻言嘴角翘了翘，故意问她：“为你翻山越岭，还不够浪漫？” 　　“那只是他一个人在努力啊。”莫听云倒没觉得他是在抬杠，回答得很认真，“拆开歌词，不看整首歌的意思，单看这两句话的对比，一句是其中一方在付出，一句是两个人的相守，都很浪漫，但是我个人更喜欢后一种，感情都是双方的，只有一个人在很努力而另一个人慢吞吞甚至没有反应，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宋唐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听到她这么认真的回答，他扭头仓促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都是认真的光芒，霎时间愣了愣。 　　立刻就别过视线，竟然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 　　幸好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不但没有让莫听云发现他的失态，还顺利地接上了她的话，“看来我们阿云经验丰富哦？” 　　莫听云闻言翻了个白眼，“傻的吗，只有单身狗才会懂这么多道理，这叫理论派，正经的实践派早就开始举例子了好吧。” 　　顿了顿，她又叹口气，“其实吧……我也看过挺多类似的例子，倒不一定是爱情啦，亲人朋友之间也是这样的，把父母或者朋友为自己做的事当做理所当然，一旦哪次对方做的事没让他满意，立刻就大吵大闹，活似白眼狼。” 　　“我以前管过一个病人，宫颈癌的，已经晚期了，过来住院复查，针水都还没打完，女儿和老公轮流打电话来让她赶快回去做饭，我们知道了都觉得好无语。” 　　你的妈妈，你的妻子，都已经重病缠身，你们竟然还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让她给你们做饭，这不仅仅是没手没脚了，更像是没良心！ 　　宋唐听了，半天说不上话来，讲真的，不同圈子之间能听到的故事有时候差别很大。 　　他听多了文娱圈艺术圈的奢侈糜烂、纸醉金迷，以及资本如何操纵金钱为所欲为，甚至更可怕的什么□□制造车祸都有所耳闻，却很少会听说莫听云经历的这些事。 　　但归根结底，这都不过是人性的丑陋在现实生活里的表现形式罢了。 　　他沉默了半晌，问道：“后来呢？” 　　莫听云吃着薯片，咔哧咔哧作响，哼了声，“后来？哪有什么后来，病人没啦，闭眼的时候女儿跟老公都还在路上没赶到，身边就一个妹妹。” 　　“那会儿我才研二，轮去的肿瘤科，见到这事，哇真是震撼我三观，结果我带教跟我讲，这才哪到哪儿啊，老婆生病住院老公立刻离婚或者就在vip病房里跟小姨子搞上的你还没见过呢。” 　　“那个病人死亡证明那些手续还是我给办的，办完他们家就回去了，我看她女儿有点发傻，不知道是不是受到打击没回过神，人呐，失去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说完之后，宋唐又沉默了下去，很久都没有说话。 　　莫听云直到手里的薯片都吃完了，这才意识到，从刚才她说完那个病人的事之后，宋唐就没说话了。 　　她愣了愣，扭头有些惊讶地问道：“宋唐，我是不是……吓着你啦？” 　　宋唐还没开腔，她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个事实，急忙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种事我看得多了，没有觉得很……忘了你会不喜欢听，我下次不说了，好不好？” 　　说完轻轻拍了拍宋唐的肩膀，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宋唐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原来她也是会哄人的，就是哄得有些笨拙，“……我没事，别担心。” 　　“哦哦，那就好。”莫听云缩回手，从包里拿出一个苹果，又找到一把折叠小刀，然后将苹果切成小块，递给他，“吃块苹果压压惊？” 　　宋唐原本想说不要，可是她已经递到了他的嘴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只好张嘴吃了，含糊着道：“……你自己吃好了。” 　　莫听云又嗯嗯两声，切了一块小小的，又递给他。 　　宋唐只好又吃了，还没嚼两下，下一块就又送了过来。 　　宋唐：“……”喂鸭呢这是？ 　　莫听云有心哄他开心，于是绞尽脑汁想给他说个好笑的事，“我给你讲个好玩的事啊？” 　　宋唐鼓着脸，嘴巴里都是苹果，说不出话来，只好扭头看她一眼，点点头。 　　“这个事我也是听说的哈，我本科的时候，同班同学有个高中同学，是学检验还是什么专业的，有一天上课的内容是精/液的镜下检测，老师让大家自备标本，男生都好办，女生可愁坏了，有男朋友还好解决，没男朋友的……” 　　她眼睛一转，嘻嘻笑起来，“就只好跟男同学借一点啦，为这件事，他们班男生都躲着女生走，场面非常尴尬，同学情谊险些破裂。” 　　说完她自己就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宋唐起初是觉得尴尬，毕竟跟女生讨论这种东西，就算他和莫听云很熟吧，也还是很难放开的。 　　但听见她的笑声，他又忍不住想跟着笑，况且她后面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的想法：“你说会不会借了东西的男生里，有人被发现精/子成活率低下或者精/子畸形的？那可太惨了！” 　　虽然不应该笑人家，但这种公开处刑的现场，跟社死有什么区别呢？ 　　莫听云摇头晃脑的叹口气，为那位也许并不存在的男同学。 　　宋唐这时脱口问了一句：“那你呢，你的这个实验课是怎么解决标本来源的？” 　　找的是男朋友，还是男同学去借？ 　　莫听云先是一愣，回过神来立刻脸红了红，有点无语地回答道：“我们专业不一样，课程也不一样好不好！我们只看过DNA结构，用血涂片就可以了！” 　　诶？原来是这样的吗？尴尬了。 　　宋唐讪讪地笑了一下，耸耸肩。 　　正在他觉得尴尬的时候，车子进了景区，他们的注意力被路边的宣传海报吸引过去，游乐园的元素越来越多，离园区也越来越近。 　　宋唐去停车的时候，莫听云兑电子票，拿到票以后，俩人进门直奔水上乐园的更衣室。 　　因为已经是暑假，游乐园里游客很多，小孩特别多，更衣室里都差点人满为患。 　　莫听云站在门口，还没进去，就看见里面有两个小男生，八/九岁那样，她立刻就站住了脚，回头对宋唐道：“有家长把男孩子带了进去。” 　　男更衣室就在对面，隔着门帘和墙壁，宋唐刚要过去，就听见这么一句，顿时皱起眉来，“……那怎么办？你等他们出来了再进去？” 　　莫听云点点头，站在门口等着，宋唐干脆陪着她。 　　可是等来等去，二十分钟都过去了，那两个小男孩还是没有出来，倒是里面传来了争吵的声音，莫听云伸头进去看了一下，发现是有人对男孩子进女更衣室不满，和孩子家长争吵了起来。 　　莫听云一下就烦躁起来了，抱怨道：“好讨厌啊他们！那么大的孩子了，难道连衣服都还不会自己换吗，这养的什么巨婴！” 　　她就站在门口，暴躁起来抱怨的声调一点都没有压低，传到了里面，里面安静了一瞬，随即立刻又吵起来，有人喊她别多管闲事如何如何。 　　她垂头丧气又忿忿不平地哼了声。 　　宋唐忙道：“要不然我们不下水了，去欢乐世界那边？我看攻略说那边也有水上项目，还不用换衣服，有烘干机。” 　　倒也不是怕事，可是人家也没有喊他们帮忙，更何况一起出来玩，他总归是希望莫听云能开心，而不是为别的人别的事留下不愉快。 　　莫听云也是这样想，他一说就点头同意了，俩人转身往园区另一个方向走去。 　　游乐园分成两部分，一边是水上世界，玩的项目都要换衣服下水才能玩，另一边是欢乐世界，水上项目没多少，倒有一个又一个的动物场馆，两边离得比较远，要坐摆渡车过去。 　　坐车的时候，莫听云已经开始想是先去看企鹅还是先去看海豚表演了。 　　日光映在她的脸孔上，衬得她越发好看了，宋唐心里动了动，拍拍她的头，温声道：“随你，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说: 　　宋唐：有些人啊，理论知识丰富，实践能力…… 　　小莫：你意思是你实践经验也很丰富咯？ 　　宋唐：……我不是我没有，你冤枉人！ 　　小莫：emmm……那你凭什么笑话别人？？？ 第四十二章 [VIP] 　　欢乐世界的入口, 是一段拱形的石头建筑，“XX欢乐世界欢迎您”的牌子周围有很多小动物图案。 　　走进通道，抬眼就能看到斑斓的海底世界，这是用现代投影技术播放的视频, 围绕着进入游乐场的游客, 让人有如身临其境。 　　还有工作人员扮的米奇和米妮在和游客打招呼, 莫听云一见, 眼睛就亮了起来。 　　“要不要去合照？”宋唐冲她摇了摇手里的相机。 　　莫听云兴奋地点点头, 等前面那个小朋友拍完照, 米奇和米妮热情地向她招手，她立刻就颠颠儿地上前去, 一边搂住一个。 　　宋唐蹲在地上替她照的，照完以后拿给她看, “这样可以么？” 　　到底是玩了好几年相机，又会画画的，构图很好看，更重要的是，莫听云觉得他把自己拍得腿很长！ 　　“好看！就要这张！”她使劲点点头，然后回头和米奇米妮挥手, 跟着宋唐继续往里走。 　　一路走进去，到处都是游客，莫听云想先去玩漂流，到那儿一看，人巨多, 队排得长长的。 　　她吸了口气, 扭头满脸无辜地问宋唐：“咱们玩么？” 　　宋唐看着队伍沉吟片刻, 缓慢开口：“来都来了……” 　　“OK, 我懂了，我去放包！”莫听云立刻打断他的话，向他伸手，然后又很担心，“你的相机放那里会不会不安全？” 　　“柜子的，还有人看守，应该没问题。”宋唐应了声，拉着她的手腕穿过人群，走进里面。 　　把包和贵重物品都存好，拿到工作人员发的一次性雨衣，赤着脚走出来排队，宋唐先替她穿好，然后再穿自己的，把裤腿卷到膝盖以上，这才跟着队伍往前走。 　　其实也没有排很久，大概十来分钟就可以上去了，坐好之后宋唐还跟她说了句：“别怕，有我呢。” 　　莫听云嗯嗯地应声，说自己肯定不怕，可是出发以后没过多久，遇到第一个坡道，几乎是垂直着往下漂时，她立刻就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嗷——” 　　同一条船上还有其他游客，被她一带动，另外两个女孩子也跟着尖叫起来，声音响彻云霄。 　　宋唐在心里叹了口气，连忙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安慰道：“别怕，后面还有呢……” 　　话音刚落，“咚——”，漂流船从坡道下冲了一下，重重地撞进水里，顺着惯性和水流，漂出老远，接着又迎来一个坡道。 　　全程也没有很长，大概就是将欢乐世界的几个场馆绕了一圈，最后又漂回到起点，一趟下来花了十来分钟。 　　莫听云一路上都在发出尖叫，仿佛很害怕，可是下来之后，她拉着宋唐的手，一个劲蹦哒，“我还想再去坐一次！” 　　宋唐抿抿唇，劝道：“还有别的项目，大摆锤，海盗船，过山车，你都不坐啦？企鹅和海豚你也不看了么？” 　　莫听云闻言一愣，对哦，还有很多项目是她感兴趣的，不可能一直把时间花在坐漂流船这里吧？ 　　她只想了一下，就点头做乖巧状，“那我去吹头发哦？” 　　两台烘干机就在排队的入口处，莫听云进了其中一个，里面风很大，呼呼风吹着，没多久就把她的头发吹干了，出来之后看宋唐等在外头，就道：“你进去啊，我去拿东西出来。” 　　等宋唐出来了，就看见她靠在栏杆上，举着相机对准从前面坡道上冲下来的漂流船，麻花辫已经拆了，乌发在她身后轻晃，发圈套在她的手腕上。 　　他慢慢地走过去，站在她的背后，闻到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玫瑰香，开口问道：“会用么？” 　　他突然出声，莫听云吓了一跳，手一哆嗦就松开了，幸好相机的绳子挂在脖子上，这才幸免于难。 　　“……你吓我！”莫听云回过神来，惊魂未定，扭头就瞪了他一眼。 　　宋唐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抱歉。” 　　顿了顿，又问她：“你要不要先把头发扎起来？天很热。” 　　莫听云把相机和包都给他，然后从自己的小背包里找到一把梳子，把头发梳通顺了，这才歪着头编辫子。 　　宋唐在一旁看着她，先是在心里感慨她手指灵活，然后又笑：“你这样的发型很危险啊。” 　　莫听云一愣，“……为什么？” 　　难道这里治安不好，有坏人会扯辫子抢东西？ 　　“动漫里，你这种发型的角色，最后都去卖咸鸭蛋了。”也就是死了，宋唐解释完之后耸了耸肩。 　　莫听云：“……” 　　她编好辫子，把梳子塞回包里，白他一眼，“走了啦！” 　　说完带头往大摆锤那边走去，说是要玩大摆锤和海盗船什么的，最后也没玩，因为排队的人实在太多了，太阳又晒，等几十分钟实在吃不消。 　　没多久莫听云就不耐烦了，“还要这么久，我不太想玩了。” 　　她仰起头，看向身后举着阳伞的宋唐，“我好热，还觉得渴，宋唐你呢？” 　　宋唐微微一低头，就看见她被热气烘得发红的一张脸，汗津津的，眼圈里都是水汽，模样委屈得很。 　　顿时便心软起来，“我去买水你单独排队，和咱们不排了一起走之间，你选一个吧。” 　　反正就这两种可能，总要选一个的，莫听云抓抓脸，犹豫起来。 　　半晌，队伍又往前走了大几米的距离，眼看着像是快到他们了，她问了句：“可以玩一个么？就玩这个大摆锤，玩完了我们就走？” 　　宋唐点点头，“可以啊，你高兴就好。” 　　应完之后又看她一眼，“待会儿下来，咱们先去吃午饭，休息一下再继续参观？” 　　莫听云连连点头，她觉得这样很好，实在是太晒了。 　　排队很讨厌，可是等轮到自己马上就可以上去的时候，莫听云又立刻变得万分期待起来，仰着头看上面的游客，“哎呀，那个人的鞋子掉了！” 　　一只白色的运动鞋随着她的话应声而落，掉在地上。 　　宋唐失笑：“所以你要不要重新绑一下你的携带？” 　　莫听云忙点点头，立刻蹲了下去，绑完自己的，手一伸，就把宋唐的鞋带给扯开了。 　　宋唐一愣，“……阿云？” 　　她蹲在地上，闻声仰起头看他，满脸笑嘻嘻的，“你拿伞不方便，我帮你系一下，不要动哦。” 　　宋唐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心里忽然像被什么戳了一下，有东西流出来，酸酸甜甜的，又觉得让人想笑。 　　从来别人都是男生给女生系鞋带，到了他们这里，偏偏反过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旁边有人投过来的目光，羡慕的，好奇的，不一而足，令他觉得有点尴尬，又并不讨厌。 　　莫听云帮他系好鞋带，站起来，拍拍手，低着头揪了一下他的衣服，“怎么样，我系得好不好看？” 　　“嗯，好看。”宋唐应了声，把手扣在她的头顶，用掌心揉了揉，声音里带了很明显的笑意，“谢谢阿云。” 　　莫听云又连连点头，下巴一抬，非常骄傲。 　　等大摆锤上的游客下来，莫听云和宋唐就可以上去了，他们把手机和相机这些物品交给旁边的工作人员，然后听从指挥系好安全带。 　　大摆锤当然长得像个锤子，游戏的重点是摆起来，一开始慢慢往一边上升，然后开始加速，摆到最高点，突然往下一掉…… 　　“啊——” 　　有尖叫声响起，莫听云这次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抓住了坐在旁边的宋唐的手，紧紧的握着，然后睁大眼，等着摆锤往下落，惯性又带着他们往另一边荡过去。 　　在摆锤180°的地方，她可以看见整个欢乐世界的全景，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已经足够惊喜和刺激。 　　下来之后，宋唐问她好不好玩，她点点头，“好玩，没我想的那么刺激，但是很爽！” 　　宋唐刚想问那要不要再排队坐一次，她已经颇潇洒的一挥手，“走，我们去吃午饭！” 　　然后就头也不回毫不留恋地往回走了。 　　宋唐跟在她身后，快走几步和她肩并肩，问想去吃什么，“自助餐厅离这里稍微有点远，不过水上摩托艇表演那边应该有可以吃东西的地方，去么？” 　　莫听云点头，对着手里的地图看了一会儿，和他一起往那边走去。 　　路过表演场地的时候，正好一场表演进行到最高/潮，摩托艇高高的在空中做着高难度的翻转动作，引起观众的阵阵喝彩声。 　　周围挤满了人，莫听云踮着脚才能看见一点水面上的表演，宋唐见状问她：“需要帮忙么？” 　　她愣了一下，“……怎么帮？” 　　宋唐微微一笑，向她张开手臂，“当然只能是这样了啊。” 　　这周围也没个石墩可以让她站上去，可不就只能靠他这个人肉石墩了嘛。 　　莫听云明白过来他的意思，脸立刻红了起来，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不看了，这不太好。” 　　“这有什么，你看周围的人都这样。”宋唐还是张着手，头往两边摆了摆。 　　莫听云看过去人群里，发现被抱着的都是些几岁的小朋友，顿时更不愿意了，“那都是小朋友才抱着看的，我是大人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只要她走了，宋唐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吧。 　　她想得没错，可是她没料到宋唐今天有些“疯”。 　　刚转身，还没挤出人群，就突然被拉了一下，然后整个人瞬间腾空，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张口：“啊——” 　　周围人立刻循声看向声源处，见到一个女孩子被青年腾空抱起，抱着她的腿把人举起来，让她越过一片人头去看水面上的表演，忍不住都心知肚明地笑起来。 　　莫听云尴尬极了，她顾不上看什么表演，低头使劲拍了两下宋唐的肩膀，脸孔涨得通红，神情窘迫，“……宋唐！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唐仰着脖子看她，和她四目相对，眼睛里不自觉地流露出笑意来，“让你看表演啊，快看，我支持不了很久的。” 　　莫听云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像被他的目光烙过，滚烫得让人发颤，她下意识地别开头，将视线投向水面。 　　只匆匆看了一眼，她就连忙又拍拍宋唐的肩膀，“我……我看好了，不看了，你、你放我下来吧。” 　　这次宋唐很听话，立刻就把她放下来了。 　　双脚回到地面的时候，莫听云忽然间有种重回真实世界的感觉，忍不住吁了口气。 　　宋唐扭头去看她，调侃地眨眨眼，“怎么，这么快要下地，难道是因为怕我把你摔了么？” 　　莫听云脸又红了红，没忍住，白他一眼，“你吓死我了……” 　　顿了顿，又抿抿唇，关切地问道：“你手累不累？我帮你背包吧？” 　　宋唐顿时被她的小心翼翼逗乐，抬手扣了一下她的头，“我没事，走吧，吃东西去。” 　　景区的物价高，吃东西更是贵，但宋唐还是给她拿了她爱吃的烤鸡翅和炸鸡腿，莫听云见他刷了饭钱，便跑到一旁的咖啡店去，买了两杯咖啡和两份蛋糕。 　　吃完东西，坐在餐厅里吹空调，莫听云一边嘬咖啡，一边看手里的园区地图，和宋唐指指点点： 　　“两点和四点都有海豚表演哎，我们看哪场？” 　　“这边离什么展馆比较近？” 　　“嗯……雨林动物和海洋生物馆近一点。” 　　“和海豚表演的剧场是同一个方向么？” 　　“我看看……不同哦，一个在东边，一个在一边，不过……剧场离看企鹅和北极熊的展馆很近耶。” 　　“那我们先去看雨林动物，再去看表演好了，那边是不是离出口也很近？” 　　“对对对，出去就是停车场了。” 　　于是他们就这样做好了安排，立刻起身走出了餐厅，往左边走去。 　　因为没有遇上讲解员，两个人看什么都走马观花，遇到感兴趣的就多看一会儿，或者是找个好的角度，宋唐帮莫听云拍几张照片。 　　不到一个小时，就转完了偌大的两个展馆，然后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往那边走的时候，是要经过之前吃午饭的餐厅的，刚走到那儿，就听见一阵骚动，有人说什么：“天啊，这是要生了吗？” 　　“看样子是啊，月份这么大了怎么还出来玩啊，好危险的。” 　　“是啊是啊，她家里人不管的吗……” 　　莫听云耳朵一动，敏感的捕捉到一个“生”字，顿时想到了生产分娩上头。 　　宋唐很明显也听见了，“……不会是有人这个时候在这里突然要生孩子了吧？” 　　周围好像也没什么医院，等救护车来，来得及吗？ 　　莫听云脸色一肃，冲他低声说了句：“走，我们过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宋唐：你永远都是小朋友哦。 　　小莫：……真的吗？ 　　宋唐：当然，我不会骗你。 　　小莫：好耶！那样可以永远领零花钱了！ 　　宋唐：[苦涩的微笑.jpg] 第四十三章 [VIP] 　　“打120, 快打120！” 　　“家属呢？家属是哪个？” 　　“我……我是她老公……” 　　“快快快，哎呀，羊水破了！” 　　“可以扶到里面去吗，拜托你们了, 帮帮我们……” 　　“你们也真是的, 孕妇月份这么大了, 随时都可能生产, 还来游乐园, 人又多, 项目又刺激……” 　　现场乱哄哄的，园区的工作人员从不同方向赶来, 疏散着围观群众，餐厅的老板在纠结, 要不要把餐厅里的客人全都请出去，腾出地方来给产妇暂时待着。 　　几个陪同来玩的家属更是火烧眉毛，既着急又愧疚，满脸手足无措，都快哭了。 　　莫听云艰难地挤进人群，问了句：“我是妇产科医生, 可以让我看看她吗？” 　　现场又吵又乱，她声音没有很高，刚说完的话被人声淹没过去，她扁扁嘴，看一眼抱着肚子满脸痛苦的产妇, 又回头朝宋唐嘟嘟嘴。 　　宋唐拍了一下她的头, 在人群里迅速找到家属和园区的工作人员, 上前拉住他们, 语速很快地询问道：“你们好，我朋友是妇产科医生，你们需要帮忙吗？她或许可以帮上。” 　　倒没敢说莫听云可以帮忙接生，毕竟生孩子这种事，宋唐也不敢打包票。 　　产妇的丈夫一听有医生在，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真的吗，真的吗？太好了，有医生在，有医生在！” 　　在国人的心里，医生、军人、警察这几个职业都是特殊的存在，如果遇上什么事，能有这么一个人在，大部分人心里就都能有个底。 　　而这种情感，也只有中国人能互相理解。 　　宋唐扶了他一下，温声安慰道：“是有医生在，你先别哭，跟医生说说你太太的情况。” 　　那边的莫听云已经得到允许，弯腰透过裙摆看了一眼在餐厅门口台阶上半躺着的产妇的下/身，面色变得严肃起来。 　　“医生，她怎么样了？”园区的负责人赶来，见她满脸严肃，顿时心里一沉。 　　莫听云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马上就要生了，你们打120叫救护车了吗？” 　　一个拿着手机的工作人员立刻道：“正在打。” 　　“接通后给我。”莫听云交代了一句，转头看向被宋唐拉过来的产妇丈夫，问道，“你老婆怀孕多少周了，产检情况怎么样，预产期什么时候，一胎还是二胎？” 　　她问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心里特别忐忑，很害怕遇到一个一问三不知的准爸爸，那可真是…… 　　幸好眼前这位还行，闻言立刻应道：“我老婆二胎的，到今天刚刚满37周，离预产期还有十七天，产检……产检没什么异常，就是医生说小孩可能大一点，让她注意体重……她说接下来都只能在家，很无聊，想出来走走，我们才……” 　　“出来走走也不必到这里来吧？”莫听云都听无语了，这家人什么逻辑，在家楼下走走不行么，“二胎很多都可能提前发动的，你们产检医生没有说吗？” 　　产妇丈夫讷讷，低着头沮丧又愧疚，一直掉眼泪。 　　他蹲下去，伸手去拉妻子的手，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产妇也跟着掉眼泪，一方面是痛的，另一方面应该也有后悔，“是我太任性了……呜呜呜……我好痛……” 　　餐厅负责人此时已经腾空了餐厅内部，莫听云连忙让人帮忙将产妇扶进去，“把几张桌子拼起来，有没有干净的一次性桌布？铺几张上去，要快！” 　　餐厅里还留着几位女员工，动作很快地准备好以后，莫听云让产妇上桌子躺下，“别紧张，不会有事的……听我的，呼——吸——呼——吸，OK，很棒，继续保持……” 　　餐厅落地玻璃的卷帘全部放下，门也关上了，亮起灯，室内一片紧张。 　　这时园区的工作人员进来，把手机交给了莫听云，莫听云接过，向120接线员说着这边的情况，并且要求：“最好有产科医生过来，产妇马上就要生产了。” 　　“好的，麻烦您了，救护车会尽快赶到。” 　　挂断电话后，莫听云再次查看产妇的情况，已经来到了七指，感觉随时就能看到胎儿的头露出来，她转身向餐厅的负责人道：“麻烦您准备一些东西，干净的剪刀和棉线用滚水煮沸消毒过，酒精，纱布，干净的托盘，托盘也要消毒，待会儿可能要剪脐带。” 　　餐厅负责人认真记下，点点头，“这些我们都有的，剪刀和纱布都有新的。” 　　说着安排人去做事，莫听云又要了一盒一次性手套，那种食品级的聚乙烯手套。 　　躺在餐桌拼成的产床上的产妇本人，痛得脸孔扭曲，一个劲地吸气，眼泪哗哗地流，“太痛了……呜呜呜太痛了……我想打无痛啊啊啊——” 　　莫听云听了也觉得无奈，你说你要是好好在家，破水了立刻送医院，打无痛是分分钟的事，可你现在在游乐园啊亲！ 　　“别嚷嚷了，留点力气一会儿生孩子使。”莫听云叹口气，安抚她道，“第二胎就是比第一胎要痛的，不过产程也会快点，很快就生完了，别怕啊。” 　　但是生完之后宫缩也会更疼，这句话莫听云没说出来。 　　东西刚刚准备齐全，就听见产妇发出一声痛呼，莫听云弯腰一看，胎儿的头已经迫不及待要出来了！ 　　真是庆幸，这是个餐厅。 　　莫听云连忙伸手托住胎儿的头，等胎儿的肩部慢慢娩出，然后是其他部位，看来产妇的胎位很正，她心下微松，这要是在这里碰上什么肩难产，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对大多数产妇来说，二胎的产程的确要比一胎快很多，从开十指到胎儿完全娩出，不到十分钟，莫听云感觉就是一会儿，胎儿就被自己抱出来了。 　　孩子落地就哭，哇哇的哭声在餐厅里回荡，引起周围餐厅女员工的一阵欢呼，“生了生了！” 　　“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莫听云仔细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新生儿，应了句：“是个男孩，喏，妈妈爸爸都看看。” 　　喜悦的欢呼声从餐厅里面传出去，外面等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而此时，救护车还没到。 　　脐带原本应该等救护车和产科医生来了再断，可是等到脐带已经不搏动了，也还是没来，莫听云只好自己上手。 　　消毒过的棉线在距离胎儿肚脐和母亲这边，分别结扎两道，然后在中间用消毒过的剪刀将脐带剪断，干净的医用纱布包扎住脐带的断头。 　　接着要等胎盘娩出，等了几分钟，胎盘还没娩出，救护车来了，随车的产科医生进来，来不及说别的什么，先检查了一下孩子，然后立刻注射了破伤风，再用餐厅负责人找来的干净衣服将孩子包裹住，急急忙忙的，将产妇和新生儿送上救护车。 　　“谢谢，谢谢医生，要不是遇到你……”产妇捉住莫听云的手，一个劲的道谢。 　　她丈夫跟在后面出来，想留一个莫听云的联系方式，说过几天请她吃饭谢谢她，被她婉言谢绝之后，又朝她拱拱手，转身追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一路响着汽笛绝尘而去，莫听云看着汽车轮胎扬起的沙尘，重重地松了口气。 　　心情放松下来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转向自己沾满了汗水的身上，低声抱怨道：“我觉得好热，你看看，我衣服是不是都湿了？” 　　怕产妇和新生儿着凉，刚才餐厅里可没有开空调，加上精神高度紧张，莫听云真的是满身大汗淋漓，这会儿额前的碎发都已经湿得贴在皮肤上了。 　　宋唐连忙在包里给她找干毛巾，又问：“要不要去洗手间换衣服？” 　　莫听云摇摇头，伸手在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风扇和镜子来，“我看看我的脸。” 　　“风扇给我拿着。”宋唐伸手，拿过风扇打开开关后对着她，丝丝凉风吹来，这风看似不起眼，但在炎热的夏天里简直可以救命！ 　　莫听云把自己的脸怼过去，对着风扇摇了摇，“幸好我有先见之明，不然我就要热死在这里了。” 　　“展馆里应该有冷气，我们进去？”宋唐提议道。 　　“等等！”莫听云一边说话，一边又伸手在包里掏，掏出来一管口红，“等我补个妆。” 　　脸上的粉早就被汗水冲干净了，刚才擦完汗之后更是什么都没了，她补了口红，想了想，又补了一下眉毛。 　　等补好妆了，这才准备要走，可是还没走，宋唐却忽然问了句：“你不需要涂一点防晒霜吗？” 　　她一愣，哎呀一声，“对对对，你不说我真忘了。” 　　然后又从包里翻出一支防晒霜来，拧开盖子，自己擦了，然后问他：“你要不要也擦一点？” 　　宋唐手里不是伞就是风扇和包，根本腾不开手去，干脆把脸往她面前一怼，“好啊。” 　　他温热的鼻息和着夏季黏腻的风一起向自己扑来，莫听云一愣，随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脸色有点微红，“……说话就说话，你凑这么近做什么？” 　　宋唐也愣了愣，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脸上擦一点。” 　　他察觉到了自己唐突，于是目光微微闪烁，神情有些赧然。 　　莫听云哦了声，抿着唇，低下头去挤防晒霜，避开了他的目光，心里觉得有点突如其来的紧张。 　　“那……那我涂了哦？”她小声问道。 　　宋唐点点头，闭上眼，感受到她柔软的指腹在自己脸上擦过，从额头到脸颊，从眉眼到鼻梁，再到他的嘴唇和下颌，防晒霜的味道和她手上残留的酒精的味道一起，冲进他的鼻腔。 　　她的动作轻柔，宋唐还没来得及仔细感受，就被她捧住脸使劲搓了几下，又拍了拍，“好啦，擦完了。” 　　话音刚落，她的手就离开了。 　　宋唐睁开眼，见她低头收拾着东西，道了声谢，又问她要不要喝水。 　　莫听云摇摇头，“我们快走吧，去看了企鹅好去看表演了。” 　　因为帮突然临产的产妇接生花了不少时间，俩人只好更改原本的行程，直奔企鹅馆而去。 　　企鹅馆里很多企鹅，隔着玻璃，莫听云把脸都贴上去了，指着其中一只帝企鹅问宋唐：“你看它的脸，像不像两道八字眉？” 　　宋唐看过去，原本也没觉得像的，不知道为什么被她一说，居然觉得好像是有点像。 　　从企鹅馆出来，对面就是北极熊馆，莫听云对北极熊没啥兴趣，走马观花看了一圈就出来。 　　出来之后听见广播，说海豚表演就要开始了，让大家去剧场，莫听云立马拉着宋唐一路小跑，“快快快，不然没位置了！” 　　跟着人流往里走，他们在前排靠过道的地方找到两个空椅子，刚坐下，表演就开始了。 　　海豚表演的项目和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但莫听云很喜欢，看得目不转睛，每只海豚出来的时候，她都热情地鼓掌，这些海豚大部分都有点身体问题，不适合放回大海里，经过救助之后，才被送到这里来养老，顺便表演一下节目，成为海豚馆的员工。 　　有一只叫凯西的海豚，听饲养员说它因为意外只有一只眼睛了，莫听云皱着脸，觉得心疼，“那它看到的世界岂不是不完整的？” 　　宋唐应了声是，然后道：“可是我们每个人看到的世界也都是不完整的。” 　　她愣了愣，有点似懂非懂。 　　演出结束之后，饲养员说可以和海豚互动合影，大家都积极地举起手来，镜头扫过来，停下来的时候，大屏幕上出现了宋唐的脸。 　　“那位帅哥，就是你，快上来和我们凯西互动一下吧！” 　　他明明没有举手！ 　　听着饲养员热情的招呼声，莫听云心里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嫉妒，哼了声，眼巴巴地看他一眼，整个人酸成了柠檬精。 　　宋唐见状笑了声，故意逗她：“让开吧，我要去和小海豚亲密接触了，不要太羡慕啊莫小云。” 　　莫听云：“……”赶快滚！！！ 　　她看着他大摇大摆的走出座位，向表演场地走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是没过一会儿，却听到饲养员说：“这位先生把机会让给了自己的好朋友，让我们欢迎这位幸运的小姐姐！” 　　接着就是宋唐大步走到她跟前，朝她招手，“阿云快过来，我给你和凯西拍照。” 　　莫听云顿时一愣，他是把机会让给她了吗？ 　　周围响起了一阵掌声，善意的目光从各个方向飞来，含着羡慕和好奇，莫听云的脸登时又红了。 　　她有点窘迫地捏捏耳朵，兴奋地起身跑向宋唐。 　　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去到饲养员身边，上了表演台，和海豚凯西面对面，它明亮的眼睛仿佛一颗琉璃珠，好看极了。 　　饲养员教她和凯西打招呼，玩了一个小游戏，还亲手给它喂了一条小鱼之后，她蹲下来，凯西亲热地亲吻她的脸颊。 　　凉凉的，带着海水的味道。 　　恰好有坐在第一排的小朋友拿玩具吹出一串泡泡来。 　　宋唐抓住时机按下快门，留下了这一幕影像。 　　彩色的泡泡里，年轻的女孩眉眼弯弯，脸上尽是愉快的笑容，小海豚轻吻她的脸蛋，美好得如同一幅画，一场梦。 　　岁月和她都恰好在最好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 　　宋唐：你不谢谢我吗？ 　　小莫：谢谢哒。 　　宋唐：那你不给我一个么么哒吗？ 　　小莫：……你想挨打？？？ 第四十四章 [VIP] 　　看完剧场的演出出来, 斜对面就是之前逛过的北极熊馆，有很高的人造雪山景观，很多人在拍照。 　　莫听云也要拍，拉着宋唐就跑去栏杆边上, 催他给自己拍照, “快点儿, 一会儿人又多了, 拍起来会不好看！” 　　“好好好, 着什么急啊……”宋唐一边调相机, 一边嘟囔着轻叹口气，莫小云真是个急性子。 　　拍了几张她的单人照, 她又招招手，“你快来！我们拍合照, 我们今天都没有合照！” 　　宋唐眉头一挑，“啊，你才想起来啊，我今天净给你当免费的专属摄影师了。” 　　莫听云听了就咯咯的笑，看他把相机递给路人，拜托人家帮他们拍照。 　　拍照的时候, 原本他们只是并排站着，但宋唐却忽然将一边手臂绕到了她的背后，揽住了她的肩膀，然后低下头，额头几乎与她相贴。 　　“阿云, 晚上吃什么？” 　　她一愣, 眼神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去看她, 脸上的笑容还没得及变成疑惑和惊讶。 　　“好啦, 很好看哦！”路人小姐姐高兴地示意，招呼他们去看照片。 　　刚才的场景，定格在照片里，就成了他们凝视彼此的画面，都带着笑意，日光照在他们头顶上，看起来格外和谐。 　　“谢谢。”宋唐对照片很满意，道谢的时候特别真诚。 　　莫听云倒有点纠结，望着他神色有点期期艾艾的，“……真的不用……再重新拍一次吗？” 　　宋唐正在看照片，闻言有点吃惊，抬头看她的时候有点疑惑：“为什么？这张照片拍得很好啊，你看，把后面的雪山都拍进来了。” 　　“……哦。”莫听云低头看了一眼相机上的照片，是挺好看的。 　　但她就是莫名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怪别扭的。 　　见她没什么反应，宋唐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阿云。” 　　莫听云啊了声，下意识抬头去看他。 　　然后就见他脸上带着一丝委屈，问道：“你觉得这张照片不好，是觉得你不够好看，还是……” 　　他抿抿唇，继续往下说：“还是不想和我拍？” 　　这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莫听云目瞪口呆，随即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这样想……哎呀，很好看啦，留着吧，留着吧……” 　　“真的可以留着吗？”宋唐眼睛一眨，确认似的问道。 　　莫听云连忙用力点点头，“可以可以，就留着吧，这张挺好看的。” 　　“哦，是么？”宋唐眉头一动，立即打蛇随棍上，追问道，“那你说说，它哪儿好看？” 　　问完之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眼里神色未名。 　　莫听云心里霎时间一紧，一种有点熟悉，但又说不上具体是什么的感觉涌上心头。 　　有点奇怪。 　　她一面在心里嘀咕，一面在脑海里搜刮描述照片的词语，可惜的是，她不玩摄影，对此一窍不通，常说的就两个字，“好看”，但这个词明显敷衍不了宋唐。 　　于是她呃了半天，憋出一句：“……它把我们后面的雪山都拍进来了。” 　　宋唐强忍着的笑声差点冲破喉咙，连忙佯装揉鼻子地抬手堵了一下嘴，这才重新把这股冲动咽回去。 　　然后语气幽幽地堵她：“你这句话是刚才我告诉你的。” 　　莫听云眨眨眼，神情微微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哈哈，是吗？”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目前的处境，真的好像那些被女朋友问了死亡问题的男人啊啊啊！ 　　“哎呀，不要紧啦，这不是重点。”她一边打哈哈，一边求生欲很强的在脑海里使劲地想法子转移话题，灵机一动，“你刚才是不是问我晚上吃什么？” 　　“我想好了，去吃一家粤菜，网上看到的，看起来挺好吃的。”她急急忙忙地回答着他最开始的问题，然后满脸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就此揭过这件事。 　　真是太逗了，宋唐心里暗笑，找到了一点小时候坑她的乐趣。 　　于是他借坡下驴，点点头，“好啊。” 　　顿了顿，又说：“不过现在去是不是早了点，那边还有个展馆没去看过，要不要去看？” 　　只要他不继续讨论照片，莫听云觉得什么都可以，当即点点头，“好呀，我们去吧！” 　　应得真够快的，宋唐嘴角翘了翘，没说什么。 　　他们进去的这个展馆，主题是自然的演变，从寒武纪到三叠纪、侏罗纪、白垩纪，再到第三纪、第四纪，地质年代的更迭，带来沧海桑田的变化的同时，还有物种的起源与灭绝。 　　莫听云看得眼都晕了，“幸好我不是学地质学的，不然这么多知识点，肯定挂科，我连顺序都记不住。” 　　“新生早晚三四纪，六千万年喜山期；中生白垩侏叠三，燕山印支两亿年……”宋唐背了几句，侧头笑着看她，“都是有口诀的。” 　　莫听云恍然大悟，“就像我们背一嗅二视三动眼，四滑五叉六外展一样。” 　　这个是宋唐的知识盲区了，他一愣，“这是什么？” 　　“人体十二对颅神经啊。”莫听云应道，“这样记才好背嘛。” 　　原来是这样，宋唐了然地点点头，继续和她一起往前走，看着展馆里陈列的展品。 　　看到一块化石，他低声给莫听云讲解：“这是一种史前龙虾的化石，肢体特征跟现代的甲壳生物很相似，旁边的图片是海洋生物学家根据骨骼推测的它生前的样子。” 　　他说甲壳类生物时，“壳”字念的是“qiao”，四声，莫听云噫了声，说他不识字，“那个字明明读ke，第二声。” 　　宋唐哦了声，问她，“甲壳（qiao）虫你怎么读的？” 　　“甲壳（ke）虫啊！”莫听云应得理直气壮。 　　宋唐眉头一挑，“是么，你百度一下，看看是不是这么读的。” 　　莫听云嗤了声，不信他的邪，“肯定是这么读的，大家都这么读。” 　　可是多数人的读法就一定是对的么，宋唐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笑了一下，颇有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莫小云待会儿看到正确读音，会是什么样子呢？ 　　当然是目瞪口呆到揉眼睛了，“……怎么会是读qiao哦？” 　　莫听云不可置信地看看手机屏幕，又抬头看看他，诚恳地发问：“是我看错了吧？” 　　宋唐耸耸肩，开起玩笑来，“不是，是它错了，它不应该读qiao。” 　　莫听云：“……”滚啊！ 　　“哼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笑话我。”她嘟囔了一句，又感慨道，“它生前真的好大啊。” 　　“所以它是巨型龙虾化石。”宋唐顺着她的话接下去，没有停留在之前的读音讨论上。 　　这是他最好的一点，不会因为自己有道理就不依不饶，莫听云对此深感庆幸。 　　她看着龙虾化石，脑海里出现的却是饭桌上的澳龙，“听说大龙虾不仅肉质紧致鲜美，而且胆固醇含量极少，还含有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 　　宋唐多了解她啊，闻言嗯了声，“懂了，你肚子饿了，那……咱们就回去？” 　　莫听云眼睛亮了亮，直起腰，“好啊，我们走吧，去到饭店也要一两个小时呢。” 　　下午五点左右，太阳西偏，日光努力挥洒着这一天最后的灿烂和热烈，气温没有降低的意思，但明显没有中午这么让人难受了。 　　还有很多游客会留下来看晚上的烟花汇演，“好像还有夜场巡游，可惜太晚了，我们看不到。” 　　宋唐安慰她：“下次再来看，还有很多展馆你都没参观到。” 　　俩人说着话，从出口就出来了，回身望向游乐园的围墙，莫听云有种从幻想中回到真实世界的错觉。 　　去停车场拿了车，仍然是宋唐开的，沿着来路往回开，在下高速进城区之后，按照导航地址，换了方向走。 　　兜转几个弯，才在一条街上看到那家饭店的招牌，停好车下来一看，人家离地铁口还挺近，不到一千米。 　　“这里坐地铁的话还挺好找的。”宋唐说了一句，莫听云点点头，小跑着去问服务员还有没有空位，拿回来一张小票。 　　宋唐接过来一看，A29，“前面还有多少桌？” 　　“还有十桌。”莫听云应完，叹口气，“这才七点没到呢，前面就等这么多人了。” 　　宋唐一面找了两张凳子招呼她一起坐下，一边问道：“你从哪儿知道这家店的？” 　　“微博上啊，一个美食博主的探店视频，看完我就记住了。” 　　“博主很有名，播放量很高？” 　　莫听云点点头，宋唐就笑着摇摇头，“那难怪了，可能人家本来生意就好，这样一宣传，就更火了，能不排队么，等着吧。” 　　“你不会怪我瞎凑热闹吧？”莫听云想了想，问道。 　　宋唐原本正看着路面上经过的一辆保时捷，闻声扭过头，看见她脸上写着你要是敢怪我我就揍你，一时失笑不已。 　　“当然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高兴就好，反正我们不赶时间。” 　　“那就好，我还怕你会怪我。” 　　她说完点点头，一副这我就放心了的表情，宋唐看着，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说你刚才那样我也不敢怪你啊，头都不够被打爆的。 　　那就等着吧，俩人各自玩着自己的手机，宋唐在和朋友聊微信，莫听云在玩游戏抽卡，一个又一个十连，抽了五次，没有她梦想的一发入魂，倒有非酋两个字在眼前晃来晃去。 　　接着又抽了五次，总共抽了十次十连，一百抽，无事发生。 　　莫听云的情绪顿时就崩了，“啊！什么辣鸡游戏！” 　　宋唐打字呢，被她吓了一下，字都没打完就把回复发出去了，只好又赶紧补充回复，然后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莫听云撇撇嘴，气呼呼的回答道：“辣鸡游戏，毁我金钱，我抽了一百抽，什么都没有！” 　　宋唐凑过去一看，又问了她这是抽什么，才知道原来有个角色生日，这是生日的活动，还有循环复刻，“我就差最后一个SP卡就集齐一套了它都不给我！” 　　原来是这样，宋唐听明白了，伸手摸摸她狗头，温声安抚似的问道：“你们有保底吗？” 　　“有啊，144抽就可以用144朵花换一个。” 　　“那……你再抽44次？” 　　“我不！”莫听云嚷嚷了起来，“这不是大数据杀熟么，越氪越非，越氪越抽不到，我不氪了！” 　　想想自己花出去的钱，莫听云就感到心痛，要知道这样都抽不到，她就不氪金了，这钱拿来请宋唐吃饭都可以吃两天顶好的外卖了！ 　　宋唐没玩过这种游戏，他对网络游戏的认知，是需要组队的那种，抽卡什么的，还没接触过。 　　于是他开了点兴趣，哎了声，对莫听云道：“阿云，你让我抽一次试试？我有点好奇。” 　　莫听云下意识就是不行，她没有券了，可刚要回答他，就想起逛游戏超话时看过的一个帖子，发帖的博主说，她家猫帮她抽了一发，结果一发入魂，刚好是她本命，于是得出个结论，换个人或者动物抽是有用的！ 　　想到这里，莫听云立刻改变主意，点点头，“好啊，你等等，我充钱买个券。” 　　等她把手机递过来，宋唐接过以后看了看，然后问：“我是不是点这里就可以了？” 　　“是，你点吧，抽一次十连。”莫听云应完，紧盯着屏幕。 　　宋唐也是，他很想看看自己第一次抽卡，抽出什么来。 　　屏幕上一朵花的形状慢慢结成，又散开，然后宋唐点了一下右下角的“跳过”，接着一道金黄闪出来。 　　“也可能是我有的卡片，只要是限定卡就会有特效出现。”莫听云飞快地说着，声音很是忐忑。 　　话刚说完，卡片出来了，左上角的“NEW”提醒着她，这就是她一直想抽但没抽到的那张！ 　　“啊啊啊——” 　　莫听云惊喜地跳了起来，一把抱住宋唐的肩膀，在原地使劲揉他的头，一边揉还一边晃他，“宋唐你是欧洲人！快让我沾沾欧气！” 　　宋唐的头发已经被她揉乱了，整个人也被她摇晃得晕乎乎的，“……阿、阿云……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好的好的！”莫听云急忙松开她，顾不上旁边人好奇又好笑的打量，喜滋滋的看着新抽出来的卡片，简直快乐似神仙。 　　差点连叫到他们的号可以进去了都没听见。 　　宋唐一时间哭笑不得，把她拉起来，“走了，去吃饭了。” 　　莫听云任由他拉着自己，一边走一边叽叽喳喳地跟他打商量，“宋唐，你以后都帮我抽卡行不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宋唐：“……”那我可真是太荣幸了。 　　▍作者有话说: 　　小莫：工具人，你懂？ 　　宋唐：……我比工具人惨多了，我连工资都没有。 　　小莫：…… 　　宋唐：你就是莫扒皮！ 　　小莫：……… 第四十五章 （捉虫） [VIP] 　　晚上七点半都过了, 宋唐和莫听云才坐进饭店的大堂，没有要包厢，只坐在人群熙攘的大堂。 　　散台嘛，周围都是食客, 高谈阔论, 劝酒加菜, 服务员举着托盘穿梭期间。 　　宋唐左右看看, 拉住一位过路的服务员, 问道：“你好, 你们家菜单麻烦给我一下。” 　　服务员停下来，往前一指, “先生，我们家是在前面档口点菜的, 没有菜单。” 　　店里装修得像茶楼，典型的老广风格，红红绿绿的灯光，头顶还有肥胖的锦鲤鱼灯，莫听云好奇地到处打量，听到服务员的话就转身看了一下。 　　然后对宋唐道：“走啊, 我们去点菜。” 　　档口有海鲜区蔬菜区，一路走过去，莫听云看上哪个就点哪个，一不小心就点重复了，还是宋唐跟在后面向服务员打听了一下, 才提醒她：“烧腊拼盘里有烧鹅了, 你还单点烧鹅？” 　　莫听云一愣, “……咦, 是吗？我点重复了？” 　　宋唐点点头，她就哦哦两声，“那、那就烧鹅不要了，换成半只白切鸡/吧，你们这里白切鸡是什么鸡？” 　　后面那句话是问帮他们点菜的服务员的。 　　对方闻言立刻应道：“是清远鸡，味道很好的。” 　　莫听云点点头，继续点菜：“再来两只红烧乳鸽，捞汁花螺来一份，饭就要腊味煲仔饭，再来个白灼菜心。” 　　说着又想了想，“再来一份菠萝包，和……” 　　顿了顿，扭头问宋唐：“你喝奶茶还是冻柠茶？” 　　“都可以。”宋唐随口应道，放弃了对她的劝说，满以为提醒过后她会点少一点的，好家伙，还越点越多！ 　　前头还在海鲜区点了一条清蒸老虎斑，和蒜蓉蒸扇贝，这算下来，两个人，七道菜，再加一锅饭，吃得完就见鬼了！ 　　偏偏她点完奶茶之后，又想起来没有汤，立刻接着道：“补一个菜干猪肺汤，刚才忘了点汤。” 　　服务员喜笑颜开地下着单，意思意思地问了句：“这么多，两位吃得完吗？” 　　莫听云摆摆手，“不打紧的，吃不完我打包走。” 　　服务员这才走了。 　　莫听云和宋唐往回走，回到他们坐的那一桌，刚坐下，她就望着宋唐，郑重其事地对他道：“待会儿你要努力加餐饭哦！” 　　宋唐叹口气，脸上表情一动不动，“……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早晚会被撑死。 　　莫听云嘻嘻笑了两声，等菜上来了，就先喝汤，菜干猪肺汤清淡味浓，调味恰到好处，莫听云润了润口，把汤碗放到一边，重新要了个干净的碗，开始吃菜。 　　宋唐先夹了一块烧肉，蘸点梅子酱，入口时听见一声清脆的嚓嚓声，表皮酥脆，下边的肉却很嫩，梅子酱酸甜，恰好解了腻。 　　同个盘子里还有叉烧和烧鹅，叉烧肥瘦相间，烧鹅皮脆肉香不油腻，他把骨头吐了，招呼莫听云：“你吃这个，这个味道不错的。” 　　莫听云吃了，点点头，“下次我们单点烧鹅，我喜欢烧鹅。” 　　“可是我喜欢这个叉烧。”宋唐眼睛一眨，跟她抬杠。 　　但出乎意料的是，莫听云完全没有被杠到，她哦哦两声，“那就单点一份叉烧好了，喜欢什么吃什么嘛。” 　　宋唐略微歪了一下头，勾起嘴唇笑了一下。 　　莫听云戴上手套啃红烧乳鸽的时候，腊味煲仔饭端上来了，宋唐一边给她舀饭，一边问她：“明天有什么打算？” 　　红烧乳鸽表皮香脆，肉质紧实，里面还汁水丰富，莫听云啃得嘴上都沾满了油光，闻言眉头一皱，“打算？周日要有什么打算，没打算。” 　　她就想回家去，吃了睡，睡了吃，好好的放松休息一天。 　　宋唐想也知道她是这样，没笑话她的意思，只是有点调侃地说道：“怎么过得跟小猪一样。” 　　“你才猪，再说了，猪有什么不好的，什么都不用干，光等着长膘就行。”莫听云白他一眼，哼了声。 　　宋唐嘴角一撇，忍不住去接她的话，“嗯，然后就上秤，被拉去屠宰场，结束吃吃喝喝毫无烦恼的一生。” 　　莫听云：“……” 　　她觉得宋唐这话意有所指，但又反驳不了，只好扁扁嘴，低头用匙羹挖碗里的饭。煲仔饭一般米都会煮得干一点，调味汁和腊味的香气混进米里，油润干香。 　　莫听云吃两口米饭，就要喝一口汤，吃得不快不慢，间或吃一块鸡肉，宋唐吃得快，舀第二碗的时候特地看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帮她添了两勺汤。 　　吃到最后才发现，其实也没有剩多少，捞汁花螺甚至都不能算一道菜，其实没多少肉，吃着玩儿的，没吃完的是白切鸡和煲仔饭。 　　莫听云看一眼，觉得问题不大，“打包回去，明早还能吃，你吃还是我吃？” 　　说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一般她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宋唐就心里有数了，摸摸鼻子，“……我吃。”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逼你的哈！”莫听云立刻笑起来，还着重强调了一遍。 　　宋唐面上平静，内心狂翻白眼。 　　最后吃的是菠萝包和港式奶茶，菠萝包很小，两口就一个，分量不多，但奶茶实在有点偏甜，宋唐喝了一半就喝不下去了。 　　莫听云也差不多，咬着吸管跟他说闲话，半天没吸上去一口奶茶。 　　“你记不记得上次你带我去吃自助餐，遇到有酒店住客早产，当时我还说你以后也会帮到那样的人？喏，今天不就是。” 　　“快拉倒吧，你这个乌鸦嘴！我宁愿没机会施展我的才华！” 　　“你是医生，治病就是不是应该的么？” 　　“医生也要过周末的好吗！” 　　拌了几句嘴，莫听云放在桌上的手机想了一下，她放开奶茶吸管，伸手划开屏幕，看清信息内容后，骂了句：“我靠！” 　　宋唐一愣，“……发生什么事了？” 　　“明天有讲座，主任去不了，让我代他去，去听还不算，下周还要小讲课，美名其曰大家一起学习。” 　　莫听云满脸沮丧地说完，整个人迅速蔫了下去，“我好端端的周末啊，就这么被一场讲座给毁了！” 　　宋唐见她这么颓，心里也不落忍，先是安抚道：“听课讲课而已，你那么聪明，肯定不成问题的，更何况去参加讲座有饭吃的吧，你不是喜欢那个么？” 　　莫听云闻言抬起眼皮，哼了声，“你直说我爱占便宜得了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宋唐忍着笑，翘翘嘴角，又有点疑惑地问她，“怎么你们主任让你去，其他同事不行么？” 　　莫听云哼了声，“这我怎么知道！” 　　主任：主要是想督促你上进。 　　参加讲座的消息为原本完美的一天留下了一点遗憾，莫听云回去的路上直叹气，为自己即将逝去的周日。 　　宋唐把车直接开回了莫家，而不是莫听云独自居住的小区。 　　兴许是一天下来已经累了，也可能有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半的缘故，回到莫家门口的时候，莫听云已经睡着了。 　　她睡着的时候很安静，嘴唇微抿着，纤长的眼睫毛盖住下眼睑，车厢里的灯亮起来，她下意识地往旁边的阴影里缩了缩，嘴巴噘了噘，倒是没醒。 　　宋唐连忙伸手把灯熄了，下车去按门铃，周文秀来应门，看见是他便愣了愣，“小宋？你怎么这么晚过来？” 　　一面说，一面开了大铁门，这才发现门外停着的是莫听云的车，“……这……这是、阿云的车？” 　　宋唐点点头，嗯了声，“我跟阿云白天去游乐场玩，可能是玩得太累，她半路就睡着了。” 　　周文秀哦哦两声，让开身子，看他重新上车去把车开进来。 　　然后又走到副驾驶那边，弯腰小心地把莫听云从里面抱出来，动作利利落落，一气呵成。 　　周文秀直到他问起女儿的房间在哪里，才猛然回过神来，“呃……在二楼的第一间……” 　　“我送阿云上去。”宋唐低声应着，托着怀里的人就往里走。 　　周文秀觉得哪里不对劲，脑子里又乱糟糟，想问什么却一时没什么头绪，只好点点头。 　　“这是……阿云睡着啦？”老太太他们还没睡，见宋唐抱着莫听云进来，先是唬了一跳，随即立刻压低声音，生怕吵醒了她。 　　周文秀在后头帮他解释道：“出去玩，累了，回来路上就睡着了。” 　　“哦哦，那赶紧送她回房去，二楼第一间就是她的。” 　　“上楼梯小心点啊，别摔了。” 　　宋唐的动作很稳，一步一步把楼梯踩得结实，上了二楼，拧开门，走进去，入眼的先是被夜风吹得飘起来的粉色窗帘，随即有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他来不及打量房间里的陈设，绕过床边的沙发，弯腰掀开一点被子，将人放上去，刚碰到床，怀里的人就忽然挣扎了一下，一骨碌滚进了床中央。 　　宋唐吓了一跳，差点就以为自己把她给摔了。 　　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醒的意思，他便伸手拉过被子，要替她盖上。 　　刚把被子盖好要收回手，就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腕，捉住就算了，还想往怀里带，非要把他的手往被子里拉。 　　宋唐哪经历过这场面，顿时就尴尬起来，使劲的往后抽手，一边抽一边小声叫她：“阿云，阿云……你醒醒，阿云……” 　　床上的人呼呼大睡，毫无知觉，只是凭借本能在和他较劲。 　　他要走，她要留，而且她的力气出奇地大。 　　场面顿时就僵持住了，半晌宋唐才又试着往外抽动自己的手腕，手掌早就握成了拳头。 　　“……小宋？” 　　门口传来一声惊疑的叫声，宋唐猛地回头，看见周文秀正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满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原本是上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毕竟宋唐一个男人肯定有不方便的时候，结果没成想一上来就…… 　　好家伙，她没看错的话，是她家那个傻闺女使劲拽着人家的手往被子里钻吧？！！ 　　真是要了命了，怎么会有这么不矜持的女孩子！！！ 　　她都来不及生气，就已经下意识地出声惊动了宋唐。 　　宋唐看见她来了，原本就尴尬的心情顿时就变成了恨不得钻进地洞里去的窘迫，“……阿、阿姨……您听我解释，我、我那个……不是……” 　　结结巴巴的，什么都说不清楚，舌头都大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喊了一句：“妈！我要吃红烧的！” 　　喊完以后又立刻安静下来，抱着怀里的手，一口啃在宋唐的拳头上，吧唧了两下嘴，继续呼呼大睡。 　　顺便放开了原本被她死死抓住的手。 　　宋唐都来不及因为被她咬了而吃痛，就差点因为力的作用往后摔倒，踉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周文秀顿时：“……”俩孩子都是倒霉催的，我先走了。 　　“小宋，没什么事儿了就下来吧，吃点宵夜再回去。”她笑眯眯地嘱咐了一句，转身就走了。 　　淡淡定定，好像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一样。 　　宋唐：“……”阿姨你是不是有点不对劲，你家是女儿哇！ 　　他叹口气，忍不住苦笑，实在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才好，该为周文秀对他的放心和信任高兴吗？或许吧。 　　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翻了个身，侧脸对准了他这边。 　　莫听云睡得香甜，脸上有点浅浅的红晕，像上了一层胭脂，他看得好一阵恍惚。 　　想起小时候的她，憨憨的，有时候调皮捣蛋，有时候又乖巧得不得了，笑起来像吃了蜜糖，甜滋滋的，太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笑容熠熠，灿若春花。 　　她渐渐长大，越发的爱笑，永远如同阳春三月里盛开的杜鹃花，缤纷绚烂，与光同尘。 　　宋唐想起她小时候的那张脸，又看看她现在已经长开了的模样，两副脸孔在他的脑海里经过重叠，最终合而为一。 　　忽然间便心里一颤，莫名的生出些忐忑来，不敢再细看她。 　　可是这一错眼，再抬头，就见她已经把被子卷到了一边，露出半个身子来。衣服已经被滚得乱了，原先束进裤子里的衣摆被她不知什么时候拉了出来，随着她的动作网上掀，露出一抹刺目的白。 　　宋唐的目光在触碰到这抹白时凝了凝，随即觉得别扭得要命，总觉得再看下去明天莫听云起来了要打他，于是连忙移开眼。 　　他起身去关窗，然后找到遥控器，开了空调，又重新帮她把被子盖上，这才转身走出她的卧室。 　　“啪——” 　　灯光熄灭了，卧室里一片黑沉的寂静。 　　▍作者有话说: 　　小莫：宋唐，我的饭搭子。 　　宋唐：……难为你了，能为吃剩饭的我找到一个专属名字。 　　小莫：是夸你哦。 　　宋唐：……好荣幸哦：） 第四十六章 （捉虫） [VIP] 　　灯下观美人这件事, 给宋唐的冲击力还是有的，尽管那个人是他从穿开裆裤起就认识的莫听云也一样。 　　坐在回广南新村的出租车上，他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建筑物在飞速倒退，路灯和霓虹的光化成斑驳的影子投射在车窗上。 　　突然想起港城之夜, 维多利亚港和东方明珠, 深水埗和尖沙咀钟楼, 曾经看过的景象在记忆里原本已经有些模糊, 可是当他想起昨天傍晚莫听云坐在车里, 轻哼起老歌的模样, 看过的风景便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突然想和莫听云来一场那样的旅行，拍下她在维港旁边的样子, 最好有一辆豪车，她散着满头的大波浪, 靠在车门边嫣然一笑。 　　要美过旧时画报里港风女郎，宋唐暗暗地想。 　　“先生，到了。” 　　司机师傅的声音让他瞬间回身，付了车资，匆匆下车，手里提着包和相机。 　　走进小区门口, 忽然间觉得好像自己拿少了一点什么，想了老半天，人都已经走进电梯了，才想起来。 　　坏了！把莫听云给他打包的剩饭剩菜落她车上了，等她明天知道, 肯定又要嘀嘀咕咕抱怨他浪费钱了！ 　　真是让人脑壳痛, 宋唐叹了口气。 　　幸好他有周文秀的微信, 赶紧发个信息过去, 拜托她把东西拿出来。 　　周文秀收到信息以后，还和自家老公感慨：“看看小宋多好一孩子，出去吃饭还记得打包呢，比现在那这个浪费粮食的小年轻好多了。” 　　周文斌躺床上看电视，闻言翻了一下身，说她是：“自己看自己孩子，怎么看都是天下第一好。” 　　宋唐：这真的是个美丽的误会。 　　夜深人静的时候，宋唐开始整理白天在欢乐世界拍的照片，大多是莫听云的单人照，他一张张地导出来，准备发给莫听云。 　　导到在海豚馆拍的那张她和海豚亲吻的照片时，他下意识地点了一下鼠标，将这张照片发到了自己手机上。 　　没过多久，又发了一张。 　　是莫听云当时弯腰蹲在急产妇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她的那一幕。 　　这两张照片，在深夜时分，忽然间激起了他澎湃的创作欲。 　　缪斯。 　　这个词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惊讶到睁大双眼。 　　但随即又很快变得坦然下来。 　　晨光从没有拉好的窗帘照进室内，莫听云迷迷糊糊地恢复神智，觉得光线有些刺眼，她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可是还没重新酝酿出睡意，立刻又想起来另一件重要的事。 　　妈蛋！主任让她今天去参加学术讲座啊！ 　　现在到底几点了？不会迟到了吧？迟到了还能进去吗？ 　　意识到这个问题，莫听云悚然一惊，倏地睁开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急急忙忙找手机，没找到，立刻就赤着脚跳下床，拉开门往外跑。 　　恰好和上楼来的周文秀碰个正着，“哎呀，你怎么毛毛躁躁的，起来了鞋子也不穿，澡也不洗……” 　　“妈，现在几点了？”莫听云一口打断了她的唠叨，语气急切地询问道。 　　周文秀一愣，有点茫然，“大概……七点二十分左右，反正七点半没到，干嘛？” 　　“七点半都没到！？”莫听云声音抬高起来，有些尖细，“真的吗，那太好了！” 　　讲座九点半开始，意味着她还有足够的时间……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昨天的衣服，点点头，嗯，洗澡。 　　想到这个莫听云有点不高兴，埋怨道：“妈你也真是的，都不帮我换衣服……” 　　说着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油油的，顿时露出一个自我嫌弃的表情来。 　　周文秀白她一眼，“是小宋把你抱上来的，要是我，我就让你在车里睡！还帮你换衣服，别做这样的美梦好不好？” 　　莫听云一愣，手举在了半空，“……宋唐？” 　　“是啊，不然你以为你这么重怎么上来的，靠我的老胳膊还是靠你爸的腰椎间盘突出？” 　　周文秀说完，又催她快去洗澡，“洗了澡再回去睡回笼觉更舒服。” 　　莫听云听了却摇摇头，“我今天要去参加讲座，一会儿吃了早饭就走了，睡什么回笼觉。” 　　一边说一边噘着嘴转身回屋，赤着脚把地板踩得咚咚响，听声音就能让人感觉到她情绪不是很好。 　　对于宋唐把她抱回房间这件事，莫听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有过片刻别扭，但很快她就想起自己起床时衣服都没换，顿时就没什么感觉了。 　　洗完澡吹干头发，已经八点过一刻，她换好衣服之后匆匆下楼，周文秀已经准备好了早饭，招呼她过去吃。 　　刚坐下，她就发现有点不对劲。 　　莫家的早餐一般都挺固定的，蒸的速冻包子和白粥，配菜通常是咸鸭蛋和家里常吃的几款菜脯，各种萝卜干或者橄榄菜。 　　可是今天除了这些，桌上竟然还有一碟凉拌鸡丝和一碗腊肠蒸饭。 　　莫听云有些诧异，“妈，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吃饭啊，也太干了吧？还吃肉，不油腻啊？” 　　“这不是你昨天和小宋一起吃饭打包回来的吗，不要浪费了嘛。”周文秀一边给她倒牛奶，一边解释道。 　　又说：“这个手撕鸡哦，我用了藤椒油和红油去凉拌的，就是小宋前几天带回来那个藤椒油，拌起来很好吃的，你快吃。” 　　莫听云听了一愣，“……这个蒸饭……不会就是昨晚带回来的煲仔饭吧？！” 　　周文秀点点头，“是啊，我还在里面给你多加了一个窝蛋，营养肯定够了。” 　　莫听云：“……”没想到吃剩菜剩饭的竟然是我自己：） 　　她试图拒绝这份早餐，“……我吃不下，看起来都太油腻了。” 　　“哪里油腻啦。”周文秀眼睛一瞪，“爷爷奶奶老人家吃了怕不消化，你爸胆固醇高也不好一早就吃这个，你小年轻消化功能好身体好，不吃掉难道要浪费吗？” 　　“不是啊，一大早就吃这个……”莫听云试图跟母亲从医学角度说说吃剩饭哪里不好，可是一想到这其实是她打包回来的就心虚，只好换个借口，“哎呀，我吃不完啊！” 　　周文秀一听这个，就哦了声，伸手拿过她的碗，挑走一半的腊肠蒸饭，“呐，我跟你一人一半，你不要再找借口了，快点吃，你不是还要出门吗？” 　　于是莫听云也没办法了，只能心里不情愿，面上委屈巴巴地吃了这顿剩饭做的早饭，寻思着要去找宋唐算账： 　　莫听云：【宋唐你给我等着，等我讲座结束了去削你！】 　　信息发出去之后，如石牛入海，宋唐一直都没有回复，她翻着他半夜就发过来的照片，一边感慨自己真是上相，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等见了面要好好的说说他。 　　可是接下来一连几天，她都没有见到宋唐。 　　因为丹青阁一直关门。 　　莫听云周二的时候下夜班，结束早上的门诊之后，匆匆去手术室，每周的二三四是她们组的手术日，周二下午通常会有两台手术。 　　这天下午的两台腔镜手术很顺利，不到下午六点就结束了，她从医院出来，去找宋唐的时候，发现丹青阁的卷帘门是放下来的，门口趴着一只小小的野猫，看见她来就立刻跑了。 　　她有些吃惊，不知道宋唐为什么没开门，去旁边的文印店问，老板说：“已经几天没开了，上个周六到今天都没有开门，也没见宋老板过来。” 　　莫听云听了一怔，上个周六他们去欢乐世界了，没开门很正常，可是周日到今天，整整三天，他为什么没有开门？ 　　她忽然又想起，周日早上给他发的信息，他一直都没有回复，昨天她要值班，一天之内收了七八个病人，做了三四台急诊手术，直忙到凌晨三四点才停下来，今天又赶着出门诊和做手术，就忘了这事儿。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回复，三天了，他居然没回复她的信息？ 　　这不对劲，很明显不对劲！ 　　她掏出手机给宋唐打电话，那边却说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莫听云的脑瓜子在这一刻疯狂地旋转起来，想到了很多可怕的案例，什么被人绑架啦，不小心被锁在浴室出不来啦，甚至是独居的老人在家突然发生意外或者猝死…… 　　反正没一件是好事就对了。 　　她越想越害怕，心高高地提起，二话不说立刻转身就小跑着回到车边，钻进车里之后飞快地开走了。 　　文印店老板站在门口，看着车屁股绝尘而去，想想小包租婆严肃的脸色，再摸摸自己变高的发际线，嘀咕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出事当然是没出事的，顶多就是宋唐接连熬了几天夜，睡眠时间加起来都不够五个小时这样。 　　当莫听云在他家门外疯了似的捶打着防盗门，门铃摁下去就不松手，叮咚叮咚的声音响个不停。 　　她还扯着嗓子喊他的名字：“宋唐！宋唐你在不在家！在家的话出来开个门！宋唐！” 　　楼上的邻居听到动静，特地下来看，关切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听云刚要说话，就听见门从里面“咔哒”一声打开了。 　　然后露出一张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憔悴脸孔，“……阿云？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莫听云看着这样邋遢的宋唐，不由得一惊，脱口就问：“你是谁，你怎么在宋唐家？” 　　宋唐：“？？？”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冲他吹胡子瞪眼满脸防备的莫听云，“阿云，你好好说话。” 　　“你……”莫听云怀疑地打量着他，“你真的是宋唐？” 　　“废话，我又没有去整容，长了胡须而已！” 　　“……堪比整容。” 　　莫听云说得很诚实，毕竟她之前见过的宋唐，都是把自己打理得十分整洁妥当的，面白无须的小白脸一个，这会儿乍一看他这模样，能不怀疑他的真实身份么。 　　宋唐让开身子，“你先进来吧，不然一会儿整栋楼的住户都跑来看咱们了。” 　　他说着头一抬，就捕捉到楼上邻居看热闹的脸，对方见他看上来，立刻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把脸缩回去了。 　　莫听云进了他家，左右看看，发现一切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既没有脏乱差，也没有烟笼雾绕。 　　她吸吸鼻子，确认没有酒味，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你这样是受了什么打击，躲在家里抽烟喝酒消解愁闷造的呢。” 　　宋唐关上门，回身揉了揉眼睛，一脸无语地辩解道：“哪有什么打击，我就是画画忘了时间，能有什么事。” 　　他觉得莫听云有点小题大做，莫听云却觉得他过于轻忽，顿时大怒，拉下脸斥责他道：“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这还叫没什么事？你这叫失联好吗，失联了三天！” 　　“万一有人找你有急事呢？万一是你在家里出事了没人及时发现呢？这都可能是要命的事，你觉得是没什么事？” 　　她插着腰，站在客厅里像一只圆规似的，又凶又尖锐，直把宋唐说得无处可逃，只能举手投降。 　　“好好好，我错了，阿云你别再说了，我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才没看到你的信息和电话……” 　　他把这句话连续说了三遍，又找来手机给她看，这才让莫听云信了他的话。 　　然后问道：“那你这三天都画什么了？怎么可以画这么久，你都不饿不困的吗？” 　　“画的时候没感觉。”宋唐摇摇头，有些兴奋地带她去画室，“给你看我今天早上刚刚画好的，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莫听云不置可否，她没什么艺术细胞的，要让她大吃一惊可太容易了，她的评价真是会水得很。 　　宋唐见她不信，待进了画室，立刻迫不及待地掀开罩着画架的酬布，露出他的新作来，莫听云看清画上的内容后，顿时一呆。 　　画面里赫然是她在欢乐世界的海豚馆里和海豚凯西亲吻的画面！ 　　她的手机里还存着那张照片，而这幅画，将照片里所有的内容，从海豚和她，到饲养员和周围看台上的观众，甚至是那些梦幻的泡泡，全都画了出来！ 　　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所有形容图画逼真的成语，全部都可以用在这幅画上！ 　　“这幅画的名字叫《阿云和凯西》，你觉得怎么样？”宋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充满了自得和满足。 　　莫听云连连点头，然后转头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他：“这幅画会送给我吗？” 　　宋唐眼皮耷拉了一下，先是装作没听到，然后又转移话题，“我肚子饿了，阿云你饿不饿，我们点外卖吧？” 　　“噫——” 　　莫听云见状立刻嘘他，“你这也太假了！小气鬼！一幅画都舍不得，你还拿我来做模特哎！给钱！” 　　宋唐闻言立刻就笑了声，脸上的胡茬也跟着动了动，“我穷啊，这不还日常靠莫小云你接济吗？” 　　莫听云听了立刻抬腿作势要踢他，“你赶紧给我滚去洗澡刮胡子，我接济也得接济个好看的！” 　　宋唐：“……”看来莫·富婆·小云不懂得欣赏艺术家落拓的美。 　　▍作者有话说: 　　宋唐：论如何与一个毫无艺术细胞的朋友相处？ 　　小莫：……一起吃饭？ 　　宋唐：？？？ 　　小莫：毕竟人是铁饭是钢，吃饭的时候是一样的。 　　宋唐：emmm…… 　　小莫：或者一起洗澡？脱光了大家都一样。 　　宋唐：……快闭嘴！ 第四十七章 [VIP] 　　宋唐去洗澡之前, 告诉莫听云：“画室里还有几幅最近完成的画，有兴趣的话你可以去看看。” 　　莫听云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冲他挥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 赶紧去洗澡吧你, 洗干净点！” 　　顿了顿, 语气又凶起来, “把你胡子刮了！我看着眼疼！” 　　宋唐被她骂得心里一哽, 忍不住嘀咕：“莫小云你今天真的管好多。” 　　而且还很凶！ 　　他以后还有机会拥有大胡子吗？ 　　莫听云才不管他心里有没有伤害，又换了个问题问道：“晚饭吃什么？” 　　宋唐想了两秒钟, 回了两个字给她：“随便。” 　　“随便是什么东东？”莫听云翻个白眼，问道, “你多久没吃饭了？” 　　宋唐走向浴室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啊……上次吃饭好像是昨天中午我睡醒的时候？吃了一碗番茄鸡蛋面。” 　　还把他冰箱里仅存的番茄和鸡蛋都用完了。 　　莫听云听了一怔，片刻后惊诧到声音都有点失真，“……宋唐你是不是想猝死？” 　　宋唐一噎，面色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莫听云现在是越看他越来气, 又不好继续骂他，只好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去吧，你去洗澡吧，我点个晚饭。”异化 　　宋唐如蒙大赦, 转身飞快地就走了。 　　考虑到他长时间没有进食, 莫听云不敢点些味道重口刺激的菜式, 怕伤了他脾胃。 　　点了几道菜以后, 她起身先是去厨房，打开宋唐的冰箱看了一下，发现里面仅剩一根黄瓜是能吃的，顿时开始心疼电费。 　　那么大一冰箱，就放一根黄瓜和几瓶饮料，多浪费电啊！ 　　她摇头叹叹气，然后打开手机，找到附近一家超市，开始大采购。 　　牛柳、牛排各来几包，鳕鱼也来一大包，虾仁来两包，鸡腿肉、鸡胸肉和鸡中翅来几份，鸡蛋来几板，纯牛奶也得来两箱，鲜奶也要几瓶吧…… 　　肉蛋奶都买齐了，莫听云又去看蔬菜，绿叶菜就算了，容易坏，土豆西红柿洋葱之类能存放的，都得多来一点。 　　接着去看速食产品，火腿泡面肯定要的，速冻包子蒸饺烤肠甚至是馅饼也要备一点，这些都是半夜肚子饿的时候能马上就吃上的。 　　买水果的时候莫听云最开心，苹果橙子和香梨，快过季的湖景水蜜桃和刚上市的大荔冬枣，西瓜火龙果就更别说了，连圣女果她都买了两盒，总之购物愉快。 　　所以付钱的时候也没有很心疼。 　　现代社会就有这点好处，买东西可以足不出户，买完以后等着人家送货上门就行，莫听云喜滋滋的跑去宋唐的画室看画。 　　画室里多了好几个画架，都用布蒙着。 　　莫听云小心翼翼地捏住一块绸布的两个角，将它轻轻掀起一道缝隙，歪着头往里看。 　　看了一眼，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于是她干脆的一把将绸布完全掀开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掀开新娘盖头的新郎，被绸布之下遮挡的美景震惊了双眼。 　　这幅画里，宋唐画的是容城著名的“容城八景”之一的“怡园风华”。怡湖公园是容城最早建成的市民公园，背靠怡湖湿地保护区，园内景色优美，风景宜人，每年春节和中秋都会举办花灯展览，对于容城人来讲，这里是一个特别好的消遣去处。 　　加上公园里还有一处历史名胜古迹，容城也曾是重要的港口城市，此处有炮台是很正常的，但炮台已经陈旧，如今留在公园里的，是好好的望江楼和作为中小学生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容城历史博物馆。 　　它会被列为“容城八景”之一，实至名归。 　　说起“容城八景”，莫听云其实都不能一口气说完全，还要靠百度才知道全部名单，分别是塔耀容城、容水流光、南山叠翠、怡园风华、古祠传世、翠湖落霞、科城新晖、南湾唱晚这八处景观，从字面上看，应该是电视塔、容江、南山、怡湖公园、杨氏家祠、翠湖公园、科技新城和南湾海滩。 　　莫听云看完之后，掀开了剩下的几幅画上的绸布，发现竟然是排在怡湖公园之前的三处胜景，再一看画的名字，全都是《容城八景》打头的，顿时便明白了过来。 　　她之前听宋唐提过，他国庆之前要送一组画去京市参加国庆画展，想来应该就是这一组《容城八景》了，已经画好了四幅，还差四幅。 　　下一幅会是什么呢？ 　　宋唐刚洗完澡出来，发现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莫听云不在，有点纳闷。 　　待去到画室门口，往里一看，就看见她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幅早就完工的《容城八景·容水流光》，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他笑了一下，开腔打断她的沉思，“怎么看得这么入神，是有什么新感悟吗？” 　　莫听云回过神来，回头看他一眼，仔细打量他那张脸，有点憔悴，眼睛里有明显的红血丝，但还是炯炯有神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而且最重要的是…… 　　“你还是没胡子比较好看，精神。”她满意地点点头，又吐槽道，“想想你刚才那邋遢的样子，真的，我都快背过气去了，感觉像老咸菜一样。”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邋遢的朋友？！” 　　宋唐：“……” 　　他叹口气，有点无奈，行吧，他以后尽量……维持一下自己的“美貌”，以防吃不上饭。 　　莫听云吐槽完之后，转身将画架上的绸布重新拉下来盖上，好奇地问宋唐：“这些都是你准备送去展览的？” 　　宋唐点点头，“还差四幅才算完整。” 　　“那你画之前，要出去踩点么？”她接着问道，满脸都是好奇。 　　宋唐嗯了声，“要去，甚至要去好几次，找到最佳的角度，每次都要待上几乎一整天才会回来。” 　　莫听云等的就是他这句，当即兴奋地问道：“那你什么时候会去南湾海滩？我也想去玩！” 　　说完又怕他不肯带自己，忙忙地表示道：“去了之后你不用管我的，我自己去玩，你采你的风去，绝对不会打扰到你的创作，我保证！” 　　宋唐笑笑没把她的保证放心里，真要出去了，就算莫听云不来找他，他也没办法真的不管她。 　　“下个月再去吧，看你哪个周末有空，要过夜的。”宋唐点头应道，南湾唱晚，重点是唱晚。 　　莫听云哦了声，有点遗憾，“那要再过两天，等我们住院总排出下个月的班才能确定了。” 　　宋唐笑了笑，“两天而已，很快就过的。” 　　话音刚落，莫听云的手机响了。 　　同时门铃也响了起来。 　　莫听云急忙往外跑：“肯定是外卖送来了！” 　　宋唐关上画室的门出来之后，刚好看见莫听云把几个袋子放到餐桌上，门还开着，外头还有人。 　　“宋唐，快来帮忙拿东西。”见他出来了，莫听云连忙招呼道。 　　宋唐走过去，看见门外是一个快递小哥，正费劲地将一个泡沫箱堆在另一个泡沫箱上面。 　　他连忙伸手去接，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接着还有几个大塑料袋，装的是水果。 　　“你都买了什么，怎么会这么多？”送走外卖小哥后，看着屋里地面上的一堆东西，他不禁咋舌。 　　这莫小云买起东西来，怪吓人的，又搞批发。 　　莫听云拿着小刀一边拆箱子，一边应道：“给你买的储备粮啊，快帮忙放进冰箱，准备吃饭了。” 　　生鲜送来的时候，里面放了几个冰袋，打开泡沫箱的盖子，一阵凉气袭来。 　　下一个泡沫箱打开，是几十个生产日期新鲜的土鸡蛋，袋子里还有不少新鲜蔬菜，他去超市能想到要买的，莫听云都买了。 　　一时间心里既感动又感慨，这世上除了她，再没有另一个人对他的生活如此无微不至地关照过，不是嘴上说说要他多保重的话，而是真的为他做了这么多事。 　　“怎么买这么多，太多了……”他有些讷讷，话没说完，总觉得自己像得了便宜还卖乖。 　　莫听云没听出来哪里不对，一边把鸡蛋放进盒子里，一边应道：“肯定能吃完的，这些东西可以放冰箱里保存挺长一段时间的了。” 　　说着又劝他：“不管怎么样，你再忙，再灵感爆棚，该吃饭还得吃饭，该睡觉还得睡觉，你总不会想英年早逝然后然后让这些画去做什么绝唱吧？” 　　宋唐笑起来，玩笑似的接了一句：“要是有一幅画能称得上绝唱，也不错了，多的是画了一辈子却籍籍无名的人。” 　　“你快闭嘴，明知道我的意思不是这个！”莫听云瞪了他一眼，甩手关上冰箱门。 　　收拾好冰箱之后，莫听云洗了一盘圣女果，端着出来，见他已经开始拆外卖袋子了。 　　赶紧拿了一盒米饭倒进大碗里，加水放进微波炉里转了几分钟，端出来一碗粥。 　　“喏，你吃粥，长时间不进食的人，不要吃那么硬的饭，伤胃。” 　　宋唐点点头，放眼看过去，桌上的菜都偏清淡，蘑菇炒肉、菜脯煎蛋、蒜蓉西蓝花和茶树菇排骨汤，只有一道菜味道略微浓厚点，是红烧牛仔骨。 　　莫听云舀了一碗汤，喝了一口，跟他说着闲话：“明天你还打算这样么？” 　　“明天我休息。”宋唐喝了口热粥，热热的通过食道流进肠胃里，被水液滋润的感觉让他猛地松口气，然后回过味来，他渴了。 　　于是默默地接过了莫听云递过来的汤，狠狠地喝了一整碗才放下来，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舒服吧？饿了吧？”莫听云坐他对面，见状嘻嘻笑着揶揄他。 　　宋唐能怎么回答，只能是点点头，拿起筷子就开始吃饭，一边吃一边跟莫听云说接下来的安排。 　　“不是很忙了，一个半月画完四幅，不算赶时间。” 　　“那你是九月中旬去京市？” 　　“下旬吧，你要不要一起去玩？” 　　“开什么玩笑。”莫听云撇撇嘴，“你看我像能去玩的人吗？我每天都忙到飞起好不好。” 　　宋唐听了直笑，给她夹了一块牛仔骨。 　　吃得差不多了，他问莫听云：“明天也一起吃饭么？” 　　莫听云想了想，“不确定，看我明天下午门诊忙不忙，要是病人太多……” 　　“没事，你下班了就过来吧，我给你煮什锦砂锅。”宋唐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道。 　　莫听云一愣，“……你煮？你亲自煮？” 　　她满脸写着震惊和不敢相信，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让宋唐看了觉得哭笑不得。 　　他问道：“你不相信我会做饭？” 　　莫听云脸上露出一点为难之色，“……你觉得，你空荡荡的冰箱有足够的说服力吗？还是我帮你填满的。” 　　在她心里，搞不好宋唐做饭比她还菜，起码她还能煎个鱼，宋唐撑死了也就能煮个意面。 　　宋唐被她的话噎了一下，连忙替自己辩解，“以前在挖掘工地，我们都是轮流做饭的，我也学过。” 　　听到他这一句，莫听云顿时好奇起来，“你们是自己做饭的啊，没有请固定的煮饭阿姨帮你们做饭吗？” 　　宋唐摇摇头，耸了耸肩，“请阿姨要钱的，我们没那么多经费。” 　　连每个考古队员的工资都微薄得可怜，这实在是个清贫辛苦的工作。 　　莫听云哦哦了两声，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啊，我居然有一天能吃上宋唐你做的饭了，厉害厉害。” 　　宋唐有点无语地撇撇嘴，没接她的话，起身去找手机。 　　手机早就已经没电了，去洗澡之前才充上电，他开了机，点开微信，发现联系他的人不多，熟悉他习惯的人都知道，如果发了信息他没回，很可能就是闭关作画去了。 　　莫听云觉得这一点就很不合逻辑，“万一你没回信息是发生了意外呢？他们就没想过要救你？” 　　万一真是这样错过了救命时机，岂不是再见到他，他就已经凉了？ 　　宋唐想了想，没办法反驳，因为她说的情况很可能会发生，网上不就有人在出租房里猝死，隔了好几天才被发现的么。 　　莫听云见状，劝道：“你还是随身带着手机吧，放在一边你不主动看就行，万一真的有急事联系不到你，很麻烦的，搞不好还是会让你后悔的事。” 　　宋唐闻言点点头，叹口气，接受了她的建议。 　　紧接着他看到了莫听云周日给他发的信息。 　　【宋唐你给我等着，等我讲座结束了去削你！】 　　这这这……发生了什么事？ 　　他内心惊疑不定，看向莫听云的目光顿时变得小心翼翼，怯生生地问道：“……阿云，周日那天、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听云原本都把这事儿忘了，他突然一提，她立刻就给想起来了，“啊对！我要找你算账来着，说好了那天没吃完的菜打包回来你会吃的，结果你倒好，人走了菜留下，全让我给吃了！” 　　宋唐：“……”早知道我就当没看见信息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做饭还可以的，真的。 　　小莫：……真的吃了不会有事吗？ 　　宋唐：放心，我不给你放老鼠药。 　　小莫：？？？？ 第四十八章 [VIP] 　　早上九点, 宋唐从睡梦中自然醒来。 　　过去的几天他没怎么睡觉，昨晚吃完晚饭莫听云就回去了，送她出门后，他就回卧室洗漱, 然后沾枕头就立刻睡着。 　　尽管已经累成这样, 但睡了十一个小时之后, 他便已经完全恢复, 起床后觉得自己神清气爽, 精神百倍。 　　到底还是年轻人, 恢复能力强。 　　洗漱过后吃早饭，吃完就出门, 他昨天说给莫听云做什锦砂锅不是说着玩儿的，是真的要做。 　　他第一次吃到这道菜, 是在去安市之后的第二个春节。 　　那一年腊月安市下属某个县发现一个新的唐代大墓，本来父亲宋拓带的那支队伍已经完成了上一个项目的野外发掘，转回到室内考古，有的人已经准备回家过年了。 　　但挖出又一唐代墓葬的消息一经传来，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取消了各自原本的计划，宋拓带着人, 冒着雪赶去了一百多公里之外的发掘现场。 　　宋拓走的时候，嘱咐宋唐好好照顾爷爷，老爷子宋开文支持儿子的工作，表示自己一定会带好孙子。 　　可是过年之前，住家阿姨回去过节了, 老爷子长年扑在自己的研究领域上, 经常都忘了吃饭, 衣食住行十分依赖阿姨, 要是阿姨不在呢，就出去随便对付几口，可过年那几天，外头哪有人做生意，幸好阿姨回去之前，替他们准备好了足够吃几天的饺子和菜，这才让俩人有口吃的。 　　宋唐那会儿还小，不会开火不会做饭，老爷子给什么就只能吃什么，饺子煮漏了也没辙。 　　可他委屈啊，要知道在容城的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宽裕，但母亲和奶奶总归是把他照顾得很好的，更何况还有莫小云这样要好到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安市什么都没有，他只要一想到这点，就忍不住悲从中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有天中午他坐在楼底下的花圃旁边悄咪咪地哭，被楼下文学院张教授家的奶奶发现了，老太太来哄他，问他：“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啦，你跟奶奶讲，我去替你出气。” 　　老太太很温柔，是那种很传统的大家闺秀，说话轻声细语的，宋唐看着她，免不了想起自己的亲奶奶，眼泪掉得更凶了，张口就是：“奶奶，我饿。” 　　哎哟喂，这年头条件都不差了，居然还能把孩子饿着，老太太顿时心痛起来，一把拉起他，“走走走，回去，奶奶给你煮好吃的。” 　　吃的就是这一道什锦砂锅，也叫全家福，热腾腾的汤和菜，吃到最后再用汤拌一碗粉丝，小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脸都红了。 　　后来为这事儿，宋老爷子再碰到张教授家老太太，就挨了一通怼，“老宋呀，你再忙也不能不管孩子呀，你得管他吃饱……” 　　把老爷子臊得一阵尴尬，但打那以后，宋唐就成了张家的常客，时不时地就被老太太叫去加餐，再后来他大了，能自己学做饭了，就跟老太太学了怎么做这道菜。 　　往年虽然和父亲之间关系算不上很和睦，碰到一起总是争吵与矛盾居多，但过年时，他仍然会做上一道全家福，至少在年夜饭的时候，如果他们同桌吃饭，是可以忍得住不争执的。 　　旧事回忆完毕，出租车停靠在容城最大的菜市场对面的马路边上，“先生，菜市场到了。” 　　宋唐付过车钱后下车，向马路对面走去。 　　菜市场里热闹得很，到处都人挤人，不少人是拖着小车来买菜的，宋唐跟着人群往里走。 　　他要做的什锦砂锅里有猪肉、鸡肉、猪肚、丸子和胡萝卜、青笋、香菇、蛋饺等等食材，需要买的东西不少。 　　“猪肚有吗，给我拿一个……肉给我切一块后臀尖上的，对……再来一块这块，做丸子用的，不用太多。” 　　“要帮忙打成肉馅吗？” 　　“不用不用，我回去自己剁就行。” 　　买了肉，又去买别的配菜，提着一大袋子东西出来，宋唐还要庆幸，幸好家里有鸡蛋了，不用他买一次。 　　出来还得等车，宋唐再一次想起了自己的买车计划，决定过两天到周末就去看车，不然出个门太麻烦了。 　　之前就不该听莫小云的，什么等过阵子再买，他现在等不了了。 　　这边宋唐在心里拼命刷弹幕吐槽，另一边，莫听云在早查房结束之后，就进了手术室。 　　一般来讲，医疗组都会有自己的主攻方向，专门收哪一类的患者，像徐秋白带的这一组，一般收的都是妇科常见疾病的患者，比如巧克力囊肿、子宫肌瘤这些，遇到肿瘤和内分泌疾病的患者，都会转介给其他组。 　　但凡事没有绝对，有时候她们也会收到肿瘤病人，比如今天这台手术的主角。 　　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卵巢癌患者，在完成化疗之后，仅仅隔了九个月就复发，入院检查之后，考虑有淋巴转移。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和各项检查，反复地会诊和与患者及家属沟通之后，他们决定给患者进行手术。 　　一般来讲，复发型的卵巢癌，最好不要贸然手术，因为手术切除要求的程度甚至比第一次手术还要高，除非你有把握能够把复发的病灶切除干净。 　　徐秋白是没有的，她本身并不是专攻妇科肿瘤方向的医生。 　　但有的人可以。 　　莫听云还在总院时跟的师姐苏盈袖的导师杨敏荷教授，是妇科肿瘤方面鼎鼎有名的专家，七十多岁了，拿手术刀的手还是稳得一批，经她手起死回生的病例不知凡几。 　　这次手术的主刀，就是杨教授，徐秋白是一助，莫听云混了个二助的位置，去帮忙拉钩。 　　手术方案确定了莫听云才发现，这台手术已经远远超出了妇产科的领域，变成盆腹腔的一个综合性大手术。 　　上了台，莫听云左右一看，好家伙，泌尿外、肝胆外、妇产、普外，全都有人在这里，她都多久没见过这种阵仗了。 　　她惊叹的同时，明白这台手术的时间绝对短不了。 　　四个小时后，中午时间一点半，莫听云跟徐秋白说了句：“主任，我下午还有门诊。” 　　徐秋白微微一侧头，应了声：“去吧，叫杨丹下来。” 　　莫听云点点头，从台上下来了，等杨丹过来接班之后，她返回办公室，随便吃了几口饭，两点一到，她就带着云莉去了门诊。 　　刚坐下没多久，就来病人了。 　　一个十七岁的年轻女孩子，头发染成金色，烫成波浪卷，看起来有点枯黄，神色也恹恹的，莫听云刚让她坐下，她就说了句：“医生，我来查怀孕的，要做人流。” 　　莫听云点点头，照例是问诊，虽然惊讶于对方才十七岁就已经做过一次流产了，但她没多说什么，开了单子让她去做检查。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她回来了，让莫听云看结果的时候，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一个浓妆艳抹染着墨绿色指甲的中年女人。 　　不知道为什么，莫听云忽然间就想起来对方是谁了，她们去年就来过，那个时候这个女孩应该是十六岁，这位中年妇女自称是女孩的妈妈。 　　“医生，给她开药吧。” 　　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有一种满不在乎习以为常的感觉在里面，完全没有一位母亲应有的担心、气愤和心疼。 　　莫听云刚刚有点发散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低头看了一眼病历本上的记录，说了句：“你做妈妈的，还是要管管小孩，还这么小，要爱惜自己身体。” 　　对方点点头，没什么诚意地嗯了声，催着她开药，因为周数还小，可以药物流产。 　　莫听云虽然觉得这当妈的有点怪怪的，但一看女孩自己也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再多的劝说都说不出口了。 　　等这对母女走了，云莉才小声说了句：“我觉得她们怪怪的。” 　　莫听云心里也这样想，但她没说出来，抬眼又去看下一个病人。 　　又看了几个病人，门诊暂时空闲了片刻，她抓紧时间上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遇到门诊一位护士，被她一把拉住，问道：“莫医生，刚才你门诊是不是来了个很年轻的小姑娘，她妈妈带来的？” 　　整个下午她门诊也就来了那么一个符合对方条件的病人。 　　于是她点点头，“是啊，怎么啦，你认识？” 　　护士眨眨眼，意味深长又遮遮掩掩地笑笑，“不认识，就是见过。” 　　一般来讲，某个人要是露出这样的神色，就是有瓜可吃，莫听云的好奇心霎时间被吊了起来。 　　“怎么回事，看你这样好像……有料快点爆，我还得回门诊呢。” 　　“哎呀，你别急，我跟你讲……”门诊护士拉着莫听云，低声嘀咕起来，“……那个女孩应该不是那个女人的亲女儿，妈妈就是妈妈，特殊行业的那个妈妈。” 　　原来这位护士两个月前有事去了一趟派出所，刚好碰到扫/黄队的人收工回来，拉了一串人，其中就有这位“妈妈”，“不知道为什么没进去，做这种事真是阴损，拉好女孩下水，下辈子生孩子都没□□！” 　　她骂了一句，也不管莫听云的表情怎么样，甩手就走了。 　　莫听云没想到会是这样，可好像又应该是这样，毕竟哪有亲生母亲会对女儿十七岁就打胎两次这种事这么漠不关心的，甚至给人一种过不了多久还会再来的感觉。 　　莫听云也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兀自在心里感慨了几句，也回了诊室。 　　下午五点左右，进来一个病人，穿着合身的女士西服，还提着电脑包，一副职场精英白领丽人的派头。 　　坐下之后莫听云还没问对方哪儿不舒服呢，她的电话就响了，接起来就是一句去找黄总签字就可以云云，又交代自己在医院看病，有事晚上再说。 　　看起来晚上还要加班，莫听云在心里感慨真不容易，等对方挂了电话才笑着问道：“哪里不舒服？” 　　她从包里掏出一本病历，向莫听云说起自己的病情。 　　原来她在一年前的体检中就查出了子宫多发肌瘤，最大的有4cm，体检中心的医生让她定期复查，今年四月份的时候复查，最大的肌瘤已经7cm了，一年之内增长了3cm，这速度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并且这一年来她已经出现了尿频的症状。 　　莫听云听了之后问道：“那你怎么四月份的时候没来看呢？” 　　她回答道：“工作太忙了，哪有时间上医院呐。” 　　她说着苦笑了一下，像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一样打开话匣子，“我大学毕业就来容城，到现在十七年了，为了能够在容城站稳脚跟，我拼命地工作，根本不想……要不是听说这病会导致不孕，我估计我还能忍忍，最近有个很重要的项目，我怕我要住院，这样项目就不归我了。” 　　职场对女性就是如此苛刻，你觉得你很重要，但你的老板总会有办法告诉你，不，你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随时随地有人可以顶替你的位置。 　　莫听云低头看了一眼她的年龄，“所以你最近是有备孕的计划？” 　　她摇摇头，“我还没有结婚，医生。” 　　莫听云微微一愣，随即连忙说了句抱歉。 　　她又摇摇头，“没事，我的目标就是争取明年能找到一个人结婚生子，其实我挺喜欢小孩的。” 　　“祝你成功。”莫听云点点头，又道，“你这种情况，肌瘤生长的速度比较迅速，还有尿频，建议你还是住院手术治疗为好，你觉得呢？” 　　“可以。”她点点头，神色淡淡，似乎还有点遗憾。 　　兴许是想到了那个很重要的项目吧，莫听云想。 　　她开了住院，“一应检查都等住院再做吧，这样可以进入医保报销。” 　　等她去缴费办手续，莫听云想了想今天收上去给值班医生的病人数量，摸了摸鼻子。 　　然后给留在住院部的龙珍妮打电话，“有个门诊病人，子宫多发肌瘤的，珍妮你收一下，按子宫肌瘤那套医嘱开检查就行。” 　　这边交代好之后，她又接着看了两个病人，六点半左右，病人全看完了，莫听云觉得挺高兴的，今天她和宋唐约好了在他家吃他做的什锦砂锅，能早下班当然好。 　　锁了诊室的门就回住院部，龙珍妮已经开好医嘱，首程也写完了，正在写入院记录，莫听云看坐下了一眼她写的首程，觉得没问题了，交代她写完就下班，然后自己就去了更衣室。 　　从更衣室出来，刚走到护士站，就听值班护士叫她：“莫医生，你16床不知道干什么突然哭起来，哭得好厉害！” 　　莫听云一懵，“我的16床？不是今天出院了吗，还没回去？” 　　“不是那个郑兰香啦，是你刚从门诊新收上来，子宫多发肌瘤的那个。”值班护士解释道。 　　莫听云知道是谁以后，又忍不住一愣，是她？ 　　明明在门诊看她情绪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情绪崩溃？ 　　▍作者有话说: 　　小莫：小可怜快来贴贴！ 　　宋唐：……我比你高，比你大。 　　小莫：你不要开车！ 　　宋唐：……我说我岁数比你大，你在想什么？ 　　小莫：你要是没想，会这样问我？我们彼此彼此。 　　宋唐：←_← 第四十九章 [VIP] 　　听说患者情绪崩溃, 莫听云停下了脚步，转过去问护士：“她人现在在哪里，病房？” 　　值班护士点点头，她就往病区走去, “我去看看她。” 　　她已经换回来上班时穿的高跟鞋, 银色的鞋面闪着细细的光芒, 好看是好看, 可是鞋跟走在病房的走廊上, “嘚嘚”的声音让她心里有点惭愧。 　　16床那个病室里还有17和18两张床, 都住了病人，巧合的是, 还都是莫听云管的。 　　住这两张床的都是四十多岁的大姐，问题也都和16床一样, 子宫肌瘤，住院来做手术治疗的，前天刚做完手术，再过几天就出院了。 　　莫听云来的时候，她们正围在16床的边上，一人一句地安慰着她, “大妹子你咋啦，有什么事儿值得哭的啊，跟姐说说，说出来就没事儿了。” 　　“就是呀，有事情不要憋在心里, 会很难受的呀, 对身体也不好哦, 我同你讲, 我这个子宫肌瘤呀，就是被我老公和儿子气的呀，哦哟，天天在家洗衣做饭伺候他们，他们还嫌这嫌那，我体谅他们工作和读书辛苦呀，他们不晓得体谅我的，忍气吞声久了呀，身体就不好了。” 　　16床的哭声在她们的安慰里见缝插针地飘出来，让人听着觉得有点心酸。 　　莫听云抬手敲了敲门：“叩叩——” 　　几个人同时看过来，17床和18床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莫医生，这么晚还没下班啊？” 　　“我来看看她。”莫听云应了声，看一眼还在抹眼泪的16床。 　　18床的大姐闻言立刻道：“这样啊，那你们聊，我们……出去散散步。” 　　说着一把拉走了17床的大姐，“走呀，你陪我去散散步，天天憋在病房里，都闻不到新鲜空气。” 　　“艾玛，大妹子你咋嫩矫情咧，外头空气也不好闻啊，到处是灰尘。” 　　“你不要多话，跟我走就是了。” 　　这俩人看起来关系相处得相当不错，莫听云想了想，觉得也蛮欣慰，住院本来就不舒服，要是隔壁床能处得好，能说说话，就没那么难熬了。 　　等她们出去了，莫听云才轻声问16床，“你怎么啦？刚才在门诊不是还好好的么？” 　　“呜呜呜——” 　　她哭得厉害，眼泪抹了一手，莫听云站在病床边，耐着性子听她一边抽噎一边含混不清地说话，半天才听明白事情经过。 　　原来她下午来看病的时候，把车停在了医院对面的停车场，那里莫听云知道，停车费贼贵，一般本院职工是不会把车停到那边去的，除非职工停车场实在没空位了。 　　她想的是等住院手续什么都办完了，就请假出去，把车先开回去，然后再打车回来，“不是说住院可以请假么，我有个同事住院晚上还可以回去睡，说是请假的，怎么我就不可以？” 　　可是她请假的时候，值班医生却说不行，这几天会有医保的人来检查在床率，所有病人不允许离开医院，她想不明白，觉得十分委屈。 　　于是就这样，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规章制度，谁也没有退让，加上本来生病的人心理就脆弱，顿时她就情绪崩溃，嚎啕大哭起来。 　　莫听云听完，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这个事呢，虽然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也必须告诉你，就算是我，我也不会同意你请假出去的。” 　　16床听了一愣，张了张口，着急起来，“医生……” 　　“你听我给你讲。”莫听云拍了拍她的手，“是这样的，平时呢，我们的确会允许一些轻症的病人请假回去休息，但是最近医保那边对住院患者的在院情况查得很严，担心医院虚报在院人数，要求患者必须在床不能离开医院，如果查到人数不符合的话，要追究我们科室的责任，这种工作上的难处，也请你理解理解。” 　　这世上有许许多多这样那样的制度，约束着每一个人。 　　莫听云说完，问她：“你有没有朋友，或者同事也行，可以过来帮你把车开回去？” 　　她摇摇头，说朋友还在加班，倒是不再哭了，但是神情恹恹的，流露出一抹固执。 　　她不愿意麻烦别人，莫听云一下就看懂这个意思了。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她住院多久，车子就在对面停车场放多久吧？ 　　莫听云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要是相信我，我就先去帮你把车开进来医院的地面停车场，等你朋友下班了再来帮你开回去？” 　　也只能这样办了，莫听云拿了她的钥匙，匆匆忙忙下去将她的车挪进来，再回到病房，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将车钥匙还给她，莫听云又安慰了一句，“没事的，只是不能出去而已，你也不会在这里住多久院的。” 　　她攥着钥匙，看一眼莫听云，神色愧疚，“对不起啊医生，麻烦你了，我真的……对不起……” 　　“没事，出门在外大家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莫听云摆了摆手，又叫她放宽心，这个病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点点头，神色重新变得勉强忐忑起来，“……医生，这个病……真的不要紧吗？” 　　到了这时候，莫听云才猛然发现，其实让她情绪崩溃的，并不是什么住院以后不能请假，也不是昂贵的停车费，而是对疾病的担忧。 　　她的肌瘤生长迅速，她担心自己其实是罹患恶性肿瘤； 　　她听说如果患上恶性肿瘤，要化疗，要切子宫，可她连男朋友都还没有…… 　　对于疾病的恐惧才是让她情绪崩溃的主要原因。 　　莫听云想了想，在她床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温声给她解释道：“其实你不用这么担心的，子宫肌瘤其实是女性很常见的良性肿瘤，发病率大概在20%，肌瘤是从很小一点一点长大的，很多会隐藏在子宫肌壁里，有些人从不体检也没有症状，毕竟大家都是不舒服了才会来看嘛，所以呢，我们业内一般认为，子宫肌瘤的发病率其实是高于20%的。” 　　“说句并不夸张的话，子宫肌瘤99%都是良性的，只有0.4%到0.8%会恶变为子宫肉瘤，我在临床也有好几年了，见过子宫肉瘤的患者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你觉得你真的会这么倒霉，就是这极少数之一吗？” 　　莫听云接着跟她说了子宫肌瘤的几个手术指征，包括合并月经过多或者异常出血甚至导致贫血、压迫神经导致盆腔疼痛等等，最后一条才是怀疑恶变。 　　“所以你无须过于担心，这就是一个很普通的手术而已。” 　　不得不说，莫听云的耐心讲解让患者了解了病情，减少了她的焦虑情绪，她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整个人也开始恢复镇定。 　　莫听云松了口气，听她道谢，刚要说什么，电话就响了。 　　宋唐打来的，问她：“你什么时候下班？” 　　她抬手看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快到七点半了，连忙应道：“马上就能回去了，你再等等。” 　　“好，开车慢点，不着急。”宋唐应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收起电话，莫听云一抬眼，就见16床满脸不好意思地跟她道歉，说耽误她时间了云云。 　　看她情绪已经稳定，莫听云说了句没事，这才离开病房。 　　从青浦分院到广南新村，开车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因为碰上下班晚高峰有点堵车，硬是走了半个小时，莫听云出现在宋唐家门口时，已经晚上八点了。 　　他来开门，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回来了，快去洗手来吃饭。”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随意地放在茶几上，转身去厨房端汤锅，莫听云落后他两步跟过去，走的时候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茶几上放着一个敞开的纸箱，旁边放着几张牛皮纸，纸箱上好像有什么“研究所”的字样，不知道是宋唐哪里来的快递。 　　什锦砂锅早就做好了，在莫听云回来之前重新用小火煨着，端上桌后揭开盖子，一阵热腾腾的白烟蹿出来，一并散开的，还有浓郁的香味。 　　这种热气腾腾汤汤水水烩一锅的菜，有时候很能打开人的食欲，尤其是在辛苦了一天之后，莫听云觉得自己急需水液的补给。 　　她看宋唐还端了两碗米饭出来，有点愣，“……这一锅菜我们就够吃了，你怎么还煮饭？” 　　“蒸的小碗米饭，不吃点主食总觉得怪怪的。”宋唐一面解释，一面将一碗米饭放到她面前，“就这两碗，想要多也没有。” 　　莫听云笑了一下，拿汤勺舀了一碗汤菜递给他，又拿了个不锈钢匙羹放自己碗里。 　　蛋饺、肉丸、鸡肉、猪肉、香菇还有时蔬用鸡汤煮在一起，所有肉和汤的鲜味混合在一起，鲜上加鲜，有一股强烈而极致的香味。 　　莫听云吃了一片白菜，“啊，我最喜欢这个菜叶子，煮得好软好吸汤！” 　　“好吃你就多吃点。”宋唐想也没想就接了一句。 　　莫听云立刻就笑出声来，“这是那个好吃点的广告词。” 　　宋唐没怎么关注广告什么的，更何况这个广告已经很老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来，笑着点点头。 　　俩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闲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莫听云在说，她在医院嘛，会遇到的事更多一点。 　　她提起下午门诊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说是从事特殊行业的，宋唐点点头，“有些夜总会、KTV都会有这种服务，一群男人出去说是唱歌，倒个个都点了公主作陪。” 　　莫听云听到最后一句，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看着他问道：“个个都点公主？那……你也点咯？” 　　宋唐闻言从汤碗里抬头看她一眼，啧了声，似笑非笑的翘翘嘴角，“想问我有没有在外面乱搞就直说，不用这么委婉。” 　　莫听云有点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哎呀，我这不是……不好意思问么，这事儿原本也不该我问。” 　　不该问你也问了呀，宋唐觉得好笑，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现在脸上刻着“口是心非”四个字？ 　　他失笑着摇摇头，“没有，你大可放心，有人给我点过，我没要。” 　　莫听云一听，愈发好奇了，“可是你不要，人家会不会觉得你矫情，不合群？” 　　“每个人性格不同，为人处世的方式就不同，他觉得我不合群，不来往就是了，更何况场面上的事，不会有人当着面儿就说什么的。” 　　莫听云又问：“那你怎么应付，直接把人家给你点的公主赶出包厢？” 　　宋唐又失笑，“倒也没有，我就跟人姑娘说清楚，要留在这儿就跟我聊聊天，不愿意就出去好了，不耽误她工作。” 　　“啊？”莫听云眨眨眼，“那人家肯么？” 　　宋唐点了一下头，“我遇到的都肯，不过也没几次，代表不了她们整个群体的想法。” 　　莫听云吃了一个肉丸，含混着问：“那你们聊什么？” 　　“随便聊，聊她们怎么进的这一行，聊妈妈对她们怎么样，聊她们大概一个月收入有多少，有时候也聊我们，在场的是谁，做什么的，反正就是些能说的事，不能说的也不会去聊。” 　　莫听云恍然大悟，又问他：“你就没有忍不住的时候？” 　　特别是看同去的人跟公主们搂搂抱抱，甚至有些更出格的动作，他难道就不难受？ 　　她眼里过于明显的八卦欲让宋唐觉得疑惑，他满脸茫然地看着她，“这会忍不住吗？我又不喜欢人家。” 　　莫听云觉得这个回答有点出乎意料，但又没有哪里有问题，只好点点头，哦哦两声。 　　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划开屏幕，看到是母亲发来的信息。 　　仔细看完信息内容之后，抬头对宋唐道：“周六我妈生日，家里人一起吃饭，我妈喊我叫上你一起。” 　　宋唐点点头，她又说：“我周六下夜班，你等我来接你吧。” 　　宋唐又点点头，再次想起自己得买车的事。 　　吃完饭，莫听云主动去帮忙刷碗，出来之后看宋唐坐在沙发上，面前是拆出来的快递，一大包泛黄破碎的纸片，他正戴着手套认真的盯着，不知道看什么。 　　她有点好奇地凑过去，“这是什么？你哪来的这些碎纸片？” 　　“研究所最近接受了某位清代书法家后人的捐赠，有些书在运动中被撕碎了，家人收了起来，这次一起捐赠给了研究所，研究所这边希望能够修复起来，看看是几本书。” 　　他说的研究所，应该是从文物修复专业毕业以后，去的工作单位，也是宋拓工作了大半辈子的地方。 　　“可是……”莫听云觉得奇怪，“你都不在那里工作了，怎么……还会找你啊？” 　　宋唐点点头，嗯了声，“因为缺人，这份工工资不高，读这个专业的人很少，有的书画损坏程度太大，很多人也做不来，我只是……恰好比他们强一点点罢了。” 　　莫听云不信，隔了那么远，宁愿把这堆碎纸片快递过来都要找宋唐修复，肯定不是因为他只比其他人强一点点这么简单。 　　可是宋唐坚持这个说法，她也无可奈何。 　　只是又有点好奇地问：“那……你离开了研究所，会觉得可惜了你的专业吗？” 　　宋唐闻言一愣，竟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才摇摇头，“不会吧，我从来不会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和可惜。” 　　▍作者有话说: 　　小莫：下次我们去点公主啊。 　　宋唐：……你确定是点公主不是点别的？ 　　小莫：别的是什么？ 　　宋唐：就是……性别没说错？ 　　小莫：没有啊，我也很好奇她们工资多少！ 　　宋唐：……那我就放心了：） 　　小莫：hhhhh←_← 　　碎碎念： 　　快看！宋唐和父辈的殊途同归出现了！他们最后都会走向一条路，用自己的所学为祖国的文博事业做出贡献！ 第五十章 [VIP] 　　关于是否后悔放弃了大学专业这个话题, 莫听云和宋唐的交流就只有两句而已，很快就打住了。 　　一方面是莫听云觉得这是个人选择，其实选择本来是没有对错的，只要你不后悔, 就是对的, 既然是对的, 也就没必要后悔了, 这好像是一个荒唐的闭环, 但她觉得, 这没有错。 　　另一方面是宋唐实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后悔与否他都已经放弃了, 而且现在也过得很好，无论从哪个方面看, 他都不必感到可惜和后悔。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选择什么，放弃什么，为的其实都是一个目的，那就是活得更好。 　　莫听云在宋唐这儿磨蹭，她觉得回去一个人怪没意思的, “看电视都只有我一个人，怪无聊的。” 　　宋唐收拾着桌上那一大包碎纸片，闻言睃她一眼，“哎，莫小云, 隔壁那套我家的, 便宜点租给你？” 　　莫听云哼笑一声, 学他的模样也瞥瞥他, “我看你是想屁吃，知道我是干嘛的吗？我可是收租的！” 　　“真是做了春秋大梦了，竟然想从包租婆身上收租，你也是蛮敢想的哦！” 　　宋唐嗤一声笑出来，“这样不是咱们就离得近，你随时在我这儿看电视不无聊，还不用怕晚上回去不安全么。” 　　莫听云翻了个白眼，“我那小区也有房子出租的，两房两厅、三房两厅都有，空间开阔，通风好采光好，出门五百米就是地铁站，交通方便，附近还有学校、医院和大型商超，生活十分便利，物业安保也做得很好，你要不要我帮你问问价格？照样可以达到你说的这个目的。” 　　包租婆就是不一样，说起房子来头头是道，宋唐失笑着摇摇头，“我就不用了，你介绍给有需要的人吧。” 　　莫听云哼哼两声，伸手在茶几的小竹篮里找到一个指甲钳，慢吞吞的开始磨指甲，没再搭理他。 　　磨完指甲，她又开始看购物网站，“你说，我妈生日，我送什么好？” 　　宋唐刚把要修复的碎书页拿去画室放好出来，闻言往她旁边一坐，从茶几底下拿出一本汽车杂志，应道：“送她喜欢的呗。” 　　“她喜欢石头，母亲节的时候刚送了一个好几万的。”莫听云嘟囔道，“再送我的荷包顶不住啊。” 　　宋唐笑了声，“那你说送什么好？烟酒茶我记得阿姨都不喜欢，送其他首饰，钻石？” 　　“那还不如送金子呢。”莫听云回了一句，随即眼前一亮，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大腿，“对，送金子吧，富贵！” 　　她的手劲不小，毕竟是能在手术台上举着器械一站几个小时的人，宋唐痛得脸都皱起来了，嘶嘶抽气，“……你好就好，打我做什么？” 　　莫听云眼睛一眨，没什么诚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哈，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说完看宋唐有要反驳的意思，她立马转移话题，“你看汽车杂志做什么？” 　　宋唐瞥她一眼，算是放过了这件事，应道：“打算买辆车，你也帮我看看。” 　　“你要买车了么？”莫听云一边问，一边抻着脖子去看杂志的封面。 　　宋唐翻开杂志，点点头，“没车还是太麻烦了，去哪儿都不方便。” 　　莫听云赞同地嗯了声，问他预算是多少。 　　宋唐想了想自己的存款余额，折中地给出一个数：“三十到五十万吧，我得留出买颜料和买修复旧书的材料的钱。” 　　他那都是烧钱的东西，莫听云点点头，伸手翻了一页杂志。 　　起初她真的有认认真真在替他参谋，仔细的看图片的配文不说，还拿手机去网上搜这个车型的相关评价。 　　但后来她的关注重点渐渐就变了，“哎，你看这辆宏光的mini，哇好可爱！买这个吧，开出去绝对吸引眼球啊！” 　　马卡龙色的车身是挺好看的，但关键是，“这不适合我，我比较喜欢黑色灰色这类传统低调的颜色。” 　　他一个大男人开颜色这么粉嫩少女心的车，是想干嘛！ 　　莫听云白他一眼，撇撇嘴，“就你事多，可爱就行了，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宋唐：“？？？” 　　这也怪到他头上？ 　　宋唐觉得自己还是去4S店让销售推荐吧，“十点多了，你该回去了。” 　　他单方面宣布看车联盟就地解散！ 　　莫听云噘噘嘴，觉得他很有过河抽板的嫌疑，有心想怼她几句，可是转眼就见他已经走到玄关，“走啊，我送你下去。” 　　算了，她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次好了。 　　下楼的时候，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莫听云抬头看着闪烁着变小的数字，问他：“你接下来是不是很忙？” 　　宋唐耸耸肩，“不算吧，只是比平时稍微忙一点。” 　　“那你店还开门么？” 　　“暂时不开，过几天等我把书修补的头绪理得差不多了再说。” 　　“这个很麻烦么？” 　　“一般出库的古籍，破损的原因归纳起来无非虫蛀鼠啮、霉蚀、酸化、老化、使用中的磨损这几种，这本、或者说可能是几本，特殊之处在于，它们是一堆纸片，我要先把这些纸片按照顺序拼接起来，才能进行修复。” 　　也就说他得把书一页一页地拼起来，莫听云觉得有点奇怪，“那万一……中间少了哪一片，上下文不齐全，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能修补一点是一点，实在找不到的，就让它空缺着。”宋唐耸耸肩，缺的地方就缺了，总不能他给写上去吧。 　　莫听云稍微想想，就觉得这活儿实在精细，“太麻烦了，你得做多久啊？” 　　“几个月吧，排出顺序就不着急了。”宋唐没当回事，以前他念书的时候跟着老师一起给破损的书画做修复，快的都要三四个月，慢的那可真就不知道干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时候电梯停了，他们走出楼道，莫听云扶着车门问道：“那我明天晚上给你带饭来？” 　　宋唐想了想，“别麻烦了，你下班过来再点外卖吧。” 　　他忙起来大概是没任何心情想做饭的，也不打算劳动莫听云让她受这份累。 　　一起吃外卖的日子才过了一天，莫听云又要值班了。 　　周五既不是莫听云的手术日，也不是她的门诊日，但也不见得就轻松多少。 　　这天似乎大家的门诊都爆满，还没到中午吃饭的点，她就已经收了五个病人，莫听云带着龙珍妮和云莉在办公室、护士站和病房之间来来回回，忙得脚不沾地。 　　偏偏这个周五还是七月份的最后一个工作日，下个月轮转到分院妇产科的学生要来报到了，莫听云作为科室教学秘书，要接收转科条和给学生们安排带教。 　　说起来也是有意思，以前莫听云他们实习和规培的时候，一附院还没有分院，只有几个在其他区的门诊部，但学生都不用过去轮转，等青浦分院一开，学生们就要总院分院两边跑了，这个月在总院，下个月就可能在分院。 　　于是有的学生就要在分院附近重新租房，一般房东都不太爱租给只能住两三个月的，于是每次临近月末，规培群里就会转租信息满天飞。 　　杨丹笑道：“总院和分院之间不是有接驳的班车吗，每天来回好几趟呢，不要睡懒觉肯定可以赶得上。” 　　莫听云闻言忍不住反驳：“坐车都要快半个钟，换了是你，你愿意住附近然后多睡半个小时，还是每天早起半个小时？” 　　那肯定还是能多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了，大家又忍不住觉得学生不容易。 　　莫听云抓抓头发，“教秘也很不容易啊，这几个学生怎么分啊？” 　　一说到分学生，满办公室的人都看了过来，表情热切，“全都来报到了吗？” 　　“我带的小冯早出科了，小莫你记得给我留一个规培的啊。” 　　“我也是，我已经连续两个月只有实习生了，分我一个规培很应该吧？” 　　“还有我……”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办公室里顿时就热闹起来，莫听云想了想，也加入了她们：“我觉得我也可以要一个，小云再待一个月就走了，刚好可以来一个新的规培，她可以带带。” 　　杨丹无语地看她一眼，“那你岂不是有三个学生？别太过分了好吗，等小云出科你再要一个，珍妮不是可以帮你带吗？” 　　莫听云张口就要辩解，“可是我觉得……” 　　话没说完，就被其他同事迫不及待的打断了，“哎呀，不要你觉得了，就这样吧，你下次再要吧，这次都留给我们。” 　　莫听云：“……”哦吼，这个教秘当得好没意思！ 　　她无语地看着大家打商量，友好的分着学生，什么谁谁那里只有一个学生，比较累，给她一个，谁谁有两个学生，够用了，就先不给吧…… 　　越听越不甘心，莫听云用笔敲了敲面前的信息登记本，哼了声，“你们说得好像学生已经归你们了一样，本子还在我这里呢，只有我有权利分配学生，知道吗？！” 　　她说完骄傲地抬着下巴，满脸挑衅地看着众位同事。 　　一位年长些的同事端着水杯吹了吹盖子，抬起头，笑眯眯地看过来，“小莫啊，你不要逼大家在这么开心的时候揍你，好不好？” 　　小莫同志：“……”哦：） 　　恰好这个时候，护士站打来电话，说徐秋白在门诊收了个病人上来，莫听云也顾不上继续和大家斗嘴了，连忙出去收病人。 　　这个病人是要来住院做流产的，已经三十六岁了，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因为过于相信安全期，在一次丈夫忘记使用小雨伞之后没有及时吃药，结果就不幸中招了。 　　怀孕之后，和家里人商量之后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于是来医院做人流，但因为一胎是剖腹产，属于瘢痕子宫，这种在门诊属于高危人流了，只能收到住院部来做。 　　徐秋白的意思是明天早上给她做，“要不然周二的手术排得太多了！” 　　莫听云收完这个病人，回来之后刚开完医嘱，就接到急诊的电话，带着云莉匆忙下去会诊一个阴/道异常流血的病人。 　　会诊过后发现患者已经怀孕，阴/道流血是有流产先兆，之后患者要求住院保胎，看她也有住院指征，莫听云问了产科有没有床，把人收到产科去了。 　　在护士站那儿趴着写会诊意见时，旁边来一个女人，手里一块毛巾按在额头上，衣领上都沾着血，来问护士扩创室怎么走，应该是要去找医生。 　　接着莫听云听护士问一个来送病历夹的医生那个病人是怎么伤的头，医生回答道：“家暴，让她老公拿东西砸的。” 　　莫听云听了立刻抬头来一眼扩创室的方向，早就不见人影了。 　　从急诊回住院部的路上，莫听云跟云莉说了以前自己经历过的一个病例，“那个时候我刚上研一，有天跟我导师的门诊，来了个病人，药流没流干净的，要刮宫。” 　　“做手术的时候跟她说话，问为什么流产，说是跟老公发生争执，老公推了她一把，就流血了，老公也不管她，又出门去打牌，打电话过去，他就说随便你怎么样，要不你流掉他吧反正我没所谓，然后她就去医院拿了药。” 　　“结果药流没流干净，只好又来医院刮宫。” 　　“后来病人做完手术走了，我导师问我，小莫你觉得这个病例可以学到什么，我就开始拼命回忆啊，药流不全是怎么回事要怎么处理有什么危害，刮宫又怎么样操作等等，反正想得起来的都说了，然后我导师说，挺好，基础学得很扎实，但是……”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认真听讲的云莉，耸了耸肩，“我让你看这个病例不是想告诉你药流不全怎么处理，也不是想让你学怎么刮宫，是想告诉你，不要找一个打人的老公，也不要在垃圾堆里捡男人。” 　　就是因为导师的这句话，她将这个病例一记就是好几年。 　　云莉听完之后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我觉得很对，动手这件事，有一次就会有后面的无数次。” 　　俩人说着话，刚出电梯走到护士站那儿，莫听云的手机响了，打电话来的还是刚才请会诊的急诊医生： 　　“莫医生，现在来了个急性腹痛出血性休克的患者，家属说她这个月的月经推迟了十天，我怀疑是不是宫外孕破裂，你过来看看吧！” 　　莫听云心里一惊，立刻应了声好，转身往楼梯那边小跑过去。 　　▍作者有话说: 　　小莫：换个地方吃外卖，好没意思。 　　宋唐：……那你做饭？ 　　小莫：你想屁吃：） 　　宋唐：所以外卖肯定要吃，那在哪里吃还重要吗？ 　　小莫：……… 第五十一章 [VIP] 　　时间稍稍前移, 莫听云和云莉还在急诊科的护士站写会诊记录时，120车扯着汽笛“哔卟哔卟”地从外面回来，拉回来一个急性腹痛的女患者。 　　女人躺在平车上，急诊的自动门一打开, 立刻就有人推着车跑进来, 车轱辘在地面上发出“咔咔”声。 　　分诊台的护士一个箭步蹿过去, 问：“怎么回事？” 　　跟车医生没应, 只道：“赶紧给她量个血压。” 　　说完转身往办公室大步走去, 找自己的上级, “海哥，拉回来一个不明原因腹痛的, 你来看看。” 　　值班医生连忙扔下手里处理的病历，一边走一边问：“具体什么情况？” 　　“患者是突然发生腹痛, 还有呕吐，我们到了现场之后量过血压，112/50mmHg，血糖正常，患者本人也说不上她到底为什么就腹痛，就先拉回来了。” 　　“这血压还行。” 　　值班医生一边点头, 一边戴上手套，走到患者躺着的平车边上，护士又汇报了一次刚测的血压和心率，却发现结果和跟车医生说的不一样，血压已经开始下降, 心率也有点快。 　　再一看病人, 正弓着身子像只虾米一样蜷缩在平车上, 捂着肚子, 不停地发出“嘶哈嘶哈”的呻/吟，脸色苍白到毫无血色，满脸都是密布的汗珠。 　　跟着来的家属是她的丈夫，还有五六岁大的儿子，都是满脸惶惶和恐惧。 　　值班医生顾不上这父子俩，赶紧叫护士：“快，送抢救室，上心电监护！再复测一次血压！” 　　然后又问跟着过来的出车医生，“你刚才见到她的时候，她的脸色怎么样？” 　　出车医生是急诊科的一线住院医，闻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那个时候她脸色还可以，没这么白。” 　　患者现在脸色都是白的，可是出车的医生说她之前脸色还可以，那就说明这脸色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急剧变化的。 　　他立刻扭头问患者丈夫：“你老婆平时有贫血吗？” 　　患者丈夫立刻摇头，回答得十分肯定，“没有，她平时身体很健康。” 　　脸色苍白，贫血貌，但平时没有贫血，所以她现在的贫血，是急性贫血。 　　值班医生和出车医生匆匆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沉重，这说明患者有出血，而且出血量很大！ 　　出车医生点点头，转身去推过来移动心电图，要给患者拉一个心电图，可是患者因为腹痛蜷缩着，很不好做，只好让护士过来帮忙。 　　“给她多打一个留置针，打深静脉的。”值班医生在一旁看着，忽然对另一位护士说了句。 　　直觉告诉他，患者上救护车后打的一个留置针根本不够，还需要再开放一条通道，搞不好待会需要更快更猛的补液——急诊人总是有着属于自己的危险雷/达。 　　第二个静脉通道刚打开，这边心电监护突然发出一声警报，患者的血压跌到了80/40mmHg！ 　　低血容量性休克！ 　　“快！立刻给她补液！” 　　“体格检查做了没有？” 　　“很难配合，她腹痛得厉害，一碰就咿呀乱叫，有压痛。” 　　“那肯定是腹痛引起的了。” 　　急诊最怕这种不明原因的腹痛，因为会引起腹痛的疾病太多，患者的病情又来得凶猛的情况下，根本不会留给医生足够的时间去一一鉴别诊断，搞不好等你诊断明确了，患者已经凉了几天了。 　　“海哥，患者出现意识模糊了！” 　　值班医生闻言，立刻上前，拍着患者肩膀问了几个问题，都是什么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有什么人之类只要还清醒着就能回答的问题，却都无人应答。 　　患者只是嘴唇蠕动了几下，有气无力的。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血压太低，氧供不上大脑，处理不及时，下一步就是昏迷。 　　值班医生着急地喊当班的护士：“阿敏！给血库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调4个单位红细胞和800ml血浆过来！要快，我们在抢救！” 　　“那个谁……小罗，给病人抽急查血气，急查肝肾功、凝血……” 　　“给B超室打电话，要做个腹部的急查床边B超！” 　　下完口头医嘱，他又出来问患者丈夫：“她开始腹痛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之前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患者的丈夫万分着急，本来等在抢救室外面就心急如焚，乍一听医生这么多问题，顿时有点语无伦次：“她、她之前就说有点不舒服……对，前天，前天就说肚子有点隐隐作痛……刚才、刚才做晚饭的时候突然就说肚子痛得厉害，我看她冷汗直冒，就打了120……” 　　说完惴惴不安地问了句：“医生，我老婆没事吧？” 　　“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休克了，已经有生命危险。”值班医生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张告病重的通知单。 　　他登时吓得六神无主，接过通知单的手使劲颤抖，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抱住自己腿的儿子的肩膀。 　　值班医生无暇安慰他们，开始向他询问患者的生活细节，试图从其中发现什么。 　　排除了胆囊结石胆管结石，加上患者没有发热，就排除了胆道感染的可能，患者饮食规律，又排出胰腺炎，根据患者的生活习惯和细节，一个个可能排除过去，最后落到了患者的性别上。 　　女性患者，还有妇产科方面的疾病会引起急性腹痛和腹部脏器出血。 　　值班医生问道：“你老婆的月经正常吗？” 　　患者丈夫一愣，随即立刻回过神来，点点头，“平时都正常，这个月已经迟了十天，我们本来说好明天去买试纸看看的，我们之前有备孕要二胎。” 　　值班医生一听，顿时汗流浃背，后脑勺都开始冒冷汗。 　　育龄期女性，月经推迟十天，腹痛，现在还腹痛到休克了，这他妈就是实习生，都应该先想到要排除宫外孕的情况！ 　　他刚才都在问什么！！！ 　　心里一边抱怨和后怕于自己的疏忽，一边赶紧给妇产科打电话，直接就打给了莫听云。 　　莫听云在去急诊的路上，听完了以上全过程，一进急诊的大门，立刻目标明确直奔抢救室。 　　进去就问：“情况怎么样，B超做了吗，尿妊娠试验做了吗？” 　　这时候，距离患者被送进抢救室，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患者补液将近2000ml，血压有所回升，莫听云来的时候，血压是88/56mmHg，这让他们都有所宽心。 　　“尿妊娠试验结果还没出来。”急诊医生回答道。 　　莫听云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手套，拆开戴上之后，二话不说就去探查患者的下/体。 　　查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告诉急诊医生：“左侧附件摸着好像有肿块，的确是要考虑宫外孕的可能。” 　　顿了顿又问：“B超结果呢？” 　　“他们之前去肿瘤科做一个急查，说马上过来。” 　　“我催催。”莫听云点了一下头，摘掉一边手套，从衣兜里拿出手机来拨电话。 　　她打过电话之后没多久，B超医生推着笨重的移动B超机来了，她连忙道：“阴超镜头有吧？给她做个阴超。” 　　B超做完了，确定是宫外孕，但是，“看不到孕囊在哪里。” 　　莫听云点头，“确定是宫外孕就够了，送手术室吧，跟家属做术前谈话。” 　　患者需要急诊手术，大家兵分两路，急诊医生一边抗休克稳住患者的生命体征，一边跟家属谈话，签署一系列的手术文书，莫听云则一边联系手术室和血库，一边将情况汇报给徐秋白，再次跟家属解释病情。 　　为了安全起见，还报告了医务科，做好备案，因为患者是个孕妇，是个很特殊的群体，这么做说白了，就是为了防止病人万一没抢救回来之后的各种扯皮。 　　一切准备停当，患者送进了手术室。 　　患者被全身麻醉放倒之后，莫听云开的腹，她果断地单刀直入，剖开患者的腹部，一打开腹腔，所有人顿时就惊呆了，全部都是血，流动的，结块的。 　　冲洗干净之后，估计大概有3000ml左右，难怪休克一直无法纠正。 　　徐秋白找到了右侧输卵管上一个0.5mm的破裂口，依稀可见有新鲜血液在继续渗出，干脆就手脚麻利地切除了病灶，确认不再出血之后，清扫盆腔，留置引流管，关腹。 　　此时患者的血压已经慢慢稳定了，在100/60mmHg上下浮动。 　　虽然血已经止住，但毕竟是大出血，病情危重，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就送去了ICU，徐秋白出来跟家属交代了情况，就回了妇产科病房。 　　到目前为止，尽管很凶险，但在莫听云看来，这仍然是只是一台很常见的宫外孕破裂手术而已，这种手术老实讲，挺常见的。 　　于是她脚步相当轻快地回了办公室，这时才是晚上八点左右，她一边吃着云莉点的外卖，一边在手机上看宋唐发过来的几款车子的照片。 　　宋唐算是个行动派，他既然决定了要买车，又发现了莫听云的推荐不靠谱并且决定找专业的销售人员之后，他今天就出门去看车了。 　　也是看了一天，在预算范围之内找不到合心意的，不是担心车子本身的问题，就是担心要等太久，要知道预定一辆车要半年才能提的话，等着是很烦人的。 　　迫不得已提高了一点上限，然后去看了BMW。 　　莫听云：【所以你最后看中的是这个牌子？】 　　莫听云：【哪个系列？】 　　苹果糖：【原来想买430，但是要等半年，准备放弃，结果刚好有个订了425的买家不要了，我就去试了一下425，觉得也不错。】 　　苹果糖：【最关键是这台不用等那么久，下个月就可以提车。】 　　莫听云：【价格多少？加价没有？】 　　苹果糖：【加了两万，我三十八万七买的。】 　　莫听云：【价格还可以，长什么样子，有图片吗，我瞅瞅[让我康康.jpg]】 　　苹果糖：【[图片][图片]】 　　宋唐发过来的两张图片，是一款蓝色的车子，官方管这个颜色叫极速蓝，其实有点雾霾蓝的感觉，看上去还可以。 　　莫听云问宋唐怎么会想到买这个牌子，宋唐回复道：“买菜车，everyday car，经用。” 　　理由很实际，比莫听云的什么可爱颜色漂亮听起来就靠谱多了。 　　莫听云：【行吧，祝贺你买到心仪的车了，记得以后要带我去兜风。】 　　莫听云：【对了，你还有钱吃饭吗？】 　　宋唐看到这个问题，哭笑不得的感觉又来了，可是这次他不像以前每次被莫听云误会经济拮据那样尴尬了。 　　而是非常放松且心安理得地跟她说：“还剩点买颜料的钱，包租婆你要支援一下我吗？” 　　莫听云回复得很快，是一个500块的红包：“拿去吃宵夜！” 　　宋唐顿时就乐了，收了红包，给她回了个拱手的表情包，顺便发给她一个链接，是网上推荐的一家小吃点，说他家的炸串很好吃。 　　苹果糖：【我发了一笔财，请你吃好吃的？】 　　莫听云：【……】 　　你的财是我给的，你清醒一点好吗？！！ 　　聊到这里，莫听云的饭吃完了，她接下来要去跟白天收的那位要人流的患者做术前谈话，就和宋唐说自己要去忙了。 　　同时还约好明天等她下夜班之后一起去给周文秀买礼物，莫听云还顺便吐槽了一下现在的金价。 　　“云姐，32床过来了。”云莉叫了她一声。 　　莫听云一抬头，就看见患者和丈夫手拉手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她笑了一下，“进来坐。” 　　▍作者有话说: 　　小莫：你可以的，拿我的钱请我吃饭：） 　　宋唐：……给了我的不就是我的了吗，我不就可以随意处置吗？ 　　小莫：……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宋唐：所以我得了一点钱还惦记着请你吃饭，你不该表示一下感动吗？ 　　小莫：……我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 　　碎碎念： 　　啊耶……怎么会有人在这个文下催小红豆那本预收哦，那本在我的认知里，属于明年今日系列啊←_← 　　当然，预收超过前面所有比它高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我想郑重安利一下我的接档文，让我写个我可以不用查那么多资料准备那么多素材的吧呜呜呜！ 　　＝＝＝＝接档文《纪时有繁星》求预收啦＝＝＝＝ 　　魏繁星工伤辞职回家，一周内从小棉袄变成妈见嫌，赶紧收拾包袱跑路，去回春堂当坐诊医生。 　　万没想到，单位是新单位，同事却是老同事。 　　相处起来是这样的： 　　纪时：“你手怎么这么颤抖，脑出血后遗症？” 　　魏繁星拳头都硬了：“什么后遗症，这是让你气的！” 　　逢人介绍相亲，纪时都用万金油借口推脱：“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终于有一天，省中医院一枝花纪时辞职回家继承家业了！ 　　一众眼馋他的单身女青年奔走相告，以为自己不再是窝边草，准备磨刀霍霍向纪时。 　　结果这人变卦了，“只要是好草，窝边就窝边。” 　　窝边草有名有姓，叫魏繁星。 　　魏繁星：“你能别祸害我吗？咱俩谈感情挺伤工资的：）” 　　纪时：“不能。你不知道么？我盯你很久了。” 　　魏繁星：“……害怕QAQ” 第五十二章 [VIP] 　　晚上八点半, 妇产科楼三楼的医生办公室灯火通明，又相当安静，桌上散乱地放着各种没用过的检查单、医嘱单和打废的病历纸。 　　32床明天就要做人流手术，她是瘢痕子宫, 出现危险的可能性比普通患者要稍微高一点。 　　莫听云让她在自己旁边坐下, 笑道：“我跟你讲讲明天的手术方案。” 　　她点点头就坐下了, 丈夫守在她旁边, 和她手握着手, 她依赖地靠在丈夫身上, 看得出来夫妻感情很好。 　　莫听云才说了几句，原本正认真听着的病人忽然间身子一歪, 就这样倒在了丈夫怀里。 　　莫听云：“！！！” 　　她愣了愣，随即立刻回过神来, 一下就从椅子上蹦起来，“怎么了，快快快，送抢救室！” 　　外头的值班护士和徐秋白听到动静立刻就冲了进来，云莉跑了出去，不到一分钟就推着一架平车回来了。 　　患者丈夫将她拦腰抱起, 放在了平车上，几个人飞速地将她推进了距离办公室最近的抢救病房。 　　“呼吸还有吗？” 　　“有。” 　　徐秋白上前，用了点力气拍拍她，唤了好几声，她才慢悠悠的转醒。 　　莫听云接过云莉递过来的电子血压计, 弯腰将袖套套在了患者胳膊上。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 手术方案当时就没跟他们说完, 现在看来, 只能暂时搁置了。 　　她必须查明突发昏厥的原因，否则手术没办法做。一来这样的情况，麻醉医生是不可能给她做麻醉的，二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她们也不可能给她做普通的人流，因为手术过程中她很可能会因为疼痛刺激而诱发其他问题，说不定这个问题会要了她的命。 　　莫听云和徐秋白赌不起，患者和家属同样赌不起。 　　莫听云问：“以前发生过类似情况吗？” 　　患者点点头，“有过，就是突然觉得头有点晕，然后人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过一会儿又自己好了。” 　　莫听云接着问：“那你们有没有去医院检查过，医生怎么说的？” 　　夫妻俩都摇摇头，说因为过去就发生了两三次，而且间隔了一段时间，加上她有低血糖，就以为是低血糖犯了，没想过去检查。 　　行吧，这也是个理由，莫听云叹了口气。 　　“主任，得请神内过来会诊看看吧？”她转头问徐秋白。 　　徐秋白眉头蹙着，点了点头，“再请心内的看看。” 　　心内科和神内科的二线都来看过了，给的意见很统一：先完善相关检查。毕竟再牛的医生也不是神医，没办法看一眼病人就知道怎么回事，还是得结合检查结果。 　　于是莫听云开出了一张接一张检查单，包括24小时动态心电图、24小时动态血压监测、脑电图、头颅MRI等等，光是检查，就预约到了下一个周三以后，这还算快的了。 　　明天手术的计划就此夭折，手术时间往后推延，连能不能做手术莫听云都不是很敢打包票了。 　　“你们就只能先住院配合检查了，咱们早点做完检查，找出昏厥的原因，才好给你做手术。” 　　病人和家属都不解，“医生，这个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不会是得了什么大病吧？” 　　“现在还不知道，要看检查结果。”莫听云解释道，“如果检查结果都没问题，我们就可以马上安排手术了。” 　　她安抚了夫妻俩几句，又让护士过来把他们送回普通病房，临走时还嘱咐她要记得洗头，“不然头太油会影响脑电图的检查结果的，咱们别因为这点疏忽耽误了时间。” 　　俩人连连点头，神色已经没有一开始时那么轻松了。 　　莫听云也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安抚了几句，这才离开病房。 　　可是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没几分钟，ICU来电话了，值班医生告诉她：“莫医生，你们刚才送来的那个病人，盆腔引流管到现在已经引流出了三百多毫升的液体，血性的，看着很新鲜，你们赶紧来看看吧。” 　　莫听云一听，心里顿时一咯噔，咕咚咚的往下沉。 　　为什么她会觉得不好呢？ 　　因为一般来讲，患者手术完成，关腹之前，医生会在患者体内放置一根引流管，目的是为了引流腹腔盆腔里面残留的血液或者其他液体，如果万一还有出血，血液就会顺着引流管流出来，能够迅速引起医生的注意，还能缓解压迫情况，过几天确定没有出血，伤口愈合也稳定了，就可以拔管。 　　绝大多数情况，这根引流管都没什么动静的，或者紧紧引流出很少的血液。 　　但今天不一样了，像ICU值班医生告诉莫听云的那样，手术结束送进ICU才一个小时出头，就已经引流出三百多毫升的血性液体，而且颜色比较红，看着就是新鲜的，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患者现在体内还有出血！ 　　莫听云觉得头都大了，又不敢耽搁，连忙跟徐秋白说了一下情况，俩人急急忙忙赶去ICU。 　　她们到的时候，ICU的值班医生已经在让人过来准备输血抗休克了，“抽了个急查的血常规，心率一直都偏快，120左右。” 　　徐秋白的脸色不是很好，眉头紧紧皱着，“这说不定得重新开肚子啊，里面恐怕还有出血。” 　　莫听云和其他人都点点头，各自在心里有些话不好说出来，都已经在怀疑是刚才缝合没缝合好，或者还有别的出血点没有找到。 　　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刚才的手术她们没有完全解决问题。 　　莫听云觉得有点难堪。 　　ICU医生建议道：“要不然我们再做个B超，看看肚子里的情况再说？” 　　徐秋白点点头，“可以，小莫先叫B超过来，我让手术室准备手术。” 　　她抿着唇，面色凝重，看得出来压力也很大，毕竟刚才那台手术，她是主刀，承担主要责任。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B超医生推着床旁B超那个大机子赶来了，这一看，所有人都惊呆了。 　　患者竟然是脾破裂出血！ 　　可是问题来了，第一次手术之前，他们也给患者做了B超，完全没看到脾破裂的迹象啊？！ 　　而且莫听云也记得，当时术中真的没有发现她的脾脏上有出血点！ 　　为什么会在宫外孕破裂手术结束之后才出现脾破裂，谁也说不清楚，顿时都懵在了原地。 　　短暂的震惊之后，ICU医生意识到这不是他和妇科能搞定的了，赶紧打电话叫外科过来会诊。 　　“这太他妈扯淡了！”徐秋白罕见地骂了句粗话，“居然是宫外孕破裂合并脾破裂？！这咱们得倒了多少辈子的霉才遇到这种事啊？？？” 　　莫听云听了连连点头，可不么，病人倒霉，她们也倒霉。 　　本来宫外孕破裂就不是什么大概率事件，脾破裂也不常见，二者同时发生在一个人身上，更是少有！ 　　她觉得，自己兴许可以发表论文了：） 　　外科医生来了之后，了解病情，重新又跟家属沟通过一次，然后将病人推进了手术室。 　　莫听云和徐秋白回了办公室，但心情始终无法放松下来，老是惦记着那边的情况。 　　“徐姐，你说她怎么就会脾破裂了呢？” 　　“……这我哪知道，一会儿问问外科。” 　　俩人就这样一直挂着心，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妇科病区平安无事，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徐秋白和莫听云去晚查房了一次，回来之后，莫听云说要去手术室洗澡。 　　反正她手上还穿着洗手衣，“我还得去洗个头。” 　　徐秋白有点惊讶问道：“这么晚了你还洗头？” 　　“明天我妈生日，下了班我得去买礼物，买完得马上回家，没时间回去洗了。”莫听云一边应，一边拿了钥匙就走了。 　　碰巧的是，她在手术室遇到刚下手术的外科医生，一把拉住人家，打听刚才那个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外科医生：“真的是脾破裂，摘了脾脏之后缝合血管，血就止住了。” 　　莫听云问：“你们有没有多检查几遍？” 　　“当然啊，来来回回整个腹腔盆腔探查了好几次，确定真的没有别的地方出血了，我们才敢关腹，太他妈诡异了这个。” 　　“知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啊？” 　　“哦，刚才ICU的老刘打电话过来，说又盘问了一次她老公，他想起来三天前患者在家里跟小孩儿玩游戏，不小心在桌子那儿撞了一下左胸，当时觉得有点疼，不过没在意，可能就是那个时候闹的，当时就有问题了，但没立刻破裂，拖到今天才出现症状，或者是当时就有破裂了，不过伤口很小，出血很缓慢，到今天才扩大，都有可能。” 　　莫听云都惊呆了，“……就这？” 　　她就轻轻撞了一下左胸，就把脾脏给撞破啦？她怎么这么不敢信呐？ 　　外科医生望着她，双手一摊，“有可能啊，你知道的，脾脏很脆弱的啊，跟豆腐差不多。” 　　运气这种事，向来都是很难说得准的。 　　莫听云回妇科之后，在值班房一边吹头发，一边把外科医生说的话告诉徐秋白，在她脸上看到了自己刚才的同款震惊。 　　但无论如何，这场算得上开局惊心动魄，中途惊心动魄加虚惊一场的手术，总算是有了个好的结果，终于落下帷幕。 　　接下来的一夜风平浪静，虽然不时被护士叫醒处理病区患者的突发情况，但却没有急诊患者，徐秋白又体贴，到底还是让莫听云睡了个好觉。 　　天亮之后她起来，先点了早饭，然后去查房，看过一圈患者，确定没什么问题了，就回来写交班记录。 　　忙完也快八点了，徐秋白和云莉她们陆续起来，莫听云将下个月的排班表贴到墙边的白板上，转身去洗脸。 　　顺便还化了个妆，烂番茄色的口红衬得她气色极好，格外的唇红齿白，明眸善睐，再梳个花苞头，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朝气满满，刚进办公室就被徐秋白吹了声口哨。 　　“可以啊，小莫这样打扮起来，认真是我们妇产科一枝花了，怎么样，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莫听云听了眨眨眼，慢吞吞地应道：“徐姐，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好吧？” 　　“哎呀，自己人，对你好是应该的，讲真的，要不要？”徐秋白面上笑吟吟的，眼里的神色倒很认真。 　　莫听云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我不着急。” 　　因她还有其他事，所以没等接班的同事过来，徐秋白就让她先走了，早餐都没吃，直接出了医院直奔广南新村。 　　前两天因为台风的关系，容城下了场大雨，现在气温还没立刻恢复到盛夏，早晨的空气微微地凉，她把车窗摇下来，让风徐徐地吹进来，十分舒服。 　　那么早，又是周末，路上车少得很，她的车速便一下子提高到市区范围内允许的最高，一路风驰电掣地进了广南新村。 　　也没进人家小区，就在门口，给宋唐打电话，声音雀跃又响亮：“宋唐！快起来！我在你们小区门口，来带你去吃早餐啊！” 　　早上九点整还在床上迷糊的宋唐登时就被吓得清醒了过来，好家伙，这是莫小云最早下夜班的一次了吧？！！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领导说给我介绍对象呢。 　　宋唐：………… 　　小莫：你怎么不说话？ 　　宋唐：我在思考怎么帮你拒绝可以把话说得死一点。 　　小莫：？？？？ 第五十三章 [VIP] 　　宋唐迷迷糊糊地醒来, 接了莫听云的电话，听到她中气十足地告诉他她就在他们小区门口，顿时就沉默了。 　　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建议她：“要不然你上来坐坐吧, 我刚起来, 还没……” 　　洗漱两个字还没说出口, 就被莫听云一口打断, “不用, 你慢慢来就好, 我懒得上去了，就在车里等你呀～” 　　说到最后, 尾音都荡漾起来，还嘿嘿笑了几声, 宋唐合理怀疑这人在憋什么坏主意。 　　他叹口气，“行吧，你等我二十分钟。” 　　“去叭去叭，我等你哈！” 　　说完那边电话就挂断了，宋唐放下手机，抬手搓了搓脸, 起身整理好被子。 　　洗漱过后换好衣服，再从楼上下来，走到小区门口，恰好花了二十分钟，不多不少。 　　隔着一段距离, 他看到小区门口对面的树下停着莫听云那辆熟悉的车子, 她趴在车窗上, 仰着一张干干净净白生生的小脸, 在看墙上的探出头的树枝。 　　早上还只是温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照下来，落在车身上，像是斑驳的时光被揉碎了，明晃晃的跌落在她的脸上。 　　安安静静的，带着岁月静好的暖意，宋唐想起小时候的夏天，她来找他玩，也是这样等在院子外面，一个人，等多久都不会不耐烦。 　　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塌下去软软的一小块，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蔓延开来。 　　他慢下了脚步，慢吞吞的靠近门口。 　　莫听云原本在看树叶，数着一根树枝上有几片叶子，怎么都数不过来，回过神后定睛一看，就看见穿着一身白加黑休闲装的宋唐提着个袋子走出来了。 　　她眼睛滴溜一转，立刻就转身坐直了身子，等他走近了，就扶着方向盘清清嗓子，冲他飞了个媚眼：“帅哥，去哪儿啊，要不要搭便车？” 　　好家伙，搁这儿学人家吊儿郎当二世祖泡妞呢！ 　　宋唐眉头忍不住一皱，露出个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半晌才哭笑不得地拍了一下她的车门，“开门，哥哥我要去找包/养我的富婆。” 　　莫听云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一边开了副驾驶的锁，一边啧了声，“宋唐哥哥，你是怎么做到被包/养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她话音刚落，副驾驶的门就“咔”一下应声而开，宋唐坐了进来，拉过安全带后觑她一眼，大言不惭：“凭我长得好看。” 　　莫听云：“……”早上的你怎么会如此不要脸？ 　　她侧头瞥他，视线落在他拿进车里的袋子上，袋子是个正方形，里头…… 　　她好奇的探头去看，看见是一个画框，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画。”宋唐应道，问她，“你要不要先看看？” 　　莫听云点点头，“好啊。这是你给我妈的生日礼物？” 　　今天是周文秀的生日，他特地准备的画，莫听云便默认是送给她的生日贺礼了。 　　但宋唐却摇摇头，“这是给你的。” 　　莫听云一愣，“……给我的？” 　　宋唐嗯了声，示意她：“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是你的单人肖像画。” 　　莫听云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立刻就将画框拿了出来，看清画上的内容，又突然一愣。 　　画纸上的年轻女郎安睡在躺椅上，脚趾头悠闲自在地翘着，身旁是高高的货柜，门外跑过一只橘猫，屋外艳阳高照，阳光滑过树梢，落下一片荫凉的阴影。 　　这是某一天她下夜班之后去丹青阁找他，然后在那边午休时的情景。 　　莫听云有些怔怔地看了半晌，“你、你怎么会画这个……” 　　“因为很动人。”宋唐望着她的目光柔软中带着笑意，“阿云，你给了我灵感。” 　　莫听云心里一跳，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觉得说这句话的时候宋唐哪里怪怪的。 　　但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宋唐就接着道：“阿云，有件事我想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她抬眼和他对上视线，啊了声。 　　“我还画了另一幅你的肖像，打算送去国庆画展，你愿意么？”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诚恳的问询，莫听云却忽然间回不过神来，“……啊、啊？我的……肖像？拿去画展？”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画中的模特，甚至于有一天能出现在画展上，这这这…… 　　“会不会……给你丢人？”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唐，表情中带有强烈的不安。 　　这反应倒是让宋唐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安抚一下，却碰到她的花苞头，只好轻轻地捏了两下她的头上那个包。 　　笑道：“怎么会，莫小云你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主要是这次画展有一个主题是关于各行各业人士的，莫医生，你不介意吧？” 　　他这声“莫医生”一出，莫听云就反应过来了，“你画的是我穿白大褂？” 　　“你看，人太聪明了就没有惊喜了。”宋唐双手一摊，做无奈状。 　　言下之意就是被莫听云说中了。 　　莫听云登时好奇起来，“什么样儿的？能让我先看看吗？求求你啦，让我先看看再送去展览吧！” 　　说完眼巴巴地瞅着他，眼神bulingbuling地像有光。 　　宋唐被她看得心里一颤，下意识就挪开眼去，“……下次吧，下次你去我家，再给你看。” 　　然后顿了顿，又继续：“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去买礼物么？” 　　“哦哦，对对对。”莫听云闻言立刻点头，“咱们还得去吃早饭。” 　　说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他：“吃什么啊，小笼包还是牛肉面？” 　　问完也没等宋唐应声，就自己回答了自己，“还是牛肉面吧，我昨天吃了小笼包了。” 　　宋唐被她的自问自答逗笑了，“随你喜欢。” 　　他说完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紧盯着前面的路况，忍不住笑了一声。 　　车开去了市区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面馆，进去之后宋唐让莫听云先去找位置坐好，“放心吧，我知道你想吃什么，牛肉面加一份卤牛肉，再要一个香菇菜包，对不对？” 　　小的时候每个周末周文秀都会带她来这里吃一次早餐，往往会把他也捎带上，她的习惯他全知道。 　　莫听云点点头，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转身高高兴兴地走了。 　　黑色的雪纺连衣裙上有大朵的白花图案，腰封将她的腰肢束得细细的，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宋唐多看了两眼，这才转身去柜台点餐。 　　等了十几分钟才取到面，他端着托盘去找莫听云，看见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垂着眼和人打电话： 　　“她喂母乳吗？如果不喂，通常产后三个月就来月经了，最快有一个半月就来的，要是纯母乳喂养，那大多数三到六个月之内都不会来月经，产后九到十八个月之内会来吧，要是混合喂养，会来得早一点，喂母乳的妈妈一般断奶之后一两个月就来了。” 　　“出血？你看看她量有多少咯，量多的可能是月经，少的可能是不规则出血……哎呀，最靠谱的就是等一个月，这个月来了，下个月又来，那就肯定是月经了嘛。” 　　“不管月经恢没恢复，只要恢复性生活了，最适合的避孕方式就是用避孕套，不注意的话，喏，产科门诊经常有生产完不到半年又来医院的新妈妈……吃药？她不喂奶了吗？” 　　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通，察觉到他来了，就抬头朝他笑笑，弯弯眼睛，自觉地去抽桌上筷子筒里的筷子。 　　等她挂了电话，宋唐才问道：“工作上的事？” 　　莫听云摇摇头，“我学生，帮刚生产完的亲戚问的。” 　　闻言宋唐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伸手将桌面上的辣椒罐拿过来，给自己的面加了点辣，又问她要不要。 　　莫听云摇摇头，把多要的那份卤牛肉一分为二，一半放进自己碗里，一半夹给宋唐。 　　宋唐的手顿了顿，然后适应良好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牛肉面的汤很烫，莫听云舀了一勺才吹了两下就张嘴要喝，一不小心就被烫得一哆嗦，“嗷～” 　　“你慢点啊，要不要紧？”宋唐连忙放下筷子，伸手要去掰她的脸，被她侧脸躲了一下，又立刻反应过来，颇有些讪讪地缩回手，“我去给你买个冰牛奶。”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走得很急，莫听云看着他的背影，愣了愣，随即又若有所思起来。 　　面馆对面就是一个专门卖牛奶的奶站，宋唐买了两瓶鲜奶，回来之后拧开一瓶递给她，“喝吧。” 　　莫听云乖巧地点点头，喝了两口鲜奶，然后低头认真地吃面，吃到一半又停下来，拿过一个香菇菜包，三四口就吃完了，然后喝口面汤把面包顺下去，继续吃面。 　　全程安静得很，宋唐也没有跟她说话，但她就老是觉得今天哪里怪怪的。 　　主要是宋唐怪怪的。她心里有些嘀咕，偷偷抬头瞟他一眼，觉得很疑惑。 　　可是这一看，又什么都看不出来，感觉他跟平时没什么两样，莫听云突然就怀疑是自己的问题，看错了。 　　所以最后什么都没说，就低头认真吃面，老面馆能存活几十年，肯定有它的道理，面算不上特别好，但汤是真的好喝，牛肉也卤得好，酱香丝丝入扣，她吃碗面之后又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 　　“啊——嗝儿——” 　　“吃饱了？”宋唐看她打了个饱嗝，就问了句，视线在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和形状优美的锁骨处飞快掠过。 　　她今天带了一根金项链，坠子是一只和田白玉雕的玉兔，兔眼处镶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兔耳朵是金的，红眼睛的小兔子，看着活泼又可爱。 　　他没忍住，问了句：“你的项链……是不是还有一对配套的耳饰？” 　　咦？他怎么会注意这个？ 　　莫听云有点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是啊，还有一对一样的耳钉，你怎么知道的？” 　　“感觉。”他应了声，又笑了一下，“吃好了，咱们该走了吧，不然时间要来不及了。” 　　莫听云连忙应好，起身跟他一前一后出了面馆的大门，然后听到他说了句：“走，我们去看莫小云破财。” 　　莫听云：“……”你礼貌吗？ 　　她刚才真的感觉错了，宋唐哪里有不对劲，这不是对劲得很吗！ 　　要去的金饰店离面馆不很远，开车再开二十分钟就到了，一进去，就有热情的导购迎上来，问他们：“请问两位要看什么？我们新出了对戒……” 　　“不好意思，我们想看看手镯，送给长辈的那种。”莫听云连忙打断道。 　　她面上笑眯眯，心里却暗暗吐槽，对戒对戒，她和宋唐看起来像是来买对戒的吗？这个导购是不是新来的，也太离谱了叭！ 　　导购闹了个乌龙，有点不好意思地尬笑了一下，连忙低头去看柜台，给她介绍符合她要求的镯子。 　　现今金价不低，加上首饰设计、工费、品牌溢价等等成本，凑到一起，一只四十克的古法黄金手镯要价近两万三，足足是莫听云两个多的工资。 　　但这是送给亲妈的，她就是心里滴血也得忍着，还给自己找理由：“这个手镯很好看对吧，宋唐？” 　　“磨砂哑光的呢，看起来就很低调大气，哎，还刻了朵莲花，也很好看，对吧宋唐？” 　　宋唐看她一副我心疼得快要忍不住掉眼泪了的模样，实在有点忍不住，噗嗤笑了声，“……对，很漂亮。” 　　见他也说漂亮，莫听云扁扁嘴，真的快要哭了，“两万多块啊，能不漂亮么，钱都漂亮！” 　　“哈——”宋唐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然后在她谴责的目光里又收回来，然后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 　　对导购小姐指了指旁边一条莲花吊坠的金项链道：“替我把这条项链包起来。” 　　导购小姐见又有一单生意，笑得脸都开花了，“好的，请稍等。” 　　莫听云倒是愣了一下，“……你买金项链做什么？送给谁啊？” 　　这丫头是不是傻，宋唐叹了口气，“你傻啊，阿姨生日我什么表示都没有，以后我还能进你家门么？” 　　莫听云明白过来，哦哦两声，喃喃说了句：“可是金子好贵的……” 　　宋唐嘴角一抽，“放心，我这个项链还不到五千块，没你的贵。” 　　莫听云：“……”呜呜呜我的心好痛！ 　　等买好了礼物，已经是上午快十一点了，周文秀打电话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莫听云一面应着快了快了，一面催宋唐上车。 　　两边离得远，莫听云就是开得再快，回到家也已经十一点半了，隔着铁门都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一阵阵笑声。 　　莫听云忍不住咋舌，对宋唐道：“看来我妈请了不少姐妹来做客。” 　　宋唐点点头，和她一前一后地进了门，小狗三月摇着尾巴跑过来蹭蹭莫听云，宋唐朝它伸手，它就也给他抱。 　　小家伙记性真好，宋唐忍不住笑了声。 　　还没松开三月呢，就听见一个陌生的大嗓门从屋里哟了声出来，“文秀，你家阿云带男朋友回来给你过生了哎！” 　　莫听云：“？” 　　宋唐：“？？？” 　　▍作者有话说: 　　小莫：心好痛，金价怎么这么高！ 　　宋唐：你一个半条街的店租做零用的人，怎么还会在意两万块？？？ 　　小莫：那你一幅画卖几十上百万，会在意一万块吗？ 　　宋唐：……会。 　　小莫：那不就是咯，蚊子腿也是肉啊！！！ 第五十四章 [VIP] 　　还没来得及踏进客厅的莫听云和宋唐, 因为某位并不熟悉的阿姨一句“你家阿云带男朋友回来给你过生了哎”，而愣在了原地，然后彼此面面相觑。 　　男朋友？就宋唐？？？ 　　莫听云的眼睛霎时间就睁大了一圈有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 　　宋唐的第一反应和她差不多, 他给莫小云当男朋友？不敢想不敢想。 　　此刻脑回路出奇一致的俩人, 站在门口, 进也不是, 不进也不是, 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人说话怎么也不先问问啊，张口就来？ 　　莫听云心里吐槽了一句, 最烦这种人，然后撇撇嘴, 刚要说什么，就见周文秀从里面出来了，连忙叫了声：“妈，我和宋唐回来了。” 　　周文秀也听见了之前那句话，和俩孩子打过招呼之后，跟人解释道：“这不是阿云男朋友, 就从小玩到大的发小。” 　　又笑着看向宋唐，“小宋啊，这是阿云的表姨，你跟她叫一样的就行。” 　　宋唐忙微微侧了侧身，表情认真得很, “表姨好, 第一次见面, 请多关照。” 　　表姨见自己搞错了他们的关系, 挺尴尬的，闻言连忙干笑着摆摆手，“关照关照，别这么多礼。” 　　宋唐的表情还是纹丝不动，声音温和得紧，“要的，您是阿云的表姨，就是我的表姨。” 　　表姨脸色一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哈哈了两声，招呼他吃荔枝。 　　这时候已经是七月最后一天了，竟然还能看到荔枝，也是难得，宋唐分神想了想，觉得约摸应该是从莆田或者仙游过来的陈紫，这个品种熟得晚。 　　莫听云在一旁偷笑，暗地里用手肘捅了一下他的胳膊，拿眼神去示意他别使坏捉弄人家了，“不就误会你是我男朋友了么，别这么小气啦。” 　　她这句话用的是气声，特地坐过来挨着宋唐的胳膊，然后悄悄说的，温热的鼻息扑过来，宋唐下意识就躲了一下。 　　然后耳尖动动，有点发红，也低声回答她：“我主要是……她刚才说得太大声了，吓得我……” 　　莫听云皮笑肉不笑的勾勾嘴唇，然后嘴唇都没动，回了他一句：“是吗，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嫌弃我？” 　　宋唐眼睛一眨，学她的模样，“别瞎说，我哪儿敢嫌弃你，我是怕委屈你。” 　　莫听云：“……”原来睁眼说瞎话是这样婶儿的，学到了！ 　　这时候周文秀切了盘冰镇西瓜出来，招呼大家吃西瓜，莫听云连忙把手里的纸袋递过去，“妈，这是我和宋唐给你送的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周文秀接过去，在袋子口往里看了一眼，埋怨道：“你说你们俩小孩，有点钱自己花多好，买什么礼物，真是的，你们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是送我的礼物了。” 　　话是这么讲，但脸上那笑啊，比刚才要灿烂多了，莫听云顿时撇嘴。 　　口是心非，你的名字叫女人，呵。 　　一旁的表姨见状，疑惑地看看莫听云，又看看宋唐，“你俩不是说不是一对儿么，怎么合一块儿送礼物啊？” 　　她倒不怀疑莫听云没钱，亲戚都知道，老莫家所有房子基本都在这个闺女名下了，大学毕业就开始收租，还有稳定的工作，怎么可能没钱，倒是这个第一次见的年轻人…… 　　别是什么坑蒙拐骗吃软饭的小白脸儿吧？ 　　眼见这位表姨的眼神已经开始不对了，莫听云立马解释道：“我和宋唐在同一家金店买的嘛，就让导购放一起了，方便拿咯。” 　　这天来给周文秀过生日的不止表姨一个，还有几位其他的朋友，闻言也好奇道：“文秀，打开来看看嘛，看看你女儿送你什么了？” 　　莫听云也连连点头，“是啊，妈，你看看嘛，宋唐给你挑的项链可好看了。” 　　宋唐听了就忍不住翘翘嘴唇，眼角染上了一点笑意，这人是特地给他做脸呢。 　　周文秀原本想晚上再看的，这会儿拗不过大家劝说，还是打开袋子拿出了两个盒子，一大一小两个正方形，大的那个是项链的，小的是手镯。 　　项链和手镯的款式并不新奇，但大家都乐得在今天捧场，只看了一眼就交口称赞起来，有说羡慕周文秀有个好闺女的，也有夸莫听云孝顺的，还有人打听宋唐的个人情况。 　　宋唐正边吃荔枝边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拿到这些荔枝壳呢，忽然便听到一位阿姨问：“小宋是做什么工作的呀？” 　　他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在广南新村那边开了个买笔墨的店。” 　　阿姨眨了眨眼，“……广南新村那边？怎么在那边，那边生意不好做吧？” 　　“是，租了阿云名下的店面。”宋唐淡淡定地点点头，“我住在广南新村的安置房小区，离得近，生意……不好不坏，一般般。” 　　阿姨又问：“你大学读什么专业的哇？” 　　“文博专业，就是修复文物那一类的。” 　　身边读这个专业的年轻人应该还是不很多，阿姨顿时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去博物馆上班啊？” 　　宋唐微笑着摇摇头，“没有这个想法。” 　　“可是你开店做生意收入不稳定哎，去博物馆上班多好，收入稳定，又体面。” 　　听了这话，宋唐笑了一下，没接茬。 　　阿姨接着又打听：“我看你是和阿云一起来的，你没开车吗？” 　　宋唐摇摇头，也没说自己下个月才能提车，就说是：“我没车啊，只能坐阿云的了。” 　　莫听云听到这时候，大概知道这阿姨什么意思了，于是挑挑眉头，对宋唐的回答感到好笑。 　　阿姨接着问：“那你是和家里人一起住吗？有没有老人，没车不会不方便吗？” 　　宋唐伸手摸了颗荔枝过来，熟练地剥着壳，“没有，我自己住，我爸和爷爷在安市，他们有自己的工作，不回容城，我平时骑自行车还算方便。” 　　这时莫听云耳尖一动，抿了抿唇，方便？前两天您才因为去买菜打车不方便，急吼吼地就去订车了哎。 　　阿姨的声音又传来了，这次是直接问宋唐：“小宋你有没有女朋友啊，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啊？” 　　前面铺垫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这句话。 　　宋唐忙摇摇头，“不用了，谢谢阿姨，我现在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 　　阿姨哎呀一声，“不考虑？怎么能不考虑呢，你们还年轻，不懂，这要是岁数大了，不管男女，都不好找工作的，你不要任性，阿姨给你介绍一个，那家姑娘虽然只读到职中就不读了，现在也没有去上班，但人长得挺好看的，家里有钱，也是收租的，你要不要见见？” 　　这阿姨说话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宋唐根本没办法打断，只好耐着性子听她讲完，莫听云在一旁低着头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 　　这时候周文秀和莫老太太她们都不在客厅，莫家人里一个莫听云在这儿陪坐，根本没人搭救他。 　　他只能忍着心里的尴尬，再次强调自己不考虑个人问题，直到莫听云笑够了，推推果盘喊对方吃西瓜，这件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宋唐觉得自己太累了，于是往沙发上一靠，一边听着别人说话，一边拿了颗荔枝在手里转了转，也不剥壳。 　　待听莫听云的表姨和别人说起哪儿哪儿的学区房又涨价了之类的话题，他视线一动，看见莫听云抬手就要把桌上的荔枝壳扫进垃圾桶里，急忙伸手拉住她。 　　莫听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干嘛？” 　　他往前倾了倾身，靠近她，跟她咬耳朵：“荔枝壳另外拿袋子装给我，有用。” 　　莫听云一愣，“……有什么用，你要干嘛？” 　　“拿来合荔枝香。”宋唐应道，“就是做成香饼，可以拿来烧，熏香。” 　　荔枝壳的果香浓郁，尤其陈紫这个品种，宋代蔡襄《荔枝谱》里评价它是香气清远，是为极品，非常适合用来合香，要不是今天恰好有荔枝，宋唐也不会突然心血来潮。 　　莫听云听明白了，啧啧两声，“你们读书多的就是会玩儿。” 　　宋唐被噎了一下：“……以学历论，你才是读书多的那个人。” 　　莫听云立刻就明白他的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既然宋唐要用荔枝壳，那她多吃点吧，于是莫听云一颗接一颗的吃着荔枝，宋唐看着她，默默地替她数着，三把火，六把火…… 　　都说一颗荔枝三把火，莫小云这下得喝多少盐开水才能降火啊：） 　　一直到十二点半，周文秀过来喊大家吃饭，莫听云才肯停下来，中途还跟她表姨争论了两句学历高的人是不是人品都好。 　　起因是表姨想给她介绍个男生，对，没错，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除了这点事儿没别的事儿可干了。 　　“人家男孩子名校毕业，在世界五百强企业上班，有房有车，看起来也老老实实人品好，肯定适合你。” 　　莫听云就问：“看起来老老实实就人品好吗，你怎么知道的？” 　　“大家都这样讲啊，而且那个男孩从小就很乖，学习成绩很好的，年年都是三好，要不然怎么考地上名校。” 　　说来说去都是这一点，好像读了名校学历高就一定人品好一样，莫听云忍不住反驳：“哪里都有不好的人啊，名校也一样，考试只是筛选分数，又不筛选人品，人品不好分数够高，一样上名校咯。” 　　她觉得自己有道理，表姨觉得她抬杠，刚要跟对方理论，就到了开饭时间。 　　宋唐拉她起来，温声道：“走了，去吃饭，这些话题有什么好聊的。” 　　说得也是，争这个根本没意义，莫听云想开了，就高高兴兴地跑向饭厅，完全没注意到宋唐突然间又变得有点淡的情绪。 　　老实讲，他很不喜欢这种逢人就给介绍对象的氛围，给他介绍他就觉得够不舒服的了，更何况还是给莫小云。 　　可是周文秀生日的好日子，对方又是长辈，不想落个不愉快，除了忍耐又别无他法。 　　虽然是散生，请的客不多，但还是坐了有两桌的，有些客人是亲戚，有些是周文秀两口子的朋友，开了席就互相敬酒，接着才是吃吃喝喝。 　　宋唐是和莫听云坐一块儿的，莫家人都拿他当自家人看，也不过分劝他吃菜，就随意地聊些家长里短。 　　莫听云想起上次他跟鸭舌品牌的合作，忍不住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颇为炫耀地道：“以后，我的画像就可以当宣传画了！” 　　大家都很震惊，问宋唐这是不是真的，“小宋你画画这么厉害啊，哎呀，有出息了啊！” 　　大人们都纷纷夸奖他，倒让莫听云很不服气，她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饭，嘟着嘴巴，“喂，是我的画像要被所有人看到哎，你们都不夸我的吗？” 　　她爸喝了口酒，瞅她一眼，反问道：“你是长得好看才有这个机会的，那不是应该夸你妈么？” 　　莫听云：“？？？” 　　宋唐不住地耸肩偷笑，一边笑一边把剥好的虾肉放到她面前的酱油碟里，她吃的时候一筷子就是一个两个。 　　周文秀发现他们的这个小动作，特地多看了几次，然后眉头一挑，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当没看见。 　　吃完饭，又开了蛋糕，大人们说要去负一层的游戏房唱歌，莫听云跃跃欲试，宋唐就也跟着下去了，这才知道原来莫家的地下室被改造成了KTV包厢，居然还有五颜六色的灯光，感觉下一秒就开始蹦迪。 　　大人们唱歌跟小年轻不一样，基本就是怀旧金曲专场了，莫听云冲过去，抢了麦，上来就是一首《千千阙歌》。 　　熟悉的“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一出，立马引来妈妈阿姨们的大合唱。 　　接着还有《难念的经》，开头几句“笑你我枉花光心计，爱竞逐镜花那美丽，怕幸运会转眼远逝，为贪嗔喜恶怒着迷”唱得蛮好的，后面的速度太快，她跟不上，干脆放弃，放出了原唱。 　　宋唐在一边笑着看她疯玩，最后都站上沙发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开始蹦，她突然又说累了要走，“宋唐，你说请我吃炸串的，我们走啊？” 　　宋唐点点头应好，他都是随她喜欢的，她说去哪儿就去哪儿。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听见周阿姨在后面吐槽了一句：“艾玛，这倒霉孩子可算是走了。” 　　他立刻扭头去看莫听云的脸色，看她嘴巴都要翘上天了，顿时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 　　莫听云：“……”你真是不礼貌！ 　　从游戏房上来，几位老人已经去午休了，整个房子里静悄悄的，三月趴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瞌睡，看见他们来了，抬抬眼皮，这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从莫家出来，宋唐按照之前看过的推荐，在导航里输入目的地的名字，发现离这边并不远，在一所中学旁边，开车只要十五分钟。 　　店面不大，只有七八张桌子，放食物的玻璃柜倒是占了整整一面墙，种类很多，莫听云端着个篮子，在柜子前面慢慢看，想吃什么就拿什么。 　　还要问宋唐：“网友有说他家什么最推荐吗？” 　　“茄子和土豆，鸡翅和豆腐。” 　　“那我都要，我还要一个热狗。” 　　拿完之后宋唐就接过了她的篮子，拿给老板数签子，这边是先结账的。 　　数完之后，莫听云习惯性的要扫码付钱，却被宋唐抢先，他警惕地看了她一眼，“我们出门之前说好了的。” 　　莫听云眨眨眼，还没说自己忘了，就听老板娘笑着劝道：“小姑娘，让男朋友买单啦，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嘛。” 　　莫听云一哽：“……”难道今天我和宋唐看起来真的有这么像一对吗？？？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们看起来这么像一对吗？ 　　宋唐：……一对什么？ 　　小莫：……酒肉朋友？ 　　宋唐：幸好你没说像一对狗男女：） 　　小莫：？？？？？ 第五十五章 [VIP] 　　再次被误会和宋唐的关系, 莫听云觉得十分无语，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可是刚有这个打算，就听见宋唐叫她：“阿云，你来一下。” 　　她习惯性地哎了声, 转身就往他那边跑, 走了几步发现, 咦, 不对啊, 完全可以解释了再走的啊, 她跑什么？ 　　可是再回头，老板娘那边又被其他客人围住了, 哎，算了算了, 解释什么的，没必要。 　　过去到宋唐身边，她嘟了嘟嘴，没好气地问道：“干嘛，叫我有什么事？” 　　宋唐拍拍旁边的凳子，招呼她坐下, “给你看个东西，下回家里谁生日，你就可以送给他。” 　　莫听云一听就很好奇，“是什么东西，不会是金子吧？” 　　“呃……不算是……”宋唐把手机递给她, “你自己看就知道。” 　　还真就金灿灿, 不是纯金, 是铜鎏金。 　　这是一尊铜鎏金释迦牟尼佛座像, 鎏金部分金光水亮的，佛像头顶螺发，宝珠顶严，面部神态和常见得佛像没什么两样，都十分祥和。 　　佛像身形挺拔，身着右袒式的袈裟，袈裟鎏金，和他坦露在外的手臂、左胸、头项和一截小腿对比十分明显，宋唐说这叫“鎏衣不鎏肉”。 　　他全跏趺坐于莲花坐上，左手托钵横置身前，结禅定印，右手扶膝，结触地降魔印。 　　佛像的眉眼神态、衣饰的花纹，和莲座上的每一瓣莲花，都雕刻得十分精良，栩栩如生，当宋唐告诉她：“实物是十八世纪的文物。” 　　她简直不敢相信，“……居然能保存得这么好，你没骗我？” 　　“当然，我拿这个骗你做什么，又不是我的。”宋唐有点无语，朝她撇了撇嘴。 　　又道：“你要是想送人，早点跟我讲，得提前定做的，每个半年拿不到。” 　　莫听云连忙点头，把手机还给他，“那你现在就帮我订一个吧，要是能赶在过年之前拿到就最好，给奶奶，她这几年特别信佛。” 　　宋唐点点头应好，又问：“那周外婆呢？” 　　“外婆不用，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死认钱。”莫听云挥挥手，“送红包她就很开心了，我就喜欢这样的，省心。” 　　宋唐闻言忍不住吐槽：“她拿了红包，还不是存起来给你花。” 　　莫听云闻言捧着脸，喜滋滋地得意洋洋，“谁叫我讨人喜欢呢，没法子的。” 　　宋唐嘴角一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干脆就不说了，低头继续看手机，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她一眼，接着继续低头摆弄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跟她说话：“你生日快到了，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么？” 　　莫听云一愣，掰着指头数了数，抬起头来有点茫然的看着他，“宋唐，你没事儿吧，离我生日还有半年呢。” 　　宋唐一噎，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也是，我问得是有点早了。” 　　但有的事总归要提前做准备的啊，他轻轻叩了叩桌面。 　　然后又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对着她了，“你觉得这块玉佩怎么样？” 　　“这是清代的玉透雕盘肠纹圆珮，玉佩中间的盘肠是佛家八宝之一，周围刻了莲花，项链的珠子我比较想用星月菩提，你要是喜欢，我就提前托人去找，找到了做好，给你当生日礼物。” 　　“不过玉佩我是想用羊脂玉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要是没有，就用和田玉，也会很好看，你穿毛衣或者立领的衣服时配这个项链，应该很不错。” 　　他仔细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倒也不担心自己的礼物会失去了惊喜的感觉，因为在他看来，所谓的惊喜，应该是建立在对方喜欢的基础之上的。 　　莫听云没想到他是要给自己准备生日礼物，顿时愣了愣，“……啊？这个看起来……好贵的，不要了吧？” 　　“我找人，打折买。”宋唐眼睛眨都不眨地哄她道，“我认识人有朋友在新疆开采玉场的。” 　　莫听云将信将疑，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点点头，慢腾腾地应：“……好看的。” 　　宋唐听了就松口气，笑着嗯了声，低头给朋友发信息去了。 　　炸串好了，老板娘亲自给端过来，宋唐拿了串茄子递给她，又问要什么饮料。 　　莫听云往饮料柜那边探探头，中规中矩地挑了豆奶，宋唐就起身去买饮料。 　　回来又问她：“你们下个月的值班安排出来了么？” 　　先前他们说了下个月要找时间去南湾海滩，宋唐采风，莫听云去玩，但具体什么时候去，得看莫听云的排班表。 　　莫听云咬了一口外衣炸的酥脆的茄子，掰着手指数了好半天，然后抬起头：“最快要到下半个月，中元节的时候才有周末。” 　　宋唐哽了一下，“……中元节让你出去，你敢去么？” 　　“那要不然我不去了呗，太阳那么热，还是在家躺着比较舒服。”莫听云耸耸肩，开始打退堂鼓。 　　宋唐见她这样，没有劝，也没打算劝，毕竟去玩以后还有机会，但他的画却不能再拖下去。 　　这家店的炸串的确做得很有水平，网友推荐的也没错，炸茄子和土豆算得上是招牌，面糊在热油里变成脆脆的面衣，里面是软软的茄子和土豆片，吃起来特别香，炸豆腐也很好吃，外面脆脆的，咬下去里面却嫩滑得很，一股浓郁的豆香。 　　莫听云要蘸着甜辣酱吃，一口一个炸豆腐块儿，吃得咯吱咯吱的，别提多高兴了。 　　就是她挑的热狗炸出来让她有点失望，太普通了，跟外面任何一家买的烤热狗没什么区别，还油大，她吃了一口就放了下来。 　　悄悄的，把它往其他东西后面藏一下。 　　宋唐眼风一扫就看到了她的小动作，没吱声，给她递一根火腿肠，淀粉肠那种，打了花刀，进热油锅里一炸，外表就会变成一层脆壳，吃起来特别香，这是只有淀粉肠才能有的风味。 　　莫听云很喜欢这个口味，把整根火腿肠都吃完了，又去吃蘑菇。 　　一直到盘子里的东西都快完了，她还是没动之前那根只吃了一口的热狗，宋唐见状就叹口气。 　　莫听云正吃炸鱼豆腐呢，抬眼就看见他手上多了一根热狗，愣了一下，他们刚才……好像只拿了一根热狗？ 　　那宋唐吃的，是哪里来的？ 　　她的目光一低，就看见盘子里刚才被她藏起来的那根热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莫听云：“！！！” 　　她反应过来了，脱口问道：“宋唐，你怎么吃我……吃过的……” 　　看她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宋唐觉得好笑又无奈，捏着竹签转了一下，“你不吃，我不吃，怎么办呢，浪费粮食？” 　　莫听云被他问得怪脸红的，赧然的摸摸鼻子，小声哔哔，“可是那是我吃过的啊，你不怕……” 　　宋唐乜斜她一眼，“放心，我不嫌弃你。” 　　可是…… 　　我嫌弃啊！！！ 　　莫听云嘴巴扁扁，心里后悔极了，要知道会是这样，她早就自己吃了嘛！ 　　她眼睁睁地看着宋唐张嘴，在她咬过的地方接着咬了一口，之前的牙印就这样被新牙印覆盖过去了。 　　这不就是…… 　　莫听云呼吸一顿，立刻低下了头去，觉得自己的耳朵在慢慢发烫，她想揉揉，又怕被对面的人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只能死死忍着。 　　宋唐不知道是没看出来，还是有意避而不谈，反正他之后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的把整根热狗吃完了，拿餐巾纸擦擦手，招呼她：“吃完了，咱们走？” 　　“……啊？哦哦。”莫听云抬起头，眨眨眼，表情有点不自然地应了两声。 　　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她故意落后他一点，没有像平时那样和他并排走。 　　她莫名地觉得有点别扭，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明明是好朋友，明明小时候也一人一口分吃过果子。 　　可是，他们已经长大了啊，又男女有别。 　　她心里忽然间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乱糟糟的，连线头都不知道从哪里找起。 　　出了炸串店的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阳光从另一边照过来，在对面的墙上投下半截影子，墙根处走流浪猫颠颠儿地跑过去，住在附近的小孩踩着滑板车在后边追。 　　宋唐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见她走在后面，就停下来等。 　　等她走近了，才端详着她的脸色问道：“怎么啦，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不舒服？” 　　莫听云哪里有什么不舒服，也不敢跟她说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于是摇摇头，作认真状，“没有，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说完眼睛眨了眨，嗯，没有结巴，很好。 　　宋唐不知道信没信，哦了声，“还早呢，慢慢想呗。” 　　她嗯嗯地点头，捏着手指跟他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过去，半路上遇到有人遛狗，是快半人高的边牧，看起来挺威风，她立刻就停了下来，往狗那边看。 　　宋唐又走了几步，发现后面没人跟着了，于是扭头一看，就只看见莫听云和一只边牧四目相对地你看我我看你。 　　边牧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小帅哥，拽着狗绳呢，发现狗不走了，也停了下来。 　　接着莫听云就听见他说了句：“没事，可以摸。” 　　莫听云一听得到了允许，就伸手过去，想揉揉它的大头，看起来毛乎乎的，肯定手感不错。 　　结果手刚伸到半道儿，就见边牧也抬起了爪子，吧嗒一下，搭在了她前臂上，蹭了蹭。 　　像是莫听云被它摸了似的。 　　她顿时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刚才那句“可以摸”不是跟她说的啊？ 　　莫听云：“……” 　　宋唐隔着两米站在一边看着这场景，忍俊不禁地别开头，等把笑声忍住了，回头看见这俩货还是手搭手地互相对望写，一个震惊，一个天真，看起来都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阿云，走了。”他出声催促了一句。 　　莫听云终于彻底回神，急忙收回手，逃也似的向宋唐靠近，然后听见后面飘来一句抱怨：“早跟你说了，不要看见漂亮小姐姐就走不动路，你们物种隔离知道吗！” 　　莫听云：“……” 　　宋唐：“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多嚣张啊，莫听云登时就顾不上刚才的那点不对劲了，恼羞成怒得抬手就要打他，“你不要笑了！你想死吗？！” 　　宋唐一边笑一边躲，“不是……我忍不住啊哈哈哈——莫小云你可以的，被边牧看上了……” 　　莫听云：“……”你能给熊猫留点吃的吗？！ 　　虽然很无语，但还是得益于这段乌龙小插曲，俩人之间的气氛终于恢复了正常。 　　晚饭也是在附近吃的，在一家店里吃汤粉，莫听云还不饿，要了小份的，端上来以后宋唐看了一眼，怕她吃不饱，又要了四分之一的卤鹅和两个鹅肝。 　　鹅肉还算可以，但谈不上是让人印象深刻的好吃，反倒是卤鹅肝让人惊艳，说入口即化是夸张了，但你用舌头顶到上颚，鹅肝就融化在你嘴里了。 　　莫听云很喜欢吃，宋唐就没再碰，一边吃粉一边听她问：“对了，你要那些荔枝壳合香，要怎么做？要做多久啊？” 　　“做个简单的，就荔枝壳和麝皮两样主要原料，天气好，三四天就可以了。” 　　“麝皮是什么东西？” 　　“麝香你知道吧？雄性麝鹿的麝香囊中的分泌物，麝皮就是麝香囊壳，或者说性腺囊壳你更能理解。” 　　莫听云恍然大悟，“我知道麝香可以让孕妇滑胎和催产，它是活血的。” 　　“麝香的味道很强烈浓郁，经久不散，药性辛温，芳香辟秽，一直就是重要的香料之一。”宋唐温声解释道，“不过它不适合用来直接品评，而是作为其他香料的引子，比如我用它来合荔枝香，为的就是让它引出荔枝壳本身的花果香，让香的味道更加浓郁而且不会散得那么快。” 　　又说：“很多中药材其实也用来做香料，沉香、乳香、没药、龙涎香，这些都是，因为物种濒危、保护生态或者药物研究等种种原因，现在市面上这些药材很难找到好的，价格也越来越贵了。” 　　听他这么一说，莫听云对这个荔枝香到底是什么样的，就更觉好奇了，“你搞快点，我要第一时间见到！” 　　宋唐失笑，“好好好，听你的。” 　　可是香还没合成，莫听云和宋唐就先一起经历了一场有点兵荒马乱的、宋唐还跟着上了热搜的事。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早就说了，夸自己你最厉害。 　　小莫：……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宋唐：emmm……你觉得是，那就是！ 　　小莫：你应得这么勉强？ 　　宋唐：怎么会，我明明很真心。 第五十六章 [VIP] 　　莫听云值班是四天一个轮回, 当然，这个局面即将随着不久之后就开始的招聘和外出学习同事的陆续回归，有了缓解的可能。 　　但目前来讲，大家还是很辛苦。 　　周末过后隔了一天, 莫听云和徐秋白她们一起值班, 偏偏是周二, 既是她们组的手术日, 莫听云又还有半天的门诊。 　　早上交班过后, 她把云莉留在住院部, “你先跟徐主任她们一起查房，要开的医嘱我基本都开了, 要是还有什么别的，你就看着开, 拿不定主意就问问徐主任或者杨丹。” 　　“11床你注意一下她的情绪，可能有点焦虑了，查房的时候让徐主任去看看她，留意一下她的检查结果，她今天有个核磁要做……” 　　11床就是上一个值班日莫听云收的那个住院做人流手术的患者，术前谈话时她突然昏厥, 之后安排了一系列检查，但周末有些检查是不做的，所以到今天都还没做完。 　　“另外，17、18、21、23和32床都是今天出院，我已经开了医嘱, 记得打印出来, 今天还要上交病历, 你抽空整一下……” 　　林林总总, 一条条列出来的，全都是眼下需要赶紧做的事，不过好在云莉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忙碌和高强度的工作，等莫听云说完之后，她沉着的点了点头。 　　莫听云很信任她，交代完工作就带上龙珍妮迅速的离开了住院部，往门诊走去。 　　待她们走了，这个月新来她们科轮科的实习生就对云莉感慨了一句：“师姐，你好厉害啊，我刚才听老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头都大了。” 　　没错，虽然那天大家喊瓜分学生喊得厉害，但最后还是给莫听云留了一个实习生的。 　　云莉拍拍小师妹肩膀，让她一起去拿病历夹，“习惯了就好，听起来事情很多，其实大部分都是病历文书的工作，下午要去手术，我们上午要抓紧时间。” 　　另一边莫听云和龙珍妮走在去门诊的路上，也说起了云莉，“小云下个月就要出科了，珍妮你就是老人了哇，你要赶紧的多跟小云多待一会儿，下个月你要带新来的同学了。” 　　小龙医生内心瑟瑟发抖，面上还要强装镇定，点点头，“好，我知道的。” 　　门诊忙碌，一开门就涌进来好些个患者问什么时候到自己，直到开始叫号了，才逐渐恢复正常秩序。 　　在莫听云忙碌于门诊的时候，宋唐也已经起来了。 　　太阳越来越大，他将用酒泡了两个晚上的荔枝壳和麝皮放进锅里蒸，直到酒被蒸干了，这才取出来，拿到有阳光直射又通风的阳台上去晾晒。 　　这时已经是中午了，莫听云的门诊还是忙碌，诊室门外还是有病人在等着。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已经中午一点多了，门诊终于结束，她回到办公室，总算能坐下来喝口水吃口饭，尽管下午还有几台手术等着她。 　　听云莉说她一上午已经收了六个新收，莫听云登时有点崩溃：“……不是吧，阿Sir，我们才出五个啊，你收了六个，这跟没出有什么区别？” 　　云莉摸摸鼻子，微笑，“还是有区别的，我们管的床号不一样了呢。” 　　莫听云：“？？？” 　　下午有四台手术，一直忙到天黑，八点多才从手术室回来，幸运的是，因为下午她们都手术去了，都不在办公室，所以新来的病人被其他同事收走了。 　　莫听云喝着刚加热过的汤，听云莉和小师妹她们说起今天更换打印机硒鼓的事： 　　“杨墨姐一说，护长就拿了一个新来的换上了，我当时心想，哇，我们科真有钱啊。” 　　“哈哈哈，这个我知道，我在儿科的时候，打印机没墨了，跟护长说，护长会说，你再晃晃，之后只要没墨就晃硒鼓，可能晃个一个星期，实在不行了，才会换新的。” 　　“对，必须把每个硒鼓的剩余价值都压榨干净，我愿称之为更换硒鼓时的护长态度观察法，看哪个科室有钱，骨科也是第一次就换的！” 　　“666，你很会取名啊这位同学。” 　　莫听云听得有趣，想起来一件事可以佐证骨科的有钱，于是加入讨论当中去，“我前年还在总院，有一次跟主任去骨科会诊，忘记带听诊器了，就去他们护士站问有没有，护士说有啊，我说那你借我一个，我以为是大家用的最普通的那种，团购只要二十块一副的那种，结果好家伙，人家给我端出来一个篮子，里头好几个听诊器！” 　　“其中居然有3M的那个Littmann听诊器！我当时就惊呆了，这不就是那个听诊器中的爱马仕，美剧里人手一个的豪华听诊器吗？！！” 　　“我用我颤抖的双手拿起它，然后去了病房，真的，一分钱一分货，这么贵的听诊器，听病人的肠鸣音啥的听得巨清楚，我都想把那听诊器给顺走算了，就是怕挨打。” 　　那一刻，骨科的有钱，她真的感受到了。 　　更逗的是，“后来我说我买一个嘛，就去3M的旗舰店找，那个商品评论下边不是有个问大家吗，我点进去看到有个问题，问买这么贵的听诊器放科室会不会被偷，有个回答是‘我们科室全都是这个’，我就好想知道这是哪个医院的哪个科室。” 　　大家听完她的经历，都忍不住笑起来，说搞不好人家只是随口装逼而已。 　　只有刚来的实习小师妹，涉世未深，天真地问了句：“这个听诊器很贵吗？” 　　莫听云乐了，把自己口袋里的听诊器拿出来递给她，“我这个双面通用版旗舰店是一千到一千二，一头听成人，另一头小的听儿童，虽然有点贵，但还是很好用的，让你师姐教你。” 　　小师妹一时间被听诊器的价格吓了一跳，接过去，有点讷讷地哦了声。 　　晚上事情不多，莫听云去看了一下自己的病人，之后主要还是整病历，这些都是周五要上交去病案室的。 　　宋唐从店里回到家，将晒在阳台上的荔枝壳和麝皮收回来，仔细地摸了摸，觉得还不够干，打算明天再晒一天。 　　拍了张照片发给莫听云看，他转身进了画室。 　　晚上的时间只要有事做，是过得很快的，但有时候又相当难熬，尤其莫听云还数着时间，祈祷晚上千万别来急诊。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反正一直到十一点半她们要去睡觉了，都风平浪静。 　　值班休息室的床不够，小师妹被莫听云打发回去宿舍休息了，于是剩下的还是她们这几个人，“我们一起困觉呀！” 　　莫听云喊了一声，拉着被子往后倒，靠在床头的枕头上，打开手机，又兴致冲冲地去和她的几个“野男人”约会了。 　　平静结束在凌晨一点，莫听云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下意识就问了句：“急诊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宋唐的声音：“……阿云，是我。” 　　莫听云一愣，瞌睡散了点，声音也压低变成了气声，“宋唐？你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出什么事了吗？” 　　宋唐嗯了声，颇有点不好意思打扰了她的睡眠，语速很快地说明来意：“阿云，我有个朋友，她怀孕了，想做手术，现在就在你们医院地下停车场。” 　　莫听云听了又是一愣，“……现在？要做药流或者人流，明天白天再来啊，现在哪有人给她做手术。” 　　“可是……”宋唐叹了口气，“我这个朋友……身份有点特殊，白天……恐怕来不了。” 　　“什么朋友这么神秘，怕被谁发现么。”莫听云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又想起宋唐很可能真的认识些特别的朋友，便道，“那你们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说完挂了电话，掀开被子下地。 　　刚穿上鞋，就听徐秋白小声问了句：“有急诊吗？” 　　“不是，我朋友的朋友有点事。”莫听云小心的用手机屏幕的亮光照着路，“徐姐你睡吧，有事儿我再叫你。” 　　出了休息室，外面的走廊是灯火通明的，办公室的灯倒是关了，莫听云进去把它摁亮。 　　上半夜的值班护士在护士站那写着病历，见到她出来，又不像是要去看急诊，便问道：“莫医生这是睡不着起来走走？” 　　“呃……有点事儿，朋友过来。” 　　莫听云应了声，听见自己的手机又响了，便直接往电梯间走去，刚走到，就听电梯响了一下，停了。 　　电梯门打开，走出来三个人，一个是宋唐不必说，另外两位都是女士，都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的休闲运动装，低头走路，不和任何人有视线的接触，长发挡着脸，外人也看不清她们的长相。 　　怎么遮遮掩掩成这样，宋唐别是认识了些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吧，莫听云心里嘀咕，有点替宋唐担心起来。 　　“我们去办公室说吧。”她轻声说了句，看一眼宋唐。 　　宋唐就冲她点点头。 　　带他们去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路过护士站，值班护士好奇地看过来，莫听云当没看见，只是脚步稍微加快了少许。 　　宋唐走在她身后，她没穿白大褂，头发披散着，有点乱，穿着拖鞋，走起路来发出一点“啪啪”声。 　　办公室里简直一片寂静，她们晚上喝的奶茶杯子都还没扔，就那样放在桌上，莫听云反手关了门，然后将奶茶杯都收过来扔进垃圾桶，“快坐啊，别站着。” 　　兴许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些拘束，直到这时她开口了，三人才先后坐下。 　　然后两位女士把鸭舌帽都摘了下来，露出真容。 　　莫听云看着她们，眉头皱了一下，觉得其中一位女士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就这样茫然地看向宋唐：“……这两位是？” 　　“阿云，我给你介绍一下。”宋唐看着她，手比划了一下那位莫听云看着面善的女士，“这是洛栖女士，歌手，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字，上次我们去悦云轩吃饭，老板就是她。” 　　“这位是她的助理，小路。” 　　莫听云听了狠狠一怔，当时曾菲的兴奋模样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她脑海里。 　　这就是歌后洛栖吗？宋唐认识的那个大明星？？？ 　　她脑子里一团浆糊，觉得自己好多小问号，也就没听到宋唐对洛栖是这样介绍她的：“洛栖，这是阿云，莫听云，我一起长大的妹……呃、好朋友，是这个医院的妇产科医生，应该可以帮到你。” 　　“莫医生好，这么晚过来，实在是抱歉，打扰你了。”待宋唐介绍完毕，洛栖立刻就对莫听云打了声招呼。 　　莫听云还懵着呢，谁能想到现实生活里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明星，不是在什么活动宣传现场，也不是在演唱会，而是在医院？ 　　而且还是在医院的妇产科！！！ 　　莫听云一脸茫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十分复杂，“……呃、洛、洛栖……洛小姐你好。” 　　“你叫我洛栖就好了。”洛栖不愧是当红的歌坛天后，声音条件十分优越，清悦中带着点慵懒，就这样听着都觉得悦耳非常，“宋唐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了。” 　　莫听云愣了一下，有点回过神来，扭脸看向宋唐，目带探究，“……是么？” 　　宋唐多了解她啊，只需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解释道：“我和洛栖合作过几次嘛，就成朋友了，我还带你去悦云轩吃过白食呢，忘啦？” 　　说起这件事，莫听云立刻眨眨眼，变得有些腼腆起来。 　　这人真是的，怎么好当着主人的面大喇喇的说，哎我占了你便宜，不仅我占了，我还带别人去占了，这不是得罪人么！ 　　她一面在心里吐槽宋唐这时候不会说话，一面清清嗓子，靠自己来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来说正事吧。” 　　顿了顿，她转脸看向洛栖，脸上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关切，“我听宋唐电话里说，你过来是想终止妊娠？” 　　洛栖点点头，应了声是，莫听云又问：“做过检查，确定怀孕了吗？” 　　洛栖又点点头，手一伸，她的助理小路立刻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张纸递到她手上。 　　她低头打开，定定地看了几秒钟，然后转手递给了莫听云：“这是我前天的检查结果。” 　　▍作者有话说: 　　小莫：你为什么要跟人家强调你带我吃白食？？？ 　　宋唐：当然是为了让人家知道啊！ 　　小莫：？？？？ 　　宋唐：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继续带你蹭吃蹭喝。 　　小莫：……你怎么这么抠了？？？ 　　宋唐：还不是你教导得好←_← 　　小莫：=_= 　　碎碎念： 　　看到评论里说颜料没那么贵啥啥的，我当然知道日常用肯定不会这么贵……但我这不是……去橙色软件输入名字按价格从高到底排序的吗！我太穷了，没办法真的买过啊！ 　　同样的，这一章里的听诊器（这个梗一半来源于网络一半来源于生活毕竟大家都用着鱼跃梦想着3M）也是我去旗舰店看的价格，分好几个版本，乞丐版的话六七百就可以搞一个了=_= 第五十七章 [VIP] 　　洛栖向莫听云出示了自己前天前天在外地做的B超检查结果。 　　莫听云接过来, 先看B超单的抬头，某某县人民医院，接着看检查结论，胎囊是在宫内的, 符合11周大小。 　　胎儿已经十一周了？ 　　莫听云有点惊讶, 下意识就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一点点都看不出来嘛, 如果不是她会将手按在肚子上, 根本不可能会想到她是孕妇。 　　“为什么不要他呢？”莫听云脱口问道, 问完又立刻抱歉，“确定要做这个手术吗？” 　　洛栖的面色在她问出第一个问题时就僵了僵, 等到她问自己是不是确定不要这个孩子了，又突然眼睛一热, 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是，这个孩子……不该来到世上。” 　　她的语气有些几不可察的哽咽，被莫听云的耳朵捕捉到，她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 　　但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道：“你想做这个手术可以, 但是我没法现在就给你做。” 　　“为什么？”洛栖吃了一惊，有点急切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规定，还是钱的问题？” 　　莫听云连忙摆摆手，“不是钱的事, 我们公立医院, 做什么都明码标价的, 就是……” 　　她顿了顿, 将手里的B超单放回桌子上，“我想，你现在这么晚了过来医院，就是为了躲开追你的狗仔吧？你们大明星，肯定很多人想爆你的料，只要拍到你进出医院，他们就可以发一笔财了，对不对？” 　　公众人物没有隐私可言，莫听云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每天那么多娱乐新闻和热搜怎么来的，还不是很大一部分靠无孔不入的狗仔么。 　　洛栖点点头，无奈地苦笑，“其实就算我现在来医院，也还是被人跟了，只不过他们不确定是不是我而已。” 　　这下莫听云有点震惊了，“……这么猛的吗，他们都不困，不用睡觉的吗？！” 　　许是她表示惊讶的表情有趣，洛栖忍不住笑了声，连宋唐都翘了翘嘴角。 　　“是啊。”洛栖点点头，语气淡淡，“他们都知道我可能是怀孕了，也都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是不期待他的，想看看我会怎么做。” 　　“失魂落魄独自来医院打胎，或者携子上位嫁入豪门，无论哪种可能，都够他们写三天三夜的通稿了。” 　　莫听云看着她脸上自嘲的笑，不忍心再问什么，直截了当地道：“你的孕周已经十一周了，这个时候做流产，就只能是住院做人工流产手术，在手术之前，必须要完善相关检查，血常规、尿液分析、肝肾功、凝血因子、胸片、心电图、妇科常规、HCG测定这些都要做，还有B超……” 　　“你这个B超结果，我们医院应该是不认的，如果你是在容城本地或者是外地的三甲医院做的检查，那是认可的，但你这个不行，必须重新做一次B超。” 　　这是规定，你有你的难处，我有我的工作制度，就像上次值班医生不能让办好住院手续的16床离开医院一样，莫听云也不能现在立马就给洛栖做手术。 　　而且，“就算你现在立刻就把所有检查都做完，我能给你做手术，可是这大半夜的，所有手术都算急诊手术，急诊手术都是要有指征的，但你完全没有，我要是给你做了，到时候上头查下来，我也兜不住。” 　　言下之意就是，你就别为难我了，我就是个小兵，上头N多眼睛盯着我呢！ 　　洛栖没想到做个人流手术这么麻烦，顿时哑然，沉默了下来。 　　莫听云建议道：“其实你可以选择去正规的私立医院做啊，也很安全，隐私同样可以保证，说真的，公立医院人太多了，你很容易被发现的。” 　　洛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垂着眼露出一抹笑来，语气呢喃，“……是么？没关系，我不想那么折腾了。” 　　说完又抬头，看着莫听云微微笑了一笑，“我可以办住院吗，我想休息一下。” 　　她的助理小路帮忙解释道：“栖姐最近一个月都在连轴转，最近几天更是忙，加起来都没睡够五个小时，她真的很累了。” 　　这样的劳动强度，本身就对胎儿十分不利，可是看着她神色淡淡的脸孔，莫听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感觉，她可能是故意的。 　　但要说她一早就决定不要这个孩子，所以才满不在乎，莫听云又直觉不是。 　　哎，人类真的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搞不懂。 　　她抿了抿唇，“这样啊……我去叫我上级来问问吧，就算给你开住院，诊断也要照实写，照实写你又会被发现，唉，感觉好难……”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嘟囔了，一边说一边起身要往外走，拉开门之后，还探头在外面看了两眼，确定外头没人，才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顺便还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她进了旁边的值班休息室，摸黑走到徐秋白床边，弯腰拍了拍她，小声叫道：“徐姐，徐姐醒醒，有事儿找你！” 　　她的气声有点小，徐秋白是被她晃醒的，一睁眼就看见床边坐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差点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 　　“我的妈呀！”她吓得狠狠拍了一下莫听云的手，“你个倒霉孩子，是想吓死我好继承我的病人吗？！有事儿你不能大点声，或者打电话？！” 　　莫听云见自己吓着人了，有点不好意思，嘿嘿两声。 　　徐秋白立刻又啊了声：“我艹！不许笑，深更半夜你嘿什么嘿，还嫌不够瘆人呐！” 　　啊，这也不行啊，莫听云：“……哦。” 　　她俩这么一来一往，云莉她们几个就被吵醒了，她从上铺伸了个头出来，小声问：“云姐，是有急诊吗？” 　　莫听云听见她的声音，立刻扭头回了句：“没有，不是，你快睡觉。” 　　接着又再压低一点声音，俯身过去和徐秋白咬耳朵，“徐姐，有个事儿我得请示一下你，看怎么办。” 　　接着她三言两语地将洛栖的事说了，徐秋白愣了愣，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但这愣神也就一瞬间的事，她回过神来掀开被子下地，“我跟你过去看看再说。” 　　这边在说话，办公室里也一样。 　　莫听云离开之后气氛仿佛变得轻松了点，洛栖笑着对宋唐道：“我刚才……有点害怕，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怵，怕她觉得……我不是个好人。” 　　宋唐愣了愣，“……怎么会，阿云从不会这样想别人。” 　　“但就是怕。”洛栖摇摇头，“因为我的确不是个好人，太自私了，只想着自己。” 　　莫听云和徐秋白刚推开门，听见的就是这么一句。 　　下意识就说了句：“怎么会是自私呢，孩子又还没出生。” 　　洛栖闻声立刻扭头看过来，见到接她话的莫听云，还有一位陌生的女士，眉眼英气，但给人感觉十分和善。 　　“这是我们徐秋白徐主任。”莫听云介绍道，“主任，这是洛栖，宋、呃……我朋友的朋友。” 　　“我知道洛小姐，你好。”徐秋白笑着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下来，笑吟吟地道，“胎儿还没出生，他连自然人都算不上，在我国目前的法律和伦理情境下，只有产妇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所以如果生产时出现意外，我们不会问家属保大还是保小，原则只有一条，在保证产妇安全的情况下，尽量兼顾胎儿。” 　　“活着的人更重要。”徐秋白说了这一句，然后直接道，“你的情况小莫已经跟我说了，你要想现在就做手术是不可能的，你没有急诊手术的指征，就算是我老娘我也不敢这么干，至于说住院……” 　　“你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吗？头晕头痛，心慌胸闷？” 　　徐秋白这么一问，莫听云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建议道：“要不然就以腹痛待查收进来？” 　　“哎，听着是可以。”徐秋白点点头，接着笑了笑，“那问题来了，住院病人入系统的，小莫你打算给她做什么检查？腹痛待查，你总不能没查出什么来就让她出院吧？” 　　“洛小姐的身份特殊，在医院待得越久，越容易出事，不是吗？” 　　洛栖抿着唇没说话，但莫听云却抬手蹭了蹭鼻子，她总算是明白了，徐姐的意思是不建议洛栖在她们这里住院。 　　但她同时也表示尊重洛栖的意愿，“如果你实在想在我们这儿做手术，我就让小莫给你开住院，你可以用你助理的身份证去交钱，然后……” 　　徐秋白敲了敲桌子，“去特需病房的vip室吧，贵是贵了点，但很安静，有专门的护理班子，就算认出你了她们也会保密的，明天早早就去做检查，然后上来病房找我或者小莫。” 　　她给出了法子，洛栖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知道自己给人添了不小的麻烦，于是沉默下来，神态拘束。 　　但是莫听云接着问：“大概什么时候做啊，明天早上手术是不是都排满了？” 　　“中午休息那会儿加个塞吧，辛苦你一下。”徐秋白应着，站起身来，刚要说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护士在外面叫人：“徐主任，莫医生，你们都在里面吗？急诊打电话过来，说有个急诊腹痛的病人要会诊。” 　　徐秋白立刻应了声，“马上就过去。” 　　然后回头看了眼洛栖，叹口气，“先这样吧，让小莫帮你，你自己也小心一点，不要被太多人发现了，公立医院，人很多的。” 　　洛栖点点头，看了眼小路，小路就起身要跟莫听云走。 　　莫听云摆了摆手，道：“我先带你们去特需病房住下，然后再去办手续。” 　　徐秋白给的入院诊断是早孕，交代莫听云：“后边做手术，病历你就写患者要求终止妊娠，让她签知情同意就可以了。” 　　这就把事情安排好了，莫听云把人带去病房安顿好，又带小路去办了留观手续，接着赶去了急诊。 　　万万没想到，急诊来的这个腹痛病人，就有这么巧，不但是个先兆流产的病人，而且患者病情变化很快，这边检查还没做完，胎儿就已经彻底保不住了。 　　匆忙送去了手术室，没多久就结束手术，送去了观察室，莫听云再回到住院部，是凌晨三点多。 　　宋唐居然还在住院部没有走。 　　他坐在护士站对面的椅子上，十指交叉放在腹前，双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听云的脚步都放轻了，“……宋唐，你怎么还没回去啊？” 　　宋唐闻声回过神来，看着她，见她已经换了身上的衣服，穿着一身蓝色的洗手服，愣了愣，“你去做手术了？” 　　“是啊，有个急诊患者，急性先兆流产来的。”莫听云在他旁边坐下，小声解释道，“她的胎儿之前就查出了21三体综合征，就是先天愚型，建议终止妊娠，但她是高龄产妇，怀得艰难，就舍不得这个孩子，一直拖到现在五个多月了，结果今天突然开始流血，过来就只能做手术引产。” 　　“你觉得……”宋唐听完她说的事，歪着头想了一下，犹豫地问道，“会不会是小孩在心疼妈妈？” 　　莫听云一愣，下意识地应道：“啊这……我觉得是母亲身体在做自我选择哎，主动排斥对身体不好的东西，呃……相当于人体的自净？” 　　宋唐哑然，发现自己和莫听云真的是两种想法，她十分理性，而他…… 　　“你是不是不开心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但莫听云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沉。 　　顿时心里有点酸酸的，不太舒服，“是因为洛小姐吗？” 　　宋唐点点头，应了声是。 　　莫听云心里顿时就觉得更酸了，哼声道：“洛小姐也可以不做手术的啊，只要生下来有人养，她的另一半可以接受就好了，亲不亲生有什么关系……” 　　嘟嘟囔囔的，说到最后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于是沉默下来。 　　宋唐看着她，见她拉着个脸，一副他欠了她钱的样子，别别扭扭的，像是随时准备跟他闹别扭。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有点莫名的的高兴。 　　莫听云这个人，神经总是大条，小孩子一样，能让她不高兴的事真不多，真是难得，他居然会让她不高兴。 　　但到底不敢让她误会，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想……如果小孩会心疼妈妈，那就算洛栖放弃了他，他应该也能理解的吧，不让他来到这个世界，才是最好的。” 　　莫听云一愣，神色变得茫然起来，“……嘎？” 　　宋唐看着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灯光下他的面色柔和得不像话，生活在家人的宠爱里的莫小云并不知道，私生子这个头衔，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八章 [VIP] 　　莫听云对洛栖的事好奇起来, 总觉得宋唐话里有话。 　　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很不对劲，有感慨，也有庆幸，但她想不明白,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于是她问：“我可以问你洛小姐的事吗？” 　　人不在跟前了, 她的称呼立马从直呼其名变成“洛小姐”, 不像是为刚才的事赌气, 而是因为生疏。 　　也对, 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宋唐笑了一下，放在她头顶还没拿开的手又拍了拍。 　　“有什么不可以, 你早晚会知道，不, 只要你去网上搜一下，就可能知道一切，有些看起来很假的传闻，其实就是真的。” 　　莫听云眨巴眨巴眼睛，动了动，向他那边靠了靠, 和他膝盖碰着膝盖，“是么，你详细说说？” 　　这么晚了，她竟然也不困，兴头头地要听八卦, 明天还要继续正常上班, 上午手术下午门诊。 　　宋唐想到这里, 忽然心虚又愧疚, 唉，都怪他。 　　见他突然沉默，莫听云就伸手推了他一把，瞪着眼，“说还是不说，给个准话，不然我心里惦记着睡不着。” 　　宋唐顿时哭笑不得，低声道：“其实很简单，洛栖和她……那位，跟正常的男女关系不一样，男方应该不会承认这个孩子，而且他们极有可能会分手，所以这个孩子如果出生，就是私生子。” 　　“洛栖小的时候家庭条件很好，初中的时候他爸爸被发现出轨，在外有一对私生子女，但是她父亲是入赘的，为了家产不愿意离婚，母亲因此抑郁而终，小三母子母女三人登堂入室，对她并不好，所以她绝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是个私生子。” 　　“哪怕会舍不得，但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自私，所以以己为重，无论如何，她都是会做这个手术，除非……那个人亲自出来阻止她。”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莫听云做恍然大悟状，“难怪她给我的感觉有点怪怪的。” 　　宋唐有些诧异，望着她，目带询问。 　　“就是之前她说要在我们这儿做手术，我不是问她为什么不去私人医院么。”莫听云解释道，“明明去私人医院就行了，没这么多限制，而且人少，不是刚好符合她要保密的要求么？” 　　但是洛栖不愿意，莫听云点点头，十分肯定地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她应该是既怕被狗仔拍到，又想被狗仔拍到，要是闹上了热搜，被那个人看到，万一就来阻止她了呢？” 　　当然，要是没上热搜，就恰好省了自己在粉丝面前人设崩塌的麻烦。 　　宋唐听了她的解释，沉默了一下，然后夸她：“阿云真是聪明。” 　　莫听云随即有点得意，又问道：“为什么说他们的关系跟正常男女关系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是金主和金丝雀吗，还是别的什么？” 　　宋唐点点头，又摇摇头，“那个人的确是她的金主，签过合同的那种，但是他们在和对方在一起之后，都只有彼此，男方也没有女朋友没有结婚，对她的定位只是女伴，不过传言说男方最近被家里长辈安排，频繁接触其他家的千金，可能好事将近。” 　　“那洛小姐怎么办？”莫听云吃惊地睁大了眼，“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算了，反正也没有第二个人，而且歌坛天后，大明星哎，当老婆当儿媳妇不是很有排面吗？”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宋唐歪了歪身子，望着她笑，这就是莫小云啊，明明见过最复杂的故事，想法依旧直接到近乎于天真。 　　但她又很清醒，点点头哦了声，“也对，说不定人家富贵豪门，看不上娱乐圈的人呢。” 　　“是，所以洛栖应该也是准备要放弃了。”宋唐应道。 　　莫听云这时就叹口气，“那还真是不要生这个孩子比较好，生下来容易，养好却很难，洛小姐这样的身份，要他名正言顺的见光都很难，还是算了吧，万一小孩以后懂事了，知道这些事，有心理阴影怎么办。” 　　她说：“活着的人最重要。” 　　这是宋唐今晚第二次听见这句话，第一次听到，是她们那位徐主任说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远在安市的父亲和祖父。 　　距离他和父亲宋拓吵崩了回到容城，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可是他们还一次电话都没有通过，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尤其是爷爷，他身体今年已经不如从前，有没有不舒服，他也不知道。 　　最初的争执已经过去，现在想想，他也有不对的地方，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但多少应该尽一尽为人子孙的责任，哪怕是他们不接他的电话，起码他也关心过了。 　　如果他们死了…… 　　他刚想到这里，耳边忽然传来莫听云的说话声：“……你回去吧，在这里等着也没用，离天亮还得好久呢，洛小姐有助理在照顾就够了。” 　　她说完，站了起来，“我也该去写术后病历了。” 　　宋唐顺势回过神来，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她，灯光照在脸上，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有点无奈地勾了勾嘴唇，“不行啊，出不去的。” 　　“我们来的时候，是开着小路租的车，被狗仔跟上了，我要是现在就出去，肯定就会被发现。” 　　莫听云眉头一皱，问道：“……那你明天再出去，也还是会被发现啊！” 　　宋唐闻言就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睛发亮，似笑非笑的，“明天你也要下班回去啊，顺便载我们出去嘛。”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莫听云立刻双手叉腰，瞪着他，“可是我明天要到晚上六七点才能下班啊！”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的。”宋唐应道，“等洛栖在京市现身，这边的狗仔自然就散了，到时候再把车还回给租车行。” 　　说完见莫听云还瞪着他，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往她胳膊上一勾，晃了一下，然后又歪歪头，难得软声求情，“好不好嘛，阿云？” 　　他故意放柔了声线，声音又刻意放轻放缓，说完之后拿眼巴巴的目光看着她，抿着唇——全都是凭记忆学的她的模样。 　　于是莫听云听见他这样轻柔的声音，再被他这样一看，整个人立刻身子一僵，鸡皮疙瘩立刻就从头到脚蔓延全身！ 　　啊，这个男人居然还会撒娇？！！ 　　撒什么娇，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卖萌！！！ 　　以为这样她就会妥协吗？！！ 　　是的，她会：） 　　她鼓起脸，使劲甩着手，抱怨他：“你真的好烦人！就会给我找事情，哪里有地方给你睡嘛！难道你要去会议室睡吗？” 　　“我可以在这里坐坐……” 　　“闭嘴！”莫听云哼了声，拿着手机就开始拨号，“蒙哥，今天是不是你值班啊？你们心电图室有没有人睡，借张床给我行不行，我朋友过来了又回不去……男的男的……真的呀，好好好，我现在就带他过去。” 　　她打电话的时候，宋唐就这样看着她，耳朵尖都是红的，心里不住地想笑。 　　果然莫小云自己的套路，连她自己都受不住。 　　挂了电话，莫听云朝他扬扬下巴，努努嘴，“走吧，带你去睡觉。” 　　宋唐笑盈盈地起身，跟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开玩笑地问她：“去哪儿，不会是让我去睡楼道吧？” 　　莫听云哼哼两声，“让你去睡医疗垃圾桶！” 　　宋唐：“……”莫小云好狠的心。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热闹，引来了值班护士的好奇，接连探头看了他们好几次。 　　从妇产科楼出来，往门诊楼走去，穿过一段很安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的小路，头顶昏黄的路灯光洒下来，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宋唐故意走慢一点，落后她两步，就看见地上两道影子重叠到一起，她的影子完全被他的覆盖住，那道影子便显得愈发长了。 　　“阿云。”他心里有些得意，打破了安静，“你看我们的影子，多亏我长得高，不然影子哪有这么长。” 　　莫听云低头一看，无语极了，“……宋唐你这个幼稚鬼！” 　　他听了也不恼，眯着眼无声笑了起来。 　　进到门诊楼，再从侧门横穿过去，就是专门做检查的那栋楼，上到三楼，看见牌子上写着心功能科，莫听云带着他往那边走。 　　莫听云一边目不斜视地走在前面，一边给同事打电话，宋唐侧头看着每个房间门口挂着的牌子，心电图室、24小时动态心电图监测……每个房间都有对应的门牌。 　　一直走到值班休息室门前，门开着，一位戴着眼镜胖胖的男医生伸头出来，睡眼惺忪地跟他们打招呼，“小莫你来啦。” 　　“宋唐，这是我师兄，你叫蒙哥就行。”莫听云说着，又对蒙医生道，“这是我朋友宋唐，跟你蹭一晚。” 　　蒙医生哎了声，“没有一晚了，就几个小时，马上天就亮了，你们也是走运，今晚值班的一线是个女学生，她睡心电图室了，我这儿空一张床，要不然就得你去睡心电图室了。” 　　宋唐这才知道里头还有这种缘故。 　　深更半夜的也不可能寒暄闲聊，莫听云交代宋唐：“天亮起来了就过去找我，吃了早饭再走，知道么？” 　　宋唐乖巧地点点头。 　　她又对蒙医生道谢：“多谢蒙哥了，改天请你吃饭。” 　　“行了，你回去吧，人在我这儿你放心。”蒙医生朝她挥挥手，看她转身走了，就招呼宋唐，“进去吧，哎呀别看啦，等明天起来你可以去看个够。” 　　说完又乐呵呵地笑了两声，跟他套交情：“你叫宋tang，哪个tang？糖果的糖？” 　　宋唐呃了声，“……唐朝的唐。” 　　“哦哦，我叫你小宋吧，可以么？”蒙医生连连点头，又道，“你睡上铺行么？我胖，爬上爬下不太方便，嘿嘿。” 　　宋唐连忙点点头，听他又问：“你是小莫她男朋友吧？没见过你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宋唐持续地在心里发送省略号，解释道：“我跟阿云是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 　　蒙医生也不知道信还是没信，哦哦了几声，又问：“那你这么晚来医院做什么，看急诊啊？” 　　这位蒙医生好八卦，宋唐心里嘀咕，但还是耐心温声解释道：“我送一位外地过来的女性朋友过来看病，在阿云她们那儿住院，明天还要做检查，我得帮忙，我又没车，所以就先不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蒙医生又哦哦几声，坐回床上，正在他还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宋唐看了过去，见他接起来，应了句：“好，马上出。” 　　然后他又站起来，对宋唐说道：“小宋啊，你上去关灯睡觉吧，我去出个报告再回来。” 　　宋唐点头应了声好，之后和莫听云聊微信，才知道心电图室医生值班就是这样的，其他科室自己做了心电图也好，他们派人去做了急查床边心电图也罢，上传到系统之后，都要立刻出报告的。 　　他又想起莫听云刚刚做完手术，还要去写手术记录，就觉得原来他们值班真的很辛苦。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迷糊中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他也没醒，继续睡着，等睁开眼清醒过来，已经上午快八点了。 　　蒙医生刚醒，跟他打了声招呼，说以后有机会一起吃饭云云，然后带上门出去了，宋唐就自己起身，把被子叠好，空调关了，这才离开休息室。 　　他沿着楼梯下来，看到清晨的医院挂号大厅，到处都是人，特别是很多老人，外头已经有了太阳，天空亮堂堂的。 　　回到妇产科楼的三楼，他要去找莫听云，却发现医生办公室的门口站着好几个医生，都堵在那里，里面在开会。 　　有位女医生以为他是患者家属，解释道：“现在在交班，找医生的话等一下再过来。” 　　他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往外走，又在昨晚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一群医生成群结队地出来，三三两两地进入不同病房，没过多久又出来，进入下一间病房。 　　早查房开始了。 　　他看见莫听云跟在她主任后面，和两个同事并肩走着，后面再跟几个人，都抱着病历夹，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这是他以前没见过的，但是觉得有趣的场面，于是留心观察着。 　　直到莫听云查完房回来，他才和她打上一声招呼，莫听云让他去吃早饭，“洛小姐还没能做手术呢，早晨刚抽了血，我给她拉了个心电图，取了妇检的标本，她还得自个儿去做胸片和B超呢，等结果出来一切正常，才能安排她手术。” 　　宋唐哦了声，“那她什么时候去做检查？” 　　莫听云应道：“其实现在就可以去排队，她做的那个B超也不用憋尿。” 　　“我去看看她吧。”宋唐想了想道，“好人做到底嘛。” 　　莫听云点点头，“也行，要不然你去她那边吃早饭？安静，我让护士今天别进去她那间屋子，就给挂了个生理盐水。” 　　宋唐答应了，莫听云就进休息室去把他的那份早餐拿出来，宋唐接过，问她早上什么工作，她道：“开医嘱啊，一会儿十点我得去手术室，今天是我们的手术日。” 　　“平时都这么忙？”他又问。 　　莫听云事多，已经不耐烦应付他，嗯嗯了两声，“我得忙去了，有话咱们回去再说吧？” 　　宋唐闻言连忙道歉：“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哎呀，自己人，这么多礼做什么。”莫听云咕哝了一句，挥挥手就大步地走了。 　　宋唐提着早餐，走在病区的走廊里，边走边看着墙上的宣传挂画，都是些没什么意思的名言警句，连张名人照片都没有，挺没趣的，他看了几幅就没兴趣了。 　　莫听云早上忙，下午也忙，洛栖的结果到中午才全部出来，她赶着大中午的帮洛栖做了手术，大概花去半个多小时，结束时是下午一点四十分。 　　“珍妮，她在观察室观察，你仔细看看，有事记得叫我。”交代完之后，又叫了个熟悉的护士，让人家帮忙照顾一下洛栖。 　　结果洛栖被认出来了，莫听云直嘀咕，脸色差成鬼模样都能认出来，看来洛栖是真红。 　　只好央求人家保密，“而且这是工作制度，不能暴露患者隐私，晓得吧。” 　　护士连连点头，向她保证：“知道知道，就冲你请我吃过的零食，我也肯定帮你们遮掩住。” 　　莫听云拍拍她肩膀，“好姐妹！明天请你喝奶茶！” 　　“OKK啦！”对方冲她比划一个手势。 　　打点好病房的事，莫听云又回办公室去补留观病历，接着赶在两点的时候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面包一边去门诊，全程没有来得及跟宋唐说上一句话。 　　于是她一直到晚上差不多七点，从门诊回来之后，才知道宋唐陪洛栖去排队做胸片被路人无意中拍到了照片，还因此上了热搜。 　　▍作者有话说: 第五十九章 [VIP] 　　宋唐一直待在医院里, 起初是要陪洛栖去做检查，后来是想等莫听云一起回去。 　　莫听云一直很忙，上午匆匆见过一面，之后就是中午她回来给洛栖做手术, 手术完成之后, 他和小路在外面, 见到她出来, 问了句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 观察两个小时, 没什么不适就可以回病房了。” 　　她简单交代一句，转身叫来她的学生和一位护士, 嘱咐他们多看看洛栖，然后又匆忙走了。 　　她说要去门诊了。 　　宋唐看着她匆忙的身影, 蓝色的洗手服，头上还戴着蓝色的一次性手术帽，脸上穿着一双已经泛黄的白色洞洞鞋，走起路来像一阵风似的。 　　她原来那么忙碌，就像一只停不下旋转的陀螺。 　　难怪休息日能吃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吃，宋唐在这一刻完全解开迷惑, 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心疼。 　　呐，人世间，谁都有无奈，就像莫小云一直说自己要躺平要当咸鱼，可是现实却容不得她这么做。 　　不过, 在医院待一天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无聊。 　　先是陪洛栖去做检查, 见识到了在医院排队有多么恐怖, 接着他大多数时候都在病区的等候椅上坐着, 看医生和护士在各个屋子进进出出，办公室、配药间、更衣室、病房，等等，仔细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动作和说话的内容，比如： 　　“小X医生，你老师呢，XX床病人找她。”这是护士对实习医生说的。 　　“XX，你午睡起来怎么不叠被子，再这样跟主任说扣奖金了啊！”这是护长对某位医生说的。 　　“X医生，你下次要拿药能不能早一点开医嘱，我们下午拿药的时间是四点，我们工作那么多，总不能为了你一盒药特地再去一次药房吧？”这是护士对某位医生说的。 　　…… 　　诸如此类，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事，但宋唐没听过没见过，总觉得有趣，原来医生的工作也并不是时刻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总在抢救或者经历纠纷。 　　平淡，普通，偶尔经历起伏和刺激，也有牢骚，才是常态。 　　等莫听云下班的中途，宋唐也遇到好笑的事，上午他过来办公室找莫听云时碰上交班，有个把他认成患者家属的医生，他下午又见到了。 　　而且对方还记得他，过来热心的问：“你怎么坐在这里，是还在等哪位医生吗？” 　　宋唐忍不住笑了一下，点点头，“我在等莫医生。” 　　“莫医生啊，莫医生出门诊去了哦，刚才中午回来过，你没见到她吗？”对方又问。 　　宋唐嗯了声，“见到了，但她太忙，就没说话。” 　　“哦哦，那你有事的话就再等等吧，她六点多应该就下门诊了，不过如果病人多，会晚点也有可能。”对方一面解释，一面跑去护士站那里给他接了一杯水。 　　宋唐忙接过来，笑着向她道谢：“谢谢医生。” 　　她就说声不用谢，笑嘻嘻地又走了，过了没多久，拿着本病历夹出来，递给在护士站用电脑的护士。 　　宋唐看她，会忍不住去想，几年前的莫听云，是不是也是这副模样，还有点青涩，还不是现在这个陀螺一样的女医生。 　　晚上七点前后，莫听云从门诊回来了，去更衣室换了衣服，然后过去特需病房找洛栖她们。 　　“有人给你拿出院小结了么？”她问洛栖，出院医嘱是她中午开的，来的是下午四点半出院。 　　洛栖靠在床上，因为失血，面色有点白，但精神看起来还可以，闻言笑着点了一下头，“已经拿到了。” 　　又说：“要麻烦莫医生带我们出去了。” 　　莫听云随意地摆摆手，嘱咐道：“你们先收拾收拾吧，我回办公室拿东西，一会儿再过来。” 　　又让洛栖化妆，尽量地遮掩住脸色。 　　这个不用她说洛栖也会做的，只要她的脸色有点不对，就可能被媒体拍到写出花来，又要小道消息满天飞。 　　莫听云说完就要走，宋唐跟了上来，走到门口，递给她一个果篮，“下午小路去买的，结果大家都没吃，你拿去跟同事分了吧，别浪费。” 　　莫听云也没跟他客气，接过果篮笑眯眯地走了。 　　回到办公室，把果篮往桌上一放，同事问：“哪来的果篮，谁送的？” 　　“朋友送的。”莫听云应道，拿起一个芒果，笑嘻嘻地递给旁边一位同事，“要不要吃一个啊？” 　　同事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她，双手举起来交叉在她们之间，“达咩！值班不能吃芒果和旺仔牛奶！” 　　莫听云闻言哦哦了一声，“你今天值班啊，那火龙果你也不要吃哦，吃这个香蕉和苹果好了，还有啊，记得拜夜班之神，今天感觉好忙，我午饭就吃了一个面包。” 　　同事连连点头，“拜拜拜，一会儿就拜！” 　　杨丹在旁边喊了声天呀，“真是离大谱，我辛辛苦苦读了八年医，不是为了求神拜佛的！” 　　莫听云拿了根香蕉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句：“那你别拜啊，值班的时候多吃点芒果，旺仔牛奶我柜子里有，到时候都给你喝，看看夜班之神来不来找你！” 　　这个世界的赢家是谐音梗：） 　　莫听云再去特需病房，进门就看见洛栖他们几个的状态有点不对劲，洛栖本人呈现一种相当焦虑的神态，不停地啃着指甲，眉头皱得紧紧的，偶尔看一眼让人，都是愧疚居多，小路在窗边打电话，一直应是，宋唐也是满脸都写着无语。 　　刚才还不是这样的，莫听云有点摸不着头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样？” 　　她本来还想开玩笑说是不是肚子饿了才这么烦躁，结果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只听见宋唐道：“阿云，洛栖来医院的事被发现了，上热搜了。” 　　莫听云哦了声，问道：“可是昨晚你们来的时候，不是说有狗仔跟着你们吗，那不是已经被发现了咩？” 　　“事情是这样的……”宋唐看着她叹了口气，一边打开手机让她看热搜话题里的内容，一边给她解释事情始末。 　　洛栖进入医院之后一直没出去，外面的狗仔本来就只是怀疑是她，不是十分确定，所以到中午就都散了，不然小路也不敢出去买什么水果。 　　他们都以为这事儿被遮掩过去了，谁知道到了傍晚，有一条很普通的微博被人发现并且顶上了热门。 　　有一个粉丝大几千的生活博主，今天刚好过来这边看病，因为拍胸片那儿排队的人很多嘛，就拍了个小视频分享到网上，目的是为了跟大家吐槽医院人多，结果却有个人评论说：“X姐，你视频里那个穿黑色运动装的女人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洛栖啊？你今天遇到她了吗？” 　　博主对洛栖应该不熟悉，回复道：“没有啊，我怎么看不出来她像洛栖？叫号也没听到这个名字哎，要真是洛栖，会不会早就被其他人认出来了？” 　　想想也是，这么大一明星，怎么可能放着高端私立医院不去，而是浪费时间去公立医院和大家一起排队。 　　人家是博主和粉丝之间说说就算了，没想到带了洛栖的大名以后，这条微博就上了她的广场。广场资深粉丝多啊，很快就有人凭借视频里黑衣女子的小动作和坐姿之类的小细节，认出了这真的洛栖！ 　　大明星真的去和大家一起排队做检查了！ 　　可是为什么呢？ 　　接着大家又认出了她的助理，视频里一闪而过的还有和洛栖站在一起的陌生男青年，他们很明显就认识，于是粉丝们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洛栖的男朋友。 　　与此同时，某娱乐周刊发文并配图，言之凿凿地说洛栖昨天下午就避开所有人低调现身容城，和一神秘男子会面，到了晚上他们又一起去了医院，直到今天中午都没有发现从医院离开。 　　加上营销号的大肆宣传，宋唐就这样成了洛栖的绯闻男友，粉丝们纷纷加入818行列，誓要将洛栖的男人扒出来让大家都认识认识，还有营销号已经开始总结“洛栖和她的那些男人们”这样的故事了。 　　“都怪我，连累了宋唐，还有你。”洛栖叹着气，靠在床头上满脸萎靡，嘴角挂着自嘲的笑，“想见的人没有来，倒是连累了无辜的人，我真是……蠢啊——”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似乎有些颤音。 　　莫听云和宋唐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就走，没问题吧？” 　　“洛栖直接去机场，回京市去，那里才是她的主场。” 　　“那她们怎么走？出去以后再叫个车？” 　　“是这么打算的。” 　　“……算了吧，我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去到机场得了。宋唐，我现在觉得你没车是真的麻烦了，你什么时候提车？” 　　闻言宋唐不由得失笑，“那时候劝我先别买车先把家底攒起来的是你，怎么现在催我提车的还是你？莫小云，你也太出尔反尔了吧？” 　　莫听云撇撇嘴，“今天的我已经不是昨天的我，我们都随岁月在改变，每一天都在砍去腐败、杀死愚蠢的昨天的自己，然后获得新生，不是吗？” 　　宋唐微微一笑，“说人话。” 　　“人话就是，我为我说过车不重要那样的话向你道歉！”她有点气急败坏，又有点懊恼，“虽然我当时说这句话是真心的，但我现在必须承认，车这个代步工具很重要，太重要了！你搞快点，把车提回来啊！” 　　她气咻咻的模样格外生动，倒是惹得在场另外三个人都笑出声来，原本显得沉重压抑的气氛瞬间就被打破，变得轻松起来。 　　就像漫天的乌云终于出现了一道裂口，露出天光的白。 　　莫听云叹气，“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呢，走吧走吧，我们先出去再说。” 　　她带他们上的，是医护专用的职工电梯，直接就到地下停车场，她的车停放在角落，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人盯梢，想来是安全的。 　　离开医院时也不怕被发现，反正外面看不到车里的状况，加上她有通行证，一看就是本院职工，就算外面有狗仔蹲守，想来也没料到洛栖会坐她的车离开。 　　从青浦区分院到机场，要近两个小时，路上大家总会说话，不然就会显得有些尴尬。 　　洛栖又跟莫听云道谢，说等她有机会去京市，一定要找她，一起吃饭云云。 　　莫听云笑着应好，“有机会一定去京市找你玩呀。” 　　接着小路说了件事，昨天下午她们过来，是住在附近某家星级酒店的，小路叫了外卖，没多久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先是说餐送到了放在大堂的专门区域，然后问：“冒昧问一下，你们住的这酒店，多少钱一天啊？” 　　小路说了个大概的范围，然后问他怎么了，小哥就很生气地说：“这个酒店大堂的人太不礼貌了，我下次要换自己的衣服来消费，让他们看看还敢不敢对我不礼貌！” 　　小路连忙安慰他，说要下去跟大堂的工作人员说说，让对方给他道歉，小哥倒说不用不用，还祝她用餐愉快，然后就走了。 　　外卖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可以算得上是最能忍气吞声的人群之一了，比起花时间和人争执，他们更愿意息事宁人，毕竟赶着送下一单，迟了客户就会抱怨会投诉，这样他们这段路就白跑了。 　　可是就这样，还能让他特地向小路询问酒店价格，打算用报复性消费来证明自己的尊严，可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完小路讲的是，宋唐的反应是觉得酒店的迎宾人员实在不行，“这是酒店的脸面，脸面都这样了，可见这酒店的服务态度不好，住着也不会舒服。” 　　莫听云的注意力却歪了歪，“说不定外卖小哥是想让他们看看自己家里的车子呢？” 　　大家都一愣，这是什么说法？ 　　莫听云嗨呀一声，敲了一下键盘，“你们不知道吧，那一片地方送外卖的，很多都是拆迁户来的，就住附近啊，闲得很，找份工消遣一下，跟其他送外卖谋生的还是不同咯。” 　　宋唐：“……”我好像是个假的拆迁户。 　　洛栖＆小路：“……”真的假的？？？ 　　莫听云见他们都不说话了，知道他们不信，于是又举例说明，她知道的谁家的大叔就是白天送外卖晚上去喝茶，或者谁家的阿婆家里几栋楼在收租自己却在菜市场卖菜，还有谁家的姐姐白天都是开宝马去一个小公司当前台…… 　　总而言之，“找份工打发时间，一直在家也会无聊嘛，不好显得太游手好闲的啦。” 　　啧啧啧，听听，这是人话吗？！ 　　几个人就这样一路说话一路无语地到了机场，洛栖和小路进去之后，莫听云和宋唐才又转身上车回了市区。 　　回程时车里的气氛更加轻松自在，莫听云放起歌来，还是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歌，全是那些年看过的台剧里面的。 　　宋唐因此说她是：“有些人年纪轻轻，其实已经是老歌皇太后。” 　　莫听云就嘻嘻哈哈地配合他：“小宋子，你要对哀家恭敬一点，不然把你流放去辛者库！” 　　宋唐听完白眼一翻，呵了她一脸。 　　等他们吃完可以称之为宵夜的晚饭，已经快到凌晨十二点，莫听云送宋唐回去的路上，洛栖已经在京市国际机场现身，微博上开始流传她接受采访的视频。 　　被问起她和视频里神秘男子的关系，她称彼此只是朋友，接着又被记者提问她为什么去医院，她就说是助理身体不适，毕竟当初她就是用的小路的身份证办的手续。 　　“看来她们已经商量好了应对的策略。”莫听云看了之后评价道。 　　宋唐点点头，却觉得这一步走得有点危险，“如果被人找到她的检查单，看到诊断，怎么办？” 　　他看过检查单，上面写的诊断是早孕。 　　莫听云觉得头痛，“其实她最好就是去高端私人医院，那里人少少，隐私保护起来比我们这些公立医院容易多了！” 　　真的是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 　　宋唐苦笑着摇了一下头，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快就能结束。 　　▍作者有话说: 　　小莫：每天都在认识新的自我。 　　宋唐：……说人话。 　　小莫：哦，就是觉得昨天的自己有点蠢的意思。 　　宋唐：……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吗？ 　　小莫：当然啦！！！ 　　宋唐：……不是夸奖你的意思：） 第六十章 [VIP] 　　宋唐的想法在第二天早上得到验证。 　　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看时间, 看到推送的微博消息，标题赫然就有“洛栖”两个字。 　　有人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拍到了患者名字为“李路雪”的检查单，而洛栖的助理, 在演艺圈里叫“路雪”, 并且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助理其实姓李不姓路。 　　检查单上的诊断是早孕, 为什么洛栖的助理怀孕, 会是她陪着去医院检查, 就算她这个老板特别仁义好心, 那神秘男子是怎么回事？ 　　有喜欢凡事多问几个为什么的人接着提出，有没有可能是洛栖顶了助理的名字, 看似助理身体不适，但实际上, 身体不适、怀孕的那个人是洛栖？ 　　这个说法很快得到某些分析党的认可，他们循着网上的蛛丝马迹，找到了洛栖怀孕的可能，并且挖出了可能是孩子亲爹的几个人，逐一进行排除。 　　最后剩下的两个人，一位是京市某位鼎鼎有名的豪门蔡家大少, 商业巨鳄，英俊多金，洛栖曾多次被拍到和他一起出现。 　　另一位就是在视频里出现的神秘男人，早已成名的青年画家宋唐，已故的超写实主义画派巨搫杨淮严的得意弟子, 有望成为画坛新一代领军人物, 与京市上层圈子也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 曾经两度与洛栖有合作。 　　这个分析一出, 无数吃瓜群众蜂拥而至，想看看两位到底谁才是洛栖孩子的亲生父亲。 　　宋唐发现自己手机上已经有了好几通未接来电，几乎都是陌生号码，少数的几个有备注的，还有一个是以前合作过的媒体。 　　不用猜都知道人家要问什么，宋唐觉得头痛，打开微信，叮叮咚咚地响了好半天，发信息来的人全都是来吃瓜的，中心问题只有一个： 　　“宋唐，你和洛栖的事是不是真的？” 　　真你妹的真！简直假到诈骗分子都不会相信的新闻，你们都不带脑子的么！！！ 　　他骂骂咧咧，只回复了两个人的信息，一个是他大师兄叶为先：【这才多久没见，你就喜当爹了？姓蔡的找你没有？】 　　宋唐：【麻烦师兄你帮忙转告蔡先生，他和洛栖的事他自己处理清楚，别殃及无辜。】 　　这要是再被扒下去，会连莫听云都被扒出来，检查单上的开单医生就是她，给洛栖做手术的也是她。 　　她看起来隐藏得很好，不会有人轻易联想到她，但阳光底下无秘密，想找她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媒体的骚扰一定会影响她的正常工作和生活。 　　宋唐还为莫听云担心，人家已经兴高采烈地来八卦了：【听说洛小姐的孩子爹是你，真的吗[斜眼笑]】 　　苹果糖：【莫小云你不好好工作在干什么，喝了多少啊，这么上头？？？】 　　莫听云：【哎呀，在等手术开台嘛，我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我真的把我侄儿弄没了，营销号的小作文看起来真的好真啊！】 　　苹果糖：【微笑.jpg】 　　闹剧终究只是闹剧，尤其是在宋唐给叶为先回复过信息之后没多久，热搜就开始猛然下降，一路从娱乐榜的热1往下跌，直到看不见，然后相关的帖子全部都被删了个一干二净。 　　紧接着洛栖通过工作室发了微博，声明和宋唐之间只是朋友，非常感谢他昨天的热心帮助，期待下一次合作。 　　却全程没有提过小作文的另一位主人公。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为什么不提那位蔡先生，真正的吃瓜路人可能不清楚，大部分粉丝也不知道，但圈子内部和小部分老粉是知道的，洛栖和蔡先生关系匪浅。 　　宋唐之前就很莫听云说过，有些看起来特别假的传闻反倒会是真的，所以洛栖如果真的怀孕，那孩子的父亲，十之八九就是这位蔡先生。 　　“那大家就都这样揣着明白装糊涂，能忍得住不泄露秘密？”莫听云傍晚下班过来宋唐住处找他，听说这些七拐八弯的内幕消息之后，觉得十分好奇。 　　“哪儿能啊，这不好多人都知道么。”宋唐失笑，“人家只是不爱往外说闲话而已，况且要真是没人爆料，网上的八卦哪里来？不过是粉丝们不信罢了。” 　　粉丝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群体，恨你的时候，你呼吸他们都能黑你鼻孔大，但要是他们爱你，那你就是天底下最靓的崽，最干净最单纯的宝宝，他们愿意溺爱你，但也可能脱粉回踩。 　　“啊呀，好复杂啊。”莫听云托着腮，把胳膊撑在餐桌上，看宋唐用碾子将晾晒干透的荔枝壳细细地碾成粉末，然后按照比例加入麝香，炼蜜和剂做成香饼。 　　宋唐一边做事，一边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莫听云耸耸肩，“就那样呗，能怎么样，交班查房，医嘱病历，手术手术还是手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不过我们今天早上第一台手术的患者有点点特殊。” 　　她比划了一下小尾指的指尖，“那个患者肚子越来越大，因为没什么不舒服，所以她以为自己是长胖了，但是家里人觉得不放心，劝她来做检查，然后发现长了个直径27厘米的子宫肌瘤，于是就住院手术。” 　　“这台手术，我们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做到中午一点，足足三个小时才做完，切出来一个篮球一样大的瘤子，还有一些小的，你要看照片么，我要做课件，拍了的。” 　　她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摸手机，宋唐的手抖了抖，连忙出声阻止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又不会得这种病，不用看。” 　　莫听云一听他这话，眉头立马皱了起来，瞪他一眼又生气了，“什么叫不用看啊，难道以后你老婆没可能得吗，知道子宫肌瘤的发生率有多高吗？大于20%！” 　　“这种病定期进行妇检是最有效的预防方式，你不需要学习了解以后好可以帮到你老婆吗？” 　　说完重重哼一声，满脸写着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我真是看错你了！ 　　宋唐：“……” 　　被她这样一顿疯狂输出，都快懵了，赶紧点头改口：“学学学，看看看，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于是他在莫听云的手机上看到了一组她在手术室拍下来的标本照片，绿色的手术巾上十几个肌瘤，从大到小由左向右排列，血淋淋的。 　　他打了个抖，语气颇有点艰难地问她：“……阿云……你都不需要、呃……处理一下照片么？” 　　打个马赛克什么的是不是比较和谐？ 　　莫听云看着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这是给学生看的内部学习资料，又不往网上发，打什么码。” 　　“难道你就……不怕吓着他们？”宋唐哦了声，又问。 　　莫听云这下就笑了，“怎么会被吓到呢，他们是医生啊，这样的都是小场面啦。” 　　宋唐一想也是，人家就是学这个的，又怎么会怕。 　　他笑了一下，将做好的香饼拿去晾起来，莫听云跟在他身后，连声好奇：“你的香这样就做好了吗？什么时候能用啊？味道什么样的啊？” 　　她问题是真的多，像个好奇宝宝似的，也就宋唐有耐心搭理她，“还没好，要晾干才能保存和燃烧啊，过几天吧，晾好了就能用，至于味道嘛，我觉得会比较甜，甚至可能时间久了会有一点腻，到时候让你来闻就知道啦。” 　　莫听云哦哦两声，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荔枝壳也能做香，我就光知道荔枝木烧鸡烤鸭很好吃了。” 　　这话说的，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光会吃。” 　　顿了顿，又道：“这个荔枝香里用了沉香，成本还是贵，等过几天，我攒些橘子皮、甘蔗渣、梨渣来，和荔枝壳一起做四弃香，那个才叫成本低，都是用些弃而不用的东西做原料的。” 　　“四弃香的味道烧起来偏清凉，有淡淡的花果香，也有橘子的香味，很清爽舒服的，你应该会喜欢。” 　　莫听云听得一知半解的，“可是梨哪有渣，直接就吃完了，甘蔗渣……要我帮你嚼吗？” 　　看她这样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和刚才跟他强调子宫肌瘤发病率大于20%的时候截然相反，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爽朗愉悦的笑声在客厅里回荡起来，莫听云更懵了，“……昂，我说错了对吧？” 　　“是啊，莫小云你怎么变傻了？”他咽了咽那声笑，伸手拍拍莫听云的头，觉得她发丝柔软，又忍不住揉了揉。 　　莫小云真是傻乎乎得可爱，他想。 　　莫听云仰着脸，看着他眉开眼笑到眼角都出现皱纹的模样，有点搞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呢？ 　　是人就会有搞不懂的东西，就会有说错话的时候呀。 　　她嘟起嘴来，觉得宋唐也太过分了，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刚才看肌瘤的照片被吓到，她都没想过要笑话他好吗！ 　　哼！男人！ 　　宋唐望着她，温声解释道：“梨可以切片晒干，甘蔗渣就去卖甘蔗汁那里要一点就好了，就不麻烦阿云帮忙了，倒是要你帮忙吃点橘子。” 　　原来是这样，莫听云哦了声。 　　听他接着说：“古代最著名的四种香料是檀香、沉香、龙涎香和麝香，就是所谓‘檀沉龙麝’，这四种香料取等份制成合香，就是四合香，但是这四种香料价格昂贵，都是用来攀比炫富的，读书人觉得不够雅，所以就有了用荔枝壳、梨渣、甘蔗渣和橘子皮合成的四弃香，这就是小四合香。” 　　“它们的味道也不一样，四合香比较厚重绵长，小四合香则比较清爽，清末民初的况周颐写有一本叫《眉庐丛话》的书，他在书里记述了清宫用香情况 ，说是‘每岁元旦，太和殿设朝，金炉内所香名四弃香，清微澹远，迥殊常品，以梨及苹婆等四种果皮晒干制成。历代相传，用之已久，昭俭德也’，这时候用四弃香已经是传统定例，为的是昭示节俭的美德。” 　　莫听云摸着下巴认真听他科普，完了问道：“苹婆是神马登西？” 　　宋唐笑道：“苹婆就是苹果啊。” 　　“哦哦，那你是要用苹果还是用甘蔗？橘子皮应该不能少吧，它的味道很香很特别哎。” 　　“对，但是我还是打算用原方，不过原方烧出来有点糊味，还要再改良一下配比。” 　　莫听云听完之后忍不住惊叹：“宋唐，你太厉害了，连这些都知道，特别是那个古文，居然能背下来！” 　　宋唐听了她的夸奖，心里高兴，愉悦便立即浮现上眉梢，嘴角一翘一翘的，说话声音都比平时要柔和许多：“我只不过是比你早一点知道而已，喏，现在你不也知道了，而且你会背的那些东西我也不会啊。” 　　他说的相当诚恳，于是莫听云听了，就也觉得自己很不错，连连点头，“所以我们可以吃点好的，奖励一下自己，对吧？” 　　顿了顿，她头一歪，“嗯……我请客？” 　　宋唐无奈地点了点头，行吧，请客这件事莫医生总是做得顺手，而且态度很积极的。 　　莫听云得了允许，坐下来开始点外卖，点了半天，跟宋唐说了句：“好啦！我们等着吃吧！” 　　然后又说：“送来还要一会儿，咱们可以下楼买个榴莲回来做只是烤榴莲么？” 　　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他，宋唐立刻想起自己也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心头顿时升起一抹诡异的情绪。 　　他嘴角抽了抽，“……热量这么高，你不怕胖？” 　　莫听云眼睛一眨，“我不怕啊，我天天那么忙，忙到都快吃不上饭了，累得要死，怎么会胖。” 　　顿了顿，带点疑问地看向他，“还是说你觉得我胖了？” 　　这是个送命题，宋唐微微一笑，表情看起来很淡定，“怎么可能，既然你不怕，那我们就走吧。” 　　莫听云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闻言立刻又高兴了，兴冲冲地出门去买榴莲，挑了个小的，让店员帮忙开出来，回来之后把榴莲肉放到锡纸上，先刷上一层蜂蜜，再撒上一层马苏里拉芝士碎，烤箱上下200°烤二十分钟。 　　出炉之后拆开锡纸，就可以看见已经烤成焦糖色的芝士表面，用不锈钢调羹挖一勺，一抬手，芝士就开始拉丝，然后将香润柔软的果肉包裹住，入口不仅有榴莲的果香，还有芝士的奶香。 　　连宋唐这样不怎么吃榴莲的人都可以轻松接受，并且觉得味道不错。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宋唐去开门，是送外卖的小哥。 　　小哥将几个箱子搬了进来，告诉他这是他们点的外卖，宋唐看了一眼商家的名字，沉默了一下。 　　然后道：“莫小云，在家吃一顿海底捞要多少钱？” 　　“好像是差不多一千？”莫听云眨眨眼，笑得有点邀功请赏的意思，“我还怕它东西少，你会吃不饱，特地多点了菜，要是没吃完也不打紧，你可以明天吃啊！” 　　我是不是超棒？！ 　　宋唐：“……”你真的是棒过头了。 　　▍作者有话说: 　　宋唐：什么家庭啊，这么吃海底捞：） 　　小莫：……普通家庭。 　　宋唐：普通家庭莫小云，呵。 　　小莫：……你什么意思，对我有意见？ 　　宋唐：没有，我不敢有。 　　小莫：←_← 第六十一章 （捉虫） [VIP] 　　“小莫, 你们那个瘢痕子宫收住院做人流的病人，检查结果怎么样？” 　　早交班会议上，邓主任问起了莫听云管的病人，正是那个术前谈话时突然昏厥的患者。 　　莫听云忙应道：“检查结果都没有异常, 准备今天就给她做手术了。” 　　邓主任点点头, 又继续说下一个病人了。 　　周五, 莫听云这一组的手术日已经过去, 没有手术一台接一台, 今天的工作显得轻松许多。 　　“徐姐, 我们今天就这一台瘢痕子宫人流手术哎，开心。”她笑嘻嘻地和徐秋白闲聊。 　　徐秋白拿着瓶果汁在旁边喝, 一边喝一边冷笑：“我不怎么开心。” 　　莫听云一愣，想想自己, 又看看杨丹她们几个同组的，都是一脸好奇，看来大家都没做错事。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她抬着脸，认真地撺掇领导，“你说说，说说嘛, 说了兴许就开心了呢？” 　　杨丹闻言噗嗤笑了一声，莫听云这话恐怕还漏了几个字，开心的怕要是她自己吧？ 　　徐秋白乜斜着眼看向莫听云，倒也不介意满足她的好奇心，哼声道：“昨天下班你走得早不知道, 我家那口子带着神兽来接我去吃饭, 我还有事儿, 就忙得久一点, 让他们先等着，走的时候我觉得这丫头有点不对劲，但也没细想。” 　　“结果今天早上刚过来，护士就叫我说，徐医生那个投诉留言本上有你的投诉，你要不要看看？给我吓够呛，我心里寻思我也没得罪过哪个病人和家属吧？这不天天态度都挺好么，昨天做完那个肌瘤的手术家属还说谢谢咱们来着。” 　　“我就去看啊，一翻开，好家伙，字真够丑的，歪七扭八，蚯蚓都长得比这字好看！” 　　徐秋白说到这里，气得咬牙切齿的，莫听云顿时就觉得有点不对，问道：“不会这投诉意见，是你家小孩写的吧？” 　　“哟，你猜得真准，别是以前也干过这种事吧？”徐秋白扯扯嘴角，冷笑两声，“她给我等着，回去不收拾她不算完！” 　　莫听云听到她用阴恻恻的语气说这句话，脖子顿时一缩，“徐嬷嬷好可怕……” 　　“等下就拿针扎你信不信！”徐秋白伸手拍了她一下，莫听云往旁边一躲就站了起来，拿起两本病历夹就笑着出去了。 　　她把病历夹递给办公护士，“过一下，25床加个血糖监测，餐前和餐后2小时，三餐分开；30床请了眼科汤主任会诊，会诊单在里面了。” 　　说完之后她转身要走，还没走就又回过身来，“投诉留言本呢，我看看有没有人投诉我。” 　　办公护士闻言抬头，幽幽看她一眼，“你是想看看你徐姐怎么被投诉的吧？” 　　莫听云抿抿嘴，没接话，但表情就是在说是。 　　她翻开本子，翻到写有字的最后一页，果然看到两行歪七扭八的蚯蚓字，来回看了两遍，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然后捧着本子就往办公室里冲，大声把上面的内容念出来：“徐秋白不是一个好医生，在家凶老公打女儿，不给零花钱，还让我们等她吃饭等好久，落款，刘萧潇。” 　　她刚读完，全办公室的人都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徐姐，你女儿可以的，很会！” 　　“掌握了精髓，用最简短的语言说出了最完整的话，凶老公打女儿哈哈哈！” 　　“徐姐家庭地位实高啊，食物链顶端，母后皇太后！” 　　徐秋白：“……”回去得揍得再重一点！！！ 　　大家笑完之后，莫听云忽然想起一件事，“哎，下周一是不是该安排教学查房了啊？” 　　新的一个月，科室教学安排也要重新安排好，一周两次的教学活动，加每周一次的科室集体学习，安排在哪天，谁来讲，讲什么内容，全都要莫听云这个教学秘书提前安排好，并且整理好记录存档，到时候是要拿去给医教科检查的。 　　于是莫听云当即开始抓耳挠腮，揪着同事一个个点名：“杨丹，你下周三讲行不行？” 　　“杨墨，你下下周一病例讨论还是教学查房？快选一个！” 　　转了半天，安排得有模有样了，徐秋白说了一句：“你下周一安排的是什么，教学查房？” 　　莫听云说是，“讲昨天那个巨大肌瘤的病例吧，让管床医生带学生去做呗，跟病人沟通一下看同不同意。” 　　一般教学查房要查哪个病，都不会提前就说好，得等讲课之前，被安排了任务的医生决定讲哪方面的内容，然后去和患者沟通，取得患者同意后提前通知学生，让他们熟悉病历，再安排其中两位学生汇报病史。 　　图方便，大家一般都是从自己管床的病人里面找病历，然后让自己带的学生汇报病史，所以莫听云才会说让管床医生带学生去查昨天那台巨大肌瘤手术的患者。 　　但她说完之后又想了一下，然后发现：“……哦，管床医生是我自己。” 　　小丑竟是我自己，偷懒没偷成，淦！ 　　宋唐制的荔枝香基本晾干的时候，已经是周末了，他周六就出发去了南湾海滩采风，一个人，莫听云虽然周六休息，但没有跟着去。 　　“虽然看着天气还不错，但太热了，而且我周日要值班，根本不能过夜，算了算了，你自己去吧。” 　　她拒绝了宋唐的邀请之后，躺在家里，昏天黑地的睡了快一整天，到下午四点才醒，直接把午饭给睡过去了。 　　起来的时候，莫老太太和周外婆在楼下一边唠家常，一边打毛线，说的有些是陈年八卦，有些是时新闲话。 　　莫听云下来的时候，她们正在说隔壁有家小夫妻昨天半夜吵架，吵的很凶，“那个男的外头有人是吧，他老婆是这样说的吧？” 　　“可不么，说已经找人查过了，那个小三是她男人的秘书，跟了他好几年，还生了儿子想抱回来……” 　　莫听云咬着手指头，听到这里忍不住哇了声，“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昨晚没听到动静啊？” 　　“你知道什么。”周外婆瞥她一眼，笑话她，“睡得跟以前家里养的猪仔一样，中午我进去叫你起来吃饭都一动不动，打雷放炮都吵不醒。” 　　莫听云顿时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太困了嘛。” 　　“没有说你的意思，你上班太辛苦了，多睡点是应该的。”莫老太太笑眯眯地揉揉孙女儿的头，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心疼来，“但你最好还是按时吃饭，三餐要按时，才能身体健康，对不对？” 　　她大多数时候和儿媳周秀云都是一样的脾气，风风火火，待人做事都利利索索，但有的时候又会很温柔，比如现在，她会认真的和小孩子讲道理。 　　莫听云就很受不了老太太这样对她，她总是在这样的怀柔策略之下很容易妥协，并且心甘情愿。 　　“好，我先去吃可以吗？”她乖巧地点头问道。 　　老太太笑笑，“厨房里有点心，还有一碗拌粉，应该没有坨的，你先吃一点，等你爸妈回来咱们出去吃饭。” 　　莫听云听了就乐颠颠地往厨房跑。 　　吃完拌粉之后她又困了，又上了楼，回到房间往床上一扑，翻个身，夹着被子就开始睡觉。 　　这次睡的时间不长，做了个梦就醒了，醒了之后，她觉得有点生气，握着拳头锤了一下床，然后气呼呼地给宋唐打电话。 　　接到莫听云的电话之前，宋唐正站在酒店房间的阳台上，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海面上的波光粼粼。 　　这是南湾度假村最高档的酒店，套房里有天文望远镜，据说在天气晴朗的夜晚，可以看到漫天星辰，极为浪漫。 　　恰好今天天气都不错，宋唐对自己订的房间感到满意。 　　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他准备出去走走，近距离地接触一下海边的风景，阳光沙滩，渔船晚归，汽笛和晚霞，潮水与礁石，都将是他笔下的风景。 　　刚下电梯，就接到莫听云的电话，他接起来，还来不及跟她说这里的风景如何，就先听到她气急败坏的一句骂：“宋唐你太坏了！我没想到你居然这样对我！” 　　宋唐一愣，半天反应不过来，好家伙，他怎么她了，她做什么他都听她的，更谈不上欺负她，怎么就能生气成这样？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了句：“莫小云，你是不是刚睡醒，做噩梦了？” 　　莫听云嗯呐一声，声音变得委屈巴巴的，“我刚才睡觉梦见你了。” 　　宋唐哦了声，有点好奇，“你梦见我什么了？” 　　“梦见你跟我坐同桌。”莫听云哼哼两声，“我没写作业，让你给我抄，你不肯，然后我就被老师罚站。” 　　宋唐又哦了声，反驳道：“不可能，你想想我们小时候，你哪次没写作业我没给你抄的，我不仅给你抄，还帮你写过呢！” 　　莫听云啊了一声，沉默了一下，然后讷讷应道：“……也对。” 　　宋唐这时就反问了，“所以你梦到的到底是谁？” 　　“……就是你嘛。”莫听云嘀咕了一句，终于发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觉得不好意思，这就想遁走，“哎呀，不说了，我手机坏了！” 　　宋唐都来不及阻止她，就听见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嘟嘟”声，几下过后就彻底没声音了。 　　这也行？果然是莫小云行为。 　　他失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段有高大美人蕉的小路，白色的沙滩就出现在眼前，海风徐徐，白沙细软，空中有倦鸟归巢。 　　宋唐看着面前的海浪渐渐开始出神，脑海里出现一张画纸，他挥毫泼墨，目之所及，皆可入画。 　　直到手机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他被惊醒，有些不悦，打算看看是哪个不识好歹的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可是等他看清信息的发送者是谁，顿时就沉默了，这位他得罪不起，是个他敢说一句她就敢回骂他不识好歹的祖宗。 　　莫听云：【我好气啊！】 　　莫听云：【我连做梦都是没写完作业，人的一生为什么会这么苦！】 　　宋唐看了，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微一笑。 　　然后回复她：“人生那么长，吃点苦算什么，至少你还有梦。” 　　莫听云看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有用的鸡汤！ 　　她郁闷到不想给宋唐回复信息了，于是宋唐就得以安安静静地一个人欣赏着太阳落山的美景。 　　阳光金色的余晖在湛蓝的海面上铺陈开去，像经过颜料叠然的画布，逐渐变了颜色，深深浅浅，浓淡相宜，原本只有蓝白相间的天空，突然间多了色彩，五彩斑斓得如同锦缎。 　　“呜——” 　　汽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破开平静的海面，卷起浪花，惊动鱼鸥，晚归的渔船由远及近地出现在眼前，驶入了港湾。 　　涨潮，亮灯，海浪拍打着礁石，日光余晖尽数被黑夜吞没。 　　去吃船家菜吧，伏季休渔期刚刚结束，说不定有新鲜上好的鱼虾可吃，宋唐这样打算着，将手抄进口袋里。 　　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要是莫小云也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 　　宋唐：你跟大家说说为什么你在家吃海底捞会这么贵：） 　　小莫：……菜全部一份，有什么点什么，还要人家的锅哈哈哈哈=_= 　　宋唐：不许笑！你知道我吃了多少天剩菜吗？！ 　　小莫：……不知道哦。 　　宋唐：三天！整整三天！[崩溃.jpg] 　　小莫：对不起，我错了，下次还敢！ 　　宋唐：？？？？ 　　看见了吗，别学莫小云这么败家，在家吃海底捞就别要人家的过了，一百多快呢：） 第六十二章 [VIP] 　　莫听云一直到九月都要过完了, 也没有能去成一次南湾海滩。 　　起初只是觉得自己去没意思，又是大夏天，出去又晒又热，偶尔会下雨, 甚至还有过台风预警, 但总的来讲还是炎热。 　　为此她还和宋唐吐槽：“去海边还不如去游泳馆, 反正都是泡水下饺子。” 　　宋唐怼她：“海边的风景是体育馆比不上的, 不懂欣赏就不要瞎说。” 　　莫听云耸耸肩, 她就是不懂欣赏啊, 碧海蓝天哪有空调雪糕讨人喜欢。 　　后来是工作忙，除了平时的工作, 又迎来上级部门的突击检查，她是科室教学秘书, 就得配合护士长准备好所有迎检的文件，查漏补缺不必说，盘点科室现有资产就忙了一天。 　　这个时候又是一年一度的规培结业考试时间段，莫听云要去当监考，回来还跟宋唐抱怨：“就是因为当了这劳什子的教学秘书，才事情多到死, 都不知道主任怎么想的，让我来做这个教学秘书。” 　　“大家都忙的时候，你轻松自在，不求上进，就会特别招人恨, 能怪谁？”宋唐都懒得安慰她, 现在这样, 不就是她自找的么。 　　明明有十分的力, 非得只想出五分，还毫不遮掩，当领导的能放过你就有假了。 　　莫听云听懂了他的意思，气咻咻地直噘嘴。 　　但又反驳不了，这话太有道理了，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接着八月份过完的时候，她的得力助手云莉出科了，去了心内，不同一栋楼的人，有时候想见上一面都难，莫听云觉得很惆怅。 　　九月份她有了个新的规培生，还有个男实习生，她很少叫这位男学生干活，一来他是男的，有些检查他不方便做，病人不同意，就只能带着在门诊帮忙开开处方，二来他要考研，平时没事就捧着个速记手册在嘀嘀咕咕，莫听云怕影响他复习。 　　现在医学生毕业后想进好点的医院很不容易，招聘公告上的学历要求就像一把刀一样，“研究生以上”这几个字，将只有本科学历的毕业生拦在门外。 　　所以莫听云他们这些临床带教遇到备战考研的实习生，都会多少照顾一下，比如早点让他回去，比如能叫别人干的活就不叫他，诸如此类。 　　宋唐听说后问她：“可是你不让他干活，他怎么熟悉你们的那些操作？” 　　“能过毕业考试就行了，不敢指望实习生能做得多好。”莫听云实话实说，“从医学院五年本科出来，连半成品都算不上，而且人家要考研得复习，你让他干活不是浪费了人家时间么，万一人家要是因为缺少时间复习没考上，那你不是阻挡了人家前程？” 　　宋唐觉得这个说法狗屁不通：“难道你们不是在临床中将书本知识融会贯通，加深对知识点记忆么？” 　　“你真是天真。”莫听云那会儿正吃东西，一口奶茶一口蛋挞，翻个白眼给他看，“现在有了规培生，大家都愿意用规培的，因为他们很多都有证了，而且不用考研占据那么多时间，实习生现在在医院，跟见习的没差什么，也就做些打杂的事，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且你是站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觉得叫学生干活是为了帮助他们锻炼操作能力，强化记忆知识点，可是你站在学生角度想想，会不会觉得做这种打杂的是浪费时间？” 　　莫听云说到这里哼哼两声，“我们学校和医院都算管得严的了，有些医院，对实习生平时就不怎么查勤，只要带教允许，你就可以下班回去学习了，还有考研假，一请就是一个月甚至更久，整个实习期五十二个星期，待在医院的时间一半都没有！” 　　宋唐听了觉得有点匪夷所思，“那他们技术不熟练，以后怎么给病人看病？” 　　这也太可怕了，医生都这样成长起来的么？那他以后去看病，遇到庸医的概率岂不是很大？ 　　莫听云见状嘴角一抽，“……你这也想太多了。” 　　“现在想当医生，不是还有三年规培么，要真的好好学习，三年也够了解每个科室的基本操作了，而且等到正式进入工作岗位，也可以慢慢成长啊，哪有人一毕业就立马是职场精英的，你一毕业就会修补文物了吗？” 　　宋唐点点头，脸上写着理所当然四个字，“是啊，我是一毕业进了研究所，就独立工作了，最多老师父从旁指点一下，没有跟固定的师父。” 　　莫听云闻言顿时好奇起来，“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没有师父啊？” 　　“因为我被分在书画修复组，这一块……”他抿抿唇，眼睑忽然就垂了下来，声音也变得轻了点，“我初中就开始跟爷爷学了，家里很多老书旧画，总免不了破损，找人修补很麻烦，我们都是自己上手的。” 　　“后来进了大学，虽然这个专业不是我想读的，但既然读了，总要读好点，反正学起来也不算费劲，多懂了不少理论知识，等毕业以后去工作，去了一周，原本该带我的老师父就说，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你的了，有些经验没办法教，你慢慢就会积累的。” 　　莫听云听懂了，“所以你还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成长过程啊，跟我们有什么区别，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都是成年人了，轻重缓急自己分，觉得考研重要就努力复习，觉得实习重要就花更多时间在临床上。” 　　“操作做得很好，不一定能让你考上研，但没考上研，就很难进好的医院，破格录取的本科生不是没有，但人家是本科就发SCI的天赋型选手，这样的人能有几个？” 　　说实话，无论是她还是其他同事，其实都想培养一下实习生，但问题是，现在都有规培生了，用得顺手省心，实习的小朋友又很多都想要时间复习考研，那好吧，大家顺水推舟，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场面。 　　很难讲形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在谁，学校、医院和学生本人其实都有责任，因为互相妥协，最后变成不成文的惯例，“大家都这样”，实在是让人无奈的一件事。 　　这次讨论以莫听云说的一件事结束：“你与其担心实习生会变庸医，不如担心一下看病的时候会不会碰上连手术都不会做的正高，如果以后你或者你家里人要做手术，特别是在容城的话，一定记得跟我讲好吗？等我去帮你打听一下主刀医生水平怎么样再说。” 　　她说得十分诚恳，宋唐一听，觉得果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点点头应好。 　　然后问她：“国庆放不放假，放几天？” 　　这时已经是九月最后一个周末，新的排班表已经出来了的，莫听云想了想，“我二号和六号值班，其余时间休息。” 　　宋唐屈着指头数了一下，觉得头疼，“你这假期也是稀碎，都不能多连休两天，还想叫你一起去京市玩呢。” 　　莫听云眼睛一亮，“你要去京市参加画展了对不对？” 　　“我的画前几天已经送过去了，如果只是为了画展，那我去不去都行。”宋唐摇摇头，“这次主要是叶师兄的儿子办成年礼，邀请我出席，他们家办宴会的酒店风景不错，我就想让你也看看。” 　　原来是这样的打算，莫听云稍稍一想就想到了解决办法，“我跟杨沐桐商量商量，她是三号和七号值班，要是我帮她上三号的，她帮我上六号的，那我们就都可以连休啦！” 　　宋唐起初有点没反应过来，低头在心里合计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这样倒也是个好办法，你同事肯么？” 　　莫听云摇摇头，“不确定，那样的话等收假别人都是上两天班就休周日，她要连上四天，未必同意。” 　　“你先试试吧，不行就算了。”宋唐叹口气，又说，“对了，有朋友寄了两箱蜜瓜过来，明天下午我先送去给阿姨，再去等你一起吃饭？” 　　“搞那么麻烦做什么，现在直接送去我家不就得了，顺便吃饭，刚刚好。”莫听云摆摆手，说得格外理直气壮，“外面的饭菜哪有家里的有营养，都是地沟油！” 　　宋唐一边在心里嘀咕她瞎说，一边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好么？” 　　莫听云歪着头，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他好几回，等他的不自在愈发明显了，这才啧啧两声，“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没去过我家吃饭，打小都不知道吃过多少顿了，前些天我妈还问你怎么样了呢。” 　　“啊……是、是么？”宋唐眨眨眼，松了口气。 　　“是啊，走吧，别磨蹭了。”莫听云伸手关了店里的空调，又要关灯。 　　宋唐却忽然阻拦了她一下，让她等等，然后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包刚开封的猫粮来。 　　莫听云在他倒猫粮的时候，才发现门外的角落里有一个白色的碗，旁边还有一个塑料盒，装着干净的水。 　　她好奇道：“你这是专门给流浪猫准备的？” 　　宋唐嗯了声，“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有只小猫很喜欢跑来这里睡觉，就给它留点宵夜好了。” 　　说着自己也觉得有趣，就笑了声。 　　路灯光照过来，只照到屋檐下一点点的地方，恰好就是他站的那里，光线落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温柔得紧。 　　莫听云望着他，心跳突然就乱了几拍，觉得奇怪，又觉得有点慌乱，于是她连忙转开脸去，叫他：“你快点，不然我们赶不上吃饭了。” 　　说着跺跺脚，宋唐见状便吐槽她心急也没用，下班晚高峰还没完全过去呢。 　　如果是平时，莫听云一定会跟他斗嘴，可是今天，她突然就沉默了，只是哼了声，就先他一步走到了车门口。 　　然后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就留给宋唐一句：“你开车！” 　　她有些异常，所以宋唐坐进来之后，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她一眼，半晌才道：“莫小云，你有点不对劲。” 　　莫听云一愣，随即心里一惊，整个人都坐直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倏地握了起来。 　　她甚至都不太敢看他，下意识就要避开眼，可是头刚别过去，又觉得这样太没气势了，于是立刻又扭回头来，睁大了眼睛，努力地和他对视着，“……你什么意思？” 　　她的语气气冲冲的，有点呛人。 　　宋唐没吱声，只是就这样望着她，定定的，目光里充满了探究。 　　莫听云顿时更加紧张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趾头都在不自觉地蜷缩，手心里已经冒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但她还是坚持着没有移开视线，甚至眼睛一眨都没眨，用同样探究的目光打量着他。 　　原本还高高兴兴地要一起回莫家吃饭的两个人，就这样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地对峙起来。 　　如果说一开始莫听云只是为了掩盖的失态，那么后来随着宋唐的表现，她的态度已经变了。 　　她还从来没有在宋唐面前这么没气势过，今天要是她先眨眼，那就是她输了！ 　　这能忍吗？当然不能啊！ 　　于是她使劲睁着眼睛，酸了痒了都不肯放弃，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宋唐，斗鸡眼儿似的。 　　宋唐是半眯着眼的，没她那么辛苦，见她瞪着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逐渐开始发凉。 　　我的天爷，这是怎么又得罪这位祖宗了啊！不能够啊，他今天也没做什么啊，难道是她觉得自己刚才太磨蹭了？ 　　可他动作也没有很慢啊，怎么她眼睛都开始红了，还…… 　　他一愣，随即一句卧槽差点脱口而出，莫小云这模样，是要哭了吗？！ 　　他瞬间有点慌乱，眉头都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脑海已经自动开启了搜索开关，不停地开始寻找待会儿可以哄住她的办法。 　　可办法还没想出来，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莫听云在他面前伸出两边手的食指和拇指，就这样撑开了她的眼皮，然后嘴巴一扁，“宋唐，你怎么都不眨眼睛，我快输了，我不想输！” 　　所以你快点眨眼睛啊！！！ 　　宋唐：“……”我觉得你是不是有点那什么大病？？？ 　　▍作者有话说: 　　小莫：是要比谁眼睛瞪的时间长吗？ 　　宋唐：？？？ 　　小莫：只要我表现得够沙雕，就不会被人看出来我在慌。 　　宋唐：……谁不说你好家伙呢：） 第六十三章 [VIP] 　　莫听云和宋唐终于还是赶在莫家开饭之前回到了。 　　因为莫听云吃完饭还要回去她自己的房子, 车就停在门口，下得车来，听见周文秀和别人说话的声音： 　　“哎呀，要我说啊, 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少管小孩的事, 生不生孩子那是人家两口子的选择, 你插手做什么, 你说一千道一万, 人家是两口子，睡一个被窝的, 你说多了遭埋怨，何苦来的。” 　　“我这不是担心么, 你说要是他老了没人养老，该怎么办？” 　　“哟，你这话说得好像有孩子就能养老一样，生个孩子就为了养老？” 　　“可他不生孩子，我以后死了都没脸见祖宗……” 　　“少来，你家祖宗都不知道投胎轮回多少次了, 我劝你啊，还是少管这些，好好活着，多看几年他们，讲不定明年就生了呢, 缘分没到而已……” 　　宋唐和莫听云听见, 转头对视一眼, 都觉得有点奇怪, 这是跟谁在说话呢？ 　　莫听云抿了一下，大喊一声：“妈，我回来了！” 　　里面的说话声立刻被打断，周文秀随即出现在门口，“回来就回来，干嘛叫那么响，想让我烧炮仗来迎接你吗？” 　　怼完莫听云又看见宋唐，脸上的笑登时就灿烂起来，语气也热情不少，“小宋也来啦，快进来，刚好要吃饭了，你都好些日子没来家吃饭了，最近很忙吗？” 　　宋唐忙点点头，应道：“在忙国庆画展的事。” 　　“我听阿云说过，你的话去京市展览了，哎呀真厉害！”她一边翘着大拇指夸，一边又伸头看看他们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进来？” 　　“宋唐给你们带了蜜瓜和海货呢。”莫听云扭头应道。 　　刚才来之前，宋唐除了搬出一箱蜜瓜，还有一箱别的东西，她问了，说是朋友从辽省寄过来的海货。 　　周文秀闻言忙走出来，伸手要接他们的东西，嘴里还抱怨道：“回来吃饭就回来吃饭，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你留着自己吃不好么。” 　　宋唐轻轻闪了一下，避开她的手，应道：“我自己一个人能吃多少，您要不收我东西，下回我来吃饭，就得给伙食费才说得过去了。” 　　周文秀闻言就嗔怪地拍拍他后背，“长大了就是不好，太多礼客气，小时候也不见你这样。” 　　说完又呵呵笑了两声，追在他们背后进了大门，三月扑过来，朝他们呜呜地打招呼。 　　莫听云见到屋檐下坐着一个跟她妈年纪差不多的阿姨，记起来是邻居，就乖巧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才往里走，边走边叫奶奶和外婆。 　　宋唐落后她两步，还没等进屋，就被三月拦住腿，非要挂他身上不可。 　　“三月，你还认得我啊？”他忍不住笑起来，觉得这小狗的记性真是好，怪可爱的。 　　三月呜呜地扒拉着他的腿，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纸箱。 　　宋唐觉得有点惊讶，回头问了一句：“周姨，三月是喜欢吃海鲜吗？” 　　周文秀点点头，“它喜欢吃鱼虾，每天都要吃的。” 　　也就他们家有条件才供得起它，吃得肉膘一年比一年多，“上回你莫叔带它出去打球，见着它以前的训导员，人家差点就认不出来它，怎么长胖这么多。” 　　没能考上编制的三月同志，离开警犬基地之后，体型迅速横向发展，变成了憨乎乎的样子。 　　宋唐听了直笑，“习惯倒跟阿云一模一样，都爱吃鱼虾。” 　　周文秀嗯啊一声，“要不说狗随主人呢，它也爱睡觉，我怀疑它就是因为打雷都叫不醒才被警犬队劝退的。” 　　什么运动能力不强，衔取弱，都爱睡懒觉了，怎么可能好得起来啊，学渣还想上清华？ 　　宋唐逗着它，跟它说一会儿给它好吃的，哄着它放开自己进了屋，周文秀走在后面，跟邻居道：“我不跟你吹牛皮了，小孩一会儿还要回去，先吃饭了，你要不要也一起吃点？” 　　“不了不了，我也要回去了。”邻居连忙拒绝邀请，又好奇地打听，“这个男孩是谁啊，你家女儿的男朋友？” 　　“不是，是以前的邻居，跟阿云同年生的，一起长大，感情比较好。” 　　邻居听了她的解释，竟然又关心起莫听云没结婚的事来，“你女儿怎么还不结婚啊，应该也大学毕业好几年了吧？” 　　周文秀都无语了，“……结不结婚看她啊，她不想难道我要按头吗？行啦行啦，别说这么多了，真的不一起吃饭啊？” 　　别吃，你赶紧走！不然我家神兽等下知道你说了什么就要闹了！ 　　幸好邻居没答应留下吃饭，很快就离开了莫家，周文秀赶紧张罗着大家伙儿开饭。 　　不过很显然邻居说的事又提醒了周文秀某些事，饭才开始吃没一会儿，她就少有地向莫听云提起相亲的事，“上次我生日，有个王阿姨你记得么？” 　　莫听云摇摇头，一脸茫然。 　　宋唐拿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向周文秀看过去。 　　“她儿子今年从京市调回容城上班了，人蛮不错，长得高也很精神，喜欢笑，也喜欢出去旅游，你要不要认识一下？”周文秀说完看了眼莫听云，眼神有点期待。 　　宋唐握筷子的手又紧了紧，突然间觉得有点不舒服，心口闷得慌，不知道是不是辣椒炒肉吃多了，觉有点烧心。 　　莫听云总算是听明白自家老妈的意思，沉默了一瞬，问道：“妈你见过他？” 　　哎，看起来这是有戏？ 　　周文秀微微一愣，旋即回过神，点点头，“见过，我跟你爸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见到他陪他妈出来，人生得白白净净的，戴幅眼镜，很斯文，说话也有礼貌，蛮和气的。” 　　她就是觉得，莫听云的性格吧，好是好，就是有时候太闹腾了，应该找个性子安静点温柔点的，能让着她的，那才互补。 　　莫听云听完她的话，哦了声，又去看她爸，“爸你觉得呢，那人怎么样？” 　　莫文斌剥了只白灼基围虾，递给守在桌子底下的三月，“我第一眼觉得还行，应该不是那种爱去蒲的男孩子，城府有一点，但不深，印象还可以，不过到底人怎么样，还要时间来证明。” 　　他说得谨慎，莫听云听完点点头，扭头看一眼还在等她回答的母亲，应道：“那可以见见，但是我不保证一定聊得来哦？” 　　周文秀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这个是的啦，认识一下又不一定要谈恋爱，可以做朋友的嘛，现在这个社会，多个朋友多条路啦。” 　　她兴致勃勃地说要给老朋友打电话，不知道是约喝茶好还是约吃饭好，要不然两个都要吧，又问可不可以是国庆假期。 　　莫听云闻言就老老实实地告诉她：“我打算跟同事换班，到时候去京市找宋唐玩哎。” 　　周文秀哦哦两声，“那就等你们回来好的啦。” 　　说着她扭头去看宋唐，这才发现从吃饭到现在他都没怎么说话，安安静静的，像是有点累，拿着筷子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宋是不是累啦，刚才见你精神还不错，肯定是强撑的，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逞强。”周文秀嗔了一句，又催他快点吃，吃完了好回去休息。 　　他点点头，嗯了声，继续安静地吃饭。 　　这天晚饭他难得的只顾自己，没有像往常那样给莫听云剥虾，甚至没有怎么和她说话。 　　莫听云坐在他旁边，每次注意到他，都觉得他有点丧丧的，情绪比较低落。 　　真是奇怪，今天回来的路上她很奇怪，吃饭的时候宋唐很奇怪，怎么他们连奇怪都奇怪到一起去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吃完饭要走，她都没能想通。 　　走的时候，周文秀送他们出来，嘱咐道：“小宋别开车，精神不好容易出事的，阿云你开，让小宋休息休息，你别老欺负人家。” 　　莫听云撇嘴：“谁欺负他了，妈你瞎说什么呢？” 　　说着她看一眼宋唐，要他帮自己作证，“宋唐，你说，我欺负你没有？” 　　宋唐在走神，她说完话等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啊了声，“……阿云没有欺负我。” 　　周文秀见他俩这模样，冲莫听云摆摆手，“你赶紧走吧，看看小宋都困成什么样儿了！” 　　从莫家出来，已经有点晚了，大概是晚上九点多的样子，别墅区里很安静，路过一扇扇铁门，有的人家根本没开灯，不知道是没人在，还是根本没人住。 　　灯光从半开的车窗外面斜斜地照进来，照得人脸模模糊糊，暧昧不清，风也跟着钻进来，吹动了挂在车里的金葫芦车饰。 　　这是前些日子宋唐提车之后莫听云买的，买了一对，一个挂自己车里，另一个挂他车里。 　　莫听云扭头去看宋唐，叫他靠在车座椅背上，歪着头看车窗外向后退的行道树，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已经睡着了。 　　莫听云叫了他一声：“宋唐？” 　　“嗯，怎么？”他迅速地应了声，声音听起来很清醒，没有任何的困意。 　　莫听云心里纳罕，问他：“你怎么啦，累了，还是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 　　宋唐沉默，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他心里乱糟糟的，这种心情从饭桌上周文秀提起她朋友的儿子时就开始出现，那时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莫听云不要答应。 　　可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却无法立刻就分辨清楚，是对童年玩伴、好朋友的占有欲作祟，还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莫听云滋生了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又或者说，两者皆有？ 　　他搞不清楚，试图用“不希望莫听云去相亲”这个结果去推导原因，没有足够的时间，好像是不行的。 　　宋唐决定提前离开容城去京市参加画展的布置事宜，或许离开莫听云身边，不再受到她干扰的时候，他可以快一点想明白。 　　“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没想明白，等我想好了，会告诉你的。”他忽然开口，回答了她之前的询问。 　　莫听云哦哦两声，安慰他：“慢慢来，总会想到解决办法的，你那么聪明，不会被难倒的啦，要是实在不行，你也可以跟我讲讲，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她肯定是以为他是遇到工作上的难题，宋唐失笑，不过却觉得她这个办法不错，于是点点头。 　　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去相亲？” 　　什么认识以后可以做朋友，都是表面意思，实际上就是相亲，宋唐以为莫听云会排斥这种安排。 　　但莫听云却道：“因为我爸我妈都说他可以啊，你要知道，如果一个人你父母全都说他不好，那肯定有点问题，都说他好呢，就不妨看看。” 　　“我又不排斥谈恋爱结婚，之前只不过是没遇到合适的而已，现在有机会认识，也不错啊，说不定刚好就是缘分来了呢？” 　　宋唐似乎没想到她是这种想法，不由得沉默下来，车厢里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光线昏暗，看得并不清晰，他却忽然间想起每次揉她头的时候，她柔软的发丝在他掌心的触感。 　　柔软的，温暖的，淡淡的洗发水的香。 　　是不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再也不能这样放肆地亲近她了？说是当她是妹妹，可终究没有血缘关系。 　　宋唐突然间觉得难过起来。 　　“阿云。”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打算明天就去京市了。” 　　莫听云一愣，“……这么快啊，不是说三十号才去么？” 　　“那是之前的决定，后来我想想，还是得提前去参加布展，就算是为以后学点东西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和师兄商量过，打算明年办个人画展。” 　　莫听云一愣，随即哇了声，声音变得雀跃起来，“真的吗？你太厉害了宋唐！你就要开个人画展了！” 　　她的高兴十分真实，像是她自己要开画展一样，激动又羡慕，“你还没有三十岁，就可以开个人画展了，你是天才！” 　　“其实这是已经推迟了很多年的个展。”宋唐轻笑一声，摇摇头，“这不是我的第一场画展，我第一次办个人画展，是在大学毕业那年。” 　　那次办画展的经历并不愉快，以他的期待和踌躇满志开头，最后却以意想不到的糟心结尾，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懒得办什么画展了。 　　可是自从回到容城，他又画了很多画，自觉每一幅都是得意之作，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拿给所有人看看，向世人宣告这是他的缪斯。 　　他扭头去看莫听云的脸，她脸上有简单至极的高兴，可是他的心里却浮起了层层叠叠的茫然。 　　▍作者有话说: 　　宋唐：我难受，先走了。 　　小莫：……啊？哪里难受啊？ 　　宋唐：我心里难受。 　　小莫：……那、我给你拉个免费的心电图？ 　　宋唐：？？？？ 第六十四章 [VIP] 　　第二天宋唐就去了京市, 走之前没有特地告诉莫听云，落地以后也没有报平安。 　　还是莫听云工作到中午，休息吃饭时想起他来，发信息去问, 才知道他已经平安落地。 　　她抱怨他不给自己报平安, 他便老老实实地道歉, 说自己忘了。 　　莫听云觉得有点奇怪, 毕竟宋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疏忽, 每次他去哪里, 都会跟她说一声的。 　　可是这次却没有。 　　这样的反常让莫听云诧异，但是又想不出他这样做的理由, 最后好像真的只有“忘了”这个解释才是合理的。 　　她抓抓头发，叹口气, 收回散漫的思绪，去听徐秋白和杨丹说今天下午的手术，这是她们九月份的最后一次值班。 　　吃完午饭，龙珍妮和实习生拿着鉴定手册和抄写的大病历来找她签字，她一边批改一边跟龙珍妮讲话：“大家的出科考试成绩登记上了么？” 　　“明天才考出科考呢。”学生的出科考试都是医教科统一组织的机考，比以前在科室自己出题打印来拿回去做什么的, 要正规严谨得多。 　　莫听云哦哦两声，开玩笑道：“好好考啊，不及格要扣钱的。” 　　龙珍妮点头，“一定一定，毕竟扣一千块还要补考, 太惨了。” 　　“下个月你们去哪个科？”莫听云笑了几下, 又问。 　　龙珍妮应道：“去外二科。” 　　“外二, 泌尿咯？”莫听云点了一下头, 又问，“师弟呢，下个科去哪儿？” 　　实习生应道：“去儿科。” 　　莫听云鼓励了他几句考研的事，接着有下个月过来的学生来报到，她又赶紧接收转科条、登记信息，然后把人家拉进科室教学群，告诉她具体安排情况会提前在群里通知，毕竟国庆假期也要值班嘛。 　　这天值班倒十分平安，一直都没有什么很特别的病例出现，下午的手术也都是子宫肌瘤的择期手术。 　　“我都不敢信，居然这么平静。”徐秋白在手术台上感慨了一句。 　　莫听云和杨丹顿时就笑了，“别这样讲，万一待会儿马上来一个急诊的，怎么办？” 　　徐秋白摇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今天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你们信我，我第六感还行的。” 　　说着又问：“你们俩国庆打算去哪儿玩啊？” 　　杨丹哎了声，语气有点不好意思，“我跟男朋友说好了，他跟我回去见见我爸妈。” 　　这台手术相当顺利，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大家都很放松，闻言都很有心情地恭喜她，麻醉医生还问要不要买钻戒，她看到有一款很好看的克拉钻。 　　杨丹抬头看她一眼，隔着口罩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无语，“姐姐，你体谅一下小老百姓没这么钱好吧，还得还房贷呢，一个月一万多！” 　　“我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还不到三万！” 　　莫听云听到这里，脱口而出一句：“这么惨的吗？” 　　手术室里霎时间静了静，随即先后响起一声接一声的“噗嗤噗嗤”声，连主刀的徐秋白都忍不住笑了声。 　　杨丹吐槽她：“你可闭嘴吧，你这种饱汉不知饿汉饥的家伙，以为人人都像你，有几套大屋等着收租吗？！” 　　说着又很生气，忿忿不平道：“你们说我家怎么就没拆迁呢？要是我家拆迁了，我有千万身家傍身，还用上班？” 　　莫听云眼睛眨了眨，实话实说：“还是要上的，万一坐吃山空怎么办，我们村好多人，现在虽然有钱了，但班还是照样上的，在菜市场卖菜的都有，还有的在小公司做前台文员，什么活都不干的也有，但我爸妈说那是不对的，叫我不要学。” 　　杨丹就是举个例子而已，倒没想到她回答得这么认真，一时险些失语。 　　徐秋白和麻醉医生听得笑死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杨丹有被凡到。” 　　杨丹：“……”呵：） 　　莫听云又眨眨眼，有点不明所以，她的话哪里不对吗，三观正到不得了好吧？！ 　　这台手术做到后半程，徐秋白和她们说起以前遇到过的一件有意思的事。 　　那个时候徐秋白还在产科组，有一天出门诊，来了个女的，戴着大大的墨镜，长卷发，烈焰红唇，看起来特别好看，一来就拿出几张报告。 　　徐秋白看完她带来的检查报告，告诉她，你怀孕了，孩子大概三个月左右。 　　女人说：“我知道啊，我就是知道自己怀孕了才来的，医生你帮我算算，这孩子到底哪天怀上的？” 　　徐秋白跟她说，这个时间的推断，一般都是推断到大概的时间段，精确不到具体哪天，没办法算。 　　女人不干，非得要她给个准确的日子，“医生你算算嘛，算我求你了，这个对我真的特别重要！” 　　“女士，这个具体日期是真的推不出来的，只能给你估算到大概哪几天，你要具体某一天，这真的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 　　徐秋白耐着性子给对方解释了好半天，然后给她圈出了几天时间，告诉她，她的孩子应该就是在这几天中的某一天怀上的。 　　“她也不是不讲理，听了我的解释就明白了，可能是看我比较耐心吧，就跟我说了她为什么这么想知道是具体哪天怀上的孩子。” 　　徐秋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因为手术结束了。 　　手术结束有结束的事要做，要打扫战场，清点物品，将患者送去观察室，诸如此类，但大家显然还惦记着徐秋白没说完的故事。 　　“徐姐，先别走啊，还没说完呢！” 　　“是啊，她为什么非得纠结这个日期啊，是不是吃了药，抗生素什么的，怕影响胎儿健康？” 　　“也可能喝了酒，怕对孩子有影响？” 　　大家各种猜测，徐秋白站在手术室门口，微微一笑，看了眼几个跟台的规培生。 　　把人家看得浑身一激灵，不是吧，主任又要提问了吗？！ 　　其实并没有，徐秋白很爽快地说出了谜底，“我说的可能的那几天，她分别和三个男人上过床，一个是她老公，另外两个都是她的情人，而且是一对亲兄弟，她得确认日子，如果是老公的就留下，如果不是，就打掉。” 　　这个答案把莫听云她们都听傻眼了，在场的姑娘里，除了麻醉医生和刚才的两位护士，都是未婚女青年，其中还有莫听云这种母胎单身狗。 　　跟这个理由一对比，抗生素什么的，简直弱爆了！ 　　莫听云甚至颇有点羡慕地评价道：“我还一个都没有呢，人家就有三个了，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杨丹：“……” 　　就在莫听云吃瓜羡慕别人有性生活的时候，宋唐早已经到了京市，顺利入住香山庄园，这里是叶为先妻子方锦绣娘家的产业，在几天后，叶为先和方锦绣将在这里为独子举办盛大隆重的成人礼。 　　“你不是说三十号才过来，怎么突然今天就来了？”叶为先晃了晃手指上夹着的香烟，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宋唐抿了一下唇，“……原来是这么打算的。” 　　按照原计划，他还打算明天等莫听云下门诊后一起去吃悦云轩呢，现在不照样搁浅了。 　　叶为先倒也没问他为什么突然就改变了主意，问道：“到时候小白的成人礼晚宴，你要不要女伴，要的话我给你找一个？” 　　“找谁？”宋唐坐在套间的沙发里，往后一靠，抱着胳膊，“不是你的学生就是嫂子家的哪个姐姐妹妹，算了吧，万一像那次那样沾上点什么，我……” 　　“我怎么跟莫小云交代”这句话，才刚起了个头，就被他立刻掐断。 　　他抿了抿唇，心里很不自在，虽然只是一句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却让他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呢？为什么会想到要向她解释？为什么会怕她误会？ 　　宋唐忽然间意识到，他对莫听云的感情，是超出了所谓发小、好友、玩伴之类的定义的，不是说这样的感情之下不会生出独占欲，而是那种独占欲不会强烈到听说她要去相亲就会不高兴。 　　感情的变质其实并不难理解，这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 　　一个画家，钟情于自己的灵感缪斯； 　　一个男人，爱慕于自己的青梅竹马。 　　一切都可以顺理成章，说出去甚至可能被传为佳话。 　　但他仍然不敢确定，这份感情，是出于占有欲，还是真心的爱慕，如果是前者，对莫听云来讲，十分不公平。 　　她还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宋唐忍不住叹气，想起那晚周文秀跟她说相亲，她答应时满脸平静，没有排斥，也没有很期待。 　　就是那种“哦，你们都说好，那我就见见吧”的感觉。 　　一旦他把她扯进来，让她懂得了爱情是什么东西，而他又发觉自己对她其实并不是爱情，那她怎么办？ 　　朋友可以进位成为恋人，但恋人后退却很难成为朋友。 　　他的面色凝重，叶为先以为他是想起了旧事，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那个时候不知道蔡二是看上你了，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同意她给你当女伴啊！” 　　叶为先说的是旧事。 　　那个时候宋唐刚刚大学毕业，恩师杨淮严先生还在世，觉得他的水平足以办一场个人画展了，于是将这件事委托给叶为先，想让他帮忙筹办一下。 　　这也是老师对弟子的一份心意，叶为先作为大师兄，义不容辞地答应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宋唐的个人画展如期在京市举办，那一年他正式声名鹊起，以新秀之姿一跃进入画坛众位前辈视线之中，特别是他的代表作《地宫守护者》，将考古工作者的工作场景描绘得真切非常，宛若真人，更是被认为有杨淮严当年的风范，备受赞赏。 　　如果不是他的女伴蔡家二小姐公然高调示爱，而他严词拒绝的话，这场画展将会十分完美，而不是如今别人一提起，就沾了桃色。 　　后来蔡二小姐数次纠缠宋唐，想让他成为她的入幕之宾，并且扬言如果宋唐同意，她将介绍法国的著名画家让·埃尔给他认识，又许诺至少每年为他举办一次个展，还送豪宅豪车，跟富豪追求女明星一样追求他。 　　这让宋唐不胜其烦，也让宋唐老老实实地跟着考古队进了大西北边陲的山里，去挖土刨坑，当那真正的地宫守护者。 　　后来是叶为先的太太方锦绣帮他解决了蔡二小姐，蔡家即便有权有势，富贵泼天，但并不是一家独大只手遮天，方锦绣背后的方家也不遑多让，两家之间，总要给彼此留点面子。 　　加上方锦绣给她介绍了两个小鲜肉，又让她看看宋唐在工地待了几个月后晒得乌漆嘛黑的样子，她的兴趣立马转移了，这才算结束这场长达几个月的求爱闹剧。 　　后来宋唐慢慢白了回来，也不再想着办什么画展，反正画能卖出去，他不缺钱，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这句茨威格写法国断头皇后的话，放在那时被天赋、财富、声名砸中的宋唐身上，同样十分贴切。 　　想起这件糟心事，宋唐就忍不住直皱眉，“你别说这种这么……的话，到时候再来一次，我要被莫小云笑一辈子！” 　　这次他倒很顺利地就将莫听云的昵称说出口了。 　　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愣了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在人前提及她的名字。 　　然后也有些赧然，觉得挺不好意思的，那种青春期时都没感受过的羞涩，竟然在今天体会到了。 　　叶为先觉得蛮惊讶，“……你说的这位……是谁？是不是之前你跟我说过？” 　　“好像是信息里提过……”他咕哝着应了声，又清清嗓子道，“你和嫂子也不用费心给我找女伴了，莫小云应该会过来，要是她来不了，我就自己出席。” 　　没听说过参加宴会非得带女伴的，怎么，单身狗不配参加宴会？ 　　叶为先来了点兴趣，“我想起来了，是你那位一起长大的青梅，到时候一起吃饭，介绍给我和你嫂子认识啊？” 　　宋唐蹭蹭鼻子，没敢一口答应，含糊着道：“……再说吧，看她。” 　　这边师兄弟聊完，方锦绣带着儿子过来之后，又一起吃了顿接风宴，宋唐回到房间，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 　　他想了想，还是给莫听云打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一会儿才被接起来，他刚喂了一声，就听见一道陌生的声音在说话：“云姐，不会真的是急诊吧？” 　　莫听云像是看了眼来电显示，才嗤了声，“特大喜讯，不是急诊，你可以放心睡了！” 　　宋唐听见，觉得挺好奇，她们今天值班这么早就能睡了？ 　　这时电话那头的莫听云叫了声他的名字：“宋唐，你有什么事啊？” 　　“……没、也没什么事。”宋唐讷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什么非给她打电话不可的事，纯粹就是想跟她说说话，“我就是没事，想跟你聊天。” 　　莫听云哦了声，幽幽地应道：“宋唐，我这辈子都会记住你。” 　　宋唐一愣，直觉她语气跟这句话的内容不是很搭。 　　接着就听她继续说：“就是你这种跟我聊天到深夜的人，因为你，才让我熬夜晚睡，才导致我的黑眼圈变得那么重、皮肤也变得那么差！” 　　宋唐：“……” 　　▍作者有话说: 　　宋唐：你要是丑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小莫：……那算了，我要你负责！ 　　宋唐：给个机会，富婆。 　　小莫：我宁愿孤独终老也不要变丑！ 　　宋唐：……我觉得你的重点不太对？ 第六十五章 [VIP] 　　国庆节前最后一个夜班, 相当的平安，莫听云戴着耳机，一边听电话那头的宋唐说话，一边拉过被子盖了盖自己的腿。 　　怕影响到要睡觉的人, 大多数时候都是宋唐在说, 莫听云偶尔才会接一句, 应一声。 　　听他说香山庄园的风景如何, 又说给她预留了他旁边的那间房, 到时候他们可以住隔壁。 　　宋唐还试探着问她：“阿姨说给你相亲的那事儿……安排了？” 　　莫听云应了声没有, 压低声音回答道：“不是说等我从京市回来么？” 　　“是么……”他顿了顿，又拐弯抹角的问, “怎么不国庆那天呢，你不是也休息么？” 　　莫听云自然是没听出来他的潜台词的, 闻言只是解释道：“说迟了，人家趁着假期开始之前出行人少，已经带着家人出去旅游了，国庆之后再回来。” 　　原本听了这个解释应该高兴才是，可宋唐却又忍不住想要拈酸，“你知道得挺清楚啊？” 　　语气听起来怪怪的, 莫听云摸被子的手顿了顿，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为什么会觉得不对劲，加上有点困了，就没多想。 　　嗯了声, 应道：“是的呀, 不打听清楚, 怎么约时间？” 　　宋唐沉默了下来, 半晌才呵了声，语气发凉，“你就这么积极想嫁出去？” 　　这句话一说出来，不悦和酸涩齐头并进，从脚底蔓延到头顶，宋唐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巨大的柠檬精，散发着冲天的酸气。 　　总算这次让莫听云感觉到他哪里不对劲了，但她仍旧想不明白，“我怎么就恨……积极了？你怎么听出来的？” 　　“恨嫁”这两个字说了一半，想到是在值班房，旁边就是同事，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宋唐没吱声，只是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口气，莫听云的耳机效果好，将这声哼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膜。 　　困意顿时就没了，莫听云一个骨碌爬起来，踩着拖鞋就出了值班房，站在门外，背靠着墙，说话声音大了点，“你说啊，你怎么听出来的？宋唐你是不是想吵架？” 　　“马上就要见面了，你不要逼我在国庆假期这么开心的时候打你！” 　　宋唐在那头撇一撇嘴，“你来不来还不确定呢，真的换好班了？” 　　“那我要是不去，你预留的房间谁住？”莫听云哼了声，朝天花板翻一个白眼，“不要扯开话题，回答我的提问，你怎么听出来我……那什么的？” 　　宋唐反问道：“那你也先回答回答，怎么人家的事儿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妈说的啊，我妈跟他妈不是朋友么，知道这个很难？”莫听云理直气壮的回答道，又催他，“轮到你了！” 　　宋唐哦了声，声音淡淡定定，“我啊，瞎猜的呗。” 　　莫听云一哽，半晌才喃喃自语地道：“……你得感谢法律，要是杀人不犯法，你命就没了。” 　　说着又骂他：“我今天真的……讨厌死你了！我刚才都开始困了，现在好了，我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睡着？万一待会半夜真的来急诊，没得睡了，你赔得起吗？！” 　　“你真是没有公德心，是要天打雷劈的啊啊啊！” 　　对于一个隔三差五就值夜班的医生来讲，晚上的睡觉时间极为可贵，因为你不抓紧机会，很可能就会失去整整一夜，来两个抢救，忙完一抬头，会发现天都亮了。 　　哪怕没有急诊病人呢，病区原有的病人也可能大事小问题不断，突然病情加重要抢救的有，突然醒过来说心口痛做了心电图要请会诊的也有，还有的人失眠、发热，诸如此类，总是要处理的。 　　病人都是先找护士，然后护士来敲门，有时候刚躺下就被叫起来，来来回回几次，一整晚都没办法睡得沉，就是提着心，生怕护士来叫门时没听见。 　　所以你说，宋唐这种把人睡意赶跑就为了争两句她恨不恨嫁的做法缺不缺德吧？简直就是缺了大德了！ 　　宋唐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理亏，连忙道歉，但也不敢说自己吃醋了不想她去相亲，含含糊糊地糊弄过去，盼着莫听云没听懂。 　　莫听云在那边哼哼两声，什么都没说，也不知道她到底察觉他的心思。 　　“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补偿一下？”宋唐试着要弥补过错，主动提出给莫听云讲故事。 　　莫听云小时候是没有人讲睡前故事哄她睡觉的，顶天了就是放个小收音机在旁边，让她听晚□□电台的《小喇叭》节目，她的童年，伴随着熟悉的“小朋友们，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和“嗒嘀嗒嗒嘀嗒嗒-嘀”倏忽而过。 　　所以她对宋唐的提议感到很心动，于是又哼哼两声，“……昂，这是你主动要求的啊，不是我逼你的哦。” 　　宋唐忍不住笑了声，“是是是，都是我主动的，我求着给你讲故事，准奏么老佛爷？” 　　莫听云刚说了句那你开始吧，又立刻改变主意：“你还是先等等吧，等我上了床盖好被子你再开始。” 　　宋唐：“……也行。”就满足一下莫小云小朋友的要求好了。 　　莫听云转身推开值班房的门，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床铺边上，鞋一蹬就甩脱了，然后迅速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对着话筒用气声说了句：“我好了，你开始吧。” 　　宋唐听到她的声音又变低下去，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她现在的模样，一定是乖乖地躺在床上，端端正正的，连手脚都规规矩矩，特别可爱。 　　他又在脑海里将这样的莫听云替换成她小时候的模样，顿时就有点想笑出声来，那也太萌了，洋娃娃似的。 　　只可惜她长大了，再也不可能变回从前那样的圆圆脸喽。 　　他一面在心里调侃，一面开始给她讲故事：“我要说的这故事呢，不是童话故事，是一个历史上发生过的故事。” 　　“明朝成化年间，有个浪荡子叫桑冲，桑树的桑，冲动的冲。有一次他听嫖友说大同有个人叫谷才的人很会男扮女装，以教女子针线为名，暗地里做采花贼的勾当，十几年了一次都没有失手过，桑冲听了很心动，就去大同找到了这位谷才，拜他为师，专门跟他学习淫骗妇女的伎俩。” 　　“谷才教他怎么打扮成女人，然后又教他做女工，包括画花样子、绣帕子做香囊、纳鞋底和做饭之类，还有怎么混进闺房、挑逗哄骗之类的手段，他甚至还缠了小脚，学了两年，桑冲出师了。” 　　“桑冲出师之后，到处行骗，先打听好谁家有长得好看的小媳妇，然后谎称自己是个寡妇，被夫家人虐待，所以逃了出来，以此博取别人的同情，然后在目标附近找一家人去做帮工，再求人家帮他介绍工作，就介绍去目标家里……” 　　“他在外流窜十年，先后有一百八十二位良家女子遭遇他的毒手，直到成化十三年七月，他故技重施，投宿在晋州聂村生员高宣家，没想到高宣的女婿赵文举是个色中饿鬼，晚上意图对他不轨，要强上他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是个女装大佬……”[1] 　　说了是哄莫听云睡觉的睡前故事，即便这个故事的内容有些猎奇，但宋唐还是放轻了声音，将每句话都说得柔和轻缓，像一个真正的睡前故事那样。 　　莫听云一开始听得特别认真，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关键的信息，但渐渐的，随着宋唐的声音越来越缓和，她的睡意也慢慢地爬上来了。 　　她快要睡着的时候，迷糊中听到了故事的结尾，下意识地问了句：“后来呢？他被抓了吗？” 　　声音含含糊糊的，像是无意识的咕哝，听着娇憨极了。 　　宋唐笑了声，“嗯，被抓了，桑冲暴露之后，被绑到官服，后来明宪宗亲自下旨，将这个女装大佬处死了。” 　　莫听云听了，嗯嗯两声，又轻轻地呼口气。 　　宋唐继续哄她：“好啦，故事讲完了，小朋友快睡觉觉吧。” 　　瞬间梦回童年，莫听云在跌入梦境前一刻，仿佛看见了小时候那个听着收音机睡过去的自己，还有在孩子睡着以后悄悄进来关掉收音机，弯腰摸摸她额头的妈妈。 　　咿呀学语要听童话的孩童早已长大，而他们的父母正在老去。 　　宋唐隔着手机，听见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想来已经睡着了，原本应该挂电话，却又舍不得。 　　他半躺在床上，靠着床头，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声，心里平静又安宁。 　　晨光穿过窗户照进室内时，是上午的七点多，莫听云醒过来，睁眼就看见徐秋白站在窗户前梳头发。 　　她揉着眼睛叫了声：“徐姐。” 　　“醒了？”徐秋白回头看她一眼，道，“快起来吧，珍妮他们都已经起了。” 　　莫听云点点头，从床上坐起来，还挂在身上的耳机线顺着她的动作往下掉。 　　她愣了一下，将耳机拿起来，伸手抓了抓额头，想起昨晚宋唐给她打电话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似乎都透着那么一点诡异。 　　莫听云觉得心里毛毛的，这人别是在憋什么坏招儿吧？ 　　想又想不通，于是等于白想，莫听云没有时间做这种事，于是干脆不再想。 　　她起身去洗漱，然后从值班房出来，踩着洞洞鞋向病区走去，先去查自己的病人，待会儿交班结束她就要去手术室了。 　　有些病人是趁国庆假期开始之前来住院做手术的，这样刚好有足够的假期可以让伤口恢复，不用请太多假，也就不会扣太多的钱。 　　所以莫听云她们组这几天手术安排得特别挤，基本上一台下就接着一台上，中间除了消毒时间，完全没有空歇。 　　莫听云的上衣几乎全都湿透了，颜色深一片浅一块的，她还靠在墙根处抱怨：“我觉得我裤子都湿了，跟尿裤子似的。” 　　杨丹劝她：“你省点力气吧，再忍忍，等你下午去门诊了就好了。” 　　哎，对啊，她怎么忘了这个？门诊虽然也忙也累，可好歹能坐着啊！ 　　莫听云这样一想又高兴了，瞬间精神起来，所以说，人还是得有盼头，没个盼头就离等死不远了。 　　午饭只是匆忙扒拉几口，差不多两点的时候，莫听云从手术中心出来，带着龙珍妮往门诊去。 　　“这是你最后一次跟妇产科的门诊了，感觉怎么样？”她一边走，一边和龙珍妮讲话。 　　龙珍妮抿着唇笑了一下，“觉得挺舍不得的，都习惯每天这样了，忙起来也挺不错的。” 　　莫听云失笑，“你觉悟真高，我还以为……反正要是我，我就会想，可算要脱离苦海了，谢天谢地！” 　　龙珍妮笑着回她：“听说泌尿外科也很忙。” 　　“还行吧，应该没有我们这么忙。”莫听云想了想，又问，“你待会儿几点考试？” 　　“四点半，考一个小时。” 　　“那行，你考完试就直接回去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了。” 　　莫听云说着，伸手拍拍她肩膀，和她一起进了诊室。 　　下午病人果然多，莫听云忙得连水都来不及喝，四点二十分的时候龙珍妮去考试，出门时和一位病人擦肩而过。 　　病人很年轻，二十五六岁，面色晄白，莫听云一眼就看出她有贫血，问哪里不舒服，说是来看月经的。 　　“我从十三岁来月经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月经量很多，都贫血了，医生你看这个检查单，真是愁死我了。” 　　莫听云接过她的检查单一看，血红蛋白只有60g，属于严重贫血。 　　不由得一阵诧异，“你之前有看过医生吗？” 　　病人点头，说看过啊，看的xx医生，是莫听云在省医读研时跟过的一位师姐，再看病历本上的记录，明白写着医生给她开了三个月的药，规律服药之后，月经量开始减少，加上补铁，贫血状况也得以纠正。 　　后面没有复诊的信息了，莫听云抬头问道：“你后来怎么不去复诊啊？还是复诊的病历在别的本子上，带了吗？” 　　病人摇摇头，说自己后来没去复诊，“我以为自己好了，结果一停药，月经又开始变多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莫听云叹气，仔细看过她的检查结果，然后同样的处方，又给她开了药，让她回去继续吃药，“你这问题，减少月经是根本，再加上补铁，这样才能恢复元气。” 　　病人一脸无辜又茫然地看着她，“……啊？我不是都治好了么，怎么还要吃这药啊，医生，这样会不会产生药物依赖啊？” 　　莫听云给她解释道：“你这个是特发性月经过多，就是没有原因的、没有道理的月经过多，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你的体质问题，可能以后你体质变了，也就顺理成章的好了，但目前来讲，你就是得靠服药才能管住这月经。” 　　病人顿时一脸绝望，“……医生，我这个是不是绝症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莫听云都快被她搞无语了，“这不是绝症，只要好好吃药就没事，你也不用怕药物依赖，这个没事的，就像每个人都依赖阳光、空气和水一样，你多依赖这一份药，不会对你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的。” 　　她劝了好一会儿，才让对方放下心来，答应会按时吃药按时复诊，临走前，莫听云再三嘱咐她好好吃药，把长期管理写进她的病历里。 　　这样折腾一天下来，莫听云都快累死了，强撑着度过节前最后一天的手术日，回去之后，在国庆节当天睡了个昏天暗地的长觉，到晚上才恢复过来。 　　国庆当天晚上，莫家人决定在家吃火锅，莫听云在厨房和饭厅之间跑进跑出地帮忙。 　　大家刚坐下，七点整，新闻联播开始了，饭厅里响起熟悉的片头。 　　新闻联播大家都懂的嘛，国庆这样特殊的日子，肯定要报道一下全国各地的人们欢度佳节，镜头转到北京时，莫老爷子忽然哦哟一声，“你们快看新闻，小宋上新闻联播了！” 　　大家立刻抬头看过去，正好看见一身休闲装的宋唐站在展厅某幅画跟前接受采访，说的全是套话。 　　接着镜头往旁边一偏，给了画作一个特写镜头，莫听云看了一眼，嗷地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啊！那个是我！” 　　“宋唐说他画的我！妈妈妈，我也上新闻联播了！” 　　▍作者有话说: 　　注： 　　[1].桑冲的故事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六十六章 [VIP] 　　让莫听云发出惊呼的, 是一幅名为《莫医生》的人物肖像。 　　国庆节当天早上十点，主题为“笔底春风”的国庆画展在京市美术馆拉开序幕，展览分为国画、水彩和油画几个部分，每幅画旁边都有介绍的卡片, 标注了画名称、作者, 以及背景故事。 　　展览吸引了很多游客, 也吸引了不少来采访的媒体。 　　叶为先作为这次展览的策展人, 又是京市美术学院的教授, 自然是各家媒体的主要采访对象, 几乎是一露面就被围住了。 　　宋唐是跟他一块儿来的，同行的还有叶为先的儿子叶留白, 见到这个架势，他立刻拉了一下小孩, “小白，我们先进去吧，不用等你爸了。” 　　“唐哥，这不太好吧，真不等我爸啊？他是个路痴，一会儿找不到我们该怎么办？” 　　宋唐侧目, 看见小孩军训以后晒黑了一层的脸上尽是真切的担忧，不由得一哽，“……你真是想多了，在这里，你爸闭着眼都不会走错。” 　　开玩笑呢, 叶为先来这里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你见过有人在家逛花园能迷路的？ 　　叶留白挠挠头, 笑了一下, 跟宋唐一起走了。 　　宋唐上回见到他，他还在读高中，读书辛苦得很，高高瘦瘦的，像一根竹竿，穿着旧校服，在校门口的快餐店里吃着便宜的盒饭，乖巧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个顶级豪门家庭出来的孩子。 　　不过宋唐也没觉得奇怪，毕竟他舅舅们家里哥哥姐姐都读的名校，基本都出去留学了，方锦绣说了，他要是不想出去，就得考上国内的顶尖名校，不然这件事没得商量。 　　人家小孩有喜欢的女同学呢，女同学是要留在国内的，他自然也不想出去，于是只好努力读书。 　　宋唐和叶为先夫妻俩聊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觉得他高中早恋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可以努力学习了嘛，要不是他排名稳在前五，我早就棒打鸳鸯了。” 　　当妈的有时候就是这么凶，宋唐忍不住撇嘴。 　　后来叶留白直到读高三，一年里宋唐一次都没来过京市，也就没再见过他，只知道他考上了清大，直到这次国庆，叶留白要办成年礼了。 　　“你跟你小女朋友，怎么样了？”宋唐有点好奇，跟他打听他的八卦。 　　叶留白有些腼腆地笑笑，小声道：“我妈说等十二月份，她满十八岁了，就跟她家商量，给我们订婚，她也同意了。” 　　宋唐顿时很惊讶，这会儿才知道原来女孩子是跟叶家住同一个别墅区的，那不就是跟方家住同一个别墅区？那能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么？ 　　“你小子可以啊。”他拍拍小伙子的肩膀，也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抱回了哪家的公主，但这样的结合，天然的就会得到双方家长的支持，门当户对嘛。 　　俩人走进油画馆里，宋唐刚给叶留白介绍了几句自己送来参展的这组《容城八景》，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他的名字。 　　“宋唐老师，方便采访一下您吗？” 　　他回头一看，记者拿着话筒，后头大哥扛着摄像机，一看台标，央视的，便只好笑笑：“当然方便。” 　　余光瞥见叶为先也跟着进了油画馆，不用问，肯定是他让记者来采访自己的。 　　记者示意了一下摄像，然后单刀直入地开始对宋唐进行采访：“宋老师这次带来的作品是什么呢？” 　　“是一组风景画，名字是《容城八景》。”宋唐一面说，一面往身旁一指，介绍道，“我是在容城出生和长大的，小的时候就有容城八景了，今年我回容城定居，重新去看容城八景，才发现这八处代表景观已经和我小时候知道的不一样了。” 　　“其中有四处是近几年才入选的，比如这幅《科城新晖》，描绘的是容城高新技术开发区产业园的景色，以前可没有，还有这幅《塔耀容城》画的就是容城电视塔……” 　　介绍完每幅画之后，他又说：“城市发展得太快了，现在的容城八景，很可能过不了几年就又会更换一次，它们也是祖国飞速发展、腾飞复兴的见证之一吧。” 　　等他说完了，记者又问他除了这组作品还有没有带来别的，“听叶为先教授说，您还带来了一幅比较特别的画，是吗？” 　　宋唐听了就笑起来，指指另一边，“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这时除了央视的记者和摄像，已经有其他电视台和纸媒的记者也凑了过来，全都跟着他，往另一个展馆走去。 　　“这个展馆展出的作品，全部都描绘的是各行各业的劳动者们，所以主题又叫‘劳动最光荣’，比如这幅邓鸣伦老师的作品，画的是春天在田里插秧的农民，这幅是孟云老师的作品，画的是下乡扶贫的基层党员干部……” 　　他路过一副，就停一下，不用看旁边介绍信息的卡片，就能准确说出作者是谁，画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如数家珍。 　　等介绍了一整排以后，有记者按捺不住了，问他：“那宋老师您画的是什么？” 　　“是医生。”他微微一笑，在一幅画面前停下来，凝视着画中熟悉的脸孔，“医者，仁术也，博爱之心也。古来医道通仙道，半积阴功半养身。” 　　这是出自于明代医学家万全的《育婴秘诀》中关于医德的一段话，大意是教育医生要以人为本，要真诚，要有博爱之心。 　　画中的莫听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一身白大褂，戴着蓝色的口罩蓝色的一次性手术帽，正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女病人，眼神温和柔软，带着关切和认真，她的面前是电脑和病历本，不远处有一个保温杯，背后是摆放药品和检查器械的柜子和小推车，粉色的帘子从房顶垂落到地面上十公分左右的地方，半拉着，隐约可见检查床的一角。 　　妇产科的检查床和其他科室的不同，因为检查体位的关系，用的是专门的检查床，宋唐在画里只画出了一个脚踏，稍有阅历的观众应该是能明白的。 　　如果不明白，旁边的卡片上也写着，记者就问：“您画的是一位妇产科大夫，我看作品简介上说原型是您的朋友，愿意跟我们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宋唐闻言眉头一跳，看着对方和其他人八卦兮兮的目光，很难不多想。 　　他有点无奈地笑笑：“这是我的好朋友。” 　　说完想了想，又补一句：“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妇产科医生。” 　　对的，虽然莫小云总是想当咸鱼，但这不妨碍她的专业和优秀。 　　然后他就停了下来，采访的记者们没想到他的故事如此简短，不由得纷纷陷入沉默，采访现场出现了一丝尴尬。 　　幸好叶为先及时赶到帮忙解围，邀请大家去看国画馆的作品，这才解除尴尬。 　　不过大家在走之前，还是有人问了那个问题：“宋老师，请问您这几年都没有再举办画展，和蔡二小姐当年对您的追求有关吗？您和蔡二小姐有来往吗？” 　　叶为先一听就无语了，盯着那个问话的记者就狠狠看了一眼，对方缩了缩，但还是很坚强地看向宋唐。 　　宋唐抿了抿唇，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当然不是，不办画展是因为觉得自己水平有待精进，至于蔡二小姐，我们关系不熟，当然不会有什么来往。” 　　他的姿态十分生疏，眼神和回答都非常坦荡，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事实就是他说的那样。 　　看来没什么八卦可挖，那就算了，诸位记者放过宋唐，向另一个展馆走去。 　　这一段当然不会出现在新闻联播上，而且新闻联播能给一个画展多长时间啊，能有个镜头就不错了，于是莫听云就只看到用自己做模特的那副画一闪而过。 　　但就是这样她也很高兴啦，手舞足蹈地跟家里人解释，“宋唐早就跟我说过，他画的就是我，你们看那副画的名字都跟我一个姓！” 　　周文秀本能地不相信，“不能够吧，你又不好看，怎么当模特啊？” 　　被质疑的莫听云：“？？？” 　　她怔愣沉默了一瞬，随即生气地撇撇嘴，哼声道：“画画又不是选美，还要求个个长得可以去选世界小姐吗？你看别人的也没有是美女啊！” 　　“而且我哪里不好看了，你是瞧不起我爸还是瞧不起你自己？我读书的时候也有人给我送情书的好吧，要不是你不同意，我早就早恋了！” 　　她气呼呼地放下筷子，开始翻手机相册，要找证据给大家看，结果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想起来宋唐当时说要保密，没让她先看。 　　于是立刻又给宋唐发信息，一边发一边嘟囔：“我一定要找到证据给你们看看！” 　　周文秀见她固执的样子，沉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你说的基本是事实，但有一点不对，我没有不让你谈恋爱，你没喜欢上人家小男生，是因为你嫌弃人家考试考不过你，你不要推到我头上，好吗？” 　　莫听云闻言忍不住歪歪头，笑嘻嘻的，一脸怀疑，“是吗，是我自己的问题吗？” 　　看她这模样，一脸的吊儿郎当，周文秀忍了忍，这才没出手打孩子。 　　宋唐那边信息回复得很快，发过来两张照片，一张是画本身的照片，另一张是新闻联播里那幅画出现时的截图。 　　莫听云觉得这人真贴心，回了个么么哒的表情包，然后把这两张图放大展示给大家看：“快看！这就是证据！” 　　大家一看，哎呀，真是他们家阿云，就觉得很神奇，忍不住惊叹起来。 　　莫听云喜滋滋地带图发朋友圈：【抱着宋大画家的大腿，我也是上过新闻联播的人啦！[图片][图片]】 　　很快下面就出现了一排点赞，大多数点赞的同事都不知道“宋大画家”是谁，调侃问她说是不是男朋友，她没办法每个人都回复一遍，于是在评论区写道：【统一回复：宋大画家是我的好朋友啦～】 　　嗯，一模一样的说辞，好朋友。 　　这三个字看得宋唐一阵眼晕加无语，傻姑娘还不知道呢吧，她的好朋友马上就要对她图谋不轨了：） 　　对宋唐的心思一无所知的莫听云，迎来了她在国庆假期的值班，因为跟同事杨沐桐换了班，她这次要连上48个小时的班。 　　急诊电话上来前的十几分钟，她正在跟她们治疗组新来的学生讲解怎么使用妇检的窥器。 　　因为在场都是女生，又都是学医的，她看一眼这位学生左手环指上亮闪闪的石头，问道：“许可，你结婚了是吗？” 　　新来的规培医生许可点点头，应了声是，莫听云就又问：“那你愿意躺上去，亲自体验一下吗？” 　　许可也不扭捏，点点头，上了检查床，莫听云戴上手套，拿了一个最小型号的窥器，道：“我们科的诊室都备有最小号的鸭嘴，还有一次性水性无菌润滑剂，对于年轻的刚有性/生活的年轻姑娘，她们可能会因为情绪紧张，而造成阴/道/壁也很紧张，就不好进去，我们可以更换小号的窥器和润滑液，让检查更顺利。” 　　“同样的，老年女性患者也一样，她们的阴/道/壁有些比较干燥，窥器强行进去的话很容易造成皮肤的损伤出血，也可以借助润滑剂。” 　　“在进行检查的时候，如果患者情绪比较紧张，医生的动作一定要轻，可以跟她说说话，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然后配合有技巧的动作，这样才能将阴/道检查的不适感降到最低。” 　　“有的时候你可以能觉得就痛一下，忍忍就过了，没所谓的，你觉得不要紧了，可病人却可能已经留下心理阴影了，我甚至见过有病人因为害怕这种疼痛，干脆就不做妇检，这对她们的健康没有好处，也不利于某些疾病的早期康复。” 　　她一面说，一面示范着动作，让许可亲身感受了一把检查是什么样子的，然后问：“你感觉怎么样，痛吗？” 　　许可躺在检查床上，有点不好意思，但闻言还是很大方的摇摇头，“没有感觉到痛。” 　　莫听云听了就微微笑起来，然后鼓励她们互相练习体格检查——对于没有性/生活的患者，通常采取腹部按压触诊的方法来进行检查。 　　这场相互学习才开始没多久，莫听云就接到急诊科打过来的电话，说有个阴/道大出血的患者，让她过去看看。 　　她连忙带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去会诊，见到了这个病人，病人的表情还算镇定，听说是在家看电视，突然就一股暖流涌出来，沙发都红了，家里除了七岁的儿子没其他人，所以她是自己开车来的。 　　莫听云听了忍不住震惊：“你老公呢？没有来吗？” 　　她抿着唇摇摇头，“他出差了，还没回来，我妈在来的路上，应该一会儿就赶到。” 　　莫听云连忙让人把她送去手术室，叫了徐秋白过来，又叫了床旁B超，在手术做的全套检查，证实是宫外孕破裂出血。 　　她和徐秋白都觉得不可思议，宫外孕破裂难道不痛吗？可是却全程没听她呼痛，只是在跟莫听云说完自己母亲马上就到以后，她就说不出话来了，嘴唇都已经咬破了，溢着鲜血。 　　“她也算命大，都这样了还自己开车过来，居然还能捡回一条命。” 　　手术结束之后，她们靠在手术室门口的墙上，苦笑着对视一眼，摇头叹气。 　　这台来势汹汹又鲜血蔓延的手术，震住了第一天来妇产科上班的许可，她震惊了好久，还是觉得太过可怕。 　　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幸运的。 　　这台手术之后，再也没有这么紧急可怕的病人来了，倒是来了两个同房后出血的，经检查就是内壁擦伤，给了药，交代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下次别这么用力，就没事了。 　　这48个小时还算好过，莫听云全靠着放假去京市玩这个念头吊着自己，状态好到徐秋白都不敢相信。 　　“啧啧啧，你真的是勤快到我都不敢信，你是莫听云的双胞胎妹妹吧？你姐姐呢，没来上班吗？” 　　莫听云笑嘻嘻地回她：“是啊是啊，你认出来啦，我姐姐去度假了，过完节就回来！” 　　她的机票是四号中午的，下夜班之后匆匆回到自己住处，把换洗衣物往箱子里一塞，然后就去洗漱，出来收拾要带着走的护肤品和化妆品，刚收拾完，就接到宋唐的电话。 　　先是问她几点的飞机，得到答案后，又说：“我忘了告诉你，五号晚上我们要参加我师兄儿子的成人礼晚宴，你有合适的礼服和首饰么？” 　　“礼服？”莫听云一愣，“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都用不上啊……” 　　她嘟囔了一句，然后又在衣柜里来回看了半天，“小黑裙倒是有一件，可以么？” 　　宋唐道：“你带上吧，到时候不合适我带你去买新的。” 　　莫听云哦了声，差点就说那我不带了，咱们去买新的吧！ 　　但终究没说，挂了电话之后把自己喜欢的几件收拾装进小小的便携首饰盒里塞进行李箱，这就满心欢喜期待地准备出发了。 　　在京市落地已经是下午，她拿了行李箱，出来之后远远的就看见宋唐在等她，在一片接机的人群里，他穿着一身黑色，黑色的西裤皮鞋，黑色的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肘，身材颀长挺拔得格外引人注目。 　　“阿云，你来了！” 　　宋唐笑着看过来，招呼她，还想开了手臂，似乎是想和她来一个拥抱。 　　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这种表达喜悦的习惯，莫听云顿时有点犹豫，但是这时恰好旁边有不少久别重逢的人都在拥抱说笑，她便也迅速接受了这种礼节。 　　然后松开握着行李箱把手的手，踮着脚，欣然迎接他的怀抱，笑嘻嘻地大声和他道：“是啊是啊，宋唐，我来找你啦！我们去吃好吃的，去玩好玩的啊！” 　　快活得像一个独自出门旅行的孩子。 　　宋唐轻轻地和她抱了抱，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笑着低声回应她：“好啊。” 　　▍作者有话说: 　　小莫：……难道我就这样被盯上了吗？ 　　宋唐：可以这么说。 第六十七章 [VIP] 　　宋唐是开车过来接的莫听云。 　　等到了车跟前, 她特地跑去车头看看车标，羡慕地摸摸车标中间那匹前蹄腾空的骏马，“保时捷哎，豪车呢。” 　　宋唐将她的行李箱放好, 又过去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催她上车, “再好也不是咱们的。” 　　莫听云小跑着到了他跟前, 伸手拍拍他肩膀, 安慰道：“没关系, 你的别摸我也是大牌。” 　　宋唐顿时失笑，点点头, 扶着车门就让她坐进去了。 　　等他也坐近车里，莫听云才问：“这车是谁的？你朋友的么？” 　　“我大侄子的。”宋唐应声, 解释道，“我师兄跟嫂子送给他的成年礼物，让他以后和小女朋友去兜风用，听说我要来接你，特地借给我的。” 　　说实在的，叶留白真是个很不错的好孩子。 　　莫听云听了哦哦两声, “那我要是有机会见到他，一定好好谢谢他。” 　　说着又忽然想起他早上提醒自己带首饰的事，问道：“你说的晚宴就是为他办的对不对？” 　　宋唐点头，她立即又问：“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我们现在要去买吗？他喜欢什么？” 　　说着抓抓头, 眉头皱起来有点懊恼, “可是我没有给他这么大的男生送过礼物, 不知道他们都会喜欢什么哎。” 　　她苦恼起来的样子似乎有点沮丧, 宋唐笑了声，安慰她道：“他喜欢模型，飞机和轮船、航空母舰都可以，你送BJD娃娃也行，据说他女朋友很喜欢。” 　　莫听云听完之后想了想，“娃娃不太现实，那个要预定的，来不及，我们去买个模型吧？” 　　“下午再去，先回酒店办入住。”宋唐有点无奈地摇摇头，这人怎么性子这么急。 　　莫听云又叹了口气，“我主要是觉得，时间好赶哦，京市这么多景点，我的假期却这么短。” 　　从机场去到香山庄园，要好几个小时，莫听云刚刚值了48小时的班，又长途飞行，其实已经很累了，跟宋唐没说上几句话，起初的兴奋劲过后，就开始犯困。 　　她靠在车门边，弯着脖子，把自己的脸往肩膀上贴，红润的嘴唇微抿着，纤长的眼睫毛跟着眼睑一起垂下，遮住了平时总是活泼灵动的双眼，弯弯的眉毛显得分外娴静与温柔。 　　等过红灯的时候，宋唐扭头仔细的打量着她的脸，水润饱满，光洁得能看见一层淡淡的绒毛，像小孩一样。 　　他霎时间觉得有些手痒，可是却不敢贸然伸手，一是觉得唐突，这样悄摸做这种事，跟性/骚/扰似的，二来又怕把她闹醒了，她刚值完班，其实很辛苦很累了。 　　一直到后来，他看见几根发丝沾上了她的脸，瞬间便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帮她把头发理整齐些，应该会睡得更好吧？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两根指头，悄悄地靠近她的脸，秉着呼吸轻轻地拨了两下，拈起几根细软的头发，捋到她的耳后去。 　　莫听云对此毫不知情，睡得一动也不动，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宋唐忍不住松了口气，又不自觉地弯起嘴唇笑笑，能在他身边睡得那么熟，说明她是十分信任自己的吧？ 　　这种感觉，让宋唐欢喜的同时，又有点担忧，如果她发现了自己的心思，还会这样对他毫不设防么？ 　　他担忧着这点，整个人就变得极为瞻前顾后和懦弱，他曾经最看不起这种人，而现在，他自己就变成了这种人。 　　莫听云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脖子有点累，心想这枕头怎么这么不舒服，而且……味道也不对…… 　　她倏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车内挂着的香薰挂饰，就在出风口那里，有淡淡的桂花香飘来，莫听云忍不住咂咂嘴。 　　宋唐这时才发现她已经醒过来了，忙扭头看她一眼，“醒啦？马上就到了。” 　　“宋唐，我想吃月饼。”她忽然间小小声地说道，说完之后又抿着唇，歪着脖子坐在那儿，还保持着刚才睡觉的姿势，叹了口气。 　　宋唐一愣，然后认真地问：“中秋都过了……怎么突然想吃月饼？那大闸蟹呢，想不想吃？重阳节快到了，花糕吃不吃？” 　　中秋节早就过了一周了，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三天假，她第二天值班，收了一个很重的病人，第三天是中秋节当天，本来早上下夜班就该回来，又碰上急诊手术，拖到中午。 　　他也还记得，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他站在莫家的小院子里，给爷爷打了个电话。 　　起初并没有谈及宋唐执意出走的事，像是故意避开一样，谁也不主动触碰这个禁忌话题。 　　只是互相问候对方的近况，他问起父亲回不回家过节，爷爷说他带队出去做考察了，估计要到年底才回安市，他又问爷爷的身体，爷爷说还好，接着就跟他说起自己的书马上就要出版了，他说别这么累了吧，年纪都大了，爷爷就笑，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累的。 　　然后突然就沉默下来，隔了好半晌，那边先传来声音，是老人沉沉的叹息。 　　“你走以后，我也想了很多，我跟你爸爸实在是不合格的家长，比起你妈妈和奶奶，我们甚至没有尽到家长应有的责任，你能长成今天这样，有了自己的成绩，除了她们的功劳，就靠的是你自己。” 　　“我在想，如果当年，我们没有逼你改志愿，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好，比现在开心。” 　　“阿唐，对不起啊，爷爷和爸爸没有照顾好你……” 　　他听得愣住，在原地站了许久，喉咙哽咽到让他觉得慌乱，他仓促地挂了电话，甚至没有继续留下来和莫听云一起吃月饼，就以有事为由匆匆离开莫家。 　　可是也没有走，一个人坐在车里，呆呆地看着车里挂着的小金葫芦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眼睛一酸。 　　他捂着脸，咬着牙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霎时间就染湿了掌心，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不停地抽搐，呼吸也变得深重起来。 　　他觉得委屈极了，这一句“对不起”，他其实都不愿意承认，已经等了很多年。 　　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宋开文和宋拓父子祖孙三人既是彼此相依为命的亲人，又是互相对峙彼此伤害的冤家。他们都有错，错在太□□，错在不会好好沟通，好像没有了妈妈和奶奶以后，家里的三个男人，连怎么说话都不会了。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学美术就是不行，为什么他一定要继承父辈的事业，他们难道没有学生吗？ 　　但是同样的，他也没有去了解过，为什么祖父年近八旬依旧笔耕不辍，为什么父亲可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深入大漠黄沙深山老林去考察。 　　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却根本不了解彼此。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从安市离开，满身尘土地逃回容城。 　　“那天我们都没有一起吃月饼，那个哈密瓜味的好难吃，你不在，都没人帮我吃剩下的一半，我吃到都快吐了！” 　　莫听云抱怨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嘟嘟囔囔的，既委屈又好笑。 　　宋唐收回思绪，慢慢压下因为想起那些事而从心底涌上来的酸涩，温声应道：“你怎么这么挑食，你平时不是喜欢吃哈密瓜的么？” 　　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还带着一点笑意，莫听云直起脖子，扭头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下，又歪歪头，疑惑和探究刚刚从心头升起，又被她自己按捺下来。 　　她撇撇嘴，哼声道：“能一样吗，哈密瓜口味的月饼能跟哈密瓜本瓜一样吗？！” 　　“那你想怎么办呢？”宋唐假意叹气，问她，“难道要我现在吃半块哈密瓜月饼补回来吗？” 　　莫听云愣了一下，随即咯咯笑起来，“不用不用，我就是想吃月饼了，不要水果馅的就好。” 　　顿了顿，她又蹭蹭鼻子，“其实我带了一个双黄白莲蓉的过来啦。” 　　宋唐：“……”那么远带个月饼过来，你真的不是在骗我？？？ 　　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半晌没有说话，因为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莫听云却已经歪着头略微有些严肃地看了过来，“宋唐，中秋节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嗞——” 　　车子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声音，是急刹车时轮胎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宋唐猛地回过神来，“……抱歉，吓到你了。” 　　说着他重新调整车速，行驶恢复正常。 　　莫听云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抿着唇，露出一抹有些懊恼的神色，她觉得自己不该问。 　　兴许是人家的伤心事呢，她这样直通通地问出来，跟揭人疮疤有什么区别。 　　宋唐直视着前方，嗯了声，嗓子有些发干，说话的声音就有点哑，“……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车一直没有开走，我妈让我上去收衣服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是晚上十点四十分那样。” 　　莫听云老实地回答道，告诉他本来她是想出去找他的，但想了想，又没去。 　　“后来第二天我想问你来着，又碰上省里的飞行检查，一直很忙，就给忘了，刚才……突然想起来。”她说完又抿抿唇，眉心微微皱起来，关切地看着他。 　　宋唐在她这样的目光里，犹豫再三，终究还是不愿意让她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只告诉她：“我跟爷爷通电话，说了些以前的事，他说……他没照顾好我，觉得很抱歉。” 　　莫听云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又伸手拍拍他的腿，安慰道：“没关系啦，都过去了，你现在有我们啊。” 　　他嘴角动了动，像是有什么想说，但最后也只是嗯了声。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当时的心情已经逐渐平复，对于以前的心结，在这通电话以后也释然许多，可是此刻听着莫听云的安慰，他突然又觉得有了点委屈。 　　忍不住抱怨道：“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他们这种工作狂事业狂为什么要结婚呢，连累妻子成一个周旋在家庭里的劳碌命，生了孩子也尽不到父亲的责任，那生来做什么，只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吗？” 　　他接连吐槽，莫听云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知道，原来他对他的父亲有着这么多的怨怼，感觉他憋在心里，都快装不下了。 　　可是她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劝宋唐原谅他，什么他是你爸爸他也很辛苦的，他肯定也是爱你的只是不会表达方式不对，你要体谅一下他，如何如何。 　　屁咧！ 　　为什么不能是爸爸体谅体谅小孩，难道小孩们就活得很轻松吗？不会表达不懂去学吗？ 　　“哇，他怎么这样，太过分了，我爸爸就不这样！” 　　她从小就是骑在莫文斌的脖子上长大的，爷爷和外公还偷偷把她带出去，去钓鱼，去买零食，经常一起躲在小卖部里偷吃。 　　爷爷退休之前在食监局，经常会有东西送来检查，比如中秋节前各个厂家会制售月饼，要抽检样品，他们检验的时候只用一小块样品，检验合格后，剩下的有时候会分给大家吃，她有时候跟着爷爷去上班，就会得到一小块月饼。 　　那时候大人们都很忙，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费尽心思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和宋唐的爷爷爸爸根本不一样！ 　　莫听云越想越气，拍着大腿和他一起义愤填膺，还信誓旦旦地表示：“你放心，以后我爸爸就是你爸爸，分你一半！” 　　宋唐的抱怨顿时戛然而止，“啊这……” 　　他张口结舌，一时间接不上莫听云的话，只觉得背上忽然间就有点发热，整个人都开始有点不自在。 　　抬头看一眼后视镜，看见自己一边耳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 　　可他还是抵挡不住诱惑，笑着应了声：“这可是你说的。” 　　以后可不许后悔啊，莫小云。 　　▍作者有话说: 　　小莫：后来当事人……也就是我……非常后悔。 　　宋唐：哦？详细说说？ 　　小莫：我以为你会给我爸当干儿子，没想到…… 　　宋唐：明明有更好的捷径，为什么当干儿子？ 　　小莫：←_← 　　碎碎念： 　　快来收藏一下预收，这样我可以有动力早点开始写存稿←_← 第六十八章 （补全抽掉的一半！） [VIP] 　　方家旗下的香山庄园位于香山脚下不远, 是一座掩映在浓密绿荫里的花园酒店。 　　沿着两边种满玫瑰的主干道开进去，先是迎面看见一座大花篮似的喷泉，接着是奢华的巴洛克风格的酒店大门，大门两侧圆弧形的花圃里照样是盛放的玫瑰。 　　高高的石阶上, 穿着整齐制服的迎宾员笑容可掬地走下来, 殷勤地替他们拉开车门。 　　“宋先生, 您回来了, 三少过来了, 在贵宾厅等您。” 　　“知道了, 麻烦帮我停一下车。” 　　宋唐点点头，把车钥匙交给对方, 拉过莫听云的行李箱，一边走一边跟她解释：“叶师兄的儿子叶留白, 在方家这边的男孩里行三。” 　　莫听云哦了声，好奇道：“他姓叶，为什么跟着方家的孩子续齿？” 　　难道不该直接叫叶少？ 　　宋唐又给她解释：“嫂子是家里的幺女，结婚后家里舍不得她住太远，就特地安排她住旁边，小白出生后方家人都很疼爱他, 还给了股份，所以……至于叶师兄这边，只有他爸妈，而且已经在卢森堡定居，叶师兄在国内没什么依仗, 他们觉得小白跟着方家人更不会受人欺负。” 　　莫听云觉得虽然这样是没错, 但有点奇怪, “这搞得跟入赘了一样, 你师兄能乐意？” 　　“师兄性情开阔，很拎得清。”宋唐笑笑，“他喜欢画画，只要嫂子支持他画画，不会在他画画时去打扰他，就可以了，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得了方家多少好处。” 　　最重要的是，方家并没有让孩子随母姓的意思，叶留白姓叶。 　　而且他也不是没本事，早年刚结婚的时候他还年轻，不少人酸他只有一张脸能看，可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周围人分分合合好几次，他和方锦绣的婚姻依旧牢固，而且他已经在画坛成名已久，又当了教授和副校长。 　　莫听云能理解这种因为地位变化带来的改变，“先敬罗衣后敬人，跟红顶白，历来都是这样，只有你站得高高的，他们才不敢看不起你，说你闲话。” 　　宋唐点点头，见到了大堂的柜台处，就示意她拿身份证出来办理入住手续。 　　拿到房卡之后，俩人上了楼，依旧是宋唐替她推着行李箱。 　　房间是在酒店顶层的套房，玻璃门外面是宽阔的露台，站在露台上可以看到不远处香山的风景，漫山遍野的黄栌树叶子红得像火焰，蔓延成片，特别好看。 　　莫听云忍不住惊叹起来，“这也太漂亮了吧！” 　　宋唐告诉她：“这段时间香山漫山红叶，看过去特别美，所以现在房价已经涨了，两千一晚，这一趟你省下快一个工资了吧？不亏。” 　　言下之意，她跟着宋唐进来，就是自己人，不收钱。 　　莫听云听出来他的潜台词了，连忙拍他马屁：“可不是么，多亏了我们宋大画家，我都是借你的光啦！” 　　说着举起两根指头朝他比划比划，又眨眨眼，“爱你哟，biubiu~” 　　原本只是寻常的开玩笑，宋唐却忽然觉得不自在，下意识地别开眼，有些不敢去看她笑弯的眼。 　　他清清嗓子，换了个话题：“你要休息一下，还是跟我去见小白，先认识认识，一起吃晚饭？” 　　莫听云倒挺愿意去认识新朋友的，但是她又很犹豫，“……我们不是还要去给他买礼物吗？带上他会不会不太好？” 　　宋唐笑了笑，“没关系，我们都提前送了礼物了。” 　　“是么？”莫听云歪了歪头，“那好吧，我们下去吧。” 　　宋唐却又让她等等，“我能不能先看看你带过来的首饰和礼服？如果不合适，待会儿我们一起去买。” 　　“哦哦哦。”莫听云应了声，蹲到地上，忙忙地打开行李箱，翻出她的便携首饰盒，还有一件裙子，“喏，就是这些。” 　　盒子里是两套首饰，包括项链、耳线和手镯，一套是钻石的，还有一套是珍珠的，配她带来的小黑裙已经绰绰有余。再看看她裙子的标签，香奈儿的，经典款小黑裙，适合绝大多数场合。 　　“很好了，看来是我……”他笑着夸她，可“白担心”这三个字却没来得及说出口，他想起另一样东西，“阿云，你高跟鞋带了吗？” 　　莫听云闻言立刻摇头，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没有啊，谁旅游会带高跟鞋啊。” 　　说完她立刻反应过来，和宋唐四目相对，看到了彼此严重的震惊和无语。 　　好家伙，她没高跟鞋，难道要运动鞋配小黑裙这么非主流地去参加宴会吗？！ 　　她眨眨眼睛，看着宋唐，“……我忘了带，那、去买？” 　　宋唐拍拍额头，叹口气，“幸好发现得早。” 　　莫听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这其实是她考虑不周，都带了礼服和珠宝了，竟然会忘记带鞋。 　　“走吧，我们下去。”宋唐见她扁着嘴垂着眼，既心里发软，又觉得好笑，伸手揉揉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咱们别让小白等太久，好不好？” 　　莫听云赶紧点点头。 　　叶留白其实下午就一直在酒店的贵宾厅等宋唐，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儿干，还不如留下来看看能不能赶在他爸妈之前见到他唐哥的女伴呢。 　　听说是跟唐哥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青梅竹马什么的，他最喜欢这种了。 　　“宋先生，小姐下午好。”宋唐和莫听云一过来，贵宾厅的服务生就立刻上前打招呼，带他们去找叶留白，“三少就在这个包厢。” 　　宋唐伸手推开门，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道声音：“这局我要选个小明，轮都轮到我选小明了吧！” 　　这时宋唐敲了敲门：“叩叩——” 　　坐在沙发里的男生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俊秀中还有一抹青涩的脸，肤色是小麦色的，听说孩子刚刚军训完，没来得及白回来。 　　莫听云朝他笑笑，他愣了一下，然后有点羞涩地也冲她笑笑，紧接着他手机里传出几声催促：“喂！开始了！走啊，还傻在那里等回快乐老家吗？！” 　　叶留白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冲那边道：“我哥来了，有事儿，这把我不打了，对不住啊各位，我先撤了。” 　　队友：“我艹&*#&%*€——” 　　叶留白面不改色地关了游戏，队友的国骂瞬间消失不见。 　　莫听云忍不住说了句：“其实你可以打了这一盘再退的。” 　　“没事儿，都是我室友。”他摇摇头，又看向宋唐，问他，“唐哥，这位姐姐我该怎么称呼啊？” 　　宋唐伸手给莫听云倒了杯水，颇有点随意地道：“姓莫，莫听云，随便你怎么叫姐都行。” 　　叶留白就道：“那我叫云姐吧，听起来亲近。” 　　莫听云随宋唐叫了他一声小白，有点疑惑道：“你爸爸不是宋唐师兄么，怎么你叫他哥？这辈分是不是……” 　　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叶留白摸摸鼻子，“……也没比我大几岁，叫叔是不是有点老啊？” 　　宋唐在一旁接着慢悠悠地补了句：“他要是管我叫叔，就得管你叫姨，你可以么？” 　　莫听云一哽，半晌又忍不住反驳：“……我跟他家长又没什么关系，凭什么？” 　　“你辈分当然是跟我这边论的啊。”宋唐笑眯眯的应道。 　　莫听云：“……” 　　气氛顿时有点安静，叶留白吃了一下瓜，然后跳出来笑嘻嘻地打个圆场，介绍起这里的下午茶点心来。 　　“我们这里玫瑰司康和玫瑰慕斯都是招牌，云姐要不要尝尝？” 　　“好啊，还有别的推荐吗？” 　　“我个人觉得芦笋三明治卷和迷你椰挞也不错，来一份？” 　　“好，喝的要什么？” 　　“鸡尾酒有玫瑰玛格丽特，茶有玫瑰蔓越莓花果茶和英式大吉岭红茶，还有咖啡，你喜欢哪种？” 　　“鸡尾……” 　　莫听云鸡尾酒三个字都没说全，就被宋唐一口打断：“待会还要出去，酒就不要了吧。” 　　“哦哦，对，还是喝茶吧。”莫听云马上改口，“红茶吧，英式下午茶当然喝茶最合适。” 　　叶留白叫了服务生过来，等点心送来的时候，他和莫听云交换了联系方式，然后问她明天白天打算去哪里玩。 　　莫听云眨眨眼，扭头看一眼宋唐：“我想去逛故宫和长城。” 　　“光故宫你一天都逛不完，还想去长城？”宋唐笑了，摇摇头，劝她，“二选一吧，不然你后天肯定会累得起不来。” 　　莫听云一想也是，就挑了故宫，“长城后天再去好了。” 　　宋唐其实原本想带她去看一位朋友的画展，但听她还要去长城，就点点头应好。 　　由着她吧，展览下次再看也可以。 　　吃过下午茶，原本是要三个人一起出去逛的，结果叶留白原本要排练迎新晚会节目的小女朋友突然有空了，他急忙去赴约，就只剩了宋唐和莫听云。 　　车被叶留白开走了，不过酒店也有提供租车服务，但宋唐却问莫听云：“要不要坐一下京市的地铁？” 　　平时在容城莫听云就很少乘坐公共交通，出入不是开车就是打车，闻言点点头，“好啊，我体会一下。” 　　体会什么？当然是下班晚高峰时期的京市地铁交通有多么人挤人。 　　地铁站里到处都是人，莫听云和宋唐进的这个站，放眼看去，此时基本都是附近写字楼上班的白领，就算是国庆，不少人还要加班，背着包戴着耳机，满脸疲惫的站在等候的人群里。 　　她到处张望，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满脸期待，有的人神情麻木，每个人都不一样，又好像每个人都一样。 　　大家都很疲惫，在这个忙碌繁华的大城市里，为了追寻梦想也好，为了挣钱糊口也罢，都需要拼尽全力，才可以过得好一点。 　　莫听云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怜悯他们的，因为她从未吃过苦，没有体会过他们的难，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天真，一点都不像同龄人那么稳重懂事，可那是因为，她身边的每一位亲人和朋友，都没有要求过她一定要成熟懂事，像一个二十七岁的、马上就要而立之年的成熟女人。 　　她只需要在她的病人面前维持好可靠的、温和的形象就足够了。 　　而她的同龄人却大多数不是这样。 　　她们或许已经在职场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当了小领导，要有上级的派头，这样才能镇住下属，令其听从指挥； 　　或者已经慢慢成为家里的主心骨，父母有什么事都会找她们商量，给钱出主意，她们成为家里能说得上话的人； 　　又或者已经结婚，和另一半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正式当家做主，有了孩子，成为母亲，走进人生另一个重要阶段，担起更为沉重的责任和负担； 　　当然也有的人，没有结婚，也没有成为家里说得上的那个人，而是被原生家庭不断地吸血，父母也好兄弟也罢，都成了她们身上剥都剥不去的蚂蟥。 　　但以上，都与莫听云无关，除了从医学生变成医生的职业身份转变以外，她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就算为了工作方便搬出来独居，她也还是隔三差五就回去吃饭，跟以前读书住校时的时间安排一样。 　　她正在悄悄感慨，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戳了一下，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宋唐正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问道：“在想什么，准备COS沉思者吗？姿势不对，要不要我帮你？” 　　莫听云皱起鼻子，哼了声，然后又叹气，往他那边挪了挪脚，小声跟他说着自己的想法：“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吧，突然觉得很感慨，幸好我是我爸妈的女儿，不然日子不会过得这么轻松自在。” 　　宋唐一愣，“……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就是……看到大家的样子，觉得我和大家不一样……”她轻声说着话，脖颈微微弯着，眼睛看着地面上前面一个人的西裤和皮鞋，“我活得……太天真了，有些……不知人间疾苦，对不对？” 　　她说完，又叹了一口气，肩膀往下一垂。 　　宋唐看着她这副自我反思的模样，眉眼都低垂着，像是在思索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忽然间心里就是一揪，心脏像被一只手突然捏住，让他觉得疼痛的同时，有点呼吸不畅。 　　他忽然间想起她带他回母校参观的那天，他在图书馆的楼上，从窗户往外看，见她趴在水池边，用树枝去逗那只养在池里的乌龟，日光下的剪影都透着活泼和轻快。 　　没有谁在她这个岁数，还会这么做这么幼稚的事。 　　所以别人都是别人，只有她才是莫听云，他从小就手拉手一起玩到大的莫小云。 　　宋唐忽然间觉得自己被感性的情绪击中，眼圈有些酸/胀，他连忙仰起头，看着头顶的灯光，等这股情绪过去。 　　然后伸手抚上莫听云的脖颈，用手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脖子，轻声笑了一下，“这世上成熟稳重的二十七岁女郎太多，只有你最特别，阿云，我希望你能永远在生活中保持这份天真。” 　　我也会努力的、认真并且持之以恒的，保护你的这份天真，永远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做那个在广南村里被宠得人尽皆知的小女孩。 　　他刚说完这句话，莫听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广播提示说地铁来了。 　　门一打开，刚才的平静瞬间荡然无存，所有人都拥挤着往里走，莫听云不知道被谁搡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 　　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去拉旁边宋唐的手，等捉到他的手了，这才微微安下心来，松了口气。 　　可是眼见人太多，都快要挤不上了，她心里也着急啊，于是紧紧拉着宋唐的手，埋头跟着人往里挤，还把宋唐也扯了进去，他们刚挤上去，车门就合拢了。 　　莫听云立刻蛮得意的笑笑，刚想和宋唐显摆自己厉害，结果一扭头，哪里有宋唐啊，只有一个满脸幽怨的看着她的陌生小哥哥，“这位……小姐姐，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莫听云一愣，五指一张，手一抬，立刻就撒开了人家的手。 　　然后欲哭无泪的左右看看：“……” 　　夭寿啦！拉错人了！我们家宋唐哪里去了哇？！ 　　▍作者有话说: 　　宋唐：莫小云你真的太幼稚了。 　　小莫：？？？ 　　宋唐：但我希望你可以一辈子都幼稚。 　　小莫：呜呜呜宋唐你今天吃糖了吗？！ 　　宋唐：………… 第六十九章 [VIP] 　　莫听云进了地铁才发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就拉错了人, 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她特别不好意思地跟人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朋友，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被拉的小哥哥见她这样, 也连忙摆摆手, 安慰道：“没关系, 你快给你朋友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吧, 万一没挤上来, 你就要下一个站或者直接到目的地等他了。” 　　“哦，对对, 我、我给他打个电话……”莫听云连忙点点头，伸手在包里摸手机, 想要给宋唐打电话。 　　可能是见她有些手忙脚乱，刚才被她拉错了的小哥哥就伸手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来站自己的位置，“这里靠着栏杆，不那么容易摔，你小心点哦。”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 拥挤的人流里，在她慌乱失措时，得到这样一份善意，莫听云忍不住心里一暖，跟着镇定下来。 　　“谢谢。”她冲对方笑了一下, 然后倚着栏杆, 给宋唐打电话。 　　万幸的是, 宋唐也进了地铁, 就在同一个车厢，只是被人群挤散，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互相确认了对方的位置，俩人不约而同地松口气，宋唐嘱咐她：“你待在那儿不要乱动，我过去找你，很快的。” 　　莫听云连忙答应了，挂断电话后满心闲情地看看周围的人，支起耳朵听旁边的人聊天。 　　左边一对手挽手的小夫妻说着招聘的事，男方抱怨现在的大学生在学校学的东西已经和现在的主流脱轨：“他说的那些，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技术了，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教材还不更新。” 　　女方拍拍他大腿，安慰道：“总好过我节前最后一天面试的那个男生，我让他在电脑上画一条直线，他都画的手忙脚乱的，唉。” 　　莫听云听了，又偏一下头，右边是两个看起来是一起的女生，正讨论着娱乐圈的八卦，一个说我爱豆拿到了新代言，一个说我的新墙头上什么节目了我一定要追。 　　还有的人，戴着耳机把包抱在身前，靠在椅背或者栏杆，满脸疲惫不堪地昏昏欲睡。 　　之前跟她一起上车的那个小哥哥也是，拉着扶手，双肩包背在前面，低着头打瞌睡。 　　到处都是人挤人，莫听云一直等到地铁到了下一个站，有人上上下下人群开始流动时，才看到向她走过来的宋唐。 　　她赶紧朝他挥挥手，小声叫他：“宋唐，我在这里。” 　　宋唐刚走到她跟前，她就发现自己后面空了一个座位，话都来不及说，连忙将他拉过去，先占了个位置，然后她自己过去拍拍小哥哥，还是小声地叫人：“小哥哥你醒着吗？” 　　对方一个激灵抬起头来，看见是她，就问：“你朋友还没找到吗？” 　　莫听云摇摇头，笑着道：“我朋友过来了，刚才谢谢你啊。” 　　顿了顿，见对方有想要说话的意思，连忙又道：“有个空座，你过来坐吧。” 　　小哥哥一愣，目光往她身后看过去，就见一位穿得一身黑的青年男士正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他觉得对方有点面熟，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于是也笑笑，对莫听云道：“我不用了，你坐吧，女士优先。” 　　莫听云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们很快就下了，你坐啊。” 　　见他们互相谦让，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再这样谦让几个来回，下一站就到了。” 　　俩人顿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都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样子实在太搞笑了，宋唐没忍住，又笑了声，然后对小哥哥认真邀请道：“你来坐吧，我们真的没几个站就下了，看你应该也是忙了一天？坐下来好好休息，刚才多谢你帮了我朋友。” 　　莫听云闻言点了一下头，附和道：“完全说出了我所想。” 　　最后小哥哥还是盛情难却，在宋唐让开的空座上坐下，他刚坐好，下一站就到了，又是一阵上上下下，这一次上来的，好多人看起来更像是游客。 　　宋唐一边将莫听云拉到自己身边来，让她站在贴着门边的角落，自己挡在她前面，隔开了拥挤的人群，一边告诉她这附近有什么可游玩娱乐的地方。 　　莫听云这次站着就舒服了，宋唐尽力的给她隔出了一块还算舒适的空间，即便她只要往前迈一步就会贴近他的怀里，但她依旧很高兴。 　　至少他在这里时，她是觉得安全的。 　　她贴着车厢壁，摸出手机来刷微博，宋唐头一低，就看见她飞快的划动屏幕浏览着游戏超话里的帖子，然后停留在一条帖子上，点开了大图。 　　然后抬头问宋唐：“你要不要换新的电动牙刷，我送你一个啊？” 　　宋唐闻言立即露出一张了然的笑脸来，“你那个游戏又出新周边了？” 　　“联名款啦。”莫听云举起手机，让他看图片，“怎么样，有牙刷，还有牙膏，一套可以用很久了，给你整一个？” 　　宋唐还是觉得费解，“你这游戏怎么什么都有？文具、摆件、首饰，现在连牙刷牙膏都有了？” 　　这样每个玩家得花多少钱在上头啊？ 　　莫听云呵呵两声，“何止啊，鞋子都有，就是太丑了，还要四五百，我才不买，出个高跟鞋都比出运动鞋好看。” 　　她一边吐槽，一边还要找图片给宋唐看，以佐证自己说得没错，“你看看，是不是不太好看？” 　　宋唐低头看了一眼，嗯了声，“是不太适合你，可能别人穿着会好看。” 　　说着又啧一声，故意逗她：“看来还是对四个野男人爱得不够深，要不然就算自己不适合，也会买来收藏，给人家冲一下销量，你说是吧？” 　　这人懂得真多，连粉丝冲销量都知道。 　　莫听云哼哼两声，没好气地应道：“你这样的做法，叫溺爱好吗？！” 　　哪有这样什么都买单的，那样会惯坏狗游戏官方的！ 　　宋唐哦了声，低头见她又把手机转过来，双眼带着询问的看着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粉色的牙刷，你觉得我适合么？” 　　“这有什么关系啦，粉色又不是女孩子的专属。”莫听云哎呀一声，“我买四套，你一套我一套，奶奶和外婆再一人一套，不是刚刚好么？” 　　“我们用一样的牙刷好不好？”她双手合十，“买了不用会浪费的。” 　　宋唐皱着眉头看看照片，“……你确定是四套，不是八套？还有四套牙膏。” 　　“哦哦，对，那个也要，不过牙膏是刚需，可以用很久啦。” 　　好家伙，还真的打算连牙膏一起买，加起来十几支牙膏，宋唐只要想想就觉得眼前一黑。 　　可是他又想到那次她跟自己哭唧唧地说这是她释放压力的唯一渠道，虽然当时她的表情假模假式的，连眼泪的影子都没见到，但他还是忍不住心软。 　　“行吧，跟你用一样的牙刷。” 　　他应完，又叹口气，“哪有你这样强买强卖的，这算什么，算强制爱？” 　　他自己说的，没什么感觉，莫听云听了却噫了声，“你别瞎说，怎么就叫强、强制爱了……” 　　强制爱这个词是有颜色的好不好？！ 　　她抿着嘴，强调道：“这最多算偏爱啦，你看我不都别人买东西，只给你买了。” 　　她抬着脸，信誓旦旦地说着话，每一个字都撞进宋唐心里去。 　　偏爱啊，原来她是这样定义偏爱的，宋唐哑然，只觉得她的思想世界简单到有趣。 　　但又不可否认，她说的都是事实。 　　宋唐忍不住伸手揪了揪她的脸，掐着她脸上的肉捏了捏，笑话她：“你歪理怎么从小到大都这么多？” 　　莫听云扭头甩开他的爪子，低头一边支付订单，一边反驳他的话：“怎么是歪理，我明明是在陈述事实。” 　　“人的感情都是有偏向性的，在游戏和你之间，我就是偏心你啊！” 　　宋唐听了，灵机一动，问了那个死亡问题：“游戏和我，非要选一个的话，你选哪个？” 　　莫听云应得那叫一个痛快：“当然是选你啊！”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游戏怎么能跟你比呢，你就是最重要的崽！” 　　说完还踮起脚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听听这话，宋唐都忍不住直咋舌，这张嘴啊，看来她没早恋还真是她没看上人家，要是看得上，早就把人哄来不知道早恋多少回了。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广播说已经到站了，便又拍拍她头顶，“走了，快带着你最重要的崽出站。” 　　莫听云听了就嘻嘻直笑，哪有人自己这么称呼自己的。 　　出了地铁站，对面就是商场，俩人吃了点东西，然后去买鞋。 　　去的一家知名鞋履品牌专卖店，店里没几个客人，播放着轻缓的音乐，导购们有的懒散的靠在收银台边闲聊，有的在整理货架，将每一双鞋都重新摆一下。 　　所以莫听云和宋唐推门进去的时候，立马迎上来两位导购，都很热情地招呼道：“先生小姐，有什么需要？” 　　“我们新出的xx系列您要看看吗？”接着就是一顿介绍。 　　可这种热情莫听云实在不太喜欢，整个人都有点拘束，耐着性子等她们说完了，这才道：“我想自己先看看，有需要再叫你们，可以吗？” 　　“好的，您随意。”导购闻言笑着应了声，又去看宋唐。 　　宋唐也不需要她们的介绍，只说自己是配女士进来的，一副你们不用管我的做派，两位导购就知趣地离开了。 　　莫听云沿着货架一双鞋一双鞋地看过去，在脑海里回忆小黑裙的款式，思索该搭什么颜色的鞋比较合适。 　　渐渐的，她跟宋唐就分开来走了。 　　宋唐饶有兴致地看着每一双鞋，尖头的圆头的，又或者是凉鞋，鞋跟高的低的，粗的细的，鞋面上的装饰，其实都有不同，看起来都还不错。 　　他在脑海里描绘出一个穿着某双鞋的摩登女郎的形象。 　　然后看到一双银色的尖头细高跟，鞋口镶嵌着均匀硕大的珍珠，灯光照射下来，珠光熠熠生辉，既不低调，也不过分高调。 　　他忽然间想起，之前有一次她去他那儿，刚进门没多久就被办公室的电话叫回去，走的时候太着急，没来得及换鞋，她的高跟鞋就落在了他那里。 　　那也是一双银色的高跟鞋。 　　“阿云。”他抬头冲不远处的莫听云叫了声，“你来看看这双鞋。” 　　莫听云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立刻就转身走过来。 　　一位导购也跟了过来，她甚至比莫听云更早看清宋唐手里拿着的那双鞋，立刻上前介绍道：“先生的眼光真好，这双是我们新推出的星光系列里最受欢迎的一款了……” 　　于是莫听云还没来得及看清鞋子的具体模样，就先听了满耳朵的鞋子简介，然后是导购撺掇她试鞋的话：“这双鞋看起来和女士特别相配，肯定会衬得您皮肤更加白皙呢！” 　　她甚至还撺掇宋唐帮莫听云试鞋，理由也很像那么回事，莫听云的上衣领口有点宽，自己试鞋的话难免要弯腰，“如果先生您肯帮忙，就没有走光的风险啦！” 　　宋唐&莫听云：“……”简直让人无法拒绝。 　　于是宋唐忍着笑，对莫听云道：“导购小姐都这么贴心提醒了，咱们照做？” 　　莫听云抬手蹭蹭鼻子，有点拘束，“……其实我自己可以的。” 　　“坐下吧，我来帮你。”宋唐说完，笑出了声，“来来来，让我试试伺候你穿鞋什么感觉。” 　　反正以后总会有做这种事的时候，早点熟悉熟悉流程也未尝不可。 　　这样一想，他甚至都有点迫不及待了，拉着莫听云就让她坐，“来吧姑奶奶，让我回报一下你平时给我氪的金。” 　　他一句玩笑话，让莫听云忍不住笑出声来，立刻也就不紧张了，往换鞋凳上一坐，然后仰着头问他：“然后呢？” 　　“然后你脱鞋啊。”宋唐应道，接过导购小姐递给他的肉色丝袜，拆开包装。 　　然后蹲下来，看着她翘着脚趾的白生生的脚，一边膝盖往下一沉，姿势就变成了单膝跪地。 　　“来，先穿个袜子。” 　　莫听云看着他低头帮自己穿袜子的姿势，忽然间忍不住有点脸红，还从来没有人帮她做过这样的事呢。 　　丝袜穿好之后，宋唐这才伸手握住她的一边小腿，轻轻一托就拉了起来，然后将鞋子给她穿上。 　　“来，起来走走，看看合不合适。”他说着站起身，又弯下腰，把手伸到她的眼前。 　　莫听云全程都抿着唇，觉得既羞涩又新鲜，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的，当她抬起头，就看见他眼底自己小小的影子。 　　那么温柔，却又陌生，将她记忆里最熟悉的宋唐覆盖。 　　他早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莫听云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于是面对他时，她忍不住羞涩起来。 　　她想说自己起来吧，可宋唐却没有给她任何机会，手掌上下动动，声音带笑地催促，“起来呀。” 　　“……哦。” 　　莫听云只好将手递过去，搭在宋唐的手掌上，他的手指轻轻蜷缩，就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 　　温暖，干燥，算不上柔软，莫听云察觉到他掌心的茧子。 　　她走了两分钟，鞋子试好了，挺合适的，宋唐问道：“那就这双？” 　　莫听云点点头，模样格外乖巧，“……好呀。” 　　宋唐见状又蹲下来，伸手去托她的小腿，“我帮你把鞋子换回来。” 　　“……哦。”莫听云没有阻止他，反而双手往后一摆，撑在换鞋凳上，抿着唇，笑看他的动作。 　　先脱了鞋和袜子的那边脚，被他放在了他跪在地上的那边腿上，她白皙的脚摆在他黑色的西裤上，黑与白，看起来充满了禁欲的色彩。 　　她翘了翘脚趾头，叫他的名字：“宋唐。” 　　宋唐嗯了声，低着眼，专心脱她另一边鞋，有一绺头发从他额前垂下来。 　　“怎么？”他问。 　　莫听云就看着他，小小声地问：“你以后会这样给别人穿鞋么？” 　　宋唐闻言动作立刻一顿，心跳猛地加速起来，她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 　　他心里疑惑得要命，面上却十分镇定，抬起头来，笑吟吟的对上她的视线，“当然会啊，未来的宋太太会专享这一项服务。” 　　他说得理所当然，这也是应该的，莫听云很明白。 　　丈夫对妻子如何细致入微地体贴，都不为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就不那么高兴了，明明买到了合适的鞋子，应该高兴的。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章 [VIP] 　　莫听云在闹情绪。 　　这是她来京市第二天的早晨, 宋唐得出的结论。 　　在酒店餐厅吃早餐的时候，他给她拿了蛋挞，然后跟她说吃快点，不然待会儿去了故宫要排很长的队才能进去。 　　如果是平时, 她肯定会说一句那就快点, 毕竟她昨天还兴致高昂地计划要去看展。 　　可是今天当他提及这个话题时, 她只是低着头, 慢腾腾地喝着碗里的银耳汤, 没精打采的应了句：“实在不行就不去了呗。” 　　不咸不淡的语气, 跟昨天的期待满满截然相反。 　　宋唐愣了愣，问道：“阿云, 你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昨天睡觉没睡好，还是着凉了？” 　　莫听云喝豆浆的动作顿了一下, 摇摇头，“……没事的。” 　　宋唐以为她是没睡醒，就没多问，等吃完早餐往外走的时候，还特地想帮她提着小背包。 　　但被莫听云拒绝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我帮你。”他像平时那样应道。 　　莫听云又摇摇头, 这次声音放重了一点，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我自己来，宋唐，我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依赖你。” 　　倘若依靠他成为了习惯, 以后一旦失去他的帮助, 她能怎么办呢？ 　　昨晚她翻来覆去想了好久, 忽然惊觉, 这才没过多久，半年都不到，她就已经习惯了事事都有他帮忙的状态。 　　这太危险了，她必须做出改变。 　　这时候宋唐觉得有点奇怪了，“……可是、平时我也帮你提包，不是么？” 　　他现在简直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完全没搞明白莫听云为什么突然会这么想。 　　莫听云耐着性子给他讲自己的想法，然后有些感慨地叹口气，“我们早就长大了，是应该保持一点距离的。” 　　他们迟早都会疏远，有了各自的伴侣之后，会有各自不同的生活重心，慢慢就会从形影不离变成普通朋友。 　　宋唐听完，一阵哑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莫听云的话，半是无奈，半是懊恼。 　　懊恼于自己昨天的话，竟然促使她这么快就开始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过于亲密，也无奈于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想法竟然是他们需要开始保持距离了。 　　就不能干脆更亲密一点？ 　　他心里有点难受，憋闷得很，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沉重得让人烦躁。 　　可是莫听云还在说：“虽然我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以后你有了女朋友，我们还这样，她肯定会很膈应的，你昨天给我穿鞋这种事，以后就不要做了吧，抱歉啊，是我没想到这点……” 　　她絮絮叨叨的，宋唐越听越想抽自己嘴巴子，叫你昨天嘴贱去逗她！ 　　她还没开窍呢你就逗她，石头不砸你的脚砸谁的？ 　　宋唐心里直叹气，扭头去看她的脸孔，见到她沮丧的神色，心里又一痛，刚想安慰她，就听她有点哽咽地说道：“宋唐你为什么不是女的呀，要是女的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宋唐：“……”赶紧的，毁灭吧，我不想活了：） 　　我要是女的，我同意咱们在一起，你爸妈都不会同意啊大傻子！ 　　莫听云扁扁嘴，一挥手，“算了，这个事实没有办法改变。” 　　顿了顿，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走路的脚步都停了，扭头看着宋唐，表情忐忑，“但是……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宋唐眉头一跳，心里对她想要说的话根本不抱那方面的希望了，但求她不要气死他就行。 　　他抬抬下巴，丧丧地应道：“你说。” 　　莫听云抿着唇，盯着他，目不转睛，“就是那个……之前你卖宣传画得到的一年份鸭舌，我还可以吃吗？” 　　宋唐：“……”你他妈就光惦记这个？？？ 　　你就不能惦记惦记我吗？我有这么差，差到你宁愿去相亲也不考虑一下我？？？ 　　这个念头浮上来的那一刻，宋唐只觉得自己悲从心来，要不是定力够好，他就要被莫小云气哭出来。 　　他心里的气憋成一团，恨不得捉住她的肩膀，使劲地摇晃她，将她这些不对的想法全部晃出来！ 　　然后他再手动给她塞些对的进去！ 　　他心里恼莫听云恼得要命，觉得他们简直白在一起玩这么多年了，一点默契都没有，根本不想搭理她，还想吃鸭舌？吃屁去吧你！ 　　可是被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又很没骨气地点了点头。 　　莫听云见他点头了，松口气，脸色好了点，认真的夸奖他：“宋唐，你真是个好人。” 　　宋唐：“……” 　　他已经被她气到快要自闭了，沉默了半天，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走吧，别浪费时间。” 　　他的声音有点低哑，和平时不太一样，莫听云歪头看了他一下，又扶着太阳帽的帽檐看看头顶的太阳。 　　然后从背包里摸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宋唐无力地摆摆手，暂时不想和她说话。 　　俩人从这时候就开始沉默，沉默地上了预约好的车，沉默了一路去到故宫门口，跟叶留白会合。 　　“云姐，唐哥，这边！”他远远的朝他们挥手。 　　莫听云见到，也笑着和他挥了一下手，然后对宋唐道：“宋唐，我们过去吧？” 　　宋唐点点头，下意识地关照她：“小心点，人多。” 　　刚说完，他又想起刚才莫听云说的那些什么要和他保持距离的话，心里一堵，立刻又闭上嘴。 　　莫听云对此恍若未觉，只是开心地点点头，快步向叶留白走去。 　　和叶留白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娇小女生，头上别着一枚钻石珍珠发卡，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格外显眼，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梨涡，乖巧地跟着叶留白叫她云姐。 　　莫听云笑盈盈地问：“小白，这就是你的女朋友吗？好漂亮。” 　　“这是苏梨，我女朋友。”叶留白介绍了一句，又抬起他和苏梨十指紧扣的手，晃了晃。 　　莫听云忍不住笑起来，她记得宋唐说过，叶留白的女朋友还没成年的，真是一对登对的少年人，甜蜜到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等宋唐也走近过来，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四个人就排队进了故宫。 　　节假日的故宫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参观的人群，甚至于莫听云和苏梨在拍照的时候，还有导游挥舞着小旗子从她们面前经过，拍个照都要抓紧时间才行。 　　进去到展馆之后没多久，宋唐就不见了，莫听云转了一圈没见到人，给他发信息，才知道他去看《清明上河图》了。 　　苹果糖：【人太多，我先去书画馆，你跟着小白他们别走丢了，参观结束之后在神武门会合。】 　　莫听云没想到宋唐这次就这么不管她了，直接就单独行动，顿时心里有点委屈。 　　可是想到自己的打算，她又有点蔫了吧唧的，没敢抱怨他的“狠心”。 　　叶留白这是过来了，晃着手机，“云姐，唐哥给我发信息说他去书画馆了，让我和阿梨带着你，我们给你做讲解和导游啊，这儿我俩都来了N多回了。” 　　苏梨也点点头，“嗯嗯，一年起码来四五回，这地儿我俩熟着呢，保管讲起来不比别的讲解员差。” 　　多亏了他们俩，莫听云才没有继续郁闷下去，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展馆的每件展品上。 　　直到去文创商店买东西，她看着那些漂亮可爱的钥匙链犹豫不决，下意地就问：“宋唐，你说哪个好看？” 　　问完了，身边无人应答，她这时才想起来，哦，宋唐没和她一起走。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他没有在自己的身边。 　　巨大的失落感和不适瞬间击中了她，让她有点惶惶然，购物的欲/望霎时间就消失了。 　　她什么都没有买，很快就离开了文创店，叶留白见她空着手，还问道：“云姐，没看中的东西吗？” 　　莫听云沉默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参观她的兴致都不高，所幸也已经浏览得差不多了，又没吃午饭，叶留白就道：“我们去餐厅吃点东西吧，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苏梨也点点头，挽着莫听云的胳膊，“云姐，我们去吃网红雪糕啊，吃完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化妆，美美的参加宴会啊！” 　　听到雪糕，莫听云的兴趣总算又来了一点，跟他们一起朝坤宁宫的方向走去。 　　坤宁宫在御花园前面，经过御花园，就是他们约好会合的神武门。 　　莫听云正犹豫要不要给宋唐发信息叫他一起吃饭，他的信息就先发过来了。 　　苹果糖：【我在坤宁宫这边的故宫餐厅，快要排到了，你们快点过来。】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叶留白和苏梨，苏梨还哇哦一声，开玩笑道：“云姐和唐哥真是心有灵犀啊，我们刚说要去吃东西，唐哥就已经排好队了，真厉害！” 　　莫听云下意识地笑了起来，可是没过一会儿，她的情绪又开始低落了下去。 　　见她看起来已经累了，叶留白和苏梨加快了脚步，几个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宋唐在餐厅门口买雪糕，刚付了钱，转身就看见他们三个过来，忙招招手：“阿云，过来吃雪糕。” 　　网红的脊兽雪糕，造型是一个萌萌的小狮子，一共四个颜色和口味，褐色的巧克力味、粉红色的桃子味、白色的牛奶味和黄色的芒果味。 　　宋唐把雪糕递到莫听云跟前，“快选一个，要拍照就赶紧，速战速决，天热化得快。” 　　莫听云哦哦两声，选了个芒果味的，然后苏梨挑了个牛奶味的，剩下两个宋唐和叶留白随意瓜分了，大家也不是为了它有多好吃，主要还是拍照。 　　拍完照吃完雪糕，恰好轮到宋唐排的号，几个人进去，各自点了套餐，莫听云要了份烧汁杏鲍菇，宋唐要了份土豆烧牛腩。 　　吃饭的时候，宋唐看一眼她的餐盒，给她夹了两块牛腩放过来，“这个牛腩味道还行，你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莫听云的心情忽然之间就晴朗了起来。 　　她一边吃着牛腩一边点头，“是好吃的，你也试试我这个。” 　　说着给他夹几块杏鲍菇过去。 　　从刚才见面就感觉到有点蔫的人，又重新变得精神起来，她的快乐来得如此简单。 　　宋唐忽然间就有点后悔，刚才不应该丢下她自己去看书画的。 　　从神武门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三点半了，他们都赶着回去，特别是叶留白和苏梨，他们要回去做造型。 　　莫听云有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看高高的宫墙，“……都没有参观完全部宫殿。” 　　宋唐这次没有再和她闹情绪，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温声安慰道：“下次放假我们再来好了。” 　　莫听云点点头，仰着脸看向他，“我们也要做造型吗？” 　　“穿晚礼服就好，我们又不是主角。”宋唐摇摇头，又问她，“要不要去公园……” 　　他顿了顿，“算了，来不及，我们也回酒店去吧。” 　　莫听云哦了声，跟着他就去找地铁站，一起回了酒店。 　　因为晚宴就在酒店的二楼举办，莫听云和宋唐的时间相当宽裕，他们甚至还各自睡了半个小时迟来的午觉，然后才去沐浴更衣。 　　莫听云要化妆，花的时间稍长，她开门出来的时候，宋唐已经等在外面。 　　他一身黑色的合身西服，领带系得端端正正，正上半身斜靠在墙边，双眼出神地把玩着衬衫袖子上的方形蓝宝袖扣。 　　“嘚嘚——” 　　几声清脆的高跟鞋声传来，宋唐回过神，看见莫听云站在她的房门口。 　　经典的黑色V领小黑裙，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雪白肌肤，钻石项链还有个水滴状珍珠吊坠，正好贴在一抹弧形的边沿，让人不由自主地将视线集中在那里，散发着淡淡的诱惑。 　　耳朵上是配套的耳线，花朵性状的铂金耳钉中间镶嵌一颗小小的碎钻，耳线的末端是和项链同样的水滴状珍珠，轻轻地在她卷曲的长发旁边摇晃着。 　　宋唐的视线往下，掠过她曲线纤细的腰，划过线条匀称优美的小腿，落在昨晚他们一起挑选的那双银色高跟鞋上。 　　摇曳生姿，他的脑海里出现这个词，忍不住惊叹这双鞋与她令如此相衬，比他想象的，要美得多。 　　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新鞋穿着舒服么，合不合脚？” 　　莫听云动了动脚，点点头，“还行，挺软的。” 　　“那就好，走吧，快到时间了。”宋唐松口气，示意她跟上。 　　从楼上下去，走出电梯，正对面就是宴会厅入口，莫听云忽然有点紧张起来。 　　这种阵仗，没见过啊。 　　宋唐屈起胳膊，笑着向她示意，“我的女伴小姐，屈尊挽一下我的手？” 　　他今天之前打算的都是他牵着她的手进去，可是经过今早她的那些话之后，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就成了这样。 　　莫听云点了一下头，有点腼腆地伸手挽上他胳膊，由他带着进入宴会厅。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到处都是衣香鬓影，脂粉的香气充斥在这里的每一寸空气当中。 　　宋唐目不斜视地带着莫听云往前走，一直走到叶为先夫妻俩跟前，“师兄，嫂子，我们来了。” 　　方锦绣正在和别人寒暄，闻言连忙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依在宋唐身边的年轻姑娘，笑道：“这就是小云吧，听宋唐提起你好多次了，我是小白的妈妈，你们今天去玩，小白有没有好好招待你？” 　　莫听云忙喊了声嫂子好，又跟她夸叶留白，“多亏了他，不然我在故宫里就只能走马观花随便逛逛，他给我讲了不少的东西呢，倒是劳累他了。” 　　方锦绣听了就笑呵呵地点头，“他喜欢那些，能跟你讲那些文物的事，他不知道会多开心，小孩子有什么累不累的。” 　　寒暄完之后，她又交代宋唐照顾好她，“今天太忙，等明天，我和你们师兄做东，咱们几个聚聚。” 　　宋唐随意地点头应道：“您忙就是了，我们随意。” 　　说着又带莫听云去认识其他人，现场有不少人都认识宋唐，而且关系都不错，对着他带进去的莫听云，也是笑脸相迎，总的来讲，莫听云觉得体验感还可以。 　　宴会正式开始，是在莫听云和宋唐进场二十分钟之后，按照套路，先是叶为先和方锦绣上台感谢大家来参加叶留白的成人礼，然后是开场舞，莫听云认真看着，见他果然邀请了苏梨，就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宋唐扭头看她，低声问：“待会儿要不要跳舞？” 　　莫听云想了想，摇摇头，“不喜欢。” 　　会是会一点交谊舞的，但是她不喜欢跳舞。 　　宋唐点点头，“那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莫听云点点头，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这个我喜欢。” 　　“你啊——” 　　宋唐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领着她往餐台走去，经过一群衣着华丽浑身上下blingbling的千金小姐时，莫听云忽然侧了一下头。 　　她听见有人在议论宋唐：“哎，那不是蔡二你喜欢的宋画家吗？” 　　“今天是叶留白的好日子，他肯定会来的，看起来……也没有蔡二你说的那样晒得残了嘛，你不会是让方三小姐给骗了吧？” 　　“哈哈哈，你不是说要拿下宋画家做裙下之臣的吗？” 　　“你们胡说什么，那只是我没兴趣了而已，什么骗不骗……” 　　“哎，你们说宋画家今天带来的是谁？” 　　莫听云好奇地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位穿着宝蓝色礼服裙的小姐向她看过来，脸上挂着一抹不耐烦，还有毫不遮掩的嫌弃和鄙视。 　　她倒没觉得恼，也没觉得被人看低了，毕竟以后大概率不会见面的人，对方的态度怎么样完全不要紧。 　　她主要就是好奇，揪了一下宋唐的衣服，小声问：“宋唐，那些人认识你哎，你认识她们吗？” 　　宋唐头也没回，淡淡的应道：“不认识，都是不相干的人，也不必认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一章 [VIP] 　　宴会厅的一角设有餐台, 点心都格外精致，莫听云甚至看见有小熊模样的慕斯蛋糕。 　　她拿了一个，端着碟子刚转身，就看见洛栖走了过来。 　　洛栖也穿着一身黑色的晚礼服, 不过和莫听云的款式不同, 如果说莫听云身上这件只是小诱惑小风情, 那她身穿的这件深V大露背礼裙, 则是将熟女的性感魅力展示得淋漓尽致, 每走一步, 都摇曳着惑人的美。 　　“洛小姐，又见面了。”她笑着先开口和洛栖打了招呼, 并且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洛栖的脸色。 　　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和莫听云印象里的略微苍白不同, 今天她的脸孔气色极好，眉目舒展，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应该是已经恢复过来了。 　　“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莫医生才比较合适？”她走到莫听云面前，歪了一下头，朝她眨眨眼。 　　莫听云闻言立刻笑起来, 从善如流地改口，“洛栖姐。” 　　顿了顿，又关切地询问：“最近身体怎么样，感觉还好吗？” 　　“很好。”洛栖点点头，走过去取了一个碟子, 也夹走一块小熊蛋糕, 笑着应道, “休息了一个月, 真的有效，我再开始工作的时候，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 　　“后来我去医院复查了一次，一切都正常。”她说到这里，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跟莫听云道歉，“那次的事，麻烦你们了，还连累了宋唐跟我上热搜，真的是……早知道就不做这种蠢事了。” 　　她摇头自嘲地笑笑，眉眼却没什么变化，看起来还是十分轻松自在。 　　于是莫听云便知道，她当初所求之事应该是没有如愿的，而她应当也已经快刀斩乱麻地了结了这件事。 　　“以后都会好的，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傻事呢？”莫听云笑眯眯地应声，“前些天我妈还说我呢，我小时候就是眼光太高，看不上学习成绩比我差的，要不然我早恋一回，指不定已经嫁出去了。” 　　洛栖闻言哈哈笑了两声，“要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宋大画家就该哭了。” 　　她可是知道的，宋唐和莫听云整个中学和大学时代都是分开的，也就今年才重逢。 　　想想吧，如果重逢之后发现自己对小青梅存了别的心思，偏偏人家又已经罗敷有夫，这该是怎么样的人间惨剧啊！ 　　莫听云听了一愣，看一眼餐台另一边被别人叫住说话的男人，“……宋唐？关他什么事？” 　　洛栖抿唇轻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得到她的欣然应允后，招手叫来侍者，给她拿了一杯皇家基尔。 　　“这个度数不是很高，只有十几度。”洛栖把酒递给她，不忘叮嘱，“不过你不要喝太快，很容易上头的，在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喝醉比较安全。” 　　莫听云点点头，看看手里的杯子，长柄郁金香杯，杯口往里收窄，经香槟和黑加仑利口酒调和的酒液颜色看起来像可乐，她喝了一口，觉得比香槟还好入口，甚至有点像汽水。 　　“我知道你为什么让我不要喝太快了。”她忍不住笑起来，摇摇头，“果然这世上有些东西看起来无害，实则……” 　　她眨眨眼，洛栖就也跟着笑起来，都懂都懂。 　　这时宋唐已经结束和友人的交谈，领着对方一起走过来，和洛栖打过招呼后，又介绍莫听云。 　　莫听云和对方打过招呼，视线重新放在宋唐脸上，笑得有点腼腆，“宋唐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好了，我在这里坐坐，跟洛栖姐说说话。” 　　友人方才的确叫宋唐一起去认识几位美院如今颇为崭露头角的年轻画家，好交流交流创作的心得体会，只是宋唐有些不放心莫听云。 　　她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他当她是小孩子，总怕她被人欺负了。 　　但其实莫听云可以很好的应对这样的场合才是，他想，他应该信任她的。 　　于是点点头，“我去那边和人说话，你有事就来找我，注意安全。” 　　莫听云点点头，认真应好，又听他拜托洛栖照顾他，都安排好了，这才跟朋友离开这里。 　　洛栖转身看着他走远了，才回头对莫听云笑道：“要是也能有一个人这么操心我就好了。” 　　莫听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笑了笑，“会有的。” 　　她们坐的地方在宴会厅的角落，原本没什么人光顾的地方，因为洛栖在这里，不断有人过来打招呼，倒显得热闹起来。 　　送走一位过来打招呼的电视台的主持人，又迎来苏梨和她的小姐妹，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孩子，有的还在念高中，最大的一个也才大二，正是含苞待放最好年华的模样。 　　洛栖明显对她们要温柔和气得多，不仅给她们签名，还跟她们合照，大大方方的，有求必应。 　　苏梨坐在莫听云旁边歇脚，看着小伙伴们跟洛栖玩自拍，扭头跟莫听云咬耳朵：“云姐，你知道洛栖姐的事儿么？” 　　莫听云点点头，“知道一点。” 　　“那上次她上热搜……你也知道？”苏梨问道，手指头抠了抠她裙子上的亮片。 　　莫听云又点点头，苏梨见状露出一个有些生气，又有些遗憾的表情，声音更加压低了些许，“哼，蔡家活该，洛栖姐这么好的人他们都欺负。” 　　莫听云一愣，“……蔡家？” 　　这个姓，刚才好像也听到过？ 　　她转头朝自己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之前遇到的那几位扎堆议论宋唐的千金小姐已经散了。 　　“这个蔡家……是不是有个二小姐？”莫听云小声地向苏梨求证。 　　苏梨连连点头，伸手抓住莫听云的手，应道：“蔡二早几年的时候看上过唐哥，狠追了一阵，逼得唐哥又回安市去了，闹得很难看，还是方姨出面才调停的，这事儿我们别墅区里的都知道。” 　　说着面色微微一整，变得认真起来，“蔡二这个人，跟我差了十岁，所以我没跟她玩过，不过听家里的哥哥姐姐说，她很疯的，要是被她盯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以前觊觎过唐哥没成功，现在见到你和唐哥在一起，说不定会来找你麻烦，你要小心点才好。” 　　“千万别落单，碰到她也别正面冲突。”苏梨刚说到这里，她的小伙伴就要走了，招呼她一起离开。 　　她便匆匆留给莫听云一句：“云姐，有事儿你就找我，或者找小白。” 　　莫听云点点头，安抚她道：“知道了，我会小心行事随机应变的。” 　　苏梨这才跟着小伙伴往另一边走去，跟来找她的叶留白会合，小情侣又打闹起来。 　　“麻烦给我一杯玛格丽特。”洛栖这时觉得渴了，招手叫来侍者，重新要了杯酒。 　　莫听云见状，也跟着要了一杯皇家基尔。 　　“少喝点，第几杯了？”洛栖问了句。 　　她眨眨眼睛，“第四杯，还好吧，没上头。” 　　见她的确面色无异，洛栖这才放心，她抬手将颈边的发丝拨回脑后，问莫听云：“刚才看你跟苏小姐咬耳朵，聊什么呢？” 　　“聊蔡家的事。”莫听云没有瞒她的意思，直言道，“听她说蔡二小姐追求过宋唐。” 　　洛栖哦了声，“是有这么回事，我第一次跟宋唐合作的时候，蔡润生就跟我提过，想让我给她和宋唐牵条线，她还请我吃过饭，想问宋唐的联系方式，我没搭理她。” 　　莫听云觉得奇怪极了，“宋唐就是个画画的，就算画的再好，长得再好看，也不至于让蔡二小姐惦记这么多年吧？” 　　看着她满是好奇，甚至还有点天真的双眼，洛栖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嗓音愉悦：“当然不只是惦记美色啦，只有你才觉得宋唐是个普通画画的，这里的人可不像这么想。” 　　莫听云眨眨眼，“……怎么说？姐，你快给我讲讲，我到时候回去好跟我妈他们吹……呃、吹牛。” 　　吹逼这个词现在说出口不太合适，有损形象。 　　洛栖哈哈笑了两声，举着酒杯和她碰碰，娓娓道来地跟她解释道：“第一呢，他跟叶家方家的关系都很好，蔡家当时有一个很大的项目，想找方家一起干，方家大少没答应，蔡润生和蔡二希望通过宋唐，走走方三小姐的路子，因为方三小姐有方氏百分之五的股份，有权提出和蔡家合作，只要她肯出头，方氏怎么都会考虑一下这事儿。” 　　莫听云疑惑，“……可是、宋唐跟师兄关系好而已，让他找嫂子……呃、怪怪的。” 　　可能是在医院听过见过的伦理剧本不少，莫听云很容易就想歪了。 　　洛栖笑了声，“你是不是傻，宋唐跟叶教授关系好，叶教授跟方三小姐伉俪情深，吹枕头风你懂吧？” 　　莫听云：“……”哦，原来是这样啊，对不起，我想多了。 　　她蹭蹭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洛栖又咯咯笑了几声，然后继续道：“第二呢，宋唐也不仅仅是画家，他还入股了动画公司，五色未来这个公司你可以查一下，创始人听说是宋唐的学弟，前年他们制作的《古画游记》和《古墓奇缘》两部番剧上线，都挺出圈的，我还去配过音，钱给的很大方哦。” 　　顿了顿，她抿着唇不怀好意地笑笑，“要我说，你以后有机会，该好好查查他的家底，省得他背着你藏私房钱。” 　　莫听云正听八卦呢，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愣了一下，随即脸孔上飞起一抹红云，“……哎、我查他私房钱……这关我什么事，不了不了。” 　　她霎时间就忸怩起来，但是目光却闪闪烁烁，内心升腾起一股隐秘的期待，她想知道，如果她去问，宋唐会告诉她么？ 　　不过此刻更多的兴许是惊讶，她没想到宋唐出了丹青阁这个三天两头不开门的小破店之外，竟然还有别的副业。 　　洛栖见她这样，忍不住又笑起来。 　　不过才过了一瞬，她的笑声忽然又停了，莫听云抬眼，见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一个方向，便好奇地看过去，就见一位陌生的男士正向她们走来。 　　还没来得及跟洛栖打听这个人是谁，对方已经站在了她们面前。 　　三十出头的男人，一身看不出具体价值的高定西服，一手指间夹着酒杯长长的杯柄，一手抄在裤袋里，袖子上的帝王绿袖扣闪烁着幽冷的光。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睛，镜片后的眸子狭长，眼神锋利，有一种掩饰不住或者是懒得掩饰的高傲与骄矜。 　　“洛栖，我们谈谈。”连声音都是冷淡的。 　　莫听云对这人倒是不怕，她又不是没见过大领导，倒是挺好奇对方的身份，于是立刻看了一眼洛栖。 　　洛栖歪靠在椅背上，端着酒杯轻轻摇晃了两下，“蔡总，我们有什么好谈的，不是早就谈完了么？感情也好，利益也罢，已经分割清楚，还有什么可谈的？” 　　莫听云耳朵一动，八卦来啦？ 　　她歪了歪头，看向男人，就见男人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光冷淡得可以，“莫小姐，我要和洛栖单独谈谈。” 　　言下之意就是赶人走呗，莫听云撇撇嘴，站起身来。 　　刚要走，又没忍住脾气，实在是因为喝了酒人会胆子大点，她学男人的样子抬下巴，哼了声，阴阳怪气，“是该好好谈，先礼后兵嘛。” 　　看蔡总脸都黑了，她就笑眯眯地对洛栖道：“洛栖姐，我去一下洗手间。” 　　“注意安全。”洛栖朝她温柔地笑笑，伸手拍拍这个替自己出头的姑娘的肩膀。 　　莫听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半道儿上还特地绕过去找宋唐，跟他报告行踪。 　　见她乖巧地站在面前，告诉自己她要去洗手间不会走丢的，宋唐突然间感到非常欣慰（？），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头，“手机拿着么，有事给我打电话。” 　　看她点了头，这才放她走，等人走了，难免被叶为先他们嘲笑几句，原来当年一声不吭就跟蔡二小姐刚起来的宋唐，也有这样唠叨又温柔的时候。 　　他应得很理所当然：“对不同的人，态度当然不一样。” 　　一个是会给他带来麻烦扰乱他生活的狗皮膏药，一个是一起长大相处愉快的青梅竹马，会差别对待不是很正常么？ 　　莫听云顺着宴会厅墙上的指示标，一路左拐右拐，找到了女士洗手间。 　　旁边就是吸烟区，有两位男士正在抽烟闲聊，莫听云目不斜视地进了洗手间。 　　解决完个人问题出来，却发现原本除了她就没别人的洗手间里多了个人，仔细一看，这人她之前还见过。 　　就是议论宋唐的那几位千金小姐中的一位，穿着蓝色礼服裙的，在她看过去时表情很嫌弃的那位。 　　她捂着肚子，靠在洗手台边缘，涂了胭脂都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额角冒出一层薄汗，看起来很难受。 　　这样的表现莫听云实在太熟悉了，出于一个医生的责任感，她关切地问了句：“这位小姐，你是肚子痛吗？” 　　对方应该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抬起头，看清说话的人是谁，她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你是……宋……” 　　“嗯，我是宋唐的朋友。”莫听云点点头，重复了一遍问题，“你是腹痛吗？” 　　她点点头，眉头紧紧皱起来，闷哼一声。 　　莫听云继续道：“我有带布洛芬，你需要吗？” 　　“……要。”她应了声，这声要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 　　但莫听云没有立刻把药给她，而是问道：“你是痛经吗？确定没有其他问题哦，比如有没有停经史？刚才吃了什么？” 　　对方一愣，随即有点愤怒地抬头瞪了她一眼，语气虚弱又戾气横生，“……你什么意思，不想给就滚出去！” 　　莫听云被她吼得一愣，然后回过神来，哼了声，“惯例了解情况而已，止痛药会掩盖身体的某些症状，如果你有停经史，那你有可能是宫外孕破裂啊，如果你是宫外孕，我给了你药，你吃了没用，还耽误了治疗，到时候你找我麻烦怎么办？” 　　说完耸耸肩，转身就去水龙头洗手，准备走人，“算了咯，反正你也不要，就不给你了，要是出了问题，我可负不起这责任。” 　　话音刚落，手洗好了，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下意识要往背后抹，又立刻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医院，她穿的也不是白大褂，不能做这种动作。 　　淦！都怪刚才给人问了诊！ 　　她撇撇嘴，转身就要走，还没等走呢，就被人厉声叫住，“你站住！把药给我！我就只是痛经而已！” 　　莫听云停下来，扭头看着她，问了句：“确定没有其他不舒服的症状？” 　　“没有没有没有！”对方叫了一声，然后痛得闷哼起来。 　　莫听云见她这样，继续撇撇嘴，一边从手包里拿出药片盒递过去，一边嘟囔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种求人看病给药还对医生这么横的病人，啧啧啧。” 　　说着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如果你一直有痛经的毛病，以后可以在月经来潮前一天开始吃布洛芬，没有症状之后就立马停服，规范用药的话，是不会出现耐药的。” 　　她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吃布洛芬的习惯，惯例提醒罢了。 　　说完就走出了洗手间。 　　刚出来，就听见有人在吸烟区那儿叫她：“莫小姐，我们谈谈。” 　　这个句式好耳熟。 　　莫听云立马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刚才才见过的人，这次没有端酒了，不过姿态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睥睨模样。 　　她顿时无语：“……”咋，你这是跟洛栖谈完了还不够？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得到了一个教训。 　　宋唐：是什么？ 　　小莫：做人不能太好心，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帮到自己的情敌，淦！ 　　宋唐：可是我听说……在医生眼里，只有病人？ 　　小莫：傻逼吗，我现在没穿白大褂！ 　　宋唐：……哦。 第七十二章 [VIP] 　　“莫小姐, 我们谈谈。” 　　这是大名鼎鼎的和熙集团现任总裁、蔡家大少蔡润生跟莫听云说的第二句话。 　　同时他也是高调追求过宋唐的蔡二小姐的亲哥哥，更是之前和宋唐一起作为洛栖的男友人选上了热搜的另一位绯闻对象。 　　洛栖肚子里的孩子的亲生父亲。 　　莫听云在短短的十几秒时间里，就将面前这个高傲的男人，和自己掌握的数条信息一一对应了起来。 　　然后看着他, 镇定地笑笑, 问道：“蔡先生是想问, 洛栖姐, 哦不, 洛小姐手术的事么？”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 甚至还有点笑意。 　　这几乎是立刻就激怒了蔡润生，他倏地看过来, 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霾，“莫小姐, 你是不愿意告诉我么？” 　　“我告诉你，告诉你什么？”莫听云笑笑，“你既然能想到来问我这件事，就应该知道，我是洛栖姐的主治医生，作为医生, 我有义务保护患者的隐私。” 　　“说句难听的，你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要求我告诉你洛栖姐就医的细节？” 　　“在我这里，除了患者本人，只有家属有权利来问我患者的病情，当初她做手术, 你没有出现, 那么你现在还来问什么呢？这根本改变不了事实, 不是吗？” 　　蔡润生听了她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沉默了半晌。 　　周围安静了下来，明亮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照在男人的脸上，莫听云发现他的脸色其实并不好。 　　精神萎靡，眼底青黑，眉心紧蹙，一副熬夜过度的模样。 　　半晌，他叹了口气，眼睛闭了一下，又睁开，声音终于放低了一点，脸上开始有了莫听云熟悉的那种恳求之色，“……我问过她，她不肯说……我只是想多关心关心她，她都不愿意。” 　　她突然间便不觉得这个男人有哪里可怕了，他跟其他普通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又可惜。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蔡先生，你听说过一句话吧？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她的语气不无怜悯，却是嘲讽和鄙夷更多，“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从前事事不作为，不能挽回以后又做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到头来感动的是自己。” 　　莫听云从来不是为自己做的决定而后悔的性格，宋唐也不是，所以她一直挺无语这些事后反悔的人的。 　　“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要做得那么绝啊，为什么不去看她？你知不知道她去公立医院，就是想……”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停了下来，撇撇嘴，“算了，你还是去问她吧。” 　　莫听云说完就要走，可刚转身，就被蔡润生一把拉住了手腕，“……莫小姐，你等等！” 　　莫听云一怔，随即立刻用力甩脱他的钳制，目光警惕，“……你想做什么？” 　　蔡润生的面色并不好看，表情讪讪的，“我、我就是……我想知道，拜托你告诉我，可以吗？” 　　他的语气比之前更轻，神色也跟着变得落寞沮丧，他看起来很难过，莫听云想。 　　可惜她站的却是洛栖的立场。 　　面对蔡润生的低头，莫听云不为所动，但他拦着她不给走，又着实烦人，而且她其实也不想太得罪这位蔡总。 　　于是她点点头，“这样吧，我问问洛栖姐，她答应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事。” 　　这样就能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告诉他什么，就是她说了算了。 　　蔡润生犹豫了一瞬，点点头答应了。 　　莫听云立即拿出手机，先给宋唐打电话，跟他要洛栖的电话号码。 　　宋唐觉得奇怪，问道：“你要她电话做什么？” 　　“有事儿呗。”莫听云答应道，没跟他说实话，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宋唐跟与蔡二小姐有关的人碰面。 　　宋唐还是疑惑，“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啊，能有什么事？” 　　莫听云胡诌着理由：“签名照啊，我同事托我帮忙要张签名照，我先问问她有没有。” 　　听起来挺像那么回事，宋唐信以为真，哦了声，“我待会儿发给你，不过……你现在还在洗手间？” 　　莫听云抬头看一眼望着自己的蔡润生，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宋唐呃了声，“……你在厕所跟洛栖打电话，是不是……不太好啊？” 　　听起来就很不礼貌的样子，明明可以回来以后当面问。 　　莫听云被他问烦了，啧一声，“你给不给，不给拉倒。” 　　她想起来了，明明可以问蔡润生要洛栖的电话号码，给宋唐打电话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莫听云想到这里，有点心虚地看一眼蔡润生，果然就看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略复杂：） 　　莫听云：“……” 　　好在宋唐最后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挂电话之后，立刻就把洛栖的电话号码发到了她的手机上。 　　莫听云拨通洛栖的电话，表明身份以后，就只问了一句：“你愿意让他知道……他怎么离开这个世界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天，洛栖似乎是在做心里挣扎，莫听云便静静地等着。 　　然后看见洗手间门口走出来一个穿着蓝色礼裙的女人。 　　她十分钟之前才给了对方布洛芬。 　　“哥。” 　　“你觉得怎么样，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 　　“没事了，我先回去……这位是……” 　　“莫小姐，是洛栖的主治医生。” 　　莫听云听见她和蔡润生的对话，不由得震惊，原来她就是蔡二小姐！ 　　早知道她给她止痛药做什么？！！ 　　痛死她算了啊！！！ 　　她一面举着手机等洛栖的回答不敢催，一面又眼睁睁地看着蔡二跟蔡润生当着她面咬耳朵，并且蔡二临走看向她时，又用了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 　　莫听云顿时就心里拱起火来，干脆也狠狠地瞪了回去，用嘴型说了两个字：“晦气。” 　　妈的早知道就不要给她布洛芬了！她痛她的，关自己什么事！药片不要钱吗！！！ 　　莫听云在心里骂了几遍之后，电话那边传来了洛栖的声音，“随意吧，既然他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好了，让他早点死心也好。” 　　莫听云垂着眼睑，表情恢复到淡淡的模样，应了声好，挂了电话。 　　然后侧身对着蔡润生歪了歪头，拿眼角的余光睇他，“走吧，找个地方，我跟你讲。” 　　这就是答应了，蔡润生松了口气，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又恢复一派风度翩翩的儒雅模样，“莫小姐，这边请。” 　　莫听云撇撇嘴，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从侧门重新回到宴会厅，进去以后莫听云向四周张望了一圈，没有看见宋唐或者洛栖，只看见苏梨和她的小姐妹正在斜对角的位置玩自拍。 　　她跟在蔡润生的后面，走进宴会厅一边的阳台，厚厚的窗帘拉上了一半，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介意我抽烟吗？”蔡润生和她一人占据着不算宽敞的阳台的一头，莫听云点点头，他的指尖很快就出现了一抹火星。 　　他夹着烟，放到嘴边，用力地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来。 　　莫听云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白雾，伴随着香烟那并不算让人愉快的味道。 　　她招手向侍者要了一杯酒，也没问是什么名字，只觉得酒看上去颜色不错，入口冰涼，感觉还算爽口，果味十足，酸甜度也很高，总之喝起来还不错，她也就不关心叫什么名字了。 　　嘬了一口酒，她主动问道：“蔡先生，你想知道什么？” 　　蔡润生又吸了一口烟，“……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吧。” 　　顿了顿，又问：“那个孩子……多大了？” 　　“十一周。”莫听云低头喝了一口酒，另一边手拿着手包，整个人很放松地靠在栏杆上，低笑一声，“我知道什么？其实我知道的，应该是最少的，但是……” 　　她抬眼看了一下蔡润生，收回了脸上最后一丝笑意，“我很愿意跟您聊聊人流手术是怎么做的，我对许多来我这里的患者和她们的家属都说过，既然您心里觉得您还是洛栖姐的家属，那也该听听，对吧？” 　　蔡润生点点头，又吸一口烟。 　　莫听云就又喝了一口酒，果香十足的酒液驱散了她鼻尖闻到的烟味，“洛栖姐来找到我的时候，是凌晨一点多那样，那天我值班，睡到半夜，被电话叫醒，她和宋唐一起来的，坐下就说要做人流，打掉这个孩子。” 　　“她给我看了她的检查单，胎儿已经11周了，您知道11周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孩子已经超过70天了，在临床上，孕妇停经小于49天时，可以通过服用药物终止妊娠，超过49天，就要做人工流产手术，这个手术通常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负压吸引，一种是钳刮术，这两种方法里，负压吸引的吸宫术比钳刮术要简单一点，对孕妇身体的损伤会相对小那么一丢丢。” 　　说到这里，她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指指尾。 　　“一般来说，我们建议如果真的需要终止妊娠，最好在10周以内做负压吸引手术，因为超过10周以后，胚胎逐渐长大，胎盘形成，子宫开始慢慢变大，这时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吸宫术了，而要用钳刮术。” 　　“钳刮术呢，就是做好消毒准备以后，打麻醉，局麻打在宫颈旁边，全麻就经静脉麻醉，然后用器械扩张宫颈，然后用小弯头卵圆钳伸进去破膜，等羊水处理干净以后，用弯卵圆钳深入宫腔确定好胎盘的位置，用卵圆钳夹住胎盘组织，一点点剥离，然后钳出来。”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低头喝了口酒，声音又变轻了一点，带着淡淡的悲悯，“当大部分胎盘组织被钳出来以后，胎儿就会被宫缩挤出，如果没能挤出，就要用卵圆钳把胎儿的各个部分钳夹出来。” 　　“最后会负压吸引宫腔，用刮匙刮子宫壁，确保没有残留，才能进入收尾工作，蔡先生，你刮过什么东西么，木瓜？西瓜？一圈圈的用匙羹去刮。” 　　她做了个刮东西的动作，看见蔡润生夹着香烟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他抬起手，想要吸一口烟，却因为手颤抖得太厉害而把过滤嘴一直怼到下巴上。 　　慢慢的，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那洛栖她……怎么样？” 　　“她选择了局麻，能感觉到我所有的动作，撑开，撕扯，剥离，钳取，然后刮匙像土匪一样，在她的子宫里搜刮血肉。” 　　莫听云实话实说，这些残忍的细节，她在面对宋唐的询问时，只说了还好两个字，却不吝于用最详细的语言，将每个步骤娓娓道来，“而且她的胎儿没有排干净，是我用钳子一点点夹出来的。” 　　这才是到目前为止，最狠的一句话。 　　蔡润生浑身颤抖着，脸孔苍白扭曲起来，他好像亲身经历了这一场疼痛，上身紧贴在栏杆上，低声呻/吟起来。 　　莫听云听见他的呜咽声，不知道他后没后悔，但想了想，还是告诉他：“其实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在等你的，如果你去了，对她说一句留下这个孩子，我刚才说的那些，全都不会发生。” 　　“不管是她选择了人流更多的公立医院，还是叫上宋唐这个男性朋友相陪，都是她对你的试探，她拼命地想引起你的注意，不惜把自己放在一个可能被曝光的位置，也自私地伤害朋友，只是为了刺激你，想看看自己在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那么点位置，可惜……” 　　可惜洛栖始终没有等到他出现。 　　蔡润生慢慢平静下来，又变得怔怔的，他想，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 　　对了，听助理说她被人拍到去医院时，他是不在意的，他以为她只是在耍花招吸引他的注意，他们已经冷战很长时间了，他以为她是想要一个台阶下来。 　　于是他没在意，按照计划飞去德国谈项目，回来之后，她就被爆了热搜，那时他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像他想的那样，洛栖没有装病，没有耍花招，她只是…… 　　放弃了一个孩子，也放弃了他。 　　莫听云歪着头，斜睨着他，忽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她把酒都喝完了，啧了声，“我知道的都说完了，头有点晕，先要走了。” 　　她转身要走，蔡润生被香烟烧到手指的疼痛激得回过神来，叫住她：“莫小姐，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莫听云停下来，疑惑地回头看他。 　　然后接着就听到一番让她怒火中烧的话，“你和宋唐是什么关系？如果是朋友，能不能帮我妹妹介绍一下，我妹妹仰慕它已久，这件事要是做成了，她愿意支付你一笔报酬。” 　　莫听云顿时气笑了，乜斜着眼冷哼一声，“蔡总，您堂堂公司总裁，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步，要帮你亲妹妹拉皮条？” 　　她原本只是讽刺，没成想蔡润生却点头老实应了，“因为她答应给洛栖三个国际一线的时尚代言和其他资源，很多是我给不了的，也不是现在的洛栖能全部拿下的，但只要她能全部拿下，她就会成为新一代的巨星。” 　　“……原来蔡总也有力所不及的事啊？”莫听云沉默了一瞬，神色冷淡下来，充满了讽刺，“但关我什么事呢？合着我当工具人就算了，还什么好处都没有？凭什么？” 　　蔡润生抿了抿唇，“……你和洛栖是朋友不是吗？” 　　莫听云嗤笑出声，嘲讽之色更浓，“你有病？我和洛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24小时，而我和宋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选择洛栖，真是笑话！” 　　她说着，想起蔡二在洗手间里还拿了她的药，一声谢都没有不说，居然还敢让她帮忙坑宋唐？ 　　“我看你们姓蔡的，没一个是好人，也没一个是脑子正常的！” 　　她爆发出一声怒斥，随即晃了晃身子，觉得一阵阵地头晕，呼吸间酒精的味道变重起来。 　　坏了，不会是醉了吧？ 　　妈的，都怪姓蔡的，要不是他非要跟她说话，她会喝错酒？没喝错酒，她会醉？ 　　越想越气，越气越是恶向胆边生，更何况莫听云之前就因为蔡二对她的态度在心里拱火。 　　这时她的声音传进了宴会厅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包括正在和洛栖说话的宋唐。 　　他面色变了变，“……阿云现在和谁在一起？” 　　洛栖叹了口气，“应该是蔡润生那个王八蛋，他刚才找到阿云，要问我手术的事，我怀疑……她还碰上了蔡二。” 　　宋唐的面色更加急剧变化起来。 　　就在这时，阳台处突然发生了变故，大家都看过去，就看见蔡润生狼狈地从外面跌撞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面色通红头发有点蓬乱了的年轻女郎。 　　她举着一只高跟鞋，赤着双足，追打着蔡润生，口里还骂着：“谁稀罕你的钱，我家缺这点钱么，老娘有半条街等着收租，存在银行的金条拿出来能砸死你！轮得到你用钱来打发我？你是哪块小饼干哪个小喇叭在这里瞎逼逼？！” 　　兴许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阵仗，经验不足的蔡润生只能被动挨打和躲闪，边躲还要边试图解释：“莫小姐，你听我解释……” 　　酒意加怒意一起涌上头，火遮眼的莫听云当然是听不进去的，撞开来劝架的人要继续去追她，这又引来更多的人想拉住她，有人甚至抓住了她的裙子，想要把她往后扯。 　　终于赶过来的宋唐见状立刻大喝一声：“住手！你们都放开她！” 　　一面说，一面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将莫听云拉过来，看一眼刚才拉扯她衣服的人，“蓝小姐？你扯她衣服做什么？蔡二让你干的？” 　　被点名的正好是蔡二小姐的狗腿子，闻言顿时讷讷，尴尬地往后面缩。 　　宋唐暂且没空理会她，只低头看看莫听云的脚，白生生的，两只脚拇趾还一翘一翘的，既尴尬，又胆大。 　　莫听云见到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丢脸的事，扁扁嘴，先告上一状，“宋唐！他让我把你让给他妹妹！他好坏的！要用钱收买我！”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蛾子！”她一面说，一面学着电视里的恶婆婆那种做派，“就是这样！你又不是什么货物，怎么可以买卖！” 　　蔡总：“……”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让你介绍，没赶你走啊！ 　　宋唐听了不疑有他，顿时恼怒起来，皆因他印象里，蔡二就是这样一个可以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刚要开腔，就有旁人开始劝人大度：“蔡总不过是说说罢了，要是不愿意，拒绝就是，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宋先生，你赶紧劝劝你朋友吧。” 　　宋唐闻言冷笑一声，直接怼过去：“劝什么劝，她又没有错。况且，我没资格说她不好，因为她维护的是我，你也没有资格说她不对，因为你不知道蔡先生和她说过什么，说不定你听了那些话也想这么干呢？”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都说烂了，怎么还到处都有理中客。 　　怼完围观群众，宋唐又转眼看向蔡润生，态度前所未有的尖锐，比之几年前更甚。 　　但他还记得莫听云撒泼了，得收拾手尾，于是先道歉：“蔡先生，我家姑娘喝多了，多有冒犯，请您有怪勿怪，小孩子嘛。” 　　蔡润生苦笑，“……不不不，是我冒犯了。” 　　宋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不过我也很奇怪，今天这些事委实不像您的风格，要我说，您是关心则乱了，在我这里下功夫不会让您抱得美人归，您和洛栖的事，烦请私下解决，不要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紧接着语气一转，带上了威胁：“也请您转告蔡二小姐，别逼我，逼急了我让全天下都知道她私底下如何平易近人。” 　　“当然，您要是想对我做什么，我也是没办法的，谁叫您是蔡家大少呢，不过鼠有鼠路，只要您没把我弄死，就算我穷困潦倒吃不上饭了……” 　　话未说完，就听旁边的莫听云突然急急忙忙表白：“不会的不会的，你还有我呢，我收房租养你啊，不会吃不上饭的！” 　　宋唐剩下的话顿时被噎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心口那股火烧火燎的气，也忽然咻的一下，泄了下去。 　　这是哪里来的小傻子？①话 　　哦，他带来的，宋唐忍不住叹气。 　　他闻到莫听云身上的酒味，实在没忍住，抬手一掌拍她腰上，咬牙切齿：“闭嘴！回去再跟你算账！” 　　说完弯腰找到她的鞋，拎在手里，然后伸手一抄她的膝盖，将她拦腰抱起，也不跟谁道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宴会厅。 　　回去自然就是回楼上的房间，宋唐刷了莫听云的房卡，进门后又一脚把门踢上，将她直接抱到床边。 　　刚放下人要起身，就发觉自己的领带被一只手死死攥住，他愣了愣，低头一看，发现莫听云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泪流了满面。 　　他登时一惊：“阿云？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还哭了呢？” 　　“宋唐……呜呜呜……”莫听云喝多了酒，神智根本就不清楚，闹起脾气来比平时更像小孩，一边哭一边往他怀里钻。 　　她用手把他的领带绕在自己手腕上，不肯让他走，“我不要把你让给别人！谁都不可以！你不要跟别人走，好不好？” 　　“呜呜呜——” 　　她哭得越来越厉害，越来越伤心，可是宋唐的那颗心啊，就像泡在了糖水里，突然就觉得甜蜜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真羡慕宋唐。 　　宋唐：？？？ 　　小莫：你即将得到一个富婆。 　　宋唐：……难道我不是早就得到了吗？ 　　小莫：你别瞎说！我还没跟你睡过！ 　　宋唐：啊这……看来是我单纯了=。= 　　小莫：呵←_← 第七十三章 [VIP] 　　时间还算早, 晚上十点半左右，但宴会应当在慢慢进入尾声，窗外突然响起接连的“嘭嘭”声，夜幕当中炸开绚烂的烟火。 　　烟火的光亮透过玻璃, 将室内的光线照亮了一瞬, 宋唐低头的时候, 恰好看见莫听云脸上闪烁的水光。 　　到处都是她委屈巴巴的啜泣声, 宋唐听了心揪得慌。 　　“阿云, 别哭了。”他迁就地弯着身子, 任由她拽着自己的领带，一手撑在床上, 一手还托着她的后脑勺。 　　莫听云喝多了酒，整个人显得尤其情绪化, 她一边哭，一边把眼泪和融了的化妆品往他身上抹，原本干爽的白衬衫，慢慢就变得色彩斑驳起来。 　　宋唐低头匆匆看了一眼，立刻又别开视线，实在是没眼看, 等明天…… 　　非得让莫小云赔钱不可！ 　　他想到这里，心里升腾起一股甜蜜的无奈来，扶着她后脑勺的手干脆下移，搂住她的腰。 　　然后一使劲，就将她托了起来, 他趁势站直身子, 刚想把她放下地, 就听她嚷嚷道：“我不下来, 不下来！” 　　宋唐愣了一下，好声好气地问道：“那你要怎么样，就这么抱着，你当只脏兮兮的树袋熊？” 　　莫听云虽然醉了，但又还能和人对话，闻言立刻双脚一缩，盘住了他的腰。 　　女人匀称笔直的双腿扣在他的腰侧，裙摆往上缩起几寸，贴着他衣料的，是柔软光滑的皮肤，宋唐只觉得一股火苗灼烫着他的腰背，缓慢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莫听云扭了扭身子，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见她接着把脸往他怀里一贴，“我明明是考拉！” 　　宋唐被她逗乐了，几欲变质的气氛缓和了些许，他仰起脖子看向头顶酒店房间的灯带，笑出声来，“那你要一直当考拉，不洗脸，也不洗澡？” 　　她贴在他的怀里，不吭声。 　　宋唐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小孩一样，在床边转了两圈，“……阿云？” 　　莫听云在他怀里抬起头来，脸颊垫在他肩膀上，嘟囔着辩解道：“我洗过澡了的。” 　　她说的是下午去参加宴会之前的沐浴更衣。 　　宋唐嗯了声，声音更加温柔和缓起来，“那脸呢，你不洗吗？这样会不会变丑？” 　　莫听云又好一阵不吭声，直到宋唐再次叫了声她的名字，她才不情不愿地撇撇嘴，“……你不抱我去吗？” 　　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手里仍旧紧紧抓着他的领带，生怕他不见了似的。 　　宋唐看着她的模样，知道一方面是酒精的作用让她变得情绪化，另一方面则是蔡润生跟她说的话刺激了她，心里不由得暗恨蔡家两兄妹，跟搅屎棍似的，阴魂不散。 　　他抱着莫听云往浴室走，边走边叮嘱她：“不要动哦，掉下来我就把你扔这里。” 　　“……不许扔！”莫听云被他唬了一跳，立刻收拢双腿，把他的腰夹得更紧了，整个人都贴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宋唐顿时浑身一僵，酥麻感从腰部向身体两端急剧扩散，她身上的酒香和香水的玫瑰香混杂在一起，像一张网向他扑过来。 　　他觉得自己像是已经成了猎人网里的猎物，逃不得，也退不得。 　　莫听云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他的心跳有点不对劲，头动了动，贴过去他心口处认真听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有点迷惑不解，又低下头凑过去重新听。 　　等宋唐将她放在洗手台上坐好，她才满脸担忧地望着宋唐，眨眨眼睛，“……宋唐，你的心跳很快哦，是不是生病啦？” 　　宋唐被她问得一噎，都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这不废话么，试问哪个正常的男人被自己喜欢女人投怀送抱能心跳不加快啊？ 　　他干脆强行略过她的问题，“坐好，我给你擦脸。” 　　莫听云一听就高兴起来，闭上眼，扬起脸对着他，还踢了踢腿，“好呀~” 　　也不说到底哪个才是卸妆的东西。 　　洗手台上放着几个瓶瓶罐罐，两瓶是液体的，其中一瓶和另一瓶乳液的品牌名字一样，应该是配套的爽肤水，他选择了另一瓶水，用化妆棉沾着帮她把脸上已经没剩多少的化妆品擦干净。 　　然后给她用洗面奶，可是洗面奶得洗掉啊，他想让莫听云下来自己洗，“阿云……” 　　“我不，我不要自己洗！”莫听云头一别，都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拒绝了。 　　宋唐只好拿湿毛巾帮她多擦几次，中途不小心把她的裙摆都溅湿了也没办法。 　　洗干净脸，宋唐给她拍了点爽肤水，她说还要用精华，他就在黑色的玻璃瓶里吸了一管给她抹上，最后涂上乳液和面霜，都擦好了，莫听云抓着他的领带张开手，眼睛已经眯上了。 　　等把她抱回床上，宋唐才发现她的脸已经变得通红，摸了摸额头，不像是发热，看样子更像是彻底醉了。 　　他赶紧要去给她倒水，可还没直起身，就被她拽了回去，眼神都迷瞪了的人这会儿睁大了眼，朝他嚷嚷：“不许走不许走，你说不走的！” 　　“我给你倒水，不走。”宋唐温声应道，试图跟她讲道理。 　　莫听云安静下来，点点头，小鸡啄米，“……好哦。” 　　宋唐：“……”那你倒是撒手啊！ 　　可是莫听云表示，什么都好商量，这件事不行。 　　于是宋唐只好又把她抱起来，让她圈在自己腰上，一起去倒水，水杯到了她手上，她手一挥，娇喝一声：“喝！今晚不醉不归！” 　　然后脖子一仰，咕咚咕咚，整杯水都下肚了，发出啊的一声长叹，然后噫了声，“……假酒来的，没味道。” 　　“噗嗤——” 　　宋唐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逗她：“喝完啦？喝完咱们去睡觉了？” 　　莫听云点点头，把杯子还给他，嘀嘀咕咕地跟他说：“这个不好喝，那个好喝，酸酸甜甜的，果汁一样。” 　　“是哪个酒？”宋唐心里一动，他倒要看看莫小云到底喝了哪种酒，怎么变成了这样。 　　莫听云一通乱七八糟的形容，宋唐听下来只提炼出了一个有用的点，杯子上插着把小小的纸伞。 　　宴会上的酒水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细致到每一款酒都用同样的杯子做同样的造型，装饰有小纸伞的，宋唐印象里只有一款，Zombie，僵尸。 　　用四种朗姆酒做基酒，其中还包括度数高达75.5度的151朗姆酒，调配出来的这款鸡尾酒颜色很好看，像橙汁，味道也跟莫听云描述的一样，酸甜可口，充满果香，但它的后劲十足，很容易就会醉。 　　难怪莫听云现在会这样，就是后劲上来了呗。 　　加上她之前和洛栖待在一起时还喝了别的酒，宋唐想想就头疼。 　　“下次不许喝这么多，知道么？”他叹口气，把人抱回床边，再次试图把她放下来。 　　依旧是不成的，莫听云迷迷糊糊的都能察觉到他要离开，下意识又拽了一下手里的领带，嘟囔道：“不走。” 　　宋唐低头，垂下的视线落在她拽着自己领带的手上，白皙的手背已经被领带勒出浅浅的红痕，愈发衬得其他地方白皙如玉。 　　他再抬头去看她的脸，只见她双目阖着，灵动的眸子被眼皮遮掩住了，眼尾却像是敷了一层胭脂，透着薄薄的红。 　　想起她平时总是笑盈盈的双眸，还有刚才她挂在他身上时感受得到的滑嫩肌肤，宋唐无端的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 　　他也喝了不少酒的，只是还在酒量范围之内，又忙着照顾她，这才没觉得不适。 　　但这会儿他却飘飘然起来了，莫听云黏在他身边，他手一伸，就把她揽进了怀里，腰肢柔软，馨香扑面，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漫步在云端。 　　莫听云从来都是对他不设防的，因为这一点，宋唐最近总是很挣扎，怕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之后，会疏远和防备他，所以他不敢露出任何的痕迹。 　　可是喜欢一个人，又怎么能真的做到滴水不漏呢？ 　　他对她的处处细致和周全，他看她的眼神，他下意识的很多小动作，无一不在告诉旁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蒙在鼓里的只有当事人莫听云，偏偏又是她亲手惯出了他的贪心和觊觎。 　　莫听云动了动，又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松了口气，像是确认他还在不在。 　　宋唐笑了一下，伸手捏捏她的脸，小声吐槽她：“你也就这一会儿会黏我，等你酒醒了，就不要我了。” 　　他自以为说得很小声，却不妨莫听云根本没睡着。 　　她听见他说的话了，睁开眼，蹭蹭他的下巴，咕哝着回应道：“要的，一直都要的，你别走。” 　　声音含含糊糊，又甜又软，宋唐莫名想起小时候，她在课堂上偷吃糖果，还要塞一颗给他，也是这样含糊着叫他：“宋唐，吃糖呀。” 　　许多年过去了，他其实已经不怎么爱吃糖果，总怕会坏牙齿，可是她却变成了一颗糖，让他甘心患上龋齿。 　　他笑着回蹭她，贴着她的额头，问道：“你真的不愿意我走？” 　　回应他的，是莫听云突然像树袋熊一样抱住他的动作，然后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她干脆地一翻身，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上，用脸去拱他的脖子：“你是我的！” 　　滚烫的鼻息从他的衣领钻进去，莫听云还蹭开了他衬衫的两颗衣扣，柔软的嘴唇触碰到了他的喉结，她下意识地蹭了蹭。 　　宋唐被她的动作激得浑身一颤，脑海里霎时间出现一片空白，酥痒的感觉再次侵袭了他的全身。 　　他忍不住喘了一口气，“莫小云，别闹了。” 　　他的声音变得紧绷而隐忍，莫听云却觉得有趣，像是想到了玩具的开关，想看看这个玩具还有没有别的玩法。 　　于是她干脆舔了一口，轻轻的，小巧的舌尖一扫而过，还嘟囔了一句：“甲状腺在这里呢，不能咬……” 　　宋唐根本听不清她说的具体内容，只觉得毁天灭地的刺激从天而降，席卷他的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闷哼。 　　莫听云觉得更有趣了，又伸舌头舔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等他的反应。 　　这他妈谁顶得住，反正宋唐不能。 　　他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离他而去，莫听云没等到他像刚才那样发出声音，倒是视野忽然颠倒，她看见了屋顶的灯带。 　　“阿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隐忍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 　　莫听云眨眨眼睛，反应迟钝，“……啊？哦……我在亲你呀。” 　　她说得认真，宋唐却一愣，“……你知道？” 　　“嗯嗯，亲你你就会发出声音。”莫听云高兴地抬起脖子，又想去亲他的脖子，“好听！”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宋唐：“……” 　　他走神了一瞬，莫听云却没有，她甚至因为弯起脖子也没够到他而干脆扯了一下手里的领带，将他的脖子强行拉向自己。 　　于是在宋唐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跟莫听云亲了个正着，柔软的唇瓣贴合在一起，彼此都是温暖又带着酒意的，酒气熏蒸着理智，让意识逐渐迷蒙。 　　让宋唐彻底失控的，是莫听云不仅没有放开他，还伸了舌头，沿着他的唇瓣轻轻转了一圈，然后嘬了一口，认真评价道：“好吃。” 　　跟个流氓一样，宋唐顿时忍不住害臊，有点气急败坏起来，掐住她的脸，“……莫小云，你再继续我就办了你！” 　　莫听云歪着头，没听懂他的意思，倒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嘟嘟囔囔的问道：“还亲亲么？” 　　一双漂亮的杏眼布满水光，看着他时像是带着钩子，钩扯着他的灵魂，几经挣扎的理智终于宣告彻底崩塌。 　　低头吻上她的时候，宋唐在心里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不要再犹豫了，贪得这一晌欢愉，明天他可以为她去死。 　　哪怕等到天亮，她会生气，甚至会哭，他都不管了，他只想趁虚而入、趁人之危。 　　莫听云仿佛极其喜欢这种亲近，不自觉地热烈迎合着他，觉得这是一场极为有趣的游戏，学他的样子把舌头渡给他，又学他的动作去咬他的耳朵。 　　她的耳珠白皙圆润，宋唐咬上的时候动作顿了顿，最后问一遍：“阿云，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在亲亲～”她甜腻地应道，在他怀里扭了扭，屈起膝盖，脚踩在了他的大腿上，不自觉地用脚趾去抠他腿上的肉。 　　硬邦邦的，抠不动，她有点嫌弃，停了下来，隔了一会儿，又一下一下地踩着，像猫儿踩奶一样。 　　真的是娇气极了，可宋唐看着她，又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去，以后去哪里都带着。 　　衣衫一件件从床上扔下来，掉在床边的地毯上，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十月天的夜里，原本气温已经有点凉，此刻却火热异常，羞得月亮都躲到了云层背后去。 　　这是莫听云和宋唐都从没有过的经验，大床轻轻摇晃着，难受到极致就是无上的喜悦。 　　尽管第一次的痛多过快活，但宋唐仍然觉得自己像是到达了仙境，他抱着莫听云，让她缩在自己怀里，很不确定地问她：“阿云，你真的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莫听云虽然刚才痛得眼泪哗哗流，但这会儿她的脾气好极了，点点头：“知道呀，我们在杂交～” 　　宋唐：“？？？” 　　见他不吱声，莫听云以为自己说得不够清楚，补充解释：“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我们是一对相对性状，结合的话就是杂交，产生的后代就是杂合子呀～” 　　宋唐继续：“？？？” 　　莫听云：“纯合子是我和我长得一样的东西结合产生的后代，我知道哒～” 　　宋唐：“……”哒你个头的哒，生物老师棺材板都被你气飞了！莫小云你怎么考上研究生的？别是收买了你导罢！ 　　他还没震惊完，劳累加上醉酒的莫听云已经开始打哈欠了，“……我困。” 　　“睡吧，我抱你去洗澡。”他回过神来，为她的胡说八道觉得好笑，又爱极了她的古灵精怪，忍不住笑起来，低头吻在她汗湿的鬓边。 　　夜还长得很呢，纵然梦终究会醒，但此刻却可继续放肆。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四章 [VIP] 　　莫听云这辈子第一次做春梦, 对象就是宋唐，内容极为活色生香，火辣到她都舍不得醒过来。 　　可是太阳从窗帘缝隙之间钻进来的时候，她还是迷迷糊糊的恢复了一点神智, 梦里的一切也迅速撤退消失。 　　她觉得可惜极了, 但又挽留不住, 只好咂咂嘴表示遗憾, 然后翻了个身, 习惯性地把腿往旁边一抬, 架在…… 　　咦，今天的枕头怎么这么硬, 不应该啊？ 　　会不会是自己的感觉出错了？再踩踩，看是不是错觉。 　　哦, 不是啊，怎么回事啊这酒店，床品不及格啊！ 　　她眯着眼，一边踩枕头，一边在心里吐槽加叹气，现在的酒店哟, 收这么贵的房费，就不能给点匹配的服务吗？ 　　她刚要叹气，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来：“莫小云，你再踩下去我腿就要断了，以后你就要跟着一个瘸子。” 　　莫听云一愣, 残留的睡意刷地后退, 她睁开眼, 脖子扭向一边, 愣了愣，“……宋唐，你怎么在我这里？怎么进来的呀？” 　　脸上表情懵里懵懂的，一看就是没睡醒。 　　宋唐沉默了一瞬，思考了一下怎么叫醒她比较好，然后在她询问的目光里拉起被子，示意她钻头进去，“有些事我怕言语不能表达清楚，你还是自己看吧，眼见为实。” 　　莫听云：“？？？” 　　怎么一大早就说让人听不懂的话，吃了假药还是喝了假酒？ 　　莫听云虽然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但又架不住好奇心切，于是真就没什么犹豫地往被子里一缩。 　　被子里光线没那么亮，倒是暖融融的，到处都是沐浴露的香味，莫听云适应了一下，勉强能看见点东西了，立马就觉得不对。 　　怎么没感觉到衣服？她疑惑地伸手在四周摸了摸，先是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再往旁边一伸，还是光秃秃的，不仅光秃秃，皮肤质感还不一样？ 　　这这这…… 　　莫听云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的天啊我变胖就算了，怎么皮肤还变差了？ 　　紧接着她听见被子外头的宋唐又幽幽地说了句：“你看就行了，还要摸吗？摸的后果……我不敢保证啊。” 　　卧槽！这不是她的身子！是宋唐的！！！ 　　莫听云霎时间就明白了过来，她和宋唐都是光着身子的，而且光着身子睡在一个被窝里！ 　　震惊！害怕！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啊——” 　　宋唐早就防着她突然尖叫了，当即手臂一屈，被子拉上来一点，然后往下一压，莫听云整个人就被罩在了被窝里面。 　　她的尖叫声也因此被消减不少，威力没那么大，宋唐忍不住松了口气，给自己点了个赞。 　　这可苦了莫听云，被窝里能是什么好地方啊，黑咕隆咚的不说，还憋屈闷热，空气不能流通，她的呼吸之间全都是沐浴露经过一夜发酵形成的暖香，和夹杂在其间陌生的男性味道。 　　这让莫听云又羞又恼，羞是因为她竟然和宋唐妖精打架了，看来昨晚那个梦未必全都是梦，恼是因为…… 　　“宋唐你是想闷死我吗？！”她在被窝里嘶吼出声，伸手胡乱的扒拉着，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下意识就抓握上去。 　　刚要用力，就发现被子猛地被掀开，宋唐惊慌的声音传到耳边：“……阿云住手！不许捏！” 　　被子被掀开之后，光线就充足了，莫听云得以看清自己手里的物什，顿时忍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啊这……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松手道歉，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宋唐，把被子拉上来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 　　室内的空气顿时就变了味道，尴尬在悄悄蔓延。 　　宋唐也很不好意思，他蹭蹭鼻子，脖子一转，就看见莫听云的长发正从背上滑落，散在枕边，暴露出她圆润滑腻的肩膀和大片的背部肌肤。 　　已经染上了羞怯的粉色，宋唐想起昨晚她眼尾染上的胭脂红，好像那甜腻的呻/吟就在耳边来回响起，让他忍不住心旌摇荡不已。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过去，伸手隔着被子抱住了莫听云，感觉到她浑身一僵，便低头吻了上去。 　　轻浅的吻从耳尖向后，蔓延过脖颈，最后落在肩膀上，每个动作都彰显着他的心猿意马。 　　莫听云错愕之下反应不及，她没想到都已经酒醒了，宋唐竟然还能对她做这种事。 　　这一愣神的功夫，再等回过神，她就已经被宋唐拖带进了情/事的深渊里，根本来不及反抗。 　　宋唐从后面慢慢地进来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无措，和前所未有的刺激，以及她羞于承认的期待。 　　这样复杂的情绪瞬间压垮了她的理智，原本撑在床铺上的手臂一抬，被他抓住，整个人就软了下去，然后被他翻了个面，趴在床上，感觉后背有泰山压顶。 　　这是她不敢仔细想象的姿势。 　　可是她又实在忍不住，哼哼唧唧地说了句：“宋唐，你怎么这么重哇……” 　　说完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一囧。 　　但她还是听到了他没忍住发出来的哧哧笑声，整个人都羞得快要缩成虾米，“……闭嘴！” 　　他又笑，一面笑还一面耸着腰，像是在挑衅似的。 　　莫听云什么都没来得及再多说，只惦记叫他：“宋唐，套、套……” 　　妖精打架可以，但她不想因此怀孕，进而面临一系列必定会脱离掌控的事。 　　事后，宋唐趴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她的背，“阿云，你整个人都变成粉红色的了。” 　　声音都已经沙哑，还带着餮足后的性感，莫听云听了耳朵一麻，讷讷地接了句：“……你压到我头发了。” 　　空气里弥漫着散不去的石楠花味道，莫听云读书的时候，曾经因为好奇，特地跑去学校的药王山上闻过石楠花，那时只觉得不好闻，没想到会这样让人脸红。 　　她垂着眼，不太好意思去看宋唐，脑海一片茫然，心里也没个主意，不知道这件事要怎么过去。 　　就当是一场意外？成年男女，酒后乱性，不是什么稀罕事，又不必对方负责，爽完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一拍两散。 　　这个想法刚刚形成，又被她自己否定了。 　　如果是陌生人，当然是这样最合适，但这个人是宋唐，就行不通了，除非她打算以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那怎么办呢？怎么样才能让这件事过去呢？ 　　莫听云不知道，她只是后悔，果然啊，肉不是那么容易吃的，有可能会塞牙。 　　“莫小云，你怎么这么个表情？” 　　宋唐忽然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撑住额角，微微居高临下地望着平躺在床上的莫听云，打量着她在懊悔和苦恼之间来回变化的脸色。 　　心里不由得一突，危机感立马升了起来。 　　他撑着额角的手放了下来，恰好扶在莫听云的发际线旁，头往下耷拉，搁在她的肩窝里，叫了她一声：“阿云。” 　　莫听云微微回过神，啊了声，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一看就是心不在焉敷衍都懒得敷衍他的样子，宋唐腹诽，然后用一种宝宝委屈但宝宝坚强的语气问她：“是不是我做的不好，你不满意，所以不打算负责，准备白嫖我？” 　　莫听云基本没见他示过弱，忽然间被他这么一问，先是一惊，随即无比心虚，她目光闪烁地为自己开脱：“也不能这样说……什么白嫖不白嫖负责不负责的，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做事不该负责任吗？”宋唐打断她的话，反问道。 　　嘴里说着委屈的话，被子底下的手掌已经悄悄摸上了她的腰。 　　莫听云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俏脸绯红，用力瞪了他一眼，“你够了啊！” 　　顿了顿，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你要是答应我做完这一次就不提这事儿了，我就放开你。” 　　她这话一出口，都不用她拦，宋唐自己就把手缩回去了。 　　翻了个身躺平，和她肩并肩地看着天花板，冷哼了声，“你想得美，我只跟我女朋友做，你要做我女朋友吗？” 　　莫听云不妨会突然从他口中听到女朋友这三个字，一时间愣住，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房间里的空气安静了下去，有点向死寂发展的征兆，沉闷得很。 　　宋唐问完以后就等她的回答，等啊等，始终不见她说话，原本火热滚烫的心渐渐就开始发凉，一阵阵的，慢慢变成绝望。 　　正当他以为莫听云会拒绝他的时候，她说话了，“宋唐，我不懂。” 　　“我得喜欢你，才能做你女朋友吧？”莫听云总觉得，女朋友这个词，不仅亲密，还意味着一份责任。 　　确定男女恋爱关系，是要对彼此有爱和欣赏，有和对方走进一段需要用责任心来维护的稳定关系的愿望，是一件需要郑重考虑和得有仪式感的事。 　　而不是像他们这样，打完一炮，然后问一句要做我女朋友吗，就可以的事。 　　她无疑是欣赏宋唐的，并且将他看做生命里一个十分特殊而且重要的存在，可是爱情，也有吗？ 　　宋唐扭头去看她，正好和她四目相对，清晰地捕捉到她眼里流淌的疑惑。 　　“阿云。”他轻轻地开口，嘴角微微翘了上去，望着她的目光柔和坚定，目不转睛的，“刚才你开心吗？” 　　莫听云一愣，脸忍不住更红了，她抿着唇，说开心，好像有点羞，说不开心，假话又说不出口，只好涨红着脸不吱声。 　　宋唐就看懂她意思了，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几不可闻，可是室内太安静了，依旧传进了莫听云的耳朵里，酥酥麻麻地蔓延到心底。 　　“那你平时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开心吗？”他又接着问，“我们一起出去玩，一起去找好吃的，待在一起斗嘴，你开心吗？” 　　开心吗？自然是开心的，莫听云想，如果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不开心，那她和谁在一起玩，都不会开心了。 　　她点点头，嗯了声，老老实实地应道：“开心的。” 　　宋唐闻言就笑，好似她是在夸奖她，真诚地向她道谢：“谢谢阿云的肯定，我会再接再厉。” 　　“……哦哦，好的好的。”莫听云傻乎乎的，讷讷应了两声。 　　宋唐见状实在忍不住，转身就亲了过去，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最后止于唇舌。 　　然后他才问：“讨厌吗？我这样亲你。” 　　莫听云顺着他的问题，在心里反复来回地思考，然后得出的答案是：“……呃、不讨厌。” 　　顿了顿，她眨了一下眼，有点不好意思，“就是……你亲得太重了，我觉得有点疼……” 　　宋唐从善如流地认错：“抱歉，业务不熟练，我会多学习的。” 　　莫听云闻言又讷讷：“……好、好的。” 　　她目光闪烁慌乱又怯生生的模样实在有趣极了，宋唐以前从来没见过她能羞涩成这样，心里痒得厉害，差点想继续按着她亲个够，可惜付诸行动之前又想起他们之间还有很重要的问题没有解决，只能遗憾作罢。 　　“阿云，你说，我们在一起那么开心，要是以后不能一起吃吃喝喝出去玩了，你会遗憾吗？” 　　他把手垫在脑后，扭头看她一眼，一副要和她谈心的模样。 　　莫听云也没多想，毕竟她这时候什么主意也没有，只好听他的呗。 　　她想都没想地点点头，“会啊，会特别遗憾。” 　　宋唐点点头，叹口气，“是啊，如果我们没在一起，那以后就会分别和别人在一起，我们就会渐渐以另一个人为重，互相疏远，慢慢就散了。” 　　“……可是人都是这样的，就像读高中会和初中同学断联，读大学会和高中同学生疏。”莫听云抓着被子，喃喃地说着，可是声音却听起来很沮丧。 　　宋唐又点点头，“所以如果我们在一起，这个问题就不存在了，对吧？” 　　知道他的意思，莫听云选择嘟嘟嘴巴不接茬。 　　他也不强求莫听云一定要回答他的问题，也安静了一会儿，才忽然又问：“莫小云，你怕我以后过得不好么？吃不上饭，被人骗之类的？” 　　莫听云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会抠手边能找到的东西，这会儿正在抠被子封边的线，闻言动作一顿。 　　然后点点头嗯了声，“怕啊，我想你过得好，越好越好。” 　　她觉得自己日子过挺好的，不愁吃穿没有烦恼，所以宋唐出现的时候，连曾菲的手术费都凑不齐，她就特别担心，担心他以后吃不上饭。 　　宋唐叹口气，“我也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女人很不容易的，你看我姐……哦对了，她又谈恋爱了，你知道么？” 　　莫听云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些许，惊讶道：“是么，什么时候的事？” 　　“有好一段时间了。”宋唐告诉她，“你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去水上乐园她没去？就那段时间，她出去散心，路上遇到一个男的，跟她互相拿错了行李箱，换回箱子的时候留了联系方式，没几天俩人就谈上了。” 　　莫听云说了句真有缘分，又问：“那她现在开心么，状态怎么样？” 　　“好多了，只要新欢够好，旧恋情当然会成为过去。”宋唐笑了一下，又叹口气，半真半假地吐槽道，“我姐都有新男朋友了，我呢，什么都没有，莫小云，你心真狠。” 　　莫听云讷讷，又不敢接话了。 　　宋唐也没抓着这点不放，隔了一会儿，他又说话了：“莫小云，你说，我要是和别的人在一起，比如蔡二，你觉得怎么样？” 　　他故意这样说的，想试试莫听云的反应，莫听云一听果然就急了，“不行，你不要和她在一起！” 　　宋唐心里一喜，“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我和别人在一起？” 　　是吃醋了吗？ 　　他眼巴巴地想着，莫听云却翻了个身，满脸正色地趴在他身边，跟他说：“因为他们兄妹俩对感情都不认真，哪里有感情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呢，她今天可以许诺我钱财让我把你介绍给她，明天就可以把同样的手段用到别人身上，那样你怎么办？” 　　宋唐心里一热，虽然这不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却依旧踩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位置。 　　他伸手捧住莫听云的脸，笑吟吟地看着她，眉目温柔得像是能滴水，“是啊，怎么办呢？就只好去投奔你了啊，求你保护我，叫我不要挨饿。”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来是我的例子举得不对。”他重新说道，“换一个人，她什么都好，也很适合我，我们在一起了，你会怎么样？” 　　莫听云重新躺了回去，抓着被子，眉头皱了起来。 　　会怎么样呢？她想，应该会难受，然后祝福吧，她想要他过得好，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开心快活，她其实应该高兴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宋唐，引来他一阵无奈苦笑，“可是我不想你难过，也不想自己难过。” 　　他重新侧身对着她的脸，低声认真地剖析着自己的内心：“阿云，那天我听说你和阿姨说要去相亲，心里就很不舒服，第二天我就改了行程来京市，可是来了以后我又想你。” 　　“我就想，如果你离开我了，和别人在一起，我肯定特别难过，因为那样，我就失去你了，为什么你宁愿和别人在一起，都不考虑考虑我呢？我觉得你不公平，于是我又有点生气。” 　　“我觉得我们挺合适的，一起长大，双方知根知底，我跟你家里人都相处得好，这样家庭矛盾就会少很多，我们也互相了解，相处得很自在，我们有很多共同的回忆，在一起从来不会没话聊，我们那么默契，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所以我就想，这个假期结束之后一定要告诉你，要拦着你不让你去相亲，要不然昨晚我也不敢对你……” 　　“阿云。”他的头低下来，亲了一口她的耳珠，低着声音央求道，“反正我们已经这样了，不在一起，平时见面会尴尬吧？不如试试，你觉得怎么样？” 　　他今天一个人这么努力地说了这么多，最后甚至打算出卖色相，说的全都是他们如何如何应该在一起。 　　偏偏莫听云真的听进去了，思路全被他带着跑，听完之后点点头，“……对不起啊，没考虑到你的感受。” 　　她说的是相亲那个事，没想到他会不高兴。 　　宋唐顿时沉默，他是想听这个吗？相不相亲本来就是她的自由，她没事道什么歉？ 　　真是气死他了！！！ 　　莫听云微阖着眼，没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按着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下去，“可是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好不好，我不确定我对你是不是那种喜欢，我怕我只是依赖和习惯了你在我身边，那样对你是不是不公平？” 　　她问得认认真真，说完抬起眼来看他。 　　总算是说到他想听的了，宋唐笑了起来，“我们可以交给时间，如果有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你觉得你爱上她了，我就放你去寻找爱情，怎么样？” 　　呸！不可能！到死都不可能！宋唐心里恨恨地想，绝对不可能有这个人出现，要是有，他就打地鼠把他给拍回去！ 　　莫听云听了倒大受震动，你们艺术家的思想现在都这么开放的吗？！ 　　“啊这……”她张口结舌，同时又很好奇，“真要是有一天，我跟人跑了，你会怎么做？” 　　宋唐微微一笑，“我不会做什么，毕竟留不住你，是我的魅力不够，对你还不够好。” 　　他这样一说，莫听云霎时间心痛起来，连忙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不是的，宋唐你最好了！” 　　宋唐蹭蹭她的头发，在心里无声地笑起来，语气相当隐忍：“所以你答应了是吗？” 　　“嗯嗯嗯！答应的！”莫听云顾不上许多了，连声应道，就算应完之后觉得自己还是冲动了，也没有反悔的意思。 　　宋唐于是低头吻上她的耳朵，轻轻地嘬了两下，感受到和她肌肤相贴的温度，被子底下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莫听云不停地躲，可怜兮兮地求饶：“……不要吧，我们待会儿还要出去呢，我都还没看过你的画。” 　　宋唐一想也是，于是强忍着身体的变化收回了手，“行吧，我们起床，女朋友大人。” 　　莫听云眨眨眼，脸马上又红了起来，可是心里又冒出来一点新鲜的喜悦，她张开手，自然地朝他撒娇：“抱！” 　　▍作者有话说: 　　小莫：……我觉得我被套路了。 　　宋唐：没有，你感觉错了。 　　小莫：……真的吗？ 　　宋唐：当然，我不会骗你。（内心OS：卖惨果然可以让人心软，学到了！） 第七十五章 [VIP] 　　尽管和宋唐已经熟悉到可以将彼此吸烟刻肺的程度, 但当头上多了个女朋友的头衔，莫听云依旧觉得相当陌生。 　　这种陌生感表现成举止动作，就是羞涩与拘束，具体表现在比如平时可以大咧咧使唤他帮忙拿的东西现在她要自己拿、平时总是很大声地跟他说话今天却细声细气之类的小事上。 　　在想要进去一起刷牙却被赶出来之后, 宋唐顶着鸟窝一样的头发坐在床边, 忍不住低头笑出声来。 　　原来莫小云也可以是这样的, 羞涩腼腆到让人看了就会心一笑, 这一刻, 他觉得自己的女朋友天下第一可爱。 　　“宋唐, 你快来！” 　　洗手间门口忽然响起莫听云焦急的声音，宋唐忙抬头看过去, 看见她从里面探个头出来，眉头皱着, 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宋唐起身过去，“怎么了？” 　　莫听云站直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双手还按在裙子的拉链上，“突然就拉不动,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里卡住了？” 　　宋唐哦了声，伸手先将她的长头发拨开，然后试着将拉链往上拉了拉，发现的确是卡住了，感觉应该是不小心将衣服的布料夹住才导致的。 　　“我往下拉一点看看。”他提醒了一句, 莫听云嗯了声, 他就把拉链反方向往下一拉。 　　拉链很容易就松开了, 并且可能因为他用的力气大了点, 一路就拉到了腰上，拉链往两边分开，一抹雪白立刻出现在眼前。 　　白皙光滑的腰背他摸过吻过，可是陡然再见，依旧觉得触目惊心和心猿意马。 　　他几乎是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上她的肩胛骨，温暖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落在皮肤上，让莫听云身子颤了一下，随即有些僵硬。 　　她颤声问道：“……好、好了吗？” 　　“没有。”宋唐应了声，吻落在她的耳后，带起一片酥麻，像过电一样。 　　莫听云忍不住侧头躲他，并且心里警铃大作，十分后悔让他进来帮自己，“……宋、宋唐……你不、不要乱来，还要出去呢！” 　　宋唐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半晌才叹出口气，“……知道知道，你别着急。” 　　莫听云心说你要不使坏我能着急么，又怕这时候惹他发癫，只好抿着唇不说话，等他帮忙把拉链拉好，立刻就跐溜一下跑出了浴室。 　　“跑什么？有什么可跑的，我是吃人的鬼怪么？”宋唐转身，探头冲她喊了一句。 　　莫听云头也不回：“你是吃人的妖精！” 　　宋唐听了就笑，一边笑一边把门给关上了，莫听云就在外面，把窗帘都拉开，让阳光照进来，对着光线开始化妆。 　　妆化到一半，宋唐的手机响了，她噔噔噔跑过去敲门：“宋唐，你电话响了，接不接？” 　　宋唐正刮胡子呢，门一拉开，就露出一张下巴布满泡沫的脸，“你帮我接吧，看看是谁有什么事儿。” 　　莫听云哦了声，嘀咕道：“这么坦荡？真不怕我发现秘密？”异化 　　“你说什么？”听见她叽叽咕咕的声音，却听不清她说的什么内容，宋唐下意识地问了句。 　　“没什么。”莫听云摇摇头，一手拿着化妆刷，一手去拿他的手机，接起来喂了声，然后又看了他一眼，“呃、小白的电话。” 　　宋唐头也不抬地哦了声，“问他什么事儿。” 　　莫听云听了干脆把手机外放打开，“你唐哥刮胡子呢，问你有什么事儿？” 　　叶留白还是个孩子啊，对他唐哥和云姐怎么一大早刮胡子还在一块儿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老实道：“我妈说让我和阿梨带云姐好好逛逛，晚上一块儿吃饭，问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莫听云听了就看一眼宋唐，听他回道：“我和阿云打算去画展，你们去不去？” 　　“我都去过了……”叶留白应了句，然后嗷了声，电话那头立刻换了个女声，是苏梨，“去啊，我和小白去美术馆等你和云姐呗？” 　　宋唐应了声好，伸手拧开水龙头开始洗脸，莫听云拿着他的手机出来，一边走一边跟苏梨说话，问她昨天晚上的事。 　　苏梨告诉她事情没闹大，不过已经传出去了，“差不多我们这一圈儿的都知道了吧，不过姐你也别担心，没事儿，蔡大这人还行，是他错他就不会找你麻烦，至于蔡二……她哥不支持她的话，她在国内翻不起风浪来。” 　　莫听云好奇问了，才知道蔡家在还在还有不少产业，势力也不小，蔡二小姐很小就去了国外，在那边长大，玩得很开，反而在国内限制比较多。 　　这也是她当初没拿下宋唐的原因之一，绝不是什么仅仅因为宋唐晒黑变丑她不喜欢他的脸了，要知道脸是可以白回来的，不过是因为方锦绣出面，蔡总又觉得她那样很跌份儿不肯帮她，这才借坡下驴罢了。 　　接着苏梨又跟她嘀嘀咕咕地说起蔡二小姐的一些桃色绯闻，什么大尺度趴体之类的，去参加的都是时尚圈人士，甚至不乏知名艺人，反正就是玩得很开。 　　莫听云这个土老帽表示震惊：“她家里人都不管的么，她不怕被别人知道么？” 　　苏梨一听顿时噗嗤笑出来，“云姐，她既然能一直这么干，就说明家长要么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不管，要么就是管不了她，再说了，又没出什么事儿不是么，出了事儿人家还能用钱摆平呢，嘁——” 　　她最后那个音节充满了不屑，莫听云一时间拿不准她的意思是什么，只好笑了声，“是我没见识嘛。” 　　“哎呀，这种见识有什么好长的，不知道才好呢。”苏梨笑嘻嘻地应了声，然后说叶留白找她了，就匆匆挂了电话。 　　这时候宋唐也洗漱好出来了，一边往手腕上戴手表，一边侧头打量着莫听云，看她坐在床边，一脸的若有所思。 　　忍不住问了句：“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妆都化好了？” 　　莫听云被他叫了声，回过神来，一边在化妆包里找口红，一边应声道：“刚才听阿梨说了些蔡二小姐的事，觉得有点震惊，哇，有钱人真会玩。” 　　宋唐闻言嗤笑一声，“不然呢，你以为海/天/盛/筵的受众是咱们这种普通老百姓吗？” 　　“也不是不可以去开开眼界。”莫听云眼睛一转，露出点好奇的神色来，“宋唐，你去过么，里面什么样的？” 　　宋唐嘴角抽了抽，“我没去过，你有机会去了回来告诉我吧。” 　　莫听云咂咂嘴，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失望，就低头继续涂口红了。 　　收拾好了离开房间，酒店的早餐时间已经过了，莫听云和宋唐就直接去了美术馆，在美术馆对面的咖啡厅找到正一起打游戏的叶留白和苏梨。 　　然后他们俩并排坐着吃三明治，听对面两个小年轻商量用哪个角色：“阿梨，你玩王昭君好不好，我玩李白，我们就可以一起用凤求凰那套皮肤了。” 　　苏梨点点头，“可以啊，不过我要拿李白，你玩王昭君吧。” 　　叶留白疑惑：“为啥啊？” 　　“等下你就知道了。”苏梨一边说，一边在手机上瞎点，自己选了李白以后，对着话筒说，“王昭君是我男朋友，你们不要动他。” 　　然后聊天栏里刷刷出现几条消息： 　　[全部]赵云：晒**呢——　　[全部]廉颇：你cp没了——　　[全部]李元芳：我就盯着你男朋友打！ 　　苏梨拍拍叶留白肩膀，“你先顶着，我们先发育，一会儿过来支援你！” 　　叶留白：“……” 　　莫听云顿时就明白了，苏梨这是使了个策略，先让叶留白去吸引火力，为自己和队友争取安全的发育时间，说白了，叶留白就是靶子。 　　她噗嗤笑出声来，被三明治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出声，宋唐忙帮她拍了拍背，看她把剩下的三明治放回盘子里，就问：“还吃不吃了？” 　　莫听云没心思吃了，摇摇头，眨眨眼睛，把咳出来的眼泪眨回去。 　　宋唐闻言，极其自然地伸手把她剩下的小半块三明治拿过来，两口就吃完了，还要对好奇看过来的叶留白说一句：“看什么，工具人就要有工具人的自觉，打你的游戏。” 　　小白：“……”我感觉我哥在内涵我，并且有证据！ 　　莫听云闻言，喝咖啡的动作顿了顿，她把杯子放下来，伸手在桌子底下拧了一把宋唐的大腿，瞪他一眼。 　　你他妈可收敛点吧！生怕人家小孩子不知道你是工具人吗？！ 　　宋唐疼得差点一哆嗦，僵着背，憋了好一会儿气才等到那股疼痛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委屈。 　　吃了这么多年小朋友的狗粮，好歹他现在终于不是单身狗了，还不能炫耀一下吗？ 　　这么一想，他看向莫听云的目光登时变得幽怨起来。 　　莫听云低头喝着杯子里的拿铁，只觉得自己耳朵的温度在不停攀升，根本都不敢回头和宋唐对视哪怕一眼。 　　她心里后悔啊，谁能想到宋唐会是这个样子，况且说起来他们在一起的契机就有点说不出口，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有什么可炫耀的？ 　　真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恨恨地想着，然后伸手去打开手机，开始浏览朋友圈。 　　说起来自从到京市以后，她已经两三天没看过朋友圈了，这一看，还真发现不少新鲜事。 　　比如某位主任发的是出去自驾游结果堵在了高速公路上，然后大家坐累了就下车打羽毛球活动活动。 　　比如某位师兄发的是去三亚拍婚纱照，结果好死不死遇上台风雨，恶劣天气足足持续了两三天，加上来回时间，到现在都还没拍好照。 　　还有的人回了乡下老家，感慨村居岁月的宁静舒适。 　　当然，还有一大群人在发值班照片，门诊的病房的手术室的，莫听云只能说，真是太精彩了，不像她…… 　　哦，其实她的也很精彩：） 　　莫听云在心里哼哼，继续浏览别人发的朋友圈，看见苏盈袖前天发的一条是：【真是笑死，许律师蹭热度蹭得明明白白，你偷我朋友圈，我朋友圈是截我师妹的朋友圈发的，你给我师妹打钱了吗[微笑]】 　　这怎么读起来跟套娃似的？莫听云顿时好奇心起，决定去看看师姐夫到底做了什么。 　　她摸摸下巴，极有探索精神地想了想，偷朋友圈的图能用去哪儿呢？她想到了微博。 　　于是她退出朋友圈登陆微博，在许律师发过的的微博里破解了这道谜题，总结起来就是给大家晒了一下自己朋友圈里看到的神仙作品，吹了几句牛批，然后@了一个叫“翰墨丹青”的账号。 　　点开这条微博配的图一看，正是国庆那天她看了新闻联播之后发的朋友圈，当时还被苏盈袖截图来问怎么回事，后来她把截图发到了总院的科室大群里，调侃说：“小莫一心当咸鱼，结果上了新闻联播，这跟谁说理去？” 　　大家全都在哈哈哈，并且@莫听云，希望她以后努力上进点，不然别人要是知道了，以为医生都这么咸鱼的，影响可不好。 　　莫听云当时：“……” 　　但她也没想到，原来苏盈袖还发了朋友圈，不仅如此，还被姐夫盗图了。 　　想想就很搞笑好吧？！ 　　随即她对许律师@的那个账号产生了好奇，点过去，发现对方和许律师第一次有微博上的往来，是他发了一条感谢许律师帮忙的微博，随后接连转发几条关于家暴的微博。 　　联想到曾菲的事，莫听云基本能确定这个“翰墨丹青”就是宋唐本人了。 　　于是她伸手拍拍宋唐，让他过来看，“这个是你账号不？” 　　宋唐看了一下那条微博，哦了声，“许律师@我了吗，我去转发一下。” 　　说完之后他登陆自己的账号，火速转发评论，说明自己忙于其他事来晚了没能立刻回应对方，然后再转发京市美术博物馆的国庆展览信息，号召大家去看展览，可以看到这幅画的实物。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莫听云看了深感佩服。 　　等发完微博，宋唐问莫听云：“你微博账号是哪个，我们互关一下？” 　　“好呀。”莫听云应了声，刚拿起手机就又反悔了，“不了吧，我微博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算了算了。” 　　宋唐：“？？？” 　　为什么我作为男朋友，却连女朋友的微博关注都不配有？？？ 　　一直到叶留白和苏梨打完游戏，他们喝完咖啡，一起去美术馆，这期间宋唐用了无数的话术，想从莫听云这里得到她微博账号的具体信息，都被她躲过去了。 　　“你这张嘴啊——” 　　他最后伸手捏了捏莫听云的脸，恨得牙痒痒的，这人的嘴怎么这会儿就能这么严？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六章 [VIP] 　　这天下午莫听云都是在美术馆度过的, 她第一次看到那幅《莫医生》的实物图。 　　虽然仍然惊讶于画中人像的逼真，但因为看过宋唐其他的作品，倒没有像第一次看到他画时那么震惊了。 　　她问宋唐：“展览结束后，这些画会还给你吗？” 　　“会送去拍卖。”宋唐道, “一开始师兄是打算将这批画分别捐赠给不同的博物馆, 后来又改了主意, 决定送去慈善拍卖, 将拍卖所得捐给专门资助女童的基金项目。” 　　莫听云哦了声, 又指了指那幅《莫医生》, 有点着急地看着他问：“那这幅呢？也送去拍卖么，我可以买下来吗？” 　　宋唐看她一眼, 挑着眉笑了笑：“怎么，不愿意让别人收藏你的画像？” 　　莫听云蹭蹭鼻子, 诚实地点点头，“让人观赏我可以接受，但是被别人收藏，我老觉得……怪怪的。” 　　这是她自己的原因，倒和其他什么别的都没关系。 　　宋唐点点头，笑着继续问道：“那如果不是个人收藏, 而是机构收藏呢？” 　　莫听云一愣：“……啊？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他伸长了手臂，将她的肩膀搂过去，和她一起看着面前这幅画像，“师兄的意思，是把这幅画捐赠给京市美术学院, 作为学院的馆藏, 我答应了, 你觉得呢？” 　　原来是这样, 莫听云恍然大悟，又不太敢信，于是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骗我的？” 　　宋唐失笑，“谁会那种事来骗你。” 　　莫听云闻言哇的一声惊呼：“这么厉害吗，我要进博物馆了吗？” 　　“学校的艺术馆而已。”宋唐更觉得好笑了，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没舍得用力，就是蹭蹭。 　　莫听云这会儿心情相当美丽，没有计较他对自己动手动脚，连连点头道：“也很厉害了，以后是不是会很多人去参观，然后看到我的画像？” 　　对于这幅画作用的技巧多么厉害，又表达了什么样的主题，她完全不在意，唯一在意的，是这幅画的主人公是她本人。 　　宋唐也点点头，“是这样没错，特别是每年毕业季，学院都会在那里举办毕业作品展，很多人会去参观，还有去参加毕业典礼的家长亲友，也都会进去看看。” 　　莫听云忍不住笑起来，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不错不错，挺好的。” 　　宋唐没想到她这样就觉得高兴了，一时间既惊讶，又觉得好笑。 　　到了傍晚，方锦绣来电话，他们四个离开美术馆去和她会合，到了才发现，除了叶为先和方锦绣夫妻，还有洛栖。 　　“我明天就要去外地工作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请你吃饭了，刚好去电视台谈合作遇到方副台长，她跟我说今晚你们约了一起吃饭，我就厚着脸皮跟来了。”她笑眯眯地向莫听云解释道。 　　莫听云刚哦了声，就听方锦绣笑道：“洛小姐这是给我戴高帽呢，明明是我特地请她来的。” 　　洛栖闻言笑起来，转头去和她说话，言谈之间将自己摆在方锦绣之下，虽然态度不卑不亢，但也格外谦虚谨慎，似乎关系相当生疏。 　　莫听云觉得有点奇怪，悄悄问宋唐：“洛栖姐和嫂子以前不认识的吗？” 　　宋唐压低声音道：“不算熟，嫂子在台里是副台长，管的是新闻中心，业务上跟洛栖没什么来往，加上洛栖以前跟着蔡总，也不会到蔡家那边去，所以交情一般。” 　　不过以后洛栖离开蔡润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方锦绣这边的关系，要是能借今天这顿饭搭上并且维护好，以后自有好处。 　　“她也很不容易。”莫听云嘟囔了一句，叹了口气。 　　宋唐刚要说话，就听叶为先喊他们：“你俩说什么悄悄话这么认真，也说给大家听听呗？” 　　莫听云微微一愣，立刻看向宋唐，希望他来解决问题。 　　宋唐笑了笑，“没说什么，就是说了下我想养猫的事，我不是开了个店么，最近有只小猫老是过来要吃的，喂了几天都熟了，我就想要不干脆把它养在店里算了，问阿云答不答应呢。”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莫听云一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啊呀，这个人胡扯的功夫还挺厉害的嘛。 　　不过说起来还真有只猫，也不知道出来之前宋唐给没给人家留够猫粮，要是不够，该去哪里找吃的啊，它还那么小只，要是打不过那些大猫该怎么办？ 　　正想着，就听方锦绣叫她小云，帮宋唐说情：“要是不排斥，就养着呗，他们这些画画的，就好观察点什么，画出来才有那种灵气。” 　　莫听云点点头，应道：“这个看宋唐的意思，我是没什么意见的，我家里还养着一只小狗呢。” 　　方锦绣闻言点点头，“我家也是，养了只金毛，都五岁多了，你家的呢？” 　　“是只史格宾犬，叫三月，特别可爱。”莫听云笑着应道，听洛栖接着说起自己养的两只布偶猫。 　　之前宋唐和莫听云说悄悄话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过多久，倒是苏梨和叶留白那里闹出了动静，苏梨不知怎么的把面前的汤碗打翻了。 　　大家立刻看过去，方锦绣和叶为先关切地问道：“阿梨怎么了？” 　　苏梨抬起脸来，莫听云发现她难得的面色苍白，像是有些惊慌失措没了主意，不由得有些奇怪。 　　这两天的相处，苏梨表现出了和同龄人不一样的成熟，她还以为没什么事能让这孩子失态呢。 　　“我……”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转头慌乱地看一眼叶留白。 　　叶留白替她把面前的狼藉擦干净，又让服务员来换了一套碗碟，然后劝她：“要不然咱们就说了吧，她问你是信得过你，可是我们也是小孩子，没经历过这种事，不如问问大人们？” 　　像是朋友或者同学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大家继续关切地看着他们。 　　苏梨抿了抿唇，苦恼地道：“我的室友开学就进了学校模特队，这个假期模特队有活动的工作，她就跟着去了，工作结束后被对长叫去跟合作方那边的人一起吃饭，一直被灌酒，她醉了之后就被人送去了房间，然后……” 　　醒来之后她发现当时坐她旁边的一个文化公司的什么总正躺在她身边，见她醒了也一脸震惊，说昨晚他喝醉了走错房间，没开灯，以为她是合作方给她找的小姐，云云。 　　她赤/身/裸/体，身体的不适和床边扔着的避孕套，都在说着一个事实，她被性侵了。她很害怕，不过是一个才读大学的孩子，哪里会想到自己竟然遇见这么可怕的事，她根本不敢告诉任何人。 　　但是她心里又很煎熬，于是来问苏梨，酒后乱性，要不要报警？ 　　苏梨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虽然这种事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绝对不是什么稀罕事，但她本人没经历过啊，突然身边人遇到这种事来问她主意，她当然会慌乱。 　　方锦绣听了只皱眉头：“你同学当时怎么不报警？” 　　苏梨老实应道：“她说害怕别人知道了看不起她，说她闲话。” 　　这也是事实，受害者有罪论、荡/妇/羞辱，屡见不鲜。 　　“你同学现在什么想法？要不要报警，或者走法律途径？”叶为先问道。 　　苏梨抿抿唇，“……我问问她吧。” 　　方锦绣点头嘱咐道：“问问清楚吧，问清楚了才好确定怎么帮她，问到了告诉我们大人，你们两个小孩子不要轻易插手，一个不小心，容易落个里外不是人。” 　　万一到时候帮人帮到对方怨上自己，就得不偿失了。 　　苏梨乖巧地点点头，继续给朋友发信息，这边方锦绣他们已经讨论起“酒后乱性”这个话题了。 　　洛栖说：“以前我挺喜欢看言情小说的，有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特别流行一个套路，第一章 就是男女主角酒后乱性，然后女主角就怀孕了，带球跑之类的。” 　　方锦绣笑了声：“以前的偶像剧也有这样的情节啊，其实艺术有时候也是来源于生活嘛。” 　　说着又去看叶为先，“老叶以前是不是有个朋友就是，出去喝酒，跟一位红颜知己睡了，让老婆知道之后闹得天翻地覆的，还说什么就是酒后乱性，自己也不是故意的。” 　　他们说的时候，莫听云和宋唐都没怎么吭声，一个安静地吃菜，一个安静地剥虾。 　　主要是心虚，他们昨晚也算是酒后乱性。 　　不过今晚主要是请他们俩吃饭的，方锦绣不可能让莫听云觉得被冷落了，很快就cue她，“小云，你是做医生的，对酒后乱性这件事，医学上有没有什么说法？” 　　莫听云被问到，再不能沉默，只好笑笑，加入了闲聊之中，“也没什么特别的说法吧，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的知识点啊，如果男性真的喝醉了，醉到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那种地步，是没有办法勃/起的，更不可能完成性/行为。” 　　“如果他喝了酒，还能跟人上床并且成功了，那说明他没有真的烂醉如泥，顶多就是喝多了点，但他绝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什么我喝多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类的，都是借口，他就是喝酒之后胆子大了又不想负责而已。” 　　“喝醉和勃/起只能二选一，小说和电视剧都是假的。” 　　大家听完之后都说这就是个伪命题罢了，然后又叫叶留白和苏梨：“听见了吗你们两个小朋友？出门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离开手里的饮料不要再喝，有分歧要好好沟通，不要自己跑出去试图借酒消愁，出去的时候就互相报告行踪确认安全……” 　　方锦绣趁机对两个孩子进行安全教育，洛栖和叶为先说起有个电影圈的导演朋友想请他帮忙提个影片名的字，饭桌上氛围很是热闹融洽。 　　宋唐倒有点不自在，特别是听莫听云说到“他绝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句话时，忍不住想起自己昨晚的趁人之危，然后一阵接一阵地感到心虚。 　　莫听云这时却举着筷子悄悄靠过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小声地告诉他：“不过宋唐你和那些人不一样，我知道的，别担心，我们会很好的。” 　　宋唐一怔，下意识地转脸看向他，目光格外复杂，就像是他乱糟糟的心事。 　　终究还是担心的，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并不光明磊落，甚至算不上道德。 　　虽然莫听云没有说会怪他，甚至还和他确定了恋爱关系，但是他知道，这是他的侥幸，也是因为他的强求。 　　莫听云只不过是，恰好没有喜欢的人，才会这么容易被他说动，说白了，他就是占了先来的便宜。 　　可是现在，他迎上莫听云带着笑意的眼睛，内心的担忧突然就慢慢散开了许多，随之而来的是澎湃的感动。 　　他甚至有点想哭，他的莫小云啊，怎么能这么好。 　　他嘴角轻轻抿着，用湿毛巾把手擦干净了，然后趁大家不注意，一把将莫听云的一边手扯到桌底下，和她十指紧扣，用力的握住。 　　然后点点头，望着她，忍不住轻笑：“当然，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莫听云笑起来，眼睛弯成一对小月牙，嗯嗯两声，“宋唐，我想吃那个蟹。” 　　你懂的，快点干活，工具人要有工具人的觉悟。 　　宋唐又轻笑，松开了她的手，然后转了一下桌子，取下一个清蒸大闸蟹，一边听他们闲聊，一边帮莫听云剔着蟹肉，剔出来之后，装在小碟子里，放一点蟹醋，然后再放到他的手边。 　　这样的动作自然是引人侧目的，只是看他们一个动手一个动嘴配合得极其自然的模样，又都没好意思大惊小怪。 　　晚上吃完饭没坐多久就散了，第二天莫听云和宋唐去买特产，下午就搭飞机回了容城。 　　莫听云是直接回莫家的，进门就看见两位老太太在钳田螺屁股，说晚上吃炒田螺，她连忙放下行李跑过去帮忙。 　　一边帮忙，一边又问：“我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你妈出去见朋友了，就是你那个儿子要跟你相亲的王阿姨咯。”周外婆应道。 　　“啊这……” 　　莫听云登时心虚起来，又有点着急，盼着她妈快点回来，祈祷她还没和人家定下吃饭的时间。 　　就这样一直等到傍晚，周文秀回来了。 　　一进门就见她家那个祖宗噔噔噔地跑过来，大声地叫她：“哎呀，妈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周文秀见她这样，忍不住直皱眉，“你都多大了，马上就能结婚的年岁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亏我还跟你王阿姨夸你听话又稳重。” 　　她一提王阿姨，莫听云的表情就更加急躁了，忙问道：“你没跟王阿姨约什么时候吃饭吧？” 　　周文秀点点头，“约了啊，等周末嘛，你上班晚上总是很晚下班……” 　　她话没说完，就被莫听云打断了，“别别别，你快跟王阿姨说，我不相亲了。” 　　周文秀一愣，随即瞪着眼生气起来，“你说什么？你怎么回事啊，说相亲的是你，现在反悔的又是你，你是不是故意搞我心态啊你这个死孩子？！” 　　莫听云觉得自己冤枉死了，顾不得什么循序渐进做好铺垫，直通通地就甩出一句：“我都跟宋唐谈恋爱了，还相什么亲呐！” 　　话刚落地，在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立刻看向她，人人都是震惊失语的模样。 　　周文秀更是：“？？？” 　　只有什么都不懂的三月觉得好玩，绕着他们身边跑了两圈，然后：“汪呜——”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七章 [VIP] 　　“我都跟宋唐谈恋爱了, 还相什么亲呐！” 　　莫听云这句话一说出口，就像在家里地底下埋了颗地/雷一样，简直震撼全家，震撼到大家都不动了。 　　老太太手里还拿着她从京市带回来的点心, 许是太过惊讶, 手里力气没控制好, 一捏就捏碎了。 　　点心碎屑扑簌簌地往下掉, 这可让三月高兴坏了, 它兴奋地摇着尾巴扑上去, 抬起前爪就扒拉上老太太的膝盖，伸长舌头去舔那甜滋滋的点心。 　　被它这么一闹, 老太太顿时就回过神来了，哎哟一声。 　　室内的沉默瞬间被打破, 所有人都回过神来了，看着莫听云都露出费解的表情，“阿云，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周文秀是所有人里反应最大的一个，因为她觉得被自家闺女驴了，前脚刚答应去相亲, 什么都安排好了，结果你出了几天门回来就反悔了，这他妈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借口！ 　　于是她站在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莫听云, 柳眉倒竖, 凶巴巴地质问：“你跟我说实话, 是不是又不想去相亲了, 所以编瞎话骗我？” 　　顿了顿，她似乎又觉得太凶了这死孩子指不定为了不挨打就不说实话呢，于是深呼吸一口气，强行缓和了一下语气，“你要是不想去，直接说就行了，为什么要说假话？” 　　说完她又觉得实在忍不住，心里那把火拱啊拱，最终还是破功了，“他妈的莫听云，你真是气死我了，我不打你今天就不算完！” 　　一面骂，一面转身要去找棍子准备打孩子，在屋子里团团转。 　　莫听云都看傻了啊，她亲妈真的是，一个人就把红脸白脸的戏全都唱了，根本不需要搭档啊！！！ 　　眼看着周文秀已经暴力地拆了扫把，提着扫把棍子回来了，莫听云倏地回神，转身就跑。 　　一边跑一边辩解：“我没有，我没有说谎！什么叫假话？我说的是真的，怎么就假了，你不能什么都不问就先给我预设立场！” 　　说完跐溜一下躲到周外婆背后，抓着她的衣服使劲撒娇，“呜呜呜外婆我害怕，我妈要打我！” 　　“我都这么大了，她还打我，我不要面子的吗！” 　　“外婆，你看看她……她还瞪我呜呜呜——” 　　明知道她是干打雷不下雨地假哭，可周外婆还是忍不住心软得出来护犊子，忙劝女儿道：“好啦好啦，不要动不动就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一套现在不合适，她都大了，打起来也不好看。” 　　她这个亲妈都开口了，莫老太太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跟着劝了，“就是就是，你先听听阿云的说法嘛，万一是真的呢？” 　　一面说一面上前去，抢走了周文秀手里的棍子，转手就扔得远远的。 　　周文秀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眼睛都在冒火，“……都是你们给惯的她这样！多大了，天高地厚一点都不懂！” 　　所以说，家里头的孩子就不能交给老人，隔代亲隔代亲，一不小心就溺爱上了，宠惯得孩子胆大包天想一出是一出。 　　莫听云听得格外委屈，忍不住开口辩解：“可我说的就是真的呀，你要不信，可以打电话问宋唐啊，他肯定不会骗你！” 　　周文秀冷笑一声，“呵呵，你当我是傻子？宋唐，宋唐跟你穿一条裤子的，什么都向着你，你就是给他吃老鼠药，他都会说你给的是糖！我问他，我问得出来真话么？” 　　“啊这……”莫听云嘴巴一瘪，忍不住顶嘴，“是啊是啊，何止穿一条裤子哦，我们还睡一个被窝了呢！” 　　“哎哟我去，你还跟我顶嘴是吧……”周文秀这会儿觉得她呼吸都是错的，一听她说话就生气。 　　莫老太太和周外婆人老成精，周文秀还没反应过来，她们俩就已经不约而同地脱口问道：“阿云，睡一个被窝是怎么回事？！” 　　顿了顿，莫老太太眼睛一眯：“老实点交代，不然你妈不打你，我也要打你了。” 　　“是啊，你快说，是不是小宋欺负你啦？”周外婆紧张得一把将她搂过来，紧紧抱住，仔细看看，手都在颤抖。 　　她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哟，要是让宋唐给欺负了，她豁出这条命去，也要让他脱一层皮！ 　　莫听云感受到老人紧张又悲痛的气息，愣了一下，随即回神反应过来，是自己吓到她们了。 　　于是连忙摇摇头，再也不敢作怪，老老实实地应道：“不是啊，宋唐没有欺负我，就是……” 　　她伸手抓抓头发，又捂住半边脸，很不好意思地告诉家人：“我和宋唐去他师兄的儿子的成年宴，不小心都喝多了，但是又没到醉的地步，所以就……呃、酒后乱性？反正我把他给睡了……” 　　家里人：“？？？” 　　我们都听到了什么东西？？？ 　　我们家莫小云胆大包天到去睡男人了？？？ 　　莫听云还在继续叭叭叭：“醒了之后一商量，反正都是单身狗，又都那么熟了，知根知底的，就在一起吧，这样我男朋友你们也认识啦，不用那么担心，他呢也不用担心过不了我爸妈这一关啦，多好！” 　　“所以我们就在一起了。” 　　说到这里莫听云看看左右，特别是看看周文秀，举手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要是假的，天打五雷轰！” 　　眼神超级坦荡，一点都不心虚，好像她主动睡了宋唐是真的一样。 　　其实内心：我为了宋唐真的牺牲太多了！看看我的形象！都黑成碳了！ 　　一家长辈沉默许久，终究还是齐齐叹了口气。 　　莫老太太颤抖着手，“造孽哟，我们家怎么出了个登徒子！” 　　周外婆都不敢相信，捧着乖外孙的脸，一再问她：“真的是你做了这种事么，不是他强逼你的？” 　　莫听云都没来得及安抚她，周文秀就习惯性地脱口而出：“拉倒吧，宋唐能强逼得了她？” 　　宋唐是莫听云的忠实拥护者这一点在莫家深入人心。 　　说完周文秀就惊觉不对，立马闭上了嘴，抿着唇，目光沉沉的盯着地砖，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听云突然就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等待最后的宣判。 　　所有人都不说话，客厅里再度陷入让人气闷的沉默。 　　过了好半晌，周文秀像是整理好了情绪，抬眼望着莫听云，语气十分平静，“我也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不过阿云，你大了，这些事应该你自己做主，我不会阻拦你，是小宋也很好，但是你要想清楚，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其实说到底，她骨子里还是传统的，觉得莫听云和宋唐因为发生了关系才在一起，实在有点不靠谱，似乎把顺序颠倒了，如果激情很快消退，闹翻了呢？ 　　莫听云起身坐到她身边，伸手搂住她的胳膊，软绵绵地叫她：“妈，妈妈——” 　　“我是认真考虑过的，也和宋唐聊过，宋唐问我，如果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会不会不高兴，我说会，他又说，知道我要去相亲的时候他也觉得很难过，我们在一起太久了，熟悉到无话不说，什么事都先想到对方，既然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们既然不想失去彼此，不愿意有一天因为各自有了伴侣就不得不避嫌最终渐行渐远，那就只能再进一步，成为彼此的伴侣。” 　　而且，也许不久之后，她就会真正的确定心意，明白自己对宋唐的感情，是依赖还是因为爱。 　　听了她的话，周文秀又沉默了片刻，她低头看着女儿已经完全长开的脸，眉梢眼角已经有了点经事之后的风情，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是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会撒娇打滚要糖吃的小女孩了，尽管做妈妈的，总是那么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还是个孩子。 　　她抬手搓搓莫听云的背，将喉咙里诸多感慨都咽回去，笑着道：“既然是这样，你和小宋就好好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没想到你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也好，我们都能放心些。” 　　到底也是从前就看着出生长大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本性也没有什么变化，跟他们家也亲近，阿云跟他在一起，怎么着都比跟别人在一起要自在。 　　周文秀说完又问：“对了，他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 　　“不得回去收拾行李么。”知道这一关是莫听云心下松一口气，笑嘻嘻道，“得我先回来自首啊，看你们同不同意，要是同意呢，他日子就好过点，要是不同意……” 　　她没说完，周文秀已经戳了她一指头，嗔了句：“你也就对着我才敢耍小聪明！” 　　母女俩一说开，这件事基本就算过去了，莫听云和宋唐谈恋爱的事就这么过了明路。 　　一直没说过话的两位老爷子，茶水都喝了一壶，只觉得终于可以散会，长松了口气，甚至还夸起莫听云来，“不错，我们阿云可以的，很勇敢。” 　　这年头光听说男的不做人，去强迫女人，没想到他们家阿云反其道而行之，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了吧？ 　　莫听云：“？？？”你们这脑回路我也是看不懂：） 　　吃晚饭的时候，莫文斌才从外头回来，上桌就看见一大盘炒田螺，高兴的又起身去冰箱拿啤酒。 　　口里还不住嘴地夸周文秀：“多亏了我们家领导，我才一回来就有饭吃了，哎，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哟！” 　　周文秀呵呵冷笑，“你能干什么呀，连你闺女谈恋爱了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回来就知道吃吃吃。” 　　莫文斌一愣，立刻抬头去看正在嘬田螺的莫听云，“……啊？阿云你去相亲啦？这么快就定了？” 　　怎么这么着急啊，还这么年轻，早早结婚有什么意思，你们现在不都说要当独立女性的吗？ 　　他满脸忧虑，深怕自家闺女被骗了，“要不多相几个？林子那么大，你不多走走看看，怎么知道自己定好的那棵好不好？” 　　莫听云嘬了颗田螺，摆摆手，刚想让她爸别担心，就听周文秀道：“你想错了，你闺女都没进林子，就在边上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回家，伸手就拔了她后花园里有且仅有的一棵小树苗。” 　　她这么一比喻，也没有错，莫听云于是嘿嘿嘿地笑了几声，冲她老妈翘翘大拇指，以示赞同。 　　莫文斌又一愣，“……啥？自家后花园里的？谁啊？哪棵歪脖子树这么走运啊？” 　　“还能有谁，你常见的小宋呗。”周文秀应完，满意地看着丈夫一脸震惊到裂开甚至要背过气的表情，哼哼，太爽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嗒”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莫文斌手里的筷子掉了。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颤抖着哆哆嗦嗦地憋出一句：“……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莫听云：“……”至于么？！ 　　虽然亲爹表现出了强烈的痛心疾首，但莫听云根本没搭理他，吃完饭之后帮着把碗筷收进洗碗机之后，噔噔噔就上了楼，去给宋唐打电话。 　　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宋唐，你在我们家过了明路啦！” 　　宋唐在那头听了这话就是一怔：“……什么明路？你、你跟阿姨说我们的事了？” 　　莫听云嗯嗯两声，“是啊，我不得跟我妈说我不去相亲了么，与其找借口，以后还要解释，不如现在就实话实话啊。” 　　理由非常地充分，宋唐却难得的沉默了一下，然后有点赧然地问：“……叔叔阿姨他们……没怪我吧？” 　　毕竟是他先对莫听云做了那种事…… 　　他完全不知道莫听云是怎么跟家里说的，莫听云也没想过要跟他说，只是说了句没有，“这有什么可怪，我们又不是出轨偷情。” 　　宋唐顿时讷讷，更加不好意思了，“……那、他们都同意？” 　　“同意啊，我妈还问你今天怎么没家来吃饭呢。”莫听云应道。 　　宋唐哦了声，声音还是有点忐忑，“……等下次有空吧。” 　　他眼下实在有点不敢上门，怕被莫家人以为他心急着把莫听云叼走，万一要揍他怎么办？ 　　莫听云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他到底为什么忐忑，只一个劲地安慰道：“没事的，你不要怕，丑女婿总要见老丈杆子的，你习惯就好。” 　　宋唐：“……”这话还能这么用的吗？我们的角色是不是有点颠倒了？？？ 　　▍作者有话说: 　　老莫：阿爸震惊，阿爸心痛啊！ 　　小莫：啊这…… 　　宋唐：[惭愧.jpg] 第七十八章 [VIP] 　　莫听云从京市回来之后, 国庆假期就结束了，再度回归工作岗位，她莫名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感觉休了几天假，办公室都陌生了不少。”她摸着桌子, 有点感慨。 　　跟她换了班的杨沐桐捧着咖啡杯从她后面飘过去, 嗯了声, “你今天多收几个病人, 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莫听云啧了声, 扭身问她：“这两天怎么样？” 　　“忙到飞起。”杨沐桐摇头叹口气, 喝了口咖啡，揉揉眼睛。 　　她就说了四个字, 莫听云还没什么感受，等交班的时候, 发现她光念交班记录就花了近二十分钟，接连的告病危告病重和抢救记录，还有流水一样的新收患者，这才知道她说的“飞起”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走路慢一点都忙不过来这么些活。 　　莫听云顿时心里既心虚，又有点庆幸。心虚是因为, 她和杨沐桐换班了，原本是她的病人现在都去杨沐桐那里了；而庆幸也是因为，如果她没有和杨沐桐换班，那昨天的抢救啊新收啊就都是她的了。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休假之前的两天班也忙得跟狗似的, 果然只要一换班就忙到飞起的真理颠扑不破。 　　交班结束之后, 莫听云叫上学生跟着徐秋白去查房, 临走前跟大家说：“各位新来的同学, 十点钟入科教育啊，大家看着点时间，不要缺席。” 　　一早上就这样忙忙碌碌地就过去了，大家的工作效率似乎都不算高，可能是收到了假期综合征的影响。 　　中午刚吃完饭回到办公室，就遇到从门诊回来的同事，莫听云一边吃着其他同事从老家带回来的特产，一边听她们闲聊： 　　“哎，我有个病人，31岁了，来看不孕，说是从初潮开始就月经不调，诊断是多囊，我说给你吃达英-35吧，她问我这是什么药，我解释半天，她就听到激素两个字，跟我说，医生我不吃，我不想吃激素，我都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 　　“嗐，更离谱的都有，我以前有一个也是三十来岁的病人，也是月经不调，七八年前就来咱们一附院看过，大家都建议她定期吃孕激素，她不肯，就吃中药调理着，之后什么检查都没了，后来一直怀不上孩子才又来看，我一看B超结果，内膜都14mm了，做诊断性刮宫一看病理，子宫内膜癌，建议用高效孕激素治疗，又没来，喏，年初的时候我在总院见到陈主任，听说她就在那边做手术，切除了子宫。” 　　莫听云听到这里，含着一颗龙井茶糖，含糊地接了句：“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激素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就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抛开剂量谈副作用就是耍流氓。” 　　可惜医学科普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很多人谈激素色变，一提起激素就是“吃激素不好”“激素会有副作用”“激素不能长期吃断不了药”，诸如此类。 　　有时候想想也挺无奈的。 　　大家都笑着叹了口气，有个同事转移话题道：“我给你们讲个逗的，上午来了个做产检的，孕妈的血型是O型，胎儿有可能出现新生儿溶血，要做评估，我就问一块儿来的她老公什么血型，两口子都不太清楚，我就说那你随便去挂个其他什么科的号，然后让人家给你开个单子去查血型就行，联系门诊也可以。” 　　“结果过了没多久，我就听我学生说，老师，多了个新挂号的病人，性别是男，是不是挂错了，我说不会吧是不是挂号处搞错了，怎么可能男人来看妇产科呢？” 　　“然后我就问学生那人叫什么名字，赶紧给挂号处打电话问问，结果一听那名字，孕妈就一脸无语地说，那是我老公，我就……真的，那一瞬间我都能想到他要求挂产科号的时候挂号处工作人员有多震惊加无语。” 　　她说完以后大家都哈哈地笑出声来，追问她后来怎么样了，“诊断写什么啊？” 　　“我瞎几把写了个上呼吸道感染，然后开了个血型检查就把单子给他了，我的天，外面一堆女病人，跟看什么一样看着她，我都快笑死了。” 　　正聊得热闹呢，徐秋白进来了，一边往里走，还一边扭头往外看。 　　莫听云见状就问了句：“徐姐，看什么呢？” 　　徐秋白竖起一根食指，压着嘴唇嘘了声，然后站在门口，继续往外瞧着。 　　莫听云没有再叫她，过了几分钟之后，她看完外头的事了，转身进来，莫听云侧头的时候看见邓主任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徐姐，什么事儿啊？”莫听云小动物一样的触觉雷/达瞬间启动，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徐秋白拉了张椅子坐下，低声道：“我刚才从病房回来，遇见头颈外科张主任以前的一个研究生，过来找邓主任，居然是看怀孕的，问咱们这边能不能做胎儿的亲子鉴定。” 　　莫听云听了一愣，“……哈？现在不是抽妈妈的血就可以鉴定了吗，还要到医院？” 　　听说一附院以前是跟司法鉴定机构有合作的，但莫听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徐秋白也不知道，一头雾水地摇摇头，“不知道她啊，不过——”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左右看看，继续压低声音：“我听她说起张主任，好像说什么要他负责之类的，难道他们有一腿？” 　　莫听云闻言一愣，哇了声，“……真的假的？你没听错吧？” 　　徐秋白还没回答，就见刚才说妇产科男病人趣事的那位同事凑了过来，也是很小声的问：“老徐，你说的是xxx吗？长得很漂亮，头发……这么长的？嘴唇这里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痣的？” 　　她一面说一面比划，徐秋白好奇地点点头，“是她，你认识？” 　　“不熟，但知道她一些事。”同事应道，说起了自己知道的八卦来，“她跟张主任读研时候还在总院，跟急诊的洪主任那一年带的一个男学生是一对，我听说快毕业的时候男生还在学校当着很多人的面跟她下跪求婚，她也答应了，结果刚毕业，就突然分手了。” 　　这就很奇怪了，都已经求婚成功了，怎么还突然分手？ 　　莫听云猜测道：“难道那女生其实是不愿意，但架不住大家起哄，所以给男生留点面子，先答应了再说？” 　　这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莫听云有时候特别讨厌那种大庭广众之下表白求婚的桥段，如果男女双方已经有默契了还好说，就怕那种先斩后奏的，跟道德绑架一样。 　　徐秋白也点点头，觉得挺好奇的。 　　同事就摇摇头，说：“我听说……我听说的哈，不一定百分百是真的，你们别到处说出去哈……我听说那个女生，还没毕业就张主任好上了，毕业之后就通过张主任的关系去了一个高端私人医院做行政工作，所以才跟男生分手的。” 　　她说完，莫听云也好，徐秋白也罢，都安静了下来，满脸震惊加呆滞的表情看着她。 　　啊这…… 　　同事见她们俩这模样，连忙摆摆手，“哎呀，我都是听我们家老周说的，可能不是真的啦，听听就得啦。” 　　问题是……她说的她家老周，就是头颈外科的啊，距离当事人这么近的八卦来源…… 　　莫听云：“……”你这补丁不如不打。 　　徐秋白：“……”你倒也不必这么没自信。 　　吃了一个大瓜之后，很快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去休息的同事和学生们都陆续返回办公室。 　　莫听云整个下午都在办出院手续和完善出院病历，又要抽空教刚来的许可一些病历书写和检查上的内容，忙得整个人都团团转。 　　快要到下班时间的时候，她给宋唐发信息，让他过来医院，待会儿一起去仓储超市买东西。 　　莫听云：【东西肯定很多，我会提不动，这时候就要靠你出马啦。】 　　苹果糖：【……】 　　莫听云：【你打车过来吧，开我的车去。】 　　苹果糖：【大概几点？】 　　莫听云估计了一个时间告诉他，这就算是约好了，宋唐对此表示：脑阔疼，莫小云又要去搞批发了。 　　她刚收起手机，把一本整理好的病历递给坐在旁边的徐秋白签字，中午跟她们说八卦的同事忽然间就凑了过来，拍拍莫听云肩膀。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示意她们看自己的聊天记录。 　　老周：【我的妈，张主任外头的小情人闹上门来了，要他负责任。】 　　老周：【[照片][照片]】 　　老周：【[小视频]】 　　老周：【哦哦，是张主任把人家肚子搞大了，想分手，啧啧啧，渣男！】 　　老周：【等我再观战观战，晚上回去跟你细说。】 　　莫听云和徐秋白看完，表示：“你家老周今天挺闲啊？” 　　同事一挥手，“他今天下夜班，本来该回去了的，可他老娘不是回乡下没回来么，小孩又去上学了，他回去自己一个人也无聊，就在科室待着呗。” 　　莫听云听了哇一声，“周医生真勤快，要是我，我宁愿回去无聊死，也不要在科室待着，谁知道待在这儿会发生什么事哟！” 　　其实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只是吃一次大瓜而已。 　　下午五点半到六点，是很多人的下班时间，这时候的医院，除了还在排队等候看诊和拿药的病人，还有进出的职工和来送饭的家属，车进车出，人来人往的。 　　原本只是普通的一天，但六点钟的时候，突然发生了让人意想不到的骚动。 　　起初只是大家在各自加的各种群里看到有人开始讨论头颈外科张主任的事，莫听云想吃瓜，但又不想让头颈外科同事知道自己在吃瓜，所以她打开了医院教秘群窥屏： 　　医教科-陈羽：【我去！有人来发传单！居然是头颈外科的张主任的情人！什么事儿啊？@头颈-陈瑞】 　　头颈-陈瑞：【老张搞大人家肚子了，又不想负责，活该咯！】 　　心外-张晨辉：【听说好像是他以前带的研究生？】 　　头颈-陈瑞：【自信点，把好像去掉，就是他带的学生，大前年毕业的吧，早就好上了，当时他老婆还来医院找过领导，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老张会来青浦？】 　　头颈-陈瑞：【别人可能是自动请缨，但他是被流放的。】 　　肝胆-鲁京：【准确点说，是因为派系斗争落败，他跟那个女学生的事，只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头颈-陈瑞：【卧槽？京哥有瓜？放个耳朵！】 　　心外-张晨辉：【放个耳朵+1】 　　医教科-陈羽：【放个耳朵+2】 　　院长办公室-兰滢滢：【放个耳朵+身份证号】 　　肝胆-鲁京：【你们怎么回事，一说这些就全部跑出来了？有什么瓜啊，不就是当时老张跟李姚安争科主任咯，老张比李姚安还早两年进医院，觉得论资排辈轮都轮到他了，但他那个人你们知道的，对外还行，对内呵呵，大家都不选他选了李姚安，他不服气，跟卓院他们闹，还没闹出结果，他老婆就知道他跟女学生搞一起了，也来找领导闹，领导就趁机把他扔青浦来了呗。】 　　莫听云低着头，在这个群里吃瓜吃得一本满足，徐秋白探头来看了一会儿，然后嗤笑一声：“就这？陈年老瓜！你还不如早点下班回去躺着！” 　　莫听云一抬头，已经快六点半了，她和宋唐约好要去超市采购的，急忙就收拾东西起身准备下班。 　　她刚到一楼，就看见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年轻女郎站在楼道口，披头散发，腋窝下夹着一个喇叭，正往每一个进出妇产科楼的人手上塞传单。 　　莫听云经过的时候也被塞了一张，对方还跟她说谢谢：“张xx不是好人，你们不要和他来往！” 　　说着也不等莫听云给什么反应，她突然间掏出腋下的喇叭，一摁开关，超大声的广播差点把莫听云送走： 　　“张xx利用职务之便收回扣！” 　　“张xx身为导师师德败坏，压迫男学生，诱/奸/女学生，致其怀孕后狠心抛弃！” 　　“张xx学术造假，论文的数据是抄学生的！” 　　这三句话来回活动播放，随便哪一句成真，都能让这位张主任遗臭万年。 　　更何况很可能全都是真的。 　　莫听云拍拍心口，侧脸看见女生眼里黯淡的光芒，自己那种咬着牙恨不得拼死一搏的神情，一时间有些不忍。 　　宋唐就在楼外面，已经看见她了，正转头看过来，她忙着走过去，匆匆说了句：“你要小心。” 　　万一那个人不要脸，死也要拉她垫背呢？ 　　或许当时她委身导师让人不齿，落得现在这境地是罪有应得，可是谁知道当年委身导师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迫？ 　　说来说去，男人的错竟是更大的那方，他用地位和资源，主动甚至是胁迫的从女学生那里得到性/资/源，实在是师德败坏到了极点。 　　等她走近宋唐，才看到他手里也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传单，“你也知道这件事啦？” 　　宋唐点点头，他面色相当复杂，显然这件事震惊到他了，“你们当医生的，也这么……” 　　“人渣哪里没有，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莫听云耸耸肩，把自己从同事那里知道的其他消息也告诉他。 　　然后抬着下巴冷哼一声，“所以说，不要靠近男人，那会变得不幸！” 　　宋唐：“……”那我走？ 　　▍作者有话说: 　　宋唐：来接女朋友下班都能吃到瓜，这…… 　　小莫：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宋唐：……为什么要觉得惊喜？？？ 　　小莫：因为有瓜吃啊。 　　宋唐：[感觉哪里怪怪的.jpg] 第七十九章 [VIP] 　　莫听云要去的超市离医院比较远, 都去到郊区了，但大型的仓储超市一般都会选址在离市区远一点的地方。 　　这几年会员制的仓储超市陆续开了好几家，加上网络上各路美食博主生活博主的打卡测评分享，着实很火, 不过莫听云喜欢去, 倒不是因为好奇。 　　而是因为仓储超市的东西一般都量大, 很符合她喜欢搞批发的购物习惯。 　　上了车, 宋唐还在扣安全带, 就见她从前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瓶香水来, 说了句：“我喷一点香香哦。” 　　说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拔开瓶盖就往面前的空气里摁了几下, 然后立刻屏住呼吸把自己的脸怼过去。 　　接着就听见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在身边爆发出来。 　　“咳咳咳——” 　　“咳咳——你这、这是什么……香水，怎么这么, 咳咳——” 　　强烈冲鼻的香精味道扑面而来，宋唐觉得有点熏眼睛，鼻子也直发痒，他别着头，使劲地咳嗽起来，“……怎么这么冲？你摁那么多下做什么, 不要钱啊？” 　　莫听云有自己的道理，振振有词：“我都买了两年了还没用完，平均每天算下来，就是不要钱了啊。” 　　宋唐抬手使劲揉了揉鼻子，再度说了句：“前调太冲了, 一股胡椒花椒的味道。” 　　“你等等, 等它这股劲散了以后, 会好闻的。”莫听云一面应着, 一面开了点车窗，让外面的自然风吹进来。 　　宋唐顿时就觉得好了许多，便好奇地看一眼还抓在她手里的香水瓶，透明的瓶子里装着像红酒一样颜色的液体。 　　“这支香水叫什么名字？”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芦丹氏的柏林少女。”莫听云回答道，“它其实很好闻的，就是前面香味有点晕，主要是留香时间长一点，有时候我晚上用了，第二天起来闻自己还能闻到那种淡淡的玫瑰香哎。” 　　宋唐听了忍不住耸着肩膀笑出声来，“你怎么闻自己？我不信。” 　　莫听云也不知道他是故意在逗她，见他不信，急忙保证道：“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大不了下次让你闻闻好了。” 　　嗯，下次她就揣着香水，去跟宋唐困觉，嘿嘿嘿。 　　车子已经开出医院大门，莫听云隔着车窗和值班的门卫打招呼：“莫医生下班啦？今天辛苦了！” 　　“您也辛苦了，明天见。” 　　宋唐转着方向盘，原本想逗她的话忽然间又觉得不合适说了，于是暂时作罢。 　　莫听云觉得有点无聊，打开了车载电台，交通广播的主持人正在说着市区的实时交通状况。 　　宋唐听了一会儿，道：“龙华大道那边堵车，我们绕一段路从十四中学那边走？” 　　“随你，反正是你开车。”莫听云低着头随口应道，反正自家车，也不用怕绕路被宰客。 　　一路上莫听云都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这么起劲，头也不抬，甚至好几次宋唐跟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好不容易等莫听云从手机里回过神，他才佯装不满地道：“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我跟你说话都听不见，哎哟我这个男朋友当得可真够失败的。” 　　莫听云眼睛一眨，啧了声，“干嘛阴阳怪气，这不是今天有大事发什么。”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刚才领的那张传单你还记不记得？” 　　宋唐点点头，“记得啊，真是叹为观止，我不敢相信这是一位被称为白衣天使的医护人员。” 　　莫听云听了就笑，摇摇头：“那我告诉你某个科的主任特别会溜须拍马，某个医生在外面有情人，并且他老婆知道，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全职太太没有收入只能靠他，某位医生再婚三次，是个每次都会被女方骗走钱财的倒霉蛋，还有手术做得一塌糊涂还不如主治的正高，等等，你还会觉得医护人员都是天使吗？” 　　“啊这……”宋唐觉得震惊，斟酌半天，都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干脆闭嘴。 　　莫听云扭头看一眼车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街边的路灯亮起来，远处高楼有霓虹闪烁，城市的夜晚总是绚丽又迷人。 　　可是行走在这华灯之下的人们，大多都没有闲心停下来看看这光彩夺目的美景，疲于奔命才是日常。 　　“白衣天使这个词，起初是赞美，后来经过宣传，慢慢成了医护工作者的代名词，也成了一道枷锁，你是医生，是天使哎，难道不应该是纯洁无暇大爱无私奉献自我的吗？” 　　她的声音轻轻地在车厢里响起，“可问题是，我们不是真的来自于天上的天使，而是活在现实世界里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欲望，有缺点，有人正义无私，就有人自私自利，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市侩，老油条，混日子，任何其他行业会有的人，医护队伍里也会有，并且不会少到哪里去。” 　　“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做了这份工，就负责任地把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好，有人为了糊口，有人为了实现理想和人生价值，哪个行业都一样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天使。” 　　“照这样说，警察叔叔们应该叫黑衣天使啊，嗯，刚好和我们黑白配了。” 　　宋唐静静地听完她的话，点点头，“我赞同你的说法，这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里普通的一员，但是——” 　　他一说但是，莫听云就忍不住轻轻啧了声，撇撇嘴，看看人家这话术！ 　　先赞同你，再说出我可能和你不同的看法，这多让听的人觉得舒服，根本无法跟他对着干！ 　　果然，接下来宋唐就道：“但其实有的行业还是不同的，医生、警察、军人，之所以会让大家更加尊敬，是因为你们的工作往往与生命有关，人总是敬畏生命的，也都怕死，所以对待你们感情上就是不同的。” 　　“尽管也有很多人会质疑司法程序是不是公正，医生是不是吃回扣是不是乱开药，但总的说来，还是正面的评价更多，你觉得呢？” 　　莫听云哦了声，“你这么一说，也是这么个理儿，就好像我妈以前对我班主任特别尊敬一样，老班一说要来家访，她就提前半天回来准备。” 　　她耸了耸肩，有点无奈，“我每次都吐槽她太隆重了，她就说我还小，什么都不懂。” 　　宋唐虽然觉得她的这个类比好像哪里怪怪的，但又不上来，而且配着她一脸煞有介事的表情，他甚至觉得她说得特别对。 　　见宋唐不吭声了，莫听云又好奇地问：“张主任这些事，你们艺术圈里有没有？说来听听啊？” 　　宋唐点点头，这下轮到他震撼莫听云三观了，“代笔和抄袭这种不用说了，很常见的，以前我们还有过一位很出名的前辈，带了个学生，发现学生的天赋比他高得多，于是萌生了让学生为自己代笔的想法。” 　　“然后他去和学生商量，许了很多承诺，什么以后一定会让他在画坛上拥有一席之地，卖的钱全都给他，诸如此类，但学生没同意，最后你知道他对学生做了什么吗？” 　　宋唐卖了个关子，放下一个鱼饵，莫听云这条美人鱼立马就上钩了，眨着眼睛眼巴巴地看他，催他快点讲，“后来呢，后来呢？” 　　宋唐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也没有继续卖关子，“他让他太太去勾引学生，他太太是继妻，当时才三十多岁，长得很美，那个学生恰好就是喜欢比自己大的成熟女性，很容易就上钩了，然后他就拿捏住学生跟师母通/奸的把柄，控制住学生，一直帮他画画，他最有名的一系列画作，其实都是学生画的。” 　　莫听云听了瞪大眼睛，觉得相当匪夷所思，“……他老婆脑子有问题？怎么会答应帮他去勾引学生？” 　　“这谁知道呢，兴许也有时代原因，夫为妻纲嘛。”宋唐摇摇头，无奈地笑了一下。 　　莫听云哦了声，“听你的意思，是旧时代的事？” 　　“大概五十多年前的事了。”宋唐想了想，应道。 　　莫听云又好奇：“那这件事后来是怎么被大家发现的？” 　　前面是一个十字路口，红灯亮了，宋唐一边慢下车速，一边回忆道：“后来他太太和学生真的产生了感情，他知道之后，给学生下了砒/霜，并且对外界说是因为学生和自己太太的私情被他发现了，学生觉得愧对于他，所以才走上绝路，紧接着他太太就疯了，当时他太太已经怀孕，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让太太打掉孩子，而是生了下来，那个孩子生下来被扔到路边的垃圾桶，又被人捡回去养，等他长大到十几岁，因为遗传了生父出色的绘画天赋，被人收为学生，有机会接触到了亲生父母的旧事，才被揭发出来。” 　　“不过那个时候，始作俑者已经病重，临死前才对去调查的警方吐露实情，承认学生是他杀的，而他的太太，也早就因为疯病死了十几年了。” 　　莫听云听完这个故事，觉得唏嘘，“最可怜的是那个孩子，他是最无辜的。” 　　她又好奇那个孩子是谁，“你认不认识？” 　　宋唐扭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发动车子，慢悠悠地应道：“那个孩子啊……我认识，你也认识。” 　　她也认识？ 　　莫听云听了一愣，到底是谁啊？她想着事，不由自主地就嘟起嘴来，眉头皱得紧紧的，宋唐扭头就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真是想得很努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考虑什么天大的事呢。 　　莫听云其实也没有想很久，因为符合宋唐“我认识你也认识”这个标准的，实在没几个人，而且这个人还要画坛沾边，那就更少了。 　　只有一个叶为先。 　　于是她再次感到震惊：“……你是说你叶师兄？” 　　宋唐点点头，“对，是有一次老师带我们去喝酒，他们俩喝多了，说谁谁的儿子得癌症死了为先你高兴不高兴，师兄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说的那个人，是某位画坛老前辈的长子，很好奇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老师和师兄跟我讲了这件事，我才知道。” 　　而在那之前，宋唐对叶为先的过去，了解的只有他出身小城市的普通家庭，因为绘画天赋出众，被去采风的老师遇见，收为学生，又鼓励和支持他考到了京市。 　　这捡叶为先的经过，和捡他简直一毛一样，只不过最后结果略微有点不同，他并没有像叶为先那样能到京市读美术专业。 　　莫听云听完整件事的前前后后，除了发出哇的惊叹声，就没别的话能说了，因为实在不知道还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的震惊之情。 　　隔了好半晌，她才说了句：“完全看不出来哎。” 　　“都是陈年旧事，那些事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伤痛到底没那么重，再说了……”宋唐停顿了一下，把车停进车位里，熄火，“当下和未来才是最重要的，过去就该随风而逝。” 　　“好啦，下车吧！” 　　下了车，莫听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晚上七点多了，“赶紧赶紧，买完了好回去吃饭！” 　　说完一把拉起宋唐的手，拖着他一路小跑。 　　宋唐本来还想叫她停下来，可是想了想，又觉得算了，随她吧。 　　等莫听云出示了电子会员卡，俩人进了超市，拿到购物车后，先往熟食区走去。 　　可惜已经是晚上，有些热门产品已经销售一空，莫听云在冰柜前徘徊了许久，最后也没买到几样东西，不过，“哎，那边有部队锅、寿喜锅哎，回去放锅里一煮就能吃了，咱们买点儿？” 　　宋唐看了一眼她说的东西，问道：“你喜欢吃？” 　　“有点兴趣，不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不买。”自认为是一家之主的莫小云同学觉得自己特别民主，“吃饭嘛，要你喜欢我也喜欢的才能吃得开心咯。” 　　宋唐笑了起来，将两盒火锅材料放进购物车，慢悠悠地应道，“我没有不喜欢。” 　　顿了顿，又说：“我觉得你说得很对。” 　　莫听云闻言得意地笑笑。 　　买完生鲜，又折过去买点心，麻薯和提拉米苏蛋糕都买到了，然后莫听云又要去屯菜，一不小心就买上头，连土豆都拿了好几袋。 　　宋唐看着一袋好多个的土豆，心里一咯噔，不是吧，难道接下来要天天吃土豆？ 　　他正犹豫怎么劝莫听云把多的放回去，就见她已经看了过来，“你这个表情……是觉得我买太多了吗？” 　　她的目光炯炯有神，宋唐其实挺不想违背她的决定，但为了自己的饮食愉悦度，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我觉得一袋就够了，买这么多，吃着很烦。” 　　“可是土豆能放啊，而且也很好吃。”莫听云试图辩解。 　　宋唐却立刻打断她：“你刚才说的，吃饭嘛，要你喜欢我也喜欢才吃得开心。” 　　莫听云闻言顿时扁嘴，嘟嘟囔囔地把多出来的土豆又放回去，还说着：“下次我再也不大度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东西都不让我买，难受。” 　　宋唐：“……”可是你享受的是购物过程，最后处理货品的，是我啊！ 　　▍作者有话说: 　　宋唐：什么情况下我女朋友会让我闻她的香水？ 　　小莫：……… 　　宋唐：[期待的搓搓手.jpg] 第八十章 [VIP] 　　尽管已经是晚上, 超市里依旧到处都是来采购的人群，不少都是一家人齐齐出动。 　　宋唐和莫听云走在人群里，不时看看路过的货品，讨论两句要还是不要。 　　大多数时候, 宋唐都是说不要的, 因为莫听云实在是想买的太多了！ 　　“你能告诉我, 买这么多小米辣做什么吗？当盘菜吃？” 　　莫听云：“……” 　　不过偶尔有的菜莫听云多拿一点, 他也不会阻止, 比如秋葵, 嗯，秋葵是个好东西, 让莫小云多吃。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莫听云说了句：“秋葵是好东西呢。” 　　宋唐听了微微一愣, 忍不住笑起来，哎呀，看看这默契。 　　刚要夸她呢，就听这人接着凑过来小声嘀咕道：“我好像在网上看到说秋葵补肾，有植物伟哥的美誉，宋唐, 你要多吃。” 　　宋唐脸上的笑顿时僵住，眼睛轻轻一眯，伸手一把捏住她的嘴唇，捏成个鸭嘴状，咬着牙问道：“是么？” 　　“看来阿云你对我很不满意啊？这样吧, 你今晚别回去了, 我们好好探讨探讨, 我需不需要补肾这件事, 你觉得怎么样？” 　　男人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灿烂，也越假，到最后连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危险了起来。 　　知道自己闯祸了的莫听云：“……” 　　她使劲甩了两下头，甩开宋唐捏她嘴的手，然后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呜呜呜地假哭，“我表达得不清楚，不是你要补，是我！是我要补肾！” 　　她最后这句话声音没收住，旁边路过的客人立刻就扭头侧目而视，看着宋唐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宋唐：“……”莫小云是想社死吗？？？ 　　莫听云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脸立马就变得通红，低着头，抱着宋唐的胳膊，既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胡说八道了。 　　“你啊，真是什么都口花花。”宋唐觉得很无语，想怼她几句，又不落忍，最终也只是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 　　莫听云扁扁嘴，非常理亏地点点头，“……我以后在家里说给你听就好了。” 　　宋唐闻言立刻被气笑，用力把被她抱着的胳膊抽出来，不给她拉了，“反正你就是要气我是吧？莫小云你好样的，以后别后悔。” 　　莫听云做震惊状，“不是吧？你这么小气的吗？！” 　　俩人一边小声吵嘴，一边往推着半满的购物车往零食区走去，莫听云显然非常兴奋，每一样她都有兴趣，拿起来仔细看看，确定自己不喜欢，这才放回货架。 　　“你自己家就开零食店的，怎么还这么喜欢买零食？”宋唐觉得她的行为实在费解。 　　莫听云找着手上这桶坚果的价签，不紧不慢地应道：“因为这些店里没有啊，那你是画画的，怎么还喜欢去看画展？自己在家画多多的，摆出来看自己的不行吗？” 　　宋唐：“……”明知道她说的是歪理，但就是反驳不了。 　　逛了两排货架，走到另一处时，莫听云把一袋辣条扔进了购物车，然后听到身后传来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男的说：“你别吃这么多辣条了，昨天不是还胃痛睡不着觉？你答应过我好好照顾自己的，怎么现在我还在呢，你就这样？” 　　女生立刻撒娇讨好道：“我就吃这一次好不好，老公~你不要生气嘛~” 　　哇，声音好甜的，莫听云耳朵一动，悄悄地回头去看，正好看见小情侣手拉手亲亲密密地头朋友打啵，啵完了男生还满脸宠溺地揉揉女生的头，叫她笨蛋。 　　莫听云立刻就酸了，好家伙，明明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结果她男朋友整天跟她斗嘴可还行？ 　　她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个委屈，于是当着宋唐面把一包泡椒凤爪扔进了购物车，然后看他一眼。 　　宋唐听见声音，低头看了一眼她扔进去了什么，没说话。 　　莫听云见状咬咬嘴唇，又把一大盒巧克力放进了购物车，继续瞄他一眼。 　　宋唐还是看一眼她扔进去的东西，也没说什么。 　　接着莫听云又来回几次把薯片、虾条、玉米脆和爆米花之类的膨化食品都扔进购物车，宋唐的反应无一例外地是，看一眼，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真是绝啦！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身体！这个男朋友不能要了！垃圾桶会收留他吗？！ 　　莫听云在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表现得委委屈屈，她站住了脚，伸手拉了一下宋唐的衣摆，凶巴巴地叫他：“宋唐你站住！” 　　宋唐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她，满脸茫然又关切的表情，“……怎么了吗？” 　　看着他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莫听云先是心软，继而又开始有点生气。 　　她指指购物车，瞪着一双黑亮的杏眼，提醒他：“这是我放进去的。” 　　宋唐低头看一眼她指着的零食，哦了声，“我知道啊，你放心，我不跟你抢。” 　　莫听云闻言跺跺脚，稍微提高声音强调道：“这是垃圾食品耶，我要吃——垃！圾！食！品！了！” 　　这样重读，他应该能get到重点了叭？ 　　莫听云眼巴巴地等着他来哄自己不要吃垃圾食品。 　　结果宋唐又哦了声，一脸无语地看着她，“我知道是垃圾食品，你不用强调，我不跟你抢，都是你的，反正我不爱吃。” 　　莫听云顿时就开始暴走了，谁关心你爱不爱吃啊，要不要这么自作多情？！ 　　说来说去，其实他最关心的是他自己，平时那么关心她，看来都是装的。 　　莫听云觉得委屈，嘴巴立刻就扁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他，控诉道：“宋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垃圾食品不健康，你还让我吃，还要吃完全部，你好狠的心！” 　　宋唐顿时怔住，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喜欢吃的东西都给你吃，这也叫狠心？” 　　怎么还能这么扣帽子的吗？！ 　　莫小云是不是学了什么作精邪术？？？ 　　莫听云心头一哽，哼声道：“你都不担心我吃到胃痛吗？” 　　宋唐更迷惑了，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斟酌发言：“嗯……你最近有胃不舒服的症状？看医生了吗？” 　　莫听云板着脸，摇摇头，目光阴阴的。 　　宋唐见状更加小心了，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吃到胃疼？你是医生，懂得比我多，难道会吃零食把自己吃到胃疼这地步？” 　　对啊，为什么？她会让自己这样吗？ 　　莫听云顿时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她脸上有点挂不住。 　　但心情依旧非常不爽。 　　她甩了一下手，努努嘴，转身气哼哼地往前走。 　　才走了几步，手就忽然被拉住，低头一看，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她熟悉得很。 　　“干嘛呀？”她回过头，对着宋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宋唐指了指旁边一架空的推车，问她：“你要不要坐？” 　　“……哈？”莫听云一愣，这人到底想干嘛？ 　　还没等她问个清楚，就看见旁边走过去一对情侣，女生坐在购物车里面给小朋友坐的位置上，男生推着她，嘻嘻哈哈地像小孩子一样开心。 　　莫听云霎时间就明白过来宋唐的意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不、不了吧……还要推这个车呢。” 　　“没事，你可以坐在里面帮忙推一下，我们走慢点就是了。”宋唐建议道，认真的样子仿佛他是已经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提出这个想法的。 　　于是莫听云更加觉得不好意思了，摇摇头，小声道：“还是算了吧……小孩子坐的位置，我坐进去该坐坏了……” 　　宋唐听了实在没忍住，嗤的乐了一声，莫听云立刻抬头看向他，他赶紧又正正脸色。 　　然后伸手去拉她过来，把她的手挂自己手肘上，然后歪头和她碰了碰额头，温声笑着道：“别生气啦，我哪里做错了你打我也行啊，怄气多不好，不怕乳腺增生么？” 　　莫听云哼了声，撇撇嘴，虽然还是不说话，但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 　　宋唐左右看看，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又凑近前一点，飞快地啄了一口她的耳朵。 　　然后笑着同她说起别的事，“你之前喷的香水，现在我闻着很好闻了，很柔和，偏甜，也没一开始那么辛辣冲人。” 　　莫听云一听他说这个，之前的不愉快霎时间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连连点头，“是吧是吧，其实很好闻的，我喜欢洗完头之后喷一点在发尾，好香的，等我隔天洗头都还能闻到一股子玫瑰的味道。” 　　这倒是个新鲜的尝试，宋唐觉得好奇，饶有兴致地反问她：“是么？” 　　莫听云继续连连点头，“是的啊！下次我让你闻闻！” 　　她的快乐来得如此容易，只要一提她喜欢的东西，立刻就可以笑起来，宋唐觉得自己最喜欢她这样的性格，简简单单的，心里都不装事。 　　他想起之前在车里的时候也说让他闻闻，不过说的是晚上喷了第二天还能闻到香味。 　　想起这个，宋唐忍不住促狭心起，说出了之前就想逗她的话，“我这个人好奇心比较重，也比较心急，能不能早点让我闻闻？比如明天早上？” 　　莫听云一开始还没听明白，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顿时脸孔涨红起来，“……你、你不要在外面耍流氓！” 　　宋唐眼睛一眨，“有吗？我刚才说的话，有哪个是违禁词吗？” 　　莫听云见他又开始开玩笑和她斗嘴了，哼哼两声，不再搭理他，径直往收银台走去。 　　从超市离开，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后了，宋唐和莫听云决定回去再吃晚饭，莫听云对刚买的寿喜锅很感兴趣，“要是好吃，我们下次再来买啊？” 　　“市区的生鲜超市应该也有，如果不是休息日，就不要跑这么远了。”宋唐一边倒车出去，一边应她的话。 　　莫听云嗯嗯两声，应得十分敷衍，光顾着连接车里的音响，开始放手机歌单。 　　见她放歌，宋唐基本就对现在热门的新歌不抱什么希望了，肯定都是些耳熟能详的老歌啦。 　　果然第一首就很熟悉，“如果那两个字没有颤抖，我不会发现我难受，怎么说出口，也不过是分手……” 　　莫听云跟着唱，唱着唱着就唱串了，“明年今日，未见你一面，谁舍得改变～” 　　宋唐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温声提醒她唱错了，结果下一首，人家立马从《爱情转移》串到《富士山下》，再下一首又从《白玫瑰》串到《红玫瑰》。 　　反正宋唐就没能完整地听完一首，只能无语地看她一眼，“故意的吧，显摆你语言天赋卓绝，还是记歌词棒棒的？送你去参加我爱记歌词好不好啊？” 　　莫听云嘻嘻笑了两声，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理由，“能怪我吗，他好多歌都一曲双词的啊！” 　　说着又安抚他，“好了好了，不要生气嘛，我给你唱一个只有普通话的，绝对让你听完整首歌。” 　　宋唐眉头一挑，扯扯嘴唇皮笑肉不笑地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能唱出什么来。 　　结果前奏一放出来，时光就飞回了九十年代，“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追梦人》？”宋唐有些惊讶，“这首歌……三十年了吧？91年版本的《雪山飞狐》片尾曲？” 　　莫听云忙着跟唱，无暇搭理他，只是点点头，歌曲进入到副歌：“……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采，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唱到投入的时候她眼睛都闭上了，宋唐见状只好耸耸肩，行吧，就先不打扰他们家老歌小天后尽情发挥了。 　　莫听云等唱完这一首歌，才说：“是啊，一眨眼三十年就过去了，这首歌比我们都大，那个时候我们连胚胎，啊不、是连受精卵都还不是呢。” 　　宋唐都还没来得及接话，人家又进入下一曲了，仔细一听，好家伙，是《明天会更好》。 　　宋唐：“……”叫老歌小天后是对莫小云的不敬，以后尊称她老歌皇太后！ 　　莫听云跟不会累似的，一路唱到回市区，都进了宋唐他们家楼道，还在哼，一边哼一边跟宋唐说话：“还是你开车好啊，技术太好了，非常平稳，我的乘车体验感max！” 　　说完还给人家翘了个大拇指。 　　宋唐哭笑不得地拆穿她：“你直接说有人开车你就能随心所欲KTV呗，给我戴什么高帽啊？！” 　　莫听云：嘿嘿嘿～ 　　等进了门，他把东西提进去，走到厨房门口了，还回头跟莫听云确认：“都放我这儿，你天天来吃饭？” 　　莫听云点点头，“是啊，我哪里有空做饭。” 　　一边说，一边拆了一盒麻薯，拿了一个就用力咬一口。 　　其实已经有点晚了，宋唐不打算做太复杂的菜，只有一个寿喜锅，把东西倒进去煮熟了就能吃，两个人吃已经足够了。 　　但就这样，吃饱饭也已经到了十点过后，宋唐收拾桌子，将厨房也整理干净以后，出来客厅，见莫听云正在专心玩手机，游戏音乐咿咿呀呀地响着，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走过去往她身边一坐，胳膊绕到后面揽住了她的肩膀，低头蹭蹭她的额角，低声诱哄似的和她耳语道：“今晚不走好不好？” 　　莫听云玩游戏的动作停顿了下来，觉得自己的耳朵在发烫，忍不住要躲，“……不、不好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不会让你迟到的，再说——”他拖着声音继续劝，声音里有浓烈的笑意，甚至还有点宠溺和撒娇，“你之前不是让我闻闻你的香水么，我太好奇了，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还坏心眼地往莫听云耳朵上吹气，吹得莫听云的耳朵一直在动，想躲又躲不掉，最后只能缩进他的怀里，脸孔红得像最鲜艳的红绸。 　　“可是……”她咬着嘴唇，声音细细的，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香水在车里哎……” 　　宋唐低头在她脸上响亮地啵了一下，“我去给你拿上来！” 　　莫听云眨眨眼，嘴唇动了两下，又抿紧，什么都没说，眼睛扑闪扑闪的，开始紧张了。 　　她很怀疑，明天上班，真的能不迟到吗？ 第八十一章 [VIP] 　　对于在宋唐这里留宿的事, 莫听云的态度事半推半就。 　　半推半就地点头，又半推半就地进了他卧室的浴室，最后半推半就地和他倒在一张床上。 　　宋唐仰面倒在床上，让莫听云还包着头发就趴在他身上, 笑吟吟地捏她的脸, 调侃道：“至少我说什么来着, 让你把那套衣服留在我这里, 万一以后用得上, 你偏不肯, 说什么怕我女朋友知道了心里膈应。” 　　“哎哟，我采访一下我女朋友, 你膈应你自己的衣服吗？” 　　说完他就先笑得不行了，胸口起起伏伏的, 满脸的得意，感觉如果不是还抱着人，就能在床上打滚了。 　　莫听云觉得有点赧然，这谁能想到以后的事啊，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宋唐的女朋友，才第二次留宿, 身份就已然完全转变。 　　从前她来，只是个客人，今后她来，就已经算女主人了。 　　“……这我也没想到啊，我又不是编剧, 看不到后面的剧本, 你别笑了！”她嘟囔着反驳, 噘噘嘴, 有点恼怒地瞪着他。 　　“好好好，我不笑。”宋唐伸手在嘴上比划一下，表示自己嘴巴已经拉上拉链了，然后又捏捏她噘起来的嘴，逗她，“还噘着啊？都能挂油壶了，以后叫你莫油壶吧？” 　　“姓宋的你是不是想死？！”莫听云觉得这人实在太讨厌了，干脆伸手掐住他脖子，晃了晃，瞪大眼睛做狰狞状。 　　她觉得自己肯定很可怕，宋唐看了倒觉得可爱，按着她的脖子就把人往跟前凑，硬是接连亲了好几下。 　　莫听云被亲得脸红，不停地躲闪推搡着他的胸膛，“……放开我！你这个……呜呜呜……臭流氓！” 　　到底是才在一起没几天，从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跨步成为亲密无间的恋人，就算他们看着相处得非常自在，其实也还是有点不同的。 　　看着莫听云在自己怀里挣扎了一会儿，宋唐总算满足了心里那点不能告诉她的恶趣味，松开手放她起来。 　　她刚坐起来，头上包着头发的毛巾就掉了下来，还未干透的浓密长发卷曲着滑落，铺满她的肩头。 　　“我帮你吹头发？”他伸手摸了摸她头发，笑着问道。 　　莫听云点点头，红着脸抬起下巴，“那还不快去，等什么呐？” 　　宋唐失笑着摇摇头，转身去了浴室。 　　没一会儿又回来，招呼她坐过来，耐着性子一点一点的帮她吹着头发，一边吹一边和她闲聊： 　　“明天要补班，后天呢？” 　　“后天休息呀。” 　　“你不用值班么？” 　　“我周一值班……哎，这样好哎，这样我下下个班是周五，周六下夜班，勉强算休周末了。” 　　“会不会很忙？” 　　“还好，就那样……对了，你上次要补的书补完了吗？” 　　那次宋唐收到的一大包破书页，分门别类之后，发现竟然是两本民国时期出版的书法作品，之后他就投入到了修补书籍的工作中，已经过了两月了。 　　“一本修复得差不多了，还有一本没开始。”宋唐应道，问她要不要看。 　　莫听云摇摇头，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太晚了，我们早点睡啊？” 　　她就不信，宋唐留她下来就是单纯的盖被子睡个觉，如果是以前还有可能，现在么…… 　　大家都成年了，别那么天真好吧。 　　她话音刚落，就感觉身后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贴了过来，另一道心跳声在耳边方法，她忍不住又下意识地偏了一下头。 　　她的反应让宋唐失笑，一声轻笑从他喉中滚出来，“不是要早睡么，你躲什么？” 　　“没、没躲……”她讷讷地反驳，即便脊背僵硬，也还是壮起胆子扭着脖子往后看了一眼。 　　“真的吗，那我们睡觉了？”她还没看清宋唐的脸，就觉得他温热的吐息再次靠近。 　　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生得棱角分明，蕴含着笑意，眼尾微微地上挑着，漆黑的瞳仁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她看见那个小小的自己点了点头。 　　“好……” 　　“好”字被宋唐含进了嘴里，连同话尾的余音一起，悉数湮没于他的唇舌之间。 　　他的手也没有老实，紧紧钳住莫听云的腰肢，不停地收紧，莫听云被他禁锢在身前，先是觉得有点不舒服，随即发现自己的微阖的牙关已经被他的舌头不容拒绝地撬开了。 　　嬉戏，追逐，打闹，她仿佛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还小的时候，她和宋唐在一起玩，他总是迁就她，可是遇到家长三令五申不准她做的事，他就会特别坚持的带她回去。 　　闹也没有用，索性她就不闹了，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 　　她放弃逃开宋唐控制的想法，整个人都变得温顺柔软起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感知着彼此不断攀升的体温，纠缠厮磨带来的颤栗让人兴奋到颤抖，多巴胺极速地分泌，沿着每一根神经传到四肢百骸。 　　莫听云觉得自己开始飘起来了，像踩在云端一样，宋唐的手指根根分明地从她脊背一点点向下，时而轻扣，时而紧拥。 　　莫听云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的手指上，紧张又期待，而这种感觉，就像是她在面对一场极为重要的手术，那么激动人心，让人期待接下来的一切。 　　突然变得急促的鼻息盖过了微不可闻的水声，但距离的拉进却让他们听见彼此如擂鼓的心跳，接着传来“卟叽卟叽”的水声，莫听云听见，一时间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明知这是正常的，她和宋唐都很快乐，可还是忍不住觉得羞涩，躲又躲不掉，只能让自己努力适应他的节奏。 　　可是她太难了，根本适应不了，宋唐根本就不按常理出牌，她摸不清他的规律，最后呜呜地哭了出来。 　　宋唐愣了一下，停下来捧住她的脸，仔细的端详她的表情，然后失笑不已，“……傻子，你哭什么？” 　　“你、你太坏了……呜呜呜……”莫听云耍赖地蹬着腿儿，控诉他，“我难受你也不给我……滚！老娘不跟你好了！” 　　“呜呜呜，宋唐你个王八蛋——” 　　宋唐也觉得自己很难，伺候吧，祖宗觉得他磨叽，弄得她难受，不伺候吧，祖宗觉得他没良心拿她当工具人，她还是难受。 　　可是最难受的，明明就是他啊！ 　　但能怎么办，自己家的祖宗自己受着呗，她去为难别人他也不乐意啊。 　　他叹口气，伸手扣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低头吻了吻她发红的眼尾。 　　她呜咽着挣扎，可是平时总是沉稳温和的男人此刻耐心已经告罄，扣着她的手，伏在她耳边声音喑哑着道：“阿云，你给我乖一点。” 　　睡前喷上的香水已经散去最初的棱角，温柔的暖香让人心醉神迷，宋唐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丛盛开的玫瑰花树里，到处都是花香，诱他深入和不知疲倦地索取。 　　莫听云早就撑不住了，她觉得自己真累啊，做一天一夜的手术也没这不到两个小时的妖精打架累。 　　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浑身湿哒哒的，动都动不了，趴在床上背对着宋唐平复情绪。 　　宋唐靠过来，理了理她额角汗水和热气濡湿的鬓发，低头轻轻地啄着她的肩膀，“阿云。” 　　“……嗯？”她身上还泛着淡淡的粉，嗓子早就哑了，人也有点蔫，看起来疲惫至极。 　　被窝里，宋唐的手臂横过来放在她腰上，不断地收紧着，愉悦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 　　他似乎并不是想和莫听云说话，只是低低的叫她：“我的阿云。” 　　莫听云又嗯了声，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很快就跌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七点整，闹钟准时响起，宋唐先醒，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按停闹钟。 　　可是刚伸手，他就想到了莫听云，哦，莫小云今天还要上班。 　　他认命地叹口气，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扭头一看，发现莫听云整个人都蜷在被子里，勾着脖子的睡姿像猫一样，仔细听听，小呼噜若隐若现的，仿佛根本没听见闹钟的声音。 　　宋唐失笑着凑过去，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就这么一个动作，倒把莫听云弄醒了。 　　“嗯……” 　　她动了动，把头睡正，眼皮往上抬了抬，没抬起来，眼睛只出现了一条缝，马上又闭紧了，显然还是困极。 　　宋唐闷声笑起来，伸手捏住她的鼻子，“快起来了，还有一个小时你就要迟到了。” 　　莫听云听见他的声音，伸手推开他的手，拉起被子蒙住头，哭唧唧地委屈极了，“我累！我不想去上班！” 　　“不行啊，快点起来，你不会真的想迟到吧？”宋唐弯腰把自己的衣服从地上捡起来，穿好后又去捡她的，“到时候工资扣没了，你社保怎么办，欠费？” 　　莫听云躲在被子里，气得直踢被子，“……都怪你！你讨厌死了！要不是你，我早就起来了！” 　　宋唐闻言蹭蹭鼻子，觉得颇心虚，可是又不是很服气，怎么着，她没爽是吧？ 　　“你不要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身上好不好，明明是你本身就想赖床。”他一边吐槽，一边干脆地掀开了她的被子。 　　被他猝不及防地掀了被子，莫听云不由得惊呼，连忙翻个背对着他，环抱着肩膀恼羞成怒，“……宋唐！你太过分了！” 　　哪有人一言不合就掀被子的，她什么都没穿好不好！！！ 　　宋唐做了错事，却一点都不心虚，伸手就去拉她胳膊，一边拉扯还一边笑道：“你身上哪里我没看过？放心，我不动你，快伸手来穿衣服好去刷牙洗脸了。” 　　莫听云被他拉着坐起来，睡衣套她身上，纽扣系好之后，他又道：“我先去看看冰箱有什么吃的，吃了早饭再走。” 　　莫听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拖着脚步往洗手间走去。 　　宋唐去了厨房，打开冰箱看了一圈，昨天买的麻薯还有剩的，从便利店买的鸡蛋三明治也还有一个，他都拿了出来，再拿了一盒牛奶，一起放进微波炉加热。 　　莫听云动作很快，赶在七点二十分之前洗漱完毕，甚至还化了个淡妆，但是没涂口红，出来之后往餐桌边一坐，伸手就拿吃的。 　　吃了半个三明治才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吃，宋唐还在倒腾咖啡机。桌上除了她面前的餐盘和牛奶杯，再也没有别的食物了。 　　顿时有些愣，“……你不吃早饭吗？” 　　“我一会儿出去吃。”宋唐慢吞吞地应道，把研磨好的咖啡粉放上咖啡机。 　　莫听云闻言啧了声，咬下去一大口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我嫉妒你，太嫉妒你了！” 　　“做人要心胸宽广一点，我都没说其实我很想去睡个回笼觉。”宋唐叹口气，往咖啡杯里加奶泡。 　　莫听云：“……”最讨厌这种人！ 　　莫听云吃完早饭头发都没梳就出门了，宋唐送她到电梯门口，看她下去了，这才转身回屋。 　　广南新村离青浦分院不算远，加上时间还不到八点，路上没有堵车，莫听云开得快一点，赶在七点五十左右进到更衣室。 　　一进去就看见一个人穿着件有帽子的短袖背对着她，顿时一愣，“这位……怎么穿有帽子的衣服来上班啊？” 　　对方听见声音转头过来，有点沮丧地低着头，“莫老师，我到了医院才想起来自己穿了件帽衫……” 　　莫听云认出来是科室新来的实习生，哎哟一声，“那你来不及回去换了，帽子一定藏在白大褂里啊，别让护士长和主任看见了，要挨骂的。” 　　顿了顿，又问：“住得远不远？不远的话中午休息赶紧回去换一件。” 　　学生连忙点头应好。 　　之后进了办公室，还真的有人发现这孩子的脖子后面隆起一团的，觉得好奇，故意跑过去拍拍人家，“你怎么背上长了个包袱？” 　　学生幽幽地回答道：“……那是我的帽子。” 　　大家听了都笑起来，趁机教育各自带的实习生，“千万不要穿帽衫来上班啊，不符合工作规定，护长见到要挨骂的。” 　　莫听云一边听大家说笑，一边低头签医嘱单。 　　杨丹去门诊了，她带的学生负责开医嘱，开完之后打印出来交给莫听云，“云姐，签一下字？” 　　莫听云接过来，听见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见到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请问，莫医生是哪位？” 　　满办公室医生里就莫听云一个姓莫。 　　她应了声我就是，还没得及问对方是哪位找她什么事，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徐秋白从门诊打上来的。 　　“小莫，有个阴/道/闭锁的小姑娘过来了，你收一下。” 　　莫听云应了声好，挂断电话，看向办公室门口，发现中年女人的手别在身后，正紧紧拽着一个比她矮一头的小女孩。 　　她躲在母亲的身后，低着头，莫听云看不清她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第八十二章 [VIP] 　　挂了徐秋白打来的电话之后, 莫听云先把医嘱签了递给杨丹的学生，然后起身走向门口。 　　“我是莫医生，你们就是徐主任的那个病人吧？” 　　“哎，是, 是徐主任让我们上来的。” 　　女人一面点头应着, 一面递给莫听云一个病历本, 莫听云接过来, 翻开看了一眼, 点点头, 领着她们去检查室。 　　走的时候，她扭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被中年女人拽着的小女孩, 才十三岁，生得瘦弱, 留着齐耳短发，看起来文静腼腆，一直低着头走路。 　　走到护士站，把本子递给办公护士，“给这个入一下区。” 　　说完招呼道：“来，小姑娘, 来量个血压。” 　　一边帮她量血压，一边问她哪里不舒服，小姑娘听她问了，就细声细气地告诉她：“肚子疼，好几个月了。” 　　“肚子疼啊, 怎么疼的？”莫听云点点头, 问道。 　　“就是一次比一次疼。”小姑娘告诉她, 从今年六月份开始, 自己就出现了周期性下腹痛，每次三到四天，一次疼过一次。 　　莫听云问完，她的母亲递过来一张B超报告单，“这是我们前几天做的检查。” 　　检查时间是10月4号，那天下午刚好是徐秋白的门诊。 　　B超报告单结果显示，患者的子宫比正常子宫略大，宫颈至阴/道内可见液性暗区，宫腔分离，双肾正常。 　　莫听云刚看完，办公护士已经办好入区了，“莫医生，在42床哦。” 　　“多谢。”她道了声谢，接过病历本，又低头翻了起来。 　　10月4号的门诊病历上记录了妇科检查的结果，莫听云看了一遍，然后看带的学生过来了，就示意她们：“许可，拿一下沟通单，去检查室。” 　　说完带着小姑娘和她妈妈就往检查室走去，边走边和她妈妈了解情况，“孩子这情况，你们以前也不知道？” 　　孩子妈妈摇摇头，叹气，“我们怎么会知道，也不会特地问这个啊，就是她已经十三岁了，还没有来月经，我觉得担心，但又想着是不是她就是晚一点，因为我也是十三四岁才来的。” 　　莫听云点点头，听她继续说道：“但她每个月差不多一个时间肚子痛，我也觉得很奇怪，这才带来看了，要不然还是不知道。” 　　“她也没到要做妇检的时候，哎……都怪我们小时候没及时发现她这点……” 　　“现在不算晚，也算是早发现早治疗了。”莫听云应了句，推开检查室的门，觉得光线有点暗，就开了灯。 　　怕小姑娘紧张害怕，学生里只有许可一直跟着，等大家都进去，门又关上了。 　　“来，小姑娘，裤子脱了，躺这张椅子上。”莫听云带上口罩，一边撕手套包装，一边柔声对小姑娘示意。 　　小姑娘在妈妈的帮助下，在检查床上躺了下来，莫听云检查了一下，和病历本上记录的一样：外/阴、阴/道发育好，阴/道/口位置无孔道。 　　没有孔道，经血无法排出，自然也就没有初潮。 　　肛/检结果同样符合门诊病历记录，可以摸到一个球形包块，直径大概十厘米左右，下缘距离会阴体大概三四厘米。 　　莫听云检查完以后，一边让孩子起来，一边脱着手套，心里微微松口气，眼睛里有了点笑容，“检查好了，目前来看呢，孩子是Ⅰ型阴/道闭锁，她的阴/道下段闭锁，但上段、宫颈和子宫都是发育正常的。” 　　“这种我们做闭锁段切开术的效果就比较好，只要坚持佩戴模具，一般月经都会正常来了，也不影响以后的夫妻生活，生孩子的时候也可以正常分娩，手术预后还挺好。” 　　说着她拍拍小姑娘的头，笑道：“不过还要完善一下相关检查才能安排手术，就先安心住院吧，别太担心。” 　　从医生这里得到专业的答案，知道孩子的病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孩子妈妈激动到差点喜极而泣。 　　揽着孩子的肩膀不住地说：“那就好，那就好……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医生，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怎么过来的……我真的太害怕了，如果她不能做一个正常人……以后该怎么办……” 　　那样就意味她无法成为一位妻子和母亲，对一个女性来讲，是十分残忍的事，要不要成为妻子和母亲，应该是个人的选择，而不是被剥夺一个选项以后的不得已妥协。 　　莫听云很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拍拍她肩膀，安抚了两句，让许可继续接下来的工作，也就是询问个人基本情况。 　　莫听云回去开医嘱了，刚开完，还没等打印出来呢，徐秋白的电话又上来了，“小莫，门诊刚收了个也是阴/道/闭锁的十五岁小姑娘上去，也放你床上吧。” 　　莫听云一愣，忍不住问了句：“怎么这种少见的病……也成双成对地来吗？” 　　徐秋白那边沉默了一瞬，似乎有点无语，“……你少贫嘴，挂了。” 　　莫听云哦了声，叹口气，捏着鼻梁揉了揉，觉得自己实在太难了。 　　“阿云这是怎么啦，不舒服么？”同事杨沐桐从外面回来，路过她旁边，看见她这模样，忍不住扭头问了句。 　　莫听云摇摇头，耸一耸肩，摊手，“我们徐姐又给我整了两个少见病的，脑阔疼。” 　　“少见病？”杨沐桐一听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她，“是什么病啊？” 　　“阴/道/闭锁。”莫听云应道，“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一个是Ⅰ型的，还有一个不知道，人还没来呢。” 　　话音刚落，就见一位护士按着笔进来了，“莫医生，徐主任的病人上来了。” 　　说完又对杨沐桐道：“杨医生，神内科开了个你的会诊哦。” 　　莫听云闻言立马抬眼去看杨沐桐，见她抿紧了嘴唇，想问什么，最后又没有问，只是拍拍她肩膀，起身走了。 　　“唉～” 　　傍晚的余晖被黑夜慢慢吞噬着，天空从白天的碧蓝如洗到傍晚的彩霞满天，再到如今的暗蓝如缎，夜幕已经降临了。 　　莫听云坐在丹青阁的收银台后面，托着腮，不停叹气。 　　宋唐在门外给来蹭饭的流浪猫倒猫粮，橘黄色的小家伙才三四个月大，生得瘦骨伶仃的，有点尖嘴猴腮。 　　但是它很能吃，给多少吃多少，每次宋唐喂它都要控制分量，生怕它撑坏了。 　　倒完猫粮，他蹲在原地看猫崽子吃晚饭，听见莫听云又唉了声，干脆扭头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从下班回来就开始唉声叹气，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不满意？领导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我哪里做错了？” 　　真是让人害怕又头秃。 　　莫听云闻言看他一眼，不叹气了，“……不关你事，是我的病人。” 　　宋唐起身回到室内，收拾着东西，准备关门了，“病人的情况很棘手吗？” 　　“同样的病，不同分型，一个情况好点，手术预后也会好，另一个……”莫听云耸耸肩，“另一个两年半之前做过手术，去年来找徐主任复诊过，术后不是很理想，今天又来了，她的情况比较棘手，现在目前暂定的方案是手术切除全子宫。” 　　说的是白天收的第二位阴/道/闭锁患者。 　　患者在家长的陪同下第一次找到徐秋白的时候，是十五岁，她也是十三岁时就开始周期性腹痛，也来初潮，但家里人一直都疏忽了她的身体状况，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周期性腹痛时间越来越长、疼痛越来越严重，还伴有低热之后三个月，家长才觉得不对劲，带她去医院就诊。 　　去的第一家医院是他们的当地医院，检查说是阴/道/闭锁，考虑到大医院做这个手术更好，家长于是带着孩子来容城，找到了徐秋白。 　　第一次手术是在她腹痛发作期做的急诊手术，行人工阴/道成型术+宫颈成型术，术中证实是全段闭锁，宫颈部分闭锁，也就是Ⅱ型的阴/道/闭锁，术后按医嘱佩戴模具，初时效果还可以，月经正常，也没什么疼痛，可是一年后情况就变了。 　　患者开始不戴模具，因为要慢慢的过渡到不需要模具的状态，不可能戴一辈子嘛，但是不戴了呢，她就逐渐开始月经量减少、经期腹胀和经后淋漓出血等等症状。 　　之后检查又发现有了输卵管积液，随诊到今年三月，症状没什么改善，阴/道虽然还是畅通的，但宫颈口有了挛缩的趋势，加上检查到盆腔有一个不小的不规则包块，查了肿标，CA125是132U/ml，因为这样的过程实在太折磨人了，患者逐渐就产生了切除子宫的想法。 　　莫听云说得噼里啪啦，各种名词张口就来，一大通话说完还没花到两分钟，完全不顾听的人什么感受。 　　“呼——” 　　“我说完了，你听明白了吗？”她停下来以后，终于想到询问这个问题，双眼温和耐心地看向宋唐。 　　宋唐听得头昏眼花，半天没搞懂，“……所以这个患者，是什么病？” 　　莫听云一懵，随即回过神，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瞅着他，哎呀一声，“这都没听出来？阴/道/闭锁啊！” 　　说真的，宋唐跟很多非医学专业人士一样，基本医学素养的底子很薄，关于妇产方面的疾病除了痛经以外基本都不了解，所以眼下他只能望文生义，起码这个病名挺具象的。 　　他呃了声，有点犹豫，“你的意思是……这个患者的那里……闭锁就是，没有通路？” 　　莫听云听了眉头一皱，“搞这么书面语做什么，就是你会进去的那个地方，没有眼儿呗，多形象易懂。” 　　她发现跟宋唐确定关系之后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再跟他说起一些跟两性相关的名词时，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地委婉解释，怎么粗暴直接怎么来就可以，太省力气了哇！ 　　就是可惜大多数时候宣教不能这么粗暴，因为听起来忒粗俗了点。 　　宋唐也是这么觉得的，听完以后他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天爷，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家莫小云真的不是在开黄/腔吗？ 　　应该不是，你看她的脸上，表情多么严肃正经，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欣慰和遗憾（？），肯定是在讲科学知识！ 　　但是听起来……真的好像在搞黄啊！ 　　他沉默地兀自凌乱了一会儿，等回过神来了，人家莫医生早就跑出去看猫崽子吃饭了，正蹲在门口看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也奇怪，这只猫崽子并没怎么见过她，却偏偏一点都不怕她，被她蹲在那儿炯炯有神地盯着，也一点都怯场躲避，真不知道是胆子够大，还是猫粮够好吃。 　　看它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跑到一边去搓脸了，莫听云才意犹未尽地起身，催促他：“我们可以走了吧？再晚饭店排队好长了！” 　　宋唐点头嗯了声，伸手关灯，然后出来关门，莫听云站在台阶下继续看着猫崽子。 　　听见卷帘门拉下来的“咔啦”声，正在搓脸的猫崽子停了下来，抬脸看过来，对着宋唐喵呜喵呜地叫唤几声。 　　宋唐挥挥手，“吃饱了就走吧，明天再来。” 　　猫崽子一动没动，还是蹲在原地，喵喵叫了几声。 　　莫听云看着它眼巴巴舍不得宋唐的模样，觉得心都要化了，扯了扯宋唐的衣服，“哎，哎，你理理人家，别跟爽完就要走的渣男那样行不行？” 　　宋唐一噎，“……那我陪它，你自个儿吃饭去？” 　　那不行，莫听云眨眨眼，对着猫儿说：“那个谁……你走吧，他是我的，我们得吃饭去了。” 　　猫崽子转脸看她一眼，起身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莫听云看着又难受，捂着心口，“哎哟，太可怜了，我想我们家三月了。” 　　宋唐无奈地摇头，伸手揉揉她的头，又捏捏她耳朵，“走吧走吧，去吃饭。” 　　等到上了车，透过车窗，莫听云还是能看到蹲在远处马路边的小猫，一双黄绿色的眼睛在夜晚闪着灯泡似的光。 　　“哎，它有地方睡么？” 　　“有啊，前头那棵树底下，有好心人给它的纸箱和旧衣服。” 　　“这要是下雨了怎么办？太惨了！” 　　宋唐没接话，动物有动物的生存智慧，难道下雨它不会跑么。 　　莫听云接着又问：“它有名字吗？” 　　“又不是家猫，哪儿来名字，我给它取了，它也不一定会应我。”宋唐应着她的话，转了一下方向盘，车子开出路口，往右边开过去。 　　莫听云今天想吃肉蟹煲，离医院不远的商场就有一家，当然就近原则就去那里了。 　　排队真的人很多，店外面坐满了等候的人，宋唐拿了号，转身一看，见莫听云也不找地方坐，正趴在栏杆边上往对面瞅，不知道在看什么。 　　于是走过去，拍拍她，“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莫听云头也不回，伸手拍他两下，“别打扰我，看热闹呢！” 　　宋唐闻言好奇地一挑眉，热闹？什么热闹？ 第八十三章 [VIP] 　　晚上饭点时间的商场五楼, 各家餐馆门前等候的人群排成了长龙，叫号声此起彼伏，喧嚣又热闹。 　　莫听云趴在栏杆边上，使劲盯着对面楼下的一家店铺门前看, 满脸的好奇和兴致勃勃。 　　宋唐觉得很奇怪, 她说要看热闹, 所以热闹是什么？ 　　他顺着莫听云的目光看过去, 只看见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隔得那么远, 当然听不清人家在说什么，但他发现, 他们的肢体动作很有趣。 　　“男攻女守，女方的动作像是躲避, 但又不完全躲避，似乎在顾虑什么，但男方的动作很明显，动作既有试探，又有进攻，看得出来他们应该是熟人, 而且关系匪浅。” 　　“但有意思的是，看起来男方是强势的，但在这段关系里，似乎应该是相对弱势的女方在掌握主动权。” 　　宋唐摸着下巴，一边观察那对男女的肢体动作, 一边向莫听云分析着自己的观察所见。 　　莫听云听了不由得一愣, “……你怎么看出来的？” 　　“看他们的动作啊, 喏, 就像现在。”宋唐环着手臂，抬抬下巴，“男方想拉女方，但女方只看了他一眼，他就收回手，而且收得非常不甘心，他看起来还想去拉她……看，他们要走了，但是女方回头瞪了一眼，男方就自动离她两米远……” 　　“你看看男方脸上的表情，无奈更多，没有生气，反而有点开心，看来他们之前的争执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男方追上去了，并且在有人撞过来时扶住了女方，呈保护姿态，他们应该非常熟悉对方，嗯……给我的感觉有点像我们。” 　　莫听云听他嘚吧嘚一通说，整个人都有点傻眼了，满脸写着“哇哦”的感叹。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唐，朝他竖大拇指，“全中！你都说对了，太厉害了吧！” 　　“这种细节只要认真观察一下就可以发现，算不得什么。”宋唐笑着谦虚一句，说完才发现莫听云的话有点不对劲。 　　不由得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问：“什么叫我说的全对，你认识他们？” 　　莫听云嘻嘻一笑，歪着头看看他，“你观察能力这么好，难道没有认出来那男的是谁吗？你不觉得眼熟？” 　　“……眼熟？”宋唐愣了愣，随即开始回忆刚才看到的两个人长什么样。 　　莫听云没等他想清楚，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揭开谜底，“曾菲姐出事那天半夜，我们一起去医院，后来我请了个会诊，帮曾菲姐做心理测试的，你还记得么？” 　　宋唐脑海里灵光一闪，“你是说……刚才那个男人，就是那位医生？所以你才这么感兴趣地在这儿看同事的热闹？” 　　“Bingo！” 　　莫听云打了个响指，然后又得意地笑笑，“不过我看热闹也不仅仅是因为他，还有那位美女，你虽然去过我们科室，但应该没认出她来，她也是我的同事。” 　　顿了顿，耸耸肩，“而且还是我大学本科阶段的同班同学，同寝室友。” 　　宋唐：“……”容城真的是小啊，世界真的是大啊。 　　概括成一句话就是，缘分真奇妙。 　　不过宋唐也很好奇，“他们……有故事？” 　　“嗯呐，可不就有故事么。”莫听云意欲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事，但又先得强调，“这是我听说的啊，就算是当事人说的，我也不敢保真，可能是一面之词，你听听就算了哈！” 　　宋唐见她这么谨慎，兴趣反倒更强烈了，点点头，“知道，你说吧。” 　　吃瓜是人类的集体活动，有人一起，往往会更让人兴奋。 　　莫听云靠近宋唐，嘀嘀咕咕的跟他小声说人家的八卦，“本科的时候，杨沐桐跟我同班，陈叶比我们高一届，我们学校规定毕业要有110个志愿者工时，大三的时候，我虽然去过三下乡了，但还是工时不够，就跟杨沐桐就去了学院的义诊队，刚进去的时候，我们的带队师兄就是陈叶。” 　　“不过他主要是带我们熟悉流程的，只去一个周末，就可以不去了，但是呢……” 　　“义诊队还分小队嘛，我跟陈叶是周六下午那一队的，每次去都会碰到陈叶，他还故意去跟杨沐桐说话，杨沐桐有时候觉得他烦，根本就不搭理他，他居然也没有知难而退。” 　　“一开始我还说哎呀师兄你工时也不够啊，他说是啊，但是我有次周日去帮别的同学顶班又没见他，后来才知道他只有周六下午会去，冲的是杨沐桐。” 　　“我们跟杨沐桐开玩笑说师兄在追她，结果人家一口咬定他们不可能在一起，毕竟好马不吃回头草。” 　　说到这里莫听云忍不住啧啧两声，说了句，“哎呀，还是太年轻了咯，说话说太满了呀！” 　　宋唐静静听着她的讲述，越来越觉得有趣，“所以，他们以前是谈过？” 　　莫听云点点头，想起来都快笑得不行了，“我们问过，杨沐桐说，她和陈叶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家住的别墅对门，他俩打小关系就不怎么好，冤家似的。” 　　宋唐好奇：“为什么？” 　　莫听云啧了声，“陈叶手贱嘴损呗，揪人头发，笑话人家胖，臭小子会干的事他干了个遍，欺负得多了，杨沐桐就讨厌他，等他懂事了后悔了，人家已经绕着他走了。” 　　“不过呢，杨沐桐的性格吧，温柔是真的温柔，我没见过她这么软的妹子，但是优柔寡断也真的优柔寡断，选择困难症超级严重，有时候看她买纸巾我都替她着急。” 　　所以莫听云更喜欢她师姐苏盈袖，因为她们俩本质上是一样的，无论生活中还是工作上，都比较急性子。 　　“哎，扯远了。”莫听云摆摆手，又把话题拉回来，“杨沐桐说，他们到了高一的时候，陈叶跟她表白过，他们就在一起了，后来因为杨沐桐家里不同意，她就跟陈叶提了分手，那会儿刚好升高三。” 　　“怕影响学习？”宋唐猜测着问道，又回头看一眼叫号，防止叫过了他们没听见。 　　莫听云点点头，宋唐又笑了一下，“不过后来他们都学了医，还读了同一个学校，也是缘分。” 　　“算是吧，你是不知道，他们两家合起来几十个医生，母校雄霸湖广京沪等地各大医学院，平时吃饭聊天都是说病例。” 　　莫听云说完，觉得自己听到的这个版本缺失了很多关键信息，比如为什么陈叶表白杨沐桐就答应了，比如为什么家长一反对杨沐桐就提分手而且一点地下工作都不搞？ 　　她摇摇头，觉得不对劲，不过这是同事的私事，她也不好去问，所以才让宋唐听听就算。 　　宋唐还真就是听完就算了，他更关心明天他们做什么。 　　“明天休息，你今晚……回不回家？”他一面问，一面低着眼睛折手里的小票，捏着它揉了揉。 　　莫听云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试探，顿时来了玩笑的兴致，反问道：“回家？回哪个家，我自己住的家，我爸妈家，还是……你家啊？” 　　当然是我家，宋唐心里应着，嘴上却没那么坦诚，“……这个当然要看你的想法，我问问罢了。” 　　说完抬眼看着她，眼睛眨了眨。 　　莫听云觉得这人不老实，于是哼了声，“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回哪儿关你什么事？” 　　宋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叫号叫到他们了。 　　讨论戛然而止，先去吃饭了再说。 　　莫听云吃东西也好，买东西也好，一上头就容易控制不住自己，肉蟹煲里面已经有了鸡爪和配菜，她又要加明虾和别的，一通点，根本就忘了他们只有两个人。 　　“不要点这么多，吃不完！”幸好宋唐反应快，抢在她下单之前拿过了她的手机，把多点的配菜一个个删掉，“虾我给你留着了，配菜不要那么多。” 　　“我们点的是小锅，本来就没多少东西。”莫听云撇着嘴据理力争。 　　宋唐把订单页面跳转到输支付密码之后，递还给她，“等菜上来了，实在不够再点，你也心疼心疼我，别老想着让我吃剩菜行么？” 　　真当养猪呢？他要是胖了丑了，绝逼第一个嫌弃他的就是这人！ 　　莫听云闻言霎时间心虚，抬手摸摸脸，目光闪烁地点点头，“好啦好啦，我错了嘛。” 　　吃上饭时已经快到晚上八点，从餐厅离开，已经是九点，商场里依旧灯火辉煌，到处是提着购物袋拿着饮料杯的人。 　　宋唐拉着莫听云的手，从人群里穿过，回头就看见她还在低头看手机。 　　忍不住说了句：“走路别看手机，对眼睛不好。” 　　莫听云嗯嗯两声，举着手机让他看屏幕，“你看看，我们接连几个病人都确诊了癌症哎。” 　　说着叹口气。 　　宋唐扫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发现是她工作群里的消息，从下午到刚才，接连出现的几条消息几乎一模一样： 　　“二病区30床病情保密。” 　　“二病区47床病情保密。” 　　“二病区38床病情保密。” 　　他一时间错愕，“这是……” 　　“确诊了，家属不想让病人知道啊，怕影响她们治疗的心态。”莫听云收起手机，抽回手，改为去挽他的胳膊。 　　宋唐哦了声，又问：“你说，她们真的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吗？床头的信息卡上会怎么写？” 　　“别的医院不清楚，我们医院的床头卡上一般会用ca来指代癌症，就是cancer的前两位字母。”莫听云解释道，“很多病人不知道这个缩写的意思是什么，一开始是可以瞒住的，甚至可以瞒很久。” 　　“但是……”她说着，和宋唐一起踩上扶梯的同一级阶梯，“时间久了，多少都会有感觉的，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其实自己是有感觉的，而且后面的吃药化疗放疗之类，只要他有心，很容易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得了癌症。” 　　“但是有相当一部分的患者，就算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因为有时候不说穿，对彼此都还好，一旦说穿了，就所有人都觉得绝望……” 　　你不希望我知道，那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有时候，只是一场无奈的充满了善意的谎言。 　　宋唐还是觉得有点疑惑，“那……如果病人能看懂ca的缩写呢？或者特地去找你们问了呢？” 　　“首先，如果不是我的患者，我会跟她说，你去问你的管床医生吧，她更清楚你的情况。如果是我的患者，有一个方案是最终让患者知情但通过比较曲折的过程，就是慢慢给她做心里建设，从良性病变到可能恶变，再到有点小问题，慢慢让她知道自己的真实病情，这个过程要依赖时间。” 　　莫听云解释道，“临床实践上，患者绝对有知情权，如果病情不适合告知患者，需要隐瞒，我们是要和家属签知情同意的，但是很少会直接告诉她，你得了癌症，很多人就是被吓死的，本来人没事，知道得了癌症，马上就不行了。” 　　“成年人的思维观念相对固定，短时间内想要讲道理说服对方不要怕，是很难的，她表面上答应了，回去整天整夜睡不着吃不下哭哭啼啼，根本没法配合治疗。” 　　“而且现在国内的医疗环境，对我们医生来讲，现实才是第一位的，家属意愿、家庭矛盾有时候真的……你懂的，经常医闹的不是患者本人，而是他们家属。” 　　她这么一解释，宋唐就听懂了，每个行业都有各自的无奈，尤其是当你的工作对象是人这种多变的生物时，情况就更复杂了。 　　宋唐叹口气，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你们辛苦了。” 　　莫听云笑了一下，“习惯就好了嘛。” 　　听起来轻飘飘的，可是宋唐还是觉得有些心疼，总是想要当咸鱼的莫小云，总是要面对这些事，应该很累吧。 　　“你回哪里？我那儿吧？”一路安静地走到车子前面，宋唐拉住莫听云的手，低声问道。 　　莫听云眨眨眼睛，“……又回你那儿啊？” 　　宋唐拉着她的两条手臂，打开，又合拢，再打开，然后拉着她往回一拉，她整个人就和他面对面地抱在了一起。 　　他把头搁在莫听云肩膀上，抱着她晃了两下，“回吧，下周你得值班，我得去申城参加拍卖会，又得走两天，咱们也没时间好好相处，对吧？” 　　感情这东西，不相处不培养怎么会有哦。 　　果然莫听云一听就犹豫了，“这样啊……那、先回我那儿拿衣服？” 　　说完她觉得脸热，连忙又撒娇：“我不想连着穿一样的衣服，不好看！” 　　宋唐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使劲揉揉她的背，嗯了声，甚至还建议：“要不然多收拾几套吧，天要凉了，大衣毛衣围巾什么的，还有你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总用小样会不会不够？” 　　这人就是想对她趁火打劫，骗她进套！ 　　莫听云哼哼两声，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你少来！想骗我同居是不是？小心我爸给你腿打断！” 　　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哎呀，我的阴谋居然被你发现了。”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陈叶和杨沐桐是另一个故事的主角了，他们的配置值得讲几十章哈哈哈←_← 第八十四章 [VIP] 　　莫听云的住处, 在医院附近一个叫芳草园的高档小区，从十八楼的露台看出去，可以看到远处一片灯火煌煌。 　　屋子收拾得不算特别整洁，到处都是莫听云的生活痕迹。 　　大茶几上没看完的书和还剩了半杯水的水杯, 沙发上的外套、平板和电视遥控器, 掉在地毯上的抱枕, 小茶几上的全家福照片…… 　　宋唐的目光在客厅的每一样陈设上慢慢划过,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成年后的莫听云的个人领地, 一丝一毫都让他觉得新鲜不已。 　　他在参观客厅的时候, 莫听云回卧室收拾衣服，只是简单的拿了两套, 还有带上一套常用的还没拆封的新洗护用品。 　　她可没真的打算现在就跟宋唐同居。 　　宋唐也知道她不会，于是看见她提了个小小的包出来, 也没说什么，只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又抬手揉揉她的后脑勺。 　　“明天早上想吃什么？”宋唐一边问，一边跟在莫听云后面进了电梯。 　　进去之后刚站稳，他的手就搭上了她的肩膀。 　　莫听云应了句：“随便，你做什么做吃什么。” 　　宋唐点点头, 又问：“那明天我们做什么好呢？” 　　莫听云被问得一愣，“……你明天店里不用开门吗？” 　　做生意的人，难道不该开门营业？ 　　宋唐哦了声，眨了一眨眼，“其实也可以不开门, 反正来的客人也不多, 一天不做生意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他点点头, “所以算了, 明天还是在家吧。” 　　做完决定了，才想起来问莫听云似的，扭头看向她：“你觉得呢，还是你想出去走走？” 　　莫听云闻言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手机上刚推送的天气预报，抬头道：“天气预报说明天会下雨，还是不要乱跑了。” 　　更何况她一时间也想不到要去哪儿，看电影吃饭都可以在家完成啊。 　　反倒是宋唐听了她的话愣了愣，“……会下雨么？” 　　“可能吧，天气预报嘛，可能准也可能不准。”莫听云耸耸肩，随意地应道。 　　宋唐听了抿抿唇，“那明天还是得出去一趟。” 　　莫听云微微一怔，“呃……刚才你才说明天在家，怎么，听说有雨，你准备撑着伞去雨中漫步邂逅一下你那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 　　电梯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弥漫起了一股酸酸的味道，这语气酸的哟，看来吃醋这门技巧不需要教，莫小云能无师自通。 　　宋唐顿时哭笑不得，歪头和她碰了一下头，喊冤道：“你少诬陷我，我不喜欢那样的姑娘，犯不着去邂逅。” 　　莫听云眉头一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捏住他腰上一块肉作势要拧，“不喜欢那样的，那你喜欢哪样的？你说啊！” 　　宋唐扭着腰躲她的手，胳膊还搭她肩膀上，姿势有点怪异，也顾不上在意形象了，一面笑一面把问题抛回去给她，“我喜欢你这样的，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 　　“那必须是人美心善的富婆啊！”莫听云应得超大声，特别理直气壮。 　　宋唐闻言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笑声。 　　好家伙，果然还是莫小云最会夸自己！ 　　莫听云本来觉得自己没错，结果他笑了半天都没停下来，她不由自主地开始自我怀疑，“……啊？我说错了吗？” 　　宋唐被她问得突然，一时间没能立刻组织好语言，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她。 　　她见状，立刻就接着问：“我长得不好看吗？可是爸爸他们总是夸我，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不对，难道是孩子总是自家的好这个滤镜？” 　　“我心地不善良吗？我觉得我挺善良的啊，捐款我也捐啊，天桥上面乞讨的我也给过钱哎，捐少了吗？” 　　“我是富婆！这个没得反驳，至少对于你来说，我是富婆！” 　　前面两句还有疑问的语气，明显是她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后面那句“我是富婆”又恢复了之前的自信，因为…… 　　她说得真的是超大声！ 　　可以说她不漂亮不善良，但是不能说她没钱，她可是有一沓房产证半条街不动产的人！！！ 　　宋唐：“……”好了好了不用这么大声，知道你是富婆了：） 　　他无语了一瞬，回过神就对上她有点委屈又有点迷茫的脸，顿时就觉得心软，心尖尖像被什么戳了一下，又痒又疼。 　　“你当然漂亮又善良，我们莫小云从小到大都漂亮善良，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他说着，低头在她脸上用力地嘬了一口。 　　偏偏这个时候，电梯到一楼了，叮一声，门开了。 　　外面站着好几个等电梯的住户，其中还有两个小朋友，还都是经常见面的那种。 　　而宋唐的胳膊还勾着莫听云的脖子，莫听云的手还抓着宋唐的衣服。 　　最让人尴尬得要命的是，宋唐的嘴唇还贴在莫听云的脸上，他原本想再亲她一下的。 　　这下好了，两边一照面，就是一个妥妥的社死现场！ 　　尤其是两个小朋友还好奇地看着他们：“叔叔阿姨在做什么，玩游戏吗？” 　　“你蠢死了，明明就是亲亲！” 　　“那我们也可以玩这个游戏吗？” 　　“这才不是游戏，我爸说了，这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 　　小男孩话刚说完，就被一旁他的妈妈捂住了嘴，跟他说话的小女孩见状立刻也闭紧了嘴巴，只用好奇的目光盯着电梯里的两个大人。 　　宋唐可能还好一点，毕竟不认识大家，莫听云就不行了，她认识大家，大家也认识她啊！ 　　她的脸顿时就涨红起来，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红着脸尴了个大尬，不停地拿眼风去刮宋唐。 　　都怪这个狗男人！ 　　还是小男孩的妈妈打圆场道：“莫医生出去啊？” 　　莫听云尴尬地嗯嗯两声，拽着宋唐的衣服就拉着他出了电梯，头也不敢回一直往前走，生怕走慢了。 　　宋唐被她扯得跌跌撞撞跟着往前走，有点狼狈，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阿云，走慢点。” 　　莫听云不搭理他，甚至有点负气，埋头越走越快，不过倒松开了拉着他的手。 　　这下等于是把宋唐晾在原地了，宋唐一挑眉，立即抬腿跟了上去。 　　一直到坐进车里，狭小的空间里温度比外面要高，也更让宋唐直面莫听云因为尴尬而引起的恼羞成怒。 　　他连忙向她道歉：“是我错了，下次我会注意，你别生气好不好？” 　　说完还伸手想要拉莫听云的手，却被莫听云反手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啪”的一声，在车厢里响起，又脆又响。 　　但痛是不痛的，莫听云根本没有用力，大抵是因为这件事虽然让她觉得尴尬，却还没有到让她很生气的地步。 　　就因为她没用力，反而让宋唐心头大石一松，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从驾驶座上倾身过来，拉着莫听云的胳膊，微微用力得将她拉向自己，姿态相当强势。 　　“别生气啊阿云，我想你保证，下次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带着笑意的生意略显低沉，仿佛为了“彰显”他这份诚意，他伸手捧住了莫听云的脸，微微低下头来。 　　柔软的亲吻这次落在她的唇瓣之上，有股薄荷微微的凉意。 　　莫听云分神想起，吃完饭以后，他们都吃了薄荷糖哎。 　　于是不用多久，也不用刻意，只是唇齿刚刚一触碰，彼此的气息就融合成片。 　　宋唐还记得这是在外面，就算是在自家的车里，也有被围观的风险，并不打算来什么法式深吻，只是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就打算离开。 　　可是刚离开还不到一公分，他又舍不得了，于是再亲了回去。 　　这样来来回回三四遍以后，莫听云先觉得不耐烦了，终于伸手使劲推了推了他一把，“不亲了！” 　　亲半天就这？ 　　她有点嫌弃地往旁边一躲，窝进座椅里，催他赶紧开车。 　　等车子开动了，她才又想起之前在电梯里他没交代清楚的问题，立马扭头盯着他：“你还没说呢，明天你要出去做什么？” 　　这次宋唐不卖关子了，解释道：“不是说天气预报有雨么？我出去给那猫儿放点吃的喝的，再给它在屋檐下弄个干的纸箱，万一真下雨了它没吃的没地方睡就坏了。” 　　原来如此，莫听云哦了声，没说什么，啃了一下指甲，不知道在想什么似的发了一会儿呆，又开始看手机。 　　刚回到宋唐家楼下，周文秀就给莫听云打电话来了，让她和宋唐明天晚上回家吃饭。 　　莫听云乖巧地应了声好，听周文秀问她：“你现在在哪儿，你住的地方？” 　　莫听云没敢跟她说自己今晚要在宋唐这边住，只含糊道：“没呢，出来吃饭还没回去……路上，路上……” 　　“哦，那你们开车慢点儿，我拿了点饺子，给你放冰箱冻着了啊。”周文秀对她的话信以为真，接着交代道。 　　哎哟卧槽！她妈居然去她那儿了！ 　　只要她再早那么一点儿，就可能碰上她和宋唐在邻居们面前的社死现场，那就是修罗场了喂！ 　　莫听云吓了一大跳，觉得后脑勺一麻，背心出了一层冷汗，随之在心里涌现出无数强烈的后怕和庆幸来。 　　幸好啊，幸好…… 　　莫听云强行镇定地嗯了声，对周文秀道：“妈你没事快回去吧，天黑了外面不安全。” 　　“知道知道，我现在就是跟你爸一块儿去逛超市的。”周文秀笑着应道。 　　莫听云听见那边同时传来一声轻轻的“咔哒”声，应该是关门了，不由得松口气。 　　挂了电话之后她才使劲拍拍胸脯，跟受到了多大惊吓似的，就差伸手擦汗了。 　　她平复着心情，扭头一看，就见宋唐正满脸哀怨的看着她。 　　顿时一愣，“……咋、咋啦？” 　　“来我这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为什么要跟阿姨说我们在吃完饭回来的路上？” 　　他说完望着她，眨了一下眼，抿着唇，看起来仿佛有点委屈。 　　莫听云就茫然了，认真地问他：“你觉得……上男朋友家留宿，是什么特别好意思说给爸妈听的事吗？你换位思考一下，你有个女儿，你听说她去男朋友家过夜了，你不会生气，认真的吗？” 　　当然……会啦，他会冲出去把那个狗男人的腿都打断！ 　　宋唐想了想自己的反应，撇撇嘴，自知理亏地安静了下来。 　　莫听云见他这样，又忍不住安慰道：“别难过嘛，反正我爸妈已经知道我们……那什么了才在一起的，等再过段时间，就可以接受我待在你这边啦。” 　　说完用力拍拍他肩膀，“让我们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 　　宋唐：“……” 　　看来他距离让莫小云主动秀恩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算了，他先秀！ 　　说做就做，他默默地打开手机，对着看手机的莫听云叫了声：“阿云。” 　　莫听云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见他正举起手机对着她。 　　她愣了愣，“……你是在拍我吗？” 　　宋唐点点头，她立刻就好奇地凑过来，满脸好奇，“我看看，拍得好不好看？” 　　“很好看。”宋唐笑眯眯地应道。 　　照片里，灯光下年轻女郎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白皙光洁，像是折射着柔和的光芒，耳朵小巧又洁白，她鬓边的小碎发毛茸茸的，头顶上坠着玫瑰花装饰的发圈把浓密的秀发箍成一束，捧着手机的那双手，手指白皙匀称，指甲剪得秃秃的，透着健康的粉色。 　　一身黑色的大花交领中袖连衣裙，露出她修长的天鹅颈，脖子上细细的铂金项链在灯光下亮闪闪的。 　　宋唐觉得，真是漂亮极了。 　　莫听云看了，也觉得挺满意，问他：“你突然拍我做什么？” 　　“想拍就拍了。”宋唐抿抿唇，有点试探地说了句，“我可以发朋友圈？” 　　莫听云闻言一愣，“……啊？为什么呀？” 　　宋唐低着眼，语气听起来有点漫不经心，“我看小白经常发苏梨的照片。” 　　他这么一说，莫听云想想叶留白发苏梨的照片时配的文字，不是炫耀这是我女朋友，就是吹女朋友彩虹屁，懂了，宋唐也想秀恩爱。 　　她想了想，点点头，“发吧，不过不要发朋友圈，你换个地方发。” 　　宋唐一怔，“……为什么？” 　　莫听云理直气壮的应道：“我刚跟我妈撒了谎，你照片往朋友圈一发，我不就穿帮了吗？我要是挨揍，你也跑不了！” 　　宋唐面无表情地哦了声，“我屏蔽叔叔阿姨就行了，我就发朋友圈……” 　　说着开始摆弄手机，莫听云一见他动作，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立刻扑了过去，大惊失色道：“年轻人你要理智啊！冲动是魔鬼啊！朋友圈什么的，我们来日方长！” 　　总之，莫小云绝对、绝对、绝对不能现在就翻车！ 　　话音刚落，电梯发出一声：“叮——” 　　莫听云浑身一抖，立刻站好，姿态十分正常，就怕出现之前那样的尴尬状况。 　　宋唐见状不由得失笑，抖着肩膀提醒她：“一梯两户，对面是我家的空房子。” 　　莫听云：“……哦。” 　　等出了电梯，她又立刻扯住宋唐后背的衣服，追问他到底把照片发哪儿了。 　　宋唐挣扎着，无语的给她两个字：“微博。” 　　莫听云立马松开手，打开手机上的大眼睛图标，才想起之前没有关注宋唐，连忙点开搜索栏，凭借记忆输入“翰墨丹青”四个字，找到宋唐的微博。 　　进去之后最新的一条微博就是：【翰墨丹青v：莫医生今天也辛苦了，明天请好好休息[爱心][图片]】 　　评论还没有几条，莫听云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有人问这是谁低着头看不清脸呢，接着有人提起了那幅出现在画展上看过的画，并且带上了图片。 　　又有人说：“后面跟个爱心，莫医生是不是丹青老师的女朋友？” 　　刚看到这里，莫听云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赶紧跟了进去。 　　“你自己把衣服放衣柜里，还是我去？”宋唐站在客厅中央，回身笑吟吟地看着她。 　　莫听云莫名觉得脸热，连忙伸手拿过包，“……我自己来。” 　　说着就飞快地进了这间屋子唯一的卧室，然后发现…… 　　嗯？衣柜什么时候空出的一半地方？宋唐干的？ 　　莫听云忍不住嘀咕，这人别是早就蓄谋已久了吧？ 　　等她放好衣服再出来，宋唐已经去厨房烧开水了，她现在客厅里，又忍不住摸出手机来，刷新了一下那条微博的评论区。 　　看见那条问是不是他女朋友的评论下边，是他本人的回复：“是。” 　　特别简单的一个字，莫听云看了，却忍不住抿着嘴唇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小莫：劝你老实，你不要再给我爸送把柄了好吗？！ 　　宋唐：……… 第八十五章 [VIP] 　　“阿云, 你先去洗澡，我去取一下快递。” 　　宋唐从厨房出来，跟莫听云说了一句，就匆匆出了门, 没多久, 抱着一个又发又沉的纸箱上来。 　　莫听云放下手机, 跑过去看, “这是什么？” 　　“连史纸。”宋唐应道, 一边拆箱子, 一边给她解释，“像我买的这个古法连史纸要纯手工制作, 工艺复杂独特，光工序就七十二道, 从砍竹、制料、碓料、捞纸、焙纸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1] 　　莫听云惊讶极了，“啊？不能用其他纸么？” 　　“能啊，但它最合适。”宋唐笑着应道，“它的吸水性和韧性都很好，表面细腻光滑，在古籍修复裱糊的过程中不容易损坏, 而且它很薄，这样修复完之后就不会太厚，更有利于存放。” 　　说着又有点可惜地摇摇头，“这种纸特产于福建，我学书画修复的时候, 家里头用龙岩连城县姑田镇美玉堂的连史纸是用得最多的, 不过听说没什么年轻人愿意学这门手艺了, 说不定哪天我就用不上喽。” 　　莫听云忍不住哇了声：“这么麻烦, 不能用机器替代么？” 　　“你是说机器连史纸？”宋唐一边检查着东西有没有破损和漏发，一边应莫听云的话，“也有，不过这种纸生产出现得比较晚，加了化学物质，颜色比较黄，清末民初才被用来印书。”[2] 　　莫听云眨眨眼，“呃……不是啊，我是说现在，能不能用机器生产出跟你买的这个一样的纸？” 　　宋唐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恍然大悟嘚哦了声，然后笑眯眯地摇摇头，“不能，如果能成为机制纸，那连史纸的制造工艺就不会成为非遗了，都说它‘百年不褪色，千年不变黄’，有纸寿千年之称，是机制纸无法取代的。”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社会发展得太快，人心浮躁，已经没什么人愿意去学这种枯燥艰深而且挣不到什么钱的手艺了，未来有一天，或许它和其他很多类似的手艺一起，都会彻底失传，成为书籍里的记载。 　　宋唐忍不住叹了口气，莫听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他真是在担心以后用不上这种纸了，连忙拍拍他的头。 　　安慰道：“不打紧的，我们有钱，现在多买一点，屯起来，以后就不怕没得用了，我们专门买个仓库来储存它们啊！” 　　宋唐被她的话逗乐了，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捏她的脸，“你可真是个富婆哟！” 　　又笑着逗她：“既然你这么有钱，那我就不努力了，躺在家里专门吃软饭吧，可以么？” 　　莫听云一听就知道自己闹笑话了，顿时脸红起来，抿着唇横他一眼，哼了声，“你想得美！那样你会变胖变丑，我立马一脚蹬了你！” 　　宋唐这下笑得更厉害了，干脆站起来，硬是捧住她的脸凑过来啵了一口，又使劲揉揉她的脸，咬着牙道：“你敢？我把你绑在家里关起来，看你还怎么蹬了我。” 　　莫听云大惊失色，一把推开他，“……宋唐你这个臭变态！” 　　说完转身就跑进了卧室，关门的时候还听见他压抑不住的愉悦笑声从门缝里钻进来，听得莫听云耳朵都烫了。 　　她洗完澡，湿着头发去看宋唐在做什么。 　　宋唐不在画室，而是在储藏室里整理东西，这里似乎经过特殊处理，还安装了除湿系统，可以保持最大程度的干燥，有利于保存宋唐用的各种绘画纸张和颜料。 　　他收拾得差不多了，一回头，就看见门框边上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莫听云笑嘻嘻地问他：“你忙完了吗？” 　　“差不多。”他点点头，有点无奈地白她一眼，“怎么又不吹头发，快回房去，小心着凉。” 　　窗外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秋雨，十月份的容城，渐渐从炎热的夏天走进一场秋雨一场寒的秋冬时节。 　　莫听云哦了声，倒也乖觉，拿到手机之后就乖乖回卧室了。 　　宋唐跟在她后面进来，拿走了她手里的电吹风。 　　“现在怎么办，下雨了，猫崽子会淋到的吧？”呼呼的热风里，莫听云发出了担忧的询问。 　　宋唐说了句不用担心，“我发信息给隔壁文印店的老板了，拜托他过去看看。” 　　莫听云哦了声，叹口气，沉默了一会儿，宋唐都快帮她吹完头发了，她忽然间说了句：“你考虑过收养它吗？” 　　“……它？”宋唐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你是说猫崽子？” 　　莫听云嗯了声，他就问：“怎么突然想到要不要收养它这个问题？” 　　“养在家里，它就不用怕日晒雨淋饿肚子了啊。”莫听云应得理所当然，她就是这样想的。 　　宋唐沉吟片刻，“可是它不一定愿意被人豢养在家里，说不定更喜欢外面世界的自由自在。” 　　莫听云往脸上抹护肤品，香香的，一边抹一边反驳他，“你也说是说不定咯，它都没进来过，怎么能确定它不喜欢被养在家里，说不定喜欢呢？” 　　宋唐想了想，发现反驳不了她的话，干脆就嗯了声。 　　隔了会儿，莫听云擦完脸，开始涂身体乳了，看见她白皙的双手抚摸上她笔直匀称的小腿，并且越来越往上，宋唐下意识地别开眼。 　　“养在家里的话，还要防着它去画室捣乱，阳台的绿植也不能留这么多，活动空间也不大。” 　　怎么说都觉得不像是一件好事，宋唐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本能地觉得自由惯了的猫崽不会喜欢。 　　莫听云之前只是心血来潮地提议一下罢了，并没有想得这么多，闻言也没接话，只张着手让他闻自己手上的身体乳：“怎么样，香不香，玫瑰花味道的。” 　　宋唐低头把脸贴过来，鼻尖碰到了她的手心，看起来很认真的闻了闻，然后一脸正经地道：“嗯，腌入味儿了。” 　　莫听云立马缩回手，瞪他：“你好讨厌！” 　　宋唐听了就笑，凑脸过去要亲她，被她一下就躲开，还挥挥手满脸嫌弃，“走开走开，你没洗澡，脏死了。” 　　宋唐哪管这个，径直抓着人亲了一通，然后在她的抱怨声里进了浴室。 　　等他从浴室出来，看见莫听云戴着耳机坐在床边看iPad，他以为她是在看剧，凑过去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场报告会。 　　不由得惊讶，调侃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莫听云暂停了视频，摘下耳机，哼了声，“科室群里分享了，我才随便看看而已。” 　　她说完，把平板往旁边一放，转身滚进他怀里。 　　宋唐紧接着跟上来，覆上她的背，她整个人都被他圈在了怀里，抱得严严实实的。 　　她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只能讷讷地说了句：“宋唐，你好像老鼠抱着一颗花生米啊。” 　　宋唐一噎，觉得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一口咬在莫听云的肩膀上，含糊着威胁她：“我今晚不想动你，不过你要是觉得无聊了睡不着，尽管招我。” 　　莫听云哎呀一声，身子是不敢动了，嘴巴却没闲着，脱口就是一句：“不是吧不是吧，宋唐你还没到三十岁，男性/功能就开始退化了吗？” 　　这下可真的是捅马蜂窝了，莫听云就觉得吧，以后睡觉还是得穿那种上衣加裤子的套装睡衣，穿睡裙也太好脱了！ 　　她都没来得及撤回说过的话就被扑倒了。 　　她渐渐支持不住，整个人软得像一根面条，还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湿哒哒的，睁着眼，连哼唧两声都觉得累。 　　可是意识又无比清醒，一点都不困，阖上眼皮的时候，她能清晰的感知到宋唐对她做的每一个小动作，并且下意识地给出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在床事一道上，他们意外地合拍。 　　临近午夜时分，云收雨歇，宋唐抱莫听云去洗了澡回来，又帮她重新涂了一遍身体乳，然后抱着她，俩人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莫听云想起国庆去京市，参加叶留白的成人晚宴时，洛栖跟她说过的一件事，问宋唐：“我听洛栖姐说你入股了动画公司，是真的么？” 　　“你说五色未来？”宋唐的指尖在她的脊骨上点了几下，嗯了声，“是我一个很熟的学弟开的，那个时候他想创业，启动资金不太够，来找我借钱，刚好我卖了几幅画，手里有点闲钱，就都投给他了，占了点干股。” 　　当时他也没想到这个公司真的能发展起来，“这一行太难做了，每年都有不少小公司要么倒闭要么难以为继，谁能想到国风在这几年突然就火了呢。” 　　宋唐的学弟跟他是同专业的，他们这个专业出来的学生，该有的历史文化素养绝对都有，加上招揽的的确都是人才，做出来的作品的确不错，又有宋唐和方锦绣之间的关系，适当的时候稍稍提几句，让人知道他和五色未来的关系，自然会有人愿意合作。 　　“要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朝中有人好办事呢。”莫听云听了，忍不住啧啧两声。 　　“大家互利互惠罢了。”宋唐笑笑，没有解释太多。 　　莫听云哼了声，“难怪洛栖姐让我查你私房钱，原来真的挣了不少。” 　　“哪里用这么麻烦，回头我把卡给你，你给我弄个副卡，我的进账出账你以后就能实时掌握了。” 　　笑声从他喉间滚出来，连同灼热的鼻息一起，扑在她的颈边，烧红了一片原本雪白的肌肤。 　　“谁要你的卡，我有我自己的。” 　　莫听云下意识地躲，却偏偏钻进了他的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她想推开他，可是还没动手，就听见宋唐忽然低声说了句：“阿云，我真的很开心。” 　　说完叹了口气，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 　　莫听云的手立刻顿住，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这种话，于是只能讷讷地嗯了声。 　　宋唐似乎根本不需要她的应答，径自自说自话，“但是我也很害怕，很怕这只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阿云，我什么都没有……或者说，我有的你都有，我便只有一个人，你要吗？” 　　他声音嗡嗡地说着话，低头蹭了蹭她的肩，莫听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竟然觉得被他蹭过的地方有点凉。 　　她不敢问他怎么了，只是小声地应了句：“要的啊，不是早就要你了么？” 　　宋唐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看清她眼里的茫然，宋唐忽然间又觉得无奈多过忐忑了。 　　他伸手摸了一下莫听云的脸，换了个问题问她：“阿云，你今天有没有比昨天多喜欢我一点？” 　　莫听云眨眨眼睛，脸上表情还是没变，“……啊？我觉得我今天像昨天一样喜欢你啊，有区别吗？” 　　宋唐更觉得无奈了，“你啊……” 　　算了算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纠结这些做什么，爱不爱的，得靠做。 　　宋唐叹口气，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鼻子，问起明天的安排。 　　“明天下午再回去。”莫听云都想好了，“我早上想睡懒觉，还有把视频看完。” 　　顿了顿，她又问：“对了，你早上还是要去看猫？” 　　宋唐嗯了声，她就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要睡懒觉？”宋唐惊讶，故意逗她，“我早上去的哦，你可能起不来，还是说懒觉和猫，你二选一？” 　　人生到处都是选择题，莫听云觉得做人太难了。 　　但她最后还是选了猫，“我要去问问它，说不定它愿意跟我回来呢，那样以后就不用出去看了。” 　　宋唐觉得她真搞笑，忍不住直接笑出来，然后叹口气，“还会有别的流浪猫，你能带多少个回来？” 　　莫听云沉默了一下，哼哼两声，“我可以挑我喜欢的带回来，其他的留在店里。” 　　莫富婆表示，她有钱，可以让它们吃一辈子饱饱的猫粮！ 　　聊到这里，其实莫听云已经开始困了，她在宋唐的怀里扭了几下身子，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晚安。 　　宋唐拍着她的背，毫无情/欲地和她拥抱，像交颈的鸳鸯。 　　床头台灯亮光熄灭的那一刻，他忽然又觉得还是不甘心，小声地在她耳边问了句：“阿云，你会不会离开我？” 　　莫听云意识迷迷糊糊的，听见了也只能是下意识回应：“不会。” 　　宋唐心里一松，又问了句：“那要是有人跟你抢我，你会怎么做？” 　　“让他去死！”莫听云应了句，哼唧一声，彻底睡着了。 　　宋唐这下才是真的满意了，抱着她的手再度收紧，让她贴在自己怀里，觉得心里有个地方正在被慢慢地填满，充实到让他想喟叹出声。 　　▍作者有话说: 　　注： 　　[1].连史纸相关来源百度。 　　[2.]机器连史纸相关解释来源百度。 　　———— 　　小莫：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宋唐：……我就是个东西？ 　　小莫：你觉得自己连东西都不是吗？！[震惊.jpg] 　　宋唐：……… 第八十六章 [VIP] 　　晨光熹微, 手机闹钟在工作日的那个点照常响起，莫听云睁眼醒来，看都没看就滑动屏幕关了闹钟。 　　然后在床上翻个身，映入眼帘的是宋唐露在被子外面的光/裸肩膀, 比她的颜色要深一点, 左边肩峰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他睡得很熟, 眉眼安静, 呼吸均匀, 睡相也比她要好太多。 　　莫听云趴在床上, 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又趴回床上, 她想睡回笼觉来着，但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想起昨晚睡着之前宋唐问的那两个问题。 　　“你会离开我吗？” 　　“如果有人和你抢我, 你会怎么做？” 　　字字句句都是忐忑，字里行间都是担忧，当时她困，着急睡觉，只能凭借本能去回应他。 　　可是这会儿睡够了，清醒了, 再想他问的这些问题，莫听云便觉得有点难受。 　　那种感觉并不是什么撕心裂肺的，甚至还不如她被小刀切到手，就是闷闷的钝痛，像是不小心撞到桌角, 或者走路时不慎踢到门框, 痛感并不尖锐, 却会持续好一段时间。 　　为什么他会这样呢？莫听云想不太明白, 她并不知道在感情里先爱上的那一方注定会经历这样的感受。 　　她只是觉得，“我应该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小声的嘟囔又了一句，“也不许你去找别人。” 　　说完抿着嘴，伸手摸了摸他的眉毛，然后用鼻子蹭了一下他的脸。 　　最后伸手抱住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边上。 　　怎么会离开他呢，世界这么大，人这么多，她觉得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人像他这样，永远在迁就她，永远了解她，永远和她这么合拍。 　　莫听云阖着眼在心里想自己的事情，旁边的人依旧睡得安稳，看来她刚才的动作并没有惊醒他。 　　但躺着睡不着，又要保持不动，实在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莫听云接连翻了两次身以后，决定还是起来。 　　她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屋外一片静谧，风从阳台的方向吹进客厅，带进来一丝秋天的凉意。 　　宋唐醒的时候，想起来今天是休息日，昨天莫听云还说要睡懒觉，可是他伸手一摸，旁边的被窝早凉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睁开眼找闹钟，上午九点，不禁有点惊讶，睡懒觉的居然是他？ 　　“咦，你醒啦？”莫听云坐在客厅的单人沙发里，膝盖上放着平板，一抬头，就见宋唐出来了。 　　“……嗯。”宋唐点点头，含糊的应了声，揉着眼睛向她走过去。 　　他抓抓头发，走过来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去看她。 　　莫听云没戴耳机，于是视频的声音放了出来，宋唐听了一小会儿，听见是在说什么胃肠道肿瘤的转移瘤，会转移到女性的卵巢里，莫听云听得很认真。 　　于是宋唐只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跟她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 　　早餐很简单，架锅烧水，上气之后把速冻的核桃包放进蒸笼，盖上盖子蒸八分钟，再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三文鱼，切好后挤点柠檬汁，撒点盐和黑胡椒粉腌制几分钟，吐司片上撒点马苏里拉芝士，再把三文鱼和牛油果片放上去，再撒点芝士和莳萝碎，放进烤箱烤六分钟。 　　核桃包和牛油果三文鱼烤吐司先后出炉，宋唐这里没什么豆浆这种东西，鲜奶倒是有，他给莫听云热了一杯，至于他自己，倒是煮了杯美式。 　　早饭上桌的时候，莫听云的视频也看完了，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边，等着被投喂。 　　主动干活是不可能的，除非被逼到一定份上了。 　　“呐，地主婆，你的牛奶。”宋唐把牛奶杯放她面前，笑盈盈地逗她。 　　莫听云笑嘻嘻地点头，伸手摸了一下牛奶杯的把手，杯子很有意思，杯身上印了一只黑猫，猫的尾巴就是杯子把手。 　　一口牛奶一口面包，莫听云吃得很快，宋唐才吃到一半，她就已经吃完在一旁玩手机了。 　　因为要出去，莫听云吃完早饭还得去化妆，刚上完底妆该画眉毛的时候，宋唐进来了。 　　他靠在衣柜旁边，看着莫听云举着自己的小镜子站在床边化妆，忽然间便觉得有点愧疚。 　　“下午回来，给你买个梳妆台吧，化妆镜你上网买还是去商场买？” 　　他问完，又自己回答自己：“还是去商场买吧，能马上就用到。” 　　莫听云拿着镜子，闻言也没有说不用什么的，毕竟现在不买，以后也要买的。 　　“买那种自带化妆镜的桌子就好了啊。”她笑嘻嘻地应道，伸手在化妆包里找眉笔。 　　宋唐嗯了声，看着她的动作忽然间跃跃欲试，“我帮你画吧，我试试？” 　　莫听云的手停了下来，歪了一下头，“是哦，你观音图画的那么好看，应该画眉也可以？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大材小用了。” 　　“给你画眉怎么能说是大材小用，不是刚好么。”他笑着走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眉笔。 　　这话捧得好，说得莫听云眼睛都弯了起来，显然十分愉悦。 　　宋唐之前没给任何人画过眉，真的上手了，才发现给真人画眉跟在画纸上画侍女的柳眉是不一样的，还得莫听云现场教他。 　　但是莫听云自己化妆就是个半桶水，教他明显也教不出什么来，说了半天他都没敢下手。 　　但是又不肯撒手，“我学么，不学怎么能会。” 　　莫听云：“……” 　　行吧，那就现学，看能不能现卖一回。 　　幸好现在往上很多美妆博主都出过化妆教程，莫听云只要搜一下画眉教程，就会出来很多视频。 　　宋唐看了两个，很快就掌握了方法，又开始跃跃欲试起来，“来来来，我们来试试。” 　　莫听云面上笑眯眯地应好，其实心里已经准备好重新化一遍底妆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爬进来，早上温暖柔和的光线落在床边，莫听云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她的男人正弯腰，他用手指轻抬起她的下颌，日光落在他的背上，灰尘在光柱里漂浮。 　　她的男人，莫听云在心里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忽然间便抿着嘴唇笑起来，笑意从她的眼底涌出来。 　　宋唐没有注意到，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她的眉毛上，莫听云的眉毛修过，眉形很适合她的脸，宋唐省了不少功夫。 　　他信心满满，一边画，还一边跟她说张敞画眉的典故：“据说张敞和他的妻子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他们一起玩，张敞不小心砸伤了小姑娘的头，在眉毛那里留了疤，容貌有瑕，一直没能嫁出去，后来张敞就上门求娶，成婚以后，张敞每天都会先帮妻子画好眉再去上朝，这件事让御史知道了，就对汉宣帝弹劾他，说他‘张京兆眉怃’，翻译过来就是说张市长画得一手好眉毛，听起来就很不正经，没有威仪。” 　　“汉宣帝很重视这件事，特地叫他来问，他就回答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我听说闺房里更不正经的事都有，我这帮夫人画一下眉毛有什么不正经的，汉宣帝因为爱惜他的才能，没有特别责备他，不过……” 　　说到这里，宋唐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张敞也的确因此没能位极人臣，算是付出了比较严重的代价，不过后世提起张敞画眉，更多的用来比喻夫妻恩爱和睦。”[1] 　　顿了顿，他笑着松了口气，“画好了，我觉得不错，挺对称的，你看看行不行？回头我再练练，下次会画得更好。” 　　莫听云拿起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发现还真是不错，忍不住满意地点点头，赞许地看他一眼，“可以哦，不错不错，再接再励。” 　　说着她又准备画其他步骤，一边动手一边和宋唐说话：“你这个故事保真吗？” 　　宋唐被问得一愣，“……你指哪部分？” 　　这下莫听云也愣了，“啊这……你这个故事真假掺半？” 　　“嗯……”宋唐沉吟，“后面涉及到汉宣帝的部分应该是真的，前面……” 　　“他砸了人家姑娘头让人家眉毛留疤，是真是假？”莫听云就好奇这个，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这么贼吗，把人家砸了，给自己留了个媳妇？” 　　宋唐听了她的说法，顿时哭笑不得，“……这部分是据说，也有别的说法，但大多数解释都认为，是张敞的妻子眉毛有缺陷，他才会这么做。” 　　莫听云撇撇嘴，又好奇：“为什么他给妻子画眉，会让他不能位极人臣？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人家夫妻恩爱，朝廷还管这个？” 　　“主要是他的行为受到了以班固为代表的东汉儒生集团的讥讽，认为他的作为不符合传统伦理。”宋唐解释道，“他们觉得张敞没有修养，就是所谓无威仪，当时认为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大位的。” 　　莫听云听了就嘀咕：“还是现在好，我要是发个微博，说我男朋友给我画眉了，还画得特好，保准一大票人羡慕我。” 　　这就是时代不同了，对人的伦理要求也不同。 　　宋唐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问道：“所以你的微博账号是什么？关注我没有？你知不知道我昨天发微博，想@你，又@不到，有多尴尬？” 　　幸好没人觉得奇怪，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莫听云闻言眨眨眼，没吱声，对着镜子涂口红，看起来很不方便说话的样子。 　　宋唐见状哼了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转身出去了。 　　他出去之后没多久，莫听云也跟着出来了，卷曲的长发被高高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细小的碎发落在耳边。 　　他们一起出门，进了电梯之后，宋唐拉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捉着她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然后闻到她手腕内侧散发出来的香味。 　　很纯正的玫瑰香，跟之前她喷在发尾的那种不太像，倒很像早前他们一起去水上乐园那次，他在她身上闻到的香味。 　　他挺喜欢这个香味的，忍不住又闻了一次。 　　这个动作让莫听云觉得脸红，她想说他几句来着，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于是只好抿着唇沉默。 　　幸好等出了电梯宋唐就正常起来，再没像刚才那样抓着她的手来闻，不然她真的怕他被人当成是变态。 　　他们去喂猫，看见猫还窝在屋檐下的纸箱里，倒没淋湿，看来昨晚它过得不错。 　　见到宋唐，它立刻喵喵叫起来，莫听云自告奋勇地去给它喂吃的，装了满满一盆，一直喊它：“吃啊，你吃啊，多吃点，要是吃累了你就歇会儿再吃。” 　　宋唐：“……”突然担心未来的孩子。 　　喂完猫，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在外头转了一圈，去吃饭，吃完饭快一点，俩人回到宋唐那儿，感觉什么事都不想做，顿时就觉得时间慢了起来。 　　莫听云后来说：“算了，去午睡吧，起来就回家吃饭去。” 　　宋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有说不上来，只好答应了。 　　等午睡起来，俩人收拾一下，就回了莫家。 　　进门之前，莫听云道：“你不用担心我妈，但可能要担心一下我爸。” 　　只听说过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的，可没听说老丈人也会这样。 　　宋唐的脚步顿时变得忐忑起来。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莫文斌并没有为难宋唐的意思，见了人，立马招呼道：“小宋会下象棋么？” 　　宋唐点点头，“……会点儿。” 　　莫文斌立刻招招手，“快来，陪我下几盘棋。” 　　莫听云在一旁剥橙子，闻言立马哦哟一声，“臭棋篓子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这不是我未来女婿来了吗。”莫文斌看一眼宋唐，笑眯眯的，“反正今天也挺无聊的，除了吃就是睡，下下棋放松放松嘛。” 　　莫听云恍然大悟地哦了声，看一眼一无所知的宋唐，拍拍他肩膀，“小伙子，保重。” 　　宋唐觉得这话莫名其妙，但接下来他被莫文斌每步必悔棋的下棋风格弄得差点要吐血，却不得不忍着，终于明白莫听云的话是什么意思。 　　宋唐：“……”今天哪里无聊了，特么是太刺激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注： 　　[1].张敞画眉典故解释来源百度。 　　—————— 　　宋唐：我没有想到见岳父是这样的。 　　小莫：……以后跟我爸下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宋唐：可以申请一下精神损失费吗？ 　　小莫：……我要去告诉我爸你觉得跟他下棋是对精神的摧残！ 　　宋唐：？？？？？？ 第八十七章 [VIP] 　　确定关系后宋唐第一次上莫家, 其实一切都很顺利，莫听云以为的老丈人为难毛脚女婿并没有发生。 　　毕竟宋唐也是莫文斌从小看着长大的么，还真就没想过要为难他。 　　倒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是真的，周文秀回来的时候, 提着大包小包的菜, 宋唐赶紧去帮忙, 她一边把东西给他, 一边抱怨莫听云：“阿云这个懒虫哦, 还不如你勤快。” 　　莫听云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认认真真的研究游戏攻略，不仅要看, 还要算，闻言抬头看一眼她, 撇撇嘴。 　　“我会懒，当然是因为你们都勤快啊，我要是不懒，怎么凸显你们勤快？” 　　一副理直气壮到你们还得谢谢我的表情，宋唐看了忍不住抿着唇朝她挤挤眼，都说了, 夸自己还是莫小云会夸。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宋唐实在是个老实又勤快的好孩子，你说周文秀能不喜欢他么！ 　　等进了厨房，东西刚放下，周文秀就忙不迭地打发他出去, “小宋你别在这儿了, 油烟重, 来, 端水果出去跟阿云玩儿去。” 　　宋唐端着一盘哈密瓜又出来了，等他坐下，莫听云立刻挪过去挨着他，小声问道：“我妈夸你了吧？” 　　他眉头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写着呢，左边一个高，右边一个兴。”莫听云啧啧了两声，又忍不住自夸起来，“你得感谢我晓得吧？都是我衬托得好，我妈才越来越喜欢你。” 　　宋唐觉得这人实在太可乐了，忍不住把头靠在她肩膀上一直闷闷地笑，笑了半天才停下来，把一块哈密瓜喂到她嘴边，“是是是，多谢莫小云同学的仗义相助，这是我给您的谢礼，您笑纳。” 　　莫听云得意洋洋，张口吃掉那块瓜，然后让他帮忙抽卡。 　　她向来觉得宋唐手气十分欧，于是万分期待他能帮自己抽中这次新出的卡，双手合十紧张兮兮地看着他的手。 　　那双手修长如玉，平日里都是执着画笔和拿着刷子的，这会儿谨慎又谨慎地按照她说的点着抽卡的按钮。 　　十连抽，无事发生，莫听云有点震惊，“……啊？今天你也运气不好？” 　　二十连抽，无事发生，莫听云更加震惊了，“不是吧？！你还是那个欧皇吗？！” 　　三十连抽，四十连抽，五十连抽……直到一百抽，仍旧是无事发生，莫听云的感觉已经从震惊到无语，再到害怕，最后心痛到要滴血。 　　“我白花花的银子哇！”她把手机从宋唐手里抢过来，一脚踹他大腿上，满脸都是可怜兮兮中掺杂着怒气冲冲的表情，“滚！要你何用！你再也不是我爱的那个欧皇了呜呜呜！” 　　宋唐：“……”哦豁，没想到我会因为抽卡没抽中而失宠于莫富婆。 　　莫听云觉得自己太惨了，跑去微博的游戏超话发帖控诉了一番狗比游戏公司杀熟，退出的时候，又想到宋唐之前说过微博@不到她的事，心里一动，干脆地跑去关注了他。 　　关注完了也没有告诉他，继续玩手机，最初的伤心过后，她已经开始去翻游戏同人作品了。 　　宋唐也在看手机，微博提醒他多了一个新粉丝，点进去，发现新粉丝的昵称叫“不想上班的莫小云”，来自微博搜索。 　　他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毫不犹豫地点下了关注按钮，还用问么，这肯定就是坐他旁边的那个人啊。 　　宋唐颇好奇地翻着莫听云的微博，发现除了转发抽奖和游戏相关，就是翻来覆去的各种吐槽： 　　“我为什么明天要值班，难受：）” 　　“值一次班老十岁是真的！学医催人老，你们能不能不要生病不要来医院呜呜呜，我想睡觉= =” 　　“值最夜的班，用最贵的护肤品。” 　　“为什么明天会有学术讲座要参加，不能不去吗？不能。” 　　“为什么人要上班？上班才有五险一金可以拿，太难了。” 　　“其实我身边有些人上班是因为不上班的话不知道炫富给谁看，我就不这样，毕竟没人有空会看我炫富，所以为什么今天不仅要收病人，还要去参加学术讲座？” 　　“年会就不能在本地开吗？为什么要去外省？” 　　“为什么要用刷学分来绑架我去学术报告厅？” 　　“我只想拥有一笔合法的意外之财，并不想上班，但是为了社保，我只能忍受，为什么还没有交够十五年？” 　　“怎么这么多检查？我就光应付检查不用干别的了呗？今晚又要加班呗？” 　　“盘点科室资产，发现我们还挺有钱的，虽然不少仪器是坏的，但毕竟曾经拥有[狗头]” 　　“十五年后，我一定要退休！拿着退休金，穿着人字拖，开着小电动，到处去收租，收完租就回自己家的小卖部边吃零食边喝茶！一定！” 　　诸如此类，除了转发，没有一条正经的原创医学科普，如果看得不仔细，根本不知道博主居然是个医生。 　　宋唐看得十分可乐，一度没忍住笑出声来，莫听云在一旁死亡凝视地盯了他半天，不想去费劲删自己的微博，于是选择以牙还牙，准备也笑话笑话他。 　　结果宋唐的微博让她大失所望，除了各种绘画相关，就是各种转发的大事件，一点日常趣事都没有。 　　于是她笃定宋唐还有另一个小号，“快把你小号告诉我，我要关注！” 　　宋唐顿时一愣，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放下，就掺杂上了忐忑，变得有点沉默。 　　莫听云见状立刻噘起嘴哼了声，“你是不是在小号有很多秘密，所以才不肯告诉我？” 　　说完又立刻叉腰，“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你是这样儿的！” 　　看起来既委屈又生气，宋唐看着她，心里一软，叹了口气，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不是，是……那个小号很久没用了，没什么可看的。” 　　“但我就是想看。”莫听云扭头看着他，神色认真，“你看了那么多我的事，我也想看看你的，没问题吧？” 　　是没问题，宋唐点点头，只是他的过去乏善可陈，甚至还有不少负能量，恐怕并不会让她看得开心。 　　他刚想说什么，就听莫文斌从厨房出来喊他们：“阿云，小宋，去外婆家叫老太太他们回来吃饭。” 　　几位老爷子老太太今天恰好都在家，又不愿意被莫文斌逮住跟他下棋，早就跑到隔壁周家去打麻将了。 　　莫听云忙哦了声，起身穿上拖鞋就哒哒哒地跑出门，过了一会儿回来，大家就开始张罗着吃饭，关于宋唐小号的事就这样被暂时搁置了。 　　吃完晚饭，时间已经不早，莫听云和宋唐要回去，莫听云开车，先是送他回到广南新村，然后才回了芳草园那边自己的住处。 　　“等我明天，哦不，后天下夜班再来找你呀！” 　　她笑嘻嘻的，之前没要到她小号的不愉快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宋唐笑着点头嗯了声，心里却升起一抹愧疚。 　　想了想，在看着莫听云的车开走以后，他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博，切换到小号，关注了莫听云。 　　然后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小号关注你了。” 　　发完之后又退出聊天页面，回到微博，切换回大号，然后上了楼。 　　莫听云直到洗完澡又做完晚间护肤，坐到床上准备玩会儿手机就睡了，才看见宋唐发给她的信息，立马跑去微博。 　　宋唐的小号只有一个关注人，也只有一个粉丝，就是莫听云，昵称是一串数字，头像是一片灰色，似乎从申请以后就没有改过。 　　最新一条微博更新于去年的七月，“自斟生日酒，闲理去年诗。新的一岁，我想要有些改变，不再困于当下。” 　　莫听云觉得这句话给她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有点奇怪，于是迫不及待地往下翻。 　　“总是听人说浪费学的专业这样的话，其实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说，主要是我不想干了。” 　　“山中岁月长，最近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外出勘探，走在山地上的时候，有时候我觉得心里很安静，甚至觉得这样继续下去也不错，但是有时候又觉得不甘心，老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不知道容城变成什么样了。” 　　“今天是妈妈的祭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才五十岁，她二十五岁就生了我，却死在三十五岁那年最好的阳光里，我想她，总是想。” 　　“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这里的一切太枯燥了，日复一日的调查、勘探、发掘，我感受不到他们的乐趣，或者说，不想去感受，但是今天挖出了一套很精美的漆器妆奁盒，我还是很高兴的。” 　　“太阳很好，今天有重大发现，我开心了两个小时，终止于宋研究员叫我去做饭。” 　　“初步确定，这是一座规模很大、保存完好、随葬器物很丰富的大型彩绘石室墓，墓主人是一位汉代诸侯王，竟然没有被盗掘，实在太罕见了，听说当地政府决定，发掘结束后，会对墓室进行原址保护，并建设博物馆，挺好的。” 　　“冯老师今天让我去帮忙修复一幅清代的仕女图，其实我可以临摹出一幅一模一样的图。老师之前临过《十二月令》，我没临完他就走了，人生无常。” 　　“今晚活动，大家问如果能穿越回到过去，会对以前的自己说什么。我想了想，应该会对自己说，你可以试试再坚持坚持，说不定他们就同意你去美术学院了呢？” 　　“挖土太累了，我真后悔。人不能太高调，容易被盯上。蔡二简直是个傻逼疯婆子，艹，等我查到她的那些事再说。” 　　“画展终于筹备好了，但我没告诉爷爷和宋研究员，说了有什么用呢，他们并不乐于见我做这些事。” 　　“把卖画的钱投了学弟的创业项目，打水漂亏了也没关系，我想看到别人可以追逐自己梦想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束缚的样子。” 　　“终于等到毕业这天，我太累了。” 　　“大学的课程就这些？无聊。” 　　“老师，我想学美术。” 　　“为什么做父母不用考试？” 　　“我凭什么听你的，就因为你是我爸？呸！” 　　宋唐的小号里，保留的微博不过三百多条，莫听云看到的，大部分是那些他在发掘工地工作的日常，情绪起起伏伏，平淡多于快乐，中间夹杂着迷茫和纠结反复的心路历程。 　　再往后，是一些他在读书时发的，觉得课程无聊平淡，中间有几条篇幅长一点的，说的是某位老师讲的哪方面让他受益匪浅，又或者是某某老师的某个观点他并不认同。 　　最后的一些，是他与父亲之间难以和解的过去，充满了少年人不被认可、被父权压制的愤怒和无奈，他尖锐，却又茫然，不知道出口在哪里，他以为长大就会好，可是却被困在那里许多年。 　　莫听云忽然间觉得心疼起来，在她可以肆无忌惮享受青春，选择自己想读的专业和想做的工作时，宋唐却在跟父亲争执和拉扯，他的理想不被尊重，他的少年时光如此充满了愤懑与无奈。 　　可是凭什么呢？他明明有那么好的天赋，也有了启蒙老师，去读美术学院，成为画家，不也很好么？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非要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强加在孩子身上，难道孩子不应该是一个独立的有思考能力的个体吗？ 　　她怔怔地想了半天，回过神来，突然觉得脸上湿湿的，抬手抹了一把，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哭了。 　　愣了一下，随即心里蔓延开无数的委屈，她忍了忍，发现忍不了，于是拨通了宋唐的电话。 　　已经是凌晨一点，宋唐已经睡了，忽然间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他立刻就睁开了眼，从床头上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愣。 　　“阿云？这么晚了你还不睡么，明天……” 　　他话没问完，就听见莫听云叫了声宋唐，然后哇地哭了出来，“呜呜呜宋唐……” 　　宋唐顿时就着急起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地，“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先别哭，跟我好好说，是不是出事了？” 　　他开了卧室的灯，明亮的灯光驱走黑暗，却赶不走他心头的焦灼。 　　莫听云啜泣着应道：“没、没有事……呜呜呜……” 　　“没事？”宋唐觉得奇怪，“没事你怎么哭成这样，做噩梦了？” 　　早知道就留她下来，这样就算做噩梦了，他也能立刻抱住她安慰几句，而不是只能像现在这样，隔着手机担忧。 　　莫听云又呜咽两声，哭哒哒地说了句：“宋唐……我以后、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宋唐一愣，怎么，她的噩梦还跟他有关系？ 　　他忍不住问道：“你梦见我什么了？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才没有！”莫听云立刻反驳，又吸吸鼻子，抽噎两声，“我看了你的小号，你爸爸……你爸爸怎么这样哇？” 　　“他干嘛不让你去学美术？” 　　“每天挖土是不是很累啊？” 　　“你干嘛不早点跑回来啊？要是没工作没饭吃，我可以养你的呀？” 　　她哭唧唧地说了许多话，宋唐终于听明白，她是因为看了他小号里发的微博才这样，不由得一阵苦笑。 　　“早知道就不要给你看了。”他叹口气，温声哄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都好了啊，我不是回来吃你软饭了么？” 　　莫听云呜呜地又哭了几声，再次向他许诺：“宋唐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会对你好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保证不拦你！” 　　“好啊，谢谢阿云。”宋唐笑了起来，低沉的笑声通过电波传到她耳边，酥酥麻麻的，“那我下次帮你抽卡，再无事发生，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满以为莫听云会毫不犹豫地应好，谁知她顿时就犹豫了，“……要不然、下次你别抽了吧？” 　　宋唐：“……”你说对我好，结果抽卡都不让我抽了？？？ 　　他想着就觉得哭笑不得，看看床头闹钟的时间，哄她道：“明天还要上班，我给你讲故事，你快点睡好不好？” 　　莫听云忙嗯了声，又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可以自己睡的，不是小孩子了。” 　　“没关系，大朋友也可以听故事。”宋唐笑着应了句，然后开始讲故事，“一块八毛七，就这么些钱，其中六毛是一分一分的铜板……” 　　欧亨利的短篇小说《麦琪的礼物》，宋唐特别喜欢，看过很多遍，不需要看原文也能讲个八/九不离十。 　　只是还没讲到一半，那边就传来了莫听云均匀的呼吸声，她已经睡着了。 　　宋唐停了下来，轻轻笑了笑，说了声：“晚安，莫小云。” 　　也谢谢你，在这个凌晨送给我的礼物，你的心疼和这辈子都会对我好的保证。 　　▍作者有话说: 　　宋唐：富婆，我想帮你抽卡。 　　小莫：……富婆是谁，我不是，你不要来找我！ 　　宋唐：？？？？？ 第八十八章 [VIP] 　　莫听云周一是值班日, 碰上了病人最多的时候，一整天都在收病人和开医嘱之间来回折腾。 　　还要抽空关注前几天收的病人检查结果出来没有，特别是两个阴/道闭锁的小姑娘。 　　“小许，看看42、43床的核磁做了没有？”她一边打印新收患者的医嘱, 一边问许可。 　　许可刚把一个新收的医嘱拿出去护士站回来, 闻言应道：“护士说她们是下午才做。” 　　莫听云哦了声, 埋头签医嘱。 　　这边新收工作刚刚暂告一段落, 那边邓主任就进来了, “大家注意一下, 本周五有市卫健委的同志过来检查，大家配合护长和有关科室, 做好准备工作。” 　　莫听云一听就觉得头大，抬头问道：“主任, 我们规培基地检查到底是这个月还是下个月啊？” 　　“不出意外是下个月初。”邓主任点点头，表扬她，“小莫能提前想到这个，很好，记得准备好材料，这样才能临阵不乱。” 　　顿了顿, 又说：“这个月底还有三甲医院的检查评定工作，大家同样要做好准备，什么门诊登记本啊这些东西，大家弄好点。” 　　莫听云嘴角抽抽，觉得越是靠近年底越是事情多, 病人倒永远不少。 　　到了下午, 42床和43床的两个小姑娘都做了核磁回来, 莫听云去找徐秋白, 和她再次讨论手术方案。 　　“42床核磁结果怎么样，出来了吗？” 　　“宫体及宫颈管腔积血扩张，肌层变薄，双侧输卵管积血，阴/道区可见异常回声影。” 　　“她这个是Ⅰ型的，比较好做，做手术谈话的时候，务必讲清楚术后注意事项，长期佩戴模具是个很大的挑战，一定要做好他们，特别是患者本人的心里建设和疏导。” 　　“我知道。” 　　“43床检查结果怎么样？” 　　“她的内异症比较严重。” 　　“她的这个会有点麻烦，主要难点是成形的阴/道和宫颈的再通，这样吧，明天就不要排太多手术了，专心先做好这两个，安排学生能去看的都去看看，生/殖/道畸/形这种少见病还是很值得学习的。” 　　徐秋白说完之后，莫听云应了声好，又再明确了一遍手术方案以及如果出现可能的意外情况的处理办法，俩人就从谈话室出来了。 　　没一会儿，俩人又重新聚在了谈话室，两位患者和她们的家属先后被叫了过来。 　　谈完一个接着一个，术前谈话结束，该签的文书都签了，已经是下午近六点。 　　莫听云和徐秋白去晚查房，回来已经快七点，大家洗洗手准备吃饭，莫听云一边开外卖的饭盒盖，一边看手机。 　　耳边还听着徐秋白和许可她们吐槽：“你说医院领导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居然还要严格住院医师工作制度，提出什么以医院为家，无怨无恨，一周上班六天半，每天值班24小时，神经病吧？” 　　莫听云听到这里立刻抬起头，满脸震惊：“……真的假的？” 　　“真的啊，今天下午主任不是去开会了吗，全院电视会议的那种，明天早交班你就知道了。” 　　“卧槽！”莫听云大受震撼，“这是住院医师清除计划吧？觉得住院医太多了，用死一批算一批？” 　　“呵，人家当我们都是医学干电池呢。”徐秋白嗤了声。 　　莫听云问：“就没人反对？” 　　“有啊，还是有人提出意见的，说疲劳工作对医生对患者都有影响，看有没有人能阻止这项制度实施吧。”徐秋白吐槽，“现在还不够以医院为家吗？” 　　莫听云耸耸肩，“应该没有，我在家啥也不用干，吃饭都能有人喂我，在单位我啥都得干，这辈子它都不可能是我家。” 　　平时说得好，要把单位当家一样，把同事当家人一样，领导就是家长，但只要一出事或者做事稍微出格你就看着吧，准保有人对你秋风扫落叶，并且骂一句：“你以为单位是你家，你想干嘛就干嘛啊？！” 　　听着她们俩的对话，许可她们几个在一旁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还没正式成为住院医呢，就已经觉得未来一片黑暗了。 　　莫听云一边吃饭，一边刷手机，还不忘安慰她们：“放心吧，应该不是个个医院都这么坑人的，就算是，你们忍忍，到主治就好了。” 　　说着她又觉得庆幸，幸好自己早早考了主治没有拖，不然现在要提心吊胆的就是她了。 　　吃完晚饭，莫听云和徐秋白在办公室坐着暂时没什么事，边玩手机边看许可她们分下午刚送回来的各种检查单。 　　大约晚上八点半左右，急诊来电话请会诊：“有个大出血的患者，你们来人看看。” 　　莫听云赶紧带着许可过去急诊看是怎么回事，去了大概半小时，徐秋白就接到电话，说要准备收病人了。 　　“39岁女性，吃完晚饭之后正在洗碗，突然大出血，家属紧急送过来。” 　　莫听云回来之后告诉她，刚才在急诊抢救室见到病人，发现她下/身出血犹如拧开水龙头的水，“我一打开她阴/道，立马就有大量的血液涌出，里面什么情况也看不到，我只能先用大量的棉球和纱布压迫止血，把她收了进来，好在压迫过后出血就少了。” 　　徐秋白眉头拧得紧紧的，“我去看看她。” 　　看完之后，徐秋白觉得可能患者是有肿瘤，而且还是恶性的，“明天给她做个阴/道镜活检吧，让主任看看。” 　　莫听云点点头，如实将自己的会诊所见记录在交班记录上，第二天早上交班念出来之后，惊呆了一众同事。 　　因为患者的情况太过特殊，上午取活检的时候，办公室里只要是手头上暂时没事的医生，全都过去了，个个都做好了大出血抢救的准备。 　　但那个时候莫听云已经去门诊了，徐秋白和杨丹刚结束42床的人工阴/道成形术回到病房。 　　中午一点，43床的手术台边上，她们告诉莫听云，“主任在她阴/道残端摸到一个很大的占位性病变，左右上三个边能摸到，还有一边在后穹窿，摸不到，取了活检之后那个血就开始快速往外冒，压都压不住。” 　　“然后呢？”莫听云一边戴手套，一边问。 　　杨丹道：“然后我们就赶紧给她做了双侧子宫动脉栓塞，情况好了点，接着就是急诊开腹，唉你都不知道，肚子一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快速病理结果是什么？”莫听云又问。 　　杨丹应道：“宫颈癌啊，还能是什么。” 　　莫听云觉得挺奇怪的，“按你说的主任摸到的那个病变尺寸，肿瘤挺大的了吧？应该会压迫直肠啊，她之前一点都没感觉到异常吗？而且她平时都不体检吗，就算不体检，宫颈癌最常见的表现不是同房出血吗，她都没有？” 　　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 　　杨丹穿着手术衣，应道：“问了，患者说她和老公工作都很忙，早就是是无性婚姻了，上一次同房还是前年，加上又觉得自己还年轻不会有事，体检都不认真，上一次体检是三年前。” 　　莫听云明白了，“所以这个肿瘤就是在这两三年里飞快发展起来的，并且十分狡猾，在昨晚之前没有表现出任何症状，靠，太可怕了！” 　　她话刚说完，徐秋白就进来了，手术正式开始。 　　43床的这台手术，名字很长，全称是：全子宫切除+双侧卵巢子宫内膜异位囊肿剔除+粘连分解术。 　　手术持续了几个小时，做得很慢，也很仔细，手术室里安安静静的，直到结束。 　　回办公室之后，才知道那个宫颈癌病人已经转给了肿瘤组的同事管理，莫听云表示很高兴，能少管一个就少管一个嘛。 　　完了她看没什么事了，就扭头跟许可她们道：“你们回家啊，可以关注一下你们当地妇幼保健计划生育服务中心的公众号，每年都有免费的两癌筛查，就是筛查乳腺癌跟宫颈癌，针对35—64岁的女性，你们都还不够岁数，可以带妈妈或者姐姐去做，还有每年妇女节的时候都会有相当优惠的妇检，这样一年下来常规的妇科检查就都做完了，还不花多少钱。” 　　徐秋白听见，就点点头，“这个是国家基本公共卫生服务中的一项，很多基层医院都有项目拨款的，每年都要完成规定的kpi，没完成就要扣分。” 　　杨沐桐这时提醒了一句：“好像是有的地方只能农业户口报名，非农业户口不行，有的又说五年才免费做一次，或者是隔年做，去年做了今年就不给做了，各地情况不太一样，要看清楚通告，或者问问你们当地的妇幼保健院。” 　　“还有的筛查年龄也不同，有些地方是45—74岁，然后如果你符合要求，每年还有部分肠胃镜和其他癌症筛查的免费名额可以申请，还有65岁以上老年人享受免费体检，贫困户每个月可以免费领一桶奶粉什么的，多多关注你们家当地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卫生院就行，很多好处的。”[1] 　　“哦对了，还有避孕套和备孕的叶酸之类的，有些地方也能免费领到，我前几天门诊来一个女的，严重的宫腔粘连，是因为以前人流在小黑诊所没做干净的，问为什么没避孕，说是没钱，用的是别人给的避孕套，过期了避孕失败，这我怎么说，要是能拿到社区免费的也行啊，嗐。” 　　许可她们连连点头，杨沐桐家里有人在管这方面的工作，她了解得比较多，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杨丹这时后说了个自己的事儿，“前几年刚开始宣传这个的时候，我跟我家那个还没结婚，我说带我妈去做，结果我妈不是子宫切除了吗，做不了，但是又报名了，舍不得浪费名额，就让我做，好家伙，我跟男朋友同居的事就这么在我家曝光了。” 　　大家听了直笑，话题很快就转到男女关系那点事上头去了，莫听云听着大家说的自己的经历，在心里哼哼，你们的都没我的让人震惊。 　　我是在家自曝的：） 　　她心里各种腹诽，抬头看一眼挂钟，下午五点多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但她想走，便说了句：“我要下夜班了。” 　　杨丹她们听见，就笑道：“真难得你还在这里，赶快回去吧。” 　　莫听云哼哼两声，没多留，很快就走了。 　　回到宋唐的丹青阁，是傍晚五点半左右，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但光线已经暗了，天空中有飞鸟掠过，有了日暮时分的气息。 　　她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宋唐正伸手摸着收银台上趴着的一只橘猫，温声跟它说话：“你哭什么，打针而已，又不会怎么你，有什么可哭的？” 　　猫委屈巴巴地把头搁在自己的爪子上，眨眨眼睛不吭声。 　　莫听云见状就问了声：“怎么啦，它干嘛要打针？” 　　听见她的声音，宋唐和橘猫一起看了过来，然后宋唐解释道：“它天天都来，我之前怕它一不小心咬了谁，就带它去检查一下，医生交代今天去打疫苗。” 　　他边说边揉着猫崽子的头，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结果这家伙瞪着眼就哭了，眼泪汪汪的，把给它打针的医生都逗得不行，笑话它娇气，又说很少见到猫会哭，喊大家来看，真的笑死人了。” 　　小猫被他说了，就把头别一边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说什么。 　　莫听云觉得惊讶，忙凑过去看它，“给我看看啊，它现在还哭么？” 　　“怎么可能哭这么久。”宋唐失笑，轻轻扳过它的头给莫听云看。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说是已经不哭了，可是小家伙的眼睛还是有点湿润润的，小胡子一颤一颤的，莫听云一看就忍不住乐出声来，“真的好娇气啊它！” 　　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它的头，结果小家伙立刻又把脸埋进了胳膊里，一副自闭的模样。 　　莫听云撸了一把它的脊背，被宋唐：“你这是决定要养它了？” 　　“养在店里吧，省得它吹风下雨没地方可去，到时候天冷了更糟糕。”宋唐笑着点点头。 　　莫听云的表情立刻就变得兴致勃□□来，“那你给它取名了吗？” 　　宋唐摇摇头，“没有，不如你给它取一个？兴许叫得多了，它就认得了。” 　　莫听云想了想，眼睛一亮，“要不就叫十月吧，它就是这个月才来咱们家的。” 　　尽管宋唐说的是把猫养在店里，并没有阻止它以后离开的想法，但莫听云还是当做是他收养了它，它从小流浪变成了家猫。 　　宋唐闻言笑着应了声好，没有否认她的意思。 　　莫听云便在一旁逗着十月玩，跟它说家里还有个叫三月的狗哥，以后一定带它们认识，云云。 　　说累了抬起头去找宋唐，就见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侧脸看起来像是在发呆。 　　莫听云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她以为他只是单纯发呆，可是宋唐却真的是有事，“阿云，我爸下午给我打电话了。” 　　莫听云一听就紧张起来，自从看了宋唐微博小号发的内容，她对没什么印象的宋唐爸爸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印象。 　　“他给你打电话做什么，不会让你回安市去吧？”她紧张兮兮的抓住他的袖子，问道，“你要是走了，我们就只能一拍两散咯？” 　　宋唐顿时哭笑不得，忙揽着她肩膀安抚道：“没你想的这么可怕，他就是……知道我谈恋爱了，问我要不要把户口转回来，还有……” 　　他顿了顿，眉眼低下来，连声音都染上了一抹不确定，“他说我一位叔叔调到容城历史博物馆工作，有一幅画想找我帮忙修复，我没想好要不要答应。” 　　“阿云，你说……我去不去好？” 　　他问完，用一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含有期待的目光看着莫听云。 　　莫听云哦了声，也没细想，应得理所当然，“他又不是让你回安市去跟他挖土堆，也没让你去博物馆专干这个，你要是想帮忙又的确有能力帮得上，就去呗。” 　　宋唐闻言愣了片刻，他发现，自己好像把事情想复杂了。 　　他以为宋拓是在以退为进逼他回去，可是实际上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语句，也许他单纯是真的因为自己这次格外激烈的反抗，终于彻底认清了他不喜欢干考古这个事实，也不得不接受他已经完全有能力脱离掌控这件事，所以才会问要不要转户口的事。 　　至于帮忙修补书画，也真的只是恰好是他力所能及罢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松了口气，点点头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注： 　　[1].关于妇保部分内容来源于各渠道的政策宣传和网络，各地情况不同，我只能了解到少许内容。 第八十九章 [VIP] 　　丹青阁多了只猫, 对宋唐来说算是件好事，因为莫听云很喜欢它，当天她便在店里待到很晚都舍不得走。 　　中途宋唐试图哄她跟自己回去，被她一眼识破阴谋诡计, “你少骗我了, 我明天得上班, 跟你回去？那我明天会不会迟到就不好说了。” 　　宋唐哄她：“我不碰你, 明早你肯定起得来, 我还给你做早饭, 怎么想你也不亏吧？” 　　莫听云使劲摇摇头，“你当我傻啊, 你们男人的话就没一句能信的，我就亲亲不碰你, 我就蹭蹭不进去，我不弄里头，好家伙，我门诊来做人流的姑娘里头，十个有八个她男人都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宋唐一噎，他怎么就忘了莫小云是干什么的：） 　　“十月, 妈妈走啦，明天再来跟你玩哈！”莫听云怼完宋唐，又笑嘻嘻地去揉猫崽毛茸茸的头，毛都给揉乱成一团。 　　可怜十月才三个多月大，就要承受这一切, 它还不能反抗——流浪猫可能天生就会懂事一点, 怕自己不听话人家就不要了。 　　宋唐送她走以后, 又在店里待了一会儿, 时间已经到晚上十点了，他准备回去。 　　要关灯的时候，听见一声喵喵的声音，回头一看，十月正站在收银台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唐心里一软，放下关灯的手，转身走回去，把它抱起来摸了摸，温声问它：“怎么了呢？你舍不得我走么？” 　　十月喵了声，爪子扒着他的衣襟，把头埋进他怀里。 　　宋唐以前没怎么养过小动物，因为家里没有人会照顾它们，唯一养过的，是发掘工地上用来看守的小狗。 　　一个项目，他们可能要持续好几年，去到那儿以后，为了看守文物，就会跟当地的老乡商量，抱一只小狗回来，一般都才几个月大，肉呼呼的，看起来憨憨呆呆的，养着养着就大了，变得凶狠又忠诚。 　　宋拓在研究所里养着一只狼狗和土狗杂交生下来的狗子，取名叫拂秣，“拂秣”是唐朝时外邦进贡的一种狗，唐代周昉作《簪花仕女图》，里面就画了两只毛色黑白相间、脖子上还系着红丝带的小狗，正做出张嘴摆尾和扑跳的姿态，十分活泼可爱，藏界历来认为，这两只小狗就是唐代的“拂秣狗”。 　　那只狗是宋拓跟老乡买来的，养在工地上做看守犬，后来发掘工作结束，狗也大了，舍不得送人，就带回了研究所养着，下一次去野外工作，就带着一起去。 　　以前宋唐甚至还想过，宋拓对条狗，看着都比对他这个亲儿子上心。 　　算一算，拂秣也已经五六岁了，宋唐想到那只大狗，看十月的目光就更柔和了，“你的名字是你妈妈随便起的，没有你狗哥的有文化，你难过不难过？” 　　“倒也不用难过，简简单单的挺好的。”他说了两句，看它还钻自己怀里不肯出来，就又问它，“你是不是不想留在这边？那你……跟我回去？” 　　要是回去了，就真的成家猫了。 　　十月什么都不懂，就是黏人，不肯自己留在店里住，宋唐叹口气，那就带着吧，“我看你妈妈挺喜欢你的，要是她知道你回家了，应该挺高兴。” 　　可是家里什么都没有，还得去宠物医院现买，这个点找个24小时营业的宠物医院实在不容易。 　　宋唐又觉得它麻烦了，“你说你，小不点一个，怎么要买这么多东西？” 　　他想了想，“要不然就先买明天就要用的吧，剩下玩具什么的，让你妈妈买。” 　　十月趴在副驾驶上，老老实实的，把脸埋在爪子上，耳朵动了动。 　　哎呀，这个爸爸怎么话好多，以前都没有发现呢。 　　如宋唐所料，莫听云的确很高兴十月变成了家猫。 　　临睡前宋唐跟她煲电话粥，说起把十月带回家的事，她立即开始兴致勃勃地计划起来，“我待会儿就下单买猫窝猫爬架，对了猫砂盆你买了吗？它吃哪个牌子的猫粮？” 　　“食品烘干机要不要买一个？买个二手的就行，平时给它做点肉干当零食，三月就这样，它可喜欢了。” 　　“说到三月，我得给它买网球了，上回买了几十个，奶奶说带它出去玩一次就弄不见一个，真是让人头疼……” 　　她嘀嘀咕咕的，说起这些事来简直停不下来，宋唐其实并不怎么爱养小猫小狗，会跟十月凑在一起，也全是因为一时的怜悯。 　　他那会儿看它，小小一只在到处找吃的，看见人吃东西就凑过去，莫名就想起小时候没大人管的自己。 　　但莫听云不是，她喜欢这些毛茸茸的小活物，觉得它们温暖又单纯，不像人一样复杂，三月是这样，十月也是。 　　所以尽管宋唐其实对小猫小狗的玩具都没什么兴趣，但他绝对不会出言扫兴，甚至还会给莫听云出出主意，“要不然买个便宜点的？反正玩不了多久就会丢，只要不含有对它身体有害的物质，便宜点也可以吧？” 　　莫听云叹气，“……也是，买那么贵的做什么，给它买便宜的，多买几个，丢了也不心疼。” 　　“行啦，这些东西明天再考虑吧，你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上班。”他温声劝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可是挂断电话之后，他自己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想起白天父亲突然打来的电话，虽然没有道歉什么的，但语气听起来已经软了不少，宋唐心想，就这样吧，他也不敢指望宋拓能放得下当爹的面子像爷爷那样了。 　　转念又想着天快冷了，得买点东西寄回去，明天还得给家里头的阿姨打个电话，拜托她多看着点老爷子…… 　　一件件事从心头涌出，堆积在脑海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等他再醒过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 　　他开门出去，看见十月一声不吭地蹲在门口，乖巧得很，看他出来了，就喵一声打个招呼。 　　宋唐去看它的猫砂盆，发现里头已经有东西了，于是回头夸了它一句：“不错，挺聪明的。” 　　希望它能一直让人省心下去吧。 　　宋唐因为十月的省心，觉得一天有了个相当美好的开始，可莫听云却不是。 　　她快要被病人给弄得没脾气了，忍不住跟杨丹抱怨：“你说这种人怎么回事啊，昨天才住进来，今天就闹着出院，跟她说了她这个肌瘤比较大，要手术治疗，结果她跟我说她亲戚说了，这个不用治疗，等生了孩子就好了，而且百度到网上也这么说的。” 　　“这什么狗屁亲戚啊，到底懂不懂啊，还百度呢，是不是没看完啊？我不信百度写的这么轻飘飘，百度不都癌症起步的吗？！” 　　杨丹笑着摇摇头，也觉得无奈，“那有什么办法，有些人就是这么固执，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莫听云一边叹气一边开出院，让许可拿拒绝治疗的沟通单去给病人签字，“她要是不肯签，你就跟她说，想出院就签字，不签就不能出院，在医院多待一天就算不治疗也要给一天的钱，让她看着办吧。” 　　病人多事情也多，这个病人出院，就空出了一张床，住院总来问能不能打电话叫另一个病人过来住院，“我这里的条子都快满了，你们还有谁病人出院有床的，赶紧给我啊求求各位姐姐了！” 　　“我刚刚出了三个。”杨沐桐闻言忙接了句。 　　住院总立马笑起来，“谢谢桐姐，一会儿就给你分三个新的啊！” 　　杨沐桐一噎：“……”不是很想要。 　　莫听云搁一旁直乐，快要笑出鹅叫来了，“一会儿门诊又收上来，今天谁值班啊，真的是……生意兴隆啧啧啧。” 　　“不开张心里发慌，这生意太好，心里也发慌。”有同事接着她的话吐槽道。 　　又有另一个同事接话道：“怎么可能不开张，全天下就数女人病最麻烦，不说别的，你要是能把痛经这一项学精通了，这辈子绝对就不愁了。” 　　这么说着话，时间就到了下午，莫听云休息好了，拿上听诊器，带着许可匆忙从住院部下来，去了门诊。 　　一下午都是些常见病，还有好些个是来复诊的，她也不是主任那样的专家，不可能每次门诊都遇到疑难杂症。 　　到了下午五点左右，进来一个新病人，莫听云低头喝水，余光瞥见有人进来，就忙说了句：“请坐。” 　　等抬起头，才看见曾菲熟悉的脸孔出现在面前，她愣了愣，“……曾菲姐？” 　　说着看一眼坐在面前的病人，神色憔悴萎靡，脸色黯淡无光，眼神都透着一股灰败，看起来就像是久病之人。 　　莫听云忍不住又愣一下，“……这是你朋友啊？” 　　曾菲连连点头，笑道：“是啊，我朋友，阿云，你可得好好给她看看，她现在谁都信不过，就信得过你了。” 　　说着用手指指指自己心窝，悄悄给莫听云使了个眼色。 　　莫听云眨了眨眼睛，看明白了，笑着应道：“行，先跟我说说吧，哪儿不舒服啊？” 　　见她开始问诊了，曾菲就悄悄站到一旁去，怕打扰了她们。 　　这是个只有二十五岁的年轻女性，坐下以后，她开始从包里往外掏各种检查结果，病历本都一本接一本，也不跟莫听云说自己哪里不好，而是神情急切地道：“医生，您帮我看看，我这病……是不是真的没得治了？” 　　莫听云还没看她那些检查结果呢，闻言心里一咯噔。 　　我的老天鹅，不是吧不是吧，难道真的来了个我不会搞的病？那咋办，我没面子就算了，关键是我该怎么把病人推给主任啊？！ 　　她的心提得高高的，面上维持着镇定，问道：“你是什么病？” 　　“宫颈糜烂啊，我看了好多医院，治了好几年，医生都说我病得太重了。”病人说着，眼泪哗一下涌出眼眶，吧嗒吧嗒地掉在面前的桌子上。 　　莫听云一听，先是心里一松，幸好不是什么我没听说过的病，还好还好。 　　接着赶紧把纸盒递过去，抽了张纸给她，“先别哭，擦擦眼泪，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接着，她一面听这姑娘讲自己的病史，一面翻阅她带来的那些化验检查结果，看见她最近一次的阴/道镜结果，显示HPV16型和56型阳性，TCT结果正常，但没有做活检，所以严格来说，还不确定她就有病。 　　姑娘告诉莫听云，她二十一岁的时候在其他地方打工，认识了个男朋友，跟男朋友发生了一次关系，不过那次可能因为卫生环境不太好，之后没多久她就觉得下/身有点不舒服，痒痒的，分泌物也多了，她有点担心，就去医院挂了号。 　　结果排队等看病的时候，就听旁边一个人问她是来干嘛的，她也没多想，就如实说了自己的情况，结果这人一听就说，哎呀我也是这样，不过我是在另一个什么医院找一个姓王的医生看的，治了几次就好了，而且那个医院跟这个医院是兄弟单位，你拿这个医院的号可以在那边看病，都是联网的，刚好我朋友要去，你去不去，去的话带你一起啊反正顺路，我就是看不得咱们女人受苦，云云。 　　然后这傻姑娘就信了，三甲医院人多得等很久嘛，她就想快点看完，就跟去了，去了之后，那个医生帮她看了，就一副摇头叹气的模样，说：“你这个问题很严重啊，是病理性宫颈糜烂，还有支原体感染，要是不尽快治疗，很可能发展成宫颈癌啊。” 　　这一下就把人吓住了，赶紧治疗吧，又是洗剂又是口服药什么的，折腾来折腾去，总之就始终没有好，她把自己全部的积蓄都拿去治病了，最后还欠了不少钱。 　　这几年里，她男朋友也跟她分手了，又来了容城工作，看过不少医院，也有医生跟她说她没病，但她都不信，前阵子她去市二医院挂号，在等候大厅又遇到一个人，说知道有个医院的什么专家治这个很厉害： 　　“以前那个医生也在这边出诊的，就是最近都不来了，去了xx医院。” 　　然后她又被这个人带去了那个xx医院，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所谓“专家”，对方说要用生物蛋白膜，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花了一大笔钱，回去之后刚好碰见曾菲，她现在在曾菲经常光顾的小区超市做售货员，一来二去俩人也说得上几句话。 　　见她神色不好，曾菲就随口问了句，她就把事情说了，曾菲看过科普啊，就说：“妹子你是不是被骗了，现在宫颈糜烂都不是病了啊？” 　　然后就有了今天的医院之行，“菲姐说带我来找她妹妹看，绝对不会骗我的，医生你说是吧？” 　　她说完一边擦眼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莫听云。 　　莫听云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这是被医托骗了哇！” 　　“医托是什么？”她懵懵懂懂地看着莫听云，根本不知道医托是什么。 　　莫听云也没觉得奇怪，因为真的有人不知道医院里有医托的，她耐心解释道：“就是在医院里骗人去那些私人医院小黑诊所的托啊，你想想，哪有私人医院的医生会时不时来三甲医院坐诊的，说不通啊，都是我们三甲医院的专家去私立医院坐诊啊。” 　　“而且你这个宫颈糜烂啊，从08年开始，教科书里面就删掉这个病名了，正确地来讲，这叫做宫颈柱状上皮外移，已经不是病了，不用治疗。” 　　“至于你说的支原体，很多妇女都会有，但是这个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育啊。” 　　对方一听就懵了，望着她张大了嘴，“……啊？那……医生，我是真的没病是吗？” 　　这个莫听云倒不敢一口咬定了，指着她最近一次的阴/道镜检结果跟她说：“你这个有两个阳性，咱们还得做一次活检，要是活检结果正常，就真的没事了。” 　　她愣愣的看着莫听云，半天没反应。 　　曾菲这时候上前来，帮腔道：“听医生的呗，这么大一个医院，人医生不可能骗你，而且这是我妹妹，你还信不过我啊？” 　　可能是曾菲这句话触动了她，她连连点头应好，又问：“怎么会有人这么坏呢，我被骗了那么多年……” 　　一边说一边哭，莫听云笑了一下，劝她不要多想了，明天来做检查吧，心里却说，可不么，骗你就是因为你好骗呗，人家骗子选定目标肯定是筛选过了的啊。 　　哎，医学科普之路漫漫，希望有志同道多加努力。 　　开了检查单，曾菲要陪她一块儿走，临走还道：“阿云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起吃饭啊，好久没聚了。” 　　莫听云哼哼两声，“你个大忙人，顾着谈恋爱，哪里还记得我哦。” 　　曾菲笑嘻嘻地回她一句：“难道你跟宋唐不是忙着谈恋爱？” 　　莫听云被她说得忍不住脸红，虽然有口罩挡着，但她还是抬手捂了一下脸，“快走快走，让我下一个病人进来！” 　　这边莫听云按部就班看着病人，另一边宋唐刚刚走出容城历史博物馆书画修复室的门，同行的还有博物馆的馆长姚津。 　　“姚叔，我今天就先回去，明天再过来。” 　　姚津拍拍他肩膀，松了口气笑道：“行，接下来这段时间就拜托你了。” 　　宋唐点点头，心里有点感慨，没想到这也没有过很久，他就又踏足了这里。 　　古书画修复室啊，在安市，他也曾进过博物馆和研究所的这个部门啊。 　　▍作者有话说: 　　小莫：太难了，我太难了。 　　宋唐：？？？ 　　小莫：明明医托的套路就是那几样，为什么还这么多人受骗？ 　　宋唐：……因为有人没见过，你多科普科普？ 　　小莫：那太累了，让我的同行们搞吧。 　　宋唐：……你身为医生的责任心呢？ 　　小莫：下班以后没有这东西。 　　宋唐：？？？？？ 第九十章 [VIP] 　　姚津是宋拓同学, 也是宋老爷子的学生，以前在安市博物馆当副馆长，八月份的时候调来了容城，接任容城历史博物馆馆长。 　　宋唐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知道这小子有天分, 但是因为家里人强压着读文博专业的缘故, 一直排斥这些东西。 　　他以前也劝过宋拓, 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做什么工作有什么关系，关键是要孩子能开心, 能过好日子，不是么？” 　　要继承衣钵还不容易, 那么多学生，那么多年轻人，挑个踏实肯干的培养起来，不比强逼着宋唐强？ 　　牛不喝水你强行按头也没用呀。 　　也不知道宋拓怎么想的，反正嘴上没认输低头，最后逼得宋唐干脆跑了, 像一根被压制得太厉害的弹簧一样，一反弹就直接反弹到另一个城市去了。 　　这次姚津找宋唐，一是历史博物馆有一幅古画需要修复，但这边修复古画的老师傅病了，其他人没那个技术和胆量来修复, 加上拖太久还可能出现新问题, 这才想到找外援。 　　二来是宋拓终于松口, 先找了他, 托他看看宋唐怎么样了，“听说他谈恋爱了，也不知道那姑娘好不好，我离得远，他也不肯跟我说这些，你帮我瞧瞧。” 　　姚津一边骂他发神经，跟儿子还这样别别扭扭，低个头能死还是怎么的，一边又叹气，到底答应了他的要求。 　　这天早上刚上班，他就给宋唐打了电话，上午有会议，就约了下午的时间。 　　于是宋唐干脆没去店里，喂完十月猫粮，就进了画室，“你乖乖的，别打翻东西啊。” 　　十月喵呜一声，乖乖的在画室门口坐下了。 　　宋唐进去画画，他最近打算临一幅北朝的墓室壁画，还不是单纯临摹人物图像，而是打算做戏做全套，从画纸就开始“造假”。 　　要先给毛边纸刷白浆和泥浆，白浆就是国画颜料钛白，一层层地刷，刷的又细又匀，等干了就可以开始画了。 　　中途他出来去洗手间，看见十月还坐在画室门口，看见他出来就立刻站起来，凑上来蹭蹭他裤腿，模样讨好又可怜。 　　宋唐就又心软了，弯腰抱它起来，捏捏它的小爪子，低声问：“你怎么不去玩啊？” 　　十月喵了声，眼巴巴地瞅着他。 　　等他从厕所回来，画室的门就打开了，十月大着胆子走进门口，左右看看，满脸小心翼翼的好奇，尾巴尖儿左右摆摆。 　　“十月，过来。”宋唐抬头叫了声。 　　小猫闻声立刻小跑过去他身边，小碎步轻得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宋唐指指旁边的贵妃榻，“坐那儿，不许乱跑，碰翻东西以后就不许进来了。” 　　也不知道它到底听没听懂，反正它跳上贵妃榻以后没多久，就开始呼呼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小呼噜。 　　宋唐觉得这种体验感很新奇，他还没有在猫呼噜声的背景里画过画，觉得自己也快要发困了。 　　才把毛边纸刷完晾干，就到了下午，他把十月就在家里，自己出了门。 　　容城历史博物馆位于“容城八景”之一的怡湖公园内，周围依山傍水，环境清幽，登上博物馆最高点的炮楼，就可以俯瞰小半个容城的景致。 　　远处容江的江水奔腾，川流不息，看不见尽头，早前要画《容城八景·怡园风华》时，他就来过这里，还幻想过如果能站在这里看烟火或者花灯，那肯定会更加震撼人心。 　　不过今天他不是来赏景的。 　　他直接去到馆长办公室，找到姚津，寒暄几句之后，在他的带领下去到书画修复室，看了那幅等待修缮的古画。 　　这是一幅宋代的仕女图，画面上已经出现霉斑、污渍、颜料返铅和纸张老化等问题，宋唐他们进去的时候，修复室的修复师们正在用色差计监测画面色差，好更加明确这幅画有哪些病害，并且详细记录下来，便于修复后做数据对比。 　　看见姚津带了个年轻人进来，都不由得好奇，待听说这就是馆长找来的外援，顿时又忍不住面面相觑。 　　这么年轻，甚至比他们中的有些人还小，真的能行吗？ 　　一时间，大家更加担心了，这新来的馆长怎么回事，找个这么不靠谱的人来，真的不是存心想毁了这幅画？ 　　可能是做这一行的人心思都挺好看懂的，他们的担忧几乎没有任何避讳地显露在脸上，姚津看了他们一眼，直接介绍道：“这是宋唐，画家，文物修复三级技师，他的老师是著名考古学家宋开文教授，说起来算是我小师弟了。” 　　说完哈哈笑了两声，把除了宋唐以外的大家都笑愣了。 　　来头是够大的，但是技术呢？大家心里都在暗自嘀咕，打算观望观望再下定论。 　　不过宋唐又不是来这里上班的，只是临时和他们当几天同事而已，见状也不在意大家的态度，打过招呼后，戴上手套直接就上前去看画了。 　　“这是要大修还是小修，确定了么？”他向姚津问道。 　　姚津已经详细了解过这幅画的情况，闻言应道：“恐怕要大修，问题挺多的。” 　　一般来讲，书画修复的原则是能不揭裱就不揭裱，于是就有了小修和大修之分。小修就是不揭裱修复，只修复画芯部分。大修就要重新揭裱，把画的卷轴给拆掉，装裱部分揭掉，画芯部分重新上墙绷平，程序甚至多达百十道，修复所需时间也从几个月到几年不等。[1] 　　宋唐想想就觉得绝望，他为啥有时候不爱干这一行，还不就是因为天天干这些事，枯燥到让人绝望。 　　但有时候他又挺喜欢的，因为可以静下心来，沉浸在一件事里时，时间就会过得非常快。 　　直到下午四点多，画芯部位都处理完了，最后决定还是要揭裱，宋唐点点头，问道：“那是用老裱还是新裱？” 　　他的建议是，老裱是纸裱，主要原料是纸，不耐存放，倒不如传统工艺的绫裱，能够保存得更久，绫子怎么都比纸能放久一点吧？ 　　姚津道：“大家再集中讨论一下吧，都说说各自的意见。” 　　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傍晚下班，姚津送宋唐出来，跟他约好明天再过来，还带他去人事那儿，领了个工作证，再去后勤处领了工装。 　　宋唐拿着衣服连连苦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还会穿这身衣服。” 　　“谁叫你学的这个本事呢。”姚津乐呵呵地笑，“不当本职也可以啊，民间也有很多修复大师，你就奔着这个去吧，也挺自由自在的。” 　　宋唐失笑，“您就别臊我了，我没那本事。” 　　“你现在挺好的，国庆那会儿我们都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你了，有出息了。”姚津拍拍他肩膀，叹口气，表情感慨，“你爸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早就后悔了，你别搭理他。” 　　姚津哼了声，又问：“听说你谈恋爱了？姑娘容城的？做什么工作的？” 　　“小时候一块儿长大的，在容医大一附院青浦分院上班。”宋唐应了句，想起莫听云，忍不住笑了一下，“叔您听谁说的？” 　　姚津拍着他肩膀往外走，嗐了声，“还不是听你爸说的。” 　　宋唐一愣，“……他？” 　　姚津嗯了声，“他说从微博上看到的，我真没想到嗨，这个老古板居然会玩微博，真是震惊到我了。” 　　说完他还啧啧啧几声，宋唐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几声。 　　姚津送他到门口，又拍拍他肩膀，“回去吧，你现在看着比以前开心，精神多了，挺好的，别搭理你爸，他爱奉献是他的事，你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宋唐一听，眼睛一时间有点发热。 　　他这一路上迷茫过挣扎过，得到过许多人的理解、安慰和支持，但很奇怪，最应该能理解他的那个人，却不是其中一员。 　　从前他也企盼过来自于父亲的认同，因为母亲去后，他与他原本是血缘最亲近的人，甚于他与祖父，但偏偏到头来他们的关系最差。 　　所以他慢慢就不抱希望了。 　　他眨眨眼点头嗯了声，微微笑了一下，向姚津问起祖父的情况，得知他老人家身体一切都好，最新的书稿已经完成交给出版社，做事还是很精神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便松了口气。 　　“等有空我带女朋友跟您认识，一起吃饭。”他笑着又说。 　　姚津蛮高兴，笑着哎了声，目送宋唐走下台阶，然后才转身返回馆里。 　　走下长长的台阶，宋唐回身看了一眼，看见姚津走进馆内的背影，恰好有风吹过来，吹动了他花白的头发。 　　宋唐忽然间意识到，又一代人开始老去了。 　　可是馆内的文物，他手底下的书画，终将会一代接一代地保存下去。 　　傍晚六点半，莫听云下门诊，回住院部换衣服，十月的天开始有点凉了，早晚温差也有点大，需要加个薄外套。 　　她一边洗手一边给宋唐打电话，把手机夹在脖子上，问他：“你在哪儿啊，在家，还是店里？还是说都不在？” 　　“在家，下班了你赶紧回来吧，今天咱们吃部队火锅。”宋唐应道，那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咕嘟咕嘟声。 　　莫听云应了声好，挂断电话后甩甩手上的水，立马就要走人。 　　结果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被值班的同事叫住：“小莫，你45床发热，补了个医嘱，来签名。” 　　莫听云哎呀一声，“……你值班就不能帮我签了吗？我手都洗了，真是的！” 　　一边抱怨一边又走回办公室，接过同事的笔就签医嘱，签完以后又要用速消液洗手。 　　搓手的时候听见值班的同事哎哟一声，哀嚎道：“怎么回事啊，我的笔怎么断了？！” 　　天呐，这可是要紧的事，毕竟笔在医院可是重要财产！ 　　但莫听云却幸灾乐祸起来，“看看，这就是你非要我回来自己签名闹的，说不定你帮我签了就不会断呢？” 　　说着又安慰道：“它帮你挡灾了呗，肯定一夜平安。” 　　真的是什么话都让她说完了，同事还没应呢，就见她已经转身跑了，于是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你就不能把医嘱也拿出去吗？！” 　　空气里远远飘进来一句：“病历好多细菌的，我洗手了，你拿吧！” 　　值班同事：“……” 　　莫听云回到广南新村，是晚上七点左右，嗯了门铃后宋唐来开门，背后跟着探头探脑的十月。 　　“十月！你也在家呀，吃饭没有？”她笑嘻嘻的跟小猫打招呼，刚换了鞋就被宋唐拉住。 　　有点疑惑的回头看他，“……干嘛？” 　　“来录个指纹，下次直接进来。”宋唐很自然地应道。 　　莫听云眨眨眼，忽然间兴奋起来，“是吗，我可以随便进你家吗，那……是不是跟有你家的钥匙是一样的，我是主人了吗？” 　　宋唐闻言哭笑不得，只能连连点头，一边帮她录指纹，一边应道：“你是女主人。” 　　莫听云一听立刻就咯咯笑起来，然后投桃报李似的拍拍他肩膀，“下次我也让你录我家的指纹锁。” 　　不知道为什么，宋唐听出了小时候他们互相给对方带零食的那种感觉。 　　莫听云在屋子里遛十月玩，一边玩一边问他：“你今天有去博物馆吗？” 　　宋唐点点头，从玄关柜上的小竹篮里拿出一个工作证递给她看，“接下来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我都要去博物馆工作了。” 　　“不能把画带回来修吗？”莫听云好奇地问道。 　　宋唐摇摇头，“当然不行，博物馆的画，都是价值连城文物，离开了博物馆，谁也不能保证它的安全。” 　　“哦哦哦，对对对，我忘了这点了。”莫听云吐吐舌头，这时才想到那可是国宝，她竟然想把人家拿出博物馆，真是痴心妄想。 　　可是问题又来了，“那你的店怎么办，这几月都不开了？” 　　宋唐耸耸肩，“周末去开，其实不开问题也不大。” 　　“是了，你不靠这个吃饭嘛。”莫听云揶揄地看他一下，“就是单纯想给我送店租呗。” 　　她一提起这个，宋唐立刻挑挑眉，“那要不然我以身抵租，你就别收我的了？你看，这生意也不好做，是吧？” 　　啊这…… 　　“不行，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你真没钱花我可以接济你，但是不能随便赖我铺租！”她插着腰，神色相当严肃。 　　宋唐：“……”包租婆真的太铁石心肠了。 　　吃饭的时候，莫听云听宋唐说起那幅画是什么内容，又有什么问题，可能采取的是什么修复方案，虽然听得半懂不懂的，但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又忍不住感慨万千。 　　“还记得以前我问过你，离开研究所你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浪费了你的专业吗？” 　　“我现在觉得我问错了，你就算离开研究所，也在做和你专业有关的事，只不过是形式有点不一样罢了。” 　　“你一直想走一条和你爸爸不一样的路，他能耐得住寂寞固守清贫，你就偏要风光热闹繁花似锦，其实要我说啊，你们还是在走同一条路，文博事业的路，他挖土是为了抢救文物，你修复也是为了保护文物，本质上没有差别。”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殊途同归，子承父志咯。” 　　她说完，张口嗷呜一声吃掉一块年糕，坐在对面的宋唐却忽然间被热气熏了眼睛。 　　也许并不是不爱这一行，并不是不愿意做一个文博人，只是那个在岁月里被父亲忽略了的少年人，反感被安排的人生罢了。 　　都说无论孩子怎样父母都会给他们包容和爱，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样的，血缘原本就是剪不断的羁绊，总是会让人容易心软。 　　他眨眨眼，第一次承认了这个事实，莫小云说得对，到头来，宋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都在干同一个行当。 　　这个事实，意外的，并没有让他觉得讨厌和排斥。 　　▍作者有话说: 　　注： 第九十一章 [VIP] 　　从那天以后, 宋唐开始了每□□九晚五去博物馆工作的生活，丹青阁门口贴了告示，说店主有事开门时间未定，有事可以打电话。 　　其实打电话来的人很少, 都是之前在宋唐这里买过练习书法的纸笔的家长, 听说他有事, 干脆一次性拿了足够几个月用的纸, 之后再也没人打电话过来。 　　宋唐觉得日子好像回到了在安市时的样子, 每天按时起床, 洗漱，出门上班, 工作，下班, 在天擦黑时回到家，规律而且普通。 　　他唯一担心的，是十月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一只猫在家的生活，毕竟对它来讲，以前可以活动的范围是丹青阁附近的整条街道，而现在却只有一个客厅, 实在太小了。 　　莫听云给他买了监控，专门用来看十月的，“你多看看它，要是觉得不对劲就抱去给我爸妈呗，他们天天都在店里, 等你忙完了再接回来。” 　　反正不可能再让它重新回去流浪, 这也太伤猫了。 　　宋唐于是有点后悔, “早知道不该那么轻率地就收养它, 万一抑郁了怎么办？” 　　莫听云唉地叹口气，“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今天不知明天事，养都养了，就好好养呗，又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现在的困难只不过是一时的。” 　　说着她招呼宋唐：“快来拼猫爬架啦！你觉得我一个人搞得来这个吗？！” 　　宋唐走过去，结果说明书看了起来，边看边嘀咕：“好好的买这么贵的猫爬架，它要是不玩就浪费了，我看它更喜欢纸箱，真是败家仔，你也是，慈母多败儿。” 　　顿了顿，又哼了声，“怎么不见你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给猫买倒积极。” 　　前面都还好，后面这句简直就像是打翻了厨房的陈醋瓶子，丝丝缕缕的酸气开始往外飘。 　　莫听云抿抿唇，没忍住笑出来，凑过去伸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哄道：“你也有的，回头我给你买一个，放你房间给你爬。” 　　“啧，你想干嘛？”宋唐乜她一眼，撇着嘴角，“我卖身不卖艺的，你买了也不用。” 　　莫听云愣了一下，随即搡他一下，笑个不停。 　　十月蹲在旁边的纸箱里，露出个小脑袋来，好奇地看着他们，耳朵动来动去。 　　猫爬架拼装好之后，放在阳台的窗边，莫听云把十月从纸箱里抱出来放上去，它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上面趴了下来，脸贴着玻璃往外看。 　　因为要养猫，宋唐叫人来封了阳台，把原来的阳台门给拆了，整个客厅瞬间又变宽敞了许多。 　　时间渐晚，宋唐想到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亲热了，于是热情地挽留莫听云留下来。 　　他亲着她的耳朵，用手指卷着她的头发玩，低声跟她商量，“富婆今天给个机会，让我卖一卖身？” 　　莫听云眨眨眼睛，坏笑着用手指戳戳他心口，“你跟我说说你有什么才艺，我考虑考虑。” 　　她的话让宋唐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的笑声里含着一丝模糊的情愫，她还来不及分辨，就觉察到灼热的气息在靠近。 　　耳朵忍不住动了动，莫听云有点想缩。 　　却偏偏被宋唐一把扣住了腰，手臂越收越紧，他干燥的掌心隔着衣服贴在她的腰上，嗓音低沉诱惑：“我当然有能让你快乐的才艺，所以今晚留下来，好不好？” 　　在男女这点事上，莫听云向来没什么主意，也没什么自制力，很容易就被宋唐蛊惑了。 　　“好……” 　　音节还未落地，就已经被宋唐夺去声音。 　　柔软的唇舌相碰，在一瞬间点燃爱意和激情，触电一般的感觉从嘴唇和舌尖丰富的感觉神经末梢向大脑和全身传递蔓延，肾上腺素极速分泌，他们能听见彼此越来越快的心跳，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正在迅速攀升。 　　他的手指沿着莫听云的脖颈曲线缓慢下移，不时划着圈，慢条斯理的，就像画画那样，提前想好怎么布局构图，留下最美的痕迹。 　　莫听云渐渐被他带入到无人之境，眼前只有他的影子，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充满了他的味道，他的每一个亲吻，每一次注视，都充满了欣赏，让她觉得自己被珍视。 　　贴身的打底衫已经被推起，但莫听云却并没有觉得凉，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热烘烘的，熏熏然如在云端。 　　就在宋唐的头越来越往下的时候，一声困惑的低鸣在身边响起。 　　“呜……喵？” 　　这一声宛如惊雷，让莫听云瞬间便从意识迷离中惊醒过来，脊背霎时间绷紧起来，用力推了一下宋唐的头。 　　宋唐正亲得投入呢，突然被推了一下不说，还发现怀里人突然就变得僵硬起来，顿时一愣。 　　抬头才发现十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猫爬架上跳下来了，正蹲在沙发边上，满脸疑惑地看着两位家长。 　　宋唐：“……” 　　他闭了闭眼，心里再次后悔养猫。 　　“宋唐……”莫听云细细的声音传来，含羞带怯，又显得格外赧然。 　　他干脆从莫听云身上起来，先是亲了一下她的眼睛，然后弯腰将她抱起，往卧室走去。 　　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他回头，对跟过来的十月嘘了声，“小朋友快去睡觉，现在到家长时间了。” 　　莫听云听见，忍不住又一阵脸上发烧，扭过脸往他怀里埋了埋脸。 　　都这样了，莫听云当然就不可能扫兴地说什么要走的话，干脆也不管第二天还要上班，任由拉着宋唐胡天胡地直到半夜才睡下。 　　这就导致第二天果然真的迟到了几分钟，到办公室时交班都已经开始了，徐秋白震惊地看过来，莫听云顿时讪讪。 　　不过，这只是平淡生活里一点让人愉悦的点缀，总的来讲，他们的日子还是过得相当有规律的，即便亲密，也充分考虑到了第二天是不是还有工作，会早一点睡，宋唐在索取时也会相当克制。 　　时间一晃就到了十一月中旬，在经历过几次冷空气南下以后，容城的天气已经冷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冷了的缘故，十月非常适应室内的生活，天天睡大觉，猫爬架上睡，地板上睡，沙发上睡，一天大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脂肪在睡梦中囤积，变得越来越圆润。 　　“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特别胖。”莫听云抱着它，一边给它剪指甲，一边跟它说话，“你不会就是第十个吧？” 　　十月喵了声，抬头看她一下，继续乖巧地被她抱在怀里。 　　给猫剪完指甲之后，莫听云去画室找宋唐。 　　他最近越来越忙了，白天在博物馆修复古画，晚上回来还要继续画画，莫听云觉得他实在辛苦，劝他休息休息。 　　他却笑着说：“画我喜欢的东西，就是在休息了。” 　　行吧，这世上就是有这种热爱工作到能享受工作把工作当乐趣的人，莫听云只能表示自己绵延不绝的佩服之情。 　　但是问他在画什么，又不肯讲，莫听云几次想打听，都被搪塞回来了，“画好了你就知道，提前知道会没有期待感。” 　　莫听云不知道这需要什么期待感，但他死都不肯说，只好放弃。 　　人生能有什么难事烦心事呢，只要肯放弃就好了啊。 　　莫听云翻着宋唐给的画册，问他在博物馆的工作顺不顺利，宋唐低头在画纸上勾着线，应道：“顺利啊，有什么不顺利的，我跟他们又没有利益冲突。” 　　宋唐去博物馆修复古画，拿的是外聘专家的钱，不参与他们馆内工作人员职称晋升之类的利益分配，当然事情就没那么多。 　　加上他会做人，从来不自己闷头干活，不仅教给他们一些自己琢磨出来的心得和窍门，还跟他们一起吃午饭闲聊，总之不让自己显得不合群，人缘自然就有了。 　　“有一个学徒做事特别踏实，人也机灵，说点什么都能举一反三，我很看好他。” 　　莫听云听了就笑，逗他：“你这是想收徒弟了？” 　　宋唐摇摇头，“收徒弟不敢，那要负责太多了，我最多从旁指导几句罢了，再说人家本来就有师傅，只不过住院去了，到时候还回来的，万一老师傅刚回来就发现自己徒弟没了，再被气回医院去，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而且真收了徒弟，你当师父的，不得帮徒弟争取点什么吗，这样一来，他跟大家就有利益冲突了，还能不能像现在这么自在就不好说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咯。”莫听云应道，把盘在贵妃榻上的腿放了下来。 　　她穿好鞋，把画册往旁边一放，起身就要走，“我要去睡了，你别忙这么晚。” 　　宋唐嗯了声，头也没抬。 　　莫听云在宋唐这边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连周文秀都知道了，但并没有阻拦的意思，只是私底下嘱咐莫听云不要未婚先孕，那样不好看。 　　莫听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宋唐比她还要小心，次次都会做好措施的，他听她说过很多人流的病例，到底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她也经历一次那样的痛苦。 　　没错，他们虽然没有明面上谈过，但已经默契地选择了暂时不要孩子，更不愿意因为意外怀孕而结婚。 　　莫听云最近几天偶尔会想，到底什么才是爱，她看书，有人说爱是念念不忘，她想了一下，没有呢，她很少会对宋唐念念不忘，倒是见到好玩的好吃的会跟他说一声。 　　还有人说爱是就算不开心也还是想和对方在一起，这就更没有了，莫听云不开心的时候只想躲起来自己待着，因为她不能确定自己的脾气会不会让别人遭殃。 　　而且，如果两个人待在一起不开心，为什么要待在一起呢？不难受不别扭么？ 　　她搞不清楚，但又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她愿意一辈子这样过下去。 　　而且她感觉宋唐对这种生活也很接受良好，就愈发心安理得下来。 　　她东想西想，没多久便睡着了，宋唐回房的时候，看见她睡在床中间，卷着全部的被子，像一只蚕蛹似的，不由得笑了笑。 　　他伸手扯了一下被子，莫听云很快便松开被子，往旁边翻了个身，他常睡的那一边床铺便空了出来，他轻手轻脚地上床，刚躺下，莫听云就挤了过来。 　　宋唐抱着她，暖乎乎的，一股淡淡的玫瑰香钻进胸腔里，他舒出口气，蹭蹭她的头顶，又把人往身边搂了搂。 　　日子便这么平淡地过着，时间在一天比一天的气温里过得飞快，到了年底，各种检查就来了。 　　这天下午医保局的督导组过来检查病历，在办公室坐了一下午，试图找出什么问题来。 　　可是能让他们检查的，肯定是已经整理过的病历，就算有问题，也只是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大家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就是办公室安静得紧。 　　等差不多下班的时候，医保局的走了，邓主任进来，跟莫听云说：“你那个血性腹水的患者，来讨论一下手术方案。” 　　这个患者八年前就经常腹胀，没有重视，直到一年前出现月经期上腹痛，痛连肋下及背部，去检查，当地医院说有腹水，放过两次腹水，都是血性的，但奇怪的是，没有找到瘤细胞。 　　后来又做过腹腔镜下多点活检，盆腹腔的情况一团糟，各种粘连带包裹，试验性抗结核治疗一年多，每隔一两个月就要抽一次腹水，腹水呈褐色。 　　这回到了一附院这边，徐秋白从门诊收上来的，因为病情比较复杂，就跟邓主任汇报了一下，决定给患者做剖腹探查，取个病理看看怎么回事，今天要确定手术方案。 　　定好手术方案，又跟患者和家属做了术前谈话，确定明天下午做手术，莫听云终于下班了。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点，宋唐来接她，车上放着本地的新闻广播，听主播报道了一则凶杀案，莫听云想起读书时的一件事来。 　　扭头对宋唐道：“我大二那年的冬天，隔壁学校有个女生，她的闺蜜去找她玩，因为期末了，她去上课划重点，闺蜜就出去自己走走，结果就再没回来，后来过了两三天，有人在大学城的中心湖边上发现一具浮尸，才知道她被人杀了。” 　　宋唐有些惊讶，“……为什么？仇杀？” 　　“不是。”莫听云摇摇头，“那个女生是外地学校的，过来找闺蜜玩而已，哪有什么仇人，是那个杀她的男人，因为网购……他是卖家还是买家我不记得了，反正就是跟发生了争执，很生气，跑出来刚好路过中心湖，看到女生，恶向胆边生，激情杀人泄愤罢了。” 　　“……这么变态？”宋唐愣了愣，搞不懂怎么会有这种人。 　　莫听云耸耸肩，说了个更让他无语的，“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师姐，下夜班的时候搭地铁回去，刚进地铁站就被报复社会的拿刀捅了，立马送回一附院，都没救回来。” 　　宋唐听了一阵害怕，“最近年末了，做坏事的人又开始多了，你出入要小心点，别落单。” 　　莫听云倒是不在意，毕竟她知道的这些事已经是陈年旧事，过去都五六年了。 　　但还是点点头，应了声好，然后问宋唐的车什么时候限行。 　　“明天就限行。”宋唐耸耸肩，“要不然明天我来接你怎么样？反正博物馆离你这边挺近的。” 　　莫听云点了一下，“我可以啊，不过明天手术日，比较忙哦，说不定你要等很久。” 　　“没事，晚了的话我们就吃了宵夜再回去。”宋唐笑笑，又叹口气，“我们多久没有一起去吃宵夜了？” 　　莫听云对他翻白眼，“还好说，你看看你，白天在博物馆当修理工就算了，晚上还要画画，能有空吃宵夜就见鬼咯。” 　　宋唐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认了句错，再次提出明天去吃宵夜的约会请求。 　　莫听云想了三秒钟就点头应好，难得能二人世界，就先委屈一下猫儿子吧！ 　　▍作者有话说: 　　宋唐：这猫也太碍事了。 　　小莫：……我劝你对它好一点。 　　宋唐：你是不是喜欢它多过喜欢我？ 　　小莫：啊这…… 　　—————— 　　放个预收文案嘿嘿嘿~大概是本月15号开嘿嘿嘿~ 　　《纪时有繁星》文案： 　　为了避免真的猝死，魏繁星从ICU出来后立马打辞职报告。 　　谁知回家又要面对三姑六婆的催婚，于是赶紧收拾包袱，去回春堂当坐诊医生。 　　万没想到，单位是新单位，同事却是老同事。 　　相处起来是这样的： 　　纪时：“你手怎么这么颤抖，脑出血后遗症？” 　　魏繁星拳头都硬了：“什么后遗症，这是让你气的！” 　　逢人介绍相亲，纪时都用万金油借口推脱：“兔子都不吃窝边草。” 　　终于有一天，省中医院一枝花纪时准备辞职回家继承家业了！ 　　一众眼馋他的单身女青年奔走相告，以为自己不再是窝边草，准备磨刀霍霍向纪时。 　　结果这人变卦了，“只要是好草，窝边就窝边。” 　　窝边草有名有姓，叫魏繁星。 　　魏繁星：“你能别祸害我吗？咱俩谈感情挺伤工资的：）” 　　纪时：“不能。你不知道么？我盯你很久了。” 　　魏繁星：“……我可是你师姑，我们这是乱那什么伦！” 　　纪时：“……行，我一定乱给你看！” 第九十二章 [VIP] 　　莫听云和宋唐说好了第二天要去吃宵夜, 晚上就开始动脑筋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会儿问宋唐吃炸鸡好不好，一会儿又说要不然还是吃砂锅粥吧，接着又说想吃蟹。 　　振振有词地说着理由：“再不吃, 就过季了, 吃东西就是讲究个时节！” 　　把不时不食的理由用到这里来了。 　　宋唐今晚难得早睡, 被她闹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叹口气, 伸手把她滚得撩起来的睡衣衣摆拉下来, 淡淡地道：“明天再说，万一明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呢？” 　　顿了顿, 又威胁道：“你要是实在不累，咱们就干点能让你消耗掉精力的事, 你觉得怎么样？” 　　莫听云立刻就不动了，室内立刻就安静下来。 　　可是她身子不动，不代表她的嘴巴也不动，没安静够三分钟，她又开始说话了，“宋唐呀, 再过一两个月就到我生日了，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呀？会把以前的都补回来给我吗？” 　　好家伙，那么早就开始催生日礼物了，宋唐顿时哭笑不得，“你想屁吃, 我郑重警告你, 再这样, 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对她好愿意纵着她是一回事, 但宋唐也是有底线的，对她的纵容里绝对不包括没有夜生活的晚上已经十二点半了还瞎几把聊天不睡觉！ 　　莫听云哦了声，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件事，“哎对了，我跟你说过之前在门诊见到曾菲姐带朋友来看病的事么，我们好久没跟她见面了，什么时候约她吃饭啊？” 　　“……这种事明天再说也可以。”宋唐接了句，伸手摸黑捏了一下她的嘴。 　　莫听云还试图继续：“可是我怕明天忘了……” 　　话刚说到这里，就觉得肚皮上一热，是宋唐的手掌钻进衣摆贴了过来，不仅贴着她的肌肤，还大有继续往上的意图。 　　她霎时间浑身一颤，嘴巴一闭，这次是真的不敢动了。 　　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宋唐在黑暗里嗤笑一声，微微有些嘲讽似的，“怎么不说啦，继续嘛，看看最后我们谁的精力旺盛。” 　　莫听云扁扁嘴，伸手一把压住他的手背，委屈地叫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求饶：“……我、我不闹了还不行嘛！” 　　“你就作吧，最好明天上班迟到。”宋唐又哼了声，到底还是把手抽了出来，扣着她的腰，恨恨地说了句，“快点睡觉！” 　　她哦了声，睡前又语速飞快地说了句：“我觉得宵夜还是吃海鲜烧烤配砂锅粥比较好我说完了现在就睡！” 　　宋唐：“……” 　　莫听云以为第二天一定会一切顺利，但有句话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明明已经安排好的事，临时又出了岔子。 　　血性腹水的剖腹探查术原本是安排在下午四点半，按照她们的预计，手术过程应该是两个半小时到三个小时之间，这是她们当天最后一台手术，结束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但是就在快到时间的时候，忽然间接到急诊的电话，说有个宫外孕子宫破裂的病人被送了过来，要做急诊手术。 　　当时妇产科的手术室，只有莫听云她们组的这个空着，开着紫外线灯，准备再等几分钟后消毒结束，就开始下一台手术，病人都送下来了。 　　手术室的护长跑过来说：“不能等了，你们下一台往后挪一下吧，腾这个台出来，这边等救命呢！” 　　徐秋白这时候也接到了值班同事的电话，说了几句，就让莫听云去跟患者和家属沟通。 　　患者和家属听完愣了愣，问道：“那我们今天手术还做么？我们也很着急的啊。” 　　“做，您放心，这台急诊的做完，下一台就是你们的了。”莫听云连忙应承道。 　　等谈好了，安排患者继续等待，然后给宋唐发了个信息，让他到晚上八点以后再过来等她，她便又折回手术室，去其他手术室串门了。 　　转悠了一会儿发现也没什么意思，她便去了麻醉科，进门就听见徐秋白在跟人吐槽：“我前几天门诊，遇到一个女的，查出来梅毒，她觉得很难接受，我问病史，她说绝对没有出去乱搞，也没做过手术没有输血史，也不是什么胎传梅毒。” 　　“我就问说，那你老公呢？她说她保证她老公也没出去乱搞，百分百老实人，非常守得住自己，然后她老公也没有做过手术没有输血史，这就没了垂直传播的可能。” 　　“接着她使劲问我，医生啊，有没有别的可能传染到啊，你说我能怎么回答，人家都这样保证了是吧，我只能说兴许有，可能专家们还没闹明白吧，哎呀之前不是还有某位总裁，坚持说去洗浴中心洗了个澡就传染上的，是吧。” 　　办公室里休息的同事听了都笑起来，纷纷说那病人要不是自己撒谎没跟医生说实话，就是她被她老公骗了。 　　然后有人说了句：“我觉得她受骗的可能性还比较大，现在的男人啊，都太不老实了。” 　　这话说的，在场的男士们立刻就有意见了，“喂喂喂，你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行不行，我们可没有做这种事。” 　　“嘁，你们嘴上这么说而已，谁知道私底下怎么样，喏，神外那个xxx，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爱他老婆，发个朋友圈秀恩爱都是叫人家爱妻，好家伙，跟个女药代搞上了不说，还被人家老公抓奸在床，啧啧啧。” 　　“卧槽！真的假的，这也太刺激了吧？！” 　　“骗你干嘛，我觉得他在咱们单位应该待不下去了，你看他过几天辞不辞职就完了。” 　　大家说八卦说得眉飞色舞，看起来完全不像做了一天手术的人，果然八卦能使人解乏。 　　莫听云坐在徐秋白旁边，听得多说得少，时不时就发出一声惊讶的呼声给同事们捧场。 　　忽然间外面又进来一个人，是手术室的一位护士，拿着张B超报告单来找徐秋白和莫听云：“徐主任，莫医生，你们能不能帮我看看这个报告？我觉得不是很好。” 　　莫听云接过来，和徐秋白头靠头的看起来，只见报告单上写着：盆腔可见多个偏实性包块，边界清晰，呈肾形，内部见丰富血流信号，并可见少至中等量的腹水。 　　徐秋白抬头问了句：“这是谁的检查结果，你的？” 　　护士摇摇头，“是我妹妹的，主任，是不是真的不好啊？” 　　徐秋白还没说什么，莫听云却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之前有次看的讲座视频，“这个包块是在双侧卵巢的……你妹妹最近有消化不良的表现吗，比如食欲差、恶心呕吐之类的？” 　　对方闻言立马点点头，“有啊，最近她工作特别忙，可能是太累才这样吧。” 　　莫听云眨眨眼，看向徐秋白，“徐姐，你记不记得有一种卵巢肿瘤，叫克鲁根勃瘤，Krukenberg，从胃肠道转移到卵巢的？” 　　徐秋白正盯着报告单上的图像看呢，闻言怔了一下，然后越看越觉得像。 　　她神情严肃地对这位护士道：“的确像，从图像上来看，是符合对克鲁根勃瘤的描述的，不管是不是，我都建议你赶紧带她去做个胃镜检查。” 　　对方吓了一跳，眨了眨眼睛，然后连忙点头，徐秋白又强调了一遍一定要做胃镜啊，然后才把检查报告还给她。 　　看她出去了，莫听云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位肝胆外科的主任拍了拍胳膊，“哎，小莫，你帮我看看这个，这是什么娃娃啊？我孙女说喜欢，我想给她买一个。” 　　莫听云忙转头去看，见对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穿着汉服襦裙的紫色兔子玩偶，哦了声，“刘主任，这是迪士尼的玉兔星黛露啊，中秋节那会儿出的。” 　　主任有点年纪了，整天扑在工作上，对这些东西都不太懂，闻言问道：“迪士尼的么，怎么买啊，是不是要去迪士尼里面才能买到？” 　　“您网上找个代购就行了，我记得代购价应该是九百多。”莫听云回忆一下，应道。 　　主任听了就退出手机相册，指着桌面上的购物软件，再次问道：“是用这个橙色软件找就行了吧？” 　　“哎呀，您对淘宝还有这么有趣的称呼啊？”听见主任对购物软件的称呼，莫听云忍不住笑出声来。 　　主任摆摆手，“都是跟科室里的学生学的。” 　　在麻醉科待了将近两个半小时之后，莫听云和徐秋白终于接到手术室的电话，说她们可以准备手术了。 　　俩人返回手术室，见病人已经被放倒了，于是一边穿手术衣，一边问搭台的麻醉医生：“刚才那台宫外孕的急诊手术是不是你搭的啊，怎么回事啊，要搞两个钟头那么久？” 　　麻醉医生摆摆手，嗐了声，“别提了，本来可以很快的，结果情况有点复杂，而且患者老公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说都不肯割掉坏了的那边输卵管，非说还得生二胎，割了就生不了了，嗐，你说这……” 　　“哎哟，嫁这么个男人也真是，造了孽了。” 　　于是医生又要仔细地、翻来覆去地跟他沟通和解释，好不容易才让他签了字，这一拖，就多花了不少时间。 　　聊完这几句，徐秋白和莫听云已经准备好，上了台，手术刀锋利的刀尖划开患者的腹部，发现患者的腹膜层次相当复杂，很难探入到游离腹腔。 　　徐秋白伸了一下手，莫听云立刻递过去手术刀。 　　她向上延长了切口，破入到上腹的囊腔，立刻便看到一股巧克力色的稠厚液体流出来，莫听云估计了一下，大概得有300ml左右。 　　以这个位置为突破口，她们小心翼翼地分离着粘连，逐步显露宫底、宫旁和双附件，因为患者已经没有生育需求，加上子宫和卵巢的状况太糟糕，手术方案就是要切除子宫和两侧输卵管、卵巢。 　　“差不多了，关腹吧，留个病理。” 　　“好。” 　　两个半小时后，手术结束，莫听云一边帮患者缝合伤口，一边听徐秋白给跟台的几个规培生和实习生讲课： 　　“这个患者的诊断是子宫内膜异位症，腹膜型的，有血性腹水，内异症是引起盆腹腔积液一个非常重要而且常见的疾病。” 　　“临床数据显示，内异症合并盆腹腔积液的患者去到了百分之九十几，其中百分之二十的患者积液少于5ml，百分之六十的患者大于10ml，多于100ml的属于少数了，咱们这个患者的积液超过了300ml，就属于比较严重的情况咯，不常见的。” 　　“这种积液的颜色呢，百分之七八十都是血性的，其余的就是淡黄/色。” 　　“这种患者很容易会被认为是结核或者肿瘤，像这个患者，刚开始就是找肿瘤细胞，没找到，后来又经过了抗结核治疗，也是没有效的，所以准确的鉴别诊断就很重要了，通常需要剖腹探查和做病理才能确诊。” 　　“虽然我们说内异症相关血性腹水可以经过Gnrha，也就是促性腺激素释放激素治疗后消退，但是比较容易复发，反反复复，患者就会很难受，所以对于这种患者，行全子宫+双附件切除的根治手术是缓解病情的重要途径。” 　　许可听到这里问了句：“那对于患者来讲，要接受子宫切除这个事实，心理上的压力会不会也很大？” 　　徐秋白点点头，“是啊，很多患者在听到说要做这个手术的时候，都很不情愿，会问说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我说那你吃激素治疗咯，她们说好，然后回去按医嘱吃激素，有的控制得好，有的控制不好，病情严重到像这个患者这样的，最后很多都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命总比一两个器官重要得多，尤其当子宫已经完成它的重要使命之后。 　　手术结束已经是九点半过后，等莫听云回到办公室开完术后医嘱又简单地写了术后病程，宋唐已经在办公室等了她两个小时。 　　“走了走了。”莫听云一边关住院医师工作站，一边问宋唐，“你是不是饿了啊？” 　　宋唐冲她逛了一下手里的香蕉牛奶瓶子，笑了一下，“还行，没有什么感觉。” 　　莫听云不太信他这话，连忙催着他起身，然后向夜班的同事倒了声别，就和他一起匆匆出了办公室。 　　洗完手以后，宋唐帮她穿上了外套，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往外走。 　　路过护士站，值班护士笑眯眯地问：“莫医生，今天男朋友来接你下班啊？” 　　莫听云就笑嘻嘻地点点头，是啊是啊地应了两声。 　　宋唐低头看见她有些疲惫但还是精神奕奕的眉眼，忍不住翘着嘴唇笑起来。 　　前一晚就说要去吃海鲜烧烤和砂锅粥，俩人直接就去了夜市街之前光顾过的一家店，结果发现还要等位，莫听云就说：“我们去买一杯奶茶再回来等吧？” 　　宋唐拍拍她的头，嗯了声，拉着她的手一起去对面的奶茶店。 　　刚刚走过马路，忽然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和骚动，莫听云扭头看过去，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事，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身影向这边冲过来。 　　夜色里有寒光闪烁。 　　宋唐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将莫听云往自己身后一拉，然后伸手一拦。 　　他感觉到有东西刺入了体内，手臂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整个人被冲击力撞得不由自主地往后倒。 　　他听见自己后脑勺着地的闷响，还有周围传来的惊恐呼救声。 　　以及莫听云惊慌失措的大喊：“宋唐！”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三章 [VIP] 　　夜市原本是城市里难得轻松又热闹的地方, 这里聚集了大量结束忙碌一天的工作和学习后出来觅食的人群，以及谋生的人们。 　　这里充满了烟火气，路过总会听见高谈阔论，嬉笑怒骂, 甚至是高声痛哭, 连空气分子都飘荡着食物的味道, 平凡普通, 又祥和热闹。 　　可是今晚却发生了意外。 　　突然闯入的持刀者, 像冲进羊群的野狼, 横冲直撞，冲翻了路边的桌子和自行车, 也撞倒了行人。 　　不少客人为了躲避他挥舞的水果刀而发生拥挤推搡，有人摔倒, 有人被踩，场面混乱不堪，惊恐的尖叫此起彼伏。 　　但最该发出痛呼的那个人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猛然跌倒。 　　宋唐摔在地上，一下就把莫听云的理智给摔没了，她慌乱失措的叫他：“宋唐！” 　　他白天去上班, 穿了米色毛衣和驼色长款风衣，腹部已经氤氲开一团暗红，手臂上的大衣面料被尖锐的刀尖划开一道长长的裂口，红色浸润了衣衫，颜色越来越深。 　　周围有人发出尖叫：“啊——杀人啦——有人杀人啦——” 　　“快打120叫救护车！” 　　“快叫警察来！那个人呢, 不要让他跑了！” 　　“不会是神经病吧, 他家里人怎么不看好他让他跑出来……” 　　所有的声音翁嗡嗡地汇聚在一起, 杂乱无章地向莫听云脑海里涌进去。 　　她腿一软, 脚下趔趄着蹲下来，然后又跪在那里，慌乱到完全没有了主意，只有恐惧。 　　恐惧随着宋唐身体里外涌的血液而不断滋长，终于让她哭了起来。 　　她伸手想去捂宋唐的伤口，却发现无济于事，最后又握住他的手，整个人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 　　“宋唐……宋唐……你怎、怎么……”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可怕的意外发生的。 　　是，身边人说过、新闻也报道过许多的社会治安案例，什么抢劫啊杀人啊都有，甚至不乏手段极其残忍的凶杀案，但那都只是存在于别人的叙述里，不是么？ 　　从前她轮科去到外科，也见过打架斗殴到肩膀上插着刀子就来医院的伤患，场面触目惊心，但那都是别人，不是么？ 　　她见过许多人的血，但今天却第一次见到自己身边人的血。 　　那是宋唐，她的男朋友，她从小就认识的、除了亲人以外，这世上目前为止与她羁绊最多的男人。 　　他就躺在这里，闭着眼，胸口极速地起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血色迅速褪去，变成纸一样的白。 　　地面上有血液开始流淌，衣服的布料终于吸收不了涌出的鲜血了。 　　随着血一起流走的还有莫听云的希望，她害怕极了，嗫嚅着嘴唇，一个音节都发不出。 　　这时旁边又有人的说话声传来：“打了电话了，救护车马上就来！” 　　“妈的，抓住了！抓住那个神经病了，千万别让他跑了！” 　　“小心他的刀子！” 　　“艹！我让你动手，滚你丫的——” 　　“哎哎哎，刀子别乱踢啊，这是重要物证！” 　　“那个……姑娘，这小伙子是你男朋友吧？别怕啊，医生很快就来了……” 　　医生。 　　这两个字倏地穿透莫听云的耳膜，终于激回了她的神智，医生，医生，她自己就是医生啊！ 　　为什么必须要等到别人到来，才可以救宋唐？ 　　难道她自己没学过外科急救吗？ 　　不，她也学过，也曾是专业课堂上受到夸奖的学生啊！ 　　可是…… 　　她努力睁大了眼睛，伸手撩起宋唐的衣服，看到血淋淋的伤口，尽力地让自己镇定下来，判断伤口在哪个位置。 　　按照腹部体表分区四分法，宋唐被刺的部位属于右下腹，右下腹有什么器官来着？ 　　有……有…… 　　莫听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学过的知识，对，右下腹有阑尾、盲肠、右输尿管和膀胱，以及女性的右侧输卵管，卵巢等。 　　如果幸运的话，右上腹的肝胆胰头和十二指肠右肾应该都没事，左腹部也没事，内出血引起的生命危险稍稍少一点…… 　　她慌乱地用衣袖去擦，可是却擦不干净，她又想到他的手臂，急急忙忙压住他伤口的上方，发现自己的手一直颤抖，又赶紧抽了外套上的腰带，暂时充当绷带结扎止血。 　　然后伸手拍拍宋唐的肩膀，不顾手上沾了血，连声叫他名字：“宋唐……宋唐？你能听见我声音吗？” 　　“宋唐……你应我一下呀……呜……宋唐、宋唐……” 　　宋唐在她呜咽呼喊里动了动眼皮，艰难地睁开了一道缝，又立刻阖上。 　　莫听云看见了，立刻膝盖动了一下，弯腰向他趴过来，继续叫他：“宋唐……宋唐！你还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她抽噎了一下，眼泪掉在他的脸上，声音却意外的少了些颤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宋唐还没有彻底昏迷过去，但失血让他觉得浑身发冷，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听见莫听云的声音，还要努力辨认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莫听云因此判断他因为摔到头部出现了脑震荡，她赶紧起身去检查他的头，发现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出血，她稍微松了一小口气。 　　但立刻她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有内出血啊，会不会有后遗症啊…… 　　就是因为是学医的，知道得太多，她才会越想越害怕，想着想着又开始颤抖起来。 　　就在她快要崩溃了的时候，救护车和110都来了，120随车医生过来给宋唐做了临时处理，警察叫过莫听云，问了她事情的经过，然后说先把行凶的人带回去，稍后会去医院给他们做笔录。 　　莫听云跟着上了救护车，临走前还没忘记向周围的热心群众道谢，她刚才那么慌，幸好有他们帮忙，不仅报了警叫了救护车，还抓住了凶手。 　　她坐在车上，手紧紧的拽着宋唐的，他的手很凉，她越想越觉得慌，于是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 　　“宋唐，你这样……你的画怎么办？” 　　“我要不要帮你打电话告诉你爸和爷爷？” 　　“还是要告诉曾菲姐？” 　　“宋唐……你别睡，我害怕……” 　　她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生死时刻。 　　从前面对的都是病人，无论内心如何遗憾与怜悯，都会有种事不关己的感慨，等感慨完了，这件事这个人就会被放进记忆里，也许会在某次和同事们交流时说起，也许会被彻底淡忘。 　　可是当她面对的是和自己关系亲密的宋唐时，她除了惊慌和无措，就是深切的恐惧。 　　如果宋唐真的死了，她该怎么办？ 　　她的余生，恐怕都会在想起他和暂时放下他之间度过吧？ 　　救护车扯着“哔卟哔卟”的汽笛声，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驰，以前她在急诊跟着师兄和老师出车，还偷偷嫌弃过车开得太快晃得她都快要吐了，可此刻却只有庆幸。 　　幸好救护车可以开得很快，每一分一秒，都是在和生命赛跑。 　　离夜市最近的，是这个区的人民医院，到了以后，透过开启的车门，莫听云看到了熟悉的白色护士服，他们迅速地靠近，将宋唐从车上接下来，推进了急诊大厅。 　　然后有穿白大褂医生的从诊室快步走出，问道：“患者是什么情况？” 　　随车医师立刻上前说明情况，其实在这之前，医生就已经接到了120中心的信息，说患者是在某某街道遭遇了袭击，被刀刺伤。 　　“冯医生，患者昏迷了。” 　　“立刻送抢救室！” 　　莫听云一路跟着跑过去，然后被抢救室的门无情地关在外面，她抬起头，看见门上电子屏“抢救中”的红色字体，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这是她人生前二十七年里，最为绝望的时刻。 　　绝望到她忘了自己是个医生，自诩见惯生死，也劝过人要坚强，也忘了自己可以向父母求助，更别提告知曾菲。 　　她哭了一会儿，没留意到抢救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护士。 　　护士在走廊里看了一圈，看见她蹲在地上哇哇地哭，走过去问道：“你是……刚才送来那个病人的家属吗？” 　　莫听云听见她的声音，哭声停顿了一下，仰起头，抽噎着应道：“我、我……嗝……是、宋唐的家属，刚、刚送来那个……” 　　护士大概在里面看到过宋唐身上携带的证件，点点头，“病人现在……” 　　她手里拿着几张纸和笔，莫听云一见，都没等她说完话，立刻就刷的站起来，背着手抹了一把眼泪，“我签，我签字！要做什么治疗都听医生的！” 　　她答应得太快，护士呃了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老婆？” 　　“我是他女朋友。”莫听云应道，又立刻使劲点点头，“我保证我可以负全责的，有什么事，我都可以负责！” 　　她使劲眨了眨眼睛，豆大的眼泪滚出来，视线变得清晰了一点。 　　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笔，刷刷签着字，眼泪滴到了沟通单上，湿了一小团，她哽咽着道：“我带有足够的钱，要做什么检查，用什么药，你们尽管做，不用问我，要是要输血，我也可以立马找人互助献血的，拜托你们一定救救他。” 　　她的宋唐，绝不能因为她的害怕和犹豫，就错过一丝一毫重新好起来的机会。 　　兴许是很少见到这么爽快的患者家属，护士愣了愣，才应了声好，然后拿着沟通单进去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宋唐在抢救室里，莫听云则急诊和缴费处两边跑，要缴费要办住院手续，后面派出所的同志过来了，又要配合做笔录。 　　她一边说一边哭，头发乱蓬蓬的，眼睛也哭肿了，衣服上都沾了血，看着就格外可怜。 　　还一个劲地跟人家说：“他太坏了，我们都不认识他，他干嘛……我们能告他吗？” 　　民警就让她先顾了这边，等人醒了再决定要不要追加民事诉讼，反正故意伤害没跑了，“具体的事到时候你们跟律师再商量吧。” 　　“嗯嗯嗯，好的，谢谢你们。”莫听云抹着眼泪，点了两下头，等人走了，她又回抢救室门口蹲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门又开了。 　　“医生，医生，他怎么样了？”她一边问，一边站起来，可能蹲太久了，腿有点麻，整个人摇摇晃晃的，眼看就要摔。 　　医生连忙伸手扶了她一下，然后安慰道：“已经没问题了，你不用太担心，等他醒了就没事了。” 　　听到这句话，莫听云的心头大石才猛然落地，觉得眼前一阵发昏，挺想笑的，可是又忍不住哭起来。 　　“太、太好了……谢谢你们啊……太好了……” 　　这一刻，她忽然间能体会到病人平安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家属看向她的那种感激又依赖的目光了。 　　这是救命恩人啊，她恨不得给人家跪下，以此感谢人家救回了她那么重要的人。 　　宋唐还没醒，躺在病床上，在白色的被子里，显得格外孱弱和无力，莫听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在她的心里，宋唐似乎永远都是很有活力的，精神也很好，总是跟她插科打诨，配合她幼稚的行为，永远不会笑话她，永远都对她笑着。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这里，无声无息似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伸到他鼻子下方，试探了一下，然后松口气，还好还好，有气的。 　　然后在他旁边坐下，握着他没挂着针水的那边手，不停地搓，直到把他的皮肤都搓红了，才愣了愣，停了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宋唐，一时间又想起那个问题，如果宋唐真的没了，她该怎么办呢？ 　　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其实她是没办法承受得住宋唐离开她的后果的，因为他在她的生活里，已经润物细无声地占据太多领地了，到处都是他，仿佛充满了她的全世界。 　　她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会这样。 　　她有些担心，这样真的好吗，过于依赖一个人，习惯他时刻都在自己身边，如果有一天真的失去了，她会不会活不下去？ 　　人没了空气和水、阳光都会死，宋唐是不是也会成为她生命里这样的存在？ 　　她想着想着，终于有点困了，意识模糊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觉得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宋唐真的没了，留下她一个人，世界这么大，她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才好，就连回家，爸妈也会说起他。 　　接着她就被惊醒，听见留观病房外有脚步声响起，护士推着治疗车进来了，她看看时间，早上六点多。 　　等护士检查过宋唐的情况，她还是有点恍惚，忍不住又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刚要收回手，就看见病床上的人眼皮一动，睁开眼了。 　　“……阿云？”宋唐迷迷糊糊，看不懂莫听云在做什么。 　　倒是莫听云愣了愣，先是有点尴尬，“我、我看看你……” 　　宋唐一怔，明白过来了，笑了一下，声音虚弱，“哦，看我还有没有气对吧？” 　　他其实是想逗她来着，结果话刚说完，就见莫听云的眼泪刷的涌了出来，瞬间就流得满脸都是，不停地往下掉。 　　她抽抽搭搭地，神情委屈又害怕，“……宋、宋唐，你别死……我以后再也不让你陪我去吃宵夜了，你别死呜呜呜——” 　　宋唐一愣，看见她脸上的憔悴，衣服也乱糟糟的，还沾着干了的暗红血液，忽然间心里一痛，他的莫小云啊，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怎么才过了一夜，就变成这样了？ 　　他喉咙哽得难受，却还是得强忍着，冲她抬了抬手，“阿云，你过来，让我抱抱。” 第九十四章 [VIP] 　　晨光熹微, 病房的窗户外有淡淡的白光透进来，冬天天亮得晚，这会儿也不过刚蒙蒙亮。 　　隔壁床还有病人，莫听云趴在宋唐的床边, 哭都不敢大声, 只能小声的啜泣着, 哭得厉害了, 就一直抽噎着, 有点呼吸不畅。 　　宋唐抬手拍拍她的背, 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能感觉到她的恐惧，还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都是为了他才这样，他想到这里, 心里又酸又软，还有淡淡的甜。 　　他之前总怕莫听云哪一天忽然就懂什么是爱了，然后跑去找别人，扔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该怎么过完下半辈子。 　　可是现在听着她忽然一边哭一边跟他抱怨：“我怕死了，你都不知道我签字的时候有多怕, 宋唐……” 　　“你要是醒不来了，我怎么办呀，你别不管我，你要是不管我了，我怎么办呀？” 　　她说完似乎更难过了, 又不敢大声哭, 宋唐拉了她一把, 她就往前挪了一下, 整张脸埋进他脖子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两处伤口，抱着他的脖子，眼泪哗哗地流。 　　宋唐觉得自己脖子到锁骨的皮肤全都被水泡过了，还是咸水，他想调侃她想用眼泪腌死他，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头，靠着她的耳朵，低声道：“别怕，别怕，阿云，我没事了，不会离开你的，别怕。” 　　“我不会不管你的，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一辈子陪着你。” 　　莫听云哭得说不出话来，要咬着嘴唇才能憋住哭声，闻言也应不了声，只能使劲点头。 　　她像是要把昨晚所有的恐惧全部宣泄出来，一边哭，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我害怕，我看到好多血，你的手都是凉的，我……我连你都救不了……宋唐……我还做梦了……” 　　宋唐嗯了声，眨眨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和平常一样，“是噩梦么？” 　　“嗯嗯。”莫听云点点头，抽抽鼻子，“梦见你走了，不管我了，我就只能一个人，妈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说不知道……” 　　她委屈起来，眼泪更多了，“我哪儿也去不了，不敢去，老是想你，宋唐……你别走好不好？” 　　看来是真的吓坏了，宋唐嗯了声，手臂收回来，托了一把她的脸，让她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她哭花了的一张脸，狼狈极了。 　　宋唐想笑笑，可是看着她，又笑不出来，最后只能不停地眨着湿润的眼睛，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温声道：“别哭了好不好？你看你的眼睛都肿了，像兔子一样，会哭坏的。” 　　莫听云抽抽鼻子，咬着嘴唇，整张脸都哆嗦，好艰难才抑制住哭声，哽咽地嗯了声。 　　“我们阿云真好看。”宋唐望着她，目光柔和到了极致，视线缓慢地从她蓬乱的头发下滑，掠过她的黑眼圈和泪痕，再到通红的鼻子和发干的嘴唇。 　　越是看，他的视线就越是柔和，像沁在泉水里一样，眼角的一线笑纹都是温温柔柔的，将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说什么又没有说，憋得眼圈又开始红了。 　　“几点了，你要不要洗个脸，然后去换件衣服，差不多该上班了吧？” 　　宋唐温声问道，摸了一下她的手，发现是热的，松了口气，又看一眼病房里的陈设，找到了区人民医院的标识。 　　莫听云摇摇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车子还在……我跟120车过来的。” 　　顿了顿，又道：“我一会儿请假，你今天观察期过了，应该能转到外科去。” 　　宋唐哦了声，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才道：“你要是还担心我……才不去上班的话……” 　　他想说她可以不用这么小心了，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听云打断，“不是，你不要多想，我就是……” 　　“就是想陪陪你。” 　　这句话说得声音很低，她又垂着眼，一副认真又有点小心的模样，宋唐都不忍心再说什么让她去上班的话。 　　只好叹口气，应了声好，“那你要是困了累了，记得休息，不要乱跑。” 　　莫听云点点头。 　　外面的天越来越亮了，昨天晚上接诊宋唐的医生过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见他醒了，就说：“没什么问题了，接下来就是好好养伤，转外科去怎么样？” 　　宋唐点头，“好，谢谢医生。” 　　医生笑笑，“也要谢谢你女朋友，昨天你送过来就昏迷了，她可担心坏了，而且……” 　　说到这里医生忍不住感慨地叹口气，“我真的很少见到这么信任和配合医生的家属，不用我们多说一句话，签字特别爽快利落，所以你能平安无事，是我们互相信任通力合作的成果。” 　　说完又递给他们一张CT片子，头部的，宋唐的头虽然受到撞击有点脑震荡，但总的来讲除了一个包之外问题不大，不过还需要继续观察几天。 　　等医生查完房出去，宋唐才抬手摸摸莫听云的脸，笑着跟她道谢：“谢谢阿云。” 　　莫听云摇摇头，回答得认真：“昨天你出事以后我都傻了，一点主意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来了医院，我就想着一定要什么都听医生的，这种时候，他们不会害你的。” 　　“你就算变成个傻子，也好过死掉，我耽误不起这时间。” 　　她说着眼睛一眨，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睫毛瞬间又湿润了。 　　宋唐嗯了声，怕她再哭，连忙说别的事来逗她，“既然这样，我可不可以住vip病房啊？住多人间有点吵，我怕晚上睡不好。” 　　莫听云连忙点头，“好，咱们住vip，不差这点儿钱。” 　　说完又问：“要不要给你找个护工？找男的吧，方便扶你上厕所，对了，你伤口痛不痛啊，昨天流了好多血……” 　　宋唐眉头皱了一下，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来，“再看吧，我不太习惯……上厕所还要人扶啊，不至于吧？” 　　莫听云忍了忍，终究还是提醒了他：“……你还插着尿管。” 　　宋唐一愣，满脸茫然地看着她，“……你说尿管是什么意思？” 　　“就是……”莫听云赶紧解释道，“你休克了呀，要抢救，还要做手术，这个就是导尿用的，一两天就好了。” 　　宋唐顿时沉默了下去，感觉精神霎时间就变得萎靡了许多，整个人透着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你怎么啦？”莫听云凑脸过去打量他，满眼关切和紧张，“是不是伤口不舒服啊，帮你叫医生来看看好不好？” 　　“不用。”他摇摇头，声音低沉沮丧，“我就是……觉得有点丢脸。” 　　尤其是在她的面前，他实在是太狼狈了。 　　莫听云却摇摇头，弯腰蹭了蹭他的脸，声音又轻又甜，“没有哦，不丢脸的，你都是为了保护我才弄成这样的啊。” 　　如果当时宋唐没有及时发现那个行凶的人，又或者发现了却没能及时将她拉开，那么今天躺在这里的，就会是她了。 　　所以莫听云一面觉得感动，一面又觉得愧疚，“早知道我就不要说去吃什么海鲜烧烤了，以后都不吃了，回家吃泡面都比这个好。” 　　她瘪着嘴，神情沮丧又懊恼。 　　宋唐却笑起来，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你都傻的，烧烤有什么错，等我出院了，我还想咱们一起去补回来这一顿。” 　　顿了顿，又勾勾嘴角，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我救你是应该的，我只有一个人，做不了很多别的事，但是能保护你，我也觉得很好，如果你在我的面前出了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好受。” 　　会永远自责，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让她遭遇了这样的痛苦。 　　莫听云眨了眨眼睛，嗫嚅着开腔：“可是你在我面前这样，我也会……” 　　“这么说吧，嗯……”宋唐抿着唇，皱起眉想了一下，“反正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我和你其中肯定有一个要当倒霉蛋，这伤口那么疼，就算好了疤也会很难看，在女孩子身上多不好啊，对吧？” 　　说着他舒展开眉眼，朝她挤挤眼，“要是你现在就肚子上一道疤，等你以后要当妈妈了，万一是剖腹产又多一道疤，怎么，让两道疤当门神守护你的小肚腩么？” 　　莫听云本来还想反驳他点什么，凭什么肯定有一个得是倒霉蛋啊，就不能都躲开了么，可是听完他说的话，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也就笑了一声，立刻就收回去了，照旧抿着唇望着他。 　　“没事啦，以后如果你一道疤我一道疤，一看就是一家人，也不错啊。”宋唐伸手捏住她的脸，轻轻扯了一下，“阿云，我舍不得你这样。” 　　他的莫小云，应该永远健康快乐，天真无忧，被保护得很好才对。 　　莫听云眼圈红红的，“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要过一辈子的。” 　　宋唐闻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笑起来，他招招手，莫听云弯腰过去，他抬了一下脖子，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们会过一辈子的。” 　　她从不说爱，他以为她不懂，她也以为自己不懂，可事实上，她是懂的。 　　如果没有爱情，怎么会心甘情愿地愿意和一个人共度一生？ 　　如果没有爱情，怎么会将对方纳入自己未来的人生计划里？ 　　宋唐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提醒她：“你是不是该请假了？还有，要不要去洗把脸，顺便去把车开过来？” 　　他受伤来得突然，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不好就这么一直在这里谈情说爱促膝长谈吧？ 　　经他提醒，莫听云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又把他的手机拿给他，“你也要给博物馆说一声吧，还有曾菲姐？” 　　宋唐点点头，用没事的那边手解锁手机，莫听云也起身走出病房，俩人分头去打电话了。 　　莫听云请完假，还给周文秀打了个电话，跟她说了这件事。 　　直到这个时候，莫家人才知道，原来刚过去的那一夜，对莫听云和宋唐这两个孩子来讲，竟然是惊魂一夜。 　　周文秀吓了一大跳，“怎么搞成这样啊……你们在哪个医院？怎么现在才说？医生怎么讲？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要不要换到更好的医院啊？” 　　她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莫听云都来不及回答，就被她打断：“算了算了，你们这些小孩就是不靠谱，发个地址过来，我现在马上过去好了。” 　　莫听云哦哦两声，刚哦完就听见那边挂电话的声音，撇撇嘴，赶紧把地址发过去。 　　然后回了病房之后，噘着嘴对宋唐道：“等会儿妈过来，肯定又要说我这不对那不好了。” 　　“没事，我帮你。”宋唐笑着拉了一下她的手，关切道，“有没有让阿姨给你拿一套干净的衣服？” 　　“我给忘了……”莫听云赧然地眨眨眼，赶紧又发了一条信息。 　　时间尚早，未到早高峰，路面应当是不堵的，所以周文秀和莫文斌夫妻俩来得很快，到的时候人家医生才刚开始交班。 　　进来果然就先冲莫听云一通数落，说她不懂事，这么大的事也敢瞒着家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厉害啊，万一真有什么意外，你跟谁商量？” 　　“我都二十七岁了，这点事还不能自己处理吗？”莫听云觉得委屈，不甘示弱地反驳道。 　　“哎哟，你还敢顶嘴？”周文秀对她凶惯了，又面对这种要命的事，听她反驳就更生气了。 　　说真的，就算她可以独立面对这种事了，但毕竟和宋唐还没有结婚，出了事她没有通知到宋唐的亲人，万一抢救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人家说是她害死的，怎么办？ 　　到时候岂不是身心受伤？ 　　周文秀想想就觉得又气又怕，瞪着眼立刻就要继续数落她，宋唐见势不妙，立刻哎哟一声呻/吟起来，“阿云，阿云……” 　　“阿云，我头晕，你快来。”他连声叫着莫听云的名字，又说头晕，顿时就打断了周文秀没完的说教。 　　然后冲莫听云眨眨眼，示意她自己没事不用担心。 　　但周文秀不知道啊，一听他说头晕，立刻就要去找医生，临出病房前还让莫听云赶紧去洗手间换衣服，“洗把脸，看看你这样子，小宋躺病床上都看着比你好，不知道还以为受伤的是你呢！” 　　莫听云没敢吱声，嘟着嘴就拿上袋子出去了。 　　宋唐看着她的背影，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忍不住有点想笑，于是勾起了嘴唇，可还没等笑起来呢，周文秀就带着医生回来了。 　　他立刻又拉平嘴角，开始应付医生的检查和询问。 　　等莫听云回来，医生已经查完了宋唐，留下了一条转普外科继续治疗的医嘱，护士正在准备把他转运过去。 　　进电梯的时候，莫听云特地跟周文秀交代：“妈，我想让宋唐住vip病房，多人间万一有人磨牙说梦话什么的，他会睡不好的。” 　　周文秀想想也是，“那就住vip，我以前住院，哎哟我天，没一天睡得好的，第二天医生查房问我昨晚睡得怎么样，我都不知道怎么说！” 　　说睡得好吧，不诚实，说睡得不好吧，医生会问原因，同居病友就在旁边，又不好意思说，太为难人了！ 　　于是等上到普外科，周文秀就特别主动的跟护士说要住vip病房，刚好还有一间空着，顺利入住。 　　办好手续之后，等医生来问了病史，看他安顿下来了，周文秀交代莫听云：“好好照顾小宋，晚上我给你们送汤过来。” 　　然后塞给宋唐一个红包，说是压压惊，之后她就和莫文斌一起离开病房回去了。 　　宋唐见他们走了，忙朝莫听云招招手，莫听云凑过去，听他小声问：“阿云，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拔尿管？这玩意儿太碍事儿了，不舒服。” 　　莫听云忍不住笑了一声，见他朝自己瞪过来，立刻又抿起嘴，弯着眼睛点点头，“好，我去问。” 　　她刚出去，宋唐的电话就响了，拿过来一看，竟然是叶为先的。 　　他以为是什么别的事，结果接起来，那边兜头就是一句：“宋唐你是不是被报复社会的捅啦？怎么样，没事吧？” 　　宋唐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叶为先唉了声，语气关切，“网上啊，你跟小云都上社会新闻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微博报个平安吧，大家都很担心你，唉也是你俩倒霉，怎么就碰上报复社会的神经病了……” 　　宋唐：“……”这就是传说中的5G网速吗？ 第九十五章 [VIP] 　　莫听云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病房, 宋唐已经挂了电话。 　　他一手握着手机，眉头蹙着，像是在考虑什么要紧的事，又像是在忍耐什么。 　　莫听云见状好奇道：“你在想什么？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嗯……比如你在博物馆的画怎么了？” 　　宋唐摇摇头, “画很好, 就是大家吐槽这幅画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怎么先后两个接手它的人都进医院了。” 　　“啊这……” 　　莫听云听了一愣, 本来想说只是意外, 但是随即又想到看过的那些在博物馆发生的故事，顿时忍不住咽咽口水。 　　“……不、不会是真的吧？” 　　宋唐闻声看向她, 见她眼睛睁得溜圆，目光闪烁, 不由得失笑，“怎么可能，大家就是开玩笑的。” 　　顿了顿，又调侃她：“我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红旗下的教育，你又是医生，应该是个坚定的无神论唯物主义者了, 没想到你居然会信这个？” 　　莫听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抬手蹭蹭鼻子，讪笑了两声。 　　但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又觉得有点不服气，嘟囔道：“你出去问问外面的医生护士, 他们敢不敢说今天不忙, 就会发现不是我一个人这样好吗……” 　　他们在上班的时候, 特别是值班, “旺仔牛奶不敢喝，芒果和火龙果都不要吃，闲和不忙不能随便挂在嘴边，一说一个准。” 　　宋唐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讲究，觉得新奇，追问：“为什么？” 　　“旺仔就是旺啊，芒果的芒和很忙的忙同音，火龙果有火哎，谁想自己值班红红火火啊？！” 　　莫听云回答得超级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宋唐听得满头黑线，想笑，又不敢笑，怕扯了伤口。 　　最后也只能给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莫医生，谐音梗要扣钱的。” 　　莫听云抿抿唇，哼哼两声，又问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宋唐把叶为先说的事当笑话给她讲，听说网友都知道这件事了，莫听云愣了一下，连忙打开手机上微博，看见热搜榜的尾巴上果然挂着一条跟他有关的词条。 　　不过tag居然是#洛栖翰墨丹青#，她愣了愣，这跟洛栖又有什么关系？ 　　好奇心驱使她点进了词条，看到最热门的一条微博，是洛栖转发的某大V的粉丝投稿，投稿人说自己是容城大学美术系的学生，昨晚和闺蜜一起去夜市吃宵夜，遇到了歹徒持刀行凶，并且真的伤了人，她离得近，所以认出了这是宋唐，也就是“翰墨丹青”本人，当时场面很混乱，她很担心丹青老师的安危，所以拜托博主能帮忙@一下官方，问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洛栖很早就和宋唐合作过很多次，之前还一起上过热搜，她的老粉对“翰墨丹青”这个账号可不陌生，立刻就有人告诉了洛栖，于是洛栖发了条微博，问宋唐是否平安。 　　莫听云看完之后，退出微博，进去微信，发现有好多条未读消息，除了曾菲的，还有洛栖和叶留白苏梨他们。 　　她赶紧一一回复，告知他们宋唐平安无事，只是受了伤，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人也精神，并无大碍。 　　回复完之后，又看宋唐，见他在打电话，听到他叫了声爸，明白了，宋拓打来的。 　　这是宋唐离开安市回容城之后，父子俩第一次直接通话，不知道是不是拉不下脸，还是父子俩都挺犟，打过招呼之后便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过了半天，宋唐才首先打破沉默，“……你找我有事？” 　　“能有什么事。”电话那头，宋拓闷闷的应了声，找理由，“还不就是你爷爷，听说你受伤了，非让我打电话问问你怎么样。” 　　宋唐嗯了声，“没事，你……你让他别担心，过几天就出院了。” 　　“我说也是，年轻人受点伤好得快，他偏不信。”宋拓松了口气，声音大了起来，“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忙。” 　　宋唐又嗯了声，听见那头有人喊：“宋队，你快看看这个玉佩，好像一个跳舞的小人，是不是昨天挖出来的那组的？” 　　刚听到这里，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几声嘟嘟声，切断了宋唐的好奇心。 　　他撇撇嘴，单手操作着手机界面，找到安市家里阿姨的电话，然后拨了过去。 　　阿姨突然接到他的电话，觉得很惊讶，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宋唐当然说没有，然后问了几句老爷子在做什么身体怎么样的话。 　　阿姨笑道：“宋教授身体好着呢，最近他书稿不是交了吗，就天天去学校图书馆溜达，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宋唐眉头一挑，又说了几句，很快就挂断电话。 　　莫听云好奇地问：“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我爸打电话问我伤怎么样，说是我爷爷问的。”宋唐扯了一下嘴角，哼了声，“我爷爷什么都不知道，阿姨说他天天去图书馆开心着呢。” 　　“……啊？” 　　莫听云有点茫然地张了张嘴，怎么当爸爸的关心儿子，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吗？ 　　她挠挠头，心想可能是个人性格不同的缘故吧。 　　她没什么资格去评判长辈，于是伸手跟宋唐要他的手机，“我看看你微博，是不是很多人给你发信息，我看到洛栖转了微博问你是不是平安，已经上热搜了。” 　　宋唐一愣，觉得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真的全网都知道了？” 　　莫听云点点头嗯了声，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然后忍不住笑了声，“这个世界很小，对不对？” 　　要不然怎么竟然这么巧，偏偏遇到能认出他的人？ 　　宋唐无可奈何，把手机递给她，然后用手背盖着眼睛，不停地叹气，“怎么会闹得这么大？” 　　“这件事肯定会有媒体关注的。”莫听云实话实说，点开了他的微博私信，“哇，好多信息，都是问你怎么样的，要怎么回复？” 　　宋唐放下手，睁眼看着天花板，好半天没说话。 　　莫听云给他出主意：“我帮你拍个报平安的视频发上去？” 　　让大家看见他好好的醒着，应该就不会担心了吧？ 　　宋唐还没做好决定，莫听云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一眼来电显示，“没有备注的，不知道是谁。” 　　说着把手机递了过去。 　　宋唐接起来，竟然是某个国庆画展时采访过他的媒体记者打来的，顿时就觉得有点无语。 　　看见他刚接起电话就神色一顿，莫听云顿时好奇起来，急忙凑过去，支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当着宋唐的面偷听起来。 　　宋唐被她这动作闹得哭笑不得，想拍拍她头，另一边手又不方便，只能拿眼神白她一下。 　　然后莫听云就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问：“宋老师你是真的遇到袭击了吗，是意外还是对方蓄意报复？” 　　宋唐无语地反问：“你觉得如果这是蓄意报复，会是谁干的？” 　　他觉得自己在当今画坛没仇家！ 　　对方笑了一下，“宋老师说得是，我也觉得是意外，不知道宋老师知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我听说是对方想要报复社会，是这样的吗？” 　　宋唐道：“我早上醒了以后，忙着换病房，还有给亲友报平安，暂时还不了解这些内情，你可以问问有关部门。” 　　“好的，谢谢宋老师。”对方道了声谢，又继续，“最后一个问题，从网友爆料来看，您当时是和一位女士在一起，是您女朋友吗？” 　　莫听云听见，立刻扭脸去看宋唐。 　　宋唐觉得很无语，怎么这种时候也要关心八卦，是关心八卦吧？ 　　但除了应是，他也不能应别的啊，“你觉得这么晚了，我不是和女朋友在一起，还会是谁呢？” 　　等他应完，那边就立刻笑了声，又道：“真的最后一个问题，您女朋友没事吧？” 　　宋唐：“……她也平安，谢谢关心。” 　　到这里通话就结束了，莫听云实在忍不住，趴他被子上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宋唐把手机放一边，伸手推推她肩膀，“别笑了，这被子细菌多不多，你这样趴着也不怕脏？” 　　莫听云直起身来，忍住笑，反驳道：“如果这被子按照规定流程消毒过，说不定比你平时在家盖的被子还干净。” 　　宋唐：“……”你胡说！ 　　这通采访让宋唐意识到，还是很有必要亲自出面报平安的，省得到时候消息传来传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成样子了。 　　莫听云点头道：“那我先打电话问问派出所，不知道他们那边查出什么没有。” 　　她打电话过去，表明身份后问起昨晚那个人，“他有没有说为什么这么做啊？” 　　派出所的民警同志告诉他，犯罪嫌疑人才十六岁，是某某学校高二的学生，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跟家长发生了严重争执，才一时头脑发热跑了出来。 　　“他跑出来，拿刀做什么？”莫听云觉得很奇怪。 　　民警解释道：“他说，父母骂他的时候，说杀人犯都比他强，他就想让他们看看，是不是杀人犯都比他强。” 　　莫听云听得满脸茫然：“啊这……” 　　“是不是他跟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啊？”她想了想，问道。 　　民警应了声是，告诉她，这个孩子的父母从小就对他特别严厉，要求他每次考试一定要考到前三名，不然就会惩罚他，打骂就不说了，还会让他脱光衣服在门口罚站，总之，他们家信奉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人才，如果达不到家长的要求，轻则遭受猪都比你强之类的辱骂，重则被皮带、电线和竹鞭打，还要下跪认错。 　　“所以这孩子的心里状态就很不对。”民警叹了口气，道，“他还让我问你们，要不要起诉他？” 　　莫听云都挺傻了，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十六岁的大男生了啊，还被家长这样羞辱对待，他的自尊心怎么受得了，简直就像是把他的脸皮和脊梁骨都踩在泥地里一样。 　　她沉默了片刻，道：“……这个我要问一下我男朋友才能做决定。” 　　民警哎了声，跟她说：“这孩子说希望你们能告他，让他爸妈赔你们钱，他觉得坐牢都比在家里强，你说这……” 　　莫听云了解完情况就把电话挂了，半晌没说话，歪着头，有点想不通似的。 　　宋唐喊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赶紧把这些信息告诉他，然后问：“你的意思是什么？” 　　“十六岁了，可以负刑事责任了。”宋唐微微阖着眼，声音很淡，“我同情他的遭遇，但这并不是他可以行凶的理由，今天是我没死，但我要是死了呢？他毁掉的不止两个家庭。” 　　“他既然觉得坐牢都比在家面对父母好，那就随他吧。” 　　宋唐其实一早就打算提起附带的民事诉讼，总不能他受了伤躺在这儿，一点赔偿都没有吧？ 　　莫听云嗯了声，想起正事，拍拍他床沿，“我来帮你拍视频，还是你口述我来写？” 　　“视频吧。”宋唐想了想，答应道。 　　他的腹部还有伤口，不太方便坐起来，只能躺着扭脸看向床边的莫听云。 　　莫听云打开手机录像功能，然后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大家好，我是翰墨丹青，昨天晚上……” 　　他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讲一件极为普通的事，甚至还能感觉到他声音里的笑意，莫听云听着心里原本还残余的担忧忽然就没了。 　　她安静地看着镜头里的他，听见他说了句：“至于我的伤，要问问比较专业的人，应该不会影响我以后画画，对吧莫医生？” 　　“……啊？” 　　莫听云抬头看向他，愣了一下，赶紧点点头，“嗯嗯，我问了医生，说没问题的，不会留什么后遗症，毕竟你的伤在右下腹，没有重要器官，手臂上的伤口虽然看起来可怕，但也没有伤到神经，不会影响你日后活动的。” 　　宋唐点点头，朝她笑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头继续道：“我们都很平安，谢谢大家的关心，更多这件事的后续，请大家关注官方通报吧。” 　　视频录制好以后，莫听云也不会剪辑什么的，直接就发上去了，还要特别注明：【这里是代班发微博的小莫～】 　　画风跟宋唐自己发微博的时候就很不一样，知道宋唐平安无事的粉丝们纷纷来逗她，在评论区里问她各种问题： 　　“小莫跟丹青老师是怎么认识的呀？” 　　“你们谁追的谁啊？” 　　人类爱凑热闹的天性刻在基因里，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关心莫听云和宋唐这点私事的，特别是当洛栖也被吸引过来以后，这条报平安的微博立刻就被顶上了热门。 　　宋唐知道以后一阵无语，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不花钱就能上热搜，他觉得心里很慌。 　　倒是莫听云玩得很高兴，她账号没粉丝的嘛，何曾感受过这种热闹氛围，捧着手机恨不得每条都回复人家。 　　拿不准的还要问宋唐：“我可以跟他们说我们小时候的事吗，你会不会觉得出糗？” 　　宋唐头一别，“……随你。” 　　然后莫听云就曝光了她和宋唐小时候的很多趣事，不知道别人感觉如何，洛栖表示看得很开心，后来还特地打电话来调侃过宋唐。 　　等宋唐拿回自己的手机，发现私信里躺着不少一模一样的信息：“丹青老师，以后多让你女朋友替你上微博，好不好，答应我？” 　　宋唐：“……”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六章 [VIP] 　　听说自己在宋唐的微博上很受欢迎, 莫听云表示很高兴，吃午饭的时候跃跃欲试想要再次掌控他的手机。 　　被宋唐一句话就打消了念头：“你待会儿要不要回去看看十月怎么样了？” 　　猫咪才去他家其实没有多久，顶多算是刚刚适应了有家的生活，平时特别黏人, 宋唐和莫听云随便一个人走动它都要跟着。 　　莫听云听他提起十月, 立马点点头, “要的, 我一会儿就回去看看它, 顺便给你拿换洗衣物过来。” 　　说完又问：“除了衣服, 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我带过来的吗，比如iPad或者绘画板？” 　　“帮我把iPad带过来吧, 别忘了笔和充电器。”宋唐点点头，又补充道, “再随便给我拿几本书。” 　　莫听云点点头，嗯嗯两声。 　　吃完午饭，宋唐午睡，莫听云先是打车去了夜市取车，经过昨晚出事的地方，白天的夜市风平浪静, 所有痕迹都已经清扫干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她知道，无论是她和宋唐，还是当时目睹事情全部经过的人们，都会记得这件事。 　　日子一定会如常地过, 看见美食, 看见烟雾, 也肯定会某个在某个时候提起昨晚发生过的事。 　　但是对于她和宋唐而言, 昨晚的事兴许会记住一辈子，毕竟刀子是割在自己身上，她想。 　　从夜市街的停车场开车回到广南新村，一进门，十月就跑了过来，小碎步蹭到她跟前，喵呜喵呜地叫唤。 　　它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大人们都没有回来，它等了好久，天都亮了，窗外又有鸟雀飞过，他们还是没回来。 　　“十月，怎么啦，哎哟小可怜。”莫听云弯腰将它抱起来，反手关上门，然后将它举在面前，高高的，仰头和它对视着。 　　它亮晶晶的眼睛真是漂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特别乖巧，只有胡须动了两下。 　　莫听云又把它搂进怀里，跟它讲道理：“爸爸出意外了，要住院几天，过几天他就回来了，你呢，就自己在家乖乖的，好不好？” 　　十月在她怀里蹭蹭头，喵了声。 　　莫听云又安慰它：“你放心，妈妈会尽量每天都回来看你一次的。” 　　值班那天就不行了，她搓搓猫儿子的圆脸，“我们去给爸爸收拾衣服吧！” 　　真是多亏了莫听云已经在宋唐这边住得有些日子了，知道他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从衣柜底层找到一个小行李包，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主要是贴身衣物要拿够，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件厚的外套。 　　她觉得以宋唐的情况，是住不了多久院的，就算他想住，几天后医生也会来动员他出院的，所以根本不必收拾太多东西。 　　临走前还帮十月铲了屎，非常庆幸自己当初花大价钱给它买了电动的喂食器、猫厕所和饮水机。 　　“乖，你好好在家啊，妈妈明天再回来看你。” 她弯腰抱起跟到门口的十月，在它脑壳上啵了一口。 　　回医院的路上，她想着自己给宋唐带的行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 　　直到宋唐看了她带回来的东西，问了句：“……我的生活日用品呢？牙膏牙刷厕纸剃须刀沐浴露？” 　　莫听云：“……”我说我老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我现在就去买！”她把包往一旁的沙发上一放，立刻转身就走。 　　宋唐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出去说她是医生，会有人信么？ 　　兴许有吧，医生又不知道住院该带什么，大概是吧？ 　　莫听云急匆匆地下楼，从住院部大门出去，找到小超市，进去以后目标明确地采购了刚才宋唐提过的那些东西，然后去结账。 　　结账的时候，她意外地在包里找到了上午周文秀给宋唐的压惊红包，现在都习惯用手机付款了，难得用一次现金，莫听云感觉有些新奇，抽出来看了一下，决定花了它。 　　她是这么劝自己的：花了它，就是帮宋唐祛晦气！而且，钱本来就是给人花的！再者说，宋唐都给她了，那她就是有处置权了啊！ 　　于是她捏着红包凑过去收银台问店主：“老板，你这里收……收那什么、纸钱吗？” 　　正低头写东西的老板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她，“……美女，这玩意儿可不兴收啊，清明跟七月十四过去挺久了。” 　　莫听云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纸钱是不对的，连忙改口：“不是不是，不是那个纸钱，是现金！现金！纸质版的钱！” 　　“你们收现金吗？”她问。 　　店主这才吁出口气，看见了她手上的红包，点点头，“收啊，收现金的。” 　　莫听云赶紧把购物篮放桌上让他结账。 　　店主一边扫商品码，一边吐槽：“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医院这种地方吧，亡魂不少呐，哎哟，我鸡皮疙瘩都吓起来了……” 　　莫听云听着一句话都不敢接，只是红着脸讪讪地笑，然后在心里暗暗庆幸，这得亏不是自己单位，不然…… 　　下次再也不来这家医院的商店了！ 　　“哈哈——嘶——嗤嗤嗤——” 　　听完莫听云在商店购物时出糗的全过程，宋唐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刚笑了两声，就觉得肚子上的伤口一阵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但是忍不住，接着又轻声笑起来。 　　莫听云站在他床边，噘着嘴，脸还是红的，嘟囔道：“真的是太丢脸了！” 　　“还好啦，毕竟很久没用纸币了嘛。”宋唐停下来安慰了她一句，又接着笑，“你说按照你这个说法，手机支付的叫什么，电子钱？” 　　莫听云：“……” 　　要不是看在他受伤了的份上，她是要打人的！ 　　住院肯定是要打针的，就算是吊个生理盐水也是要挂着的，宋唐的针水一直到下午才打完，但是打完了他也做不了什么，毕竟只有一只手能自由活动。 　　于是便和莫听云靠在一起看综艺，前一晚更新的节目里，竟然出现了洛栖，俩人不由得有点惊讶。 　　“就看这个？”宋唐问道。 　　莫听云点点头，看熟人上综艺节目她还是头一回，觉得挺新鲜的。 　　接着看下去，才发现原来这个节目主打的是节目组的几个常驻艺人去别人家做客，这一期的嘉宾是洛栖。 　　他们参观了她的别墅和花园，夸赞她的品味如何如何好，甚至连她养的猫都夸到了，然后听到她笑眯眯地说了句：“真的吗？那就太好了，我可以安心地把一个漂亮的房子交到它下一个主人的手里。” 　　大家霎时间就安静了一瞬。 　　然后纷纷问为什么，是要搬到别的地方住了吗，大家以后还想去蹭饭呢云云。 　　洛栖摸摸怀里的猫，表情依旧是笑眯眯的，说：“想换个环境咯，可能会去国外吧，环游世界，然后在这里住几个月那里住几个月，就当是寻找灵感了。” 　　访客中的一位是主持人，她和洛栖十分熟悉，问了句：“那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洛栖摇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可能一年半载或者几年就回来了，也可能不回来了。” 　　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颇意味深长的话，“时间会治愈一切。” 　　洛栖笑笑，没有接话，带她去看自己种的玫瑰。 　　莫听云看到这里，扭头问宋唐：“洛栖姐是因为那个谁，才出国的？” 　　“也许吧。”宋唐应了声，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莫听云只是好奇，“你说他们还会不会有可能在一起？” 　　“阿云，你要知道，原谅和宽容别人，都是以折磨你自己为代价的。”宋唐应着，伸长了手帮她把落下来的头发别回耳后。 　　继续道：“如果她和蔡润生再在一起，那不叫重归于好，叫重蹈覆辙。” 　　莫听云愣了一下，随即认真想了想他的话，点点头，“……你说得对，他们还是放过彼此比较好。” 　　洛栖在蔡润生那里吃过的亏太大了，他们如果继续在一起，即便表面上如何好，洛栖一定会在午夜梦回时想起那个被放弃的孩子。 　　看见的是树，看见的是花，可想起的，却是地下深埋的那具骸骨。 　　哦不，那个孩子，连骸骨都没有。 　　莫听云想到这些，觉得有点难过，“洛栖姐人蛮好的，怎么就跟蔡先生处成这样了呢？” 　　要是他们没遇见，不在一起，会不会更好？ 　　面对她的问题，宋唐笑了笑，“也许吧，但实话实说，如果没有和蔡润生在一起，洛栖要在娱乐圈有今天这样的地位，还要花上很多年，蔡润生让她失去了很多，但同样也给了她很多，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洛栖也不像你以为的那样处于弱势地位。” 　　“他们的事，我们这些外人，理不清楚的，只能是作为朋友，在她需要的时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罢了。” 　　莫听云点点头，嗯了声，然后换了一部片子看。 　　傍晚的时候周文秀来送汤，莫听云和宋唐一起吃的晚饭，到晚上十点左右，就被他赶回去了。 　　“快走吧，明天再过来，我一个人没事的。” 　　“……真的吗？”莫听云好犹豫，其实很想就在这儿陪床的，“要不然……我洗了澡再过来？” 　　宋唐叹气，挥挥手，“不用，你回去以后好好休息。” 　　顿了顿一下，又说：“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给我找个护工不就完了么。” 　　于是莫听云赶紧去跟护士打听，请了一位大叔，因为宋唐的病情不重，收费是一百八一天，莫听云也懒得去想价格怎么样，直接就答应了。 　　“您帮我多照顾照顾他啊，明天早上拜托您给他买个早餐什么的，中午的时候我妈会过来给他送饭。” 　　“哎，行，姑娘你回去休息吧，人交给我你放心！” 　　莫听云这才满心担忧地离开了医院。 　　她回了芳草园自己的住处去住，第二天早起去上班，徐秋白还问了句：“你男朋友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事了，就是得住几天院。”莫听云一面应她的话，一面系着白大褂的扣子。 　　这天碰上主任大查房，早交班以后一直查房查到九点半过后才结束。 　　刚坐下没多久，莫听云看了一下日历，想起来件事儿，一拍脑门，“今天小讲课啊，二病区31床宫颈癌，大家提前熟悉一下病历。” 　　忙忙碌碌，一直到晚上七点，她才出现在宋唐的病房。 　　白天下午宋唐就拔了尿管，他整个人觉得舒服很多，莫听云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了晚饭，正躺在床上打电话。 　　“嗯，这个不着急，圣诞节之前做好就行……玉石啊，你去了那儿就先拍照给我看看……” 　　说到这里，他看向门口，看见莫听云来了，便立刻结束通话，“阿云你下班啦，吃饭没有？” 　　莫听云眯眯眼，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唐眨眨眼，不说是，也没说不是。 　　于是莫听云立马就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自己。 　　“说说呗，什么事儿啊？”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歪着头，表情似笑非笑的，“你跟我还有什么可瞒来瞒去的，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 　　宋唐抬起胳膊捉住她的手，摇摇头，“可是提前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 　　咦？难道是他给自己买了东西？ 　　莫听云眼睛一亮，好奇起来，“你给我买了金子吗？” 　　宋唐：“？？？” 　　“没事给你买金子做什么？”他觉得看不懂她的想法了，“还是说……你圣诞节和生日更想收到金子？” 　　你要真是这样想，就早点讲，我好让人别拍羊脂玉，给你换成金子啊！！！ 　　莫听云也很茫然，“……生、生日？” 　　宋唐点点头，嗯了声，“你忘了么，我之前有一次给你看过玉透雕盘肠纹圆珮的图片，说给你做生日礼物的，这两天有羊脂玉的消息了。” 　　他说着笑起来，“不过我还没买下来，你要是更喜欢金子的话，我就给你换成金首饰？” 　　顿了顿，他道：“你别要金条，以后咱们结婚了……我听说金首饰是默认女方私产的，金条则是夫妻共同财产。” 　　这下轮到莫听云傻眼了，“……啥呀，你这么早就想到分割财产了吗？那咱们、咱们到时候结婚干啥啊？” 　　就完全搞不懂这人的脑回路，说告诉她了就没惊喜的是他，主动跟她说生日礼物是什么的也是他，这会儿还盘算起私产共产来了？ 　　别是脑子摔傻了吧？还是失血过多脑子供血不足导致的啊？ 　　宋唐笑眯眯的摇摇头，“不是啊，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没有想和你分割财产的意思，你只能继承我的遗产。” 　　莫听云哆嗦了一下：“啊这……” 　　“你下午是看什么偶像剧了吗？”她十分真诚的向他提出自己的疑问。 　　宋唐抿抿唇，摇摇头，“没有，我没有看什么影响你的基因的电视剧。” 　　莫听云：“……”你真棒哦，居然还能记得住几个字。 　　她望着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突然要起身，“我去找你的管床医生，我觉得你好了，可以出院了，别赖在这里浪费医疗资源。” 　　宋唐：“……”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七章 [VIP] 　　宋唐在医院住了差不多十天, 伤口没有渗血渗液之后，医生就让他出院了。 　　他入院时还是十一月，出院时却已经进入十二月了。 　　莫听云那天刚好下夜班，中午下班了来接他, 发现居然多了不少东西, 盆啊桶啊的, 也舍不得丢, “以后肯定还有用, 先拿回去, 拿回去。” 　　宋唐穿着厚厚的面包服坐在床边，看她像小蜜蜂一样勤劳地转来转去, 视线跟着她走，笑眯眯地, 她说一句他就应一声。 　　拿账单过来的护士见状笑着调侃他：“眼睛跟着转累了没有，快歇歇，让你女朋友去缴一下费用，回去就能随便看了。” 　　宋唐闻言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接过那张薄薄的纸。 　　莫听云收拾好东西, “我去交钱，你要不然自己去找医生拿一下出院小结和大病历首页？” 　　“出、出院小结……是吧？”宋唐没住过院，对这些东西都不熟悉，闻言有点忐忑，特地重复了一遍。 　　莫听云见他茫然, 点点头嗯了声, “你就跟医生说拿出院报销的材料就行。” 　　差不多吧, 就是那几样东西, 莫听云交代完就匆匆出去了。 　　宋唐等她出去了，才慢悠悠地起床，出了病房，贴着墙根慢慢地走着，边走边轻轻地活动着手臂，伤口酸痛的感觉还在，但他的心情很好。 　　住院并不是件能让人舒服的事，即便住的已经是相当舒适的vip病房。 　　“你好，我找冯医生。”他走到门口，对从里面的医生说了句，他的管床医生姓冯。 　　他顺利地找到冯医生，先是跟人家道别，多谢人家这几天的照顾，毕竟他们每天都来换药，动作又快又轻，有一次莫听云也在，看到冯医生带的两个学生的操作，还夸了句学得真不错。 　　“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回去以后一定要注意休息，多补充蛋白质和营养，适当运动，按时去附近的社区医院换药，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记得马上来就诊。” 　　冯医生一边笑着叮嘱，一边把出院小结打印出来给他。 　　又问：“你是自己回去，还是女朋友来接？” 　　住了几天院，冯医生已经知道常来看他的人是谁了，每天来送饭的有两个人，年轻些的是他表姐，年长些的是他女朋友的妈妈，他女朋友大多数时候只有晚上才会来，有那么两天下午也会出现，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同行。 　　宋唐笑着回了句：“女朋友来，她今天下夜班。” 　　冯医生说那就好，寒暄了几句，宋唐就回病房去了。才回去没多久，莫听云就回来了。 　　“走吧，回家咯！”莫听云一进来就兴冲冲地招呼他，声音相当雀跃，“妈说了，让我们先回那边，老太太他们等着咱们呢。” 　　“嗯。”宋唐应了声，又让她过来看手机，“我打算送点什么谢谢冯医生他们，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莫听云低头看过去，见到是一家创意蛋糕店，宋唐挑中的是一款白色为主的蛋糕，底边是蓝色的，正中有一个红十字，是医护主题的蛋糕。 　　蛋糕表面上装饰有用羽毛做成的翅膀，翅膀前面有一男一女两个白衣服白帽子蓝口罩的翻糖小人，一个提着有红十字的医药箱，一个抱着注射器，两边分别是色卡纸剪的口罩和注射器图案，前面还有画着心电图波形的红色爱心，和一张创可贴图案。 　　“哇，好可爱！”莫听云惊呼道，“我也想要拥有一个！” 　　“好，给你买。”宋唐毫不犹豫地应道，然后手指一划，让她看另一张图片，“一会儿再订这个送回家，大家一起吃，你觉得怎么样？” 　　那是另一个蛋糕主题了，团团圆圆的一家五口，老人大人孩子，还有一只小狗，相当符合莫家的情况了。 　　莫听云使劲点头，“好啊好啊！” 　　又问宋唐：“这家店叫什么名字？我关注一下，要是不错的话，以后订蛋糕就很方便了。” 　　宋唐说了个名字，告诉她：“老板是我老师杨淮严以前指点过的学生，不过他的主业是做翻糖，去年才开了这家翻糖蛋糕的工作室，主要是他的学生们在做。” 　　原来是这样，莫听云恍然大悟，“那应该不便宜吧？” 　　“你要劳动他做，当然不便宜。”宋唐耸耸肩，“普通的还好，不贵。” 　　他应完，利落地下了两个单，填了两个地址，特地交代那边别送错了。 　　回到莫家，是中午快一点了，周文秀今天没去她店里，特地等在家，看他们下了车，立马就道：“等一下再进来！” 　　然后一把火烧起火盆，手里端着一个小铜盆，朝他们招呼：“快，跨火盆，去去晦气！” 　　虽然并不怎么相信这些，但莫听云和宋唐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她说的，抬脚跨过火盆，然后被周文秀用桃木枝沾水拍了几下，这才被允许进屋。 　　然后还要，“快去换衣服，穿回来的衣服不要了，拿下来我去烧了！” 　　莫听云哎哟一声，不肯给，“我裙子是新的！要按你这么说，从医院出来就那么多晦气，我岂不是天天下班回来都要烧衣服！” 　　周文秀闻言立刻看向宋唐：“阿云的不管，小宋你的一定要，快去，别废话！” 　　宋唐：“……” 　　不过莫听云虽然不肯让周文秀烧了她的裙子，但换还是肯换的。 　　她拉着宋唐上楼，站在她房门口，宋唐有点犹豫，“要不，等你出来了我再进去换？” 　　莫听云拽他那边没受伤的手，哎呀一声，“又不是没看过，你快点！再说了，你自己好换衣服吗？” 　　刚才在医院换病号服的时候，上衣不也是她帮忙的么。 　　宋唐想想也是，干脆不再忸怩，被她拉进了卧室，听话地站在她面前，任由她拉下自己面包服的拉链。 　　面包服里只穿了一件衬衫，莫听云抬手解着他的扣子，看他的喉结慢慢露出来，上下滑动了两下，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阿云，别闹。”宋唐啧了声，垂眼看着她。 　　莫听云嘻嘻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飞快，没一会儿就把他上衣给脱了。 　　然后打量了他一下，也啧一声，“你是不是变胖了？” 　　说着伸手捏了捏他没包着纱布的另一边腹部，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大肌。 　　戳完要收手的时候，视线划过他胸口的两粒暗红，眼睛一转，手腕跟着顿了顿，指尖就转了方向，从暗红上轻轻划过。 　　宋唐愣了愣，瞳孔一缩，呼吸立刻变深了少许，“……阿云。” 　　因为职业的缘故，莫听云的指甲从来都是剪得秃秃的，更不会涂什么指甲油之类的东西，有几天没剪指甲了，又长出了一点，从皮肤上划过时，痒意似有还无。 　　宋唐盯着视线里她指甲盖透出的粉色，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喉结又上下滑动，带起了体内灼热的欲望。 　　“……你别闹。”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莫听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姑娘了，知道宋唐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对她怎么样，于是她眼睛一转，歪着头故作天真，笑嘻嘻地问他：“别闹什么呀？我没有闹啊。” 　　宋唐抬手捉住她还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指尖，声音嗔怪，“我说什么你心里有数，不要逼我……” 　　他语气顿了顿，莫听云立刻便觉得一阵熟悉的气息向自己靠近，连同他暧昧的低语一起，“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敢动你？” 　　莫听云眨眨眼，违心地摇摇头，“……没有啊。” 　　宋唐脖子一侧，张口就咬住了她的耳尖，用齿尖轻轻地厮磨着，满意地看见她被自己刺激得脖子都缩了缩。 　　然后忍不住轻笑出声，“商量一下，我不闹你，你也别闹我，我们平平静静吃完这顿饭，晚上回去再说，怎么样？” 　　他都表现得这么明白了，莫听云敢说不么，当即连连点头应好，动作老实地替他换上周文秀准备的衬衫，裤子没换，反正就是意思意思么。 　　宋唐换好了衣服，没有在卧室里多停留，立刻就出去，留下莫听云自己在里面。 　　看他转身出门，她撇撇嘴，忍不住嘟囔道：“我看有些人就是得到了就不珍惜，嫌弃我人老珠黄了，哼哼。” 　　她话音刚落，宋唐的背影立刻就顿了一下，然后才响起一声“咔哒”的关门声。 　　他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在心里哼笑，等晚上回去了，他一定要看看到底哪里的珠黄了。 　　刚下楼，周文秀立刻朝他伸手，“衣服给我，你去吃午饭。” 　　宋唐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少儿不宜的想头，面上却乖顺得很，点头应了声好，说谢谢阿姨，然后就施施然地去厨房了。 　　中午他们回来得晚，家里就把庆祝他出院的团圆饭放在了晚上，只给他和莫听云留了鸡汤面和一些菜。 　　竟然还有两只螃蟹，他笑了一下，叹口气，可惜他手还是有些不方便，这次只好麻烦莫小云自己吃了。 　　莫听云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宽松的鹅黄色针织毛衣领口露出了小片锁骨的肌肤，铂金项链在她脖颈上闪着微微的光，白色的阔腿裤将她的腿修饰得格外笔直，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进来，大喇喇地往宋唐旁边一坐。 　　呀地惊呼一声，“今天中午还有螃蟹吃呐？” 　　说着看一眼宋唐，笑嘻嘻的，有些促狭，“你现在还不好吃海鲜哦，我帮你吃了吧？” 　　宋唐眨眨眼，神色相当淡定地点一下头，“可以，麻烦莫小云同学帮忙了。” 　　莫听云立刻被他逗笑了，眉眼弯成了月牙。 　　吃面的时候，莫听云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宋唐，问道：“医生有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工作？” 　　“还要再等等。”宋唐应了声，默默地接受了她的好意。 　　莫听云笑了一下，“其实这样也好，你就天天在家跟十月作伴，多观察观察它，说不定到时候能画出好几幅橘猫图，然后发到网上，十月就成了网红猫。” 　　“紧接着就可以给十月单独来一个账号，等它积累到一定的粉丝，就可以开始接各种猫粮猫砂猫玩具猫零食之类的广告，还能赚广告费，美滋滋。” 　　宋唐听了差点没被面条呛住，忍了半天才没咳嗽出来，要不然剧烈咳嗽之后，说不定伤口都要裂开。 　　“……你这想象力当什么医生，直接去运营自媒体不好吗？” 　　莫听云撇撇嘴，咬一口螃蟹腿，应得理直气壮：“做自媒体要自己交全额社保啊！” 　　那多不划算哦！ 　　宋唐：“……” 　　吃完午饭，又不想去午睡，也没别的事干，莫听云和宋唐两个待在客厅，一个嗑瓜子玩手机，一个逗三月转来转去。 　　莫听云不知道翻到什么，咦了声，然后把瓜子一放，捧着手机手指飞快地滑动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她停下动作，拍拍宋唐肩膀。 　　“哎，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 　　宋唐把注意力从三月那里收回来，扭头看她，“什么东西？” 　　莫听云清清嗓子：“咳咳——” 　　“是个老新闻了，标题叫做‘大学生精/子比拼多数不达标’，这个是申城人类精/子库邀请当地大学生免费体检搞的活动，按照浓度、活力、量、畸形率等指标进行评比，结果呢……我看看——”[1] 　　“哦哦，第一期pk综合实力最强的选手来自于人大，第二期……第二期没评出来，活力强的浓度没达标，浓度强的活力没达标，啧啧啧，哈哈哈——” 　　虽然已经是几个月前暑假时候的事了，但莫听云现在看到还是觉得很好笑。 　　宋唐满头黑线：“……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不觉得人家小男生很惨吗？” 　　“啊这……”轮到莫听云满头黑线了，“哪里惨啊，都是自己作的好吗！饮食不规律，熬夜，不爱运动，抽烟喝酒，哦还有纵欲，才会伤身又伤肾，导致这样的好吧！” 　　“又不是绝症，改了坏习惯就好了啊！” 　　她说得太振振有词了，宋唐愣了愣，半晌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是吧是吧！”莫听云用力一点头，然后有点嫌弃，“我跟你讲，这些大学生哦，去捐献精/子人家精/子库都不收的，质量太差了，五千块都不给他们，最多给五十一百！” 　　宋唐觉得这里又听不懂了，“……嗯？” 　　一看他就什么都不懂，莫听云嫌弃的对象立马就变成了他，下意识就啧了声。 　　刚想怼他，又及时地想起来这是自己人，她立马就收住了原先的想法，耐着性子解释道：“是这样的，想捐/精是要符合一定要求的，比如年龄在二十到四十周岁，大专以上学历，身高一米六五以上，近视低于六百度，无色盲色弱，无遗传性疾病，等等，符合这些要求，就可以向医院申请啦，然后呢，去医院做精/液分析，浓度啊存活率啊之类的指标都要达到一定的要求，比如存活率要大于百分之六十之类的，才允许捐献。”[2] 　　“如果检测没过关，你也就那个五十一百的辛苦费，检测合格了才开始正式流程，前后……我记得大概……要去十次吧，做完也要花差不多十个月左右的时间，然后会发给你五千块。” 　　宋唐这回听懂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么便宜？” 　　“啊不然呢，你以为会给你五万吗？”莫听云白他一眼，“小蝌蚪也没那么值钱好吧。” 　　宋唐靠在沙发背上，捂着自己肚子上的伤口，叹口气，“真是辛苦钱……捐了的精/子有什么用啊？” 　　“研究用啊，各种跟男性有关的项目吧，还有就是无法生育的家庭之类的。”莫听云回忆着自己知道的信息，“我记得应该是一个人的精/子最多供五个家庭使用，而且要遵循地理位置尽量远离的原则，不会说你在容城捐了还给容城的人用。” 　　宋唐想到了一个可能，哎了声，“那也就是说……故事里面的有情人终成兄妹姐弟这种可能性会出现咯？” 　　“因为用了同一个人的精子而这样的可能性，远远小于男人出轨乱搞生得太多导致的，放心吧。”莫听云实话实说。 　　宋唐又隔着衣服摸摸肚子上的纱布，好奇道：“那你们女性，有什么类似的项目吗？” 　　“没有！”莫听云一口否定，“我一辈子卵子就几百，你的小蝌蚪数以亿计，要你的那是劫富济贫，要我的就是雪上加霜，谁敢要我就跟他拼命！” 　　宋唐：“……”要是我要呢？ 　　▍作者有话说: 　　注： 　　[1].来源相关新闻，就是今年的事，感兴趣的可以网上搜搜。 　　[2].捐/精流程来源百度。 第九十八章 （捉虫） [VIP] 　　宋唐回家以后, 又休息了十天半个月，才终于又拿起画笔。 　　时间进入十二月中，隔几天天气预报就说有冷空气，温度越来越低, 寒风吹过玻璃会听见哐哐的声音。 　　屋子里早就开了地暖, 十月整只猫瘫在画室的地板上, 宋唐在画画, 他攒了一叠手稿, 今天画的是最后一张。 　　画好之后, 他将所有画稿叠在一起，整理好, 用装订麻绳装订成线装本，然后开始绘制封面。 　　莫听云下班回来, 开门时发出响声，十月立刻就爬起来冲出去，喵呜着扑到她脚边。 　　她弯腰抱起猫，揉揉它的脑壳，“你从画室出来的？爸爸是不是在家？” 　　说完伸着脖子喊人：“宋唐，宋唐！” 　　宋唐听见她的声音, 只好放下笔，起身走出画室，有点无奈的问道：“叫我什么事？” 　　莫听云笑嘻嘻地把猫放下，问他：“你几点回来的？”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宋唐应道，伸手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 挂到衣架上。 　　他最近几天开始回博物馆继续工作了, 原本姚津怕他没恢复好, 让他每天都只工作半天, 他自己倒觉得还能坚持，都是三点以后才走。 　　回来以后大多数时间也是待在画室里写写画画，莫听云打探过他到底在做什么，得到的答案是到时候就知道了，她索性不再问。 　　“晚上吃什么？”他问道，又提出建议，“外卖点两个菜，我回来的时候炖了排骨汤，应该够了吧？” 　　大冬天的，实在不想洗菜做饭。 　　莫听云要求也不多，点点头，“行啊，你看着点呗。” 　　等外卖的时候，宋唐想起来一件事，跟莫听云商量：“洛栖要走了，准备把她的猫送人养，问咱们要不要，你觉得呢？” 　　莫听云正拿逗猫棒逗十月呢，闻言一愣，“……要送人？” 　　宋唐点点头，“嗯，她有四五只猫，带不走，也问了师兄和嫂子他们愿不愿意收养，但是嫂子说养不了那么多只，要了两只布偶猫，一只美短被她经纪人带走，还有一只英长被她助理抱回去了，就剩一只暹罗。” 　　“……她自己一个人走么？”莫听云有些好奇。 　　宋唐耸耸肩，“也许吧，我没问。” 　　他只是被问到了，就转述给莫听云听听，看要不要多养一只猫。 　　不过他觉得，家里有十月一只就够了。 　　所以他很直接地道：“我不太想再养一只，这不是跟十月抢地盘么，它不高兴了怎么办？” 　　之前都不太在意十月的，结果这也没过多久，十月就已经在他这里混到有点地位了。 　　莫听云想了想，“那……抱给我妈养呢？听说暹罗挺黏人的，放家里陪老太太他们打麻将，是不是也可以？” 　　宋唐哦了声，“你要的话，过几天我就去接回来。” 　　真要接，他也不敢让洛栖把猫托运过来，最近总是听说宠物在托运过程中被憋死的事，不想有这个万一让原本开心的事变成悲剧。 　　莫听云点点头，“我现在就问问我妈。” 　　过了几天就是冬至，宋唐趁周末去了一趟京市，把猫接了回来，直接就送去了莫家。 　　莫听云问说洛栖要去哪儿，他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知道，洛栖谁也没告诉。 　　到了冬至那天，家家户户都吃汤圆和饺子的时候，娱乐新闻头条，就是洛栖独自现身机场的消息，照片里她孤身一人，推着大大的行李箱，看起来有几分凄凉。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管别人做什么，你来管管我行不行？” 　　宋唐说完，拍拍被子，催促道。 　　莫听云还在照镜子，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自己跟自己叹气，“哎，好像有皱纹了哇……明年、后年……大后年我就要三十岁了，马上就人老珠黄了呜呜呜……” 　　好熟悉的词，上次听还是出院回来的那天。 　　宋唐撇撇嘴，心里着急啊，干脆爬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大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抱起来，转身就扔大床上了。 　　“哎呀——” 　　莫听云都没来得及抱怨，他就已经跟着爬上来了，掀起她的衣服就亲了上去，“放心吧，人没老，珠也还是粉的。” 　　莫听云：“……”这个词不是给你搞黄用的！！！ 　　她的吐槽在心里一闪而过，飞快地让位给从身体深处蹿腾起来的强烈欢愉。 　　有些微的刺痛，更加刺激了她的神经，就像辣是痛觉但人吃辣就会觉得停不下来一样，这种事也是让人欲罢不能的。 　　更何况因为宋唐受伤休养，他们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快/感在脑海里慢慢累积增加，让莫听云想要大声地喊叫出来，可是她又觉得羞怯，于是只能用手背堵着自己的嘴唇，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唧声，眼尾一片通红，弥漫着水雾。 　　宋唐其实最喜欢看她这模样，明明忍不住，却偏要死忍，身体的反应比她的嘴要诚实许多，每次她这样，都会勾动他潜意识里名为“征服”的基因。 　　但今夜他却不满于此。 　　他匍匐在她身边，张口去咬她的耳垂，最终用嘴唇含住，诱哄似的低语：“怎么这模样，是不舒服么，不舒服记得说。” 　　莫听云被他刺激得脖子一缩，伸手去攀他的背，“那要是舒服呢？” 　　男人的声音顿时更加低哑，暧昧丛生，“舒服也可以说，我喜欢听。” 　　莫听云讷讷，没敢接话，只是喘气的声音越发急促了。 　　宋唐跪在床上，伸手握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扯，她整个人就到了他跟前，他笑着掰她的腿，“要过年了，得做新衣服，阿云，你先给我量量腰围。” 　　这人今天怎么这么多骚话，莫听云觉得自己早晚要被他骚死。 　　她嘟囔着抱怨：“你、你别说了……要做就快点……烦不烦……” 　　哦，这就急眼啦？宋唐忍不住笑起来，弯腰俯身去拱她的脖子，边亲边哄，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把莫听云哄得团团转。 　　一次以后宋唐还想再来一次，结果莫听云不干了，“我不要！你别想骗我了！” 　　“我怎么骗你了？你刚才不高兴？”宋唐捉着她的手，密密的吻落在她手腕内侧，嘴唇的温度灼烫。 　　莫听云红着眼睛，娇声娇气地给他讲道理，“这种事你要有节制晓得吧？我们有参考公式的，二十岁以后的男性，用你年龄的十位数乘9，二九一十八，你应该十天只做八次，多了不好，真的！” 　　宋唐听了满脸你骗我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你是瞎编的？有数据支持吗，哪篇论文？” 　　这个莫听云哪里说得出来，她也是网上看来的，这会儿拿来堵他的嘛。 　　顿时又讷讷起来，扁扁嘴，委屈兮兮地看着他。 　　宋唐见她拿不出证据，当即就笑了，又去亲她，“这种事难道不是因人而异的么，只要第二天没有不舒服就好了啊，对吧？” 　　“……你没有不舒服，可是我有啊！”莫听云回过神来，大声抗议，“我腿疼！腰也不舒服！” 　　她嚷嚷着，宋唐却已经不肯听了，卧室里的声音先是慢慢安静下去，旋即音律又起。 　　圣诞节恰好是周末，莫听云又很幸运地不用值班，于是干脆赖床，一直到上午十点才磨磨蹭蹭地起来，宋唐已经做好早饭在等她了。 　　十月的脖子上挂着一只红色的绒球，跑起来会轻轻地摇晃，宋唐刚给它拍完照，正在修图。 　　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吧唧一下亲在他脸上，“圣诞节快乐！” 　　“周末快乐。”比起圣诞节，宋唐觉得周末更值得庆祝，他伸手揉揉莫听云的头，“快吃早饭，你的礼物在画室里。” 　　莫听云搓搓手，“是你之前一直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的那个吗？” 　　宋唐笑笑，有点神秘，“待会儿你去看就知道了。” 　　他这态度完全激起了莫听云的好奇心，她连早饭都不吃了，起身就往画室跑。 　　一进去，就看见画室的地板上放着一个四四方方大概五十公分高的红色纸盒，盒子上绑着黑色的蝴蝶结。 　　她以为是什么彩妆礼盒之类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拆开，却发现里面装着的东西跟彩妆没有任何关系。 　　顿时就愣住了，“啊这……怎么是一袋子拼图啊？” 　　“宋唐，宋唐你快来！”她提高声音喊道，“圣诞节哎，你就送我拼图吗？啥意思啊，让我提高一下智力吗？” 　　宋唐双手抄在口袋里，慢吞吞地踱过来，有点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些都是给你打发时间玩的。” 　　“这是清院本的《十二月令图》中的一幅，叫《腊月赏雪》，农历十二月，大雪封山，冰河结冻，这个时候人们已经结束了一年的辛苦劳作，有很多的闲暇时间，他们会赏雪，踢毽子，蹴鞠，堆雪狮，溜冰等等。” 　　说着他从纸箱里拿起一本画册，翻给她看，指着画册里的人，给她解释那时候的古人腊月都有什么活动。 　　然后又拿起另一本画册递给她，“这也是给你玩的，喏，一本是我临的《十二月令图》，一本是填色书，你可以用我的颜料，对照着来填色，怎么样？” 　　填色书几年前很火的，莫听云也玩过，但都觉得没什么意思，等拿到宋唐的这本，忽然间便觉得有意思了，“这个有趣！看起来就很高级！” 　　宋唐忍不住失笑。 　　她又问：“是你买的么？可是……” 　　看着倒不像是买的。 　　宋唐摇摇头，“当然不是，我花了很久的。” 　　莫听云一愣，“……你每天在家画的，就是这个吗？” 　　“嗯……不全是。”宋唐笑着摸摸她的脸，“还给你画了一幅肖像。” 　　他走过去，掀开蒙着画板的画布，让莫听云看到画像里的人。 　　画的名字叫《阿云》，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一边是她穿着白大褂的知性温婉，另一边却是她穿着黑色晚礼裙的妩媚性感，莫听云都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穿过黑色的裙子。 　　她有点茫然，宋唐提醒道：“小白的成人礼晚宴。” 　　那天晚上她就是穿了一件小黑裙，宋唐现在想起，觉得她那晚真的是美得惊人。 　　当然，会有这种印象，肯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天他们度过了十分美妙的一夜，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莫听云被他提醒，立刻想起当时的事，红了脸，又忍不住抿着唇笑起来，羞涩到不敢和他正视，眼神四处乱飞。 　　宋唐弯腰过来，在她脸上浅浅印下一个吻，然后告诉她：“我今天还预定了中午的圣诞大餐，然后陪你逛商场？” 　　顿了顿，他无奈地笑笑，“我看购物网站宣传的彩妆礼盒护肤礼盒都太多了，也不知道你喜欢哪个，万一我买了你不喜欢，回头挂咸鱼上去了，我会难过的。” 　　所以我还是带着你去挑吧，你负责挑礼物，我负责刷卡，分工合作，效率肯定很高。 　　莫听云噗嗤一声笑出来，张开手臂踮起脚围上他的脖子，晃了晃，声音又甜又软，“那个不要也可以，我最喜欢画室里的这份礼物。” 　　“谢谢阿云。”宋唐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我尽我努力，给你多一点，所以你得都要。” 　　行叭，收礼物而已，她会！ 　　于是莫听云就兴致勃勃地去化了个很适合节日气氛的妆，跟着宋唐出门去吃大餐了，一路上心情十分美丽。 　　不过下午逛街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莫听云挑眼影的时候，相当犹豫，品牌出了圣诞节特别款，但她之前买的还没用完，一盒也不便宜，就想着要不就不买了吧。 　　结果宋唐在一旁，跟柜姐俩人一唱一和的，使劲劝她买，最后还是买了，宋唐付的钱。 　　离开专柜之后莫听云就有点后悔了，“那么贵呢，好多杯奶茶了，再说，买了新的，旧的又还没用完，怎么办？” 　　其实可以吞着，但莫听云觉得，新款的放着不用，又有点亏。 　　宋唐揽着她肩膀，笑道：“那你把旧的给我，我拿来写字，眼影这不就是涂眼睛上的颜料么。” 　　莫听云一愣，竟然觉得他说得挺对，但就是他这态度吧…… 　　她有点怀疑地打量他一眼，“……你是不是之前就看上我的眼影了？” 　　宋唐眨眨眼，“我只是想帮你解决问题，废物利用而已。” 　　莫听云：“……” 　　低情商：我想要你的眼影盘。 　　高情商：我想帮你解决问题，处理废品。 　　时间又往后推移了几天，到了元旦，元旦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刚好是周五，中午时莫听云正在办公室整理病历，忽然接到电话，说有人给她送蛋糕。 　　她愣了愣，“……谁送的啊？” 　　那边回答道：“一位姓宋的先生预定的。” 　　她便知道是宋唐了，连忙下楼去取，回来后打开一看，是她之前见过的他要送去答谢医生的那一款蛋糕。 　　当时她说她也想吃这个，他订的确是另一款阖家团圆的。 　　没想到会在今天送来办公室。 　　蛋糕上还有一张贺卡，写着：“祝莫医生和同事们，新年快乐。” 　　“啧啧啧，还特地要写你名字，很会玩浪漫嘛。”徐秋白搭着她肩膀，啧啧感叹。 　　杨丹站在莫听云另一边，哼哼两声，“我不酸，真的，我不酸。” 　　莫听云抿着嘴，连声说没有没有这是送给大家的，可是嘴角却翘得老高，眼睛里全是笑意。 　　因为这件事，晚上的时候宋唐再缠着她，她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思，由得他予取予求，说什么都肯做。 　　宋唐初时觉得奇怪，后来明白是自己做的事取悦她了，她这是投桃报李，顿时就胆大起来，竟然拉着莫听云跑去浴室胡闹了一通。 　　完事儿之后莫听云噘着嘴，嘟嘟囔囔的：“我觉得我好像亏大了……” 　　宋唐忍不住心虚，连忙小意地哄她睡了。 　　过了元旦，日子就过得更快了，时节进了腊月，月底就是年，在那之前，莫听云的生日到了。 　　她的生日很小，腊月二十六，小年都过了才到她的生日。 　　宋唐送的礼物就是那个玉佩，可以当毛衣链用，星月菩提和羊脂玉玉佩放在一起，无论配什么颜色的毛衣都很好看。 　　她美滋滋的挂着生日礼物和宋唐一起回去吃生日面，听周文秀说起过年的事。 　　“小宋要不要回安市看看你爷爷和爸爸？” 　　“今年不回了。”宋唐摇摇头，解释道，“我爸工地那边有了新发现，刚好是我爷爷的研究领域，他很早就过去那边了，他们跟考古队员一起在工地过年。” 　　周文秀感慨了一句真辛苦，然后开始给他们俩安排工作，去买最后还没买的几样年货。 　　城市里已经挂了灯笼，路过的商铺里放着拜年歌曲，到处都是元宵热闹，喜气洋洋，莫听云一路走，一路跟着哼： 　　“金风送喜来，紫荆花已开，二月大地春雷锣鼓敲起来……”[1] 　　“走过一个冬天 ，辛苦了这一年，捎上了心意敲敲门 ，送到了你身边……”[2] 　　“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3]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4] 　　都是耳熟能详的唱词，她唱着唱着，就拉着宋唐的手晃起来，小孩子一样雀跃。 　　宋唐也不觉得她闹腾或者幼稚，只让她小心点，别撞了人。 　　他很喜欢这样热闹，以及在这热闹里莫听云灵动非常的眉眼，这是他过去很多年梦寐以求的日子。 　　年过得很舒坦，莫听云跟同事换了年初一的班，连着年初二一块儿上的，后面休息的几天，她和宋唐开车，带着家里人去泡温泉，玩得不知道多开心。 　　可是刚过完年回去上班，邓主任就给她带来一个坏消息。 　　某个周一下午，邓主任从院办回来，还没进自己办公室就先来叫人了，“小莫，你跟我来一下，跟你说个事儿。” 　　莫听云也没多想，立刻就放下手头上的事跟过去了。 　　进了主任办公室，邓主任示意她：“坐吧。” 　　莫听云心里有点忐忑，坐椅子上，腰板挺得笔直，“……主任，啥事儿啊？” 　　“别紧张，不是坏事。”邓主任笑眯眯地，直截了当地道，“是这样，咱们科室有一个去京医大附属医院学习的名额，我想让你去，你觉得怎么样？” 　　京医大附属医院是一附院的老朋友了，除了儿科，其他科室送人去进修，十次起码有六次是去他们医院的。 　　莫听云一听就愣了，“……啊？这、这机会……给我啊？” 　　她心里并不很想去，面上便轻易的露出抗拒来，但邓主任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点点头，“比你资历老的都去进修过了，今年我们大概也有四五个同事要轮流去进修，也该轮到你了。” 　　莫听云抿抿唇，小声道：“……我可以先把机会给其他同事啊。” 　　邓主任笑笑，“老徐大概下半年会争取到一个项目，已经有点眉目了，你要是想参加这个项目搞点论文因子，我建议你最好这个月就去进修，回来以后刚好赶得上。” 　　莫听云一听，顿时犹豫，实在是本院对临床职工的要求略多，其中一条就是每年的科研成绩，你至少得在参加什么项目或者发几篇论文吧？ 　　你啥都没有，我也啥都没有，大家都没拿得出手的成绩，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直属教学医院？ 　　想到这个莫听云就有点泄气，她又试探了一下，发现就算没这个规定，主任也还是会让她去进修，干脆就不挣扎了。 　　晚上宋唐来接她下班，在妇产科楼外面的花圃边等她，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路灯下，长身玉立，温润如玉，她忽然间就开始舍不得。 　　一路小跑着过去，扑在他的怀里，搂着他脖子就呜呜地假哭起来。 　　宋唐拍拍她的背，温声问道：“怎么啦，今天受委屈了么？” 　　“宋唐，我就要离开你了！”她扭股糖一样在宋唐怀里扭了两下，然后放开他，踢了一下灯光下的影子，神情十分沮丧。 　　宋唐一愣，“……嗯？” 　　“我要去进修了。”她抬起头，表情委屈，眼睛里透着水光，“去半年呢，八月份才能回来！” 　　她嘟囔着控诉：“我不想去的，主任非叫我去！” 　　明知道主任是为她好，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进修机会给到她，她还不想要，真是不识好歹。 　　可就是觉得委屈，或者说不舍，她舍不得宋唐，也舍不得离开家。 　　宋唐听明白以后，沉默了许久，直到回到家都没有说话。 　　莫听云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自顾自地唉声叹气，然后打电话跟家里说这件事，周文秀让她认真学习和工作，“半年而已，也就一百八十天，很快就回来的了嘛，大不了我们去看你咯。” 　　好像也是，莫听云很快就被安慰到了，毕竟已经是事实，只能接受，不是吗？ 　　接下来几天莫听云忙着工作交接，特别是教学这一块，她认真地跟同事交接完了，忽然觉得这过去的半年多其实还是学到了很多东西的。 　　生活里，每个人都是在悄无声息地成长着。 　　还有两天就要走了，这天晚上，宋唐忽然间跟她说：“阿云，我们结婚吧。” 　　莫听云一愣，“……这么快吗？确定吗？” 　　听起来她没有排斥的意思，宋唐立刻伸手扭开灯，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身/下床，在莫听云的惊呼声里，从床头摸出一个盒子，然后跪在床上，伸手就要将她拉起来。 　　莫听云拼命往被子里缩，“我不要出去！你放开我，我就在被子里听你说！” 　　宋唐想了想，干脆又钻回了被子里，和她抱在一起。 　　“阿云，我们结婚，要不然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京市，我怕你被骗子勾搭跑了。” 　　莫听云立刻瞪过去，“……喂！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容易被骗的吗？！” 　　“防患于未然嘛。”宋唐抱着她，一边往她手指上套戒指，一边道，“反正我们早晚要结婚的，提前一点也可以。” 　　莫听云想想好像也是，现在不结，等她进修回来也差不多了。 　　于是点点头，第二天早上请了半天假，跑回家拿户口本，没过两个小时，就和宋唐两个人站在区民政局的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两个傻子一样对着笑起来。 　　“恭喜啊，宋先生。” 　　“同喜同喜，宋太太。” 　　宋唐捧着她的脸，亲亲她，笑着道：“其实还有一件事没告诉你，博物馆那副画，预计还有一个多月就能修复好，到时候我会去京市住一段时间，可以天天陪着你。” 　　莫听云：“……”靠，上当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注： 　　[1].歌曲《欢乐中国年》歌词. 　　[2].歌曲《拜新年》歌词. 　　[3].歌曲《恭喜发财》歌词. 　　[4].歌曲《恭喜恭喜》歌词. 　　碎碎念： 正文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