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 作者: 姜璟   文案:   没心没肺小骗子x孤僻纯情小奶狗   【1】   从小到大,每个人看童映澄的眼神都像看下水道里的臭虫。   江樾却和她完全相反,从出生之前就被期待,养尊处优,宛若高悬于天际的皎月。   于是她用尽心思想去染指这片纯白,直到彻底把他拉入和她一样的深渊。   分手那天,童映澄坐在车里,冷冷看着雨中赤红了眼的少年,心头极其畅快。   再次相见,一向冷清的男人将她压在身下,眼底一片阴霾,冷声质问:“姐姐这么玩我,开心吗?”   【2】   江樾第一次遇见童映澄,是在喧闹沸腾的街道,彼时她正对着一个抱头痛哭的男人又打又踹,力道极狠。风吹起她那被染成淡紫色的长发,侧脸精致妖冶,连皱眉的模样都耀眼生动。   第二次遇见童映澄,她却留着黑长直,穿着件浅蓝色圆领衬衫,素面朝天,乖得像是橱窗里安静的洋娃娃。   她对他百般讨好,眼底却没有一点真心。   江樾比任何人都知道,她只想玩玩而已,可他心甘情愿。   既已入了局,他有足够的耐心等那一只破碎的燕尾蝶堕入自己精心织好的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主角:童映澄,江樾 ┃ 配角:求收藏 ┃ 其它:双c双初恋   一句话简介:没心没肺小骗子x孤僻纯情小奶狗   立意:双向奔赴与救赎 第1章   童映澄找到郑泽尧的时候,他正抱着相机站在路口指示牌下,嘴里滔滔不绝。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杏粉色衬衫、下搭藏蓝色长裙、脚上踩着一双小白鞋的少女。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素面朝天,纯得像枝头上的栀子花。   活脱脱的,另一个谢沅。   童映澄冷笑了声,对着手机那头安慰了句:“别哭,我看到那混蛋了。”   挂断电话,把手机塞到包里,她大步流星,直直走向前边还在侃侃而谈的男人。   在大脑做出决策之前,童映澄的腿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高高抬起,一个用力,又狠又准踹向了郑泽尧的裆部。   她今天穿的,是一双12厘米的细跟单鞋。   鞋跟宛若尖锐的锥子,撞向男人身体的一刻,好像圆规刺向一张薄薄的纸一般。   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郑泽尧几乎是立刻就弹跳起来,顾不上形象,一边用手捂着那一处,一边嘴里“啊啊”痛叫出声。   而刚刚还眉开眼笑、面若桃花的少女,此刻也被眼前的一幕吓住,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来。   “姓郑的,这下舒服了吗?”   童映澄一开口,明明是清甜软糯的嗓音,却让郑泽尧的心瞬间凉了大半,头皮直发麻。   这女人,分明就是一个魔鬼。   没等他回答,童映澄已经揪住他的衣领,右腿往上屈起,用力往上一顶,完全不给郑泽尧反应过来的机会。   即使是一米八四、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在这种重击下也瞬间溃不成军。   他双腿瘫软,蹲在地上,抱着头痛苦哀嚎:“童映澄!你这个疯子!”   掏了掏耳朵,童映澄微微蹙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满是轻蔑,随即看向一旁手足无措的少女:   “你还不走?”   不过几秒的功夫,对方马上红了眼圈,嘴里喃喃道:“你、你怎么能随便打人?我要报警。”   “报警?”   眉目精致妖冶的女人抬起小而尖的下巴,微微掀眼,一颦一笑漫不经心,却又张扬恣意、勾魂夺魄。   “你现在就可以打110,或者我帮你?”   郑泽尧却是先一步开口,“别!小学妹,你千万别打电话。”   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女人殴打,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脸面的事。   童映澄收起笑,终于失去耐心,发了狠地往地上蹲着的男人身上用力踹去。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七嘴八舌对着她指指点点,然而童映澄压根就不在乎。   反正,就算闹到了曾家,也不会有人在意。   一个臭名昭著的私生女,他们甚至还巴不得她真闹出人命蹲局子去。   直到谢沅的电话又打来,童映澄终于停手,而地上的男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得很,哪还有之前骗小姑娘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我处理完了,马上回去。”她换了一副表情,像一只慵懒的猫,连声音也柔上几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谢沅还带着哭腔,抽抽搭搭抹眼泪,断断续续说了想吃的几样小吃。   童映澄一一记下,往小吃街的方向去。   郑泽尧和谢沅在一起也才不到三个月,他就开始管不住下半身蠢蠢欲动勾搭起小学妹。   想到谢沅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童映澄心里就直冒火,只恨自己刚才没有多踹那个王八蛋一脚。   她嘴里骂着,身后的脚步不疾不徐,她走那人跟着走,她一停,对方也跟着停下。   这种事情童映澄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   童心苒生得好看,作为她的女儿,童映澄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巴掌脸上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多一分则俗,少一分则淡。   尤其是她的眼睛,瞳仁是很浅的褐色,清澈水亮,眼尾微微下垂,弧度很圆,看起来有种楚楚可怜的无辜感。   只是这一头浅紫色的长发太过耀眼张扬,加上她总爱涂着鲜艳的红唇,硬生生遮住了面相上带来的清纯。   在拐角处停下,童映澄不耐烦地转身质问:“还想跟到什么时候?”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抬眼时,她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清冷的眸里。   这一双凤眼生得极其漂亮,眼皮单薄,瞳仁是纯粹的黑,不惨任何杂质。   他的眼神没有半点温度,如同千年玄冰一般的冷。   仿佛望上一眼,她也会瞬间结成冰。   少年很高,即使童映澄还踩着高跟鞋,也只能够到对方的下颌处。   视线往下,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被风撑得肥大。如果她没记错,这附近唯一一所学校——江平市三中,校服就是这个款式。   他垂下的手臂线条清瘦有力,连凸起的青筋都莫名的好看。   童映澄的目光在他收紧的拳头停留了下,随即又抬头冲他笑,明眸皓齿,在日光下有些晃眼。   “怎么,毛都没长齐也学人家玩尾随?”   回应她的,是少年沉默阴沉的目光。   路过的车子带起一阵风,吹开垂落在他冷白额角的黑发,少年的眉眼间仍是波澜不惊。   三中作为市里排名第一的中学,历年来出过不少高考状元,不像童映澄就读过的七中那样风气不良,她倒是很少接触这种脑袋聪明的男生,一时也觉得有些新鲜。   这人的皮肤可真让她嫉妒,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耳垂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唇很薄,唇色嫣红,微微抿着,无端叫她移不开眼。   生得倒真是好看,就是气质太过于冷,连下颌也绷得紧紧的,给人一种永远无法靠近的疏离感。   很明显的,与她不是同一路人。   就在童映澄肆无忌惮打量他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嗓音却是和长相并不符合的嘶哑:   “耳环掉了,”少年摊开手心,顿了顿,“你的。”   视线里,他的腕骨锋利清晰,手指修长,指节分明。   而此刻,那枚浅蓝色的、不规则设计的天然石耳环,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手掌。   童映澄怔住,下意识摸了下右边的耳朵,她的耳环果然不见了。   那是谢沅去年旅游回来送她的礼物,童映澄几乎每天都戴着。   “……谢谢。”   原来,这人是捡到她的耳环才跟上来的。   在对方清澈的眸光中,她顿时有几分不自在。   这也不能怪她误会,谁让这家伙一路上都闷不吭声的……   她腹诽着,朝他伸出了手。   拿回耳环的一瞬,童映澄的指腹触碰到他的手心,干燥而凉,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奇怪,时值盛夏,天气燥热,许多男生都是满身大汗,可他却像漂浮在河面上的薄冰,有种古怪的冷。   鬼使神差的,童映澄又看了他一眼。   可少年却已经干脆利落地转了身,没有多余的话,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童映澄有些错愕,他已经大步走远,只留给她一个孤傲挺直的背影。   似乎跟了她这么久,真的只是为了送还这一枚耳环。   她低下头,再一次将那枚耳环戴上,无意识勾了勾唇。   三中的学生,果然不一样。   这是童映澄第一次见他,那时候于她而言,面前只不过是一个长得有些过分好看的少年。   *   她从没有想过两人还会有第二次的相遇,然而上帝似乎总喜欢开玩笑,时隔半年后,童映澄又一次见到了他。   曾家老爷子过八十大寿,一大早老宅门前就停满了各式豪车,那些人摆着一副精心完美的笑说尽好话,其乐融融。   在这样的场合,童映澄总觉得孤独。   她是没有资格上桌的,在曾家这样的名门大户,一个私生女若是出现在众人面前,只会让曾家人觉得颜面尽失。   当年曾家大儿子曾子峰一夜风流,十个月后,小城镇出生的穷苦女学生童心苒生下童映澄。消息传到曾家老爷子耳里,他怒不可遏,转头就安排曾子峰和林家的掌上明珠林茉定下亲事。   两年后,林茉生下小千金。只是生产时落下了病根,此后的十几年,肚皮里再也没有半点动静。   慢慢的,曾家老爷子也松了口,同意童心苒带着童映澄踏进曾家大门。   童映澄因此摇身一变,从在梧桐巷被人人欺侮的小野种一跃成为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   想到母亲,童映澄眼神微黯,不再看前厅来往的达官贵人,转身往后院走。   院子东面种了棵银杏树,说是有上百年了,树干高大挺拔,到了秋天满地都是金灿灿。   以往童映澄心情不好的时候,总喜欢在树下找个舒服的姿势躺上一会。   今天也是如此,可当她逐渐走近那棵银杏树,才发现树底下还有其他人。   正对着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纤细的少女,穿着浅蓝色的印花连衣裙,肤色很白,在日光下有些透明。   那是她名义上的妹妹,也是曾家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曾桐。   此刻,这位曾家的掌上明珠一扫平日里矜贵清冷的模样,小脸写满了讨好与崇拜,正在对着一个少年叽叽喳喳。   从小被曾老爷子放在心尖上,曾桐可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只差没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面对众人,她一向姿态高傲,哪曾有过如此卑微的时候?   童映澄突然就起了兴趣,能让曾桐这么低三下四的,究竟是怎样的男生?   她才扫过去一眼,瞬间就愣住了。   视线里,少年的侧脸棱角分明,从额头到下颌,每一寸线条都精致流畅,挑不出一丝瑕疵。   树木的枝叶在他脸上罩下很浅的一层阴影,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鼻子高而挺,弧度几近完美。   连鼻子都长得好看的男人,自然丑不到哪里去。   嘴角有些兴味地勾起,童映澄将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手指无意识摸了摸下巴。   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对方似乎是发现了她的窥探,侧头朝着她这一方向看了过来。   那是一双漆黑、阴冷的眸,瞳仁里透着无法消散的薄凉与沉郁。   只是一眼,就让她遍体生冷,像是被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她的心颤了颤。   电光火石间,童映澄终于将这一张脸记了起来。   是他。   那个之前捡到她耳环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   这本是相差2岁的姐弟恋,地名、行业相关情节均是虚设,请勿考究~   日更,感兴趣的宝子可以戳一下收藏~   最后,谢谢收看呀~ 第2章   晚饭过后,童映澄在母亲嘴里得知了他的名字——江樾,江平市首富家的公子。   据说一个月前才结束高考,还没放榜京州大学招生办就把电话打到江家了。高考成绩一出来,江家更是差点被踏破门槛。   省理科状元这一头衔落到了江樾头上,算得上是光宗耀祖的事。江樾的父亲江斌大张旗鼓摆了宴席,第一次把儿子领到外人面前。   也是这天,江平市富二代的圈子里大多数人才知道有江樾这一号人物。   江平的圈子也就这么点大,与童映澄同一辈的,多是些骄奢淫逸、附庸风雅的俗人,整日里变着花样吃喝玩乐,脑袋空空,而像江樾这样的,实属难得。   不过童心苒提起江樾,却不是因为他傲人的分数。   听说,曾桐自从两年前在三中偶然见了江樾一面后,就一直念念不忘,为此还求了老爷子托关系帮她办理转学进了三中。   可惜的是,曾桐那常年吊车尾的成绩,即使老爷子塞了不少钱,学校那边也不同意她转入江樾所在的零班,只让她进了个普通班。   因此,整个高中期间,曾桐都没能和江樾发生任何故事。   直到上个月在江家的宴席上,两个人又碰上了。仗着两家长辈这段时间在生意上有不少往来,曾桐开始天天往江家跑。更是为了江樾,连原先准备去英国留学的计划也改变了,一心一意要跟着他去京州。   但就她高考那点分数,想进京州大学,以曾家的人脉怕还是有些悬,为此,老爷子这阵子没少花钱找人打点。   “一转眼,我家澄澄都长成大姑娘了。”   童心苒轻轻地为女儿顺着头发,眸中隐有泪光,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也不会哭,接生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那时候多害怕……”   擦拭了眼泪,她半是叮嘱,半是恳求:   “只要你好好的,对妈妈来说就是好日子。澄澄,你答应我,别总是去招惹他们。”   作为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一直遭受曾家上上下下的白眼,童心苒何尝不难过?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忍气吞声不打紧,只盼望童映澄能够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妈,我——”   童映澄还没说完,就被童心苒打断,“妈妈唯一的心愿,就是帮你找个好人家。”   一听到这个话题,童映澄就开始头疼,“妈,我才多大呀?再说了,我可不想离开你。”   “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曾桐可比你机灵多了,江家家大业大,等嫁过去了,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童心苒是穷人出身,也没什么见识,自从跟了曾子峰以后就像是被圈养的金丝雀,能接收到的讯息都是曾子峰想让她接收到的。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就是她的天,只有嫁得好,才算是圆满。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她一向看不惯曾子峰的处事方式,更是痛恨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不光彩的血液。   然而出身无法选择,她也不愿与母亲争辩。   “知道啦知道啦!”童映澄撇了撇嘴,嘀咕道:“她想嫁到江家,做梦吧,”   今天看江樾那副模样,明显对曾桐的示好没有半点感觉。   一语成谶,没过几天,老宅里的佣人私底下纷纷议论起来,说是曾桐小姐在自己的成人礼后满心欢喜向江樾表白,却被对方冷言冷语拒绝了。   这下好了,曾桐茶饭不思,把自个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肯见,急得老爷子愁眉不展,又犯了旧疾。   于是这段时间整个曾家的气氛都有些怪异,童映澄每回接到母亲的电话,那头都是刻意压低了声音。   曾桐不痛快,自然更是看童心苒处处不顺眼,没少给这位二夫人使绊子。   母亲是逆来顺受惯了,童映澄却是个暴脾气,看不得亲人受半点委屈。可她提了不下千次,童心苒就是不肯答应搬离曾家。   “等你嫁个好人家,妈妈也就有了依靠……”   每一回,母亲都是用同样的话语搪塞她。童映澄想不明白,自己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成为母亲的依靠,非得等她找到个好男人才行?   心下有气,童映澄更是不情愿踏进曾家。   她还是搬回了梧桐街,和谢沅住在一块。这个暑假两个女孩每天在超市做促销员,到了晚上就在夜市摆了个小摊位,只卖些女孩子家喜欢的饰品,两个月下来也攒了不少钱。   曾子峰打到她卡里的那些钱,童映澄分文未动。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姓童,做那个父不详的野孩子。   *   转眼就到了八月中旬,童映澄难得回了一趟曾家大宅。   一进院子就撞见了曾桐,她今日穿了件绿色真丝吊带裙,腰肢纤细,走起路来犹如弱柳扶风。   两个人的视线刚撞上,曾桐的眼底掠过一丝轻蔑,很快移了开。   姐妹俩向来是看不惯对方,童映澄也没放在心上,自顾自往别墅的西面走,童心苒住在最里侧的房间,那儿最是清净,平时少有人去。   还没进门,童映澄就听见屋里传来陶瓷杯撞落木质地板的清脆声响。   “出去!”   女人的嗓音藏着压抑着的怒气与惊慌,让童映澄心中一紧,慌忙冲了进去。   “妈——”   撞入眼帘的,除了披头散发的母亲,还有一个男人,是童映澄再熟悉不过、也最恨之入骨的人——林灿杰。   他是林茉的堂弟,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无赖。   童映澄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14岁的时候,那会她还住在梧桐街。   有天她刚放学回家,推开门却发现屋里一片狼藉,母亲眼眶泛红,支支吾吾。后来她才知道,是林灿杰带了一伙小流氓上了她家,还企图对童心苒不轨。   此后童家就再也没有平静过,林灿杰隔三差五上门来骚扰她的母亲,还找到她的学校去。   如果不是这个混蛋,或许她们母女现在还能在梧桐街那个家过着平淡开心的日子。   看见这个人,童映澄骨子里压抑了许久的怒火和恨意终于爆发,往梳妆台扫了一眼,她快速抓起一只竖棱花瓶,朝着面前贼眉鼠眼的男人身上砸了过去。   林灿杰侧身躲了开,玻璃瓶顷刻间被摔得粉碎。   他阴阳怪气地笑了声,“哟,小澄终于舍得回来了。”   “妈,我的钢管放哪了?”   见母亲不答话,童映澄干脆自己翻找起来,看到她这模样,林灿杰终于也有些慌了。   “你们母女俩难得见面,我这个当舅舅的就不打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想走,那头童映澄却已经在床底下找到了一根40厘米长的钢管。   “澄澄,别胡闹了!”   童心苒想拦,可童映澄早就起身,提着钢管往门外走:   “我说过了,别来惹我们。”   她一而再、再而三给这些人机会,可他们却一次又一次践踏她们的尊严。   “臭丫头,我警告你,”林灿杰梗着脖子,“我可是你的长辈,你再这么闹下去,小心我——”   “小心什么?”   童映澄冷笑了声,“你是想说要断了我的经济来源?还是要把我和我妈扫地出门?告诉你,姑奶奶求之不得!”   她早就忍受不了这表面光鲜、背地里乌烟瘴气的一家人,事到如今,童映澄也不介意和他们撕破脸。闹大了才好,到时候索性带着母亲搬出去,和他们一刀两断。   “是吗?”   一声清脆的女声在她背后响起,曾桐拍了拍手,语气满是嘲讽,“那你就赶紧带着你那不要脸的妈,滚出我们家,别再死皮赖脸了。”   听见曾桐的声音,童心苒擦了擦眼泪,赶紧把身上的衣服整理了下:   “桐桐你别跟姐姐计较,她就是嘴直心快。”   曾桐勾了勾唇,看向童映澄的眸中写满挑衅,“姐姐?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一旁的林灿杰仿佛找到了救星,腰杆挺直,“如果不是我姐心肠好,你们母女这会还不知道在哪吃苦。”   是,外人看来,林茉的确大度,同意童心苒带着女儿进门。但这些年来,林灿杰明里暗里对童心苒的欺侮,哪一桩不是林茉默许的?   童映澄只觉得可笑,她恨透了自己身上流淌着的不光彩的血液,也一直拼了命地想脱离曾家。   可林茉是怎么说的?   童映澄又一次想起当初无意间听到的,林茉对几位阔太太说,她的婚姻不幸福全是拜童心苒所赐。这一辈子,她都不会让童心苒离开曾家。   “慢慢折磨她们母女,才有趣,不是吗?”   想到那个女人说这些话的神情,童映澄胃中一阵翻腾,“再有一次,你敢踏进这扇门,我会杀了你。”   她扔下钢管,直直盯着林灿杰的眼睛,“我说到做到。”   “贱人!”   看到自己的舅舅被童映澄指着鼻子,曾桐也来了气,“你跟你妈一个样,都是不要脸的贱人!”   几乎是下意识,童映澄便狠狠抬手给了曾桐一巴掌。   下一秒,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清晰的指印。   “你打我?”   不只是曾桐,连林灿杰都愣住了,毕竟曾桐长到18岁,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她,就是曾老爷子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舍得动这个小孙女一根手指头。   “童映澄,你完了!”   曾桐捂着脸难以置信,气冲冲撂下这样一句,转身就跑去和曾老爷子告状了。   惹恼了曾桐,就等于是把曾老爷子也得罪了。   不出她的意料,童映澄又被父亲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末了,他丢下冷冷一句:   “到祠堂跪着去。”   她麻木地起身往曾家祖祠的方向去,身后传来曾子峰的怒吼声:“一个女人家头发染得乱七八糟,像什么样子!”   童映澄很是平静,说是父亲,可曾子峰向来懒得管她,这些年来父女间说过的话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半路上,她再一次碰见了曾桐。   “江樾,你什么时候出发呀?咱们买同一班飞机好不好?”   少女拿着手机,语气小心翼翼,全然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模样。   擦身而过的一瞬,童映澄的心底突然间冒出个阴暗的想法来。   她是私生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低人一等,一路遭受了无数的白眼和羞辱。   而曾桐和江樾呢?   他们是被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不知人间疾苦。   凭什么呢?   想到江樾那张俊美又淡漠的脸,童映澄低头轻声笑了出来。   那个寡淡又沉闷的家伙,一看就是个雏,兴许连女生的手都没摸过。   这种纯情如白纸的小男生,无论是哪个女生,都很难忍住不往上涂个几笔。   更何况,他是曾桐喜欢的人,想到这,童映澄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些许。   她本来就生得妖冶,这么一笑,狐狸眼水光潋滟,加上两腮绯红,风情万种,一时竟把路过的佣人们都看呆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9 00:00:00~2021-06-10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圆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曾子峰让她跪上一天,但童映澄可不傻,装模作样进了祖祠,转了一圈,她又偷偷溜了出来。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谢沅正抱着薯片在沙发上追着近来很火的一部韩剧,目不转睛,听见门被扭开的动静也不舍得分出一个眼神。   “又看这种东西。”   童映澄放下包,在沙发上坐下。她至今仍是弄不明白,为什么谢沅谈了这么多次失败的恋爱,还是对爱情充满向往和期待。   两人自幼一起长大,谢沅家在梧桐街的另一头,父亲是个退伍军人,年轻时伤了半条腿成了跛子,开了家修车铺勉强维持生计。   母亲在她五岁那年就跟着外头的男人跑了,父亲又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因此,谢沅没事总爱往童家跑,还认了童心苒作干妈。   一个是没爹的孩子,一个是没娘的孩子,童映澄和谢沅打小建立了坚固的友情,从来没吵过架。   谢沅性格柔弱,小的时候没少被梧桐街上的孩子们欺负,每一次童映澄都像是护崽的母鸡一般,提着砖头去找那些人,即使有时候寡不敌众,会被揍得鼻青脸肿。   长大了,童映澄仍是谢沅的护花使者,每一回谢沅被渣男欺负,她都会第一时间找上那些男人帮谢沅出气。   “你这回真得听我的,别看这种洗脑女人的肥皂剧了。”   童映澄喝了口水,“就说上回那个姓郑的,我早说过他不靠谱吧?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谢沅把最后一点薯片倒进嘴里,还不忘舔了舔手指头,“澄澄,你的想法太极端啦。”   也许是因为父亲的缘故,童映澄对男性充满了敌意,虽然长了一副好相貌,可到了20岁,也没有真正春心萌动过。   “说真的,你该打开心扉,去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谢沅真诚地建议道:“其实男女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它也可以很美好,可以让人为了它付出一切。”   童映澄嘴角扯了扯,“付出一切?你花了两个月工资给那个贱男人买了相机,他倒好,拿着它去拍小学妹,这就是你想要的爱情?”   “……死去的人我们就别提他了。”谢沅有些尴尬,慌忙换了个话题,“你今天见着干妈了?”   想起今天的事情,童映澄心里窝火,只是这件事告诉了谢沅也只是徒增烦恼,她便闭口不谈,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想追个弟弟。”   “等等!”   谢沅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果然很疼,所以这不是梦。   ““弟弟?”   “是啊,一个——”   童映澄顿了顿,脑海中又一次浮现江樾那副寡淡冷清的模样,她勾起嘴角,“就,唐僧肉,你知道吧?”   谢沅追问,“长得好不好看?多大了?”   没等童映澄回答,她又自顾自说道:“你的眼光我信得过,不过你确定人家成年了?”   “……”童映澄无奈,“我又不是禽兽。”   谢沅点头,她这副模样的确不是禽兽,非要说的话,也只能是妖女。就是不知道,被这妖女看上的,是哪个唐僧弟弟了。   无论对方是怎样的人,谢沅都觉得,他一定会被童映澄吃得死死的。   *   找了个周末,童映澄去理发店把发色染回了自然黑,又把原先中分的刘海剪得齐平,气质一下子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错,早该这样了,我的澄澄多好看呀!”   童心苒对女儿的新发型赞不绝口,也没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   “妈,江家来人了吗?”   今天曾子峰在家里设宴,江平市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料想江樾应该也会跟着他的父亲一同前来。   听童映澄问起江家,童心苒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回答了,“江老板和他的孩子一早都过来了。”   得到了回复,童映澄起身,“妈,我想上阁楼找几本书。”   今日林茉和曾桐应该是在前厅陪着曾子峰应酬,想到这,童心苒放下心来,点头道:“去吧。”   童映澄从母亲那儿出来,却没有去阁楼,而是绕到东边的院子,果不其然又撞见了曾桐,还有正被她纠缠着的江樾。   少年的后背挺直,白色T恤下凸起的骨骼都莫名好看,冷白的一截脖颈有些晃眼,最简单的黑色休闲裤被他穿得像是高定一般。   啧,别的不说,曾桐看男人的眼光倒是比谢沅那笨丫头好多了。   心里有了主意,童映澄慢吞吞朝着那两人走了过去。   她本就是早有预谋,今天特意借了谢沅的衣服,上身是件浅蓝色的圆领衬衫,下边搭了条浅灰色的百褶裙,还精心准备了半透的白色小腿袜。   再加上这一头及腰的乌黑秀发,衬得肤色净白,看着清纯又乖巧。   算好了距离和时间,在快要靠近江樾的一瞬,她佯装无意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整个人对着少年的后背摔了下去。   “啊——”   随着这一声,原本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曾桐也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最看不上的童映澄已经扑在江樾身上。   “童映澄!你这个贱——”   侮辱性的话语刚说到一半,撞见江樾清澈的眼睛,曾桐慌忙来了个急刹车,“你看不见人吗?”   童映澄摸了摸鼻子,她没想到少年背上的骨头这么硬,撞得她生疼,眼眶泛红,倒是不需要刻意酝酿情绪,就有了些楚楚可怜的意味了。   “对不起……”   这会江樾也转过身来,她稍抬起眼,直勾勾盯着他看,语气糯糯的,含了点委屈巴巴:   “我光顾着看手机了,没注意到你。”   少年掀起眼皮,在看到她的一瞬,眸中掠过一丝波澜。   然而下一秒,他便移开眼,客气而疏离:“没事。”   “童映澄,你怎么回事?”   见童映澄一反常态,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扮出一副瘦弱的姿态,曾桐气急,咬了咬下唇:“你赶紧走!”   若换做平日,她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童映澄,可今天江樾在,无论如何,她都得忍下这口气,维持住自己温柔端庄的形象。   当然,这里边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即使曾桐不愿意承认——童映澄的长相实在太妖,能把男人勾得全无理智。   按林茉的话来说,这种女人就是天生的祸水,是害人精。   曾桐追了江樾这么久,对方对她的态度还是不冷不热,叫她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万一他看上了童映澄,就糟了。   可童映澄哪里是这么好打发的,在曾桐的怒视下,她依旧旁若无人,亲昵地扯了下江樾的衣角:   “你就是江樾吧?”   她捂着嘴,眼睫低垂,看起来似乎很是羞涩:“我常听大家提起你,听说你拿了今年的航天器创新设计大赛全国一等奖?”   少年那双漆黑的眼闪过一瞬的诧异,快得无法捕捉,他低着头,神色仍是淡漠:   “……嗯。”   这个比赛不能为高考加分,因此学校那边并没有怎么宣传,他获奖的事,就连江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即使江樾反应冷淡,童映澄也没有不悦,笑眼弯弯朝他递过手机,“我一直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呢,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吧?”   谁都知道,江樾向来不爱交际,就连曾桐,缠了对方两年多了,最后也只能厚着脸皮从江叔叔那里才拿到一个手机号。   仅此而已。   让曾桐跌破眼镜的是,短暂的沉默过后,江樾竟然从兜里拿出了手机,神色如常,却是乖乖扫了童映澄的二维码。   全程被无视的她终于忍无可忍,“姓童的,你少打他的主意!”   看着微信上新的朋友那里出现了一个空白头像,童映澄嘴角噙着笑,快速点了通过验证。   “那,”她仰头看着面前高她一头的少年,眸光像是初生小鹿一般无辜,“下次再聊,江樾弟弟。”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他的微信,本以为还要磨上许久,现在看来,她先前准备的那些手段是一个也用不上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童映澄也没有再留下来的意义。   追男人这种事情本就是过犹不及,她收好手机,很快就转身离开,丝毫没有半点留恋。   童映澄一走,气绿了一张脸的曾桐终于回过神来,“江樾,你怎么——”   她本来是要指责抱怨的,可随即想到母亲说过的,男人都不喜欢跋扈善妒的女人。   硬生生将那些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曾桐柔声细语说道:“她那个人脑子很奇怪的,你下回别搭理她了。”   江樾仍是望着刚才少女离开的方向,眸光晦暗不明,听见这话,他不着痕迹地蹙起眉头。   “她,”少年垂下眼,顿了顿,似乎只是无意间问起,“是什么人?”   女人天性的直觉让曾桐意识到不妙,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江樾第一次主动向自己问话,却是打听另一个人。   她心下觉得酸涩委屈,又是嫉妒又是怨恨:“一个野种而已,跟着她妈赖在我家,烦都烦死。” 第4章   轻而易举就让曾桐不痛快,于是童映澄这一天的心情都分外美妙,晚上和谢沅去夜市的路上,都不忘哼着小曲。   谢沅好奇,“看来是有进展了?”   童映澄将折叠展示架摆好,随口说道:“一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我会搞不定吗?”   倒也不是她盲目自信,从小到大,整条梧桐街上带把的生物,哪一个不是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虽然都是使用的暴力手段。   在小板凳上坐下,两个女生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盯着过往的人群闲聊着。   江平的夜比白天热闹许多,河东区是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河西边人更多些,穿着白色背心脚踩人字拖的大爷们坐在桥头抽着烟说着过往的辉煌,一身花花绿绿的大妈们三三两两往广场那边去,调皮的孩童时不时跑过她们的摊位前,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童映澄喜欢这里的烟火气息,只是坐在这里,头脑放空,便是难得的惬意。   低头看了眼手机,这会才过八点,往常她们都会摆摊到十一点多才回去。   没有顾客,童映澄索性打开微信看了起来。   班级群里一天到晚聊得火热,每一回点开都是999+的信息提示,正好有人又@了她。   【系花,你又上表白墙了。】   下意识眉心微皱,童映澄看都不看,就退出了聊天框,迅速点了删除。   她读的是京州传媒大学,无论是整个学校还是在她们系,都是美女云集,童映澄自觉自己算不上多特别。   可偏偏就有个怪胎男盯上她了,从大一军训开始,这个男生一路偷拍她,用尽各种方式对她表白。   最开始,童映澄还好声好气拒绝,但谁也没想到,对方性格是那样偏执,不仅没有体面地离开她的生活,反而更加无孔不入。   跟着她上大课、尾随她回宿舍、饭堂故意坐在她对面……更可怕的是,这个男生似乎有妄想症,面对童映澄的严词拒绝,他仍是一边玩着跟踪,一边在校内网大肆表白,编造了两人已经情投意合、甜甜蜜蜜的动态。   童映澄忍无可忍,找了个机会揍了他一顿,本以为这家伙总该老实了,谁知道他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得更疯狂了。   闹到现在,整个学校谁都知道大二新闻学专业的系花童映澄和她那个狂热追求者。   想到这个人,童映澄就觉得头疼,打也打不走,报警吧,人警察又说这只是正常的追求行为,顶多是关他一两天。   她不自觉攥紧拳头,心想着迟早要把那猪头打到再也不敢来骚扰自己。   退出微信前,视线扫过屏幕最下那一行,是一个空白的头像,id也很简单,是一个句号。   点进聊天框很干净,只有最上方的一条——   【我是江樾。】   童映澄一下来了兴趣,打开他的朋友圈。   和他本人沉默寡言的性格一样,江樾的朋友圈,动态寥寥无几,看着很是无趣。   她撇了撇嘴,翻到了最底下,也没看到一条原创,再看他转发的那些,什么黄土地质灾害相关科学研究问题探讨、集群航天器网络发展现状……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童映澄退了出来,“真没劲。”   她白天那句自己对航天器感兴趣的话原本就是昧着良心瞎说的。   古人常言: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追男人也是如此,所以她才提前到三中官网上查看了一下优秀毕业生的履历。   说起来,江樾这家伙也不是空有好皮相,昨晚上童映澄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查看他的获奖经历,满满一整页,可以说各种全国性的竞赛金奖他都拿到手软,最后她只记住了个航天器,也算是歪打正着。   要怎么追他呢?   童映澄托着下巴,琢磨着下一步行动计划。   对付这种从小就被众星捧月长大的男生,太含蓄肯定不行。   可若是太主动了,以他那沉闷的性子,一定会心生反感。   思来想去,她决定还是先把人约出来,制造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组织了下语言,童映澄还专门在和谢沅的聊天记录里偷了几个卖萌的表情包,这才给江樾发了过去:   【弟弟,明天晚上有空吗?】   【期待.jpg】   【打滚.gif】   发完以后,童映澄看了一遍屏幕上那粉粉嫩嫩的猫咪表情,自己都忍不住恶寒了。   把手机放回包里,她不再想这件事情。这会街上人越来越多,她抬头照顾着来往的女孩们,摆出弧度满分的笑容介绍着新进的耳环和项链。   男人嘛都是消遣,还是挣钱要紧。   *   这一天的生意不错,她们一直待到了十二点多才收摊。   回到家洗完澡,童映澄才想起还没来得及看江樾的回复。   没打开微信前,她是自信满满的。   为了给江樾一个满分的初次印象,她今天刻意打扮成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清纯风,心想江樾这年纪的男孩一定吃这套。   没曾想等童映澄打开微信,对话框里竟然只有冷冰冰的一个“?”,时间是在她发完消息过后的一分钟。   她怔住,难得生出几分微妙的挫败感来。   以她对男人的有限了解来看,江樾不应该不上钩的。   童映澄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思索起来,他这个问号,究竟是什么含义?   要说拒绝,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亦或者直接说没空。   可江樾没有。   既然没有直接的拒绝,这是不是就代表,她还有机会?   想到这,童映澄回复道:【我想约你看电影。】   发完她就放下手机,在阳台晾完衣服回来,才发现江樾这个时间居然还没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了自己的消息。   【有事。】   还真是惜字如金,童映澄瞪着手机屏幕。   毕竟是人生第一次约异性看电影,她盯着那两个字很久,终于摁熄屏幕,咬着下唇低声骂了一句:   “王八蛋。”   月光透过透明玻璃照在光滑的木质地板,童映澄抱着膝盖坐下,屋子里没有开灯,只有一地惨白。   少女仰头望着皎洁的圆月,妩媚的一双狐狸眼水雾弥漫,她慢慢把自己埋进臂弯,像是受了伤的小兽一般。   外人看来,童映澄坚强、嚣张又跋扈,就算是15岁那年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胸12椎体压缩性骨折,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曾经有朋友笑称,她童映澄就是刀枪不入的钢铁女战士,不会被任何人打倒。   他们都错了,这世界上哪有真的不掉泪的人,她只是用一层厚厚的伪装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碰触自己的伤口。   江樾和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生活在光明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这样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烦恼了吧?   可她呢?   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臭虫,人人鄙夷,人人都要踩上一脚,没有任何尊严。   童映澄觉得自己病了,病得厉害。   她想,凭什么他们可以那么快活呢?   江樾越是高高在上、单纯无害,她就越是想把他拉下来,直到他彻底堕入和自己一样痛苦的深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0 00:00:00~2021-06-13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圆月、江抒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抒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假期就要结束,童映澄格外珍惜仅剩的那点能和母亲谢沅见面的日子,也就暂时把江樾忘在脑后了。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月底。   从江平市去京州市,坐最快的那趟火车也要16小时,像曾桐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自然是选择乘坐飞机。   童映澄本来也想买机票的,但一想到一张机票足够她从江平到京州来回两趟,心里又舍不得了。   谢沅说她傻,曾子峰又不缺钱,她何必这么抠抠搜搜的,把自己活得那么累。   那会童映澄正往ATM里存钱,听见谢沅的话,她嗤了声,不知道是对谢沅还是对自己说:   “我只剩这一点骨气了。”   即使被领回了曾家,过上人人艳羡、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她仍在外面打了好几份工,一点一点往卡里存钱。   如果可以更快长大就好了,她多想带着母亲远远离开江平,重新开始她们平静的生活。   回家收拾完行李,童映澄背了个方方正正的黑色书包,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了袋准备在车上吃的面包和水果,和谢沅从梧桐街出来。   “就送到这吧。”   夜色降临,晚风褪去了些许热度,马路边上飘着汽车尾气和烧烤摊上烤串的香气。   每当这时候,她总觉得挪不动步。   谢沅仍是坚持,“不,我就要送你到车站,我想看着你进站。”   要不是腾不出手,童映澄真想拿手指弹这傻丫头的脑门,“就你这样,回来的时候又得被那些司机痛宰了。”   火车站那边的出租车司机向来不打表,漫天要价,谢沅又是个软脾气,没少被当成冤大头。   “我就想再多看你几眼嘛!”谢沅嘟着嘴,“你这一走,咱们又得大半年见不着了。”   看见叫的车来了,童映澄张开手抱了谢沅一下,嘱咐道:“空的时候多去看看我妈,有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别自己瞎琢磨。”   这一下谢沅瞬间就红了眼,看她这副模样,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童映澄赶紧催促她:   “行了行了,快回去,你爱看的那个什么剧快开始了。”   车子开动,看着谢沅的身影逐渐缩小,直到变成一个小点,童映澄的心突然就变得空荡荡的。   她不喜欢离别的场面。   她总会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母亲和谢沅会不会受欺负。   每一回离开江平,童映澄都会低落上一个星期。   然而这次却有点不一样,她取完纸质票,刚过完安检,进了候车大厅抬眼就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人来人往,耳边是标准流利的检票提示音,童映澄却是第一时间就被他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不只是她,大厅里来来去去的雌性生物,目光都在那人身上打转。   少年穿的是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白衣黑裤,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圈冷白的锁骨,清朗又干净。   可那张脸又实在过于突出,乌黑的额发垂落至眉梢,遮住了冷峻的眉眼,却遮不住凌厉又精致的挺鼻和薄唇,颌角锋利流畅,任谁都要忍不住多看上几眼。   谁能想到江平市首富家的公子,竟然也会出现在这呢?   童映澄微微掀唇,突然就觉得未来的16个小时,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她拖着行李箱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停下,装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江樾!你也来坐火车吗?”   听见她这语气略有些夸张的声音,少年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时间似乎是被按下暂停键,周围仍是喧闹,他却没有半点反应。   就在童映澄差一点以为这家伙是不是聋了,打算再次开口时,才看见他缓慢抬起头来。   不得不说,江樾的眼睛是她见过的男生中最好看的。   眼皮褶子很浅,瞳仁乌黑,折射出点点亮光,湿漉漉的。   他的身上存在着矛盾的两种气质,眸光深冷,透着阴郁和狠戾,有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威慑力。   就像是,高山巅上神态坚定、尾巴纵向卷曲的一匹狼。   但苍白到有些病态的肤色、清瘦挺拔的身形,又让他有种易碎玻璃般的脆弱感,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虽然不情愿,但童映澄还是得承认,她有一瞬间被江樾这张脸蛊惑到。   视线在空中撞上,他仍是沉默不语。   将手上提着的袋子放到座椅,她顺势坐到了行李箱上。   想着要坐漫长时间的硬座,今日童映澄穿得比较随意,宽松的白色男士t恤搭配浅灰色棉麻短裤,若不是鸭舌帽下那头柔顺的长发,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清爽干净的少年。   她这一坐,正对着江樾,一双修长笔直的腿白得晃眼,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江樾,你坐的是哪一班呀?”   她故意将身体前倾,胸前的美好曲线若隐若现,随着她的靠近,带着梅子酸甜的香气和故作的娇声嗲气一同洒落在他的额前。   果不其然,江樾眉心跳动了下,身体往后仰,面对她卷翘睫毛下琥珀色的圆瞳,视线躲闪。   无路可走,被她困在了这一方狭小的空间。   “……”   败下阵来,江樾垂着眼,乖乖答话:“D5176。”   暗哑的、像是刚进入变声期的声线,让童映澄突然有种自己正在欺负他的错觉。   “好巧!”   她晃了晃手上的纸质车票,尾音上扬,“我也坐这一班。”   今天从江平到京州只剩下最后一班车,她早就猜到了答案,却还是明知故问。   童映澄唯一猜不透的,是江樾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富家少爷心血来潮体验生活?亦或者是为了躲避她那个爱胡搅蛮缠的妹妹曾桐?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她的视线从上往下,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如果没猜错的话,江樾身上那件真丝衬衫,应该是高奢品牌YZ前不久在时装周亮相的走秀款,价格五位数。   先不说这简约的设计值不值这些钱,童映澄只知道,这种昂贵的面料特别容易起皱。   江大少爷穿着它来坐过夜的火车,明天下车的时候衣服肯定皱成抹布了。   还有他脚上这双鞋子,童映澄皱眉想了一会,终于记了起来,这一款球鞋是全球限量,一发售就被疯抢,谢沅最近的小墙头还在ins上吐槽有钱也买不到这鞋。   也难怪,江斌这位商业奇才白手起家,打拼了半辈子创下的江氏企业,以后都是要给江樾这个独生子接管的,他吃的用的,自然都得是最好的。   她和江樾之间,隔着的是这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阶层。   遥不可及。   可她偏生就是不信邪。   狐狸眼闪过一丝狡黠,童映澄直起身,将那顶鸭舌帽取下,身体再一次往前,发丝跟随她的动作垂落,擦过他线条流畅的手臂。   “弟弟——”少女就这样直勾勾地,用眼神去追逐着少年,让他无处闪躲。   “你好像很怕我?”   四目相对,江樾抿着唇,双眼暗沉沉,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这样近的距离,童映澄能闻到江樾身上好闻的气息,那是雪松、橡木苔挟着橙花的香气,清冽又温柔,闻着让人有些上瘾。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嗓音比刚刚还要哑上几分:   “……不怕。”   没想过他会这样一本正经的回答,童映澄怔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樾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寡淡沉闷,只是耳后至脖颈一带的肌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染成了浅浅的粉。   童映澄勾了勾唇,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将手臂移了开,微微收紧了拳头。   果真是雏,经不起一点撩。   她无所谓地笑了声,终于坐正,从袋子里拿了盒果汁,有一下没一下咬着吸管。   *   终于轮到他们检票,童映澄紧紧跟在江樾身后。   他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很小的拉杆箱,不像童映澄这样大包小包的。   过了检票口以后,他们被人群冲散开。   上楼梯的时候,有两个热心的男生上前来想帮童映澄提行李。   她眯着眼,很快找到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少年。   伸手指了指,童映澄压低声音说道:“我男朋友在那呢。”   两个男生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心下鄙夷,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这男的倒好,自顾自走在前面,也不知道帮她拿点东西。   江樾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路人心中已经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渣男,他走到楼梯中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往后看了一眼。   童映澄就站在离他还有十来级台阶的地方,仰着头看他,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甜甜冲着他笑:   “弟弟,我手好酸。”   夜里风变得有些大,吹起他的衣角,逆着光,少年的半张脸都融入在暗夜里,让她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直到他一步一步往下,朝着她走了过来,那张脸终于变得清晰。   矜贵又清冷。   橘色的光线在他黑色的发丝上流淌,发梢尾端被烧红,亮晶晶的。   有一瞬间,童映澄很想踮起脚伸手去揉一揉,然后彻底把它弄乱。   江樾没有开口,垂着眼睫,挽起袖子,轻而易举将她的行李箱提了起来。   他往上走,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垂在身侧的手臂肌肉贲张,苍白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有种说不清的美感。   童映澄踩着他的影子一级一级往上,鬼使神差的,她打开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巧合的是,他们的座位都在第七号车厢。   火车里的味道有些难闻,加上人多,童映澄一上去干呕了几下,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踮起脚看见江樾在过道上挤着,似乎是,在找她的座位?   她费劲地挤了过去,扯了扯他的衣角,指甲不经意间刮过他后背上的肌肤。   干燥的、带着一点温度,有些硬。   江樾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   童映澄推着他往前,“后边还有人呢,别愣着。”   找到江樾座位的时候,火车正好开动。   看见一旁的女生正踩到座椅上,使出了吃奶的劲涨红了脸想把行李箱放到上边,童映澄捅了捅江樾的手肘。   “你个子高,帮忙把这两个抬上去。”   两人相处也不过十来分钟,江樾似乎已经习惯被她这样使唤,听到这一声,他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少年只是看着清瘦,力气却比童映澄想象中的大得多。他轻轻抬手,先将她的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随后才去帮旁边那个女孩。   “谢谢你,你们人真好……”   女孩的脸上仍有红晕,时不时偷偷看着江樾的侧脸,又观察着童映澄的表情,猜测这两人的关系。   一个深沉清冷,一个妖娆绝艳,如同水与火碰撞,却又莫名登对。   会是情侣吗? 第6章   江樾的座位靠着窗,旁边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看起来也是大学生。   童映澄没有回去自己的座位,她的手搭在座椅靠背上,妩媚的大眼眨了眨,表情有些不谙世事的无辜:   “小哥哥,我能跟你换个座位嘛?”   对方显然是被她这一笑迷昏了头,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只是楞楞地看着她。   童映澄又说道:“我弟弟第一次坐火车,我没买到一起的座位,麻烦你啦。”   她把车票递到男生面前,对方后知后觉站了起来,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着点了点头:   “小事情,没问题!”   他提着袋子往后边走,童映澄却没有第一时间就坐下。   她转过头,江樾已经洗完了手往这边走来。   刚才她对着那人笑的模样,想来他全看到了。   不知为什么,童映澄总觉得,这一刻,少年淡漠的眉眼间似乎藏了些微的不悦。   再看他那绷得紧紧的下颌,写满了生人勿近。   没有多想,她又一次冲他笑:   “弟弟,我想坐这里。”   染了酒红色指甲的纤细手指轻飘飘指向靠窗的那个座位,不等他点头,童映澄自顾自坐下,不忘提醒他:   “我跟他换好了,你坐这边。”   江樾定定地盯着她,两秒以后,才收回视线,在她身旁坐下。   此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数人上了车就开始闭眼休息,车厢里只剩下孩子哭闹的声音。   童映澄睡不着,就这样望着车窗外万家灯火的城市夜景,大脑放空,什么也不想。   身旁的人后脑勺靠着椅背,合着眼,唇色很淡,看着有些干燥。   前边座位上的小男孩停止了哭闹,忽然转过身,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他们看。   觉察到他的视线,童映澄看了过来,冲他做了个鬼脸。   果不其然,小男孩被吓了一跳,赶紧缩了回去。   她正得意,却意外地撞上了江樾探究的视线。   他微微掀眸,乌黑的瞳仁里染上了几点暗淡的光,嘴角微微扬起。   意外的,她居然在江樾脸上看到一种说不清的温柔。   他是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   童映澄下意识躲开,转念又想,她怕什么?   于是,她又抬起下巴,像只好战的公鸡,气定神闲地看向江樾。   可惜的是,这会他又闭上眼了。   他似乎是真的很疲惫,童映澄可以清楚看到,在他眼下那一片乌青。   不过,这家伙的睫毛未免太长了些,比许多女人的还要好看,黑而密,安静垂落,像一把小扇子。   还有他这鼻梁,又高又挺,每一寸都恰到好处。   就是这苍白的肤色,让他看起来总有种病弱感。   童映澄皱了皱眉,她总觉得,男孩子应该像杨宁宁她哥哥那样,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性格阳光爽朗。   江樾无论是从长相还是性格,都太冷了些。   火车出省以后,外边不再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而是变成绵延的群山,黑压压一片,看得并不真切。   她终于有些困了,不知不觉合上眼皮睡了过去。   一路颠簸,童映澄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是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压抑得让她心口绞痛,喘不上气。   倏地睁开眼,口干舌燥,她下意识拿起面前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后仰头往嘴里灌。   意识逐渐清醒,才看清车窗外天光大亮,轨道两旁树木疯长,满眼绿意盎然。   坐了一晚上,身上骨头有些酸疼,童映澄想去洗手间洗把脸,就不得不先把江樾叫醒。   手才刚碰上他的肩膀,少年一下掀开眼皮,看向她的一瞬,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冷,如同锐利的冰。   下一秒,他便反应过来,起身给她让出了空隙。   倒是不用她开口,童映澄莫名想笑,她总觉得,江樾能听见自己的心声。   她站了起来,侧身擦过他的胸膛,不经意间,发丝勾到他衬衣上的纽扣。   乌黑的发落在白色的丝质布料上,形成极具鲜明的对比。   几道细密的深色线条将白布割裂,像极了破坏,有种香艳的暧昧感。   她能感觉到少年的身躯在这一刻陡然变得僵硬,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童映澄慢吞吞将头发解了开,似是无意抬眼,用视线缓慢去描绘他的唇线,像只偷腥的猫。   他的唇有些薄,形状很好看,让她有种想亲吻他的冲动。   脑海里才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江樾冷冷望她,单手按住她的肩膀,迅速和她拉开了距离。   避如蛇蝎。   一瞬间,童映澄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   她笑,不以为意地走了出来,将头发松松散散扎到一起,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冷水扑到脸上,理智回笼。   看着镜子里那张脸,有些睡眠不足的憔悴。童映澄皱着眉,在兜里摸到一根口红,旋开来,是艳丽的正红。   她的唇形生得很美,涂上颜色后,这个优点再一次放大,让人再也无法忽视。   正要离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她又用指腹沾了点唇上的红,往两颊上随意点了点。   眉如远山含黛,秋瞳翦水,脸红似春桃,她一路走过来,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江樾还在原地站着,侧着头望向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回,童映澄没有再戏弄他,安静地坐回原位。   肚子叫了几声,她打开桌上的购物袋,刚撕开面包的包装,才后知后觉想了起来。   昨天她还没来得及把袋子打开,自然也没把里边的矿泉水拿出来。   所以刚才她喝下的那瓶水,是江樾的?   眼角抽了抽,童映澄不相信地把袋子里几瓶水的标签都看了看,再一次确定,她果然是拿错了。   她买的,是一块钱一瓶的水。而桌上被打开的那瓶,售价人民币60元。   万恶的资本主义啊……   童映澄心都在滴血,却不得不挤出笑来,“不好意思,刚睡醒没留意,拿错了。”   她打开手机,“我把钱转你。”   江樾没说话,也许是本来就不善言辞,也许是不想与她交谈。   火车上信号很差,童映澄拿着手机晃了好半天,才成功将钱转了过去。   她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回复谢沅发过来的消息。车窗外太阳逐渐变得猛烈,光线刺人眼。   谢沅应该是刚睡醒,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消息一条又一条接连往上跳,童映澄边看边笑,突然间才想起一件事来——他们上车这么久,她好像还没听见江樾说过一句话。   这性格也太闷了,要不是冲着这张脸,童映澄怀疑压根就不会有女人喜欢上他。   想到这,她微微侧眼,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江樾的耳根泛红,额上沁出薄薄一层汗,黑发濡湿,更衬得肤色净白。   侧脸线条清逸,的确有让曾桐神魂颠倒的资本。   想起曾桐,童映澄嘴角的笑瞬间凝固,打开朋友圈,她将昨夜里拍下的那张照片发了出去,文案意味不明——   【我的。】   不知道说的是她那个被谢沅贴满玉桂狗贴纸的行李箱,还是提着行李箱的少年。   童映澄和曾桐水火不容,好友列表里自然没有对方,不过她相信,不用多久,这张江樾的背影照片就会被传到曾桐那儿。   发完动态,她的心情才好了些。   随手拿了个焦糖味的布丁,童映澄摊开手掌伸到江樾眼前。   “……”   他不接,眼睫颤动了下。   童映澄难得的耐心,没有收回手,仍然固执地托着那颗布丁。   两个人都不开口,气氛有些古怪。   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江樾拿出手机,刚看了一眼,下一秒便干脆关了机。   童映澄只瞥见屏幕上模糊的两个字,猜不出对面是谁。   “快点,我手酸了。”   她有些恶趣味,“弟弟,你怎么这样?”   尾音被她拖得很长,声音很嗲,落在江樾耳畔。   是明目张胆的勾引。   他的耳朵果然更红了,乖乖拿起童映澄手心那颗布丁,嗓音哑而沉:   “……谢谢。”   对手举起白旗,童映澄心情颇好,原来江樾的弱点就在他的耳朵。   似乎是怕她再搭话,少年从兜里拿出白色的耳机线,插上手机戴上,又安静地闭眼休息了。   一开始,童映澄以为江樾是真睡着了,可当乘务员过来收拾垃圾,顺手要把他们桌上那被她喝得一滴不剩的矿泉水瓶子拿走,他却马上睁开眼拦住对方的动作。   余光中,童映澄看见江樾把那塑料瓶装进了背包侧边的网兜。   不就一个破瓶子,看把他宝贝的。   童映澄没多想,谢沅也有这习惯,她喜欢收集各种饮料瓶,清洗干净后在家里摆了一整面墙,美其名曰环保。   谢沅是水瓶座,大概这星座的人都有点神经兮兮,会不会江樾也是?   她在心里揣测着,而江樾又一次闭上眼了。   童映澄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终于确定少年这回是真的睡着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列车乘务员推着餐车来卖盒饭,童映澄买了两份。   白米饭上盖着红烧肉和土豆丝,油裹着肉,土豆丝没怎么放盐,味道很淡。   吃完了自己那份,拿湿纸巾擦了擦嘴,她摘下江樾右耳边的耳机。   少年掀开眼皮,视线轻飘飘落在她脸上,也许是没睡醒,眉眼间的凌厉感褪了几分。   她语气很平,仿佛两个人是相熟老友一般,“吃点东西,还有几个小时才能到。”   这家伙从昨夜里就没吃过东西,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娇贵,童映澄看他这白得有些透明的脸色,暗自担心他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谢——”   江樾刚一开口,就被她用手指堵住。   指腹下触感柔软,还有些湿润。   少年心脏骤跌,目光幽凉从她面上掠过。   童映澄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帮他拆了筷子,又把盒饭打开,推了过去:“你是只会说谢谢吗?”   江樾不答话,垂下浓密的长睫,面上浮了几分病态的红潮。   似乎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在看到米饭上浓稠的酱汁时,他的眉心隐约跳动了下。   肚子又一次抗议,他终于妥协,皱着眉把肉和菜拨到一旁,吃了几口米饭。   童映澄突然有种小时候打包了剩饭,去巷子口喂流浪狗的感觉。   那只狗叫小白,听说是大户人家走丢的,刚到梧桐街的时候毛色发亮,特别招人喜欢,因此一开始有不少人争抢着想把它带回家。   可惜的是,小白看着可爱,脾气却是意外的暴躁难搞,见着人就龇牙咧嘴,还把另一条流浪狗小黄的尾巴也咬断了,久而久之,再也没人敢去招惹它。   说起来也奇怪,小白偏偏就喜欢童映澄,愿意跟她亲近,也只肯吃童映澄喂的吃食。   后来童映澄被接回曾家,曾子峰不让养狗,她只能每天偷着回去找小白。再后来,某天小白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她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童映澄觉得,现在的江樾和她喜欢的小白,莫名其妙就重合上了。   她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果然是病得越发厉害。   作者有话说:   水瓶座风评被害…   江樾弟弟究竟是什么星座捏!不如让我们来有奖竞猜!(如果没人参与就当我没说哈哈哈) 第7章   到达终点站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   童映澄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江樾跟在她的身后,脚步不疾不徐。   室友杨宁宁是本地人,前几天就说好了,今天她跟她哥哥杨岸开着车过来接童映澄。   刚走出出站口,热情的出租车司机就包了上来,童映澄频频摇头拒绝,挤出人群。   再一回头,江樾孤零零站在人堆里,被一帮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围着,看起来很是无措。   看来江大少爷,这还是第一回 自己出远门呐。   她突然就想笑,将手抬起朝他挥动,对上他的视线,她又举起手机晃了晃,喊了一声:“记得看微信。”   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喧闹声中,也不知道江樾能不能听见。   杨宁宁的电话打了过来,童映澄转身接起,再抬眼时,已经看见站在一辆宝蓝色的玛莎拉蒂前身穿姜黄色吊带裙的好友。   杨岸快步上前,一边伸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一边给童映澄递过来一杯冰奶茶。   “澄澄,好久不见。”   “辛苦杨岸哥啦。”   知道他这是又被杨宁宁威逼利诱来做苦力,童映澄也不客气,把行李交给了对方,朝着不远处的好友跑了过去。   然而也许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跟着自己,像是淬了冰的利刃一般。   刚坐上车,杨宁宁就开始了夺命三连问:“你朋友圈那男的是谁啊?”   “他也是江平人?”   “有没有正脸照片啊?赶紧发给我看看。”   童映澄猛吸了一口奶茶,身上的热度稍降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就一弟弟,江平的,没有。”   杨宁宁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什么弟弟?我才不信,你别跟我来这套。”   杨岸转动方向盘,插了一句:“澄澄又不像你,一天到晚只想着谈恋爱。”   两个人又开始斗起嘴,童映澄已经习惯了这兄妹俩的相处模式,一边笑着一边给母亲打电话:   “妈,我到啦。”   电话里,童心苒不厌其烦叮嘱了几遍,要她在学校里多交朋友,平时少熬夜少喝冷饮。   “知道啦,您也多注意身体。”说完这句,童映澄正准备挂断电话,却听母亲突然问了一句:   “澄澄,你是不是——”童心苒压低声音,像是害怕被谁听见,“你跟江家那孩子,是怎么一回事?”   “小桐今天早上才知道江樾也坐的火车,在家闹了一整天了……”   事情果然和童映澄猜的差不多,江樾谎称自己坐的是明天那班飞机,实际上昨天就悄悄出发,难怪曾桐从别人那辗转看到童映澄的朋友圈后,气得在家摔碎了一整套茶具。   童心苒欲言又止,“澄澄,你还是别跟那孩子走得太近……”   “妈,我跟他就是偶然碰到的,你别担心了。”   安抚完母亲,童映澄有些幸灾乐祸地打开曾桐的微博主页,果然看到她今天更新的十几条伤感的动态。   被江樾那家伙摆了一道,换做是她童映澄,也会气得吃不下饭,更别提曾桐这种没受过挫折的大小姐。   童映澄笑得没心没肺,她这会觉得,江樾这闷葫芦,有时候也挺有意思的。   新学期开始,她的生活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宿舍、教室、饭堂三点一线,周末跑遍整个城市去做兼职。   偶尔有学姐介绍,让她去主持一些小型商业晚会,酬劳给得很高,跑一趟就能收获大半个月的生活费。   接不到这种活的时候,她就去当礼仪模特,穿着旗袍在人家新开业的店门口站上一天,也能挣一些钱。   大四的课程很少,系里有些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在外边找到了实习工作,多是靠着家里的关系,在报社或是电台打打杂,为的就是将来个人简历能好看些。   杨宁宁的家里人都在电视台工作,早就为她规划好了,她却不喜欢,于是私底下又把这个进电视台实习的机会让给了童映澄。   带他们这批实习生的人叫凌姐,个子不高却很有气势,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有的圆滑剔透。   凌姐派给实习生的任务不多,只偶尔让他们剪辑几个视频,或是写些简单的文案。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学习工作之余,童映澄也会在微信里逗一逗江樾。   她懒得挖空心思去想话题,干脆就在网上复制了一些情歌歌词,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动,直接就给他发了过去。   比如吴青峰的【当你看我的瞬间,我甘愿搁浅。】   再比如陈粒的【你是我三十九度的风,风一样的梦。】   对此,江樾的回复永远都是一串长长的省略号。   童映澄有时候会想,对于她的“骚扰”行径,江樾到底是什么感觉?   乐在其中,亦或者烦不胜烦?   换做是别人,也许早就置之不理,或者把她拉黑。   但江樾每一次都会回复她,童映澄又觉得捉摸不透了。   谢沅知道了这事后,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抄歌词表白这种事也太老土了,哪有这么追人的!”   “我这不是太忙了吗……”童映澄揉了揉鼻子,“我这周末就去泡他。”   谢沅有一点还是说对了,追男人要是光靠聊微信,那可就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意义,想把江樾弄到手,还是得找机会见面。   挂断电话后,童映澄立马给江樾发过去消息:   【周六我去找你,不见不散。】   这一回她学聪明了,对付江樾这种闷葫芦,直截了当抛出邀约,可比扭扭捏捏打探他有没有空有用多了。   但是今天江樾没有秒回,一直到了童映澄洗漱完准备上床的时候,才收到他的回复:   【嗯。】   嗯?   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这家伙还真是,多说一个字会死吗?   她皱着眉,又腹诽了几句,抱着手机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   周六是个晴天,童映澄起了个大早,画完眉毛想涂上口红时,手指在半空滞住,转而拿起了透明唇蜜。   衣服是问杨宁宁借的,时下女孩们最流行的水手服,浓绀和米白的配色看起来十分清新,刚一穿上,其他几个室友直呼可爱,纷纷掏出手机准备下单。   童映澄还是第一回 这么穿,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她又特意扎了个双马尾。   这一身装扮让她在地铁里收获了不少注目礼,还有个秃头大叔偷偷拿手机要偷拍她,闪光灯忘了关,童映澄发现后,恶狠狠地瞪了过去。   到了京州大学门口,她给江樾打了语音电话。   “快点出来,我在你们学校东南门。”   凶巴巴说完话,童映澄才反应过来,她又忘记电话那头不是杨宁宁,而是她费尽心思准备追求的对象。   糟糕,又把控制说话语气和音量这回事给忘了。   好在江樾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嗓音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隔了几秒,语气很平:   “我马上过去。”   有段时间没听见他的声音了,童映澄这会隔着手机,总觉得少年的声线比之前多了几分清朗。   像是从灰败瓦片上慢慢滑落的雨滴,带着潮湿的水汽,还挺好听的。   她一时怔住,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不着急,你慢慢来。”   挂断电话前,童映澄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很低的一句——   “等我。”   她没有等太久,刚看完一篇新闻报道,便听到面前有脚步声停下。   少年个子很高,一靠近就给她遮下一片阴影。   “来啦。”   童映澄抬眼冲他笑,江樾应该是一路跑着过来的,黑发被汗濡湿,冷白的一张脸难得有了几分血色。   他穿的一身黑,上身的T恤是最近很火的某个潮牌,logo是夸张的荧光色。   童映澄以前觉得这牌子的设计有些花,看着流里流气。但今天这么一看,她又觉得,江樾穿这衣服,有种莫名的乖。   见着她的第一眼,江樾的神情略过一丝不自然。   他的视线只匆匆扫过童映澄饱满水亮的唇,便迅速移了开。   “……你有什么事?”   说这话时,江樾也不敢看她,垂在身侧的手看起来很不自在,像是完全不知道该往哪放。   童映澄眼珠转了转,电光火石间想起杨宁宁昨晚上在寝室朗诵的土味情话:   “我失眠了,睡不好。”   少年垂眸看她,表情闪过些许的迷茫。   她伸手去扯他的衣角,说起谎来丝毫不眨眼,“被子太轻了,压不住我想你的心。所以——”   童映澄踮起脚,趁江樾愣住的一刻,伸手在他头发上揉了揉,像是在摸小狗。   “我就来找你啦。”   看着少年一头黑发被她的手指搅得乱七八糟,她心满意足,一手插进他的臂弯,很是自然地挽着他。   “走呀,弟弟。”   她扭头目光直视他,带了些讨好和期待的意味,“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吧。”   作者有话说:   胡说八道.澄and老实巴交.樾 第8章   被她挽着手臂拽着往前,江樾显然很不适应。   童映澄一抬头就看到他红得快滴血的耳朵,奇怪的是,对于她的占便宜行径,江樾并没有反抗。   他们一路往学校里边走,俊男靓女,好不登对,路过的学生都不由得好奇地瞥上那么一两眼。   “江樾,你最近都在做什么?”   她再一次用这种甜到发腻的嗓音,少年狼狈地把头别过另一边,声音淡淡:   “……上课。”   童映澄被噎住,拼命忍住想对着他后脑勺来一拳的冲动,继续娇声嗲气问他:“除了上课呢?”   “看书、打球。”   她仰着头有些不满,却看到少年的侧脸已经染上红晕,下颌仍是绷得很紧。   很明显的,故作冷漠。   童映澄轻笑了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抬手在他耳边扇风,“这么热吗?要不然我们去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   她这话显然把江樾震住了,那张淡漠的脸出现了短暂的裂缝,而后,他急急地甩开童映澄的手。   “……”   在原地停下,童映澄看着被晾在半空的手臂,又好气又好笑。   她说错什么了?   难道是那句“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把这纯情弟弟吓到了?   忍着笑,童映澄又追了上去,手指轻轻拽他的衣角:   “我是看你被太阳晒的,想说找个地方坐坐。”   她的语气里藏着一丝揶揄,“你想哪儿去了?”   江樾停下脚步,低头直直地望着她。   那双好看的凤眼无波无澜,无论是羞涩还是其他的情绪,童映澄都没有找到。   他这样认真地看她的时候,没有一般男生见到她该有的那种惊艳,居然像是在看书架上没有任何生命的工具书一般。   “……你想做什么?”   他开口,嗓音低沉,像是夜里无声无息从屋檐下滴落的雨。   童映澄对上他的目光,笑得眉眼弯弯,“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回江樾没有躲开,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重复了刚才那句:“你想做什么?”   她不说话,江樾安静地站着,两个人陷入了僵持。   最后是童映澄打破了沉默,她往前一步,鼻尖蹭到少年坚实的胸膛。   比她想象中的硬,撞得鼻子有些疼。   “你还不明白吗?”   淡粉色的圆润指甲轻轻刮过他的下颌,带来一阵阵的颤栗,江樾的喉结滚了滚,像是很不舒服。   下一秒,他忍无可忍,一把拽住童映澄作乱的那只手,五指圈住她纤细的一节手腕。   少年的力气很大,只是这么一会,就将她勒出了红痕,可童映澄半点也不在意,似乎一点也不疼。   她笑得很得意,全无半点认真,缓缓吐出一句:“我想跟你玩啊,弟弟。”   最后两个字,被她念得极其暧昧缱绻,换做是别的男生,难免也要脸红心跳。   江樾果然像被电触了一般,立刻松开对她的桎梏,沉声拒绝:“我不想。”   说完,少年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身后是有恶狼在追赶。   不想?   童映澄微微蹙眉,心想,这可由不得他了。   她主导的猫鼠游戏,江樾作为猎物,哪来的资格喊停?   童映澄一言不发地跟在江樾身后,两人走了一大段路,最后到了篮球场。   她刚一出现,一个投完球的男生一眼就看到了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眼神示意同伴往他们这边看。   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童映澄不以为意,绞尽脑汁想跟江樾搭话,却见他径自往场上去。   有个穿红色篮球服的男生跑上来和江樾击了个掌,随即对着不远处的童映澄挤眉弄眼,不知道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童映澄只能从对方的口型推测,他应该是在打探自己和江樾的关系。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那男生做了个甜美无害的笑,大眼睛水光盈盈,对方果然看呆了一秒。   似有所感,江樾转过身来,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唇角紧抿着。   看来还在不高兴。   想不到这闷葫芦还有这么大的脾气。   日光有些烫,童映澄找了个石凳坐下,目光追随着场上的黑衣少年。   她不过说了一句,想跟他玩,又不是直接说出她的心思——想玩他,江樾生什么气呢?   理不直气也壮,童映澄背过身去,将手机高高举起,打开相机,把身后的球场也收入镜头。   她的五官本就长得精致明艳,加上今天还精心化了妆,假睫毛眼影卧蚕一个没落下,看着就像橱窗里的娃娃一般。   45度原相机模式直出,都不需要修图。童映澄盯着照片里右下角那个黑着脸的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这张了,发送。   这一次,童映澄直接发到了微博,文案是随手复制的歌词:   【蝉鸣的夏天,阳光很刺眼。   一张清瘦的脸,闯进心里边。】   不用再经过任何人传达,以曾桐那么爱窥探的性子,不超过20分钟她肯定就能看到这条动态。   *   接近正午,日光越来越烈,晒得后脖子一处开始发烫。   旁边是茂密的灌木丛,正是蚊虫肆虐的季节,童映澄又招蚊子,坐了这么一会,小腿上已经被咬了星星点点的小疙瘩。   球场上已经陆陆续续走了几拨人,童映澄本可以起身去树荫下站着,却固执地仍呆在石凳上。   就这样跟他耗着。   她在赌,赌江樾会妥协,会先一步朝自己走来。   清瘦英挺的少年还在场上跑动着,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热。   薄汗从他冷白的额角往下,划过他的眼皮、鼻子、下巴,直至凸起的喉结,最后没入黑色棉质短袖的下方。   江樾抬手随意用手背抹了下,掌心发力,胯/下运球的动作十分流畅,像一团黑色的火,一次又一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球砸入篮筐。   想不到,这家伙不仅书读得好,篮球也玩得这么厉害。   童映澄闭上眼,任刺眼的日光滚过她的眼皮。   今晚回去得敷张面膜做下晒后修复了,一想到又要多花钱,她忍不住在心里咒骂了江樾好几遍。   “小姐姐?”   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童映澄睁开眼,对上一张文质彬彬的脸。   男生看着年纪不大,面庞青涩,戴了副黑框眼镜,额头上还有不少刚冒出来不久的青春痘。   她不耐,“什么事?”   对方挠了挠额头,腼腆地笑道:“我是摄影社的,大一机电系,能给你拍张照吗?”   这种话童映澄从小到大都要听到耳朵长茧了,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一颗篮球猛然飞向沈柏林的小腿,随后落到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一双白色球鞋在童映澄面前停下,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鞋子的主人哑声开口:“沈柏林。”   童映澄抬起头,看见身旁的男生站了起来,憨憨地打招呼:“江樾,你也在啊。”   少年冷着脸点了下头,“陈老师在找你。”   “他找我?”   被唤作沈柏林的那个男生急急忙忙要走,抬起脚来又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童映澄问了句:“同学,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眼看着江樾的脸明显又黑了几分,童映澄心情大好,嘴角上扬:   “童映澄,倒映的映,澄澈的澄。”   沈柏林直愣愣地看着,正想厚着脸皮再跟她多说几句,却听见江樾冷冽的声音:   “你还不去?”   “马上马上!”沈柏林傻乎乎地摆了摆手,“映澄同学再见!”   “拜拜。”   童映澄气定神闲,冲江樾勾了勾手指,“坐呀,弟弟。”   他却不领情,仿佛浑身散发着冷气,说出口的话也挟着冰:   “你回去。”   “同意我来的是你,”她站起身来,佯装苦恼的模样,“让我走的也是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一步一步朝着他逼近。   江樾皱着眉往后退,又听见她有些委屈巴巴的声音:   “弟弟,你玩我呢?”   瞧瞧,这就是恶人先告状,若是谢沅在这里,一定会用力给她鼓掌。   少年被呛着,轻咳了几声,垂下眼语气认真:“我没有。”   “天气好热,你看看我晒伤了没有?”   话题被转得猝不及防,江樾还没反应过来,童映澄已经抓起他的一只手,贴到自己的额头上。   “烫吗?”   好像碰到什么危险物品一般,少年慌乱地挣开,手指无意勾到她的一缕头发,将她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扯乱了些。   “……”   他顿了顿,“抱歉。”   童映澄满不在意,“我饿了,带我去吃饭吧。”   江樾似乎是要拒绝的,可他的视线在她的小腿处停留了几秒后,没有再说什么。   他在前边走,童映澄跟在后面,像上回那样,不声不响踩着少年的影子。   本以为江樾这沉闷的性格不会有太多朋友,然而出乎她的意料,一路上,她碰到了不少和江樾打招呼的人。   无论是遇到谁,他都只是淡淡点头。   童映澄突然想起了江樾的父亲江斌,那个男人和江樾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在曾家的时候,她远远看见江斌过几次。他个子矮胖,大腹便便,眼睛像是某种鼠类动物,冒着精光,举手投足是从商之人惯有的圆滑。   想来江樾这幅好相貌都是遗传到他母亲,和江斌没有半点关系。   说起来,她还从未听说过关于江家这位女主人的消息。   童映澄突然有了点好奇,她皱着眉想,下一次回家的时候,得找机会打探打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3 00:00:00~2021-06-14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其实就是个人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和江樾的这顿饭最终没有吃成。   童映澄刚找了个位置坐下,看着江樾走过去排队打饭,手机铃声这时候突然响了起来。   是凌姐打来的,语速很快:“小童,你现在在哪?翠堤绿园小区出事了,你过去跟一下。”   没有犹豫,童映澄马上答应。“行,我立刻过去。”   她抓起凳子上的挎包,本想和江樾说一声,然而饭堂人逐渐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看不见他的身影。   算了,反正他也不是很想和自己吃这一顿饭。她走了,江樾应该很开心。   想到这,童映澄直接起身往门外走,低头在手机地图上查看凌姐所说的那个小区。   离这边倒是不远,她扫了辆共享单车一路骑了过去。   到了小区里,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发生命案那一栋楼的入口堵得水泄不通。   从一位抱着孙子的大妈嘴里,童映澄听明白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这栋楼的801住了一对外来务工的夫妻,男的是做工程的,女的职业未知。听左邻右舍说,女人总是夜里出去白天回来,估计是在做些“不正当”的营生。   前阵子夫妻俩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争吵,大半夜隔壁邻居曾听到女人的哭闹声。   谁也没想到,今天早上快递员上门,敲了半天没人应,却在门口闻到一阵浓稠的血腥味,他多留了个心眼,和物业的人提了一下。   于是一伙人到了801门口,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保安敏感地觉查出不对劲,直接撞开了门。   门开的刹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差点没站稳,女人躺在玄关处,胸口上插了一把水果刀,身下是一片血泊。   报案后,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而案件背后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   做完采访已经是下午两点40分,一整天没吃过什么东西,童映澄早就饿得饥肠辘辘。   打开微信先把整理好的图片和稿件给凌姐发了过去,她这才发现江樾给她打了三通语音电话。   时间分别是下午一点、两点、两点半,也就是说,最后一通电话,是在十分钟以前。   这家伙,难不成是担心她?   童映澄进了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牛奶,找了个位置坐下。   如果她猜得不错,三点的时候,江樾还会再打过来。   抱着这样的心情,童映澄一边慢吞吞解决自己的午餐,一边看着班群里的动静。   她撰写的稿子刚发布,群里的人正好也在讨论这一恶性/事件。   @筷子哥:【估计是这女的不守妇道,老公受不了把人杀了的。】   @我要吃可爱多:【听说她老公挺老实的,能把老实人逼成这样,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杨宁宁是你们爹:【事情真相还不知道呢,你们在这编排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杨宁宁说完,群里倒是安静了下来。   童映澄合上手机,用力把纸盒捏瘪,轻轻扬手,随着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盒子精准地落到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三点钟,江樾的电话并没有准时打来。   外边的天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阴沉,灰蒙蒙的,像极了人的心情。   童映澄又去拿了一份关东煮,坐在玻璃窗前看着马路上的行人发呆。   这是互联网的时代,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网络上已经有不少人在议论801那对夫妻的事情。   他们用最大的恶意揣测着受害者,不痛不痒地讨论她被杀害的原因,企图找到最合理的那一个缘由。   一条生命逝去,人们却在为施暴者打抱不平:   【他一个年轻有为的男人,这辈子全毁了。】   【他的爸妈可怎么办,含辛茹苦养大这么一个儿子,转头就蹲局子了……】   一切是那样荒谬而可笑。   童映澄又一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来。自打有记忆起,家里便一直只有她和母亲。梧桐街上的人背地里都说,童心苒是被一个富家少爷始乱终弃才生下童映澄这个野种的。   母亲总是默默忍受所有的羞辱和指责,那时候,童映澄以为,自己至少是父亲和母亲爱情的结晶,即使那段爱情很快就破灭。   直到童映澄上了高中,有天偶然才知道,原来当年是曾子峰酒后乱性,强/暴了那时还是女学生的童心苒。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学校却没有对曾子峰做出任何处罚,反而寻了个道德败坏的由头把童心苒开除。   当地报社的记者洋洋洒洒将这件事写成一篇女孩因爱慕虚荣而不择手段攀上富二代的报道。童心苒的人生就是在那时候被彻底改变,家人嫌弃她丢脸,拿到曾家的赔偿就彻底不管她。   多么讽刺,童心苒明明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受害者,可最后被唾弃被指责的依然是她。甚至到了最后,被曾子峰以孩子是曾家血脉为由要挟,不得不住进曾家这座牢笼。   知道了真相以后,童映澄没有一刻不恨曾子峰。如果没有他,母亲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   她更恨自己,为什么身上会流着一半属于那个人的血液。   她是怪物,是一桩丑事的产物,是给母亲带来不幸的罪魁祸首。   她活在黑暗里,不见天日。   *   也许是被她放了鸽子后心里赌气,之后的一个星期,童映澄再给江樾发消息,他都一概不回了。   十月黄金周,室友们都回了家,整层楼空荡荡的,似乎只剩下她。   因为进了电视台实习,她之前推掉了不少兼职,这会想找点事做都找不到。躺在床上无聊了一整天后,童映澄又把主意打到江樾身上。   打开聊天框,最上一条聊天记录停留在三天前,她给对方发了一句歌词:   【我顶着大太阳,只想为你撑伞。】   翻了个身,童映澄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捧着手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个新鲜的开场白。   七天长假,江樾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她在输入框编辑了半天,组织着措辞想让他帮忙带一份江平那边的糖糕,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手一抖,直接摁到了视频通话。   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身,童映澄在枕头下摸了半天,总算翻到个小镜子。   头发乱了点,不过蓬松又黑亮,衬得整个人有股慵懒又舒展的劲儿。虽然没化妆,但是皮肤净白细腻,看不见半个毛孔,也还成,就是这唇色淡了点,显得整个人比平日里素净了不少。   刚准备抹个口红,没想到手机那头江樾直接点了拒绝。   屏幕上,“对方已拒绝”五个字异常刺眼,童映澄愣了下,又看见上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抱着手臂,鼻子重重出气,目光紧紧盯着聊天界面。   好你个江樾,姑奶奶倒是要看看你准备怎么解释。   可她等了半天,消息终于弹了出来,却不是自己预想中的解释和道歉,而是淡淡的一句:   【?】   “王八蛋!”   童映澄觉得,上一秒还在傻兮兮等着江樾回复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绝世大笨蛋。   这家伙故意玩她呢?   又一次在江樾身上碰了钉子,童映澄心底憋了一股气,她这个人说好听点是越挫越勇,说难听点就是犟。   江樾的冷处理又一次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将身上的睡裙肩带又调了调,童映澄毫不犹豫又打了一个视频通话过去。   像是某种游戏,她打,江樾拒绝,她又打,大有“你今天休想摆脱我”那意思。   最后是江樾败下阵来,在童映澄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那头突然按了接通。   猝不及防在屏幕右上角看见自己的一张脸,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放大了那个窗口,左右转了下脑袋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素颜。   “童、同学!”   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语气听着很是惊喜,童映澄愣住,随即才发现对面不只是江樾,还有另外一张脸。   好像叫什么,沈柏林?   她下意识露出招牌甜笑,然而下一秒,屏幕一下变得全黑。   网卡了?   童映澄蹙眉猜测着,正要挂断重拨,却听见手机里头清晰的声响。   背景音杂乱,应该是在外边,除了男人的高谈阔论,她甚至还能听到酒杯碰撞的声音。   沈柏林的声音很大,他喊了句:“江樾你不吃了?你去哪?”   屏幕上又出现了画面,童映澄只能看到一格又一格的大理石瓷砖,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脚步声,慢慢的,电话那头变得格外安静。   镜头一转,江樾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他似乎是刚剪过头发,黑短的发茬紧贴着头皮,眉眼凛冽,没有任何的遮挡,直直地望向她。   少年声线嘶哑又低沉,“有事?”   也许是喝过酒的缘故,冷白的一张脸透着薄红,看着有几分说不清的欲。   美色误人,童映澄的气一下消了大半,她眼尾上挑,笑得漫不经心: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第10章   反问了这么一句后,她不再开口,静静地等待江樾的反应。   少年的眼皮跳了下,视线偏移,像是在躲避什么。   童映澄微掀唇角,正要说话,视频突然中断了。   毫无疑问,是江樾主动挂断的。   这家伙挂她电话都成习惯了。   气极反笑,手指无意识卷着头发,她正要再打过去,江樾的消息跳了出来——   【肩带。】   肩带?   这两个字没头没尾的,童映澄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低下头才恍然大悟。   因为刚才把睡裙肩带调低的缘故,有一侧的带子从肩膀松开滑落,布料也随之下滑,露出胸前半片雪白的肌肤。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敢看她。   还真纯情。   京州不像江平,毕竟是国际化大都市,女孩们的穿衣打扮也更大胆一些,走在大街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穿着低胸深v的女生。   就童映澄露的这么点,实在并不算出奇。   她有些好笑,将肩带重新捆好,再一次打了视频电话过去。   这一回,她没有等太久,江樾就接受了。   打通的一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童映澄这才注意到,江樾今天穿的是一件粉色的衬衫,领口两颗白色的扣子被解开,露出一圈精致冷白的锁骨。   奇怪,以往她总觉得,男人穿这个颜色多少有些骚包和娘气,但这会,童映澄觉得,江樾莫名就适合这个颜色。   有些青涩、蓬勃又清冽,少年感十足。   她终于开口:“你在哪呀?”   江樾切换了镜头,屏幕里出现一条很长的天桥,尽头处是数不清的高楼与霓虹。   “……燕栖路。”   童映澄略一思索,那地方离她们学校有些远,看了看时间,她毫不迟疑:“待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江樾没有回答,那头只有桥下汽车经过的声音,夹杂着风声。   只要对方没有拒绝,就是答应的意思。   她从床上跳了下来,手机反扣到床单上,“我换个衣服,很快到。”   打开衣柜随手拿了条裙子跑进洗手间,匆忙换上后出来,才发现江樾还没有挂掉电话,她想也不想就挂断了。   穿上高跟鞋,童映澄锁好门,下楼的时候撞见宿管阿姨正要锁门,见她这副模样,对方没好气道:“出去了可别再回来,我要睡下了,不会给你开门的。”   切,不回就不回。   更何况,她也没想过今晚还会回来。   说到底,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童映澄想过了,要想最快搞定江樾,只能用这一招了。   想融化一座冰山,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她自认自己并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于童映澄而言,只要能达成目的,用的什么手段都无所谓。她没有什么女人就应该坚守贞洁的观念,再加上江樾长得也合她心意,若是和他发生关系,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抱着这种念头,童映澄打车到了目的地。   顺着台阶一步步往上,夜风渐凉。   出来得匆忙,童映澄拿的是自己的衣服——一条雾霾蓝色仿真丝吊带裙,肩带极细,大露背的设计将她肌肤雪白细腻的优点尽显无疑。   只是这么一会,她已经感觉到后背开始发冷。   天桥另一边是喧闹沸腾的美食街,灯火绚烂,这个点食客们才刚刚出动,夜还长着。   许多张不同表情的脸从她身旁经过,可都不是她想看见的那个人。   走到一半,童映澄搓着手臂,无意识缩了缩脖子,借着橘色的路灯辨认着经过的每一张脸。   江樾不会回去了吧?   她咬着嘴唇,心下嘀咕着,脚步不自觉放慢。   这双鞋刚买来只穿了一次,没想到磨脚磨得这么厉害,才走了这么点路,她的后脚跟已经被蹭破了一小片皮肤。   越往前走脚越来越疼,快到尽头的时候,童映澄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弯下腰一手扶着栏杆,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   电话刚接通,她劈头盖脸骂了过去:“江樾,王八蛋!”   那边只有并不真切的呼吸声,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童映澄终于听见江樾的声音——   “……我在。”   这一声分外清晰,就像在她的耳边,很近很近。   不对。   童映澄反应过来,缓慢地转过身,才看清站在一米开外的他。   少年高大英挺,身穿粉色衬衣与白色长裤,白色鸭舌帽下锋利分明的下半张脸难掩清贵内敛。   对上她的视线,江樾摁断了电话,双手闲散垂下,眸光疏懒冷淡,不轻不重落在她的面上。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一直以为他会在桥上等着,怎么也没想过这个人原来是跟在她的身后,也不知道他跟了多久。   她慢吞吞往前,换了副表情,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江樾的目光在她的高跟鞋上停留了一瞬,而后不动声色地收回。   见他不说话,童映澄不以为意,又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没回家?”   少年还是沉默,狭长漆黑的眼染上几点亮光。   这么沉闷无趣的人,也不知道曾桐怎么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童映澄拽了下他的袖口,有些嗲里嗲气:“饿了,我要吃烧烤。”   江樾眉头几不可查跳动了下,“快十一点了。”   京州市的大学,基本上都是在十一点关寝室门。   “不是有你吗?”   童映澄觉得这人真是假正经,明知道快到门禁时间,可他也没拒绝她,不是吗?   她伸手去抓他的右手,“走快点啦。”   不远处就有一个烧烤摊,炸串混合着香料的味道飘散在夜风里,勾得童映澄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江樾手握成拳,似是坚不可摧。   她被激起好胜心,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指试图一点一点将那屏障破开。   想进入他的世界,想让他缴械投降。   少年的手掌比她的要大上许多,手心温热。童映澄慢慢将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的一刻,她能感觉到身旁的人瞬间僵硬了许多。   她侧过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江樾清晰流畅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是没有感情的一截枯木。   可童映澄就是知道,他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波澜不惊。   她有些恶趣味地用拇指指甲故意去蹭刮江樾的掌心,果不其然看到他的面上出现了一丝裂缝。   感觉到江樾想甩开,她就握得更紧。只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少年已是面红耳赤,额上沁出一层薄汗,乌黑的瞳仁湿漉漉的,整个人像是刚跑完三千米。   烧烤摊老板看见两人走近,扯着嗓子招呼着:“帅哥靓女随便坐,那边有空位。”   “老板,有脑花没有?”   听见这话,老板笑眯眯点头:“那必须有啊,咱们家的招牌就是烤脑花。”   “那给我来一份脑花,”童映澄低着头扫了眼小推车上的菜品,用另一只手指了其中几样:“还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各来五串,变态辣,再来两瓶啤酒。”   老板捏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一角擦了擦汗,“美女,你对象怕是吃不得辣呢,确定要变态辣?”   余光中,江樾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在不高兴被以为是她的对象,还是在不高兴被烧烤摊老板看轻。   童映澄装作迟疑的模样,晃了晃牵着江樾的那只手,“老公,你说呢?”   被她用这种甜腻的声音这么喊,他果然被噎住,耳根子红得几欲滴血。   “就变态辣吧,啤酒要冰的。”   本来就只是为了逗一逗他,没想过要他回答。自顾自说完这话,童映澄拉着还在失神状态的少年去找位置。   她松开手,在凳子上坐下时,江樾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平日里凌厉淡漠的眉眼中阴冷都散了不少,看上去有些呆呆的,像懵懂无知的小孩。   有那么一秒,童映澄心口处变得柔软,甚至有些犹豫,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江樾分明是什么都不懂,对男女感情一无所知的状态。   但也只是一秒,她立马甩掉了刚刚的想法。   脚后跟疼得厉害,火辣辣的,她弯下腰借着手机屏幕的亮光看了眼,整块皮都被蹭掉,血肉模糊。   她轻轻“嘶”了一声,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折成小方块垫到伤口和鞋子相贴的部位。   再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凛冽深沉的凤眼。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童映澄唇角弯弯翘起,“姐姐好看吗?”   他定定地看着她,眸光渐深,却不染一丝情/欲,认真而专注。   “来喽!等久了吧,不好意思。”   老板把餐盘端了上来,冰镇过的两瓶啤酒放到桌面,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拆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童映澄迫不及待端起那一份烤脑花,连指腹被烫了一下都浑然不觉。   吃到一半,她才想起身旁还有人,偏过头去看江樾,他坐得端正,与这吵闹的场合格格不入。   见他连筷子都没动,童映澄问道:“你怎么不吃?”   “……不饿。”   她低头继续对付起手里那串烤鱿鱼,心不在焉“哦”了一声。   烤串上沾的香料刚入口并不让人觉得辣,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舌尖上开始发烫发热,那种灼烧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啊!”   童映澄像小狗一般吐着舌头哈气,眼眶被呛出了泪花,看着可怜兮兮的。   “江樾,你快给我开呀!”她又拿起一串烤鸡胗,嘴里不忘催促着。   少年迟疑了下,慢吞吞拿起起瓶器,先打开了其中一瓶啤酒。   “一起开了。”童映澄嘴巴里咀嚼着,说起话来含糊不清。   “……”他撩起眼皮,嗓音很哑,如同金属的质感:“我不喝。”   童映澄白了他一眼,仰着头灌了大半瓶酒,苦涩的酒味冲淡了舌尖的辣,热气和酒气混合,将小脸蒸得泛红。   扯了扯嘴角,她嗤了一声,“谁说给你喝了?” 第11章   童映澄爱喝酒,这个毛病还得从谢沅说起。   谢沅这孩子开窍早,失恋也比其他孩子来得早。14岁那年,她就已经春心萌动,喜欢上了梧桐街上最落拓不羁的少年。   少女熬夜写完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情书,字里行间都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可惜人家看都不看,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最残忍的话——   “哥哥喜欢的是女人,不是小丫头。”   谢沅转过身就哭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拉着童映澄去小卖部搬了一整箱啤酒,说是要借酒消愁。   然而她只喝了一口,就哇哇哭着吐了出来。   “什么玩意,太苦了呜呜。”   可买都买了,这酒花光了她一个暑假的积蓄,哪有扔掉的道理?于是解决这箱啤酒的任务就被交到童映澄身上了。   就是在那个夏天,童映澄每天晚上都要在院子里摇着蒲扇喝上一罐啤酒,没想到就这样养成了习惯。   话虽如此,她的酒量和酒品并没有锻炼出来,还是和第一次喝酒时一样差劲。   在喝完两瓶啤酒后,童映澄的大脑逐渐变得亢奋,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了。   “江樾,江樾!”   她用筷子敲着桌面,音量加大,无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旁边一桌是几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听见这声音往他们这边扫了几眼,色眯眯的目光肆无忌惮落在童映澄裸露的后背,随后嘴里无所顾忌议论起来。   少年眉峰一挑,眸光透过眼睫,凛冽而阴鸷,一张脸沉了下来。   童映澄咬字不清,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抬头冲着身旁的人傻笑,见江樾不搭理自己,又气又委屈。   顺着他的目光,她扭头往后看,蓦然对上几张猥琐的脸。   好丑。   头发秃了,还有啤酒肚,脸上的褶子都能夹死苍蝇了。   还是江樾好看,她喜欢。   想也不想,童映澄转回身来对着江樾,委屈巴巴又大声地说着:“有丑八怪一直看着我,我害怕。”   那双妩媚的狐狸眼此刻含着一汪春水,亮晶晶的,直勾勾盯着他看。   江樾嘴角一抽,顿了下,抽了张餐巾纸递过去,“你醉了。”   他确实没想到,居然有人只是喝了两瓶啤酒,就能醉成这样。   “没醉!”   童映澄气呼呼推开他的手,再次反驳:“我没醉!你不许、不许胡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捂住江樾的嘴,却被他侧身躲过。   少年无奈,伸手帮她把嘴巴上沾着的几点芝麻擦干净。   这种烧烤摊用的都是最便宜粗糙的餐巾纸,蹭到嘴唇上有些颗粒感。   他刚收回手,童映澄下意识舔了舔唇,带着不自知的诱惑。   也许她并不懂这个动作对于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又或许,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装傻充愣,本就是要诱着他沦陷的。   想到这,江樾的眸光暗了些。他站起身来,一手揽过她的手臂,同时将她放在桌面的手机拿了起来。   低垂眼睫,少年在她的脸上盯了好几秒,却找不到半点伪装的痕迹。   半晌,江樾终于哑声开口:“童映澄,别玩了。”   她还在没心没肺冲着他笑,像是没听到,又或者没听懂。   挣开江樾的手,童映澄踉踉跄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慢吞吞脱掉两只高跟鞋,嘴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夜风越来越大,不知不觉,京州也快进入深秋。   扶着栏杆往远处眺望,一盏一盏的路灯像是一颗颗小星辰,汇聚成一条橘黄色的河,蔓延至远方,将浓稠的黑夜点亮。   风灌进身体,后背像是结了一层霜,酒气也瞬间被吹散了不少。   身后脚步声渐近,童映澄转过脸,才发现是江樾买完单追了上来。他的手上除了一瓶矿泉水,还提了个很小的塑料袋。   又一阵冷风吹过,她毫无形象打了个喷嚏,“江樾,我好冷啊。”   江樾掀起眼皮,正要把手里的水递给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垂眸将瓶盖轻轻旋开,这才递了过去。   童映澄接过,仰头咕噜噜灌下大半瓶,因为喝得太急,又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剩下的水因着刚才的动作被撒了大半,水迹在领口布料处晕开,暗成一片。   而女人的唇也染上水珠,柔软湿润,嫣红水亮。   少年目光稠黑,不敢再看那一处。下一秒,他屈膝蹲下,与此同时,童映澄终于看清那个塑料袋里的东西。   原来是止血贴。   喝过酒的大脑钝钝的,还没等她想明白,江樾已经取出止血贴,冷白修长的手指利落地撕开了上边的透明薄膜,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将它贴在了她的脚后跟处。   “……谢谢。”   童映澄反应过来,难得真心实意了一次。   江樾站了起来,眼角眉梢仍是疏离,薄唇轻启:“走吧。”   她弯着腰,一手扶着栏杆,身体摇摇晃晃,好半天才穿好鞋。   往前走了两步,准备下台阶的时候,又觉得眼前的景色都在晃,揉了揉眉心,童映澄停下脚步。   江樾就在离她只有一米不到的地方,背影修长清瘦,像是漫天飞雪中屹立的一株青松。   似有所感,她一停,他的步伐也随之停下。   见他回头,童映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撒娇,“我走不动了。”   视线在空中撞上,他的目光沉沉,眼底晦暗不明。   “我走不动了!”童映澄再次强调,干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不走了,我不走了!”   这似乎还是成年以后,她第一次这样撒酒疯耍赖。   谢沅常说,她这脾气太硬,总学不会示弱。   自打有记忆起,童映澄一直努力扮演着属于她的角色,比如母亲眼里懂事体贴的女儿、朋友眼里仗义体贴的朋友。   像今晚这样无理取闹,她从未有过。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自信,童映澄就是肯定,江樾就是会纵容她,就是不会丢下她不管。   少年笔挺地站在她面前,身高腿长,挡住昏暗温柔的橘色灯光,视线与她平直。   夜风摇晃树上的叶子,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只有电线杆下的小飞虫还在不知疲倦地追逐着仅剩的那点亮光。   “你背我吧,弟弟。”   她眯了眯眼,嘟着嘴胡搅蛮缠,“姐姐腿断了,不能走了,你必须得背我。”   江樾眉心拧着,眼底划过一瞬的无奈,“……我不是你弟弟。”   话虽是这样说着,他却往前跨了一步,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还说不是……”   小声嘀咕着,童映澄一点也不客气,整个人的重量砸到少年宽阔挺直的后背上,身体与他完全相贴。   江樾缓慢地起身,双手自然垂落至身侧,每往下走一步,后背凸起的骨骼都会撞上她身上的柔软。   他不禁有种错觉,自己身上背着的,是一团棉花。风一吹,他便再也抓不住。   路灯拉长了他们的影子,相叠在一起,朦胧得像一个梦。江樾垂眼看着地面,拳头不自觉收紧。   即使有些头晕目眩,童映澄也没有老实,仍是摇晃着脑袋,时不时伸手去摸他的后脖颈。   她的指甲每一次划过少年的皮肤,他的耳根子就会红上一分。   在童映澄试探着将手从下往上伸入江樾的衬衫时,身下的人陡然一僵,迅速拽住她作乱的那只手。   “……别闹。”   他的声音极低,掩盖着压抑而隐忍,可沉重急促的呼吸声却已经把他出卖。   童映澄得意地翘起唇角,附到他的耳边,似是无意吹了口气。   带着酒气和热气的呼吸洒落在他的脖颈处,轻飘飘的,像是羽毛,一下一下撩拨他的心头。   很痒。   尤其她又这样紧紧靠在他的身上,散发着酸甜的梅子气息,一点一点充斥着他的感官。   这种感觉叫人浑身发软,气血冲向身体的某一处,是从未有过的、危险而令人着迷的感受。   “你身上好烫啊……”她喃喃道,他身上的温度比她高了不少,虽然刚才只轻轻探到一处,她也能感觉指腹下的肌肉坚硬结实,极具力量感。   江樾忍无可忍,手上的力气加大了些,拽得她的手腕处生疼,“童映澄!”   这一声似是警告,却又像是敌人缴械投降之前最后的一次抵抗。   “那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弄你。”   在他耳边说完这句,童映澄大发慈悲,终于与他拉开了些距离。   “……”江樾紧锁眉心,松开她的手,又一次强调:“我不是你弟弟。”   这人,有时候还真是固执得可爱。   童映澄盯着他泛红的耳朵,小声哄骗着:“就喊一声嘛,就一声。”   视线中,江樾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唇角仍是倨傲地抿着。   她催促道:“快点,叫一声姐姐有那么难嘛?”   不就是动动嘴皮的事,更何况,她比江樾大了两岁,于情于理,他都该喊自己一声姐姐的。   “……不叫。”   这一声他说得似是有些艰难,却又异常坚定。   童映澄用手覆盖住他脖子后边的一片皮肤,佯装要继续往下摸的样子,威胁道:“叫不叫?”   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软绵绵,没有半点威慑力,话音刚落,江樾毫不犹豫:“不叫。” 第12章   “好啊你!”   也许是真的醉了,童映澄盯着眼前少年红得滴血的耳根与清晰流畅的侧脸,心底突然涌上一股冲动——想亲他。   想看那双清冷淡漠的眼染上情/欲,想要他彻底失控。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了。   低下头,飞速地在江樾的耳骨上吧唧一口,由于动作急了些,牙齿磕到他的耳骨。   少年“嘶”了一声,反应比童映澄想象中的强烈许多,几乎是第一时间,他一下就把她从后背上放了下来。   或者说,是甩了下来。   她甚至来不及回味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差点没站稳,鼻尖撞到他腰间的一块骨头,疼得她的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你——”   她揉着鼻子,骂人的话还没出口,江樾已经先一步开口:“……别玩了。”   “嗯?”   童映澄的思绪中断了好一会,才又一次连上,“你说什么?”   “别浪费时间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刻意与她拉开距离,神情有几分狼狈,一双漂亮的凤眼不肯看她,而是欲盖弥彰一般盯着地上斑驳的树影。   “……我不喜欢。”   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异常寂寥。   童映澄花了三秒钟来消化这一句话,她仍是直勾勾盯着他看,像是要把他的内里都看穿。   “不喜欢我?”   不等他回答,她自顾自笑了一声,“我喜欢你不就够了。”   指甲无意识陷入掌心,分不清是被伤了自尊心还是好胜心在作祟,童映澄一字一句、犹如宣誓般:“江樾,你听好了。”   她站在灯下,暖黄色的光为那张精致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黛色柳叶眉弯弯,只涂了很薄的一层干枯玫瑰色口红,眼睑稍抬,便已是媚意横生。   “我一定让你,这辈子都忘不掉我。”   撂下狠话后,童映澄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她甚至记不清楚这个晚上自己在前边跌跌撞撞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身后的人又亦步亦趋跟了她多久。   当她迷迷糊糊醒来时,房间里除了她自己,只剩下一台手机完好无损地放在床头柜上。   要说送她到酒店的那人也挺贴心的,还知道帮她把鞋子脱了。   不过,就这么看来,江樾的确对她没有任何感觉。毕竟对着一个喝醉酒断片的女人,不是哪个男人都能做到关上门一走了之的。   童映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静下心来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还是不愿相信,江樾居然对自己一点感觉也没有。   她还以为,他至少是有一点动心的。   难不成那些脸红、手足无措的反应,都只是她一厢情愿产生的错觉?   童映澄的人生中还从未有过如此挫败的时刻,可也正因为这种挫败,她反而更想彻底将他拿下。   可惜的是,之后的一个月里,凌姐交给她的工作增加了许多,让童映澄几乎分不出时间再做其他。   唯一的好消息是,之前801发生的那起命案凶手终于落网。在法院开庭前,童映澄被允许跟着电视台的前辈去做一次采访。   负责这次采访任务的记者是台里的老前辈,入行已经有十一年,听台里的其他人都喊他钟哥。童映澄之前只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听其他同事说,这个人脾气很是古怪,特别难相处。   采访的过程很顺利,钟哥提问角度刁钻,对方却很配合,童映澄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结束采访后,她再看向钟哥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俨然把他当成了心目中的偶像。   她小跑着去买了咖啡,毕恭毕敬给他递了过去:“钟前辈,给。”   “我不喝这种东西。”钟哥摆了摆手,正要离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淡淡说了一声:“你之前的报道我看了,写得不错。”   童映澄下意识“啊?”了一声,而对方已经走远了。   “哇,你运气不错,钟哥可是很少夸人的。”一旁的摄像小哥多嘴道:“不过也可能是看你长得漂亮,男人嘛,哈哈。”   他这话一出,另一个实习生楚瑶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真羡慕,我也想能靠脸吃饭。”   不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嘲讽,童映澄歪着头想了想,上一回在台里被钟哥当着众人的面批了一顿的就是楚瑶。   那次是,楚瑶完全没搞清楚真相、凭着几句网络上的不实猜测就义愤填膺写下报道,钟哥看完后情绪很是激动:“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真实性,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对当事人造成伤害!”   童映澄倒不觉得钟哥的话有什么不对,虽然那会楚瑶都快哭了出来,让其他人看着都有些同情。   而今天钟哥却夸了自己,这么一对比,楚瑶心里不平衡,自然是说话带着酸气。童映澄了然地笑了笑,便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了。   *   这一天下班后,童映澄被杨宁宁拉到市中心商业区一家叫“私藏月光”的酒吧。   从一个灰色的门进去,下了几级台阶以后,就进入一个昏暗诡谲的世界。   头顶霓虹灯光闪烁变化,耳边嘈杂劲爆的音乐吵得人心脏都有些不舒服,空气中混合着女人香水和烟酒的气息,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摆着身体,眼神迷离。   听说这里刚开没多久,生意就异常火爆,即使消费不低,依然很受大学生欢迎。   还在上高中的时候,童映澄也在这种场合打过工,见惯了这种场面,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杨宁宁却不一样,她被哥哥杨岸管着拘着二十来年,今天还是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场合。   从进门开始,她一直轻轻捂着耳朵,看着吧台上五光十色的酒杯,一脸写满新奇。   童映澄今天穿的是简单的高腰热裤,衬得一双长腿格外瞩目,一进门就惹来不少目光。   她们刚坐下,便有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他对着童映澄歪嘴笑了一下,“小姐姐,你看着有点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只扫了一眼,童映澄便断定眼前这人定是个常在酒吧猎艳的老手,她向来最看不上这种人。   低下头全当做没听到对方的话,她打开手机刷新了下朋友圈,看到谢沅三分钟前发的动态——   【宝,我连奶茶都戒不掉,你让我怎么戒掉你?】   明明只是看到了文字,耳边却仿佛响起了谢沅的声音。童映澄眼角抽搐,下一秒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明眸皓齿,丰姿冶丽,黄毛不觉看呆,手里的高脚杯差点就没拿稳。   他弓着背,低下头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小姐姐,要不要到我们那边玩会?”   顺着黄毛的手指,杨宁宁看向角落里的那一桌。   光线昏暗,那边是几个看着年纪不大的男孩,从穿衣打扮上来看,他们或许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正要收回目光,杨宁宁不经意间看到其中一人抬起了头,不自觉“哇”了一声。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隐半现,脸部轮廓锋利清晰,皮肤白得有些透明,整个人散发着清冷又沉稳的气息。   他低着眼,看不清眼底的神色,下颌微抬,整个人似乎都融进了身后的黑暗里。   极品!   人间极品!   那一瞬间,杨宁宁的大脑飞速刷过一行行弹幕,她咽了咽口水,压低嗓音对童映澄劝道:“你说过今天听我的,咱们过去玩一下嘛!”   一听到她这语气,童映澄的心里立刻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谢沅是恋爱脑,信奉爱情至上的真理,那么杨宁宁就是不折不扣的花痴,她信奉的,只有简单的一个字——“帅”。   一见到帅哥,这人就走不动道,什么都不管不顾。她还有句至理名言:“只要长得帅的哥哥,就没有我不喜欢的!”   “我不去。”   童映澄头也不抬,“说好只是过来喝一点放松一下,我可没答应你别的。”   杨宁宁双手托着腮,做出最可怜无辜的神情,“求求你了。”   黄毛也赶紧出声:“我是京州大学的,正经人,交个朋友嘛。”   听到“京大”这个名号,童映澄条件反射般抬起头,直接越过黄毛看向角落里那一桌,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见白衣黑裤的少年。   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暗自想道:   真巧。   这都能碰上。   童映澄很确定江樾早就认出来她,视线相撞的一刻,他神色微怔,下一秒便低下了头,像是看见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就这么怕她?   或者说,讨厌她?   童映澄气极反笑,她还没来得及找他,这人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好。”   她丢下轻飘飘的一句,黄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童映澄已经站了起来,款款走向他们那一桌。   在江樾面前停住,她放下酒杯,“好久不见呀。”   女人肤色雪白,眉眼弯弯,紧身T恤衬得腰肢如同水蛇一般,再加上这软糯甜腻的嗓音,在座的几个大男孩都被吸引,眼睛直勾勾盯着她腰部露出的一小截肌肤。   江樾的脸色沉下,四目相对,那双妩媚的狐狸眼挑衅般望着他,红唇轻启,语速极慢:   “弟、弟。” 第13章   江樾注意到,她今天的眼线画得粗了一些,显得形状更圆,像一只慵懒的猫,瞳仁里折射出一点点头顶彩色转盘灯的光,半明半昧。   随着她的话一落下,黄毛和杨宁宁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你姐姐?”   “他、他是你弟弟?”   童映澄轻轻点头,似笑非笑。   黄毛直接给了江樾一拳,“你有这么漂亮的姐姐怎么不早说。”   江樾垂下眼,神色如常,对于童映澄那番话并未作任何反驳。   “起开起开,还不赶紧给咱们姐让个位。”黄毛挤开一人,往里边坐下,空出一个位来,“小姐姐你坐这。”   童映澄没有过去,将头发往后拢了下,坐到了江樾旁边。   杨宁宁一向自来熟,看到桌上的骰盅,一下被转移了注意力,“你们在玩游戏呢?带上我呗。”   她对面坐着的男生闻言点了点头,“来来来,继续。”   几个人之前就在玩大话骰,一看到两个女生,气氛更是一下被调动起来。   见江樾没有打算参与,童映澄装傻充愣:“我没玩过,先看看你们怎么玩。”   黄毛自然不会为难她,“行,那你看我一会怎么放倒他们。”   童映澄弯了弯唇,“好呀。”   游戏开始,发现其他人没注意到这边,她偏头看了江樾,压低嗓音:   “还生我气呢?”   “……”   江樾的眉心蹙起一丝烦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童映澄戳了戳他的手臂,继续哄着:“别气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爱生气啊?”   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童映澄拿起桌上的高脚杯,轻轻摇晃了下,昏暗的光线下晶莹的液体混合着冰块,波光粼粼。   她正要喝,却被身旁的人伸手拦下。   “……别喝了。”   这是今晚,江樾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的手掌正好包住她,或许是常年打篮球的缘故,手心有一层很薄的茧。   童映澄微抬起头,“我还以为你成哑巴了。”   江樾看向她身后,松开手哑声道:“这儿不是你该来的。”   她就那么点酒量,要是在这个地方喝醉了,无异于羊羔掉进了狼堆,指定会被吃干抹净。   童映澄转过头扫了一眼,那边是一对正在拥吻的男女,男人的手不安分地从女人的腰肢往下摩挲至臀部,轻轻捏了捏。   都是成年男女,在这种场合会发生什么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回过头,漫不经心问了句:“你都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   “……”   视线再次对上,江樾的眼底映着她的身影,空气中流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气息。   童映澄眨了眨眼,右手在桌下探了探,小指微微勾住他的无名指。   江樾的眸色深了几分,耳根处如她预料中的泛起血红。   黄毛的心思本来就在童映澄身上,虽然摇着骰子,目光还是时不时落在她那边,自然将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他没想那么多,以为她和江樾都是一样不爱玩闹的性子,随口说了句:“你们姐弟感情真好,哪像我姐,天天往死里揍我。”   酒桌下,童映澄将手指一点一点插入江樾的指缝,脸上却是大大方方对着黄毛他们,“有吗?”   像是被她的笑鼓励了一般,黄毛大着胆子开口:“真的,小姐姐你都不知道,江樾这家伙在学校有多闷骚。”   “嗯?”   童映澄用另一只手拿起一根竹签插了块火龙果,递到江樾嘴边。   眼前的红色果肉像极了她唇上的颜色,江樾抿着唇,似乎是在忍耐什么。   不顾江樾杀气腾腾的眼神,黄毛继续出卖兄弟,“他都不跟女人讲话,我就没看过他搭理过哪个女的。”   黄毛倒也没夸张,他们学校本来就是男多女少,被称作京州市第一和尚庙,加上江樾性子冷清,对女同学的示好永远视而不见。   “确实是挺闷的。”   对黄毛的话不怎么感兴趣,童映澄仍是举着那根签子,像以前逗小白那样,轻声哄着:“张嘴呀。”   冷冷地睨了她一眼,江樾还是败下阵来,薄唇微张,任由果肉将他原本极淡的唇色染上冶丽的红。   “真乖。”   喂他吃完一块火龙果,童映澄将竹签放回桌面,伸手去揉他的发顶。   她的右手仍放在桌下,与江樾十指相扣。   奇怪的是,他并未表现出半分的抗拒与挣扎。   杨宁宁运气不错,几轮下来都没怎么喝酒,就是一直大呼小叫,喊得喉咙有些哑了。   “不玩了不玩了!”   她眼神瞟了瞟,向江樾伸出手,“你好啊,我叫杨宁宁,是你姐姐的室友。”   几乎是同一时间,童映澄松开了与江樾紧握的手。   他的眸光随即冷了下来,微微颌首,语气冷淡疏离:“江樾。”   杨宁宁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有些尴尬,幸好下一秒,童映澄递过来一罐啤酒,算是替她解了围。   杨宁宁拉开易拉环,干笑着:“你弟弟好高冷啊……”   “他就这狗脾气。”   捏了捏江樾的右脸,童映澄笑眼弯弯,“是吧,弟弟?”   他轻轻拍开她的手,面无表情。   一群人闹到了深夜,除了江樾和童映澄,其他几个都喝得醉醺醺,路都走不稳。   出了酒吧,童映澄扶着嘴里还在念叨着“开杀”的杨宁宁,回过头看了一眼,江樾身后跟着的几个大男孩也都东倒西歪。   看他蹙着眉一副嫌弃又无奈的表情,童映澄就想笑,冲他扬了扬手:   “我叫的车到了,走了啊。”   听见这声,江樾抬眼望了过来,随即点了点头。   司机帮忙开了车门,童映澄把杨宁宁拉到后座,在上车前突然想起了什么。   “师傅不好意思,麻烦您等我一分钟。”   她小步跑向江樾,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抱住了他,仰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我喜欢你。”   风声盖住她的声音,江樾只能从童映澄的口型中分辨出这四个字。   下一刻,她已经松开手,匆匆忙忙跑回出租车那边。   手心空落落的,没有她的香气和温度,江樾伸出手去,却只握住了风。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跟着她跑,坐上车后,童映澄突然从车窗探出头,将手合拢成喇叭状,对着他喊道:   “我是认真的,你考虑考虑嘛!”   话音刚落,司机已经启动车子,很快就载着她们离开,只留下刺鼻的汽车尾气在原地徘徊。   江樾垂下眼,手握成拳放在嘴上,低笑了一声。   *   京州市的冬天来得无声无息,树上的叶子才刚落尽,某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温度骤然下降,风刮到脸上像刀割一般的疼。   今天是周六,难得不用早起的一天。起床洗漱后,童映澄又钻回了被窝。   把头闷在被子里,她打开微信,最先跳出来的,是黄毛发过来的消息:   【天冷了,出门多穿衣服。】   【想你.jpg】   【姐姐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过来我们学校玩?我校饭堂可是京州一绝!】   自从那晚过后,黄毛从杨宁宁那里要来了她的微信,每天锲而不舍对她嘘寒问暖,她一次也没有回,这人倒好,只装作不懂她的拒绝。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第几次生出想把这家伙拉进黑名单的冲动,忍了忍,她把对方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一不小心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黄毛是美籍华人,从小在洛杉矶长大,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回国念了大学。他的朋友圈动态多是精修图片,叠满滤镜,每一张都会故作不经意晒个豪车方向盘、车钥匙、名牌手表等等。   按谢沅的话来讲,这人就是个BKing。   他还喜欢时不时来个45度仰望天空自拍,美其名曰是给女粉丝的福利。   拿自个照片当福利,也是够厚脸皮的。   童映澄正好刷到他十分钟之前刚发的自拍,溢满屏幕是他的油腻气息,右下角露出很小一个侧影,是穿着深蓝色家居服的江樾,正站在阳台刷牙。   她将图片放到最大,心下感慨,被黄毛这么一衬托,江樾还真是人间极品。   这些天童映澄都没有找他,一方面是真的忙,另一方面,她的确也有意要冷一冷他。   按照前辈的经验之谈,爱情里最有效的一招就是若即若离,撩拨完就跑,让对方捉摸不透,当江樾开始好奇她为什么不再出现,就意味着他开始沦陷。   可这都第几天了,江樾好像也没有任何反应。   童映澄皱着眉头想,难道这一套对那个闷葫芦完全无效?   正胡思乱想着,手机震动了下。她翻了个身,懒懒地扫过去一眼,一下就呆住了。   屏幕上显示,江樾分享了一段钢琴曲给她。   童映澄自认没有任何音乐细胞,她刚点开听了几秒,马上就关了。   如果换做之前的她,自然是抓紧时间百度出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绞尽脑汁制造和江樾的话题。   但童映澄今天并不想这么做。   退出和江樾的聊天框,她又看到了底下黄毛的微信头像——   一只摇头晃脑的金毛犬,看起来憨憨的。   电光火石之间,童映澄心头涌上一个念头,她自嘲般笑了笑,觉得自己和黄毛也没有什么差别——   对感情如同游戏,全无半点认真。 第14章   起身穿好衣服,童映澄画了个淡妆,跟室友打了招呼,说中午不回来了。   半小时之前,她给黄毛发了条微信语音——“行呀,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中午?”   黄毛乐不可支,连续发了十来个OK的表情,还不忘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   地铁上信号不怎么好,童映澄便没有看手机,等到出站以后,才发现江樾又发来了消息——   【?】   只凭着简单的一个符号,她居然看出了对方的烦躁来。   想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臭脸,童映澄的唇角微微上扬,低头给黄毛发了消息过去:   【到了,东南门。】   风有些大,她吸了吸鼻子,无意识踢着脚下的石子。   没曾想等到的不是黄毛,而是另外两个人。   “映澄姐——”   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童映澄抬起头,不远处江樾和沈柏林正朝她走来。   刚才那一声就是沈柏林发出的,他穿了件条纹毛衣,看着很有书卷气。   一旁的江樾个子比沈柏林高些,上身套了件黑色棒球服,领口紧抵下颚,额发垂搭在眉上眼前,面容冷峻。   童映澄有些意外,等他们走近,才听见沈柏林解释道:“洪捷他突然有点事,让我们先过来找你。”   她并不怎么在意,也没有追问,轻飘飘看了江樾一眼,就把话题转到沈柏林身上了。   “你还记得我啊?”   沈柏林摸了摸后脑勺,笑得有些羞涩:“那是肯定,而且洪捷天天给我们看你照片。”   对于黄毛会拿她朋友圈发的照片去跟别人炫耀这事,童映澄有些意外,她发那些自拍,原本只是为了在江樾朋友圈刷点存在感。   沈柏林提议道:“外面风大,我们带你先去饭堂坐一会吧。”   童映澄点头同意,跟着他们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一路上江樾都没有说话,冷着一张脸,倒是沈柏林十分热情,不停给她介绍着学校的建筑。   童映澄并不知道江樾是怎么和室友们介绍自己与他的关系,不过就今天来看,沈柏林应该也是将她当成江樾的姐姐了。   到了饭堂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才看到黄毛发过来的消息——   【遇到点急事,不得不放你鸽子了,so sorry。】   【下次请你吃大餐,鞠躬.jpg】   童映澄并没有不悦,刚要把手机反扣到桌面,不小心被沈柏林瞥见屏幕,他心直口快道:“洪捷就是风流债多,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前女友发了消息,刚刚那女孩就打车杀过来了。”   “前女友?”   童映澄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江樾听见这话时,神情有一瞬的变化,很快又恢复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是啊,隔壁电影学院的,挺好一姑娘,就是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洪捷了。”   沈柏林也有些摸不清洪捷和童映澄的关系,他明明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说过自己是有男朋友的。   但若是按这段时间洪捷的说法来看,这两个人似乎又像在暧昧中。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他又补了句:“也没什么,他俩分手有段时间了。”   童映澄浅浅笑着,没有把沈柏林的话放在心上。   “瞧我,都把正事给忘了。”沈柏林一拍大腿,连忙问道:“映澄姐,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   童映澄看了看江樾,状若无意道:“你们平时都爱点什么?”   “我嘛不挑食,啥都吃。洪捷那家伙爱吃三楼的西餐,江樾就爱吃那边的汤粉——”   “那就汤粉吧。”打断沈柏林的话,童映澄歪着头,“麻烦你了。”   看着沈柏林走远,童映澄收起笑,轻轻踢了对面的人一脚。   江樾不动声色抬眼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冷。   童映澄盯着他的脸,“原来你跟他是室友啊。”   这个他,自然是指洪捷。   江樾同她对视,脸上写满了不高兴,却没有开口。   “他前女友你认识吧?长得怎么样,好看吗?”   童映澄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似乎对洪捷的前任十分在意。   “……还好。”   他垂下眼,拳头不觉收紧,手背上的青筋凸起。   童映澄并没有忽略他这一点细小的反应,可她只当没看到,继续问道:“跟我比呢?”   江樾气闷,按在桌沿的指甲逐渐泛白,她却依然没心没肺追问着:“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   他忽然抬起头,撩起眼皮,冷冷地盯住她的双眼,“你。”   童映澄怔了一秒,随即轻笑出声,继续火上浇油:“那你觉得,我和洪捷在一起怎么样?”   这一句话成功让江樾的脸色变得铁青:“……童、映、澄。”   她双手托着下巴,冲他眨了眨眼,“嗯?”   看着不远处沈柏林端了餐盘正往这边走来,江樾压低了嗓音:“逗我就这么好玩吗?”   一边说着喜欢他,一边又和洪捷来往,这个女人分明没有半点认真。   他就像傻子一样,居然信了她那晚的话,信了她说的那一句“认真”。   童映澄正要开口,见沈柏林已经来到面前,只能将未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尝尝这个,牛骨熬的汤底,加了茼蒿,很鲜。”   沈柏林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粉推了过来,童映澄低头说了声“谢谢”。   碗里汤色清澈,上边盖着几片牛肉,切得很薄。   她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轻轻吹了口气,这才喝到嘴里。确实像沈柏林说的那样,很鲜。一口下肚,整个人暖和了许多。   余光中,江樾正用勺子一点一点将汤面上绿油油的葱花捞出,表情十分专注。   还挺挑食。   童映澄的恶趣味一下又冒了出来,她耐心地等着江樾将他那一碗汤粉里的配菜全部弄出来,直到看到他放下勺子,准备拿起筷子吃面的时候,她迅速把自己那一碗推到他面前。   “牛肚看起来好好吃,我俩换呗。”   江樾掀起眼皮,眼底没有任何波动。   沈柏林愣了一秒,随即道:“你想吃牛肚的吗?我再去买。”   他刚要起身,就被江樾叫住,“别去了。”   童映澄接了句:“我吃他的就行呀。”   沈柏林嘴巴张了张,正想和童映澄说江樾这家伙可是有洁癖的,而是,江樾也不爱吃菜,尤其是茼蒿。   下一刻,沈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樾神态自若吃起那份原本属于童映澄的牛肉粉。   汤面上漂浮着的、绿油油的,正是他最讨厌的茼蒿。   而他用的,还是刚才童映澄用过的那一根汤匙。   “怎么了?”   见沈柏林呆若木鸡的模样,童映澄在他眼前晃了晃手。   沈柏林欲言又止,“没、没事。”   虽然江樾从来没跟他们提起童映澄的事情,但从两个人的姓来看,他们应该不是亲姐弟,怎么也这么亲密?   三个人各怀心事,安静地吃了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有几个女生看到了他们,其中一个鼓起勇气上前来和江樾要微信。   江樾只回了简单的一句“抱歉”,连头也没抬。   女生走后,沈柏林掰了手指头算了下,小声说了个数字:“27。”   童映澄好奇,“什么27?”   沈柏林表情有几分悲壮:“这是开学以来我们在食堂第27次被女孩搭话。”   然而,这27次遇到的女生都是为了江樾,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童映澄了然地点了点头,“这么说的话,追江樾的人挺多的吧。”   沈柏林又透露了一个消息,“可多了,还有个女孩从高中追他追到了大学,也是你们江平的。”   根据这两个信息,童映澄一下就猜到了对方嘴里的那人应该就是曾桐,她勾起唇角,又轻轻踢了一下江樾的小腿。   “曾桐最近还找你吗?”   江樾放下筷子,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沈柏林嗅到八卦的气息,“映澄姐你也认识曾桐?”   他不禁感慨曾桐这姑娘还真有毅力,不仅每天大老远过来,给江樾宿舍一帮人送些吃的喝的,试图收买他们,居然还打通到敌人内部,连江樾姐姐都认识了。   “认识啊。”童映澄丝毫没有隐瞒,“还跟她很熟呢。”   她又偏过头,盯着江樾似笑非笑,“弟弟,你喜欢曾桐嘛?”   江樾抬起头,眉梢眼角淬了冰一般,抿着唇并不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童映澄继续逗着:“嗯?”   他神情不耐,冷冷出声:“不喜欢。”   江樾不知道,当他这样看着她的时候,在童映澄眼里有多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白。   像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一样,江樾再次强调:“我不喜欢她。”   童映澄并不认真“哦”了一声,这时候沈柏林也开口道:“真的,江樾有喜欢的人了。”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童映澄下意识问了出口:“谁?”   她怎么不知道江樾有喜欢的人?   之前还从未想过会有这个可能,直到这时候童映澄才恍然大悟,原来江樾已经心有所属,难怪上回他会拒绝自己。   “我也没见过,不过江樾他一直留着——”   沈柏林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樾冷声打断:“吃饱了?”   沈柏林反应过来,自觉失言,看着童映澄和江樾的表情都有些异样,他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我吃饱了,我先去给映澄姐买奶茶。”   说完这话,他几乎是连滚带爬逃离现场。   童映澄没有太大的情绪,从包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撕了一张分了一半递给江樾。   “你看你把他吓的。”   她觉得沈柏林的反应实在有些好笑,虽然江樾这人是冷了些,可他也不至于这么怕江樾发火吧。 第15章   江樾眸光清寂,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童映澄只当没听到,用手里剩下的那半张餐巾纸擦了一下嘴,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和口红,开始慢条斯理地补妆。   他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的身上,炽热灼烫,似乎会将她烧出一个洞来,可童映澄并不在意,仍旧慢吞吞地描绘着唇线,一点一点涂满。   最后,她对着镜子抿了一下唇,又用食指轻轻将唇峰上的颜色晕染开,这才撩起眼皮,琥珀色瞳仁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水亮,看向江樾的时候,只剩一点恶劣的玩味。   “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我想跟你玩啊。”   那一个“玩”字,她刻意拖长了音,恶意满满。   “不过——”   童映澄“啪嗒”一声合上镜子,神情看起来有几分遗憾。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就算了。”   江樾半垂着眼,一时之间分不清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她玩弄在手心的一只蚂蚁,晕头转向,随她搓圆弄扁。   这个念头一升起,江樾心头便冒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来。   “……我没有喜欢的人。”   他顿了顿,视线转向别处,“也不喜欢曾桐。”   童映澄想,江樾也并不是样样都比她厉害,至少,很明显的是,他并不擅长撒谎。   说前半句话时,少年显然是想起了某个人,表情也有几分不自然。   而说到后半句话时,他的神情坦荡了许多。   她蓦地笑了,狐狸眼弯成月牙的形状,水光潋滟,让江樾有片刻的失神。   “呆子,我问你个问题。”   童映澄的身体往前靠了靠,自然拉近了和他之间的距离。   “你还是处男吧?”   她就这么直白地问出了口,丝毫不顾及这还是在人来人往的饭堂。   “……”   江樾整个人像是被放到蒸笼上,连脖子都泛红一片。   “你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模棱两可的话,让童映澄再一次笑出声。   处男就是处男,还偏要嘴硬。   不过,看他故作镇定的样子还挺有意思的。   “洪捷肯定不是咯。”   她撩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手自上而下,轻轻扶着半边脸,无意舔了下嘴唇,似乎在脑海里想象着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像他那种身经百战的男人,应该很厉害吧。你说,我要不要跟他试试?”   江樾的脸色果然变了,连声音都冷了下来:“随、你。”   童映澄解开手机锁屏,打开和黄毛的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瞧了瞧,自言自语道:“那就今晚好了。”   话音刚落,眼前陡然出现一片黑影,她刚编辑好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发送,手机就已经被江樾伸手抢了过去。   少年弓着背,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而炸毛的猫,眉眼凛冽,指骨紧压着那只粉色手机,似乎下一秒就会将它彻底粉碎。   童映澄抬起头,定定地盯着他,自硬朗的眉骨往下,眼、嘴、鼻、再到锋利分明的下颌,每一寸绷紧的线条都在提醒她,这一刻冷漠俊美的少年有多么愤怒。   视线在空中碰撞,而后僵持。   愤怒吗?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似乎对自己能激起他的情绪这件事万分得意。   江樾的眼神暗了几分,她总是这样,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变得再也不像他。   “你要不要看看,我跟他都聊了什么?”   童映澄站起身,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长而翘的睫毛上下扇动。   “我跟他说,互删了。”   江樾的视线从她的眼睛转向手机屏幕,长长的对话框里每一条都是黄毛单方面的尬聊,最底下童映澄果然发了一句【互删吧。】   他的神情一瞬间松弛下来,眉眼间的冷意悄然消散。   童映澄将手机拿了回来,当着他的面,一下就把黄毛拉进了黑名单,丝毫不拖泥带水。   “忘了告诉你——”   她突然攥起江樾的衣领,少年还处在失神状态,被她这么一用力,右腿踉跄了下。   女人的手指瓷白纤细,甲面染成酒红色,形状很是优美。   在这一刻,她的手指慢吞吞摩挲过他的喉结。   快意自下往上,迅速涌上头顶,身体内那股火不受控制、横冲直撞,将他的理智烧得几近灰飞烟灭。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只能任由童映澄缓缓贴到自己的耳边,像妖魅般低声耳语:   “姐姐只喜欢处男。”   说完,童映澄松开了江樾的衣领,歪头甜甜笑着,若无其事地往后退。   而他仍愣在原地,神情有些许迷茫。   眼尖地发现远处沈柏林已经买好了奶茶准备朝这边过来,童映澄抓起江樾的手,慌忙往另一个出口跑。   还处在恍惚状态的他自然没有反抗,乖乖地由着她把自己往校外的方向带。   耳边风声呼啸,牵着他的那人穿的一身蛋黄色,从薄薄的针织衫到A字裙再到脚下的玛丽珍鞋,无一处不明媚,就像一团裹满糖霜的棉花。   江樾的心一下就软化了,他想,如果童映澄再对自己笑一笑,比如刚才那样,无论她提出多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   记不清是在哪个时间,或许只是刚才那个瞬间,又或许早在很久的以前,他就已经彻底沦陷沉溺,再也无法抽身。   一路跑着,直到出了校门,女人终于停了下来,松开他的手,弯着腰大口大口喘气。   “好久没这么跑过了。”她说。   江樾低头看她,女人一头及腰的长发被风吹得分外凌乱,两颊染上了桃粉,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奶黄色针织衫下那一处也跟着晃动。   他不自在地别开眼,转而将目光放到其他地方,心底却仍是莫名焦躁。   童映澄终于喘完气,“这些天,你为什么都不找我?”   她又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江樾的喉结滚了滚。   “……我发了。”   在此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要去主动跟任何人联系,童映澄是有生以来的第一个。   在那些她不出现的日子,江樾渐渐觉得不习惯。   在某些方面,他是笨拙迟钝的。花了很长的时间,他都没有想明白那种陌生的、让他无所适从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总是期待她能发来消息,希望她的眼睛一直只跟着他,甚至因为洪捷保存了她朋友圈的自拍,气得连夜写了个病毒黑了洪捷的电脑。   可这些,她都不会知道。   童映澄又问,“你发的那是什么?”   “一首歌。”   “哦。”   她的回应轻飘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江樾的语气硬邦邦:“嗯。”   一下就听出他的不满,童映澄觉得有些好笑,越了解江樾,就越发现他的心性就像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   扯了扯他的衣角,她问:“知道我为什么要甩开那个书呆子嘛?”   江樾知道,她说的是沈柏林。然而因为这个根本称不上褒义的称谓,他无端又烦躁起来。   他不喜欢,童映澄这样亲昵地提起另一个男人。   她慢慢地牵住他的手,冰凉的指尖碰触着他的手心,一点一点插入他的指缝。   天造地设般的契合。   江樾蹙起的眉心逐渐被抚平,眼底的光湿漉漉。   “我想跟你呆在一块,没有第三个人的那种。”   她的声音许是有魔力,那些莫名其妙的不悦情绪尽数消散,他不自觉掀起唇角,周身的清冷疏离全部褪去。   “江樾——”   “喜欢我吧,一点点也行。”   童映澄踮起脚,让视线与他平直。   她很喜欢江樾的这双凤眼,它实在太干净了,瞳仁宛若浸过水的黑曜石,清澈明朗。   还有他的睫毛,长而密,却不卷翘,很安静地垂落下来,遮住凛冽的眸光。   当他专注地看着她,就像一只凶猛不驯的巨型犬突然低眉顺眼,对人流露出撒娇的一面,这种强烈的反差会让所有女人都心软得一塌糊涂。   四目相对,江樾抿了下唇,很低地说了一声:   “好。”   童映澄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水眸蓦地瞪大,盯着他的脸瞧了半天,试图找到一点玩笑的痕迹。   没有。   半点都没有。   她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觉,江樾的神情很是认真,她却高兴不起来。   总觉得心底有一处莫名的不舒服,揪着她,让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哦……”   牵着他的那只手像是被针刺了一下,童映澄下意识就想挣开,可江樾却主动地将她握得更紧。   她垂下头,对手已经俯首称臣,她应该开心的。   反正,她最开始不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玩弄江樾的感情顺带打击一下曾桐。   她就是这样坏的一个人。   想到曾桐,童映澄收起心头那些乱成一团的情绪,再一次仰头冲着江樾笑。   “我好开心。”   她的眼亮晶晶,却没有丝毫的真心,“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江樾眸光沉沉,似乎想说什么。   “差点忘了!”   童映澄从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相机调成前置模式。   “我们还没有合影过。”   江樾有些无措,在她靠过来的一瞬间身体陡然僵了一下,随即看见镜头里的一幕——   女孩巧笑嫣然,倚靠在他的胸膛,对着镜头比了一个剪刀手。   因为两个人的身高差,他只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   “咳。”   他清了清嗓子,长腿微屈,弯下腰来,身体往下压了压。   镜头里终于出现他的脸,童映澄找了找角度,不经意撒娇:“再靠近一点啦。”   江樾显然很不适应这种事情,却还是乖乖照办,只是镜头里,他的表情十分僵硬,如同一个没有半点生气的蜡像。   “3、2、1——”   按下拍摄的瞬间,童映澄笑眼弯弯,露出尖尖的虎牙,而身后的人却没看镜头,半垂着眼专注看她。 第16章   当着江樾的面,童映澄直接将刚才拍下的照片发到微博,附上挑衅意味十足的三个字——【抓到了。】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她偏过头,江樾犹豫了下,才接起电话:“……嗯,行。”   挂断电话,他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数据出了点问题,我得回去调整。”   童映澄很是大度,“去吧去吧。”   “……我送你。”   江樾主动抓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地铁站的方向去。   从学校到地铁站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童映澄心下煎熬,却又无可奈何。   一直等她过了闸门,江樾都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站着,身形挺拔,在人群中依旧惹眼。   童映澄大步往前,连头也没回。   回到寝室后,江樾的信息正好跳了出来,他发来的是一张截图。   【我初次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如果不是左边小头像是她,童映澄一定会翻白眼骂一句“无聊”。   这是她有一次随手复制发给江樾的歌词,来自李宗盛的《我是真的爱你》,没想到他竟然还把聊天记录截下来。   这算什么?   嘲笑她吗?   童映澄想了想,很敷衍地给他发了一个卖萌的表情包。   对面没有再回复,她扔下手机,拿上睡衣进了淋浴室。   再出来时,外边的世界似乎已经天翻地覆。   先是杨宁宁从家里赶回了学校,一副要对她严刑逼供的模样。再是母亲打了十三通来电,还有微博上十几条消息提示。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对上杨宁宁凶神恶煞的眼神,童映澄顿时感到头疼,“让我喝口水再说。”   面前立马有杯水递了过来,她咕噜噜喝了大半,这才清了清嗓子,“我现在就向组织交代。”   童映澄三言两句就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杨宁宁听完后脸上写满羡慕,“果然,我早就看出来他喜欢你。”   在酒吧碰见的那一晚,少年的视线就没有从童映澄身上移开过,那种懵懂又直白的眼神,绝对做不了假。   对于她这话,童映澄并没有放在心上,拿起手机往阳台上走,给母亲打了电话过去。   原来是曾桐看到了她发的“官宣”合照,被气得头顶冒烟,一通电话打回曾家撒泼,要老爷子为她出气。童心苒听到了佣人们之间的风言风语,便有些心神不宁。   没想到消息传得还挺快,童映澄自嘲地勾了勾唇,按照母亲的说法,曾桐果然是被自己气得不轻。   她耐心地安抚好童心苒,挂了电话后又给谢沅发了微信,要对方下班后找个理由过去曾家看一下母亲。   童映澄心里唯一害怕的,就是曾家人又找母亲麻烦。   作为新闻系的系花,只不过一天的时间,她谈恋爱的消息就不胫而走。   那张照片在私底下被肆意传播,再加上江樾那出众的相貌,之后好长的一段时间,童映澄走在路上都会被人用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的目光注视着。   对她死缠烂打的那个变态,自然也知道这件事。   对方先是借了别人的手机打电话过来求她和江樾分手,被童映澄挂断就继续换另一部手机打,锲而不舍,逼得她最后忍无可忍直接把手机关机。   这还没完,那人又在学校表白墙上发布了惊人言论——   【童童,我爱你,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你说,我是一个疯子。但你不知道,为了你,就算真的疯了又如何。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好好考虑到底接不接受我的爱……】   杨宁宁皱着眉头看完,总结道:“这混蛋威胁你呢,意思你要是不分手,他就要发疯,让你后悔莫及。”   童映澄正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敲键盘,头也没抬,“神经病,懒得管他。”   “但我看这王八羔子像是要玩真的,澄澄,你得小心点了。”   杨宁宁的话让童映澄心里咯噔一下,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慌,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她想,惹不起,难道自己还躲不起吗?只要她尽可能避开跟那个变态的接触,应该就不会出事。   之后的几天,江樾给童映澄发了几次消息。   他那样的性格的确不擅长和女孩打交道,每一回发过来的,不是什么航天器,就是冷得不能再冷的笑话,童映澄连看都不想看,一个表情包就敷衍过去。   来回几次后,估计江樾也发现自己确实不会和女孩聊天,终于没再给她发那些无聊的研究报道和冷笑话。   不知道是不是有高人指点,第五天的时候,江樾主动提出要带她去吃日料。   理智告诉童映澄要拒绝他,但鬼使神差的,她却同意了。   两人把时间约在了周日晚上,童映澄感觉到江樾似乎很开心,因为他第一次使用了表情包,还是她常用的那一个。   好像所有的好运都开始眷顾她,不仅顺利拿下江樾,凌姐也告诉了童映澄一个好消息——钟哥将要做一个很重要的采访,他提出要带她一同前往。   得知这个消息,第一个不满的就是楚瑶。本来这种重要任务是不可能带实习生的,更何况,她才是钟哥手下的人,要带也是带她。   “啧啧,谁知道她背地里给钟老师灌了什么迷魂汤,真够不要脸的。”   另一个同期的男实习生压低声音,“也不能这么说,咱们这批人里,也就她最出色了,我看将来十有八九会留下她。”   楚瑶很是不屑:“你懂什么,她哪里就比我们好了?不过是靠着那点姿色,我都听说了,她在学校风评就不怎么样。”   “怎么说?”   “脚踏几条船,玩弄别人感情呗,指不定打胎都打了好几回,这种女人随便得很。”   听楚瑶这么说,男同事想起童映澄那张妖冶精致的脸,忍不住道:“真的假的?有机会都想跟她试试了,看她走路那样是真他妈骚啊。”   茶水间本来就只有那么一点大,童映澄站在门口也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冷笑了一声,施施然朝他们走了过去。   看见她的一瞬,楚瑶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男同事也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嘴。   “继续呀。”   童映澄一边接了杯咖啡,一边偏过头盯着楚瑶,“这么精彩,怎么不往下说了?”   男人率先开口:“映澄,我们真没别的意思,就是发发牢骚。”   见童映澄微微笑着,不像生气的模样,他又继续笑嘻嘻道:“你也知道钟哥平时怎么批我们的,我俩这不是羡慕你嘛。”   “哦?”   童映澄睨了他一眼,“笑这么开心,给你爸过头七呢?”   她这一句来得猝不及防,一下就把那两人噎住,男人的脸瞬间变得难看。   “你俩也没必要妄自菲薄。”   童映澄收起笑,俯身看着矮她一些的楚瑶,语气听起来像是发自内心的夸赞:“虽然你俩的稿子写得跟小学生周记似的,不过,论起胡编乱造的本事,我可比不上你们。”   说完这话,她伸手动作轻柔地将楚瑶的刘海撩到耳边,“卡粉了,下回记得换个好点的粉底,免得遮不住你这张脸。”   楚瑶被她这么轻飘飘刺了一句,气得脸都绿了,咬了咬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童映澄拿上自己的马克杯,临走时还好心帮这两人把门掩上。   这个梁子,他们算是结下了。   被随意编排侮辱这种事情对于童映澄而言已经算是家常便饭,她没有放在心上,收拾好东西便跟着钟哥上了车。   采访过程还算顺利,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左右。和钟哥他们在路口分开,她抬手看了眼手表,距离和江樾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正想着找个地方歇歇脚,一打开手机才发现五分钟前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其中有陌生号码,也有杨宁宁和辅导员的。   童映澄心里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正要给杨宁宁回拨过去,辅导员的电话再一次打来。   “喂——”   “你现在马上回学校,王灿要见你!”   童映澄花了好几秒,才将王灿这个名字和记忆里那张脸对应起来,他就是那个一直骚扰她的变态。   “老师,怎么了吗?”   辅导员语气十分焦急:“别问了,总之你赶紧回来,到综合大楼。”   作者有话说:   谢谢“别叭叭”童鞋的营养液!晋江又抽了一键感谢消失了……   搞了一个预收,感兴趣的宝贝可以专栏收藏一下《撒娇》,这一本完结就开文。   文案一:   杨漾漾随她妈,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无奈是个呆呆傻傻的草包。   搬到落虹巷的第一天,就遭到以随礼为首一伙人的围攻。他们每天在学校门口堵她,跟着她到家门口,一心一意想让她做随礼的马子。   她烦不胜烦,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咬了咬牙从储蓄罐里挑了一张面值最大的,第二天跑到巷尾那家台球室,找到正坐在角落里抽烟的少年。   听说这人是整条街最能打的,她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保镖人选了。   文案二:   “喂——”   随致眯了眯眼,面前站着个刚到他胸口高的糯米团子,她一脸纠结,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   “钱给你,你能帮我揍随礼一顿吗?”   随致微皱了下眉,这姑娘脑袋没毛病吧?找他帮忙打他弟,有意思。   他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应了一句:“行啊。”   于是从这天起,他弟开始了慢慢追妻的征途,而他,则成为了随礼把妹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亲自撬了弟弟墙角#   #天然呆vs阴狠浪荡#   #十块钱买来的男朋友# 第17章   童映澄直接打车,到了学校综合大楼才发现下面已经围了一大圈人,穿着橘红色消防服的消防士兵也匆匆赶了过来。   看见她,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催促着:“都在等你呢,快去劝一劝王灿。”   童映澄仰头睁大眼,顶楼窗台坐着一个人影,正是王灿。   半小时前,他又在学校表白墙发了长篇大论,还写了一封遗书,字里行间暗示着如果童映澄不答应他的追求,他就要真的去死。   王灿这一番言论自然在整个学校都炸开锅,然而那会童映澄调了静音模式在做采访,自然没有理会他。   于是这人便真的跑到了楼顶,任何人一靠近他就大喊大叫,声嘶力竭地要他们把童映澄带来。   童映澄被辅导员推着往楼上走,心情差到极点,摊上这么一个神经病,她开始怀疑自己上辈子到底造了多大的孽。   “王同学,你冷静一点!你喜欢的那位同学已经上来了,你回头看一眼。”   听见这声,王灿果然将腿缩了回来,转过头看向他们,在见到童映澄的一瞬间,他的表情有种古怪的扭曲感。   “童童,你终于来了。”   一旁的辅导员捅了捅童映澄的手臂,低声道:“你赶紧把人安抚好,闹出人命学校就麻烦了。”   “这种事不应该交给专业人员吗?”童映澄又气愤又无奈,却听对方继续说道:“事情闹得这么大,你还想不想毕业了?”   她皱起眉头,咬了咬牙,抬头看着王灿,一点一点朝他走近。   “是我,你快下来,坐那儿太危险了。”   王灿咧开嘴角,笑容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你跟我在一起吧,好吗?”   童映澄下意识摇头,他的脸色立马变得阴沉,低声吼道:“你又拒绝我!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我?”   一个准备上前开展营救的消防员冲童映澄使了个眼色,这时候身后站着的、王灿的老师也开腔:“小王你别激动,她是喜欢你的。”   这种感觉就像被绑在架子上的鸭子一般,童映澄握紧拳头,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来:“你下来,我就答应你。”   这话当然是假的。   要是真的让她跟王灿这个疯子在一起,童映澄宁可马上就去死。   她甚至想狠下心不管不顾,一个连自己生命都不爱惜的人,凭什么对她进行道德绑架?   可她不能,她就像傀儡一般,只能逼着自己对王灿笑脸相迎,哄骗着他赶紧从窗台下来,结束这场闹剧。   “你说真的吗?”   王灿又缩回另一条原本悬空的腿,用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眼神看着童映澄,只是下一秒,他的情绪再次变得激动:   “你骗人,你跟他在一起了,你们还拍合照。”   “说,你是不是跟他睡了?说啊!”   童映澄这下终于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发那张合照本意是为了刺激曾桐,没想到曾桐没发疯,倒是王灿先发狂了。   “你现在就跟他分手!”   “打电话,公放,我就相信你。”   “你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   王灿完全失去理智、一再得寸进尺,见童映澄不回应,他慢慢站了起来,狂风呼啸,掀起他的裤脚。   就像是摇摇欲坠的一片落叶,也许下一秒,他就会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所有人心中一紧,不知道是谁从身后推了童映澄一把,小声说了句:“按他说的做。”   童映澄不得不从包里拿出手机,给江樾打了语音电话。   窗外的天分外阴沉,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不到三秒,电话已经被接通。   “……江樾。”她按了免提,将手机放到嘴边,目光盯着外边灰沉沉的一片。   “我不喜欢你了。”   “分开吧。”   电话那头是杂乱的汽车鸣笛声,童映澄猜测,江樾应该是在去日料店的路上。   他的呼吸声很轻,微不可闻。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童映澄正要挂断,突然听到电话那头嘶哑的嗓音——   “不来了吗?”   童映澄怔了怔,抬头看了一眼王灿,他正紧紧盯着她。   “我不喜欢你了,听不明白吗?”   她凶巴巴吼了一句,也不管江樾会有什么反应,“啪”地一下摁断了通话。   自然,她也没来得及听到江樾很低的那句——“我去找你好不好?”   王灿似乎是相信了,他缓慢蹲下,把一条腿伸了进来。一旁的消防员终于找到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直接把人抱住拖了进来。   在场的人全部松了口气,楼下的人也逐渐散开。   天渐渐下起雨来,细细密密的宛如丝线,北风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又湿又冷。   童映澄冷着脸转身问辅导员:“我现在能走了吧?”   没等对方回答,她已经大步往外走。看着天气一会雨估计会下得更大,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她只想快点回宿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一头钻进被窝,短暂逃离这个荒谬的世界。   雨声淅淅沥沥,下楼的时候,放眼望去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像是在雨雾中绽开的花。   有人从她身旁经过,从伞面边缘处滴落的水珠溅到她的手臂,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心里空落落的,童映澄分不清楚自己的坏情绪到底是因为这场雨,还是因为某个人。   杨宁宁匆忙从家里赶了回学校,撑着伞过来接她。   “就知道王灿这瘪犊子没安好心,这下好了,事情都闹到网上了,他是想让热心网友们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吧。”   童映澄没说话,至始至终,她都没把王灿这个人放在眼里。   说她冷血也好,没有同情心也好,那时候,她甚至觉得,就算王灿真的失足掉下楼,也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又不是她拿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要他跳楼的。   用自己生命来要挟她,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他的爱也太沉重了。   童映澄觉得恶心,她甚至不愿再回忆王灿那种病态痴迷的眼神,就像下水道扭动的蛆虫,看一眼就令人作呕。   “靠,还真的是!”杨宁宁一边走路一边刷着微博,“这个人有病吧,他怎么张口就来啊?还煽动网友人肉你的个人信息,说你是pua大师,疯了吧!”   也不知道是校内哪个人先起了头,录了一段视频放到网上,声称王灿是因为被渣女欺骗了感情,受到重创后情绪激动试图自杀。   这一极具煽动性的标题一下子就引发了许多网友疯狂的转发和讨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爆料,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再经过营销号的几次修改润色,便成为一个全新的故事。   童映澄成为这个故事里的恶女,有校友匿名私信了一个大V,信誓旦旦说自己掌握了一手内幕,还爆出了好几张童映澄的生活照。   【这个女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多人都亲眼看见她当着一堆人的面撕烂了王同学的情书,还恶毒地让他有病去治。我们估计她就是嫌人家穷,毕竟她确实有那个资本找到更有钱的男人。】   兴许是“穷”这一字刺痛了许多男性网友的自尊心,他们在这条爆料博文下发了疯一般咒骂童映澄,阴暗地揣测着她被老男人包养、男女关系混乱。   【看她这张脸就知道不简单,小小年纪心肠歹毒,建议学校立马开除她。】   【听说她是个艺术生,兄弟们懂的都懂,这种女的,一般人可驾驭不了。】   【有一说一,这女的胸够大,手感应该不错,谁碰谁不得迷糊呢?】   杨宁宁越看越气,停下脚步把伞递给童映澄,“你看我怎么教训这些睁眼说瞎话的蛆!”   童映澄接过伞把,淡淡道:“先回宿舍吧。”   她们走在路上已经被不少人认了出来,他们用异样的眼神不停对着童映澄指指点点,好像她是动物园供人取乐的猴子一般。   快走到寝室楼下的时候,黄毛给杨宁宁打了电话。自从上回童映澄毫不犹豫拉黑了他以后,黄毛又把目标转到杨宁宁身上,一来二去,两个人也走得越来越近。   童映澄不知道江樾后来是如何跟黄毛还有沈柏林解释他们两人的关系,总之,那天以后,黄毛每次跟杨宁宁提到童映澄,都会恭恭敬敬喊上一声“嫂子”。   黄毛是刚打完游戏才看到杨宁宁的消息,匆忙扫了一眼,得知了来龙去脉,这才赶紧打了电话过来。   “你们学校出的那事我看到了,没事吧?”   杨宁宁压低声音,“没哭没闹……但是我感觉她现在好低落。”   黄毛安慰道:“你先别着急,要不你带她去吃点好的,一会江樾回来了我让他哄哄嫂子去。”   提到江樾,黄毛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摘下耳机转头踢了沈柏林一脚,“江哥呢?”   沈柏林正捧着手机看恐怖片,被这么一吓,差点没缓过来,好半天才楞楞答了一句:“他不是跟女朋友吃饭去了吗?”   说起来,请童映澄吃日料这主意还是黄毛出的。   最开始知道江樾和童映澄的真实关系时,黄毛是崩溃的,他气急败坏甚至想揍江樾一顿,无奈武力值相差太大,只能悻悻作罢。   但也没有几天,黄毛就自己想通了,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他不仅迅速转移了目标,还不忘好心传授给江樾自己的把妹秘籍。   沈柏林觉得,在男女感情一事上,黄毛也确实算得上一个人才。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黄毛一拍脑袋,赶紧告诉杨宁宁:“江樾不接电话,肯定是在日料店等着,你让嫂子赶紧过去。” 第18章   童映澄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她没有心思擦,慢吞吞爬上床,把遮光帘放了下来,缩进自己的小世界。   杨宁宁犹豫了下,试探性出声:“澄澄,你今天是不是约了江樾吃饭?”   里边传来闷闷的一声:“嗯。”   “我听说,他没回宿舍,好像还在店里等你……”   童映澄打开手机,江樾并没有发过来任何消息,她摇了摇头,“我睡一会,不跟你们吃饭了。”   杨宁宁知道她这会是心情不好,只想一个人呆着,便没有再出声。   雨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雷声轰隆,雨水铺天盖地,吞没整个城市。   童映澄戴上耳机,随机播放的歌被她切了一首又一首,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一会想到王灿看着她时疯狂痴迷的眼神,一会脑海里跳出江樾冷峻清寂的眉眼。   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生理期将近,她的确需要好好睡上一觉才能消化身体里的负面情绪。   可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童映澄烦躁更甚,看了一眼手机,这会距离她和江樾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家伙不会真的还在日料店等她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让童映澄心口有些发堵。   早知道谈恋爱这么麻烦,她就不该去招惹江樾。   闭上眼睛,童映澄又一次想起江樾抿着唇笑得格外腼腆的模样。   真烦。   她倏地睁开眼,下床开始换衣服,动作很急躁,一不小心撞倒桌上的化妆水,弄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外面的天完全黑透,街上只有零星几人,裹着厚外套行色匆匆。   冷空气从脖子钻了进来,童映澄打了个喷嚏,嘴上骂骂咧咧,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出租车。   雨天路滑,水雾朦胧如薄纱,两米开外很难看得清楚,司机只能放慢速度。平时只需要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在步行街路口下了车,童映澄拢了拢风衣外套,打着伞往约定的地方走。   下了这么久的雨,路面有些积水,冰凉的感觉渗进鞋子从脚底升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走了好一会才看见那家日料店的招牌,收了伞,童映澄撩开门帘走了进去,也许是因为恶劣的天气,店里空无一人。   看见她,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女孩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她之前从未来过这里,倒是听杨宁宁提起过,这家店号称食材都是当天从日本空运过来的,每天接待的客人有限,想要在这吃上一顿,得提前好几天预约才行。   听上去就有够麻烦的。   童映澄腹诽了一句,抬头礼貌地笑了笑,伸手比了比:“请问一下,刚刚有没有一个大概这么高、皮肤很白的男生来过?”   女孩几乎没怎么思考,立马说道:“应该没有,今天客人不多,如果他来过我肯定有印象的。”   童映澄愣了一秒,很快说道:“我明白了,谢谢。”   江樾居然没来,那她这算什么?白跑一趟了。   正准备撑伞离开,可一抬头,童映澄突然看见另一面玻璃窗外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   暴雨如注,路灯下身穿白色毛线衫的少年看起来格外单薄瘦削。   童映澄穿过走道,推开另一扇门,狂风伴随着雨点扑面而来。   他真的很高,肩宽腿长,背脊挺得笔直,雨水钻进毛线衫,将那纯白染得更深。   她逐渐靠近他,从身后把伞撑在两人的头顶,阻挡雨水的侵袭。   江樾终于转过身来,雨水淋湿黑发,从发梢往下滚落。   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些可怕,鸦羽般的长睫挂了水珠,眼尾猩红。   雨点划过少年线条锋利的下颌,再到冷白修长的脖颈,最后消失于白色羊毛衫的领口下。   就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巨型犬,浑身都湿漉漉的。   视线蓦然对上,童映澄不自在地别开眼,粗声粗气质问他:   “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吗?”   下这么大的雨还站在毫无遮挡的大马路上,他是三岁小孩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心口处像是被烧开的水烫了一下,呼吸都有些困难。   江樾没有说话,目光落在她的面上,瞳仁是纯粹的黑。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应,童映澄气呼呼骂了一句:“……呆子!”   但下一秒,她便抓起江樾的手,他的身上湿得一塌糊涂,手背冰得像是结了层霜。   童映澄把伞柄塞到他手里,语气很凶:“拿着。”   江樾乖乖接过,另一只手自然地反握住她。   出来得匆忙,她当然没有带身份证,想来江樾也不可能带。   童映澄皱了皱眉头,突然想起前边拐角处就有个家庭旅馆,管理很不规范,基本不会登记个人信息。   她凭着记忆拉着江樾往前走,不多时便找到了那家旅馆。   “麻烦给我开一间标准间。”   童映澄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手机,一边扫码付款一边瞪了少年一眼,“还不放开?”   他是牵她的手牵得上瘾了不成?   江樾半垂着眼,将她握得更紧。   旅馆老板娘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男女,还是第一回 看见江樾这么纯的,她暧昧地笑了笑,调侃道:“小男生嘛,都是这样的。”   一刻都不舍得分开,又乖又黏。   童映澄不接话,拿过房卡便往另一边的楼梯去。   江樾安静地跟在她的身后,漆黑的眼无波无澜。   这种廉价的旅馆环境自然没法跟酒店相比,一推开门潮湿的气味扑鼻而来,屋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木床和一套桌子,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狭小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窗,正对着街口,玻璃许久没擦,沾了不少灰。   进门后右手边是一个很小的洗手间,窄得转个身都会碰到墙壁,洗手池里脏兮兮的,江樾下意识皱紧了眉头。   童映澄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表情,她放下包,没好气道:“还不去洗洗,非要把自己弄感冒了?”   江樾低头定定地看她一眼,似乎在确认她会不会离开。   半晌,他终于松开她的手,转身进了洗手间。   童映澄莫名松了一口气,奇怪,在江樾看过来的那一刻,她居然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窗户许久没打开过,屋里空气不流通,闷闷的。她走过去推开了窗,这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微信里,杨宁宁小心翼翼问她现在在哪里,童映澄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又说自己晚上大概回不去了。   这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水声分贝逐渐加大,分不清到底是雨点的声音,还是洗手间里的水流声。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在这封闭的小世界里,只剩下自己和江樾了。   下着雨的夜里、一对成年男女、破旧的旅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心知肚明。   门开了,江樾裸着上半身走了出来。   童映澄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看着清瘦,脱下衣服后会有这样极具力量感的线条,肩宽腰窄,肌肉贲张,腰部坚硬结实,没有一丝赘肉。   视线往下,灰色四角裤包裹着有些狰狞的雄性地带,鼓鼓囊囊,野蛮而蓬勃。   她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好一会,才缓慢将视线重新转回江樾面上。   他的脸被热气熏得泛红,看上去总算有点血色,眼睫低垂,遮住清寂的眸光,唇色嫣红,下颌绷得很紧。   “过来坐啊。”   童映澄勾了勾手指,似笑非笑望着他。   江樾背脊一僵,滞了一下,抬腿往床边走了过来,在床尾坐下。   往他身旁挪了下,童映澄轻声笑:“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她见过不少男人,可像江樾这样被她盯了一眼就耳根红到滴血的,还是第一个。   越是这样,她就越想逗弄他。   江樾撩起眼皮,漆黑清冷的眼直直看向她,“……你是认真的吗?”   童映澄没听明白,“嗯?”   他眸光淡淡,却无端给人一种无行的压力。   “你说,不喜欢了。”   她怔了一秒,随即避开他的双眼,笑得没心没肺:“当然是假的。”   她伸手去摸江樾的头发,带着水汽的发丝湿润而柔软,她满足地眯了眯眼睛,随口道:“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江樾的眸光暗了暗,任由童映澄的手在自己头顶作乱。   “……为什么要那么说?”   童映澄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很快如实回答:“遇见一个神经病了,我要是不跟你分手,他就要寻死,我没办法。”   这是实话,但只有童映澄自己清楚,对这份感情,她从来就没有半点认真,所以被王灿逼迫着打那个电话的时候,她没有一点犹豫和不舍。   手腕突然被江樾一把拽住,他有些用力,童映澄吃痛地“嘶”了一声,一抬头却撞上他凛冽冷峻的眼。   “不要。”   他的眼底藏着几分童映澄看不懂的情绪,乌黑清澈的瞳仁里装满她的身影。   “我不要分开。”   童映澄总算听明白,江樾那句“不要”,是在回应她在电话里那番话。   她的心瑟缩了下,又觉得一切都有些不对劲。   只不过几天的时间,江樾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了吗?   她还不至于自恋到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想了想,童映澄找到一个最为合理的理由——这是江樾的初恋,小男生在第一次恋爱的时候,自然会把这份感情看得极重。   她无所谓地“哦”了一声,江樾这才松开手,而她刚才被他攥紧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 第19章   “狗脾气。”   童映澄嘀咕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轻飘飘瞥了他一眼,“你打算一直在那坐着了?”   屋里没有空调,她穿着厚毛衣缩在被子里都觉得冷,江樾倒好,规规矩矩坐在床尾,丝毫不敢往她这边靠。   他没说话,童映澄不耐烦地掀开被子,简单粗暴地罩住两人。   “进来呀。”   江樾的呼吸顿住,听到她不耐烦地再次催促后,才慢慢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被子并不大,两个人不得不贴得更近些。   奇怪的是,童映澄发现江樾这会就像个不停燃烧的小火球,他一进来,被窝很快就变得暖和了。   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嘴上问着:“你没发烧吧?”   江樾的身体格外僵硬,额头出了点汗,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嗓音嘶哑得厉害:“……没有。”   童映澄狐疑地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又探了探,这才确定他没有发烧。   没有一会,她也开始觉得有些热了。   像是压根不在意房间里第二个人的存在,童映澄神情自若,迅速脱下厚毛衣,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擦出静电火花,噼里啪啦的。   随手将衣服挂到墙上,现在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件薄薄的紧身打底衫,浅色的,领口极低,胸前高耸的雪白若隐若现。   她偏过头,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下,眼睑稍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隔得这么近,童映澄能闻到来自江樾身上好闻的气息,那是一种类似于植物根茎的气味,清冽又柔和,让她情不自禁想贴得更近。   天边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瞬间劈开浓稠的黑夜,短暂的光亮过后,世界陡然变为一片漆黑。   停电了。   雨水的声音愈加清晰,滴答滴答,伴随而来的,是他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童映澄能看见的,只有江樾眼底微弱的光。   她伸手往下,探向少年的背脊,白嫩指腹经过每一寸,迅速点起一团火来。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童映澄能清楚感觉到手指下凸起的骨骼,略硬,像极了他的脾气。   第一次遇见江樾那天,她就记住了他孤傲挺直的背影,尤其是校服外套下肩胛骨的好看形状。   空气中弥漫着湿而黏的暧昧气息,她听见江樾喉结滚动的声音,还有,他似乎是忍不住舔了一下下唇。   她的手终于来到少年的后脖颈,这一处童映澄也很喜欢。   她记得很清楚,每一回她故意逗他,从后脖颈到耳后根一带的肌肤,就会慢慢变成漂亮的桃粉色。   手指继续往上,慢慢插/入少年黑而短的发丝里,像抚摸小动物那样,她的动作格外轻柔。   即使是再凶猛暴戾的野兽,这一刻也会对她完全臣服。   童映澄缓慢地跨坐到他的身上,在那一瞬间听见江樾的呼吸声又粗重了几分。   她俯下身,贴到他的左耳旁,额前散落的头发随着这一动作擦过他的嘴角,迅速激起皮肤一阵颤栗。   “江樾,你知道怎么接吻吗?”   他的唇形很好看,童映澄慢慢用手指去描绘它的形状,指腹下的触感柔软干燥。   正要继续往下抚摸少年凸起的喉结,江樾突然伸出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腰。   猝不及防的,童映澄的后脑勺被他的手扣住,她来不及挣开,江樾已经欺身吻了上来。   少年的吻法过分青涩,有些粗暴,不得章法。   心跳陡然漏了一拍,童映澄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她本意只想逗一逗他,却没想过会被对方抢过主动权。   回过神来,她下意识要往后退,江樾手下越发用力,腰间被他握住,她一扭动,少年身体的反应更加明显。   男女力量终是悬殊,童映澄无处闪躲,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灼热的舔舐。   她干脆闭上眼,古人常言玩火自焚,她今天算是明白了。   在她停下动作后,江樾的吻才变得轻柔了些。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下巴,虔诚地吻在她的眉心,仿佛对待一件宝物一般。   这种感觉很新奇,在震惊过后,童映澄发现自己居然一点也不讨厌被江樾这样亲密的对待。   世界在这一刻变得万分安静,只剩下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响。   她有些缺氧,脑袋晕乎乎的,只觉自己漂在了云端,身体也变得软绵绵的。   他们究竟吻了多久,童映澄没有办法计算,只知道到了最后,她已经软得根本站不稳。   江樾出了一身汗,身上烫得厉害。在她试图更进一步时,他却猛地一下将她推开了。   “我去洗一下……”   他起身走向浴室的步伐有些狼狈,童映澄诧异地瞪大了眼,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不行,还是江樾不行。   空气中的旖旎气息逐渐散去,理智回笼,童映澄才后知后觉下唇在刚才被少年咬破了,她舔了舔,伤口处火辣辣的疼。   她“嘶”了声,腹诽道:这人难道是属狗的不成?   江樾一定不知道,这是童映澄的初吻。   她仔细回味了下,还是有些气,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啃。   总之,他给了她并不怎么完美的体验。   江樾这个澡一洗就是一个小时,童映澄等得百无聊赖,不知不觉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是凌晨三点。喉咙发干,她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身下躺着的并不是宿舍的床。   思绪回笼,童映澄终于想起自己是在旅馆,扭头发现江樾并没有睡,她一动,他便看了过来。   一片漆黑中,他的眼睛很亮,瞳仁里染了几点微光。   小腹熟悉的抽痛感提醒她,这是大姨妈造访了。她起身准备下楼买点卫生巾和水,刚套上毛衣,身后的人抱了上来。   后背贴着的是少年坚硬结实的胸膛,江樾把头抵在她的肩上,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脖颈处,有些痒。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压在她后背,着实有些沉。   “睡不着吗?”她问。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下一秒,童映澄却听见他声音很轻的一句:“我怕你会不见。”   她疑心自己听错,也没放在心上,转而问道:“我下楼买点东西,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也许是错觉,听到这话时江樾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低声道:“你要买什么,我去。”   大半夜的一个女人在街上的确不安全,童映澄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吧。”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两个人穿好衣服出门。   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路面上积水还没有完全褪去,一个又一个水坑折射出路灯昏暗的光,像一个个凝固了城市夜景的水晶球。   两人一路无言,走到马路的另一端才看见一家24小时便利店。   童映澄在个护区找到常用的那款卫生巾,又挑了两瓶乌龙茶,江樾神情自若地接过购物篮径自走到收银台结账。   回去的路上她走得慢了许多,也许是夜里风大,吹得头疼,小腹也疼得厉害。   江樾拧开了瓶盖,这才把水递给了她。   童映澄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思绪格外混乱。   她终于记起在睡过去之前,自己脑海里曾经出现过的那些荒唐的念头。   如果不是江樾理智尚存,自制力惊人,这会他们一定已经突破了那层关系。   她想,或许她真是疯了。   在某一刻,她居然想和江樾更进一步。即使她很不愿承认。   这种欲望具体应该归结为什么?贪婪、嫉妒、毁灭……也许都有,也许都不是。   从在曾家看见他的那时候起,她就起了恶念,想拉着他沉沦,想看他清寂的双眼染上情/欲。   也许由始至终,报复曾桐也只是她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但这不是爱情。   她打心底鄙夷这种情感,爱情是世界上最肮脏污秽的东西,会彻底将人毁灭。   王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舔了舔唇,童映澄有些恶劣地想,江樾看起来已经开始沉迷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如果这是一场游戏,那她已经拿到了通关卡。   “江樾,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这一次,江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马上就在她面前蹲下。   童映澄记起上回,还是她借着酒意撒娇耍赖,他才同意背她。但她转念又想,曾桐死缠烂打的功力比起自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也没能拿下江樾。   是不是他其实,早就喜欢上她了?   也许所有女孩子都喜欢问同一个无聊的问题,童映澄也没有逃开。   “我跟曾桐,谁更好看?”   江樾不用思考便脱口而出:“你。”   她笑,又不依不饶:“那我是哪种好看,哪里比曾桐好看?”   “……”   江樾低着头往前走,似乎思考了很久,终于开口:“……你好看。”   童映澄撇了撇嘴,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曾桐追了你那么久,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没感觉。”   事实上,江樾甚至记不清她长什么模样,只记得对方很是聒噪,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   童映澄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江樾没有听清,怕她生气,他又开口道:“……我不喜欢她。”   她明知故问,“那你喜欢我吗?”   少年顿了顿,轻声回答:“喜欢。”   童映澄盯着他的耳朵,江樾连耳廓都长得比其他人好看,线条流畅,她摇了摇头,又觉得可惜。   遗憾的是,江樾并没有打耳洞。   要不然戴上耳钉,一定会更好看。   她叹气,不自觉将心里的话说了出口。   江樾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去打。”   童映澄正玩着他的头发,听到这话也只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回到房间,江樾比之前放开了许多。   她侧身准备再睡一会,江樾从身后搂住了她。   “……很疼吗?”   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低低的,带着不自知的温柔与蛊惑。   童映澄的睡意渐渐上来,小声说了一句:“疼,下辈子不想当女人了,脚太冰了……”   下一秒,她的双脚已经被江樾的手掌完全握住。   他的手心很烫,童映澄得寸进尺道:“我要放你身上。”   江樾将她转了过来,面对着他,小心翼翼将她的脚掌贴在自己腹部,一点一点帮她捂热。   来自他身上的温度,慢慢让她整个人温暖起来。   除了谢沅以外,这是童映澄第一次跟别人躺在同一张床,她的睡相很差,半夜总是会踢被子导致自己被冻醒。   然而这一晚,她意外地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第20章   天未亮的时候,童映澄被隔壁房间房客用力摔门的声音惊醒,拿起手机一看,正好六点。   她轻手轻脚起身,穿好衣服离开时,江樾还在睡梦中。   他的睫毛又长又密,童映澄有些嫉妒,好不容易才忍住想上手去揪一根下来玩的冲动。   时间还早,她慢吞吞地走路去吃了份早餐,坐上公车到电视台的时候,比平时还早了半个小时。   经过一夜的时间,网上的舆论疯狂发酵,杨宁宁找了一帮朋友帮童映澄做澄清,很快的,网友们便分裂成几大阵营——   以多数男人为首、认定童映澄是拜金女且pua了王灿的。   有过同样被纠缠经历、经过理智分析选择站队童映澄的。   不清楚真相也不在意事实,只想借此机会发泄负面情绪的。   童映澄打开微博扫了几眼,心情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糟糕。   刚好钟哥在群里分享了一段访谈视频,她戴上耳机,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看了起来,时不时在手头的笔记本上写下心得。   九点多的时候部门开完会议,她才看到江樾发来了消息。   【?】   【去哪了?】   后边还有几通未接语音。   童映澄简单地回了一句“上班呢”,那边很快又发来回复:   【在哪?】   她不自觉蹙眉,仅仅过了一个晚上,江樾似乎变得比之前粘人了不少。   脑海里不合时宜出现了四个大字——“雏鸟情结”,童映澄被逗笑,退出微信不再理会。   这一天下了班后,她一走出电视台大楼,就看见马路对面站得像个人形立牌的少年。   童映澄还没来得及挥手示意,江樾已经先一步看见了她,趁着绿灯还亮着从人行道大步走了过来。   手里提着的帆布袋被他拿了过去,袋子是蛋黄色的,上边印着一个梳着两根马尾辫的小女孩,这种可爱风拿在一身黑衣黑裤的男孩子手里看着总有些别扭。   她笑,“我自己拿吧。”   江樾并没有听她的,垂眼递给她一瓶果汁茶。   瓶盖是拧开过的,童映澄轻而易举就打开了,尝了一口,味道有些甜腻,像是酸梅汁。   “去哪呀?”   她抬手看了看手表,回去也没有什么事,陪他走一会的时间还是有的。   江樾撩起眼皮,眸光沉沉,似乎有话说。   童映澄疑惑地盯了他一眼,这才想起刚还没来得及问他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没回答,童映澄也不在意,猜想着大概是杨宁宁去通风报信了。   这姑娘向来是见色忘义。   “……我现在有了。”   童映澄正低头刷着微博,一开始并没有听清,心不在焉“嗯”了一声,反应过来才听见江樾又补了一句:“耳洞。”   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乌云遮盖的天空。   “我看看。”   她好奇地抬头,才注意到江樾的两只耳朵都戴上了银丝小环,耳廓有些红。   “挺好的。”   童映澄又低下头去看本地新闻,压根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江樾陪着她在公车站台等了十来分钟,终于来了一班502。   等车的人群蜂拥而上,少年楞楞的,有些不习惯。   看着童映澄差点被一个赤膀的中年男人撞到,江樾动作极快上前将她护住,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她没任何防备,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的胸怀,鼻腔间是少年独有的清冽气息。   童映澄想,如今像江樾这样爱干净的男生是越来越稀有了。一到夏天,其他男人身上总有种难闻的汗味,他却不一样。   她这一胡思乱想,公车却不等人,“嗖”一下就从他们面前离开,留下一串长长的尾气。   “能放开我了吗?”   童映澄有些无奈,江樾是越来越习惯跟她的肢体接触了。   他僵了一下,随即松开了手。   “……抱歉。”   手机震动了下,她打开微信扫了一眼,是同班的一个男生。   他发了一条链接过来,童映澄还没看清楚,头顶传来少年暗哑的嗓音:   “他是谁?”   她猜,江樾是看到了对方极为自恋的头像——是他在健身房展示肌肉的对镜自拍。   虽然同班四年,但童映澄和他并不算熟悉,也很少来往,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给自己发消息。   她完全可以解释,但这种感觉让童映澄莫名不舒服。   江樾凭什么管她呢?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也许是人类骨子里就有的劣根性,已经得了手,童映澄自然不再需要在江樾面前维持清纯乖巧的形象。   她不想装了。   想到这,她抬眼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道:“备胎哦。”   江樾定定地看着她,漆黑清寂的眼看不出任何情绪,鸦羽般的长睫颤动了下。   “……打车吧。”   童映澄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她愣了一秒,随即笑了出来:“也对,你这样的人,没怎么挤过公车吧。”   不是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意味,江樾没有反驳,垂眼打开手机叫车,嘴角紧紧抿着。   她看得出来,江樾又在不高兴了。   他叫的专车很快就到了,两人坐在后边,彼此都不说话,这诡异的沉默让前边的司机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嘴上问了句:“怎么,小情侣这是闹脾气了?”   他们不接话,司机也没在意,自言自语道:“男孩子就得多让着女朋友一些,要呵护她关心她,唯命是从。”   光说还不算完,他甚至还唱起了歌——“好男人不该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点伤……”   童映澄嘴角抽搐,用手臂捅了捅江樾,眼神示意他——看你找的什么司机,表现欲也太强了。   他侧眼看了过来,唇角几不可察弯起,随即递了一半的耳机给她。   童映澄听了一会才发现不对劲,江樾放的这都什么歌,歌词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   她掀起眼皮,命令道:“手机拿来。”   江樾没有犹豫,乖乖就递了过来。   他的手机没有设置密码,界面很干净简约,除了微信就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社交软件了。   童映澄打开他的歌单,果不其然,他最近听的,几乎都是她之前随手复制过歌词发给他的那些歌。   “咳。”   她有些不自在,偏过头去看窗外,“你早就知道那些是歌词啊……”   江樾轻轻颔首,“嗯。”   童映澄被口水呛了下,好半天才小声道:“哦。”   下一秒,他的手掌覆了上来,牵住她的,十指相扣。   江樾似乎很喜欢她的手,仅仅只是这一点亲密,他周身的疏离气息都散去不少。   他时常是没有表情的,但在童映澄看来,他的高兴和不高兴都表现得很明显。   比如现在,她知道江樾是很高兴的,虽然眼底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他的嘴角会翘起很小的一个弧度,一般人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到了她的学校,江樾没有跟着她下车。   这家伙大老远跑去电视台,就仅仅只是为了接她下班。   童映澄笑了笑,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恍然大悟,江樾他该不会是特意过来给她看自己刚打的耳洞吧?   她摇了摇头,心头情绪不明,她只是随口一说的话,没想到少年也牢牢放在心上了。   *   经过上回的事情,京州传媒大学被骂上了热搜,迫于压力校领导对王灿进行了停学处理,至于童映澄自然也被喊去校长办公室挨了一顿批评。   好在网络上每天都有新鲜事,她们这点小事很快就没有人关注了。   听杨宁宁说,那些营销号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不约而同删除了相关微博,不过一夜时间,网上再也搜不到关于童映澄的任何信息。   这些事情童映澄都不关心,十二月下旬,一年接近尾声,她也逐渐变得更加忙碌。   台里做出了调整,让她和楚瑶转到影视娱乐部门。钟哥虽然觉得可惜,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了她一张便利贴,说是以后如果在工作中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可以打上边的电话咨询他。   娱记工作听起来似乎轻松有趣,事实却并非如此。童映澄每天都奔波在去各种电影节、片场、发布会的路上,下了班剪辑视频经常忙到半夜。   像她们这样没有人脉关系的小娱记,是很难有机会和明星艺人面对面做采访的。多数时候拼尽全力也只能混到远远的一个角落,按了无数次了快门才能得到一张并不算清晰的艺人现场照。   童映澄在停下来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这真的是自己想要为之努力的工作吗?   镜头前明星们光鲜亮丽,拿起话筒夸夸其谈、言之无物,她看着剪好的视频总觉得做的这些工作乏味又毫无意义,只不过是在不断消耗自己对行业的热情。   日子平庸而忙碌着往前,她和江樾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倒是江樾每天都会在微信上和童映澄汇报自己的情况,每次一拿到什么比赛的奖杯,第一时间就会把照片发了过来。   童映澄越发觉得,江樾就像个小孩。   文科生与理科生之间是有壁的,大多数时候,她看不懂江樾发过来的那些代码、机械内部构造图,但童映澄看得出来,他很想听自己一句夸奖。   有时童映澄忙起来没看见,转头又忘了回复,江樾就会不死心地再发一遍。一定要等她回上一句“哇,你好厉害”,他才会停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江樾这样的男人,也挺好哄的。   作者有话说:   谢谢“tarot”小朋友送来的营养液!我又活过来了!!!   再一次吆喝一下专栏的《十块钱买来的男友》又名《我撬了我弟墙角》文案在这里↓   文案一:   杨漾漾随她妈,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无奈是个呆呆傻傻的草包。   搬到落虹巷的第一天,就遭到以随礼为首一伙人的围攻。他们每天在学校门口堵她,跟着她到家门口,一心一意想让她做随礼的马子。   她烦不胜烦,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咬了咬牙从储蓄罐里挑了一张面值最大的,第二天跑到巷尾那家台球室,找到正坐在角落里抽烟的少年。   听说这人是整条街最能打的,她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保镖人选了。   文案二:   “喂——”   随致眯了眯眼,面前站着个刚到他胸口高的糯米团子,她一脸纠结,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   “钱给你,你能帮我揍随礼一顿吗?”   随致微皱了下眉,这姑娘脑袋没毛病吧?找他帮忙打他弟,有意思。   他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应了一句:“行啊。”   于是从这天起,他弟开始了慢慢追妻的征途,而他,则成为了随礼把妹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亲自撬了弟弟墙角#   #天然呆vs阴狠浪荡#   #十块钱买来的男朋友# 第21章   圣诞节那天, 京州市迎来了初雪。   也许是因为夜里又踢开了被子,童映澄醒来的时候鼻子完全塞住,脑袋特别疼, 又正处生理期,犹豫了下,她还是跟领导请了一天假。   泡了杯感冒灵,她爬回被窝里,困意袭来,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室友们都出去了,寝室里很安静。   童映澄慢吞吞坐了起来, 才发现额头烫得厉害,她很少生病发烧, 这一回的感冒来势汹汹,让她浑身无力, 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平日里再怎么坚强的女孩, 在这一时刻都会变得脆弱。   想家, 想妈妈。   药已经放凉了,她又重新泡了一包, 在微信上问杨宁宁宿舍的药箱放哪了。   【你病了吗?严不严重,要不要我现在回去陪你?】   杨宁宁回得很快, 她在自家开的公司实习,上班时间比其他人都自由。   童映澄在杨宁宁的柜子里找到药箱,回了一句【不用,别担心。】   吞下药丸, 浑身发冷, 她又钻回被子里。   或许是药效开始发作, 她的意识是清醒的,眼皮却一直打架,正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江樾打来的。   童映澄的声音有气无力:“喂——”   “下来。”   许久没听到他说话,她总觉得,江樾的嗓音又嘶哑了些。   怪好听的。   清冽如山间泉水,一下子冲散她体内的燥热感。   她还在胡乱想着,江樾再次开口:“我在你楼下。”   童映澄不怎么相信,掀开被子反问了一个“啊?”   江樾又耐心地说了一遍,童映澄才明白过来,是杨宁宁告诉了他自己生病的事情。   “我不用去医院。”她苦着脸,“你回去吧,我真没事的。”   只有谢沅知道,童映澄看着天不怕地不怕,可她也有弱点——害怕打针,害怕医院的消毒水味。   但这一回,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江樾却没有乖乖听话,反而强硬地命令道:“下来。”   他语气很冷,不容拒绝:“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   童映澄这人一向吃软不吃硬,她干脆道:“那你等着吧。”   说完这句她就挂了电话,把自己蒙到被子里。   江樾再一次将电话打了过来,童映澄干脆把手机调成静音,压到枕头底下不再理会。   可她也没能继续睡下去,没一会,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那人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地敲响她们宿舍的门。   “谁啊?”   门外的人并不答话,继续轻叩着门。   童映澄不耐烦地坐了起来,拉开窗帘喊了一声:“别敲了,吵死了。”   气呼呼走过去打开门,她不由愣住。   江樾穿了一身米色风衣,高大英挺,眉眼凛冽,就站在离她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有段时间没见,他的头发又长了点,被风吹得凌乱,肤色冷白,嘴唇颜色很淡,看起来有些干燥。   童映澄下意识就要把门合上,然而他的反应比她来得快些,先一步伸手拦住她的动作。   “你怎么上来的?”   她有些恼,又忍不住想,这家伙总不会是□□上来看她的吧。   负责她们这一栋楼的宿管阿姨脾气一向不好,整天黑着脸堵在大门口,别说是男人,就是一只雄性苍蝇也别想能飞进这女生寝室。   江樾没回答,伸手探向她的额头,“你发烧了。”   童映澄不耐烦:“是啊,快病死了,没空陪你玩。”   他侧身进来,迅速扫了一眼整间屋子,很快找到椅子上那件童映澄之前穿过的蛋黄色外套。   “穿上,我们去医院。”   童映澄不情不愿地披上江樾拿过来的外套,低头粗声粗气:“你出去。”   江樾掀起眼,还未开口,就听她说:“我总要换个裤子吧。”   他低头视线往下,这才注意到她穿的那件印满草莓图案的棉裤。   江樾背过身去,“你换吧。”   童映澄对着他的后背龇牙咧嘴,这才打开衣柜换了条牛仔裤。   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宿管阿姨,她一看到江樾,一张脸笑得跟菊花似的。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啦。”   江樾点了点头,语气淡淡:“谢谢阿姨。”   童映澄扯了扯嘴角,嘟囔了一句:“出卖美色,臭不要脸。”   *   正是寒潮来袭、流感高发的时期,医院里排队挂号的人很多。   好不容易才排到她,医生说她是流感病毒引起了急性呼吸道感染,一听到需要静脉输液治疗,童映澄脸色一白,委屈巴巴:“能不能不输液……”   医生自然回答不行,江樾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护士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而后接过单子去拿药。   输液的过程中童映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披着江樾的风衣,她四处看了看,却没见到他。   一旁的护士阿姨笑眯眯道:“找你男朋友吧?他刚去给你买粥了,让我在这看着你。”   童映澄“哦”了一声,又听见对方语气有些羡慕地说道:“这小伙子可真不错,人长得又高又俊的,懂礼貌不说,还这么贴心。”   她眯了眯眼,暗念道:江樾那张脸未免也太具欺骗性了,连不认识的护士阿姨都要为他说好话。   江樾提着两个食盒回来的时候,她正好输完液。   “我现在没胃口。”   她蔫蔫的,拿开盖在自己腿上的外套,“我只想回去睡觉。”   江樾在一旁坐下,打开了上边的食盒。   香气扑鼻,童映澄偷偷看了一眼,是枸杞乌鸡粥,她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说早了。   肚子咕咕抗议出声,她难得这么窘迫,余光中江樾唇角小幅度弯起,连拆一次性餐具的动作都矜贵十足。   童映澄乖乖坐着,像个小孩一样被他一勺一勺喂着。   记忆中,连母亲也不曾这样耐心地喂过她吃饭。   她是真的饿了,没有多久,一整份粥就被她吃得一点不剩。   见江樾去拿第二个食盒,童映澄赶紧摆了摆手:“我饱了,不吃了。”   他还是打开了,出乎她的意料,食盒里装的是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的糖,半透明的白色,掺了点点桂花。   “这是什么?”   她刚问出口,江樾已经拿起一块,动作极其自然喂到她的嘴边。   “糖。”   童映澄下意识张嘴含住,糖融得很快,舌尖甜丝丝的。   她舔了舔唇,“我当然知道是糖。”   江樾收回手,解释了这糖是来自附近一家百年老字号,据说是古法熬制,不容易上火,很受老人家欢迎。   “对了!”   童映澄终于想起了正事,“单子给我,我把钱还你。”   江樾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顿住,眼底晦暗不明。   “不要。”   她正要开口,江樾又补了一句:“不是还。”   他的神色很淡,抿着唇的样子看起来有种莫名的固执。   童映澄懒得跟他争,在心里估了个数,打开微信给他转了两百块过去。   下一秒,江樾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蹙着眉,手指点了一下屏幕,又把那笔钱退了回去。   她想起在火车上那会,江樾也没有接受她的转账。   童映澄气极反笑,“我还不至于混到要花弟弟钱的地步。”   在钱这一方面,她总有着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到了江樾,他眼皮轻颤,低声道:“不是。”   她起身要走,他跟着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闷闷出声:“不是弟弟。”   童映澄偏过头,撞上少年湿漉漉的眼。他再次强调:“我不是弟弟,你可以花我的钱。”   她嗤了一声,像在看一个胡言乱语的小孩,冷声道:“放手,我要回去了。”   江樾不肯松开,手上力道加大,固执地重复一遍:“我不是你的弟弟。”   他不是,也不想做她的弟弟。   “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你我之分。”   在这种时候,江樾开始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辞,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却说不出一句能让她开心的话。   即使被许多人视为天才,他也有不擅长的事,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童映澄冷笑着甩开他的手,“不分你我?江樾,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   她不过随口说了几句甜言蜜语,江樾就当真了,他大概不知道,在自己心里,两个人的关系也就只比陌生人亲近一些。   仅此而已。   少年顿住,额前的黑发遮住他的眉眼,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下颌紧绷,拳头不自觉收紧,指节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白。   久久的,他终于开口:“……抱歉。”   从医院出来,童映澄自顾自坐上出租车,“啪”地一下拉上车门,“司机,去传媒大学。”   江樾站在车窗外,雪花飘落在他的头顶和肩上,鸦羽般的眼睫也被浸湿,乌黑剔透的瞳仁只定定地盯着她。   有一瞬间,她在少年的脸上看见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忽略掉心底那抹异样,童映澄很快转过头不再看他。   出租车从江樾身旁飞驰而过,他杵在原地,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仍固执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雪花在他的肩头融化,冰凉湿润的液体顺着毛衣渗透进身体,手上那件风衣还残存童映澄身上的味道。   是酸甜梅子的气息,他无法忽视。   江樾自嘲地勾起唇角,不该相信她的,她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作者有话说:   谢谢“Anice”小朋友送来的地雷!!鞠躬~   谢谢“Re33”、“52695203”和“卡布奇诺”小朋友送来的营养液!啾咪~   本章留言送20个小红包,我去琢磨一下怎么设置! 第22章   转眼就过了元旦, 还有十几天学校就放寒假,谢沅每天都在微信上倒数,眼巴巴等着童映澄回江平。   由于临近春节, 回去的车票并不好买,在抢了几天未果后,童映澄咬了咬牙,不得不选择更贵的机票。   把行程信息截图发给了谢沅后,童映澄退出了对话框, 手指往下一拉, 又看见最底下江樾的空白头像。   自从上回不欢而散后,她再也没联系过他。   两个人之间一向是以她为主导, 她一歇火,江樾那边自然就没动静了。   童映澄甚至想, 说不定他一气之下早就把自己拖进黑名单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她终于点开江樾的朋友圈。   毫不意外, 童映澄看到的是一条横线。   真把她删了?   她点开对话框, 试探性发了一个“?”过去。   想象中的红色问号并没有出现, 相反,下一秒, 屏幕上便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难不成他一直抱着手机等她信息不成?   童映澄愣了一秒,随即撤回了刚才发出去的那条消息。   刚操作完, 江樾的回复就跳了出来——   【。】   童映澄正好没事做,起了心思想逗他,于是又开始了恶人先告状的无耻行径:   【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找我?哭泣/哭泣】   【你是不是烦我了,不想理我了?心碎.jpg】   【我懂了, 分就分吧。】   这一次江樾回复得更快,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   【不要。】   童映澄正要回复, 他已经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喂——”   那头没有声音,她还以为是网络不好,又喊了几遍江樾的名字。   他终于出声,嗓音听上去哑得厉害,像是感冒了,“我说不要。”   童映澄装作听不懂,没有开口。   江樾闷闷的:“我不要分开。”   她笑,“为什么?”   顺着电流传过来的,是他极为认真的语气:“我喜欢你。”   直白纯粹,没有任何多余的语言,是少年不惨任何杂质的感情。   横冲直撞,让童映澄心跳陡然慢了半拍。   她心不在焉“哦”了一声,随即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家?”   江樾却没有停止上一个话题的意思,哑声又强调了一遍:“我喜欢你。”   童映澄听过许多次表白,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少年重复着,低沉的嗓音里含着无需辨认的真挚,她甚至隐隐听出了他话里哀求的意味。   她突然就有些烦躁,莫名想冲江樾发火。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可我越来越不喜欢你。”   她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吹了吹刚涂完甲油的指甲,“也许哪天就彻底不喜欢你了。”   江樾不说话,呼吸声很轻,童映澄静静地等他开口。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放慢语速说道:“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   这话并不像是江樾这种一身傲骨的人会说出口的,童映澄怔住,又听见他低声问了一句:“你喜欢我,好不好?”   有那么一刻,她承认自己被蛊惑到了,想回他一句“好”。   夜风从阳台灌了进来,吹开她额头前的碎发,刺骨的冷意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她淡淡道:“好啊,那你要乖一点。”   听上去,仿佛江樾不是活生生的一个人,而是没有思想的宠物。   挂了电话,杨宁宁凑了上来,没好气道:“把人家纯情少男勾到手了,又不好好对他,童小姐你太过分了。”   童映澄盘腿坐在电脑前,随口问:“我们杨小姐最近跟男朋友进度如何?”   前阵子她忙着工作,也没留意到杨宁宁和黄毛的关系突飞猛进,要不是昨天偶然看到杨宁宁脖子上的草莓印,她还不知道这两人早就确定了关系。   “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杨宁宁娇嗔道:“反正就是你想的那样了。”   想到黄毛那副德行,童映澄摇了摇头,却也不好说什么。   “记得做好避孕措施。”   童映澄刚说完,就被杨宁宁大力拍了一掌:“说什么呢?我还是处女!”   先不说杨宁宁父母从小把她保护得极好,就说她那哥哥杨岸,从幼儿园开始就一路护着妹妹,驱赶掉一个又一个试图撩拨杨宁宁的雄性生物。   因此即便她已经到了大四,在遇见黄毛以前情感史完全是一片空白。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杨宁宁才会对黄毛一见钟情,被他那些熟套的情话哄得心跳加速。   “倒是你,”杨宁宁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问:“和弟弟本垒打了吧?”   童映澄又想起下雨的那一晚,她摇头笑了笑,“我说没有,你信吗?”   这话说出去,估计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孤男寡女,昏暗潮湿的旅馆,怎么想那个画面都不会太纯洁。   童映澄是被传媒大学男生们私底下公认的最佳sex幻想对象,脸蛋精致妖冶,双腿修长笔直。更何况,江樾又处在血气方刚的年纪,那种情况下,按常理来说,总该发生点什么。   但事实是,那天夜里睡下后,江樾的的确确没有任何逾越的行动。   他的拥抱不掺一点情/欲,仿佛只是在抱着一件珍贵的藏品。   就像他看着她的眼睛,漆黑而清澈。   童映澄以往并不相信男人们嘴上说的爱她,但奇怪的是,每一回见到江樾,她都能越发肯定,他是真的很喜欢她。   这种感觉常常让童映澄很矛盾,她曾经想过各种手段要让江樾迷恋上自己,哪怕他仅仅只是迷恋她的身体。   可当她真的得到对方真挚纯粹的感情,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愉悦。   她想,也许是时候结束这场游戏了。   *   回到江平的第一天,曾桐就找上了门。   她来的时候,童映澄正在帮母亲收拾衣柜,见着曾桐气势汹汹的模样,连眼皮也懒得动一下。   “你给我离江樾远一点!”   听到这熟悉的台词,童映澄饶有趣味地抬起头来,恶劣地一扯嘴角:“如果我说,我就不呢?”   曾桐最看不得她这样云淡风轻、却又轻而易举就夺走江樾全部注意力的模样,顿时火冒三丈:“你害了一个王灿不够,还要拖江樾也为你去死吗?”   听见“王灿”这个名字,童映澄蹙了蹙眉,眼底掠过一丝厌恶。   她倒是没想到,曾桐竟然知道王灿的事情,看这样子,对方知道得还不少。   “要不你自己去问问江樾——”   童映澄吹了吹指甲,漫不经心道:“你看他,愿不愿意为我去死?”   曾桐被激怒,伸手用力推了童映澄一把,害得她往后退了几步,后脑勺磕到木柜门,撞击出闷闷的一声。   女孩怒视着她,语带警告:“我不会让你抢走他的。”   童映澄慢吞吞抬起眼来,瞳仁乌黑,眸光清澈若水,肤色白腻,像极剥了壳的荔枝。   这样的美落在曾桐眼里,自然是刺眼万分。   她暗道,这女人果然和她妈一样,只会扮作楚楚可怜的无辜模样,难怪江樾会被迷惑。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童映澄轻飘飘的一句,让曾桐有种一拳重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怒气无处发泄,她“哼”了声,气冲冲走了出去,没留神还撞到了刚进门的童心苒。   “妈,我把大衣都拿出来了,最近天冷,您多穿点。”   童心苒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小桐没欺负你吧?”   这话其实问了也是白问,就算曾桐真欺负了童映澄,童心苒也没勇气去找林茉母女追究。   童映澄笑了笑,安抚她道:“您女儿我是什么人呐,就她那样的怎么欺负得了我?”   母女俩很快聊起其他话题,把这短暂的不愉快抛在脑后。   除夕夜将近,往年曾老爷子是不让她们上桌的,童映澄乐得自在,计划着今年要给母亲和谢沅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然而上帝偏偏要与她作对,等她买好了食材,一大早乐呵呵地准备把童心苒接到谢沅家,却被林茉拦住了。   “老爷子吩咐了,今晚一家人一块吃,你们也过来。”   童映澄下意识挡在母亲身前,皱着眉头道:“你们一家人团团圆圆,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   林茉皮笑肉不笑,只盯着童心苒:“你看你把这丫头惯的,没大没小。”   童映澄正要开口,就被母亲制止:“澄澄,咱们先回房吧。”   童映澄无可奈何,只能应了声“好”,打开微信和谢沅说晚上不过去吃饭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看这娘们就没安好心。】   【她不会给你下毒吧?】   ……   眼看谢沅越说越离谱,童映澄回复道:【最多是骂我一顿,我就怕他们又对我妈阴阳怪气。】   大过年的,她真不想看到母亲不开心。   如果可以脱离曾家就好了,那样她们母女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每日如履薄冰。   退了微信,童映澄又去查看了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无意识叹了口气。   一整天,她都呆在母亲房里,听着外边鞭炮声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杨宁宁在寝室群里发了好几张穿着比基尼站在沙滩上的照片,背后是一望无际的蔚蓝。   童映澄粗略扫了几眼,只觉得这些照片构图不错,看着并不像是杨岸的风格。   她隐约有了猜测,随即打开和江樾的聊天框,开门见山道:   【黄毛去夏威夷了?】   她早就删除了洪捷,自然看不到他的朋友圈,便只能找江樾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看着上边显示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童映澄耐着性子等待着,但过了好一会,江樾的消息才发了过来——   【。】   【他死了。】   看这前言不搭后语的,童映澄噎住,干脆发了语音过去:“怎么死的,你具体给我说说呗。”   几秒不到的时间,江樾便打来电话,她并不意外,慢吞吞才接起。   “嗯?”她靠在沙发上,嘴里含了颗薄荷糖,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透着种猫一样的慵懒感。   江樾沉默了下,才问:“你在干嘛?”   童映澄“啪嗒”一下咬碎那颗糖,微甜的薄荷味瞬间席卷她的舌尖,冰凉凉的,她不自觉舔了舔唇,“啧啧”的水声掺在电流声中,隐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色意味。   她直接无视了江樾的问题,“我问你黄毛去哪啦,你回答我呀。”   “……”   也许是错觉,童映澄总觉得江樾的语气听着有些咬牙切齿:“他去死了。”   清楚少年有多么容易吃醋,她一下笑出声来,贝齿轻咬红唇,“弟弟,你能不这么幼稚嘛?”   江樾哑声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言下之意,他才是正牌男友,童映澄怎么能不关心他,反而去问那个染着黄发的家伙呢?   童映澄收敛了笑意,正经道:“他和我室友杨宁宁谈恋爱了,你知道这事吗?”   除了对她,江樾本就对其他人其他事漠不关心,更别提黄毛那人换女人就和换衣服一样快,因此,他对这事是完全没有半点留意。   “不清楚。”江樾说着点开黄毛的朋友圈,果不其然看见一张女生的圆脸。   他对女人的长相一向不怎么注意,只不过那晚杨宁宁是和童映澄一起去的酒吧,他才多看了一眼,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他们去海边了。”如实汇报完,江樾还记着刚刚的问题,“你在干嘛?”   童映澄只好告诉他,“躺着,在等吃饭。”   “我也是。”   江樾说完,两个人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就在她以为话题已经结束,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出声——   “一会吃完饭,能出来吗?” 第23章   童映澄瞥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 兴趣缺缺,“不想。”   江樾也没勉强,只是挂断电话前, 她隐约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模模糊糊的,似乎是“我想你。”   她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晚上的家宴童映澄也心不在焉,等曾老爷子长篇大论完,所有人才被允许开始动筷。   “我记得,何家小二上个月刚回国?”   曾老爷子刚开口, 林茉就娇声笑着说道:“爸您真是好记性, 那孩子在国外呆了十来年,您还记着他呢。”   两人嘴里的何家小二, 童映澄以前并没有见过。   他叫何聪,父辈是开瓷砖厂的, 到了他父亲这一辈时生意越做越大,垄断了整个江平市的行业。   虽说头上还有个哥哥, 并不算是何家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但毕竟是喝完洋墨水回来, 何聪自然也成了江平富二代圈子里的香饽饽。   老爷子又问:“他是属猪的?”   曾子峰答了声“是”,老爷子点了点头, 状若无意,“以前最困难时还是老何帮衬着咱们, 这几年跟他们家倒是不怎么走动了。”   林茉迅速接过话头,“我看何家小二跟澄澄年纪差不多大,不如让他们年轻人相处着看看。”   自从知道江樾和童映澄越走越近,曾桐就没少在林茉和老爷子面前闹。   对于曾子峰而言, 无论是哪个女儿能攀上江家, 他都是乐见其成。因此, 林茉不得不想办法帮女儿清除掉童映澄这个障碍。   童映澄扬了扬眉,心里冷笑了声,暗念道: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曾子峰无可无不可,揉了揉眉心:“也好。”   何家虽不及江家,但若是能攀上这门亲事,对曾家而言当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对面坐着的曾桐听了这话心下暗喜,虽然她打心眼瞧不上童映澄,认为对方压根不配嫁入何家,可如此一来,江樾和童映澄也就再无可能。   她终于露出今晚上第一个笑来,“我看姐姐跟何家哥哥是挺般配的。”   难得听到这一声“姐姐”,童映澄瞬间被恶心得再吃不下,抬头冷冷看着曾桐,“哦?”   “姐姐你还没见过他吧?不如下回我组个局,让你俩认识一下。”   童映澄放下筷子,似笑非笑,“好啊。”   一家人吃完饭,老爷子心情瞧着不错,在厅里看着春晚小品,林茉母女在一旁陪他说笑,看着其乐融融。   童心苒借口身体不舒服先回房了,童映澄则是被曾子峰叫到书房。   父女俩一向不对付,他说他的,童映澄低着头,早就神游天际。   等曾子峰终于说到口干舌燥,这才摆了摆手,让童映澄出去。   她从书房出来,经过客厅又看见曾桐投来挑衅般的一眼。   童映澄的面色冷了下来,扭头就往外边走。   她的心底憋了一股火,今晚没当着众人发泄出来,一来是不想让母亲难堪,二来是她心底清楚,就算没有何家老二,也会有什么李家张家。   她已经到了可以婚配的年纪,对于曾子峰而言,这或许也是童映澄唯一的价值。   只要童映澄还在曾家一天,她就逃不掉。   室外温度很低,走到院子时,她的眼睫上已经凝了一层霜。   心情差到极点。   这种时候,童映澄又想起了江樾。   她哆嗦着,在屋檐下站定,手指并不灵敏,好半天才解开手机锁屏。   微信群里下起红包雨,和天边时不时炸开的烟花一样。   很烦。   热闹与欢乐与她无关。   那么多个拜年红包中,自然也有江樾的。   童映澄没有点开,直接发了语音过去:【出来。】   她完全忘记,一个小时前,她才拒绝过跟他见面。   江樾答应得干脆——【好,十分钟。】   她不再回,慢吞吞往外走。   除夕夜,家里的佣人都回去了,显得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有些荒凉。   曾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出来。   “我说过了,我有的是方法治你。”   她十分得意,自己三言两语就说动了老爷子,等把童映澄这个野种嫁出去,江樾自然就是她的了。   童映澄头也没抬,听到她这话,神情并未有半分变化。   见无法激怒她,曾桐有些讶异,“你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我去死吧?”   她走到童映澄跟前,“我才是爸爸最爱的女儿,而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野种,知道吗?”   说完这话,曾桐终于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自从她出生以后,林茉一直郁郁寡欢。小时候她不懂,直到有天放学回家,无意间听到母亲和舅舅争吵,曾桐才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个姐姐。   这种感觉很糟糕,前所未有,打破她所有的认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是曾家的掌上明珠。可猝不及防的,童映澄和她妈就搬了进来。   曾桐理所当然和母亲站到一边,千方百计给童心苒下绊子,哪怕她心底清楚,童映澄的出生远在她之前。可那又如何,私生女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她绝不会让童映澄抢走属于她的东西。   童映澄终于开口,语气嘲弄:“爸爸?你觉得我稀罕?”   有一个这样薄情寡义的父亲,童映澄只觉得耻辱。   连带着他给的钱,她都觉得是脏的。   她轻飘飘的一句,又让曾桐气急:“你只配捡我不要的东西!”   说完这话,曾桐想到何聪那个肥头大耳的模样,“何小二在英国没少吃喝嫖赌,这种男人跟你最配了。”   那群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一出国脱离了父辈的掌控,自然是荤素不忌,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过。   童映澄将外套拢紧了些,眯了眯眼,侧头看着一辆黑色卡宴从远及近,停到她们面前。   车窗缓慢摇下时,曾桐还在阴阳怪气——   “至于江樾,你想都不要想,他只会是我的!”   车窗玻璃完全降下,她终于将车里黑衣少年的模样看得清楚,嘴巴还张着,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江樾就坐在驾驶位上,黑色派克服拉到最高处,领口紧抵线条锋利分明的下颚,遮盖住形状好看的喉结。   童映澄歪着头,笑意未达眼底,慢慢吐出一句:“可我已经得到了呀。”   曾桐从惊诧中反应过来,僵硬着看他推开车门走了过来,“江、江樾——”   少年一步一步向着童映澄走来,在她面前停下。   他天生就适合黑色,这一身衬得肤色愈加冷白,乌瞳澄澈,含着疏离清冷,望上一眼,就让人遍体生寒。   可偏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性子,一旦上了心,就变得比谁都爱缠人。   童映澄踮起脚,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跟我妹妹打个招呼吗?”   曾桐的脸色格外难看,身体摇摇欲坠。江樾掀眸看了过来,微微颔首。   他很快又把视线转回童映澄面上,目光柔和,是曾桐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   曾桐咬着下唇,心底恨不得将童映澄千刀万剐,知道他们走得近是一回事,亲眼见着了又是另一回事。   看江樾这副模样,显然已经被童映澄收入囊中。   他只专注看着童映澄,唇角微翘:“想去哪?”   这一幕落在曾桐眼里,刺眼得让她有些无法呼吸,眼眶一下通红湿润。   “江樾……”   她的声音听上去快要哭了,可少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他就像童映澄养的狗一般,满眼都是主人,只知道冲着她摇尾巴。   他说,“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童映澄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曾桐,毫不掩饰眼底的同情:“怎么办呢?何家小二,我是无福消受了。”   她突然低下头,凑近曾桐耳边,压低声音道:“至于这个,我玩腻的话,可以考虑给你啊。”   “贱人!”   这一句话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曾桐被彻底激怒,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却没料到江樾动作比她还快,一下子就将童映澄拉到身后。   她慌乱地想要解释:“江樾,你听我说!”   少年挡在童映澄身前,眉间掠过一丝翳色,冷声道:“我没兴趣。”   只一句话,就让曾桐瞬间掉下眼泪,“江樾,你别信她,她为了报复我,对你就是玩玩而已!”   江樾背脊一僵,随即便转身去看他护着的那人,“你的手好冰,到车上吧。”   童映澄越过江樾冷冷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曾桐,顿了一下,才笑着点头:“好啊。”   临走前,她不忘叮嘱对方一句:“晚上我不回来,你就不用等我了。”   这话让曾桐瞬间又心梗了。   当着她的面,江樾牵着童映澄上了那辆黑色卡宴。   车门关上,童映澄一下子将手从少年掌心抽了回来,面上再无半点笑意。   江樾微微怔忪,一边启动车子,一边低声问道:“你不开心吗?”   她低着头看手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把人无视得彻底。   女人总是喜怒无常,尤其是漂亮女人,你永远都猜不透她们的心思。   江樾转动方向盘,漫无目的,想着黄毛曾经说过的那些话,不得不同意那家伙也有说对的时候——女孩子果然比教科书还难懂。   书上的理论他过目不忘,可一面对童映澄,他总觉得自己的心飘忽不定。   情绪跟随她的喜怒哀乐,心跳被她牵引着。   若是她哭,光是想到那个场面,他的心脏便不受抑制的疼。 第24章   车子绕着市中心转了一圈, 终于在路边停下。   江樾想了一路,他对感情上的事还懵懵懂懂,但却也不意味着, 他完全不明白童映澄接近自己的目的。   曾桐没有说谎,童映澄的确是为了报复她。   他并不在意。   无论童映澄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来到自己身边,只要她一直陪着他,就够了。   江樾贪恋她陪在身边的感觉,他解开安全带, 动作缓慢而温柔牵住她的手。   和她本人有些张扬又尖锐的性格不同, 童映澄的手很小,柔若无骨, 他张开手心就能完全包住。   掌心下触感柔软,纤细又脆弱, 他甚至不敢用力,唯恐将她弄坏。   少年心弦微颤, 克制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冲动, 将她的手捧了起来, 一根一根揉捏着,心口汹涌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样的亲昵让童映澄有些不耐烦, 想抽回手的一瞬,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冷声命令:“放手。”   江樾思考了一秒, 才恋恋不舍将她松开,看向她的双眼满是无辜。   就像一只刚被主人吼完、委屈巴巴的大狗。   童映澄的心软了一角,突然才想到个关键的问题,“你拿到驾照了?”   她记得自己那会学车可吃了不少苦头, 考了好几次才拿到驾照。而江樾也才成年没多久, 大概率是无证驾驶了。   “我有。”   他将驾照拿了出来, 唇角微扬,像是求表扬一般:“去年暑假拿到的。”   童映澄有点被打击到,撇了撇嘴,闷闷道:“哦。”   见她的情绪终于比刚才好了些,江樾从后座拿起一个购物袋。   “给你的。”   童映澄打开一看,里边是满满的一袋布丁。   焦糖味的,正好是谢沅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她歪头问,“你也爱吃这个?”   江樾抿着唇,答非所问:“来的路上正好看到。”   他说完,偷偷观察着童映澄的表情,见她撕开了一个,看着心情不错。   这是江樾人生中第二次说谎,她不会知道,为了找这个牌子的布丁,他走遍了江平市所有的超市。   童映澄吃完一颗,打了个呵欠,“走吧,送我回家。”   说完这句,怕江樾不知道,她又补了一句,“你开到梧桐街就行。”   江樾低声说了句“好”,关了车窗。她靠着座背合上眼,任由睡意席卷。   车子缓缓开动,童映澄并未睁眼,自然没发现江樾往与梧桐街相反的方向行驶,硬是绕了大半个城区。   一旁的人不知不觉熟睡过去,少年熄了车灯,狭窄的空间里瞬间暗了下来。   一路畅通无阻,鲜少遇着红灯。   江樾将车速放到最慢,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   就像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夜里,他也和现在一般,坐立难安,一颗心随着她的呼吸声起起伏伏。   这已经是第三次,她在他身旁毫无防备地熟睡过去。   童映澄好像对他没有任何戒心,该说她傻,还是该庆幸自己对她而言,是特别的那一个?   江樾轻咳了一声,克制住拼命想上扬的嘴角,将车内的温度又调高了一些。   最后还是到了梧桐街。   比起曾家的宅子,这边荒凉又破落。但他听得清楚,刚才童映澄说这里是她的家。   少年以往只埋头学习,并没有留意这些随处可以打听得到的豪门恩怨。等到他对童映澄产生好奇以后,才辗转从父亲那里听来一些关于曾家的小道八卦。   原来她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   望着车窗玻璃外冷清萧索的街道,江樾突然就觉得这地方变得分外特别。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虽然少年很快伸手按掉,却还是将童映澄从睡梦中吵醒。   “几点了?”   她有些迷糊,揉了揉眼,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还在江樾的车上。   少年哑声:“……刚过了十二点。”   童映澄坐直起来,披在身上的黑色棒球服一下子滑落,意识逐渐清醒,她俯下身将衣服捡了起来。   想来这是江樾在她睡着的时候脱下来的,她三两下将外套上的褶皱抚平,鼻腔间还能嗅到独属于少年的清冽气息。   “怎么不叫我?”   她估摸着,自己睡了得有两个小时了。   江樾把车灯亮起,递了瓶水过来,“……我叫了。”   倒也不算撒谎,他的确是喊过她一声。   那会,童映澄睡得很熟,就连少年俯身轻轻在她面上啄了下都没察觉。   车子停在路口的漫长时间中,江樾甜蜜而煎熬。   一分一秒,他都不想和童映澄分开。   这些童映澄并不知晓,她只以为是自己睡得太死,江樾才没能把她叫醒。   “对不起啊。”   她解开安全带,一边准备给谢沅打电话,一边拉开车门,“谢谢你送我,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大过年的,本该是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日子,江樾却陪了自己这么久,想到这,童映澄这样心硬的人难得也生出几分愧疚。   电话接通的一瞬,童映澄正要下车,江樾突然横过手臂拦住了她。   “阿沅,你下来给我开个门。”   她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用眼神询问江樾怎么了。   少年沉默不语,长睫颤动,漆黑清冷的眸直直撞进她的眼底。   挂了电话,童映澄轻轻推开他横在她身前的长臂,耐着性子问:“还有事吗?”   半明半昧中,江樾低下头,乌黑的发遮住精致的眉眼,肤色极白,唇色嫣红,有种说不出的妖冶味道。   沉默了许久,他哑着声:“……新年快乐。”   没想到他拉着自己半天就为了说上这么一句祝福,童映澄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黑发。   “你也是,新年快乐。”   不远处谢沅披着厚外套踩着棉拖鞋走了过来,敲了敲车前窗。   “这车不错,谁啊?”   谢沅刚说完,走到车门这边,才看见童映澄,以及紧紧拉着她手的清贵少年。   即使光线昏暗,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谢沅仍是一眼就断定,这男生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童映澄一边挣开江樾的手,一边下了车,将那袋布丁递给谢沅,“他是江樾。”   谢沅搓了搓手,冲车内的人傻笑:“是弟弟啊,百闻不如一见,你好呀。”   手心一下子失去她的温度,又听见谢沅那句“弟弟”,年轻俊美的少年眼底瞬间戾气横生,下一秒又恢复成往日波澜不惊的模样。   “你好。”   他的嗓音过分嘶哑低沉,像是金属的质感。   谢沅偷偷吐了吐舌头,冲童映澄小声道:“这声音也太要命了吧。”   性感得要命,谢沅就爱这一款。   童映澄扯了扯嘴角,为江樾介绍:“这是谢沅,我发小。”   听见他咳了声,她“啪”一下关上车门,催促着:“赶快回去吧,晚安了。”   说罢,也不等江樾说话,童映澄就拽着谢沅头也不回。   “哎呀,我还没跟弟弟好好聊聊呢!”   谢沅依依不舍,被拖着往前还不忘回头冲江樾大声喊:“弟弟,有空一起玩呀。”   江樾自然没有回应。   “妈呀,太帅了也!”   谢沅终于转过头,感慨着:“你这要么不谈恋爱,一谈就挑到个极品,啥时候我也能碰到这种帅弟弟啊?”   童映澄哭笑不得,“你不是喜欢哥哥型嘛?”   在谢沅丰富的失恋史中,她的每一任都恰好比她大三岁,都有一双水波流转的桃花眼。   毫无疑问,那些男人身上都有某个人的影子。   谢沅想到那人,嘴角的笑容凝固下来,“不喜欢了,太累了。”   她岔开话题,露出猥琐的笑,“快说说,弟弟那方面怎么样?”   童映澄被口水呛了下,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狠狠给了谢沅一个爆栗,“闭嘴!”   到家以后,童映澄反而睡不着了。   外边时不时响起鞭炮声,不知道是哪家的电视机没有关,主持人慷慨激昂的声音吵得人有些头疼。   翻来覆去好半天都没有半点睡意,童映澄干脆起身,用棉被包裹着身上,坐到窗边往外看。   夜空是化不开的浓稠黑雾,烟火陨落后,更显得漆黑寂寥。   她胡思乱想着,从自己并不明朗的未来,到和江樾之间越来越脱离她掌控的感情,每一桩都让她眉头紧锁。   低头的一瞬,她才注意到楼下停着的那辆车——黑色卡宴,是江樾的。   他怎么没走?   童映澄揉了揉眼,又看了一遍,确认那的确是他的车。   她摸出手机,这会已经是凌晨三点。   这家伙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心里还在想着,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只一会就披上了外套。   谢沅已经睡沉过去,童映澄蹑手蹑脚开了门,打着手电筒下楼。   冷风瑟瑟,吹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靠近车子,手电筒的亮光一下射到少年面上,他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很慢地掀开单薄的眼皮。   他的眼没有焦点,却如出鞘的剑一般,眼神阴冷,隐含戾气,有一瞬间,童映澄被他看得心头发凉。医骅   四目相对,她敲了敲车窗。   他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将车门打开,在童映澄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猛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第25章   他的动作来得突然, 童映澄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带着撞进少年温热的胸怀。   风将车门一下关上,四周阒然无声, 落针可闻。   “你——”   话还未说完,江樾已经低下头,直接用唇封住了她所有的言语。   微凉、干燥而柔软,带着属于男人的灼热气息。   童映澄微微睁大眼睛,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刚才握着的手电筒已经掉落, 少年欺身压了下来, 一只手蛮横又强硬地与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从她的外套底下探了进去。   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的, 像是电流一下又一下穿过身体,让她心神摇曳。   江樾面对面抱着她, 不会再有比这更近的距离了。   鼻息相缠的时刻,她甚至能清楚感觉到, 江樾那长而密的睫毛落在她面上的触感, 有些发痒, 像是蝴蝶翅膀一般,轻飘飘的。   比起第一次接吻, 少年的吻技可谓是突飞猛进,他用舌尖撬开她紧闭的牙关, 攻城掠地,平日里冷如寒星的双眼被笼罩上浓得化不开的情/欲迷雾。   不得不承认,相比上一回,童映澄这一次投入了许多。   甚至是, 情不自禁地去回应他。   江樾的手掌很大, 掌心有些粗糙, 那是长期打篮球而留下的茧。   他的手心有些潮湿,带来温热的触感,童映澄听见自己的心跳动得分外厉害。   扑通扑通,像是下一秒就会从胸腔中跳出来。   狭窄的空间里,世界只剩下他们彼此。伴随着喉头滚动,空气中夹杂着江樾压抑而低沉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童映澄感觉到大脑有些缺氧,才将江樾推开了些。   “够了。”她说着,努力让呼吸平稳下来,将刚才身上那件小背心往下拉了拉。   少年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下唇,清澈的瞳眸在夜色里很亮,好似一只餍足的巨犬。   童映澄总算整理好仪表,进入正题:“你怎么不回去?”   江樾把玩着她的手指头,“……想陪着你。”   他觉得自己疯了,一刻也离不开她,如果可以,真想把她揣在自己兜里,去到哪里都带着她。   这一句犹如重物一般,重重压在她的心口,她怔了好一会,才低声说了一句:“你傻不傻啊……”   少年的感情最是纯粹真挚,因为舍不得跟她分开,即使坐在车里又冷又不舒服,他还是情愿在这里一直守着她。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这一刻心头翻涌的感受,只是下意识将手从江樾掌心抽出。   鬼使神差的,童映澄脱口而出:“做吗?”   少年的脊背陡然僵住,“嗯?”   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你想不想跟我上床?”   江樾别开眼,呼吸有些粗重,沉默了几秒,他摇了摇头。   童映澄有些诧异,扯了下唇角:“你不想吗?”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并不回答。黑夜里,童映澄看不见他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   “真的不想?”   童映澄暗道:男人果真是虚伪的。   她明明就感受到了,江樾明明是对她有感觉的,那样灼热的温度,几乎会将她完全燃烧。   可他却拒绝了。   多好玩呐,心口不一的男人。   她伸手覆了上去,用最冷淡的语气,轻飘飘下了定论:“你明明就在想。”   因着她的动作,江樾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几分,偏偏她还恶作剧般用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打转。   不会有比这更折磨人的处罚了。   少年闭上眼,努力克制着心底的冲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说,你喜欢处男。”   这一句,让童映澄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不是了?”   她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那一瞬间头顶都要开始冒火。   这种感觉就像,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突然就被隔壁家的猪拱了一般。   好在下一秒,江樾开口解释道:“……做了,就不再是了。”   怕她听不明白,他压低了声音,“我想让你喜欢我。”   如果非要加个期限的话,江樾希望是永远。   他心底清楚,童映澄并没有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喜欢自己。   至少,目前还没有。   他没有足够的把握,也无法确定如果今晚真的做了,她会不会从此离他而去。   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荒谬的原因,童映澄哑然失笑,她怎么也没想到江樾是这样单纯,又或者说,是这样幼稚。   因为怕她不再喜欢他,所以才不愿和她做。   她收回手,“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听我的?”   江樾顿了下,认真道:“嗯。”   童映澄想起上一回,她各种威逼利诱,他也不肯喊自己一声“姐姐”。   “骗人。”她一下捏住少年的两颊,掐得有些用力,“你都不肯叫我姐姐。”   “……”   江樾任由她将自己的脸搓成各种形状,等她终于玩够了放开,才回答:“姐姐是长辈。”   他在心里又默默补了一句,“而你是女人。”   她不会懂,两者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少年把她当成女人,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的女人。   不想被她当成弟弟,失去保护她、照顾她的资格。   童映澄胡搅蛮缠道:“我不管,你必须得叫我姐姐。”   至于为什么,她并未深究。只是下意识的,她就想听。   她想,江樾不肯喊自己“姐姐”,也许是出于男孩子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于是她放软了语气,哄着他:“就我们两个在的时候叫,又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空气中弥漫着女人的香气,江樾忍不住想,她是吃了酸梅糖吗?   他眉心蹙起一丝焦躁,童映澄靠得越近,她身上的气息就越清晰。   甜得发腻。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反应,又变得无法控制了。   心上人就坐在身旁,触手可及。她侧头与他说话,带着撒娇意味的软软声调,温热的呼吸随之洒落,像一根小羽毛拂在他的脖颈,酥麻又痒。   车内空气越加稀薄,江樾便有些无法呼吸了。   一遇上童映澄,他那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就完全归零。   他舔了舔唇,喉咙干得发紧,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低声叫了一句:“……姐姐。”   冰凉的月光透过车前窗照了进来,衬得少年轮廓分明的脸白得有些透明,更显得那淡漠微薄的唇嫣红艳丽。   那双冷如天边寒星的凤眼,无端给人一种月下谪仙清冷之感,周身的疏离气息令人心生畏惧,丝毫不敢靠近。   可他微微上挑的眼尾、面上浮起的红潮、线条锋利的下颌线、还有冷白脖颈上形状好看的凸起,又带来一种无法言说的欲。   他说完这话,长睫颤动,喉结滚动了下,低垂着眼偷偷看了一秒她的反应。   视线相撞的一瞬,童映澄的心瑟缩了下。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突然觉得谢沅那番话是对的,江樾这声音的确性感得要命。   明明她也不是声控,居然差一点就因为这一声“姐姐”而沦陷。   “行了,赶紧回去吧。”   童映澄拉开车门,冷风灌了进来,身后的人突然把她抱住。   她有片刻的僵硬,下意识想要挣开,然而下一秒,少年动作很轻地在她肩膀蹭了蹭。   男孩子的头发偏硬些,扎在她脖子的一瞬,有些痒痒的。   童映澄突然又想起小白,它也是这样,总喜欢用自己的脑袋在她身上乱蹭。   她知道的,这代表犬科动物无条件的信任与依赖。   她皱着眉,嘀咕了一声:“江樾,你属狗吧?”   背后传来他嘶哑的嗓音:“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这样了。”   童映澄不得不耐着性子任由江樾在自己下颌上亲了亲,在每一处都留下刺眼的印记。   最后,江樾还不满足,坏心张口在她白嫩的耳垂上微微用力啃咬了一口。(审核姐姐,没有真没有脖子以下行为。)   童映澄来不及反应,一瞬疼出眼泪来,她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转头使出全部力气咬向少年手腕处的皮肤。   他冷“嘶”一声,却没有收回手,由着她咬着自己,冷白的腕上很快起了一圈牙印。   她这才出了口气,“扯平了。”   尾调微微上扬,听到江樾耳里,又一次觉得她可爱。   他没能忍住,俯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唇瓣抵住她的软唇。   童映澄用尽力气也没能将他推开,他的亲吻虔诚又灼热,如狂风暴雨扑面而来。   终是放弃抵抗,闭上眼与他相缠。   到了最后,她只觉得全身瘫软,连爬楼梯的力气都没有了。   隔天谢沅看到她脖子上密密麻麻的痕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弟弟也太猛了吧!”   难怪人家总说,年下如狼似虎。   谢沅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悠着点啊。”   童映澄正对着镜子往脖子上涂着粉底,听到这话在心里把江樾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谁知道这家伙怎么进步得那么快,明明第一次接吻的时候还那么青涩。   好不容易把身上的吻痕遮盖完,她正要出门,看见谢沅拉开了抽屉,露出里边几包上回没卖完的饰品。   她打开了一包,从里边取出一对蓝色耳钉,扭头问谢沅:“这些都不要了?”   童映澄记得这是好久以前她们在批发市场进的货,被剩下的是卖了很久也没卖出去的。   谢沅看了过来,“不要了,这种款式现在不流行,又容易掉色,倒贴都没人要。”   童映澄心念一动,随即将那对耳钉收到包包夹层。   作者有话说:   感谢“Re33”小朋友灌溉的25瓶营养液!虽然我被锁疯了,但我又活过来了!啾咪   括号里加的那一行字并不影响原来的订阅价格(因为还是按第一版的字数收费的)但还是给大家说一声sorry,被锁了十几次真的只能出此下策了。 第26章   再见到江樾已经是元宵节后了, 那天她买了些水果回曾家看望母亲,刚进门就听见男人们推杯换盏说大话的声音。   厅里坐了好几个中年男人,童映澄一出现, 他们都看了过来。   戴着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人她是第一回 见,她能认出的,只有在另一旁贼眉鼠眼的江斌。   有人开口问了,“这位是?”   曾子峰捧着茶杯笑着答:“我的大女儿。”   高个子男人接了话,“老曾你真是有福气, 两个孩子都生得漂亮, 这将来可都是招商银行。”   几个人又笑了起来,童映澄只当做没听见, 扭头就往后院走。   没见到母亲,倒是看见一群年轻的男女在院子中央支了烧烤架, 好不热闹。   曾桐只穿了件红色的薄毛衣,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妆容精致, 正在招呼着几个和她同样年纪的女孩。   “桐桐你快看, 那是不是你姐,她怎么回来了?”   有人凑近曾桐耳边指着童映澄嘀嘀咕咕, 被童映澄横了一记眼刀。   “姐姐?她也配?”曾桐白了一眼,刚要说什么, 看见童映澄身后不远处的男人,随即有了主意。   她换了副笑容,朝着童映澄走去,嘴上甜甜叫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让童映澄忍不住一阵恶寒, 身体抖了抖, 差点滑一跤。   她皱起眉头, 心下琢磨着这臭丫头又想玩什么把戏。   “你可算来了。”曾桐亲昵地想要挽她的手,被童映澄毫不留情一掌拍开,她连表情都没变,仍是笑意盈盈,冲着童映澄背后的人招了招手。   “何聪哥哥,快过来。”   这名字听着怎么有些耳熟,电光火石之间,童映澄记了起来——   何家小二,正是曾子峰安排给她的最佳丈夫人选。   她冷笑了一声,想要走却已经来不及。   何聪走了过来,本来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在看清童映澄的面容之后,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   他在国外没少玩嫩模网红,自认对美女也算有些免疫力了。   就比如刚才,见到曾桐和她那群浓妆艳抹的小姐妹,他也只是碰了碰酒杯,兴致缺缺,并没有多少心思想和她们攀谈。   但眼前的女人不一样。   她的眼型偏圆,眼皮褶子很浅,是恰到好处的扇形,瞳仁是琉璃一般的浅棕,清澈水亮,不掺一点杂质,眼尾微微下垂,清纯又无辜。   何聪说不清楚心底的感觉,不同于他以往见过的那些经由人工雕刻过的精致五官,童映澄是很鲜活生动的美,天然而充满灵气,让他的心跳慢了半拍。   他率先伸出了手,“你好,我叫何聪。”   面前的男人油头粉面,眼睛狭长,眼白浑浊,童映澄被他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猝不及防踩到身后的人。   “嘶——”   她的后脑勺磕到来人的下巴,这一下撞得有些疼。   童映澄说了声“抱歉”,还未抬头,便听到熟悉的暗哑声线——   “疼吗?”   他已经伸手覆了上来,在她柔软的发顶揉了揉,低着头查看有没有伤着。   童映澄楞楞地抬眼,视线中出现少年锋利分明的下颌,肤色是冷感的白,唇色很淡。   她仰着头,面前的人高而清瘦,乌发朗眉,上身穿着白毛衣,有种蓬勃又凛冽的桀骜感。   “江樾……”   手腕被他牵住,她眯了眯眼睛,正要问他怎么会在这,瞬间又想起不久前才见过的江斌,心下了然。   “疼不疼?”江樾低声问着,动作小心翼翼,“对不起,是我不好。”   何聪反应过来,“你们认识?”   曾桐心头泛酸,想起母亲嘱咐过的话,这才硬生生压住自己的怒气。   “何聪哥哥,这是江樾,我的高中同学。”   今天的聚会她并没想到江樾真的会来,刚才见到他出现的一瞬,曾桐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以前她发过去的请帖,他可从来都没有理会过。   曾桐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身形高大挺拔的少年握着童映澄的手,旁若无人,“这些天你怎么都不理我?”   自从那晚的亲密过后,童映澄又开始玩消失,消息不回,电话不接。他几乎每天都会去梧桐街,可她从没出现。   倒是谢沅偶尔下楼倒垃圾时看见江樾,会好心告诉他一句:“映澄不在,她出去了。”   他没有办法,知道父亲要去曾家谈合作,就主动跟了过来。   童映澄看了一眼曾桐,嘴角微翘:“在忙。”   这话说得敷衍,江樾自然听得出来,他低垂眼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   不得不说,两人站在一起,俊男靓女,格外养眼。   可这一幕看在何聪和曾桐眼里就不是那么美好了。   何聪从小嚣张跋扈惯了,哪里有过被这么无视的时候,再想到童映澄对着他冷冷淡淡的模样,心头难免生出火气。   而曾桐在看到江樾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手链后,更是气红了双眼。   上边镶嵌的是产自澳大利亚的天然粉色钻石,经由国际知名珠宝设计大师的巧手变成完美的心形,再加上蜜蜂黄托帕石的点缀,璀璨夺目,叫人移不开眼。   这是上一回曾桐跟着林茉去参加的珠宝拍卖会上一眼就看中的,最后以七位数的高价被一个神秘人拍走,她自然印象深刻。   没想到,买下这条手链的,居然是江家。   更没想到,江樾会这样随意地就把这价格高昂的粉钻戴到童映澄手上。   不知道其他人心里的弯弯绕绕,童映澄低下头,目光并未停留于那被日光下折射得十分耀眼的粉钻上,反而盯着江樾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边缘修得圆润干净,肤色是冷感的白,像上好的玉。   连手都生得这般好看,她忍不住心生嫉妒,转念又想,再好看又如何,还不是对她俯首称臣了。   为她戴好手链,江樾这才想起还有旁人在,他撩起眼皮,对着另外两人客气而疏离地微点了下头,这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童映澄由着他将自己牵到秋千架上坐下,这才记起自己包里还收了对耳钉。   “呐,给你。”   她张开手心,眼尾微扬,“礼尚往来。”   相比起江樾送的礼物,童映澄准备的这一对耳钉看起来实在是太寒酸了。   少年那双漆黑的眼瞬间被点亮,湿漉漉的。   他抿着唇,努力不让嘴角往上翘,却掩盖不住眼底的愉悦。   “谢谢,我很喜欢。”   廉价的荧光色塑料珠片,换作第二个人戴上便是灾难。   可江樾刚戴上,这对平平无奇的耳钉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许是因为他皮肤过分冷白,这种土气的颜色和设计反而为他添了几分野性又妖孽的味道。   童映澄有一瞬间看呆了,理智回笼,才想起自己还有正事。   “我去看一下我妈,你别跟着了。”   她把手里那袋水果往上提了提,从里边拿了一个苹果给他,像哄小孩一般:“乖。”   少年坐在秋千上,恋恋不舍地看着她走远,眸光逐渐幽深。   *   在母亲的房里陪她聊了会天,嗑了些瓜子,童映澄才起身离开。   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男孩女孩还没有散去。   闻见一阵阵烤肉的香气,童映澄听见自己的肚子疯狂抗议的声音。   她急着回去和谢沅一起吃晚饭,却被何聪眼尖看见了,厚着脸皮拦住了她。   “妹妹,一起玩嘛。”他将手上的烟随手往草坪上一扔,用力踩了两下,“跟我喝一杯,如何?”   借着头顶彩色灯泡微弱的光线,童映澄看清他的长相,有些嫌恶地擦了擦被他碰过的手背,语气凉凉:“没空。”   何聪还不曾被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以前遇到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一知道他的身份就跟没了骨头一样贴了上来。   一天之内两次被她这样无视,何聪眯了眯眼,伸手就要去揽童映澄的腰。   “啪”   童映澄抬手一巴掌对着那张令她生厌的脸呼了过去。   “你他妈——”何聪捂着脸,脏话还没说完,又迎来第二个巴掌。   这一声,比刚才来得还要清脆。   何聪被打懵了,他长这么大,就是他老妈也没有这么打过他。   童映澄吹了吹指甲,往前走了一步,靠在何聪耳边,压着声音一字一句缓慢说道:“少来烦我,不然下一回,我打的就不是你这张脸了。”   曾家也许会怕得罪了何家,可她姓童,她有什么好怕的?   闹大了更好,说不准老爷子一个暴怒,逼着曾子峰把她们母女赶出曾家,母亲便再也不用受煎熬了。   她说完,何聪反倒是愣在了原地。   应该说,童映澄完全打破了他的想象,他本以为这样长相清纯灵动的女人是最好掌控的,可刚才她那个笑,恶劣到极致。   何聪终于明白过来,他一开始就想错了。   童映澄刚才的举动并没有被人注意到,直到她附在何聪耳边威胁,一个女生偶然瞥了一眼,惊呼了一声,所有人才看了过来。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两个人在耳鬓厮磨。 第27章   “江樾你看, 我说过的,她根本就是在骗你。”   曾桐终于找到机会,“她那样的人, 一心想攀上个有钱人,这不,还没多久呢,都把何家哥哥勾到手了。”   一直垂着眼专注看着书的少年终于抬起头,顺着曾桐的手指看去, 眸光深冷不驯。   那边童映澄已经出完气, 转头潇洒走人。   江樾倏地一下站了起来,看都不看曾桐, 大步跟了上去。   “你去哪里?”   曾桐气急,看见桌上那本被他翻阅过的杂志更觉得不顺眼, 三两下撕成碎片。   整整一个下午,她都陪在江樾身边。可他倒好, 无论自己说啥, 他都没有半点反应, 只知道看这本破书。   曾桐原本以为,江樾见着童映澄勾搭其他男人一定会怒不可遏, 然后和童映澄大吵一架。   以童映澄那种火爆的性格,指不定还会跟他动手,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却没想到,她等了好几天,等来的不是两个人分手的消息,反而听说何聪在某个酒吧喝醉后被人暴打一顿, 因为伤势严重, 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出不来门了。   至于何聪为什么被打, 有知情者说是他跟一个小网红好上了,不巧那女人偏偏是某个大人物的情人,对方发现被戴了绿帽自然是火冒三丈,找了好几个人硬生生把何聪弄废了。   曾子峰自然也听到了风言风语,他倒不是在意那些说何聪某方面再也不行了的传言,只是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还能挑到更合适的亲家。   于是原本双方都有意的联姻,就这么作废了。   童映澄听说这事后,心头有些异样。但对她而言,何聪出事终究不是什么坏事,也就没有再多想了。   短暂的寒假过去,回到京州后,她又得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杨宁宁怀孕了。   “怎么办啊?”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说着:“被我哥知道了,他非打死我不可。”   童映澄揉了揉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多久了,这事黄毛知道吗?”   杨宁宁吸了吸鼻子,声音仍是止不住颤抖:“他还不知道,我谁也没告诉。”   从发现自己的例假推迟之后,她便一直担惊受怕,唯一想到能求助的对象便只有童映澄这个室友了。   “你说你怎么就不长脑子,我提醒你多少次了。”   童映澄又气又急,看见杨宁宁无助的模样,狠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她叹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杨宁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爸妈要是知道我俩就彻底完蛋了。”   这姑娘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却仍是小孩心性。童映澄无可奈何,“先问问你自己,这孩子要吗?”   从理智上来说,童映澄并不赞成杨宁宁留下这个孩子。虽然她与黄毛家境富裕,完全不用担心养不起孩子。但两人的心理年龄都偏小,压根就无法承担起养育一个孩子健康长大的责任。   但毕竟杨宁宁才是当事人,这个孩子的去留,还是她说了算。   “我、我……”   杨宁宁支支吾吾,显然自己也没想好答案。   童映澄已经打开手机搜索起人流注意事项,“这事拖不了多久,你好好想想,跟他商量一下。”   不清楚杨宁宁后来和黄毛是怎么说的,隔了几天后,她开心地告诉童映澄,说他俩想好了决定把孩子留下。   童映澄听完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没有立场说什么。   “还得求你帮我一个忙了——”   杨宁宁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这事暂时还对他们保密,毕竟阿捷才大一,我哥肯定不会同意的。”   也不知道该说杨宁宁和黄毛是胆大还是怂,两个人商量好了,她怀孕这事不告诉双方的父母,他们还准备搬出来同居。   杨宁宁双手合十:“我哥那边就拜托你啦。”   她对家里人声称自己要独立,不仅要重新投简历找工作,还要跟着童映澄在外边租房。   童映澄第一反应就要拒绝,可架不住杨宁宁的撒娇和哀求,最后还是同意了。   杨宁宁在京州大学附近租了个两室一厅,找了个周末搬了进去。   这天黄毛和江樾也在,四个人把屋子收拾完,杨宁宁又拉着他们到附近的网红餐厅打卡。   这段时间童映澄忙得够呛,难得有时间和江樾面对面坐下来。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腕,她解释道:“出任务的时候戴着不方便,也怕弄丢。”   实际上,这也只是借口而已。江樾为她戴上项链的第二天,童映澄就把它取下了。   她一向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何况她看得出来这东西价格不菲,她不想欠他的。   找个机会还回去吧,她想。   江樾长睫轻轻颤动,抿着唇,视线转到她的锁骨处,停留了好一会。   初春乍暖还寒,童映澄穿了件雾霾蓝色的露肩毛衣,一圈冷白的锁骨线条柔美,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她唇角弧度轻启,“看我干嘛呢?”   少年垂下眼,嗓音清越:“……好看。”   因为是你,所以好看。   童映澄还没来得及开口,杨宁宁已经“啧啧”两声,猛地推了正在专注烤肉的黄毛一把:“你学学人家!嘴多甜啊。”   黄毛手抖了下,刚烤好的五花肉一下子掉到地上,他正要骂粗,突然又记起这小祖宗肚子里还怀着自己的种,立马笑嘻嘻哄着她:“你好看,你是全世界最好看。”   杨宁宁一下就被哄得晕头转向,夹了块肉喂到黄毛嘴里,“老公你最好了。”   童映澄低头专心对付着盘里的蛋包饭,并没有注意到江樾的神情。   半晌,她咀嚼完抬起头,才发现他眼睛眨都不眨,还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在那单薄的眼皮下,是纯粹乌黑的瞳仁,宛若浸了水的玻璃珠,湿漉漉的。   被他这样看着,不知为什么她便有些心悸。   疑心是自己脸上沾上了番茄酱,童映澄不自觉舔了下嘴唇,眼神询问他:“?”   江樾轻启薄唇,吐字清晰:“喂我。”   这话一出,连黄毛都忍不住抖了抖。   “大哥,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黄毛自认是撩妹高手,纵横情场十八年,也从没这么跟妹子撒娇过。   偏偏江樾是用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说出这两个字,要是沈柏林在这,怕是眼镜都要惊得摔烂在地。   童映澄反应过来,哭笑不得,慢吞吞挑了片烤好的肥牛夹到他嘴边。   少年乖乖张口含住,眼神仍锁着她,舌尖轻轻舔了下唇角。   额发乌黑,眼尾微翘,唇红齿白,竟有种说不出的妖冶之感。   童映澄开始庆幸江樾只要求她喂食,没让她学着杨宁宁一样喊他一声“老公”。   他这攀比心,和四岁小孩也没什么两样了。   手机震动了下,她一看清来电人的名字,表情一下变得严肃。   “杨岸哥打来的,我接一下。”   杨宁宁也跟着紧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童映澄起身往走廊去,身后的江樾眼神瞬间变冷,淡漠的眼掠过一丝阴鸷的戾气。   “要是被我哥知道,我就惨了。”杨宁宁摸着小心脏,她最近孕吐反应逐渐明显,每回杨岸约她吃饭都被她找借口推掉,这会心惊胆战的,只希望童映澄能拖住自己老哥,等到她肚子大起来了,再想办法和家人坦白。   黄毛对这些事一点也不上心,他本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加上怀孕这事男人也吃不到一点苦,自然是全然不当一回事。   “知道就知道呗,生下来,我们老洪家养,又不用你们家花钱。”   他这话让杨宁宁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她摔下筷子,也不管还有第三个人在场,两个人便吵了起来。   等童映澄应付完杨岸,挂了电话进来,这对小情侣还没吵完。   坐在一边的江樾一言不发,面上覆了一层寒霜,像是根本没听到黄毛他们的争吵。   “行了行了。”   童映澄不耐烦打断那两人,先把矛头对准黄毛:“她还怀着孕,你这么大声,也不怕吓着她了?”   她又对杨宁宁说道:“台里还有事情,我先走了。”   听到这句,江樾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童映澄拿起自己的外套和包,出门的时候发现江樾跟了过来,他不说话,倨傲地抿着唇。   一张脸格外阴沉,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我在生气。”   明明刚刚吃饭的时候,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她有些莫名其妙,在等车的间隙难得关心了他一下:“你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   江樾沉默不语,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他是谁?”   童映澄:“啊?”   少年有些闷闷的,“给你打电话的,是谁?”   她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宁宁她哥。”   江樾当然知道杨岸这个人,他不仅听过他的名字,还见过他——   去年和童映澄一起从火车站出来,帮她提行李的,就是那个姓杨的。   少年不自觉握紧拳头,他记得清楚,当时童映澄对着那个男人笑得有多灿烂。   同样是男人,他自然看得懂杨岸的眼神,对方分明没有把童映澄当成妹妹的好友,而是喜欢的女人。   江樾的眼暗了暗,他抓住童映澄的手腕,语气听着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你不理我的时候,是跟他打电话吗?” 第28章   听到这话, 童映澄眼底闪过一瞬的错愕。   不知为何,她有一瞬间觉得江樾的声音和往常不太一样,更阴沉冷峻了些。   她掀眸看了看面前的少年, 见他神色如常,漆黑的眼波澜不惊。   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吧,江樾这个年纪,爱吃醋也很正常。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额发,轻声道:“没有不理你。”   最近的确是太忙了, 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 偏偏曾桐又在家里闹个没完,搅得童心苒也没有平静日子, 童映澄不得不一直盯着曾家那边的情况。   这种时候,她自然没什么心思搭理江樾。   说到底, 他不过是她闲来无事时的一桩消遣而已。   “你说的。”江樾眼睫低垂,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 “我信你。”   他顿了顿, 不知道是对自己说, 还是在跟她说,“不要骗我。”   童映澄努力忽略掉心头的异样感, 仰头冲他笑,“我怎么可能骗你呢?”   她说完这话, 有些心虚地别开眼,自然没注意到江樾一双黑眸逐渐转深。   进入四月以后,准备论文和答辩等等事情忙得人焦头烂额,在这中间, 凌姐也向童映澄递来了橄榄枝。   “这一届实习生我最看好的就是你, 如果你愿意, 等你毕业了我可以让你转正。”   出乎意料的,童映澄没有答应,只说自己还要再想一想。   凌姐笑了笑,提醒她机不可失,一定要把握住。   毕竟这份工作在其他人眼里,算得上是香饽饽。   和凌姐聊完天,童映澄走出电视台大楼,风雨欲来,天空黑压压的。   她在等车的间隙,又刷了一下招聘软件,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房租水电和其他开销,她看着银行卡余额,心头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快了,很快她就能带着母亲脱离曾家,过上属于她们的平静生活。   在这之前,她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忙。   车来了,童映澄动了动唇角,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在车厢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大脑放空着,无意间看见前边站着的几个高中生。   他们正在聊着最近的球赛,每个人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面上是她不再有的朝气,青春洋溢。   恍惚间,童映澄仿佛看见了江樾。   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江樾。   她闭着眼睛,也可以看得见那张脸——棱角分明、冷峻又凌厉的面部轮廓,硬朗的眉骨,冷得没有丝毫温度的黑色瞳眸,唇线总是倨傲抿着。   永远都是,没什么表情地看人。   少年也许根本不知道,这样的他,会让人情不自禁产生破坏欲。   想把他拉下神坛,想和他一起堕入无边的深渊。   童映澄又想起他的背影,少年的肩背宽阔挺直,肌理线条流畅,凸起的肩胛骨都比其他人要好看些。   江樾看着清瘦,只有被他背在背上的时候,她才知道,在那单薄布料下,具有怎样坚硬结实的男性力量。   她突然有些不舍得,也许以后,真的很难再遇到这么合她胃口的一副皮相了。   *   童映澄还没来得及把结束在电视台实习的这件事告诉杨宁宁,又出了件让她异常头疼的事——杨宁宁闹着要跟黄毛分手。   起因是杨宁宁无意中看见了黄毛和他某任前女友的聊天记录,心里泛酸,偏偏他还一心沉浸在游戏中,杨宁宁这段日子本就被孕吐反应弄得身心俱疲,这下更是对男友心灰意冷。   “我要跟他分手!”   童映澄揉了揉眉心,只问出重点:“想好了?”   杨宁宁支支吾吾着,看上去分明只是闹脾气,想等着黄毛来哄。   “杨岸哥那边我快瞒不住了,最近他天天打我电话,你心情好点了就赶紧回家看看,别让家里人担心。”   说到她哥,杨宁宁又不吭声了。   她这是准备拖到无法再拖,再给家人这个爆炸性的消息。   童映澄越发觉得,当初自己就不应该答应杨宁宁要她帮忙隐瞒的请求。   “不说他了,咱们都快毕业了,你房子找好了吗?”   杨宁宁小心翼翼地问,“要不,你干脆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   跟这对天天吵架的小情侣住一起?想想就挺要命的。   童映澄直接拒绝,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已经离职的事情告诉杨宁宁。   对方已经够焦头烂额了,她准备离开的事情,只会让杨宁宁的情绪更加糟糕,还是不说了。   本以为杨宁宁和黄毛两个人只是闹别扭,童映澄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回,黄毛是铁了心要分手。   “你让她自己决定,要是想生,生下来我爸妈养。要是不想生,打了就是,钱我转给她。”   电话那头,男生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有些吵,童映澄气急,正要骂他一顿,电话已经□□脆地挂断。   她对着空气挥了一拳,没忍住又狠狠踢翻了脚边的垃圾箱。   男人,果然无一例外都是烂人。   看着杨宁宁日渐明显的肚子,童映澄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拨通了杨岸的电话……   *   事情暴露,杨家人强硬地把杨宁宁带回了家,把她的手机也收了起来。   尘埃落定,五一假期,童映澄买了票回江平。   这一次,她是故意把消息透露给江樾。毫不意外,在候机室,她见到了一身黑衣黑裤的少年。   “不是说四号有个比赛吗,怎么回家了?”   江樾稍怔了下,有些腼腆地抿唇:“……来得及。”   童映澄避开他清澈的瞳眸,揉了揉手腕,“黄毛这几天怎样了?”   “……”   江樾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怎么感兴趣,他不说,童映澄也能想象到黄毛这几天逍遥快活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   话音刚落,她的手腕已经被少年略微用力扣住。   “……我不是。”他一字一句兀自郑重承诺:“我不会那样。”   像是听到什么荒谬的笑话一样,童映澄嘲弄地一扯嘴角,“不会让我怀孕?还是——”   “不会让你难过。”   江樾突然打断她的话,语气是全所未有的认真。   她猝不及防对上少年干净却又沉冷如冰的视线,怔怔地看着他的薄唇一张一合:   “我不会让你难过。”   心头仿佛被滚烫的热水浇了一般,又闷又钝的疼。童映澄迅速别开眼,只当没听到他说的话。   江樾敛下漆黑如墨的眼,长而密的睫毛鸦羽一般黑,遮住眼底的情绪,让人分辨不出他正在想什么。   从机场出来,不顾童映澄的反对,他固执地送她回了家,见她进门,江樾才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   童映澄刚进院子,就看见母亲搬了张摇椅坐在梧桐树下,眉眼深远,正望着墙外湛蓝色的天空发呆。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在童心苒身后站了很久。   “妈,我回来了。”   母亲略怔了下,才回过头来,看见童映澄的一瞬,眼底满是欣喜。   “澄澄,不是说假期不回来嘛?”   童映澄在她对面坐下,顺手剥了个橘子递过去,“我不回来的话,您多寂寞啊。”   被曾子峰束缚着,不被允许踏出曾家一步,换做其他人,也许早就疯了。   再等等,很快了。   童映澄眼眸暗了暗,随即笑着和母亲聊起在学校的趣事。   到了傍晚的时候,她借口要跟谢沅去看电影,却没有真的离开曾家,转头就往宅子另一头走去。   尽头的房间是林茉特意留给娘家人的,平时林灿杰就待在这。   和童映澄计划中的一样,这个时间点,林灿杰刚吃完饭,拎着两瓶酒瘫坐在床上正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童映澄在心底冷笑,这人要是哪天能因为过度饮酒猝死该多好。   她慢吞吞走了进去,试探性开口:“舅舅?”   这一声软得一塌糊涂,一下子让林灿杰的酒意散了不少,他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是童映澄,瞬间清醒过来。   “臭丫头,你来这干嘛?”   童映澄合上门,一边朝他走去一边说着:“有些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跟舅舅说清楚才好……”   平日里,她对林灿杰从没有好脸,动不动喊打喊杀的,难得像今日这般娇声嗲气,林灿杰一时也有些呆住了。   不得不说,童映澄完美地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童心苒年轻时是整个学校出了名的美人,五官柔美清丽,气质是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温婉。童映澄的眼睛遗传了她的优点,清纯又妩媚,又在这基础上多了一分灵动娇俏。   没有男人是不爱美人的,林灿杰这样□□熏心的人更不例外。许是酒能壮胆,他嘿嘿一笑,心想着,睡不到童心苒,要是能睡到她女儿,岂不是更快活?   想到这,他摇摇摆摆起了身,“澄澄真是长大了,你这张脸跟你妈年轻那会一模一样……”   童映澄任由他那双粗糙的大手覆了上来,依旧笑意盈盈。   “舅舅,你喝多了,我扶你去洗把脸。”   林灿杰肆意摩挲着女孩子细嫩雪白的手背,有些飘飘欲仙,嘴里含糊应着:“好、好……”   他低着头,丝毫没有看见童映澄眼底灰暗阴冷的戾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9 00:00:00~2021-06-30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女主控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白炽灯的光有些阴森森, 打在浴室三面冷白色磁砖上。   浴缸的水逐渐溢了出来,水汽氤氲。   林灿杰眯着眼,扯了扯衣领, 迫不及待想褪去面前女孩身上的单薄衬衫。   “别急啊——”   纤细的手腕按住他的动作,酒红色的指甲划过他的胸口,激起一阵难言的颤栗感。   男人呼吸急促,迫不及待解了裤腰上的皮带,“我的好宝贝, 快让舅舅亲一口。”   “啪”   清脆响亮的一声, 伴随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终于让林灿杰找回了一丝理智。   他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已经没有半点笑意,一双狐狸眼淬了冰一般的冷, 望进他的眼底,无端让人心头瑟缩了下。   “呵……”   他听见童映澄笑了一声, 有些阴沉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发笑的缘由, 下一秒, 林灿杰整个脑袋被一股力量带着扎进温热的水里,他反应过来, 想要挣扎,在他后脖颈上那双手按得越发用力。   童映澄用尽力气掐着林灿杰的脖子, 冷冷笑着:“你不是喜欢偷看我妈洗澡吗?”   他左右摇晃着身体,却始终无法脱离后脖颈那股力量,温水跑进鼻腔,有种窒息濒死的恐慌感席卷而来。   “你知道吗,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把你这双眼睛挖掉。”   童映澄缓慢地在他耳边说着, 犹如恶魔低语:“它让我觉得恶心, 一想到就要吐。”   林灿杰想要开口羞辱她,像以往那样,。可惜的是,他一张口,水流跑进嘴里,随即变成一个又一个咕噜咕噜的泡泡。   “可是我不能,我不想坐牢,我还要陪我妈过好日子。”她自言自语着,“你们还不配,不值得我为你们搭上一辈子。”   恨吗?   如果有人问她,童映澄一定会回答,没有一秒钟是不恨的。   恨那个名义上的父亲,恨林茉母女,恨林灿杰……最恨的,是她自己。   这种恨日复一日,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越扎根越深。   越恨,就越无力。   心底那些阴暗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消除,反而越来越坚定。   思绪逐渐偏远,手上不自觉用力,等她反应过来时,林灿杰已经不再挣扎。   童映澄慢慢松开手,四周悄然无声,听不见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心跳得有些快,她捂着胸口起身,扫视了四周一眼,看到角落里的空酒瓶。   没有任何犹豫,童映澄把昏过去的男人拖到墙边,拿起其中一个酒瓶往他头上一砸,看着他后脑勺上鲜血直流,她皱了皱眉。   似乎还不解气,童映澄又在他胸口踹了两脚。   捡起一块玻璃碎片,她闭着眼往自己胸口轻轻划了一下,没忍住疼得“嘶”了声,她眯着眼扯了扯嘴角,将身上的衣服往下拉。   算算时间,差不多了。   做完这些,童映澄打通了那个电话,没等江樾开口,她便哭了出来:“我好害怕,你能不能过来……”   *   冷白的灯光下,屋里一片狼藉,女人坐在角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泪眼婆娑,满手都是血。   少年不顾一切闯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跟在他身后的曾桐和几个佣人也被眼前看到的惊吓住,差一点没站稳。   “江樾——”   童映澄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眼尾泛红,嗓音有些沙沙的。   他大步走来,在她面前蹲下,遮挡住身后其他人不怀好意的视线。   “我来了,没事的。”江樾伸手把她散落的发丝拢至耳后,低声安抚着:“澄澄别怕,有我在。”   女人一下子钻进他的怀里,抽抽搭搭,“我不是故意的,他会不会死啊……”   少年低下头,一边轻轻揉着她的发顶,一边盯着她的眼睛。   这双狐狸眼生得很漂亮,尤其大哭过以后,鸦羽一般的长睫末梢沾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有种说不出的柔弱无辜,任谁见了都会心疼。   宛若琥珀色琉璃的瞳仁也沾了水,眼底含着几分委屈和伤心,唯独没有的,是慌乱。   浴室里的男人昏迷不醒,而她一点也没有惊惧。   江樾敛下眼睫,伸手将她的衣服整理好,在触碰到雪白肌肤上那一道突兀的鲜红时,眸光晦暗不明。   “……疼吗?”   童映澄吸了吸鼻子,声音蔫蔫的:“好疼,以后留疤了,一定很丑。”   江樾正要安慰,身后曾桐已经大喊出声:“你把我舅舅怎么了?”   怀里的女人下意识揪紧他的衣角,江樾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说了意味不明的一句——   “等我。”   童映澄松开手,看着身高腿长的少年一步一步往浴室去。   她慢慢坐直了身体,随着这一动作刚才的伤口被拉扯到,有些疼。   她突然笑了,眼尾微扬,有种说不出的妖冶味道。   *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林灿杰被扶上担架,一张脸上血淋淋,没有一片好的皮肤。   佣人们不敢多说一句,而曾桐已经哭红了眼。虽然刚才在外边没能亲眼看到,但童映澄也听到了浴室里的动静——   曾桐拼命拦着,依旧没能拦住江樾在林灿杰身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童映澄暗嗤了一声,心道:这弟弟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揍人的时候下手比她还狠。   接下来就没有她的事了。   所有人看得清楚,他们进去的时候,林灿杰只是喝醉了,打伤他的可是江家的公子,跟她童映澄有什么关系呢?   在一众骚乱中,她悄悄从后门离开,来到童心苒的卧室。   当童映澄拉开衣服给她看了看自己的伤口,童心苒果然心疼得不行。   “妈,跟我走吧。继续留下来,难保哪天我也会——”   剩下的话,童映澄没说,童心苒自然也明白。   作为母亲,她自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老路,将来跟她一样痛苦。   这一剂猛药果然说动了童心苒,母女俩趁乱连夜离开了曾家。   梧桐街,她们自然不可能再回去。   另一边,谢沅已经安排好了,提前把出租屋打扫得干净,备好了一桌子菜。   童心苒进门的时候有些惊讶,总觉得一切都太过顺利,看了看正在给伤口抹药的女儿,终究没有再说话。   *   自那天以后,童映澄再也没见过江樾。   她换了手机号码,微信上也把他拉黑。江樾有没有找过自己,她不得而知。   谢沅问她,害不害怕万一林灿杰真出事了,江樾要背上责任。   童映澄有一瞬间愣了下,随即摇了摇头。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天大的事,江家也会为他摆平的。   谢沅又问,如果江樾明白过来,找她算账怎么办。   童映澄低头思考了一会,她想,以江樾那样清高骄傲的性子,如果他知道了自己是在利用他,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她了。   算账?不存在的。   她突然又有些好奇,江樾会难过吗?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如天上皎月一般,和她有着天差地别,却被她一番算计,硬是被她拉进泥泞里。   会恨她吧。   不知为何,童映澄突然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闷闷的,有些无法呼吸。   那就恨她吧。   她想,如果江樾恨透她了,一定也就永远都忘不掉她。   这样就够了。   杨宁宁终究下定了决心,在家人的陪伴下做完了人流手术。   麻药过了以后,她把第一个电话打给了童映澄。   “澄澄,我好疼啊,我心里好疼啊……”   女孩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句话。   童映澄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她突然又记起江樾那双淡漠清冷的眼。   耳边是杨宁宁哭着对她说:“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好了,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难过啊……”   童映澄闭上眼,依然避不开那道深邃灼热的视线,怎么也甩不掉脑海里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宁宁,会好的,时间会治愈一切。”   她慢慢开口,不知道是在安慰好友,还是在说给另一个人听。   回到京州以后,杨岸找上了童映澄。   “宁宁这个情况,我们都不想她继续留在京州,再和那个男的有什么牵扯。如果可以的话,你愿不愿意陪着她回安虹……”   童映澄没有说话,这些日子,黄毛用尽各种手段找了她几次。   可惜的是,他找童映澄完全是为了帮江樾打听她的事情,追问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单方面失联。   从头到尾,他一点都没有提起过杨宁宁,像是压根不关心杨宁宁和那个孩子的下落。   童映澄眼神渐冷,同意了杨岸的提议:“等拿到毕业证,我跟你们一块去,不过,我得带上我妈……”   杨岸欣然同意,“没问题,工作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我都安排好了。”   安虹是杨宁宁父亲的老家,那边虽然没有京州繁华发达,但近些年工业发展迅速。杨家在那边也有些人脉,可以把两个女孩安排进当地电视台工作。   童映澄看中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想着,安虹和江平一南一北,天高皇帝远的,曾家人手再长也管不到她们。   她和母亲终于自由了。   作者有话说:   不要招惹天蝎座!江弟弟黑化进度(99/100)   (偷偷说,能一路看到这里的宝贝,可以尽情骂主角骂我,但是不要气到你们自己,生气对女孩子不好) 第30章   毕业那天, 京州的天气阴沉沉,暴雨将至。   黄毛找过来的时候,童映澄刚好结束毕业典礼, 看见他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在哪?”   这个她,自然是指杨宁宁。   童映澄把学士服叠好,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现在知道着急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黄毛按下火气, “我跟那女的真的没联系了, 就是一起打打游戏,不懂你们女人怎么总是胡思乱想……”   童映澄抬起头来, 眸光有些冷,不偏不倚盯着他的脸,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黄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满是不耐烦, “我错了行吗?宁宁到底在哪, 她肚子那么大, 万一乱跑摔着了怎么办?”   童映澄不再理会,自顾自往办公室走, 只差一张毕业证书,拿到以后她就能离开这座生活了四年的城市。   “你告诉她, 我可不是江樾,跟我玩这套没用的!”   背后的人突然喊了这么一句,童映澄脚下一顿,想了想, 还是转过身。   “什么意思?”   见她停下, 黄毛口不择言:“我可不是江樾那种舔狗, 你把他害成那样,话都不说一句就把人甩了……”   虽然江樾什么也没说,但黄毛和沈柏林稍一找曾桐打听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童映澄办的这事,害得江樾被禁足,他们几个上江家时,江樾就那样跪着,被他母亲用扫帚打得整个后背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仍然一声不吭。   他对童映澄百般维护,直到现在都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   以前有多崇拜这个室友,现在黄毛就有多打心底看不起江樾。他觉得,女人嘛,给她买买买甜言蜜语哄她没问题,真做到这份上就是傻了。   童映澄没忍住打断他,“看来你还不算蠢,知道宁宁已经把你甩了,还纠缠什么?”   “等等,我跟她什么时候分手了?我那天只是说气话,她当真了?”   男人后知后觉,不可置信地问道:“孩子呢?”   童映澄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打掉了。”   她又搬出应付其他人的说辞,“宁宁准备出国了,她让我告诉你,以后别再打扰她了。”   黄毛楞在原地,也许是在思考童映澄话里的真实性。   拿到自己和杨宁宁的毕业证书,童映澄给杨岸打了电话,两人约好在校门口见面。   快走到大门那边时,雨点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雨势太大了,只一会,地上就积了水,整个学校飘着泥土的湿润气息。   童映澄出门时没来得及带伞,这会只能把包紧紧抱在胸口,生怕包里那两份毕业证书被雨淋湿。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湿透,披在后背上又黏又重,身上的白色衬衫沾了水汽,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凉凉的,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好在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就到门口,她加快脚步,正在这时,却突然感觉到有一道阴冷深沉的视线牢牢锁住她,那种压迫力叫人动弹不得。   童映澄掀起眼睫,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清冷的瞳眸。   是他。   心脏瑟缩了下,她避开少年的注视,想往另一边去。   可惜还是被拦住了。   横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质感冷白,手腕处凸起的骨头看着有些锋利。   “……我等了你很久。”   江樾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沙哑,飘在雨里,并不真切。   “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童映澄低着头,不知为何并不敢看他的双眼。   要怎么回答他呢?   童映澄皱着眉头,一个简单的答案,她怎么也开不了口。   “你说话。”   他低下头,像是恳求一般,“你说,我就信你。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接受。”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后边半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语气都轻了不少。   手机铃声响起,童映澄不用看也知道,是杨岸打来的电话。   她终于抬起头,视线与江樾对上。   “我以为你明白的,咱俩分手了。”   躲了他一个多月,换做其他男生,应该早就明白她的意思。童映澄怎么也没想到,江樾还能找到这里来。   “我不同意。”   头顶传来少年嘶哑低沉的声线,他固执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同意。”   童映澄嘲弄地勾起唇角,一字一句强调:“我要分手。”   下一秒,江樾攥住她的一节手腕,他握得用力,让她完全无法挣开。   “我不要分手。”   他侧身站住,挡住随着风飘过来的雨点,仍旧专注盯着她莹白的侧脸。   “你提什么都可以,只有这两个字不行。”   这会童映澄笑不出来,瞪着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一句话也不想与他争辩。   “我不想再听到分手这两个字。”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她面上,带来灼热的温度。   童映澄安静地看着他,也许是逆着光,这会的江樾看着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的眼底一片阴霾,像极了暴风雨前的湖面,平静中透着种让人心慌意乱的未知感。   涌上心头的异样感让她有些心神不宁,雨水跑进眼底,她眨了眨眼,再一睁开,面前的少年又恢复成她熟悉的乖巧模样。   “江樾,你听我说——”   她还没来得及说完,身后有人出声打断她:“不用跟他说那么多。”   童映澄转过身,杨岸撑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别再纠缠澄澄了。”   江樾眯了下眼,看着对方将童映澄拉到身后,只一眼他就想起来了。   就是这个男人,一直给她打电话的那人。   在江樾打量杨岸的同时,对方也不动声色地自上而下扫视了他一番。   少年身形匀称挺拔,面部轮廓精致清逸,眉眼又冷又野,眸光深冷不驯。   年轻、俊美,却又充满野性,生人勿近。   毫无疑问,他有一副难得的好皮相,足以让众多女孩前赴后继。   但这些人里,显然并不包括童映澄。   因着妹妹杨宁宁的关系,杨岸和童映澄走得也算很近,自认为对她也有几分了解。   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和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怎么比?   他有自信,如果让童映澄在两个人之间做出选择,她一定会选择自己。   “怎么淋成这样?”杨岸低下头,拿着纸巾正要往童映澄的额角擦,却被她伸手拦住。   “我自己来就行。”   他点了点头,拿过她怀里的包,“走吧。”   江樾冷冷看着,在两个人转身的一瞬,他突然开口质问:   “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他吗?”   童映澄正要开口,杨岸已经抢先一步:“是男人的话,就不应该让女孩子为难。”   他望着眉眼间积满戾气的少年,语气中难掩高高在上的自负:“你能给澄澄什么呢?”   “她要的,你一样也给不了她。”   “你这个年纪,懂什么是爱情吗?不负责任,耽误女孩子的青春,这算什么喜欢?”   雨声渐大,童映澄扯了扯杨岸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他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走了过去,杨岸拉开车门,看着童映澄坐到后座,才将伞收好。   “先用毛巾擦一擦,等会上飞机前换身衣服。”   童映澄还在发呆,杨岸又说了一遍,她才回过神来,应了声“好”。   车子启动,童映澄忽略掉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拿着毛巾擦了擦脸。   她没有回头,也许是不敢。   害怕看到江樾清澈的瞳眸,害怕听到他的声音。   车上开着空调,身体暖和了一些,她慢慢合上双眼,让自己的思绪完全放空。   再睁眼时,是因为一个急刹车让她往前边摔去,随即听到杨岸诧异的一声低呼——   “这小子是不要命了?”   朦胧的雨雾中,江樾骑着单车挡在他们的车子前,一张脸被雨淋得有些病态的苍白,几近透明,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杨岸摁了摁喇叭,低声咒骂了一句。   “我下车跟他说清楚吧。”   童映澄拉开车门,撑伞朝着江樾走近。   少年浑身湿透,白色上衣不知道在哪里沾上了黄泥,脏兮兮的,看着十分狼狈。   他的额发垂搭在眉骨上,眼睫沾了水,眼眸赤红,眼底藏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他只紧紧盯着她。   四目相对,他先开了口:“洪捷说,你要出国了?”   童映澄顿了两秒,点了点头,“是。”   她低下头,才看清他裤腿上也沾满了黄色的泥。   想来是为了追上他们的车,抄了那条还没竣工的近路过来的。   “能不能不要走?”   江樾哑着嗓子:“姐姐——”   他几乎从没有这样叫过自己,童映澄怔住,对上他猩红的眼。   也许是雨水进了眼底,少年的眼眶通红,像极了沾水的桃花瓣,摇摇欲坠。   她有些失神,又听见他很低的一声:“……我求你。”   卑微的、带着十万分讨好、非常不“江樾”的一句恳求。   无论是谁,听到这句话都会动容吧。   只可惜,她的心比石头都要硬。   童映澄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垂下眼,冷声说道:“不要再缠着我了,很烦。”   余光中,江樾的身体微微僵直,似乎抖了一下。   说完这一句,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就转了身,在江樾的注视中上了杨岸的车。   “时间快来不及了,开车吧。”   杨岸点了下头,熟练地转动了方向盘,状若无意:“这小子真是你前男友?我看不像。”   童映澄扭头看着车窗外依旧伫立在原地的一车一人,意味不明地嗤了一声。   “怎么可能。”   不过是玩玩而已。   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这会她应该开心的。   如她所愿,光风霁月的少年终究被她拉下神坛,沾满泥污。   游戏结束了,他们当然都应该回到各自正确的轨道上。   作者有话说:   江?一往情深?樾的日记本:   x年x月x天,星期四,雨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骑单车追了姐姐十来条街,路上摔了一跤浑身是泥,可是她还是走了…… 第31章   三年后, 安虹市。   一大清早,童映澄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   “喂——”   “呜呜, 澄澄你能不能现在过来一趟……”   刚一接通,就听到谢沅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童映澄一下子清醒了,猛地坐了起身。   “你别哭,慢慢说, 到底怎么回事?”   在她穿戴洗漱的空隙, 谢沅哭哭啼啼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谢沅最近刚买了辆小电驴,去哪都要骑着。今天也是, 明明是走几步路就能到的早餐摊,她非得骑着心爱的小电驴去, 这下好了,摊上事了, 直接蹭刮到别人家停在路边的保时捷911。   说来也奇怪, 她们住的这条街几乎从来没出现过豪车, 怎么这么巧就被谢沅给碰上。   “那可是保时捷,呜呜我怎么办啊, 这个人还对我好凶……”   童映澄拿了根发带将头发扎到一边,冷静安慰着:“没事的, 我马上过去。”   她下楼的时候,远远就看到路口穿着粉红色背带裤的谢沅,还有她身旁将近一米九的高大男人。   此刻,他提着正在抽抽搭搭小姑娘的衣领, 好像提了个粉红色热水瓶似的。   童映澄眼角抽搐, 加快脚步小跑过去。   见到了她, 谢沅啪嗒掉下眼泪,委屈巴巴的。   “澄澄——”   童映澄又心疼又来气,怒视着那高个子的男人,“放手,你吓着她了。”   刚才远远的没仔细看,这会面对面了,她才看清楚眼前男人的模样。   栗色的额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肤色是冷白的质感。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俊美却又不失硬朗。   她几乎从没见过比眼前更好看的男人。   不对,曾经是见过的。   想起了什么,童映澄有些恍神。   对方终于松开手,谢沅赶紧躲到了童映澄身后。她低头瞥了一眼男人身上的穿戴,在心里评估了一番。   他手上戴的表官网价格七位数,这身简单休闲的条纹衬衫和杏色长裤也是大牌。   看来还真不是来碰瓷吓唬人的。   “先生,谈一谈你要的赔偿吧。”   男人却越过童映澄,桃花眼含着几不可察的笑意,看着正冲他做鬼脸的谢沅。   “我想,你们不见得赔得起。”   他意味不明地勾了下唇,“我倒是有个好的解决方法。”   没等童映澄开口,谢沅急忙问道:“什么办法?”   男人终于看向童映澄,笑得儒雅温柔:“这方法并不难,就是要看童小姐愿不愿意了。”   话音刚落,童映澄脸一下黑了。看来和她预料的一样,这人分明是上门来找麻烦的。   她已经不是当初刚进入社会那个莽莽撞撞的童映澄了,即使这会心头积满怒气,她还是摆出弧度完美的笑容。   “这位先生,该赔给你的钱,我们自然会赔。您看,这边是有监控的,不如我们先去看一下,也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出声:“童小姐果然是聪明人。”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监控就没必要看了,我赶时间。这样吧,童小姐留个名片给我,我的秘书会帮我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的。”   童映澄略一思索,她出来得匆忙,怎么可能会带上名片?正要开口,男人似乎也想了起来。   “你留一下我的名片也行。”   刚说完,一张金色卡片已经滴到她面前。   童映澄还从没见过把名片印成这样金光闪闪的,她接过,腹诽了一句:真够骚包的。   上边最显眼的三个烫金字体——宋无缺。   “童小姐,记得联系我。”   男人临走前,还不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车子很快离开了,只留下伫在原地的两个女人。   谢沅皱着眉,苦着一张圆脸,“澄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车子怎么就停在这里了……”   童映澄的思绪被打断,柔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这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但是,到底会是谁呢?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更别提自己是如何得罪他的。   *   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童映澄太久,周一刚进办公室,又有麻烦找上门来。   “我跑了十几趟了,他就是不肯接受采访,可我都跟主编承诺了,他们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杨宁宁把记事本往桌上一摔,一手在耳边扇风,一手掐着腰,显然是又吃了闭门羹。   说起来,自打走了后门进了这安虹电视台以来,杨宁宁的事业可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从一个小小的文教记者到如今手下带了好几个实习生的财经记者,也写出了不少备受称赞的稿子。   前阵子听说安虹市来了位年轻有为的科技新贵,神神秘秘的,好几家媒体想为他做一次专访都被拒绝。杨宁宁一拍胸脯,跟主编打了包票,说两周之内一定能交上一份完美的采访稿。   倒也不是杨宁宁过分自信,一开始联系上对方的秘书,对方态度毕恭毕敬,在电话里同意了她上门拜访的要求。可谁能想到,过了两天,对方立马变卦,推说最近没时间。   童映澄一边开电脑,一边问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宁宁拉了张凳子在童映澄面前坐下,互玩着手指,满脸讨好:“澄澄,你就帮帮我嘛……”   童映澄眨了眨眼:“?”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杨宁宁支支吾吾,“我刚报了咱们台的名头,他问我是不是姓童的记者,我寻思着台里姓童的也就你一个,我就应了……等我上门的时候,他们看见我,就变卦了。”   “我连那个江总的一面都没能见上。”   童映澄哑然失笑:“……所以呢?”   “所以,我想也许他们那边是比较希望你去做专访。”杨宁宁扯了扯童映澄的衣袖,“要不你就陪我去一趟嘛?”   拗不住好友的请求,童映澄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两人进了大厦,前台原本还爱答不理的,刚听她们报上名字立马就换了副脸色。   “童小姐,这边请。”   杨宁宁跟在后边,心情极为复杂,悄悄吐了吐舌头,压低了声音问童映澄:“怎么感觉他们都认得你?”   童映澄心下疑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你要采访的人是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   杨宁宁翻开笔记本递给她:“我能搜集到的资料都在这上边了。”   江、念。   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童映澄心底的不安更甚。   “江”这个姓氏在安虹并不常见,但让她产生异样感的,不仅仅是这个姓。   突然间,她又想起记忆里那张脸。   奇怪,她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江樾了。久到,差一点点,童映澄就要彻底遗忘这个人的存在。   三年了,从最开始,杨宁宁总是半夜梦到那个被放弃的孩子,哭着醒来,到如今,她已经逐渐遗忘那些让她伤心的过去。   她们不再提起京州,杨宁宁忘记了洪捷,理所当然的,童映澄应该也忘记了江樾。   可偏偏这一刻,少年的脸又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连同他的气息,再一次让她陷入已经久远的回忆中。   随着电梯逐渐往上,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童映澄无意识咬着下唇,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带着她们上楼的女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轻声问了一句:“童小姐,您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低血糖犯了。”   说话间,电梯已经停在了28楼,电梯门缓缓开启,有人迎了上来。   “江总还在开会,童小姐、杨小姐请跟我来。”   她们被自称是王秘书的女人带到了会客室,在询问完她们想喝点什么以后,王秘书便合上门离开了。   “搞什么啊,神秘兮兮的。”杨宁宁把整个会客室打量了一番,感慨道:“果然是财大气粗。”   童映澄扫了一眼屋里的陈设,光是角落里那个半人高的花瓶,价格就要五位数了。   王秘书推门进来,给她们两个人上了咖啡。出乎意料的是,和咖啡一起呈过来的,还有一个精致的陶瓷小碟。   上边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布丁。   布丁?   水眸忽地瞪大,童映澄拿上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入口即融,舌尖尽是甜腻的焦糖味。   她总觉得,这个味道也格外的熟悉。   见她蹙着眉头,杨宁宁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童映澄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也许是紧张过度了,江樾怎么也不可能出现在安虹这个小地方。   王秘书开口:“会议还有好一会才结束,江总特意嘱咐我们,两位记者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谢谢。”心中的不安感不断扩大,童映澄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她赶紧问道:“大概还要多久呢?”   王秘书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这我就不知道了,还请童小姐再耐心等待一下。”   杨宁宁一向粗线条,“反正江总答应采访就行,我时间多得很,等多久都可以。”   王秘书笑着点了点头,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又离开了。   会客室又变得格外安静,童映澄刷着微博,一颗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时间过得极为缓慢,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刚才的王秘书终于再次出现。   “江总已经开完会了,两位记者准备一下,我们过去会议室那边。”   杨宁宁一下子振奋起来,“可以采访了吗?”   王秘书笑意盈盈,“当然。”   童映澄站了起身,“既然江总答应了采访,宁宁你快过去吧。”   没等杨宁宁开口,王秘书先一步问道:“童小姐不一起吗?”   “我低血糖犯了,有些难受,就不跟着了。”童映澄转头对杨宁宁说道:“我在楼下等你。”   “这……”   王秘书看起来有些为难,她挡住童映澄的去路,“童小姐不如先在这边等一会,我让手下人送点巧克力过来。”   杨宁宁也接过话,“是啊,澄澄你就在这边等我吧,我很快就结束的。”   “好吧……”   童映澄再次坐下,心里直犯怵,看刚才王秘书那副表情,似乎很害怕她会离开。   这就奇怪了。   难不成是那位神秘的江总吩咐过王秘书,不让她离开?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童映澄揉了揉眉心,看着桌上吃剩下的焦糖布丁,突然就有了个十分荒谬却又异常合理的猜测——   这位神神秘秘的科技新贵,一定和江樾有什么联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卡布奇诺”宝贝投的三颗地雷雷,啾咪啾咪~ 第32章 (捉虫)   她在这边胡思乱想着, 突然听到外边一阵骚乱。   “放手!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是记者,是来采访的, 才不是窃取什么商业机密。”   这是杨宁宁的声音。   童映澄一下站了起来,推开门往外走,在走廊尽头看到了被一伙人包围的杨宁宁。   她冷声问道:“出了什么事,你们凭什么对我的同事动手动脚?”   听到她的声音,那伙人竟然同时松开了对杨宁宁的桎梏。   童映澄一走近, 王秘书已经换了一副冷面, 用着公事公办的语气:“童记者,您这位朋友刚刚偷了我们研发的芯片, 被我们的同事发现了,人证物证俱在, 我们已经报了警,警察马上就会过来。”   女人手上拿着的是十分小巧的芯片, 面上淡淡, 看着不像在撒谎。   童映澄将视线转移到杨宁宁面上, 她急得快哭出来了,额头覆了浅浅一层汗。   两个人认识这么久, 童映澄相信好友的人品,更何况, 她根本想不出杨宁宁有什么非得偷取这劳什子芯片的必要。   “等等,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的同事偷了你们的芯片。”   她刚开口,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就站了出来, “我亲眼看到的, 我们的芯片从她包里掉了出来。”   杨宁宁慌得连话都说得不连贯, “澄澄,真不是我!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在我包里,我刚拿录音笔,它就掉出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这玩意的的确确是从杨宁宁包里蹦了出来。   童映澄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身后有人喊了声:“警察来了。”   杨宁宁双腿瘫软,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别怕,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童映澄已经冷静下来,想跟着杨宁宁过去,却被之前说话的高瘦男人挡住。   “童小姐,我们老板有事跟您谈。”   她掀起长睫,定定地看了面前人两秒,慢慢点了下头。   “麻烦带路。”   *   在她进了那个神秘的江总的办公室后,身后的门被小心翼翼带上,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黑白色空间,只剩下她和另一个背对着她的男人。   他的背影高大英挺,白衬衫挺括有型,黑色西装裤包裹住修长笔直的腿,天生的衣架子,只一眼就抓住她的眼球。   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说不出的诡异。   她试探性出声:“……江总?”   对方似乎正望着落地窗外的摩天大楼发呆,听见她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童映澄这才注意到,在他莹白的耳垂上,有微弱的蓝色光芒闪烁着。   有什么东西略过她的脑海,快得抓不住,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人突然转过身来。   乌发朗眉,瞳眸清冷漆黑,抿成直线的薄唇。   还有,在日光下折射出蓝光的耳钉。   这张脸,在她梦里出现过很多次了。   是江樾。   她并没有多意外。   只是,童映澄确实从没想过再一次见到江樾,会是在这种场合。   江樾神色如常,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沙发,敛下眼睫,声音低沉道:“童记者,请坐。”   听这客气又疏离的语气,比初次见面那会还要冷漠许多,仿佛两个人从没相识过。   她略怔了下,垂眼在沙发一头坐下。   既然对方装作一副不认识她的样子,那她就顺他的意,也当做这是第一次见面。   “江总,您找我有什么事?”   面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三年前清冷孤僻的少年,逝去的时光让他的五官更凌厉深刻了一些,尤其那双眼,眸光深冷凛冽,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就像是,一把覆满霜雪的剑刃。   听见她开口,他眉梢一抬,鸦羽般的长睫颤动了下,眼底情绪不明。   童映澄耐着性子等他开口,但江樾继续沉默着,视线淡漠而深邃,如有实质,不偏不倚落在她的面上。   “江总?”   被他看得心慌,童映澄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他。   男人终于收回紧锁住她的视线,嗓音清冽润泽:“童小姐的记忆力这么差,看来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   童映澄下意识瞪了他一眼:“?”   江樾掀眼看她,眸光含着化不开的冷冽。   “按照我国的刑法,您那位好朋友至少要被判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童映澄愣住,缓缓看向那双冷白修长的手递过来的手机屏幕——   上边的监控视频清清楚楚记录下那片该死的芯片从杨宁宁包里掉出来的完整过程。   她平日里再怎么冷静,这时候牵扯到自己的好朋友,难免也有些慌乱了。   “江樾,你明知道宁宁不会做这种事!”   童映澄站了起身,看着江樾依然镇定自若的模样,电光火石间醒悟过来。   “你是故意的?”   话刚出口,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从放出风声让杨宁宁找上门来做采访、到设计栽赃嫁祸给杨宁宁,这一切都是有人精心安排过的。   江樾挑了挑眉,“看来姐姐终于想起来了。”   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却让童映澄背脊一僵,瞬间有种被毒蛇从脚底缠了上来的恐惧感,浑身冰冷。   她定在原地,看着江樾一点一点靠近,那张年轻俊美的脸愈加清晰。   她下意识想往后退,然而身后横着一张皮质沙发,她无路可退。   在童映澄失神的一瞬,江樾伸手搂住她的腰肢,整个人贴了上来。   清冽干净的男性气息挟着淡淡的烟草味,瞬间将她包裹住。   她仰起头,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   许久未见,明明是一样的五官,带给人的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   他的眼褶很浅,单薄的眼皮下,瞳仁是纯粹的乌黑,映着微弱的几点光,像藏了层层迷雾的黑暗森林。   比起三年前安静乖巧的模样,眼前的男人阴郁深沉了许多。   童映澄有些不合时宜地想伸手抚平他蹙起的眉头,她想,江樾该笑的。   他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一双凤眼水光潋滟,眼尾微微上扬,形状像月牙一般。   他是童映澄见过最容易害羞的男孩,常常是她随口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便会面红耳赤,连修长冷白的脖颈也瞬间泛起好看的桃粉色。   纯情中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与蛊惑。   童映澄不自觉走神,直到手腕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叫她再也无法分神注意其他。   身前的男人低下头来,额发散落在冷白的额角,恨意渗入漆黑的瞳眸,薄唇倨傲抿着,吐出沉冷如冰的语调——   “姐姐这么玩我,开心吗?”   随着这句话,他手上的力度也跟着加大,握得童映澄有些疼。   她一下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被她随意玩弄在掌心的少年。   她低下头,发丝在这一瞬滑落,遮住大半张脸。   “……当初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一句话说得极为艰难,她本来就不擅长低头,只是进入社会摸爬滚打了几年,性格上的棱角也被磨平得差不多。   更何况,三年前的确是她做错了。   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江樾都是无辜的。   然而,他还会原谅自己吗?   下一秒,江樾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指骨分明,微微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把头抬了起来。   他的语气丝毫不掩饰对她的轻蔑与嘲弄,“姐姐对每个男人,都是这样说的吗?”   童映澄很不适应这种被对方居高临下注视着的感觉,侧过脸去,不愿看他。   也许是这个动作激怒了江樾,他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大拇指惩戒一般揉弄着她的下唇。   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柔软的嘴唇,让童映澄的心跳瞬间慢了一拍。   江樾突然俯下身来,温热的呼吸轻轻洒落在她的锁骨处,激起肌肤一阵颤栗。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童映澄有些无法呼吸,只觉得心脏跳动得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蹦出来。   下意识的,她便闭上双眼。   然而,预料中的亲吻并没有发生。   她悄悄掀起一边的眼皮,猝不及防撞进江樾淬了冰一般的黑眸。   他伸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慢慢拢至耳后,像是起了玩心一般,手指在她的发丝勾勾缠缠,把玩了好一会。   童映澄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她眨了眨眼,嘴唇动了动,他突然将手指探了进来。   “你——”   她一张嘴,呵斥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头顶已经传来男人冷声的命令:   “舔。”   活了二十来年,她听过说过的荤话不计其数,然而这一刻,童映澄还是涨红了脸。   当然不是害羞,而是被气的。   江樾他,怎么可以这么跟她说话?   在她的心里,对方一直是逆来顺受的小绵羊。   一时半会,童映澄根本无法接受他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说出这样下流的话。   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自动做出反应。   她奋力一抬手,清脆的一巴掌又快又准打到男人面上。   随着“啪”的一声,那张冷□□致的脸上立刻起了五道红色的手指印。   “变态!”   其实话一出口,童映澄便后悔了。   可江樾并没有如她想象中的震怒,相反,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四目相对,他舔了舔下唇,嘴角微微上扬。   他的皮肤本就苍白,在嫣红唇色的衬托下,一张脸薄而通透,竟然有种诡异又妖冶的欲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女主控”小朋友和“去日以疏”小朋友灌溉的营养液!晋江抽了不好意思呀~啾咪~ 第33章   “江总, 这份文件——”   办公室门“吱呀”一声开启,来人看到他们还保持着的暧昧姿势,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童映澄回过神来, 猛地一把将身上的人推开,“你到底想怎样?”   江樾不再看她,王秘书“哒哒哒”走了过来,将手里厚厚一叠资料放到了童映澄面前的茶几上。   “江总,这是主办方那边送过来的资料, 您看一下。”   男人淡淡颔首, 神态自若:“出去。”   往日青涩的少年,早已在她并不知晓的时光中逐渐蜕变为冷静镇定的上位者。   童映澄又一次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听到门被合上的声响, 她再一次开口:“宁宁是无辜的,你恨我没关系, 报复我也无所谓。但是——”   盯着那双漆黑清冷的眼睛,她顿了顿, 放软了语气, “不要把其他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江樾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那叠资料, 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他不开口,童映澄有些手足无措。   想走, 又担心杨宁宁真的会出事。   留下来,对着这么一尊大佛, 她完全无所适从。   四周雀然无声,男人往那闲散一站,肩颈线条流畅,身高腿长, 挡住了刺眼的日光。   童映澄忽然就记了起来, 很久以前, 她曾经送给江樾一对耳钉。   蓝色的、十分廉价的地摊货。   她仰着头再一次扫向男人的耳垂,终于确定,他今天戴的耳钉,竟是那时候她随手送的那一对。   童映澄有些错愕,不知道该感慨这地摊货质量不错,还是该感慨他的恋旧。   她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或许江樾,对她还保留着一点真情?   想到这,她柔声说道:“江樾,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不再找宁宁麻烦?”   风吹动白色纱帘,也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江樾眉骨一抬,似笑非笑:“我要什么,姐姐还不清楚吗?”   他终于放下手里那份文件,视线肆无忌惮停留在童映澄的锁骨处,薄唇轻启:“明天晚上,天虹酒店502,我等你。”   随着清冽嗓音落下的,是一张黑色的房卡。   童映澄蹲下身,将卡片捡起,突然有些想笑。   想当初,她用尽了手段也没能把江樾拐上床,这会,两人的地位却是颠倒了过来。   多么讽刺。   她缓缓起身,贝齿咬着红唇,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似乎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好啊。”   她吹了吹卡片上落下的灰,眼波流转,声音媚得能掐出水来:   “不见不散,弟、弟。”   尾音被她拖得极长,暧昧又缱绻。   江樾的脸色骤然冰冷,半垂着眼睫,手指不自觉收紧。   *   从江樾那里离开后,杨宁宁仍旧惊魂未定。   “怎么办啊,我不会真的要坐牢吧?”她一着急,三言两语能说清的事情反而编辑出一大段,好半天才给杨岸发了过去。   童映澄转动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不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律师。”杨宁宁开始翻好友列表,她记得之前因为工作的原因也加了好几个律师。   “宁宁。”童映澄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好友,“你要找的那位江总,就是江樾。”   这话犹如平地惊雷,杨宁宁的手指滞住,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江、江江樾?”   看见了红灯,童映澄踩了刹车,低低“嗯”了一声。   “我草!”杨宁宁反应过来,气得头顶直冒烟,“他是故意耍我们的?”   童映澄没有接话,心里有些愧疚,做错事的是她,该承受江樾怒气和报复的人也应该是她,江樾却把无辜的杨宁宁拉下水。   无论怎么样,整件事情里最过分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吓死我了!江樾他搞什么啊?”杨宁宁脸都气鼓了,不过这会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来。   “他不应该在京州吗?跑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干嘛?”   杨宁宁有许许多多的疑惑,也在这一刻,突然记起远在京州的另一个人。   他,该不会也跟着江樾过来安虹了吧?   看到杨宁宁的情绪突然低落下来,童映澄蹙着眉,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   “江樾是一个人过来的。”   离开以前,她特意问过江樾这个问题。   知道洪捷不会出现,杨宁宁却还是提不起劲,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人,一下变得安静沉默。   童映澄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再说。   经过这一风波,接下去的半天她在工作时总忍不住走神。   江樾为什么会来安虹呢?   她想得头都开始疼起来,还是没有想到答案。   总不可能是为了她吧?   江樾恨她吗?答案毋庸置疑。   但童映澄又想,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江樾还不至于幼稚到为了报复自己,千里迢迢来到安虹这种三线小城。   她低下头,又看了看江樾给的那张房卡。   真的要去吗?   他比三年前成长了不少,一言一行都能给人巨大的侵略性和压迫感。   童映澄心乱如麻,这种一切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很陌生,让她有些恐慌。   回到家的时候,她还在想着这件事情。   看到童心苒在收拾行李,童映澄才回过神来,连忙问:“妈,你这是准备去哪?”   自打母女俩和谢沅来了安虹以后,童心苒到处找工作,她没有学历,又因为被困在曾家多年,难免与社会有些脱轨,只能做些洗洗刷刷的活计。   童映澄心疼母亲,一再劝她在家呆着享福就好,一有空就拉着她和谢沅到邻市旅游。这会看到童心苒收拾衣服,童映澄下意识以为母亲这是准备出门旅行。   “李姐给我找了份工作,有户人家需要一位住家保姆,待遇优厚,我寻思着这活也不难,就应下了。”   听到母亲的解释,童映澄有些闷闷不乐的,“妈,能不能别去?我去挣钱,您在家里看看电视多好,或者让阿沅陪你出门逛逛。”   童心苒拉上行李箱拉链,笑着说道:“当妈的哪能一天到晚在家躺着,就让我的宝贝女儿在外边吃苦?”   “我没吃苦。”童映澄嘟着嘴,“您都去别人家里住了,我一个人多孤单啊。”   “雇主说了,周末休一天,到时候我就回来看看你跟谢沅,给你俩做好吃的。”   见母亲心意已决,童映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童心苒年轻时吃了不少苦头,后来在曾家又一直被丈夫精神打压,童映澄难得见到母亲这么开心,她不免感到有些心酸。   一直以为努力挣钱、使母亲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就能让她快乐,直到这一刻童映澄才发现,母亲要的是认同感,要的是能实现个人的价值。   “妈,要是太辛苦的话,您就别干了,有我和谢沅呢,我们养你。”   童映澄刚说完,就看到谢沅从门缝里鬼鬼祟祟探出头来。   “嘿嘿,干妈,我跟澄澄说会话。”   童心苒正准备换上睡衣上床休息,摆了摆手道:“去吧去吧,两个鬼灵精。”   *   “怎么回事?”   童映澄合上房门,拉了张椅子坐下。   谢沅不敢坐,笑得比哭还难看。   “澄澄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好姐妹?”   童映澄头也没抬,“给你一分钟时间说完。”   谢沅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还不就是上次那破车的事,姓宋的天天对我呼来喝去,我受不了啦,我想用钱砸死他!”   童映澄:“……”   她这会记了起来,前不久谢沅刮花了那位宋先生的车,她后来打电话联系对方,他提出了极其不合理的赔偿数额。   原本童映澄已经答应了,跟对方索要银行卡账户的时候,姓宋的又突然改了口,说要再和谢沅协商一下。   童映澄工作又忙,之后就没管这事了。   “他怎么你了?”   童映澄倒也不着急,谢沅这些年成长了许多,也不是无知少女了,不至于被宋无缺占上便宜。   “那个混蛋!”提到姓宋的,谢沅就来了火气,“他简直不是人!五点多就让我去排队给他买包子,整整两笼小笼包!十八个!他一口也没给我!”   想到被宋大少爷呼来喝去的这段日子,谢沅就心酸得想原地哇哇大哭,“我受不了了!不就是一辆破车吗,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赔给他!”   童映澄不得不打断她,“他想要多少钱?”   谢沅表情十分纠结,“他说他不要钱,这不是故意气我嘛。”   “行了,这件事我来处理。”童映澄淡淡道:“你要是不想跟他有牵扯,从明天起,就别再理会这个人了。”   从谢沅的话里童映澄听得出来,宋无缺这人压根就不缺钱,大概像他这样衣食无忧的大少爷平日里太过空虚,难得遇到谢沅这种脑袋不灵光的姑娘,于是便拿她当乐子。   童映澄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一桩又一桩麻烦事接踵而来,再这样下去,她的头发都要掉光了。   先是谢沅,再是杨宁宁,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呢?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从抽屉里找出那张金光闪闪的名片——   Y2科技公司财务负责人、宋无缺。   Y、2。   难怪她白天那会跟着杨宁宁去见那位“江总”时总觉得他们公司的logo有些熟悉。   她们去的公司,就是这一家。   又是江樾!   童映澄咬牙切齿,忍不住锤了一下桌面,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2 00:00:00~2021-07-03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布奇诺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日以疏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第二天, 童映澄接到一个临时通知,当天下午就得出发去隔壁市。   她愣了一会,一时间也不知道心里那点情绪到底是遗憾还是庆幸。   走得匆忙, 到了车上她才想起昨天也没跟江樾交换联系方式。   她又放他鸽子了……   他会生气吗?   其实冷静了一夜以后,童映澄已经不担心江樾会做出怎样的报复。   他那样的人,顶多是嘴上吓唬人。   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也就不再把这件事放心上。   下车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一行人在那里捣鼓设备, 童映澄走到边上透了会气。   天气逐渐炎热, 蚊虫也多了起来。只这么一会,她的小腿上就被咬出好几个红肿的包。   听到不远处摄像师扯开嗓子喊她, 童映澄将那张黑色房卡放回包里,揉了揉眉心, 很快便投入到工作中去。   结束采访以后,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可还得走高速连夜赶回安虹。   在车后座上坐下, 童映澄本想眯一会, 突然想起手机之前被她设置了静音。   鬼使神差的,她差点就拨出那串被她牢记在心的手机号码。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声,都多久了, 江樾一定早就换了新的号码。   童映澄不愿往深处想,都过去三年了,她的记性怎么还是那么好,连复杂的十一位数的排列组合都记得一清二楚。   更诡异的是, 一直等不到电话铃声响起, 她居然有些失落。   疯了。   她一定是疯了。   童映澄摇了摇头, 干脆关了手机,合上眼皮强迫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不再胡思乱想。   到了一点多的时候,车灯突然被打开,光线打在眼皮,她一下惊醒。   看到前边一阵骚乱,童映澄揉了揉眼,意识逐渐清明。   “出什么事了?”   拿开盖在大腿上的衣服,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同行的一位女生回答:“前边出车祸了,是辆大卡车,看着挺严重的。”   童映澄一边把手机开机,一边问:“咱们还有多久能到?”   “本来都快到了,这会前边过不去,唉。”   出了这样的事,谁的心情都不太好受。童映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你上车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而她自己,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微信上,谢沅已经急哭了,一连打了十来通语音通话。童映澄赶紧回复她,说一切平安,自己晚点就到家了。   【谢沅:你把我们吓死了!!!】   童映澄看到这条消息,正要回复,突然注意到那个“们”。   这个点,母亲已经睡下了,谢沅自然不可能让她担惊受怕。   那还有谁呢?   没等她多想,身后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童映澄。”   熟悉的、嘶哑又低沉的嗓音,她不会听错。   身体陡然一僵,童映澄缓缓转身,前方不知是谁拿的手电筒,光线刺眼得不行,她下意识抬起手肘挡住半边脸。   直到前边的人大步朝着她走来,高大英挺的身影遮挡住那道惨白的光。   她微微睁大眼睛,将他的模样看得清楚。   江樾应该是出来得匆忙,上身套了件浅色的连帽运动外套,乌发被风吹得凌乱,发梢末端还带着潮湿水汽,狭长的凤眼略微挑起,琉璃一般的瞳仁里半明半昧,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童映澄清楚,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所以,他这是在酒店里等不到人,千里迢迢跑到这堵截她来了?   她没忍住嘴角上扬,眯了眯眼,正要开口,江樾已经在一米外停下。   他冷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也难怪那几个女同事虽然眼睛忍不住往他身上乱瞟,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童映澄还不知死活,张开手臂,挑衅一般冲他笑:“要抱抱吗?”   男人只定定地看着她,眼底是化不开的寒意,让人有种被他盯住下一秒就会结冰的错觉。   “不抱一下吗?”   她似乎没注意到江樾凛冽的眸光,自顾自上前,在他面前站住。   江樾似乎比三年前又长高了一些,童映澄的身高在女人堆里算是拔尖的了,可在他面前,才堪堪到他胸口处。   她有些不悦,伸手扯住男人衣服领口,贝齿咬着红唇,毫不讲理:“长那么高干嘛?”   江樾默然:“……”   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偏偏两个俊男靓女,在其他人眼里十分登对,看着就像在谈情说爱。   江樾垂下长睫,眸光晦暗不明,却还是听话地低下头。   童映澄将他的头发拨到耳后,“你怎么过来了?”   江樾沉声:“你答应我的。”   她满不在乎,“我承诺过的事情那么多,又不是每一件都要做到。”   他忽地搂住她的手腕,略微用力,“……骗、子。”   也许是错觉,这一刻,童映澄居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她轻轻笑了声,仰头看他,“都几年了,弟弟怎么还是这么幼稚?”   江樾抿着唇,又听她一字一句缓慢道:“还是那么的,好、骗。”   他似是被激怒,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像是要掰断她的手腕才解气。   童映澄忍着疼,还要继续挑衅他:“你该不会,至今还是处男吧?”   这话多少有些羞辱人了,再加上她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   江樾倏地一下凤眼眯起,下一秒便松开了她的手腕。   童映澄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伸手搂住她的肩头,另一条有力的手臂横过她的膝盖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男人的胸膛坚硬结实,心跳声每一下都穿过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她。   砰砰砰,温柔且有力。   四目相对,她的心跳陡然慢了一拍。而来自江樾身上熟悉的清冽气息,更让她有些无法呼吸。   他的声音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姐姐,你在怕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童映澄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我怕什么……”   只是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温度烫得惊人,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心虚了。   他低头专注看她,唇角扬起的弧度几不可察。   “那你跑什么?”   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从原来安静纯情的少年变成现在这幅轻佻的模样,童映澄干脆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江樾一路抱着她,最后把人放在车后座。   听见车门被关上的声响,童映澄这才睁眼。   前边的车已经陆陆续续往前走,她低头给同事打了电话说明情况,挂断后才看向前边开车的男人。   大晚上的不睡觉,这人居然自己开车来这么远的地方堵她,这叫什么?色/欲熏心。   童映澄眼角抽搐,怎么看都不觉得江樾是这种人。   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甚至还怀疑过对方是不是性冷淡。   毕竟大部分男人面对女人的投怀送抱,都是分分钟就缴械投降的,哪像他,她都使出浑身解数了,江樾还是拼命克制着,连亲吻都不敢用力。   在她肆无忌惮盯着江樾轮廓线条流畅的侧脸胡思乱想时,他突然出声:“……箱子里有药膏。”   童映澄眨了眨眼:“啊?”   江樾把车灯打开,声音却是冷冰冰,别扭得不行:“自己看。”   莫名其妙就被凶了一顿,童映澄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兴趣缺缺。   见她不动,江樾不得不再次提醒:“你的腿,擦一下吧。”   这么一提,童映澄才想起来,刚才被蚊子咬了一腿包,这么还有些痒。   她忍不住伸手去挠,江樾冷声道:“在第二格。”   童映澄“哦”了声,借着头顶微弱的光看见座椅上放着的白色小药箱。   打开来里边整整齐齐放了不少家庭常备药,她果然在第二格看到江樾说的药膏,是专门驱蚊止痒的。   她拧开盖子,浅蓝色的膏体冰冰凉凉,涂到红肿的皮肤上,发痒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要不是不合时宜,这会童映澄真想摁住江樾往他脸上亲。   他怎么能这么贴心呢……   见她涂完药膏,男人又把灯关上,低声说了句:“还有半小时左右才到,你先睡会。”   童映澄还这么有点困了,她也不客气,应了声“好”,抓过旁边的外套盖在身上就合上眼了。   一片黑暗中,她只能从外套上挟着雪松与烟草混合的气息分辨出,这应该是江樾的衣服。   他身上独有的干净又明朗的气味总让她有些着迷,嗅到他的气息便很安心。   女人很快就沉沉睡去,谁也没有注意到驾驶位上男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底的寒意悄然化开,眸光逐渐变得温柔。   *   下了高速,车子一路往市中心开。   童映澄做了很真实的一个梦。   梦里,少年站在雨里,眼神凛冽,发梢和睫毛都在往下滴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的嘴唇动了动,嗓音嘶哑得叫人分辨不清。   童映澄只能通过他的口型,猜测他说的那两个字应该是——   “别走。”   不知为何,她有些无法呼吸,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她不自觉向他走近,想再听得清楚一些。   可雨势越来越大,横亘在童映澄与他之间。   过不去。   她怎么也过不去。   童映澄开始着急,她看见少年身后海浪汹涌席卷而来,像张牙舞爪的猛兽一般。   快走!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快走啊,江樾快走!   她在心里拼命呼喊着,绝望地看着少年被深蓝色的海水吞没。   心好像突然缺了一口。   她蹲下身来,眼泪骤然跌落,却突然听到头顶传来沉冷如冰的嗓音——   “这么玩我,开心吗?”   “姐、姐。”   作者有话说:   大家周末愉快,注意防暑呀 第35章   她像溺水一般, 伸手抓住了什么,大口大口喘气,眼皮倏地睁开。   头顶悬挂着的水晶灯光线柔和昏黄, 像梦一般。   她侧过脸,才发现床头坐了个人,而她刚刚紧握着的那块布料,正是他的衣角。   “几点了?”   童映澄靠着床背,慢吞吞坐直身子。   江樾放下手机, 起身去倒了一杯温水, 很快又在她身旁坐下。   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不过这会她莫名渴得厉害。   “谢谢……”   接过江樾递过来的水杯, 她下巴微抬,往嘴里倒了大半杯, 这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   只是有些奇怪的是,下唇在接触到白开水的一瞬, 居然有些刺疼感。   童映澄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嘴唇, 疼痛感更为明显, 是在哪里磕碰到了?   她的脑袋还有些混沌,这会也不想回忆这种小事。   环顾四周, 整个房间充斥着冷色调的灰,墙体、床头柜、床单, 入目皆是浅灰色。   她有种误闯入他人世界的、微妙的不适感。   童映澄侧头问他,“我手机呢?”   这会才注意到,江樾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家居服,深蓝色的真丝长袍包裹住男人清瘦匀称的身形, 只露出一圈冷□□致的锁骨。   只有她知道, 在那昂贵又单薄的布料下, 是怎样健壮有力的肌肉线条。   江樾敛下漆黑的眸子,语调波澜不惊:“……摔烂了。”   摔、烂、了?!   童映澄一下揪住他的领口,“你开什么玩笑,我手机里有多少重要的照片你知不知道?”   随着她这一动作,江樾的睡袍往下滑落,冷白的肩头裸露在空气中。   他抬眼看来:“……”   童映澄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清了清嗓子:“咳……”   她可完全没有占便宜的想法,偏偏江樾用这种无辜的眼神看她,搞得她像个女流氓似的。   童映澄有些不甘心地松开手,还不忘帮他把衣服往上提了提。   在这短暂的几秒,她还不忘往他领口下瞟了一眼。   啧啧,这胸肌的手感一定不错……   等等,她好像看到在他冷白胸口处有一道浅蓝色的痕迹。   是刺青吗?   还没等她看清楚,江樾已经轻轻拍开她的咸猪蹄,耳边隐有红晕。   童映澄恋恋不舍收回视线,不忘正事:“怎么摔烂的?”   江樾神态自若:“你下车的时候自己扔地上了。”   她第一反应是不信,可仔细想想江樾也没有说谎的必要,她仔仔细细观察他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以童映澄对江樾的了解,他并不擅长说谎,看他此刻镇定的模样,应该做不了假。   只是,她的目光从江樾的眉骨一路往下,在那淡漠的唇瓣停留了好一会。   他的唇色嫣红,像极被雨水洗刷过的春桃,柔软、湿润而水亮,又莫名有种被肆虐过的痕迹。   童映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逼自己把视线移开。   江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眼睫敛下,遮住眼底情绪。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崭新的手机。   “着急的话,先用这个。”   童映澄瞥了一眼,认出这是前几天才新出的型号,她一个月的工资也买不起这款。   她倒也没跟江樾客气,麻利地接过,里边已经插了卡,她看了一眼时间,正是凌晨四点半。   杨宁宁的号码她牢记在心,没多久便编辑好短信发了过去,免得对方找不到她干着急。   “再睡一会吧。”   这一回,她从男人磁性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慵懒与愉悦。   童映澄不自觉蹙眉,江樾难不成把她当成猪了,他这语气就跟哄小宠物似的。   天都快亮了,这人不去睡觉,一直坐在她的床头,也太奇怪了吧。   “那你呢,你不困吗?”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江樾掀起眼皮,乌黑瞳仁映着点点星光,流光溢彩,有种说不出的勾人。   心跳陡然慢了一拍,又听他从胸腔里溢出低低的一声闷笑,微不可闻。   “姐姐,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他突然凑近,将空气都搅得燥热不堪。   童映澄下意识攥紧被角,身体往下滑,手心不知不觉变得有些潮湿。   视线在半空中撞上,她眨了眨眼,下半张脸完全挡住,声音闷闷的:“我要睡了,晚安。”   江樾俯下身来,她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不自觉闭上眼睛。   怎么办?   他不会要亲她吧?   她是推开他呢?还是……   听说处男那方面都很青涩,没什么技巧,会不会很疼……   短短几秒钟,童映澄已经在大脑里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春/宫图。   然而她预想的全部没有发生。   头顶落下的,是男人嘶哑到极致却又莫名温柔的声线——   “晚安。”   他轻轻掖好被角,随即起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灯被摁熄,世界陷入黑暗。   童映澄等了很久,才听见男人离开的脚步声。   她迷迷糊糊想着,江樾刚才说的那句“晚安”带着几分温柔,差点就蛊惑到她了。   *   童映澄这一觉居然睡到了大中午,直到肚子唱起空城计,她才逐渐清醒。   客房服务员送来了精致的盒饭,她总算知道这地方是在哪了。   听对方说江樾这段日子都在这边住,童映澄有些意外,照这么看来,他在安虹应该不会待上太长的时间。   要不然以江家的财力,怎么也得在市中买套房子才合理。   江樾出门了,也没告诉她具体几点才会回来。童映澄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客人,在房间里翻箱倒柜,还真的让她找到了自己那部被摔烂的手机。   准确的说,是被拆得四分五裂,只剩下屏幕是完整的。   她试着将它组装回去,好半天还是开不了机。   得,彻底报废了。   童映澄眉心蹙起一丝烦躁,她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睡着了居然会有乱扔东西的习惯。   虽然这事从来到尾透着一股诡异,但想想江樾也没有撒谎的必要,她只能安慰自己,就当破财消灾了。   吃过午饭,童映澄拿着新手机离开了天弘酒店。   因着昨天夜里一行人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主编对她今日迟到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见到她,杨宁宁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听老徐他们说了,昨天是哪个野男人把你抱走的?”   童映澄一边打开电脑,一边翻了翻自己的提纲本,“你很闲吗?”   据她所知,杨宁宁说好要交上去的那篇关于江樾的专访还一字未动。   这话问得杨宁宁顿时愁眉苦脸,“你说江樾怎么这么冷酷无情,我跟他也算老相识了,可他根本一丁点面子都不给我。”   童映澄哭笑不得:“换个人吧,安虹的青年才俊又不是单他一个。”   杨宁宁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江樾现在可是业内炙手可热的人物,整个互联网上关于他的报道又少得可怜,多少人抢破了头想做他的专访。”   童映澄有些讶异,她的确没想到,短短几年间,江樾竟然已经取得这么高的成就。   “我倒是有个办法……”杨宁宁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塞了几页纸到童映澄怀里,“以你和他的关系,要他回答几个问题不算什么难事吧?”   “……”童映澄把那几页A4纸放到桌面,佯装作生气的样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不是因为和杨宁宁认识了好些年,她还真不想跑这一趟。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现在的她看到江樾心里总忍不住发怵。   往日在她面前低眉顺眼的大男孩,一下子摇身一变成为烜赫一时、让她不得不仰望着的人物,这种落差感实在太大,一时半会,她还很难适应。   童映澄没费多大劲就联系上了江樾,他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两人约好周三下午在他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店碰面。   基于对杨宁宁的信任,童映澄只匆匆扫了一眼那份采访提纲,也没留意到后边那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很快就为这粗心大意的举动感到后悔万分。   *   下午三点,“遇见”咖啡厅。   宋无缺坐在靠近门边的位置,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不时抬头往门外看。   穿着浅绿色制服的服务生第三次过来给他上了一杯冰镇柠檬水,忍不住开口问:“宋先生,您在等人吗?”   男人扶了扶眼镜,笑容儒雅又疏离,“是,要是看到一个头发长长、大眼睛、皮肤很白的女生,麻烦你提醒我一下。”   服务生一下羞红了脸,连连点头:“不麻烦的,您太客气了。”   要是谢沅这会在,一定会忍不住怒吼:“你们都被他这幅假惺惺的模样给骗了,这就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   童映澄推开玻璃门,一眼就对上宋无缺的视线。   她第一时间没有把跟江樾的约会与面前的男人联系起来,直到他站了起身,语气很是熟稔地和她打招呼:   “童妹妹,过来这边坐。”   童映澄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迟疑了片刻,才确定这家伙就是在叫自己。   正好她也想帮谢沅解决这个麻烦精,童映澄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朝着他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3 00:00:00~2021-07-04 09: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13688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宋先生, 好巧,没想到在这也能碰上你。”   言下之意,您可真闲。   也不知道宋无缺有没有听出第二层意思, 他神色如常,招了招手,把服务生叫了过来。   童映澄扫了一眼菜单,轻声说道:“美式咖啡,谢谢。”   “童妹妹这口味跟我家阿樾一样, 那家伙来这里点的最多的, 也是美式咖啡。”   听到宋无缺这话,童映澄微微皱起眉头, 冷声道:“宋先生喊我本名就行。”   先不说两人的年纪还指不定谁比谁大,就说他这亲昵的语气, 听着就让人不舒服。   童映澄最讨厌的,就是男人总爱在外边乱认妹妹的臭毛病。   这倒是她误会了宋无缺, 他纯粹只是想占一下江樾的便宜。   毕竟面前的女人是江樾心心念念的“姐姐”, 他这声“妹妹”一喊, 辈分立马就不一样了。   可惜童映澄并不清楚他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家伙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欠揍。   “咳。”宋无缺终于坐正, 清了清嗓子,不再嬉皮笑脸, “童小姐是来找阿樾做专访的吧?”   童映澄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心里也有些疑惑。   来的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她比约定的时间晚到了十分钟,本来以为江樾应该早就到了, 可这会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   他们谈恋爱那会, 江樾从来没有迟到过。在童映澄心里, 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守时了。   宋无缺似乎听到了她的心声,很快解释道:“公司出了点事情,阿樾正在处理,所以托我帮他招待一下童小姐。”   童映澄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不着急。”   宋无缺从上到下把她打量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江樾那冷情冷性的家伙,怎么就被这么个女人拿下了。   倒不是说童映澄不够漂亮,事实上,她的五官无可挑剔,气质不俗,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可惜,美则美矣,心肠却比毒蛇还毒。   宋无缺想,这种太有手段的女人只适合远观,若是要谈恋爱,还是得选择谢沅那种胸大又呆萌的。   想到眼前这个长相妖冶精致的女人将自己的好兄弟耍得团团转,不仅给人带了绿帽,还能让他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这三线小城开拓市场,宋无缺心里不由感慨了好几声“祸水”。   想当初童映澄骗江樾说自己出国留学,害得他也跑到国外的学校去,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人。宋无缺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国外劝回来,告诉他人指定是躲在国内。   找不到童映澄的这些年,江樾就靠着唯一那点念想堪堪吊着半条命。   宋无缺这样肆无忌惮盯着她看,童映澄难免感觉不舒服。   “宋先生,既然在这里碰到了,正好我也想跟您聊一下关于您那车——”   宋无缺立刻打断她:“这事和童小姐没关系,我和谢小姐会协商好赔偿的事情。”   知道这人存心戏弄谢沅,护犊子心切的童映澄收敛了笑意,眸光沉沉,“卡号给我,钱我马上就转过去。”   “谢小姐或许没有告诉你,”宋无缺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童映澄脸上的变化,“她还把我之前脖子上戴的那块玉给砸了。”   他掰着手指比了比,“它的价值,大概也就这个数吧。”   童映澄揉了揉眉心,她相信以谢沅那丫头冒冒失失的性格,还真做得出这种事情。   八万块。   对于宋无缺这样的人来说,丢了也就丢了,值不了多少钱。而对于她们来说,却是好几个月省吃俭用才能攒下来的钱。   她在心里将宋无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上一遍,还顺带把这笔账记到了江樾头上,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宋先生把卡号给我,两笔钱我今天一起替谢沅还了。”   宋无缺正要说话,瞥见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白衣黑裤的人影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勾了勾唇,“不必了,这钱有人乐意替你给。”   童映澄顺着他的视线扭头看去,江樾不声不响走近,初夏的风吹动屋檐下的风铃,也带来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   她拿出采访提纲打开来,“江总的时间宝贵,我想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   江樾略怔一秒,声音淡淡:“行。”   宋无缺也不打算走人,看戏一般,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打转,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来。   他不过多看了童映澄两眼,就听见江樾轻咳了两声,眸光冷得像淬了冰一般,差点穿透他的后背。   “得得得,我不看了。”   宋无缺立马低头划拉手机屏幕,性格再冷清的男人一谈了恋爱也和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跟昏了头似的,看他浑身上下散发的冷气,都能把人冻成冰了。   江樾语气不耐:“你没事做了?”   宋无缺干脆起身,仰头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半杯柠檬水。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童映澄咬着笔头,心想江樾还挺有威慑力的,他一来宋无缺明显气势弱了不少。   *   宋无缺离开后,她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按照杨宁宁给的采访提纲问了江樾好几个问题。   他很是耐心,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让童映澄不由感慨分开的这三年,他是真的成长了许多。   不再像当初那样寡言少语,说话直白丝毫不懂得拐弯。   要看采访就要结束,她翻开最后一页,看清楚剩下的那个问题,突然就有些张不开嘴了。   【请问江先生现在的感情状况是?另一半最吸引您的一点是?】   杨宁宁是怎么想出这么无聊的问题?而且这种无聊透顶的东西居然还能通过选题!   短短几秒的时间,童映澄脸上的表情变化可谓十分精彩,江樾眯了眯眼,喉结滚动了两下。   “姐姐,还有其他问题吗?”   童映澄一紧张,下意识就伸手遮住了那行字。   明明之前她拼命缠着他才让他喊出一声“姐姐”,但这会他这么叫自己,童映澄又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变得不对劲了。   她这一动,江樾好奇地垂眸看向那张采访提纲。   “姐姐?”   童映澄很快调整好情绪,将身体往后靠,不去看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眼。   “江先生可以谈一下您目前的感情状况吗?”   她这话说得磕磕巴巴,实在不像平日里专业的模样。   江樾沉默了一下,童映澄以为他不愿回答,正要开口,却听见他一字一句缓慢说道:“有喜欢的人,我正在追她。”   听得出他话里的认真与温柔,童映澄怔了下,心头涌上复杂的情绪。   她再一次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早已经不是当初冒着雨一路骑着单车追着她求着她不要分手的青涩少年。   他已经从那段不算健康的感情里彻底走了出来,会像当初全心全意对她那样,去对另一个女人死心塌地。   童映澄觉得自己实在太卑劣了,明明是她将江樾的真心摔到地上践踏,并弃之如履。然而到了这一刻,她居然还有些泛酸,嫉妒那个即将被他认真对待的女人。   她并不想再继续问下去,可江樾却已经伸手拿起那张纸。   “另一半最吸引我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好听,尤其当他温柔缓慢地开口时,嗓音润泽清朗,像是从长满青苔的瓦片上滑落的雨点,带着潮湿的水汽,让人的心绪慢慢变得平静。   “她很可爱。”   童映澄听到这一句,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她继承了母亲的姣好容貌,从小到大赞美她这张漂亮脸蛋的话不计其数,听得她耳朵都要长茧,可几乎没有一个人说过她可爱。   “可爱”这个形容词,也许更适合谢沅那样的姑娘,天真娇憨,无忧无虑。   而童映澄收获得更多的评价,是“坚韧”,是“强悍”。   她腾地一下起身,夺过江樾手里那张纸。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谢谢江总特意抽出时间来配合我,先走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江樾微微蹙眉,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会功夫,她怎么就一副被踩到尾巴的炸毛模样。   “等等——”   江樾追了上来,抓住她的手腕。   童映澄怒目圆睁,贝齿咬着红唇,冷声道:“放手。”   他更加用力,“不放。”   “江总这样和前任纠缠不清,就不怕女朋友跟您发脾气?”   童映澄这话里掺了几分酸,她自己却没意识到。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江樾,他神情微变,眼底戾气翻涌,周身散发着阴森又漠然的气息。   “前、女、友。”他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似笑非笑,“姐姐就是这么想的吗?”   童映澄被他眉眼间的冷戾看得心底发慌,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江樾反手将她的手腕握得更紧,她忍不住开口:“你弄疼我了。”   他却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琉璃般的瞳眸里流光溢彩,有种说不出的轻佻:“这就疼了吗?”   童映澄对上他的视线,江樾眼皮颤动了下,长睫垂落在下眼睑,看上去十分单纯无害。   男人的俊脸逐渐靠近,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尽数洒落在她的耳垂。   “我以为姐姐不会疼呢。”   这话分明是在说她没心没肺,对于这点,童映澄的确没话说。   见她沉默着,江樾突然伸手挑起她脸颊边上散落的一缕头发,凑到鼻尖嗅了嗅。   “姐姐,你答应我的,为什么总是做不到?”   因他刚才有些亲密的动作,童映澄有片刻的失神,也没仔细去思考他话里的深意。   没想到的是,在她抬眼的一瞬间,江樾忽然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姐姐,我想要你。”   耳边火辣的疼痛感让她不自觉“嘶”了声,而男人低沉又充满侵略性的嗓音更是让她心跳骤跌,脸上腾地浮起热潮。 第37章 (捉虫)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想逃。   但男人与女人在力量上天生就存在着差异, 何况她面对的是一个常年运动的成年男人。   江樾单手就轻轻松松扣住了她,并将她的双手反剪于身后。   童映澄咬了咬苍白的嘴唇,“你到底想怎样?”   时过境迁, 江樾第一次这么质问她的场景历历在目,而现在说这句话的人,却变成了她自己。   男人低下头,眼睫一撩,突然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姐姐, 你养过猫吗?”   童映澄头一偏, 用行动拒绝回答他的无聊问题。   “我很忙,没空跟你这种小孩在这过家家。”   江樾并没有被激怒, 反而像是心情格外愉悦的模样,凤眼里含着细细碎碎的水光, 眼尾上扬的弧度恣意又风流。   “它们不咬人的时候,就像你现在一样可爱。”   他顿了顿, 狭长漆黑的眸子眯了眯, “可惜, 不把它关进笼子里,它就会变得不乖, 一心想跑。”   下一秒,童映澄的下巴被他冷白修长的手轻轻捏住, 她不得不仰头与他视线相对。   江樾神情懒倦,唇线弧度微弯,一字一句缓慢问道:“姐姐,你也想离开我吗?”   她有一瞬被男人眼底充满侵占欲的阴鸷惊吓住, 随即垂下眼眸, 像是看见了极其厌恶的东西一般。   江樾的眸光顷刻间变得冰冷, 薄唇轻启,嘶哑的声音丝毫没有一点温度:“有时候,真想把你也关进笼子里……”   虽然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两人如此贴近的距离,童映澄将他的话听得清楚,她不可置信瞪向他。   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心念一转,猜测着这或许是江樾想出来的、报复她这个前女友的方法,无论如何,他的目的达到了。   她的确因为他这番话而难受了。   “你想玩的话——”童映澄气极反笑,“可以啊。”   她没有什么女人就应该坚守贞洁的观念,更不觉得在那种事情上她会吃亏。反正江樾这张脸完全是自己的菜,又身强体壮,不睡他才是亏了。   她想到这,轻飘飘睨了江樾一眼,媚眼如丝,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更加惑人。   谁知道江樾听了这话却瞬间黑了脸,一下子松开对她的桎梏,神情不掩厌恶与嘲弄:“你还是一点没变。”   他渴望在她眼底找到一丁点认真的痕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江樾觉得,他又一次输得彻底。   *   接下去的一个多星期里,江樾没有再出现。   工作依旧忙碌,童映澄偶尔也会忽然想起这个人,然而在心里反复把他辱骂上几遍。   也许他很快就离开安虹了。   他追到喜欢的女孩了吗?   童映澄恨恨地想,他最好就追不到,一辈子打光棍算了。   都有心心念念的对象还要来招惹她,本以为他跟其他男人不同,谁知道也是同一副德性。   臭、男、人!   她这样想着,手中的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等她意识过来才发现,就这一会功夫,一张纸又废了。   上边密密麻麻写着的,全是“江樾”两个字。   不能再这样了。   童映澄将那一页撕下,用力揉成一团,随后丢到脚下的垃圾桶。   打开手机,谢沅又在朋友圈哀嚎。   也不知道宋无缺怎么那么神通广大,先是把谢沅工作搅黄了,现在又把她远在江平的老爸接了过来,一件接着一件,把她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就连梦里都在骂“宋无缺你混蛋”。   就比如这会,谢沅刚发了新动态——   【姓宋的你是猪你是猪你是猪!】   童映澄嘴角一抽,手指动了动,给她点了个赞。   没多久,谢沅就私聊她了。   【杀人犯法吗?】   【我现在准备上某宝买老鼠药,我要杀了姓宋的!】   【你知道那王八蛋做了什么吗?】   【他太过分了呜呜呜!】   ……   谢沅也不管童映澄会不会回,噼里啪啦发了十来条消息,看样子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等她安静了,童映澄才慢吞吞回复:【?】   谢沅嫌打字麻烦,干脆发了语音哭诉了宋无缺的非人行径——他把她空间里珍藏多年的那张和初恋的合照删了。   删、了!   这简直是多么禽兽不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的无耻行为!   童映澄却发现了重点:【他怎么有你的密码?】   说到这,谢沅就有些支支吾吾了。   【反正……事情的经过不重要,结果就是他删了我照片,我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童映澄能理解谢沅的愤怒,她的初恋是少女单方面的暗恋,此后多年都念念不忘。就连那张合照,也是她鼓了很大勇气才在男生毕业那天凑上去强行合拍的。   有些人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是漫长的时光都无法抹除的。   比起宋无缺是怎么骗出谢沅密码这事,童映澄更好奇的是,那家伙这么做的原因。   总不会是真的闲得无聊吧。   她总觉得,宋无缺对谢沅越来越认真了。   知道谢沅公司那个好色的经理总是借公事的名义对她动手动脚,他就直接把人揍了一顿,替谢沅炒了老板鱿鱼。   知道谢沅想念家人,又不擅长表达,宋无缺干脆把老谢从江平骗了过来,让父女俩坐下来解开心结。   在童映澄看来,宋无缺这人比谢沅以往谈的那些男朋友都要靠谱多了。   至少他是真心实意为了她好,哪怕方式并不太妥当。   *   再一次遇到江樾时,是在一个慈善晚宴上。   既然碰到了,童映澄便让他把自己的想法转达给宋无缺。   江樾似乎对这些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明明神情认真专注,视线却停留在她一张一合的饱满唇瓣。   童映澄有些不高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撩起单薄的眼皮,漆黑的眼珠像浸了水的玻璃球,倒映出她的身影,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一般。   他只看得见她。   “在听。”   童映澄低下头叉了块奶油蛋糕,慢吞吞往嘴里放,听见他补了一句:“我没觉得他做错了。”   她翻了个白眼,觉得跟男人果然是无法沟通的,“宋无缺喜欢阿沅就应该尊重她,你到底懂不懂啊?”   江樾垂下眼眸,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半晌,他说:“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孺子可教也,童映澄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却没想到江樾下一句就让她呆若木鸡——   “我不会让她心里有别人。”   如果有,那就让那个人彻底消失。当然,后半句话江樾没有说给她听。   听出他话里的霸道劲,童映澄错愕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   宋无缺如果真的喜欢谢沅,就应该接受她心里曾经住过另一个人。   江樾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怎么,姐姐也有忘不掉的人?”   童映澄还在想着他刚才的话,漂亮的琥珀色瞳仁没有焦点,视线漂在半空,自然没注意到他的问题。   江樾把她的反应当做默认,手指慢慢收紧,手背上半透明的青筋暴起,预示着主人的心情正在逐渐变得糟糕。   男人那双漆黑的眼眸愈加冰冷,直直盯住她沾上白色奶油的唇角。   那一处,他曾经蜻蜓点水一般虔诚地烙下亲吻,只有他知道,她的唇有多柔软饱满,那种甜入骨髓的滋味,尝一次,便再也无法戒掉。   可像自己那样吻过她的,是不是也有其他男人?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江樾就差点无法抑制住身体内噬人的戾气。   江樾根本瞧不上宋无缺那点小伎俩,删掉照片又如何,那个男人还是存在于谢沅心底。   换做是他,他一定会彻底让这个人从此在童映澄心中不复存在,无论用的是多么卑劣的办法。   她的世界里,只要有他一个人就够了。   *   晚宴进行到一半。   童映澄的酒量一如既往的糟糕,刚刚一位老熟人过来敬酒,她推脱不过,不得不喝了手里小半杯的香槟,没想到这会就开始觉得脑袋昏沉沉了。   “我、我要回去了。”   她站了起来,动作摇摇晃晃的,一只手臂还搭在桌面上支撑着身体。   江樾定定看着她,却没有上前去扶。   “姐姐,你喝多了。”   听到这话,童映澄皱着眉头,小脸红扑扑的,微微睁圆的眼睛看人有些迷离。   她口齿不清地反驳江樾的话:“没有,我从来没醉过……”   男人眼皮颤了下,长睫垂落在下眼睑,遮住眼底的兴味。   他终于起身扶住她,让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语气淡淡:“我送姐姐上去休息。”   童映澄还尚存最后一丝理智,她记得出门前自己拜托过谢沅,要对方到点就过来接她。她也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每次参加这种活动都会格外留心,也不知道今天怎么醉得这么厉害。   “别、阿沅来了,我要回家……”她磕磕巴巴地跟扶着自己的人强调着,大脑却转动得越来越慢。   在失去意识的一瞬,童映澄听见头顶传来男人哑而沉的一声喟叹——   “她不会来的。姐姐,你是我的了。” 第38章   童映澄坠入无边的梦境。   她恍惚间以为自己潜伏在温暖的海面, 海风拂过她的额头,再到鼻尖,最后是下巴, 轻柔的、像蒲公英一般,她舒服得眯了眯眼,不自觉仰起脸,往那柔软温热的风蹭了蹭。   然后她逐渐意识到不对,这好像不是风, 而是一只手。   男人的手。   手掌宽大、指节修长而骨骼分明, 手心有层薄薄的茧。   手的主人轻轻地捏着她的下颌,大拇指在她的下唇揉捏了两下, 像逗猫一样。   童映澄慢慢睁开眼皮,先是看到模糊的两重影, 随后,它们逐渐重叠在一起, 变成她熟悉的那个人。   江樾躺在她的身侧, 单手支撑着头颅, 侧着头直勾勾盯着她,见她醒来, 他也并没有惊慌失措。   这样近的距离让她将这张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看得更加清楚,他的肤色极白, 像极了上好的玉,透着股寒凉的质感。   一双狭长的凤眼瞳仁漆黑,看人的时候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然而眼尾上挑的弧度又为他添了几分轻佻恣意,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感。   视线往下, 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肩颈线条流畅,凸起的锁骨下边赫然是一片浅蓝色的纹身边缘,可惜再往下的部分被布料遮挡住,无法完全看清,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童映澄这会还能再多欣赏一下他的美色。   她后知后觉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经不是来时那件绿色吊带裙,而是被换成乳白色、印着小奶猫图案的睡衣,版型宽松,领口开得特别低,胸前曲线一览无余。   更糟糕的是,她的内衣也不知所踪。   再看江樾那一脸事后餍足的神情,童映澄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在她陷入昏睡状态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惜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好在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感,尤其是疼痛感。   “起开。”   她张了张口,嗓音嘶哑得厉害,语气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江樾忽然伸手揽住她,猝不及防的,童映澄便撞进他温热坚实的怀里,鼻子撞到他的胸膛,清冽而充满男性荷尔蒙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   “姐姐难道不想对我负责了吗?”   江樾将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勾弄着她的发梢,声音很轻,听着有点可怜兮兮。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虽然没有那方面的经验,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冷静下来就想明白,自己和江樾绝对没有真的做了。   这家伙还在这诓她呢。   她毫不客气拆穿他,“江樾,别闹了。”   就算要报复她,也没有必要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明明他是那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   想起记忆里清冷自持的少年,童映澄心陡然软了一角,“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这件事我们翻篇吧。”   她闭上眼,小小声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童映澄刚说完,揽在她肩膀上的手臂愈加用力,江樾嗤了一声,语气十足的恶劣:   “又是这样。”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散落的发丝全部拢至耳后,在她耳边沉声道:“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吗,姐姐?”   男人的嗓音磁性嘶哑,在这样的夜里分外撩人,童映澄只觉得心跳得比往常还要快上一些。   偏偏这人还恶意地对着她的耳垂吹了口气,弄得她心慌意乱,连呼吸都变得紊乱了。   童映澄思考了几秒,咬了咬下唇:“你想让我怎么补偿你?”   她想的是,如果能用钱把这瘟神打发了自然是最好。   可她也不想想,江家唯一的公子哥,又怎么会缺这点钱。   终于等到这句话,江樾眸光微动,唇角勾了勾,认真道:“跟我在一起。”   就像一道雷突然从天而降劈中了她,童映澄整个人都僵住,大脑完全进入宕机状态。   江樾说的什么?跟他在、一、起?   被她那样欺骗利用完丢掉,他居然还想继续和她在一起。   她没有理解错吧?   童映澄抬起头,满眼写着“你这人有病吧”,脱口而出:“为、为什么?”   江樾伸手刮了一下她弧度圆而翘的鼻尖,眼神逐渐变得温柔。   “我想跟姐姐在一起。”   她吞了吞口水,试探性问了一句:“如果我不同意呢?”   江樾阴沉一笑,“姐姐可以试试。”   他说完垂下眼眸,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眼底情绪不明。   童映澄突然就嗅到了几分说不清的危险气息。   完蛋!   人们常说自作孽不可活,看江樾这认真的神情,她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好好的一颗纯情小白菜彻底长歪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如今的江樾性格阴晴不定,又颇有手段,论心计她根本玩不过他。   童映澄想了想,终于点头:“好,我答应你。”   江樾僵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她的话。他定定地盯着她的脸许久,像是终于确信她没有说谎,抿唇笑得腼腆。   “姐姐,我很高兴。”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童映澄下意识避开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她不敢看他,害怕下一秒谎言就会被彻底拆穿。   *   童映澄也说不清楚自己和江樾目前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说是床伴吧,那天过后,他就再没有过逾越的举动。   说是男女朋友吧,她又觉得这个说法有些怪怪的。   这些日子江樾无论多忙,每天到点都会准时出现在电视台楼下,一副等待女友下班的深情模样。   接到她以后,两个人沿着回她家的那条路每天挑着不同的店解决晚饭,再然后,江樾把她送到家门口,到这也就结束了。   按谢沅的话来说,这是连小学生都不玩的纯情过家家游戏。   秉承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童映澄决定静观其变,反正目前看来,她也不吃亏。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上,每次对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她连晚饭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半个月下来,童映澄上称的时候才惊觉自己居然胖了五斤。   她默默地把这笔账又算在了江樾头上,谁让他每次都在她吃饭的时候坐在一旁,用最单纯无害的表情说着:“姐姐多吃点,你又不胖。”   骗子!童映澄嘴里塞着今天专门订的减脂沙拉,味同嚼蜡,在心里恨恨地想,江樾绝对是故意的。   下班的时候,杨宁宁叫住了她。   “我哥刚下飞机,一会咱们三找家店好好聚一聚。”   童映澄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下了。   在她心里,杨宁宁也算自己的家人,而杨宁宁的哥哥,自然也就是她的哥哥。   三年前如果没有杨岸的帮忙,童映澄和母亲也没有办法这么顺利就躲开了曾家人的纠缠,在安虹定居下来。   对于杨岸,童映澄是感激且敬重的。   她和杨宁宁下了电梯,远远就看到在大厅沙发坐着的江樾。   童映澄突然感到头疼,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杨宁宁解释他们两个人又混在一起的事。   可江樾大老远跑过来接她下班,她要是这会挥挥手让他走,这家伙肯定又会生闷气。   如果再被他知道,自己放他鸽子是为了跟其他男人吃饭,谁知道江樾会做出什么。   随着这段时间的接触,童映澄深知江樾此人远不是表面看着那般云淡风轻,他私底下特别能记仇,幼稚起来跟三岁小孩没什么两样。   上一回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童映澄瞥见一家奶茶店门口摆了个当红男明星的人形立牌,正好是谢沅的新墙头,她心念一动,便走近那家店拿起手机拍了两张。   整个过程江樾都一言不发,一开始童映澄压根就没发现这人在生气。直到快走到家门口,她才后知后觉到身旁人的低气压。   她捅了捅江樾的手肘,他才语气很差地问了一句:“姐姐觉得他好看是吗?”逸埖   童映澄那会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还行吧。”   她顿了一下,“听说才十八岁,身强体壮,钻石你知道吧?”   见江樾眸中掠过一丝不解,她当时也许是脑子抽风了,居然还补了一句:“就是特别硬的意思。”   说起来都怪谢沅平日里老在她耳边念叨些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这才导致她祸从口出。   于是当晚,她被江樾堵在家楼下的小巷子亲了快二十分钟,吻得她差点大脑缺氧,隔天嘴唇肿得完全没法看。   而始作俑者还似笑非笑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钻石?原来姐姐喜欢这样。”   想到那一晚,童映澄就开始感觉双腿发软,那种煎熬她可不想再承受一遍。   “宁宁……”她压低声音,“我能带上那家伙嘛?”   对于杨宁宁这种花痴而言,能多看一眼帅哥也是好的。她完全就忘记了之前江樾还设计过自己的事,笑着点头:“行啊行啊,人多一点更热闹。”   正巧她刚说完,江樾听见声音朝这边望了过来。   “江弟弟——”   杨宁宁小跑过去,十分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相比之下,江樾的神情看起来就有些冷漠和敷衍了。   杨宁宁也不在意,毕竟以前她和江樾室友谈恋爱那会,江樾也是这副对谁都懒得搭理的德性。   有时候杨宁宁觉得江樾特别像一种动物——狗。   还是只会对童映澄点头的那种狗。   而在听到她们要去跟杨岸吃饭以后,这只属于童映澄的小狗显然很不愉悦,他黑着脸,撩起眼皮睨了杨宁宁一眼。   杨宁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明明是盛夏,她这会怎么觉得有点冷……   作者有话说:   凌晨三点睡不着起来,发现我1000收了,555《夏日罐头》完结的时候也才48个收,感谢各位宝贝!!!感谢在2021-06-30 09:30:01~2021-07-02 11:3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布奇诺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日以疏 10瓶;女主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杨宁宁选的店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场内, 是最近爆火的一家烤肉店。   他们到的时候,杨岸已经坐在座位上了。   看见了在童映澄身后的江樾,杨岸表情微变, 随即笑着开口:“先坐下,看看要不要再加点菜。”   江樾的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一如来时那样臭。   童映澄莫名感到不自在,就像带了个难管教的小孩出门,跟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笑得格外勉强:“杨岸哥, 好久不见。”   杨岸轻轻颌首, 眉眼如春风一般和煦。   童映澄又扯了扯江樾的衣袖,示意他跟杨岸打声招呼。   江樾垂眼看她, 薄唇紧紧抿着,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不开心”四个字。   童映澄压低声音:“叫哥哥就行……”   江樾散漫地掀起眼睫, 冷声反问:“哥哥?”   “那不然叫、叔叔?”   她仔细一想,江樾今年22, 而杨岸已经32, 两个人差了十岁, 叫哥哥应该没错啊,也不知道这家伙在别扭什么。   江樾失语, 朝着杨岸轻点下头,算是给了她个面子。   几个人入座后, 服务生把各种肉全部呈了上来。   童映澄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于是桌上只有杨宁宁一直在叽叽喳喳,杨岸偶尔接上几句,如果忽略掉角落里一直在散发冷气的江樾, 他们这一桌的气氛还算不错。   见江樾一直坐着不动, 杨宁宁好心提醒道:“江弟弟, 可以吃了,这家店的牛肉很好吃的。”   听到妹妹开口,杨岸淡笑着:“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我这当哥哥的怎么不知道?”   杨宁宁有些尴尬,从认识江樾以来,她一直就这么称呼他,再怎么说自己也大了他两岁,按理来说这么叫他也没什么问题。   “额,澄澄的弟弟就是我弟弟嘛……”杨宁宁自己说着说着也有些心虚,毕竟不是谁都能在江樾那冷冰冰的凝视中还保持镇定的。   好在江樾还不算完全不给人面子,他低下头,哑声说了句:“我不饿。”   他都这么说了,杨宁宁不好再劝,赶紧转移话题,心里头想着下回还是不跟这个瘟神见面的好。   店里打出“炭烧”这一噱头,木炭的香气穿过雪花纹理分明的和牛闯进鼻腔,令人口水直流。   童映澄用筷子夹起一片,嘴巴微张轻轻吹气,最后却是放到江樾面前的小碗。   她轻声细语:“吃吧。”   话音刚落,杨岸和杨宁宁同时看了过来。   杨宁宁先前也见过他们两人谈恋爱时的相处模式,这会倒也没有多惊讶。杨岸就不一样了,一直以来他眼里的童映澄都是对异性不冷不热,哪里有过对一个男人这么体贴的时候。   江樾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乖巧地垂下眼睫,夹起碗里那一小片肉蘸取了调料,慢吞吞放进嘴里。   随后,他嘴唇弧度微微上扬,侧过头看着童映澄:“……好吃。”   江樾这双凤眼的形状格外好看,更别提他这会眼神柔和又专注,勾人得很。   活脱脱的一只男狐狸精。   杨宁宁默默转过头,继续对付自己碗里的鸡翅。   而杨岸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见过不要脸的,可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童映澄沉默着,把五花肉翻了个面,看肉烤得差不多了,便夹起来放到江樾碗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早就做习惯了。   童映澄一向是这么照顾母亲和谢沅的,这些事情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在江樾和其他人眼里,却变成了不同的含义——对她而言,江樾是特别的。   于是江樾的坏情绪一下子全部消散,再看向杨岸时,目光也少了许多敌意。   他虽然不善言辞,却一直注意着童映澄的一举一动,发现她多看了那盘鸡中翅几眼,他便招了招手,喊服务生再上两盘鸡中翅。   中途江樾声称要去洗手间,回来的时候顺便把他们这一桌的账给结了,弄得杨岸有些尴尬。   一顿饭吃得四个人各怀心思。   从烤肉店出来,四个人在路口分别。童映澄出于礼貌和杨家兄妹俩道了个歉。   “对不起啊,杨岸哥难得过来一趟,我不该带那家伙过来的。”   杨岸毕竟长了他们几岁,笑了笑说道:“都是自家人,别放心上。”   他越过童映澄看向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江樾,似是无意问道:“你跟那小弟弟不会是认真的吧?”   童映澄怔住,下意识摇了摇头:“就是关系比较好的弟弟。”   她当下只是觉得,要跟朋友的哥哥承认自己玩火自焚、被一个弟弟吃定这种事实在有些丢脸。   杨岸挑了挑眉,没有再说什么。   *   回家的路上,童映澄明显感觉到江樾的情绪很不对劲。   跟着她出发去见杨岸的路上,他沉默是因为在生闷气,而现在,他闭口不言的模样,看着像是十分低落。   童映澄有些无奈,重逢以后,江樾的情绪总是忽高忽低,阴晴不定,就像一颗□□一般,总让她担心下一秒就会误触开关,彻底引爆危险。   快到她家楼下,江樾还是一言不发。   童映澄干脆停下脚步,见他自顾自往前走,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后背孤傲挺直,看着有几分说不出的孤独寂寥。   她揉了揉眉心,还是做不到对他置之不理。   “江樾——”   他的耳朵动了下,却没有回头。   童映澄小步追了上去,在他后背拍了拍,像给小动物顺毛一般。   “又不开心了?”   江樾不说话,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眸光暗沉沉。   童映澄又学着女同事哄她男朋友时那种语调,嗲声嗲气的:“哥哥?理理我呗。”   江樾还是不说话。   她眨了眨眼,见他连一个眼神也没再给,顿时有些泄气。   不都说直男都抵挡不了女孩子撒娇吗?江樾居然不吃这一套。   童映澄转了转眼珠子,心念一动。   “江樾,你再不理我,我可就亲你了。”   她刚说完,江樾立马侧眼看了过来,黑漆漆的眸子闪着兴味的碎光,喉结上下滚了滚。   “……好。”   童映澄眼睫颤动了一下:“?”   江樾无声地勾了勾嘴角,“我说,好。”   她腹诽了一句:我耳朵没问题,你真的不用特别再跟我强调一遍。   等不到她的行动,江樾看着有些失望。   “姐姐,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说好亲他的,为什么不亲了呢?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掐住他腰上的一小块布料,扯着他往前,“可你这不是理我了吗?”   江樾低头思考了两秒,语气认真道:“我做不到。”   她正看着来往的车辆,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身后的男人看着她莹白的侧脸,低声说了一句:“我舍不得不理你……”   一辆小轿车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留下一阵难闻的汽车尾气。   再往前走,就没有路灯了。   四周一下变得安静,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清楚听到。   手腕上传来温热而略粗糙的触感,她不用低头也知道,是江樾牵住了她。   皎洁的月光下,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臂线条格外好看,肤色冷白如玉,她甚至能看到他手背上半透明的青色血管。   他的手掌比她的要大上不少,掌骨处的凹陷分明有力,手心那层薄茧有些膈人。   他的体温似乎比一般人略低一些,尤其是在这种天气炎热的时候,靠着他就像抱了块薄冰在怀里一般,透心凉。   但这会,童映澄能感觉到一股热量从他的手心逐渐传递给她,温度灼烫,让人心跳加速。   她偷偷看了江樾一眼,他的唇仍抿着,白玉贝壳似的耳垂却逐渐泛红。   江樾似乎比三年前谈恋爱那会,还要更喜欢她。   不知怎的,意识到这一点后,童映澄的心有些闷闷的。   走到家门口,她停下脚步,视线在江樾的耳垂逗留了几秒。   “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她踮起脚尖,轻轻碰了下那颗蓝色耳钉。   借着月光,她看得出这颗耳钉早就褪色得不成样子,真不知道江樾怎么就这么稀罕它。   这么久了,他还一直戴着,一天没落。   没等江樾开口,童映澄又说:“扔了吧,都坏了。”   他一把抓住她在自己耳垂作乱的手,哑声道:“不扔,这是你送的。”   童映澄低头往包里翻钥匙,随意道:“我再送你新的。”   江樾似乎笑了声,“好。”   她拿到钥匙,俯下身开门,心头却想:果然是小孩心性,几块钱不到的小玩意就把他哄开心了。   不是周日,童心苒自然没在家。谢沅这几天跟宋无缺出差去了,这会家里面就只剩下她。   江樾没说要走,童映澄也不好意思开口赶他。   她推门进去,朝身后的人说了声:“进来吧。”   放下包,童映澄先进了厨房去倒了两杯水。   江樾在沙发上坐下,清冷的眼只盯着电视机旁边摆着的相片。   上边是一个扎着两根冲天辫、咧开嘴大笑的小女孩,估摸着有七八岁,背景是某个幼儿园的六一表演晚会,在她身后站着一排衣着统一的小孩。   童映澄端了水出来,见状说了一句:“可爱吧?谢沅小时候可是我们那条街上最受欢迎的小孩。”   江樾眼睫微颤,“是挺可爱的。”   但不是谢沅,而是她。   站在一群小孩中间、个子最高、正在打瞌睡的那一个,他喜欢的、独一无二的澄澄。   童映澄一回家就习惯做点什么家务,扫扫地擦擦桌子,她干脆拉开抽屉,将家里的相册全拿了出来,放到江樾面前。   “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我先把地板拖了。”   本以为江樾对这种东西不会太感兴趣,但没想到,他还真的认真地坐在地上看了起来。 第40章   童映澄拖完地, 见江樾还一动不动坐在那儿翻着相册,也没有出声打扰他,拿了套家居服进了浴室。   她洗澡一向费时间, 折腾完出来已经是四十分钟以后了,瞥见江樾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童映澄微蹙了下眉,突然有些好奇。   他是在看什么,居然能看得这么入神。   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 一边在江樾面前坐下, 目光随着他的视线看去。   那是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上边是三个少年少女坐在台阶上。稍大一点的男孩双手搭在左右两边的女孩肩上, 眉眼间犹如春日暖风,老旧的校服被他穿得十分好看, 就像是高定一般。   这左边披着长发、下巴略尖的少女是她,而右边圆脸圆眼睛的, 自然是谢沅了。   男人修长冷白的手指点在少年的脑袋上, 语气硬邦邦, “他谁?”   童映澄漫不经心回答:“钟意哥哥。”   其实她以前并不这么喊他,甚至也不叫他的本名, 通常都用“喂”、“那个谁”都来指代钟意。   那会年纪小,童映澄也不明白谢沅怎么就对这人死心塌地。在她眼里, 钟意也不过是比其他男生好看了那么一点、人品也好了那么一点而已。   因为谢沅的关系,童映澄也不情不愿跟着对方喊钟意一声“哥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习惯。   她刚说完,江樾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他嗤了一声, 嘴角不屑地扯了下:“……哥哥还挺多。”   先是那个快被晒成巧克力色的杨岸, 现在又来了个小白脸。   江樾浑然不觉, 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肤色苍白的男狐狸精。   童映澄将手覆了上去,贴着他骨骼略凸的手背,将他的手往下移动了些,让钟意那张脸得见天日。   “咦,我发现——”她抬眼看了看江樾,语气还有几分惊喜,“你的眼睛和钟意哥哥有一点点像。”   两人都是形状好看的凤眼,不同的是,江樾的眼皮更薄一些,眼皮褶子略浅,面无表情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近的冷感,比钟意多了几分清冷与疏离。   童映澄边说着,边伸手去碰他的上眼皮。   出乎意料的是,江樾居然躲开了。   换做以前,他早就摇着尾巴主动上前让童映澄摸一摸他。   她错愕了下,随即笑出声来:“你吃醋了?”   江樾不说话,脸上却浮了一层薄红,尤其是耳根,红得几欲滴血。   童映澄哭笑不得,这会又觉得这些年他还是没什么变化。   一如既往的爱吃醋。   她甚至怀疑,面前这人是醋坛子成精了。   见她笑得双眼亮晶晶,江樾掀了掀眼睫,漆黑清寂的眼看着她,粗声粗气道:“我不是他。”   童映澄偏过头随意“哦”了一声。   江樾再一次冷声强调:“我、不、是、他。”   他是他,钟意是钟意。   童映澄才不知道江樾已经在心里自动脑补了一出狗血的“替身”戏码,她想起谢沅白天还在哭诉找不回那张和钟意的合照,便将这张照片抽了出来。   “过几天阿沅回来了,我把这张给她。”   江樾怔了一瞬,瞳眸倏地亮了起来。   童映澄解释道:“这就是阿沅喜欢的那个人,之前宋无缺把她照片删了,幸好我这边留了一张。”   原来是谢沅喜欢这男的,不是童映澄。   江樾松了口气,一瞬间神清气爽,只觉得照片上这小白脸长得顺眼多了。   下一秒童映澄又自言自语:“可是阿沅好不容易才放下他,要不我还是别给她了……”   江樾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照片,表情十分单纯无害:“既然她喜欢,就送给她吧。”   童映澄哑然失笑:“嗯。”   怎么感觉,江樾比谢沅还要在意这张照片呢。   他低下头,又仔细看了看相片里面庞还有些稚嫩的童映澄,有种冲动想拿把刀从中间裁下来,将照片一分为二。   至于有童映澄的那半张,当然是他自己留着。   童映澄摊开手,看着江樾恋恋不舍地将照片还了回来,他的表情居然还有几分遗憾。   将相册放回抽屉,她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江樾忽然说了声:“我帮你吹干。”   童映澄没多想便点了点头,他一下起身往卧室走去。   等江樾拿来了吹风机,她才意识到一个有些奇怪的点——   江樾他是怎么知道她们家吹风机放在哪的?   她刚想到这里嘴巴便自动问了出来,江樾表情僵了一秒,随即神色如常。   “我猜的。”   她们家有三个卧室,童心苒的、谢沅的、还有她的,江樾能一下就猜到哪间屋子是她的房间,还精准找到她放吹风机的地方。   童映澄怎么想都觉得这事透着点诡异。   她盯着江樾看了好一会,可他双眼清澈,无波无澜,那副坦然自在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装的。   没等她多想,江樾已经将电源插上,先摁了开关对着自己的手背吹了一下,发现并不烫人以后,才转而将出风口对准她的发梢。   童映澄本以为男孩子粗心大意,并不擅长做这种事,却没想到江樾将她伺候得分外舒坦,甚至比小时候童心苒帮她吹头发那会还要更轻柔舒服。   他一手拿着吹风机,另一手手指轻轻插/入她的头发根部,动作缓慢,完全不会扯得她头疼。   温热的风伴随着江樾手指一下一下按摩着头皮,她慢慢合上眼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耳边完全没有了吹风机呼呼的声响。   她感觉身体一轻,然后是双腿悬空的感觉。   男人有力的手臂一边揽住她的腰肢,一边抬起她的小腿,就这么把人一路从客厅抱着走到卧室门口。   童映澄迷迷糊糊听到房间门被他用手肘轻轻顶开的声响,随后,她便被放到柔软的床垫上。   她睁开眼,房里没有开灯,电脑屏幕反射出的蓝光很是微弱,隐约勾勒出男人侧脸的线条。   鸦黑的碎发垂搭在额角,半张脸隐于黑暗中。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鼻梁高而挺,弧度优越,精致得无可挑剔,下颌角到耳廓一带的线条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   再往下,冷白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江樾放低了声音:“睡吧,我不动你。”   他的声线沙哑而沉,有种说不出的撩人。   童映澄眨了眨眼,视线在他滚动的喉头停了一瞬,不知怎么,她突然产生了亲吻那一处的冲动。   完蛋,她怎么也得了花痴的毛病。   她不自在地移开眼,问道:“……那你睡哪?”   江樾起身,“沙发。”   毕竟空下来的两张床,无论是童心苒的还是谢沅的,他去都不合适。   更何况,他忍受不了除了童映澄以外其他女人的气息。   虽然是大夏天,童映澄还是担心他夜里会受凉感冒,她咬了咬唇,正要说出那句“要不然,你睡我床吧”,江樾已经抱起另一床被子往外走。   门“吱呀”一声被合上,她盯着那扇门好久,才蒙上被子翻了个身闭眼睡去。   *   隔天一早,童映澄便被一阵煎鸡蛋的香气唤醒。   她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第一反应是,难道母亲回来了?   等她走到厨房,才发现在做早餐的不是童心苒,而是一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江樾。   意识逐渐清明,童映澄这才想起来,昨晚上江樾没有离开,她朝着客厅沙发瞥了一眼,上边乳白色的被子被叠成整整齐齐的小方块。   这家伙叠被子这点倒是比她强得多,就跟有强迫症似的。   等她洗漱完毕,餐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样热气腾腾的餐点,煎得表皮金黄酥脆的鸡蛋、撒着葱花的皮蛋瘦肉粥、裹了一层炼乳的小馒头……   童映澄抬眼看去,身形清瘦颀长的男人围着童心苒常用的那件大红色围裙,怎么看都很诡异……   察觉到她的视线,江樾没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眼下被热气蒸得有些薄红。   他将围裙摘下,伸手在水龙头下冲洗了几秒,拿起干净的帕子擦了擦,连指缝也没有漏掉。   晨光中,男人的手犹如上帝精心打造的一件艺术品,质感冷白似玉。手腕凸起的部分分明有力,指节修长,末端的指甲边缘修得圆润整齐,沾了水珠后泛着浅浅的粉,煞是好看。   童映澄欣赏了好一会,看着他倒了两杯牛奶,在自己面前坐下。   家世好、长相好、脑袋还聪明也就算了,江樾的手还这么巧,看他做的这一桌,水平和童心苒不相上下,这在同龄的男性中可以算得上异常优秀了。   童映澄又想到自己,她从小就一直想帮母亲减轻负担,能做的家务她全都做,唯独做饭这一项,她已经尽力了,还是学不会。   有次童心苒不在家,童映澄差点炸了厨房,折腾得满脸是灰,最后端出一份乌漆抹黑、看不出食材原本面目的黑暗料理。谢沅见状痛哭流涕:“澄澄……要不咱还是吃泡面吧。”   想到这事,童映澄情不自禁感慨了一句,“你怎么那么厉害,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妩媚的狐狸眼水汪汪的,满是崇拜,这副表情取悦到了江樾。   他不自在地偏过头不去看她,唇角却不自觉上翘,“当然有。”   男人眼睫颤动了下,声音里掺着几分愉悦,“哪像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童映澄撇了撇嘴,没注意到江樾的耳垂不知不觉又偷偷变红了。 第41章   吃过饭, 她瘫在沙发上连手指都懒得动弹。   江樾跟小媳妇似的,不仅把碗筷洗刷干净归类放好,还把灶台也擦得干净明亮。   今天是童映澄休假的日子, 平日里外出跑任务够累的,难得可以放松一下,她准备一整天都在家躺着。   见江樾干完活还不准备离开,她忍不住问:“你公司快倒闭了?”   他一个老板不去给员工开大会,跑来她们这小破房子擦桌子, 这算什么事啊。   江樾终于坐下, 散漫地撩了下眼皮,对她的话不予回应。   童映澄又指使他去冰箱里拿了瓶苏打水, 伸直了腿半躺在沙发上哼哼。   没多久,王秘书打来了电话, 似乎是有什么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江樾不得不赶过去处理。   临走前, 他看了看她, 沉声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童映澄下意识点头, 而后又摇了摇头,明明是她的家, 被江樾说得像是他们的家一样。   送他出门的时候,她居然觉得这一幕有种新婚小娇妻送丈夫上班的既视感。   太诡异了。   江樾走后, 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童映澄找了部自然纪录片看了起来。   说起来有些奇怪,以前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今天, 她对着电视屏幕看着看着, 总忍不住走神。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童映澄关了电视机站了起身,扫视了一圈,家里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桌子、地板、书架都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再次坐下,风吹动窗纱,四周阒然无声,连阳台上的盆栽叶子被风吹得沙沙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哪里盯着自己。   童映澄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转而又安慰起自己,是不是最近睡眠不足才导致她胡思乱想,明明之前她也没这么疑神疑鬼的。   她拿起遥控器,正要重新打开电视机,突然无意瞥见墙角边的书架上多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摆件。   童映澄记得,之前这个位置是没有这东西的。   她起身走近,将它拿了起来。   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猫咪,表情生动可爱,明明是树脂材质,拿在手里却格外有分量。   童映澄皱着眉,总觉得这猫的蓝眼珠在看着自己,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小玩意,不过这东西是打哪来的?   童心苒和谢沅都喜欢这种可爱的工艺品,她没多想,很快又把它放回原位。   *   到了傍晚的时候,江樾开了车过来接她。   童映澄踩着拖鞋,看着倚靠在门框边的男人,兴趣缺缺:“去哪?”   江樾换了身休闲风的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干净爽朗,乍一看还以为是高中生。   听见童映澄的问话,他有些腼腆地抿着唇:“……到了就知道。”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一句:搞得神神秘秘的,幼稚。   坐着他的车一路到了市中心最大的商场,江樾拉着她的手径自往第四层去。   童映澄胡思乱想着,按照谢沅常看的那些偶像剧套路,这会江樾应该是要带着她买买买吧。   他们在一起谈恋爱那会,他就一直蠢蠢欲动想给她花钱。而那会她自尊心特别强,每一分钱都和别人算得清楚,江樾害怕她生气,也只能想想而已。   这样看来,分开后江樾性格还真变得强势了不少,   只是童映澄完全没有想到,江樾不仅是带着她来“买买买”,这一买,还买的是价格贵得令人咋舌的玩意。   站在珠宝店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导购小姐拿出来的三款钻戒,上边镶嵌的钻石一颗比一颗大,在头顶灯光的折射下,璀璨夺目。   童映澄眨了眨眼:“?”   江樾看着她:“……”   在旁人看来,男人一身白衣黑裤,女人一袭红色吊带长裙,看着十分登对养眼。   “这一款戒指是由国际知名设计师Ashely小姐亲自设计打造,全球独一无二。”   导购小姐热情地介绍着,恨不得立刻亲手帮童映澄戴上。   “……怎么突然想起买戒指了?”童映澄侧头小声问他。   江樾正认真地看着那枚钻戒,闻言看了她一眼,清寂的眸子碎着温柔的光。   “想送你。”   童映澄看着那导购一副钓到大鱼的兴奋模样,赶紧把江樾拉到一边。   “这玩意很贵的!”   见他一副不甚在意的表情,童映澄又继续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不缺钱,可是这东西不保值啊,就是哄哄小女生,一点用也没有。”   江樾眉心跳动了下,他想,宋无缺的话果然没有一点参考价值。   那会他问遍公司的员工,他们都说女孩子就喜欢贵重的东西,尤其是这种亮晶晶的宝石。   他们错了,他们根本就不了解童映澄,她压根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然而想到钻戒被世人赋予的浪漫含义,他难得一次没有以她的意愿而行动。   江樾转身对着导购小姐:“这三个我都要了。”   对方听了这话,嘴角都快咧开到天际:“好的,先生请稍等,我先帮这位小姐量一下指围。”   童映澄骤然一楞,完全来不及开口反对,就被导购小姐领着去量了数据。   “等等——”她求救似的看向江樾,他唇角微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真的太贵了……”   江樾低着头看向玻璃柜里其他的首饰,“可是我想送你。”   说话间,店里的经理听说江樾带着个女孩过来,连忙赶了过来。   “江先生,您之前发来的图案我们已经送过去给Ashely小姐了,等成品出来我们马上就给您送过去。”   江樾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童映澄听了这话,心又开始滴血。   这败家玩意!   她仰头苦着脸问:“……你还准备买什么?”   经理赶紧接过话:“江先生之前就给我们发了设计稿,是一副耳环。”   童映澄下意识以为那是江樾为他自己定制的,堪堪松了一口气,心里好受了些,便没再追问下去。   从珠宝店出来,江樾的心情明显变得愉悦许多。   童映澄拿着手机,低头给他微信上转去一笔钱。   手机震动了下,江樾打开扫了眼,偏头看她:“?”   “这是我所有的钱了。”   她贝齿咬着红唇,语气低落无力:“剩下的我再慢慢还你。”   无缘无故多了几样没用的首饰,背上一笔巨款,这会她的心情实在不怎么美妙。   童映澄只能安慰自己,这么久以来母亲还没拥有过钻戒,谢沅那傻丫头也一直念叨着想要一件拿得出手的饰品,就当是送给她们的礼物了。   江樾停下脚步,垂落在下眼睑的长睫颤了颤,遮住眼底情绪。   “……为什么要还?”   童映澄脱口而出:“我可不想欠你的。”   这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余光中,江樾眸光渐冷,漆黑摄人,刚刚还微微上扬的唇这会完全抿成直线。   “……我没有别的意思。”她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我不想占别人便宜。”   从小在梧桐街看遍了形形色色的人,童映澄心底十分明白——只有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东西,才永远是属于她自己的。依靠美色和小聪明换取的东西,总有一天会让她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江樾突然嗤笑一声,“别、人。姐姐,在你眼里——”   他就这样看着她,瞳眸幽暗冷戾,一字一句敲在她的心上:“我是别人,那他呢?”   童映澄怔了怔,眸中隐有不解。   “他是你的什么?”   面对江樾的冷声质问,她的心微妙地颤了一下。   “什么他?我不知道你在说谁。”   江樾却不信她的话,他往后退了一步,低头轻嘲般扯了一下嘴角:“你能接受他帮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   这下童映澄听明白了,他说的那个人是杨岸。   在她心里,杨岸完全就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知心大哥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身份了。   可江樾似乎不这么认为。   他十分介意杨岸的存在,以至于她一句没过脑的话,都能让他瞬间变得阴郁又暴戾。   童映澄觉得江樾有些无理取闹了,她一下失去耐心,也不想管他了,自顾自往前走,把江樾丢在身后。   她刚走进电梯,身后的人便追了上来,一把用力抓紧她的手腕。   童映澄疼得“嘶”了一声,气冲冲扭头去瞪他,猝不及防撞进江樾赤红的眼。   她的水眸忽地睁大,掠过一丝错愕。   不就是一句话,怎么就把他气成这样?   “姐姐,对你而言,我究竟算什么呢?”   电梯门合上,狭窄的空间里,空气逐渐被抽干至稀薄,她有些无法呼吸。   胸口闷闷的,童映澄根本不敢和江樾对视,可他好像不要到一个答案不会甘心。   他的嗓子哑得厉害,“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一片沉默中,江樾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听上去异常寂寥。   “你还是没变。”   他顿了顿,缓慢松开她的手腕。   “姐姐如果不是认真的,何必来招惹我。” 第42章   莫名其妙的, 两个人又闹得不欢而散。   过了几天,谢沅出了一趟远门回来,不仅没有一点疲惫, 反而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   看到茶几上的红色丝绒盒子,谢沅好奇地拿了起来,“这什么啊?”   童映澄心不在焉的,也没有回答。   谢沅直接打开,瞬间就被那指甲盖大小的钻石闪到了眼睛, 完全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你中彩票了?”   童映澄苦笑了下, 示意她继续打开另外两个盒子。   这下谢沅的嘴巴张得都能吃下一个鹅蛋,“假的吧?这做得也太逼真了!”   童映澄只能将那天的来龙去脉给谢沅讲了一遍, 随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还钱干嘛呀?”谢沅忍不住拿起一枚钻戒戴到手指上,“这不都是弟弟的心意, 谈钱也太俗气了吧!”   听到这话,童映澄就知道两人没法沟通。她低下头, 不时打开微信看了看, 可江樾一条消息也没有回。   上回闹别扭后, 他们就陷入冷战状态。   一开始,江樾不来找她, 童映澄还乐得自在。但时间一长,她又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了。   “唉。”   谢沅也坐下来, 学着她唉声叹气,“怎么我就碰不到帅气多金还纯情得不行的弟弟呢?”   童映澄抿唇不语,心里想:你们压根就不知道那混小子性格有多难搞。   闷的时候,就跟块木头似的, 打他一顿都不会出声。   生气的时候, 浑身散发着冷冰冰的戾气, 任谁都想退避三舍。   两个女人正聊着天,杨岸突然打来了电话,说是最近被手下一个实习生追得很紧,想让童映澄假扮一下女朋友的角色,让那实习生妹妹死心。   她下意识要拒绝,“我这几天有点忙,杨岸哥要不找其他人?”   谢沅在一旁插了句:“这位哥哥,要不你考虑考虑我,给我一天一百块就行。”   可杨岸却十分坚持:“我想过了,只有澄澄你,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谢沅吐了吐舌头,揉了下自己那张圆乎乎的脸,同意了杨岸的说法:“确实,如果情敌是你,我立马自动退出。”   无奈之下,童映澄只能同意:“好吧,我尽量配合你。”   说来也巧,她刚结束和杨岸的通话,江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中间只差了一秒不到,童映澄差点没拿稳手机。   接通后,那边却没有声音。   她“喂?”了好几声,才听到江樾嘶哑得厉害的声线——   “我在。”   童映澄起身走到阳台,放软了声音:“有什么事吗?”   江樾又沉默了,微弱的电流声中,她只隐约听到他的呼吸声。   僵持了一会,她威胁道:“再不说话,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江樾的声音骤然冰冷,犹如冬夜里兜头而下的雨,“你就这么不想理我?”   童映澄差点被气笑,这人怎么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明明是他一直闷不吭声好不好?   她越了解江樾这人越发现,在他冷清寡言的外壳下包裹着的,分明是心智只有三岁的小孩。   小孩子一不高兴了,就想要人哄,可他又不会直接开口让你哄他,偏要做出一副别扭、不让你靠近的模样,再在心里眼巴巴等着你过去主动求和。   童映澄想了想,还是妥协了。   “我哪有不理你,不都是你不爱跟我说话。”   江樾语气仍是硬邦邦:“我不找你,你就不能找我吗?”   她正要开口,又听江樾说道:“算了,外面热,你进去吧。”   说完这话,他第一次先挂断了电话。   童映澄怔了一秒,低头看了看,今天温度创下新高,日光猛烈,她只站在阳台这么一会,踩着拖鞋的脚已经被晒得通红。   不过,江樾是怎么知道她在外边的?   她揉了揉眉心,突然有了个荒谬的想法——该不会,江樾在这部手机里装了监控吧?   下一秒,童映澄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疑神疑鬼了。   江樾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变态。   也是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就想起那个大学时一直纠缠自己、还以死要挟她的疯子王灿。   联想到那些不愉快的回忆,童映澄心事重重,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隔天提起王灿这人,杨宁宁犹豫了下,才告诉了童映澄一件事。   当年王灿被学校领导劝说休学以后,并没有回老家休养。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有段时间一直偷偷跟踪童映澄,还将她的照片打印下来,贴满了整个出租屋,天天对着她的照片自言自语。   若只是这样还好,偏偏王灿还在网络上发布了许多他杜撰的自己与童映澄相爱的故事,有好事的网友在底下怂恿他,既然爱她不如就拉着她殉情。   王灿的精神本来就不正常,也许是受了网友的刺激,他还真的网购了许多道具,打算先把童映澄骗到自己的住处,再用网友教授的方法杀害她。   好在他没有得手,因着身边人的保护,童映澄对这件事丝毫没有察觉。   听完杨宁宁的话,童映澄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虽然没亲眼看到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到王灿那副嘴脸,她就忍不住干呕了。   “……我们一直没敢告诉你。”杨宁宁也有些唏嘘,“临近春节那会,听说他又闹着跳楼,家里人没拦住,从楼上摔了下来。”   “也算他命大,人没死,只是双腿瘸了,再也站不起来……”   童映澄听着听着,突然想起有一次和曾桐拌嘴的时候,对方脱口而出,质问她是不是想害得江樾也去死。她一下有些胸闷,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在别人看来,被别人疯狂、矢志不渝地爱着或许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在当事人看来,被自己完全无感的人报以“最深沉”的爱意这回事,怎么想,都令人厌恶至极。   *   杨岸这一次不是独自一人从京州过来,还带上了他手底下那个实习生。   对方年纪比杨宁宁还小了几岁,今年刚毕业,因为她的父辈和杨家一直有往来,杨父特意叮嘱杨岸带着她,杨岸只能同意。   一下飞机,那女孩子就吵着要见杨岸嘴里那个肤白貌美的女朋友。   童映澄接到电话,跑到卫生间随意补了个妆就出发了。   三个人在一家日料店碰面,那姑娘一见到童映澄,眼圈一下就红了。   趁杨岸出去接电话,小姑娘对着童映澄一番真诚谈心:“姐姐,我真的很喜欢杨岸哥,我从十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他了……”   童映澄心不在焉地听着,这几晚都没怎么休息好,眼皮直打架,也没留意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   “……所以,你能不能把他让给我?姐姐你这么漂亮又优秀,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呢?”   童映澄迷迷糊糊的,差一点就要接一句“好”,好在下一秒她反应过来,赶紧转移了话题:“这家店上菜好慢啊……”   小姑娘眼泪都快掉出来,看童映澄还无动于衷,她有些生气,干脆不接童映澄的话了。   对方愿意安静下来,童映澄乐得自在,低头玩了会手机上的小游戏,见杨岸一直没回来,她百无聊赖,干脆打开微信寻思着找谢沅聊聊天。   凑巧的是,她刚登上,备注为“江弟弟”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江弟弟:在哪?】   童映澄托着下巴,不自觉带笑:【等吃饭。】   【江弟弟:?】   【江弟弟:跟谁?】   她正慢吞吞斟酌着回复,江樾已经耐不住先一步打了电话过来:   “在、哪?”   他这像审讯犯人的语气着实让童映澄有些不痛快,她收起笑:“你管不着。”   这话一瞬间就点燃了□□桶,电话那头江樾沉默了。   见他又不说话在那生闷气,童映澄准备挂了电话,却在下一秒听到他撂下一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她有些错愕,正打算问清楚他什么意思,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狗脾气!”童映澄低声骂了一句,抬头看见杨岸已经打完电话走了过来。   “宝宝,等久了吧?”   听到杨岸这话,童映澄的身体抖了下,随即僵硬地笑着摇了摇头。   她倒是没想到,杨岸的演技这么精湛,他眼底的深情和温柔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更别提那个小姑娘,一听到这句话,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   杨岸比往常都要心硬,愣是不给对方一个眼神。   三个人各自琢磨着截然不同的心事,气氛陷入诡异的沉默。   童映澄全程低着头,慢吞吞往嘴里胡乱塞着各种吃的,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鼻腔间嗅到一阵松木的清冽气息,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越声线。   “姐姐——”   童映澄手一抖,筷子“啪嗒”一下滚落地面,杨岸也站了起身。   她一抬头,江樾套了件浅灰色的连帽衫,鸦黑的头发半干未干,濡湿的发丝贴着冷白的额角,看着像是刚洗完澡。   他这张脸在人堆里格外出众,一进店里就引来了不少目光。   可江樾像是完全没看到其他人,他伸手将她从座位上拽了起来,童映澄一个没站稳,直直地摔进他的怀中。   嘶,好疼。   也不知道他怎么长的,胸膛堪比铜墙铁壁,撞到她鼻子疼得厉害。   她正揉着鼻子,江樾忽地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恶劣低语:“姐姐,你真的很不乖。” 第43章   对面的小姑娘率先从第一眼看见江樾的惊艳中反应过来, 歪着头大声问着杨岸:“哥哥,澄澄姐和这个小哥是什么关系啊?”   她的笑天真无邪,看起来像是真的很好奇。杨岸脸色铁青, 却仍挤出一个笑:“澄澄弟弟既然来了,不如坐下和我们一起吃吧。”   江樾却不看杨岸,似乎根本没听见对方的话。   他旁若无人地捧起童映澄的脸,小心翼翼在她左右两边的耳垂都戴上一枚耳环,他的神情是那样认真专注, 仿佛这是什么求婚现场, 而对面站着的是他深爱已久的女神。   耳朵上微沉的、冰冰凉凉的触感传来,童映澄楞楞地看着江樾, 心跳骤跌。   耳环整体呈现了立体花朵的形状,主石周围点缀的是花式切割青金石和小碎钻。   而中间镶嵌的宝石被切割成圆形, 呈现清澈闪亮的霓虹蓝色,宛若广阔蓝天之下一汪凝固的湖水, 叫人一看见便再也无法挪开眼。   识货的人一眼就认得出来, 这是比钻石要稀有许多的帕拉伊巴碧玺, 价格极其昂贵。   被当成空气的杨岸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忍不住开口唤回童映澄的注意力:“澄澄?”   童映澄听到这声, 下意识将江樾推开了些,低声求他:“别闹。”   毕竟这会, 她还是杨岸名义上的女朋友。受人之托,自然得把事情办得圆满。   听她这语气分明是把江樾当成无理取闹的小孩儿在哄。杨岸松了口气,让服务员过来加一双筷子。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用着周围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澄澄姐, 你作为杨岸哥的女朋友, 当着我们的面, 这么跟其他男生搂搂抱抱,不太好吧?”   话音刚落,旁边桌子的食客们再一次看了过来,这一回,他们看向童映澄的目光不再是羡慕嫉妒,而是轻蔑与不屑了。   毕竟在旁人眼里,虽然另一个男人比刚才进门的男生长相平庸了些,可当着正牌男友的面就跟其他男人不清不楚,怎么看都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杨岸脸色微变,冷声道:“小蝶,你再胡说八道就趁早回京州去。”   小蝶瞬间红了眼圈:“她这么对你,你还护着她,你就这么喜欢戴绿帽吗?”   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又激起围观群众的怜悯,顺带着对童映澄投去谴责的目光。   童映澄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后还是作罢。   她拉着江樾的手臂,想先把这个麻烦带走。   “等会——”   眉眼清俊的男人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把人定在原地,眼尾微挑,笑意却不达眼底。   “谁说这是他女朋友了,嗯?”   江樾音量并不大,音色冷冽,莫名有种令人如坠寒窟的震慑力。   小蝶偷觑了身旁的杨岸一眼,大着胆子小小声嘀咕了一句:“……水性杨花。”   江樾居高临下睨了她一眼,随即看向表情十分难看的杨岸,眸中泛寒。   “杨大哥还有心思在这带小孩,看来传言中傲逸娱乐的财政危机已经解决了。”   童映澄的大脑根本转动不过来,她只知道杨岸和朋友合伙开了家娱乐公司,却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刚刚听江樾这么一说,他似乎比自己还了解杨岸的事情。   她完全无法想象这两个男人还会有交集,更没想到的是,江樾这样的木头竟然也会说出这么气死人不偿命的话。   大哥?小孩?   他一句话便把杨岸和他身旁的小姑娘得罪个干净。   童映澄眼角抽搐,江樾喊杨岸一声“大哥”也就算了,人小姑娘看着跟他一样大,他喊人家什么?小孩?   看小蝶那张脸都被气绿了。   童映澄先冲杨岸赔了个笑,扯了扯江樾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别乱讲话了,跟我出去。”   江樾垂眼看了看她,唇角弧度微弯,而后他将手指插/入她的指缝间,与她紧密贴合。   他直视着杨岸,眸光冰冷阴翳,薄唇轻启:“这是我的女朋友。”   “我、的”二字,被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就像猛兽宣示主权一般。   杨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是吗?可我听澄澄说,江先生只是她一个关系较好的弟弟而已。”   童映澄瞳孔紧缩,心头突然冒出一句:完蛋!   江樾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清寂的眼无波无澜。   “弟弟吗?”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问:“只是弟弟的话,能对姐姐做这样的事吗?”   童映澄怔住,手心传来微痒的感觉,是他正用大拇指轻轻刮蹭她的掌心。   这动作她并不陌生,谈恋爱那会,她总喜欢用这一招把江樾撩拨得面红耳赤。   这算什么?   童映澄的脑海里闪过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小白菜,硬是被她自己给带歪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杨岸哥,不好意思了,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急事……”   匆忙撂下这一句,童映澄拽着人高马大的江樾落荒而逃。   *   从店里出来,一路走到大街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樾一直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眼睫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童映澄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等气消得差不多了,才停下脚步,一转身鼻子又撞到他的胸膛。   “江樾,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他淡淡颔首:“好。”   两个人在花坛边坐下,童映澄对上江樾清澈无波的瞳眸。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她冷静思考了很久,首先排除了杨宁宁告诉他这一可能性,然后是谢沅,她今天出来得匆忙,根本没告诉那丫头。   许多之前没留意的事情突然就串到了一起:比如江樾总能用很短的时间找到她所在的位置,比如他总能在杨岸联系她以后打来电话。   再比如,她那个莫名其妙被摔烂的手机……   童映澄仔细回忆了那天江樾语气淡淡、神态自若的模样,她根本没怀疑过他话里的真实性,哪怕那些谎言其实是那样的蹩脚,轻易就能被拆穿。   江樾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抿着唇:“你都知道了。”   她气到极点,反而更加冷静了。   “你给我的这部手机有问题,你做了什么?”   江樾丝毫不意外,神情十分坦荡:“定位器。”   在她那部手机里,他的确动了点手脚,方便自己随时能找到她的位置,知道她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好、好、你可真好!”   童映澄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冒火,再看他还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更觉得怒不可遏。   “监控我,跟踪我,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被她这么指着鼻子吼着,江樾的表情也没有太大变化,眸光仍是温柔深沉。   他的沉默无异于火上浇油,童映澄用力推了他一下,“你说话啊?哑巴了是吗?”   换做是谁,这种时候都无法冷静下来。   在童映澄心里,江樾算不上多好的男朋友,但至少也是性格温和乖顺的。   她从来没想过,当初那个单纯安静、寡言少语的少年,有天会变成像王灿那样令她恶心作呕的男人。   “我真的……”她苦笑出声,卷翘的长睫轻轻颤动着,妩媚的双眼被水雾弥漫。   她的贝齿紧咬红唇,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疼,一字一句:“我对你太失望了。”   江樾身体陡然一僵,漆黑冰冷的眼微眯,像是在消化她刚说出口的那句话。   童映澄不再看他,垂眼默默将sim卡从手机里取了出来,将手机递到他面前。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真的,太恶心了。”   往日里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女人,此刻再也不愿给他一个眼神,仿佛他是地上一摊令人作呕的垃圾。   她的冷漠与厌恶就像一根尖锐的针,将他的心脏戳了个对穿。   江樾上前,没有接过手机,而是用力捏住她的手腕:“这样就失望了吗?”   他的手指逐渐收紧,像是要把她的手都掐断一般。   而童映澄一个手抖,那部才用上没几天的手机“啪”一下摔到地上,屏幕磕得稀碎。   “因为我不是姐姐想象中的样子,所以又要抛弃我了吗?”   男人嘶哑的声音透着几分寂寥,等不到童映澄的回答,他散漫地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里流光溢彩,看人的时候却不带一点温度。   童映澄抬眼冷冷对上他的视线,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堵空气。   她这样气愤的时候,竟然比平日还要多上几分生动,水汪汪的眼瞪着他,琥珀色瞳仁宛若琉璃,倒映出他的身影。   而身后的车马行人,全部都成了陪衬。   她终于能不再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全心全意只看着他了。   江樾忽地从胸腔中溢出一声闷笑,神情十足的轻佻散漫,眼尾微红上翘,像一枝沾染上雨水的桃花。   他轻轻撩起她额前的发丝,慢吞吞拢至耳后。   “姐姐,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懦弱又爱逃避。”   接着,冷白修长的手指捏住她那白玉贝壳似的耳垂,略微用力揉捏了两下。   男人嘶哑撩人的低音传入她的耳畔——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让我舍不得放开……”   在看清他眼底深沉晦暗的着迷时,童映澄的表情掠过一瞬的茫然。   究竟是她的始乱终弃改变了江樾,还是说,她其实从来就没有看清楚过江樾的真实面目…… 第44章   童映澄恍神之际, 江樾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在她挣扎以前,他已经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卡宴。   江樾把她放到了副驾驶位上, 随后关上车门。   童映澄没有反抗,又或许是深知根本反抗不了。   她将身体缩到靠近车窗的地方,始终不看他。   “你要带我去哪?”   江樾启动车子,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姐姐乖一点,我就不动你。”   童映澄没有吵闹, 安静到了极点。   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不停闪过脑海, 她突然发现自己像是从未认识过江樾一样。   连谢沅和杨宁宁也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下一个还会是谁?童映澄不敢往深处想。   沉默了很久, 她哑着嗓子开口问:“你那个朋友,对阿沅是认真的吗?”   这些日子, 童映澄看得出来,宋无缺正一点一点渗透进谢沅的生活, 慢慢敲开了谢沅的心扉。   她多么害怕, 好友也要经历一场骗局。   江樾没回答, 童映澄有些着急,红着眼望着他:“你要报复我, 为什么要拖她下水?”   车子拐了个弯,他将车靠着路边停下, 侧眼看向她。   “……别哭。”   她一哭,江樾就感觉自己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   关系到自己最重要的亲人,童映澄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她咬着唇:“如果阿沅出了什么事,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江樾自嘲地勾起嘴角, 一拳头挥在方向盘上。   “他们对你而言, 就这么重要?”   “那我呢?”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   童映澄侧头看着窗外,远处霓虹灯闪烁着,美得像梦。   她反问,“答案重要吗?”   “姐姐有没有喜欢过我?”   江樾自己都觉得现在的自己既卑微又可怜,像一条被主人抛下的小狗。   他艰难地挤出一句:“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   就算只有一点,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童映澄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从来都没有。”   她似是要将他的心完全捏碎才满意,“从一开始,我对你就是玩玩而已。”   江樾反而低低地笑出声来,赤红了眼:“……我不在意。”   他伸手抽了张餐巾纸,侧身靠近,放慢了动作擦拭着童映澄眼下的湿意。   “我喜欢姐姐,就够了。”   是她硬要来招惹自己的,这一回,江樾确定,自己再不可能让这只燕尾蝶飞出自己的掌心。   *   江樾一路开车到了城郊半山腰上的别墅,这地方平日里荒凉得很,也只有旅游旺季的时候,才有些富豪图新鲜过来山上住个几天。   他拉开车门,一手撑在车门顶上,一手朝着她伸出去。   “姐姐,下车吧。”   若是以前,童映澄还会感慨他的细心与绅士风度,但这会,她心里已经对他厌恶到了极点。   从镂空雕花的大门进去,一路穿过大片草坪,童映澄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步往里边走,从大理石旋转楼梯往上,最后停在一扇乳白色的房门前。   她的心空荡荡的,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情绪。   她想,江樾无非是想和她做那档子事。等他得到了,自然就会放了她。   反正所有男人,不都是这幅德行。   童映澄对于“第一次”并没有多在意,她甚至开始琢磨,如果真的和江樾发生了关系,要怎么样才能最快时间服下紧急避孕药。   附近可没有药店,这真是个棘手的问题。   但江樾似乎很有耐心,将她带到房间后,他把门从外边锁上便离开了。   童映澄开始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跟那台手机过不去,搞得这下想联系别人也联系不了。   不得不说,她的承受能力和适应能力都不一般。大脑放空了一会,她已经把情绪调整得差不多。   外边的走廊十分安静,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童映澄注意到,从刚进门的时候开始,他们一路都没碰到一个人。偌大的房子,好像就只剩下她和江樾两个。   她摇了摇头,这么大的地方,怎么也得有一两个佣人,也许是在其他地方忙着。   她站起身来,扫视了周围一圈。门被锁上了,窗户倒是没有封上。   想来江樾也是笃定了,四层楼的高度,童映澄绝对不会傻到跳下去。   房间整体是浅灰的色调,家具陈设和江樾包下的酒店房间差不多。桌上有台电脑,她试了一下,始终猜不到开机密码,只能放弃。   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圈,童映澄最后干脆躺倒在床上,双腿一蹬,认命了。   窗外夜色稠黑,四周万籁俱寂。   她差点就睡过去,好在终于听见门口传来开锁的动静。   江樾换了套衣服,纯白色T恤下搭黑色休闲裤,整个人看着简洁清朗。   他端了杯牛奶,径自走到桌旁放下。   “你不可能一直把我关在这里。”童映澄看着他,“谢沅会找我的。”   她越来越不明白,江樾究竟想做什么。   他掀起长睫,神情淡淡:“她在宋无缺那,不会回家了。”   也许是怕她担心,江樾好心补了一句:“他对谢沅是认真的,你朋友不傻。”   听他这话,倒像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童映澄也冷静过来,宋无缺虽然嘴巴贱了点,但这些日子一来,谢沅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状态不是装出来的。   江樾径自走到电脑前坐下,看到电源键亮着,他眸光晦暗,哑声问:“怎么不开?”   童映澄不说话,神情漠然。她倒是想开机,无奈根本猜不出正确的密码。   他放慢语速念了一串数字,见她面露疑惑,江樾唇角弯了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童映澄有些讶异,那么久以前的事情,他居然记得清楚,还将那个日期设置成开机密码。   她半眯着眼回忆的模样煞是可爱,江樾心头一软,“过来。”   他这语气像是在唤小猫似的,童映澄不满地蹙起眉头,她还是不太适应两人之间地位颠倒的感觉。   江樾再一次勾了勾手指,用着哄骗小孩的语气:“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童映澄这才不情不愿起身走了过去,刚在他面前站住,就被他搂着腰拉进怀里。   坐在他的大腿上,身后就是男人温热的怀抱,周身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围绕着,童映澄的呼吸便有些紊乱了。   江樾将她困在自己的两条手臂中间,将下颌轻轻抵在她的肩膀处,一手在键盘上敲打出一串字符,一手握着鼠标移动了下。   耳边传来他嘶哑的嗓音,伴随着温热的呼吸洒落在脖颈处,“这是密码,银行卡也是同样的,记好了。”   童映澄鼻子出气“哼”了声,心想:她要他的密码有什么用。   似乎听到她的心里话,江樾低声道:“姐姐,我有的,我都想给你。”   早在第一眼见到她开始,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全部尽数奉上,包括他的灵魂。   他说完,看着女人莹白的侧脸,终是情难自禁,撩开散落的鸦黑发丝,在她眼皮上印下轻柔的一个吻。   童映澄下意识闭上眼,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江樾没有继续下去,右手移动着鼠标,点开了一份文档。她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懂那些数字,干脆低下头百无聊赖玩起手指。   “还记得这个人吗?”   猝不及防看到屏幕里林灿杰那张脸,童映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嗯。”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很难忘记这个人。毕竟那会,她差点就让对方窒息而死。   好在,她没有真的酿成大错。   江樾慢慢滑动鼠标往下拉,童映澄看清楚那张图片下边的文字——是江平一起入室抢劫案的报道。   她心中疑惑丛生,林家还算有些家底,林灿杰再怎么犯浑也不至于去抢劫吧?   “他欠了一笔债,林茉不肯帮他还。我让人告诉他,这户人家里有一尊玉佛,价值上百万……”   接下来的话,江樾不说,童映澄也能猜到结局。   她心里乱成一团,想开口斥责他,却又深知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毕竟,她那会有过更加阴暗的念头。   江樾在她头发上嗅了嗅,他似乎很迷恋童映澄身上的香气。   “欺负姐姐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听到他这样说,童映澄瞳孔一缩,像是有人用手攥紧她的心脏一般,心口疼得厉害。   她从没有想过,江樾竟然会为了她做这么多。   愧疚感折磨得她无法呼吸,她自己已然不可饶恕,偏偏江樾也因为她,从光风霁月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阴郁狠辣的模样。   他一直盯着她的侧脸,欣赏着她面上不断变化的表情。   “姐姐害怕了吗?”   童映澄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樾轻笑一声,伸手覆住她的双眼,“以后不给你看这些了。”   她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颤动了下,江樾感觉掌心发痒,心也像被一根羽毛轻飘飘撩了一下,酥酥麻麻。   他拿开手,手指捏住童映澄的下巴,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姐姐,呆在我身边,以后我来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恶趣味写的情节没想到阿晋不给写小黑屋……   两个人都是因为原生家庭性格有较大缺陷,弟弟对感情太偏执,等姐姐接受真实的江弟弟,就可以开船了 第45章   童映澄心口微微一窒, 眼睛突然有些酸胀。她取下右耳上霓虹蓝色的耳环,轻声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江樾陷入回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掉了一只耳钉。”   她很快就想了起来,那是谢沅送给她的礼物,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戴着。   他以拳抵唇,笑起来有些腼腆。   “我后来查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同款。有位手工设计师说, 那上边的图案是蓝色蒲公英。”   童映澄扯了下嘴角, “那是阿沅在山里旅游时买的,当地小孩做的, 全世界独一无二。”   什么蓝色蒲公英,这不是瞎讲嘛, 她估计连那枚耳钉的制作者都不一定知道这么个东西。   江樾眼皮颤了下,漆黑的眼有些落寞。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所以, 这耳环也是蒲公英咯?”   他点了点头, “……嗯。”   有人说,蓝色蒲公英的花语是“无论怎样, 我都会一直爱你”。   童映澄低下头,手心的霓虹蓝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有些晃眼, 让人想起湛蓝天空下一汪浅蓝的湖水。   半晌,她仰头看他,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不知怎么,江樾的耳垂又红透了。童映澄有些不解, 怎么会有这么容易害羞的男人。   如果不是知道他做了那些事, 她还会以为, 江樾依然是那个被她一句荤话就逗得面红耳赤的纯情少年。   这样一想,童映澄突然就有种冲动,想撕开他所有的面具,真真正正把他看得清楚。   她掀起眼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从这个角度,男人锋利的下颌角、流畅分明的肩颈线条被她尽收眼底,那微凸的喉结上下起伏,带着撩人而不自知的欲。   再往上,他的睫毛根根分明,垂落在下眼睑处,乌黑的瞳仁浸了水一般,流光溢彩。   江樾似乎格外钟爱白色,他穿这类白T恤时总有种蓬勃清冽的少年感,尤其当他眼神放松,瞳眸清澈懵懂,会让人情不自禁想把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他穿一身黑的时候,又有种凛冽、生人勿近的危险气息。   抛开家世不提,光是这张脸,就足够让无数女孩前赴后继了。   童映澄承认,在过去许多个不经意的瞬间,她也曾被江樾的美色迷惑过。   她越是盯着他,江樾的耳朵就红得越厉害。最后,他忍无可忍,伸手遮住她的眼睛。   “别这样看我,”他顿了下,嗓音含着压抑的沙哑:“会受不了……”   童映澄正要问为什么,下一秒视线往下一扫,才看清他身体上的变化。   她无语凝噎,拿开了他的手,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江樾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耳根发烫,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他哑着嗓子:“我说了的,你那样看我,我真的忍不住。”   童映澄:“……”   她往后退了两步,江樾眸光有些受伤。   “姐姐不愿意的话,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他这承诺让童映澄心里舒服了点,她忍不住又往那个地方瞟了一眼,语气迟疑:“你很难受吗……”   江樾低垂着眼,鸦黑的长睫轻轻颤动,闻言摇了摇头,“过一会……就好了。”   只是看他这模样,似乎是真的很不好受,冷白的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潮,耳根处几乎能滴出血来,就连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许多。   童映澄好整以暇地看了一会,终于也有些不忍了。她假意打了个呵欠,下起逐客令:“我想睡觉了,你走吧。”   江樾乖乖起身,偏头看了她一眼,“半夜会冷,别踢被子。”   她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跟她妈一样爱操心。   江樾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关上门离开。   童映澄总觉得,他那个眼神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一般,委屈巴巴的,全身上下都写着“让我留下来吧”。   她冷冷哼了一声,想起刚刚江樾走的时候还是把门给锁了,一瞬间就不同情他了。   她真的不知道,江樾打算把她困在这多久。   *   隔天早上,童映澄是被吸尘器的声音吵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日光打在眼皮上,有些微热的灼痛感。没有手机,她无法得知具体的时间,看了一眼窗外的日头,这会至少已经过了上午十点钟。   江樾没出现,她百无聊赖,打开电脑玩了会不用联网的单机小游戏。   网线被拔了,她想刷会新闻都没办法。   童映澄托着下巴苦恼地想着,也不知道谢沅和杨宁宁谁的脑袋更灵光些,能快点带人来解救自己。   再在这儿继续带下去,她觉得自己就得发疯了。先不说无故旷工会影响她的年终奖,明天就是童心苒放假的日子,对方回家见不到她一定也会着急。   正想着母亲,童映澄突然听到走廊上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家孩子从小就懂事,根本不用我操心……”   “还是生女孩子好呀,我家那臭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气我……”   门外是两个中年女人在对话,其中一个分明就是童心苒。   童映澄竖起耳朵,慢慢走近门边。   虽然无法打开门一探究竟,但她已经可以完全确定,门口说话的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联想到之前童心苒开心地告诉自己,她的雇主有多好相处,给她开的薪水又有多高,童映澄就怒不可遏。   江樾,又是江樾。   原来他早就把她妈妈也设计了,童映澄不自觉将手指甲陷入掌心,心头怒火几乎要将她的所有理智燃烧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门板,听着母亲和另外一人闲聊了一会,而后她们也许是做完了卫生,很快就离开了。   走道上又恢复安静,童映澄这才发现下唇被自己咬到破皮了,满嘴都是血腥味。   她又回到床边坐下。   母亲这会一定不知道,自己也来到这边。   童映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童心苒知道自己还在跟江樾纠缠不清。她想,如果对方知道了,一定会很失望难过。   还在江平那会,母亲便一直提醒她不要总是跟曾桐过不去,不要总是跟曾桐争抢。   后来她差点害死林灿杰,又卑劣地拿江樾当枪使,母亲一直被她蒙在鼓里,童映澄更不敢说实话了。   她看着窗外的蓝天发了会呆,突然有种自己会被江樾完全束缚住的糟糕预感。   *   中午的时候,江樾总算出现,还带来了她最喜欢吃的肉蟹煲。   她看着无精打采的,闻着扑鼻而来的香气,眼皮都懒得动一下。   江樾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用手背探了下她额头的温度。   “江樾,你闹够了没有?”   她目光灼灼,“我妈的工作,也是你安排的吧。”   他神色如常,拆了副一次性筷子,“先吃饭。”   童映澄一动不动,“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睡我吗?”   她能感觉到江樾的身体瞬间僵住,然而很快,他便当做没听到,将米饭盖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童映澄猛地一下将面前的餐盒都扫到地上,冷眼看着地上混在一起的饭菜。   “我给你啊。”   她开始去解上衣纽扣,江樾不得不微微用力扣住她的手腕,拦住她的下一步动作。   两人的动作都僵在半空,而后,他问:“烫到了吗?我看看。”   童映澄已经失去了全部耐心,毫无章法用力去挣开他的手,江樾来不及反应,侧脸被她的指甲刮上一道。   她眼中有一瞬的懊悔,但很快的,又恢复漠然。   “你如愿了,就别再纠缠我,行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扯江樾的皮带,动作急切。如果忽略掉她厌恶的眼神,他差点就要以为,童映澄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同他亲密。   江樾冷冷看着她在自己身上作乱,也许是着急,也许是紧张,她解了半天,都没能解开他的皮带。   毕竟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人,她这样在他身上到处点火,再清冷自持的男人也无法保持冷静。   当她柔软滑腻的手指触碰到他腰间坚实的一处,江樾听见自己脑内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的声音。   他瞬间就反客为主,蓦然抓住她不停作乱的双手反剪于身后,把人一把抱起,长腿一迈直接往浴室去。   男人笔直的长腿踢开浴室的门,童映澄被他一下甩到浴缸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水柱已经浇到她头上。   视线被水流阻挡,模糊不清,分不清是往下流淌的,是进了眼底的水,还是她的眼泪。   童映澄合上眼皮,任由温热的水流自上而下冲刷着身上,抱着手臂抖了抖,心底隐有不安,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她能感觉到,江樾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他正盯着她。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水流的声音,空气潮湿粘稠,叫人心慌意乱,她的呼吸都紊乱了。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像覆了一层霜雪的剑刃,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明明没有睁眼,她却能清楚感受到,江樾正打量着自己,从脸、脖颈一路往下,甚至是脚踝,他也没有放过。   她不安着、焦灼着,可江樾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等了许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终于忍不住掀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他充满情/欲的赤红眼眸。   江樾身上远没有她那么狼狈,衣服背部湿透,紧紧贴着精瘦的身体,冷白的面上那一道渗血的红痕尤为明显,他漫不经心用拇指抹了一下破裂的伤口,微挑的眼尾说不出的恣意勾人。   见着她眼底的慌乱,江樾嗤了一声,抬手将贴在她脸上的发丝一点一点拨开,唇角牵动了一下——   “姐姐,你这就怕了?”   作者有话说:   姐姐以为是自己追求并设计了江弟弟,然而她不知道,在她用那些拙劣的手段追求他时,江弟弟是暗爽并心甘情愿上钩的…… 第46章   她完全没有思考, 一巴掌对着他的右脸甩了过去。   江樾没有闪躲,硬生生接住这一巴掌,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 而后起身关了莲蓬头。   童映澄抱着膝盖蹲坐在浴缸里,上衣全然湿透,后背有些凉。她吸了吸鼻子,意识到自己根本拿江樾没有办法。   他再次屈腿蹲下,浴室空间太小, 那双长腿有些无处安放。   曾经她以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只温和乖顺的小奶犬, 可实际上,他是最危险凶猛的狼。   现在, 猎物变成了她。   江樾盯着她,她的眼睫毛沾了水, 湿漉漉的,瞧着很是惹人怜爱。视线往下, 女人胸前的美好曲线因着怒气上下起伏, 上衣被水淋湿成了半透明, 里边莹白圆润的形状隐约可见。   他的眸光暗了暗,只觉喉咙有些发紧。“姐姐既然选择了骗我,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   多么不公平,明明一开始是她追着他不放的, 现在又想把他甩开。   江樾拉着她的一只手,慢慢贴住他的心口,“我很好骗的。”   他想,骗就骗吧, 他甘之如饴, 可她为什么不能继续骗下去呢?   手心下清晰传来心脏一下一下的跳动感, 童映澄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节拍也被搅乱。   她抿着唇,“要做就做,别那么多废话,我不想听。”   江樾眸光一冷,握在她手腕上的力气不自觉加大,“你以为我不敢吗?”   他用拇指揉捏着她眼下那片肌肤,带着几分惩戒的意味。   “我是舍不得。”   这个年纪的男人根本经不住一点撩拨,每一回她无心的勾引,都能让江樾心神荡漾。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到了她面前,瞬间就被分崩瓦解。   童映澄不会知道,每一次他都忍耐得有多辛苦。   江樾定定地看着她琥珀色的瞳眸,手掌将她柔软的手完全包裹,“姐姐不要怕,我有耐心的。”   他低笑一声,满是志在必得,“总有一天,你会愿意变成我的女人。”   童映澄有些消沉,听到他的话也懒得开口反驳。   后面,江樾出去拿了套棉质睡衣过来,她洗了一下身上,换上干净的衣服,整个人还是蔫蔫的。   下午的时候,江樾抱着她看了会电影。他倒是和自己承诺的一样,只是捏着她的手指玩弄着,没有进一步的逾越之举。   童映澄心神俱疲,没一会就眼皮直打架,在江樾怀里沉沉睡去。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她,就跟小孩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恨不得一直将她抱在身上。   她甚至怀疑,要是江樾拿到了哆啦A梦的缩小灯,一定会把她变小了时刻揣在上衣口袋。   如果忽略掉他性格里阴郁偏执的部分,江樾其实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情人。   *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童映澄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上,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想起自己还被困在江樾的别墅里。   屋里没开灯,电脑倒是开着,男人坐在电脑前正专注地看着报表。电脑屏幕上的蓝光投射在男人冷白的脸上,映出锋利冷峻的眉眼,鸦羽般的长睫低垂着。   听见她起身的动静,一双狭长漆黑的眸子看了过来。   童映澄去把灯打开,无意间瞥见门没有关紧,走道上的光从细小的门缝里透了进来。   她心念微动,没有说什么。   白炽灯的亮光流淌在江樾黑短的碎发上,他已经收回视线,专注盯着屏幕,右手时不时移动着鼠标。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童映澄眨了眨眼,“我想我妈了,想吃我妈烧的土豆炖牛肉。”   江樾眉骨一抬,“还有呢?”   她嘟囔了一句:“我只想吃我妈妈做的,别人做的根本不是那个味。”   江樾的嘴角牵动了下,嘶哑的嗓音里掺着几分宠溺,“这有什么难的。”   他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随后告诉她:“等会就能吃了。”   童映澄本就是随口一说,见他仍没有放了自己的打算,撇了撇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江樾把房间里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点,冲她勾了勾手指,“姐姐,到我这来。”   虽是叫着“姐姐”,听他语气倒像是在喊一只小猫似的,这两个字每一回都被他念得格外暧昧缱绻。   以前有多喜欢听他叫“姐姐”,童映澄现在就有多讨厌这个称呼。   她不情不愿走了过去,被他拉到大腿上坐下,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   童映澄本来想问江樾到底玩够这无聊的游戏没有,想了想,还是换成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江樾意外地好说话:“姐姐乖一点,明天早上我就带你出去。”   她扭开头,决定再默默忍受他一晚。   江樾一会玩着她的发丝,时不时又捏捏她的手指,仿佛她真成了宠物一般。   而后,他双手环住童映澄,头在她雪白脖颈上蹭了蹭,满足地喟叹:“姐姐,你好乖啊……”   江樾突然觉得,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下去也挺好的,这样她就永远不会逃,永远都能陪着自己了。   “……为什么?”她尽量忽略脖子上他的发茬蹭着肌肤带来的微痒感觉,“让我妈来这里工作。”   他心情很好,回答了她的问题:“阿姨一直在找工作,她在外边受了欺负也不会告诉你,在我这边,她能开心一点。”   童映澄难得没有想反驳他的话。江樾说的不错,童心苒柔弱却又自尊心强,她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告诉女儿。   见她沉默,江樾开口:“阿姨已经在做你想吃的那些菜了。”   她怔了下,今天应该是母亲休假的时间,这会难道还没离开?   童映澄刚问出口,就见江樾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敛眼,唇角弯起:“阿姨要过来。”   这话把童映澄吓得不行,立马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你跟我妈说了?”   童心苒骨子里其实是十分传统保守的女人,要是被她知道女儿跟男人在外边过夜,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江樾挑了下眉,不忍吓她,便摇了摇头。   “还好还好。”   童映澄四处看了看,偌大的房间空荡荡的,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眼珠乱瞟,最后停留在电脑桌下。   空间虽然小了点,但藏她一个女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童映澄还在想着,耳朵一尖听到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妙!   她想也不想,立刻就蹲下身体钻进桌底,与此同时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无声对江樾做了个口型:“嘘,别让她知道。”   “吱呀”一声,门从外边被推开。   江樾好整以暇低头瞥了她一眼,而后掀起长睫,对着童心苒客气而疏离道:“阿姨,放这吧。”   中年女人提着一笼热腾腾的饭菜,走得有些慢。   看着江樾安静温润的侧脸,她忍不住说道:“还在忙呢?你们这些孩子,工作重要,可也要顾及身体呀。”   江樾轻轻点头:“我知道的,谢谢阿姨。”   以前在曾家那会,童心苒也远远看见过江樾几次,心里头很是喜欢这个孩子。   毕竟对方家世背景优越,头脑又聪明,还能不骄不躁,待人温和有礼,最重要的是,这孩子眉眼清俊,看着就讨人喜欢。   听得出母亲对江樾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童映澄皱紧眉头,莫名有些不开心。   母亲怎么也被这人的表象给骗了?他根本就不是外表看着那般单纯良善。   江樾不动声色勾了下唇,看着童心苒将木笼里的饭菜一碟一碟摆到桌面。她离童映澄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只要她再往前一步,低下头就会看到自己的女儿正缩在电脑桌下。   时间似乎流动得比往常慢了许多,童映澄大气都不敢出,屏着呼吸把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小心翼翼抽回原本露在外边的双腿。   江樾似乎却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他抬起头,眸光单纯无害,冲童心苒腼腆一笑:“阿姨,您能教教我怎么做这道菜吗?”   童心苒一听这话,自然不会拒绝,先不说对方是自己的雇主,就冲他这湿漉漉像小狗一般的瞳眸,瞬间就激起她的母性和怜爱。   “这道菜并不难,首先啊,牛腩得切成这么大小,”她伸手比了比,见江樾乖巧点头,她才继续往下说:“然后冷水下锅,记得要放姜片……”   江樾听得认真,童映澄已经气得头顶冒烟,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都不动,她的脖子和背部挤得难受,恨不能立刻起身松动一下,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忍不住伸手去戳他的膝盖,又扯了扯他的裤脚。   江樾微微眯眼,不动声色低下头看她。   童映澄眨了眨眼,嘴巴无声动了动:“……别闹了。”   他没忍住眼尾微扬,一时间清冷凤眼水波流转,有种说不出的轻佻与恣意。   童映澄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无声说了句:“小、兔、崽、子。”   她伸手从他的裤腿探了进去,手指往上,捏了一下他脚踝后凸起的那一块肌肤。   因她这一动作,江樾的身体陡然一僵,原先疏懒散漫的神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那白玉贝壳一般的耳垂瞬间就染上薄红。   童映澄嘴角一弯,圆圆的瞳眸里写满恶作剧得逞的快意。   小样,跟她斗,门都没有。   她算是知道江樾的软肋了,这人肯定是怕痒。   这样一想,童映澄手下的动作越发肆意,她一边用修长白皙的食指在他腿上打着圈,一边得意地仰头,眼尾上扬挑衅般看他。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直追更的宝贝们,我手速很慢每天下班也只能码一点点,刚开始写作的我对很多东西还是把握不好。如果让宝贝踩雷了点叉就好,不要让自己不开心,大家都开开心心的吧~   今天吃到了抹茶茉莉味的雪糕,夏天就应该快快乐乐的呀,明天九点还更 第47章   她并不知道两个人现在的姿势有多么暧昧, 江樾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在地将腿合拢。   童映澄还想着兴风作浪,一不留神脑袋“咚”的一下磕到了桌角, 疼得她龇牙咧嘴。   童心苒讲得口干舌燥,突然听到这声响,好奇地往前一步,“什么东西掉了?”   江樾的神情没有一丝慌乱,镇定地撇开眼, “没事, 阿姨您继续说。”   童心苒不疑有他,又接着讲起做这道菜的注意事项。   童映澄堪堪松了口气, 一抬眼,江樾已经俯下身来。   她还要朝他挤眉弄眼, 没想到他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在她下颌轻轻啃咬一口。   疼倒是不疼, 只是他的唇舌带来的温热感让人一阵酥麻, 心脏剧烈跳动, 差一点就要跳出喉咙。   她下意识挣脱开,过程中江樾的手背被她一推撞上了桌肚, 发出“砰”一声。   童心苒有些狐疑,“是闹老鼠了吗?”   童映澄吓得又缩了进去, 反观江樾,人还是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做出“禽兽”行径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轻笑一声,说:“是我养的猫, 一不理她, 就开始撒娇了。”   “这样啊。”童心苒催促道:“瞧我, 一说起话来就忘了时间,小江你赶紧趁热吃。”   她说完,提着空空的食笼离开了。   短暂的几分钟时间,童映澄的后背已经沁出薄薄一层汗来。   她有些狼狈地从桌底下爬了出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江樾神情淡淡,“闹够了,就过来吃饭。”   童映澄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除了耳朵红得不像话以外,他看起来倒是挺镇定的。   她莫名就有种感觉,即使在公众场合与人偷情,江樾也能面不改色、气都不喘,天生的好演员。   她想着想着,握着筷子恨恨地在白米饭上戳了两个洞。   *   隔天一早,江樾如约开车把她送到电视台楼下。   奇怪的是,对于她的无故旷工,其他同事似乎并没有感到好奇。开完会,童映澄终于找到机会和杨宁宁打听起这几天的情况。   “你不是请假了吗?老大亲自点头了呀。”杨宁宁有些不明所以,“你还给我发了信息,你忘了吗?”   童映澄接过她的手机一看,还真有那条消息,就连语气也是模仿她的习惯。   她的指甲都掐进手心,这个江樾,还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跟杨宁宁借了手机,童映澄给谢沅打了个电话,得知这几天她一直被宋无缺缠着,分身乏术,便没再说什么。   童映澄怎么也没想到,唯一发现事情不对劲的那个人居然是杨岸。   她正在整理资料时,同事说门口有人找。   童映澄下意识还以为是江樾,不耐烦地走到门外,看到是杨岸,她还有些楞。   杨岸看起来心事重重,“这几天出什么事了?打你电话也没接。”   那天在日料店,杨岸看着她拉着那个小男生离开,心头是有些不痛快的。出于男人的自尊心,当天晚上他没有联系童映澄,也没问她到家了没。   直到第二天,杨岸才按捺不住给她打了电话,谁知道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他再打过去,对面一直提醒正在通话中,他这才知道,自己是被拉黑了。   他不认为,童映澄会做出这么不留情面的举动。毕竟一直以来,他在对方面前都是温和有礼的形象,从没表露出对她的喜欢与欣赏。   杨岸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定是那个叫江樾的男人搞的鬼。他立马找上杨宁宁,可她却说童映澄请假没去上班。   杨岸差点就准备报警,同时动用自己在安虹的人脉找人,好在今天童映澄总算出现了。   “不好意思让杨岸哥你担心了,我没事,就是手机摔坏了。”   童映澄心虚得眼珠乱转,短短十来天摔坏两部手机,这种话说出去谁会相信?   杨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今天下班有时间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童映澄表情有些纠结,今天早上江樾才告诉她,他给童心苒放了假。许久没见到母亲,她一颗心早就飞回家中。可杨岸看起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跟她谈,怎么都不好拒绝。   “好。”她点了点头,“要不我叫上宁宁,杨岸哥也一起到我家吃饭吧。”   杨岸松了口气,应了声“好”。   等她们下了班,杨岸已经叫了车,三个人一起上车前往童映澄家。   谢沅提前和童心苒打过招呼,童映澄她们到家的时候,童心苒已经准备好丰盛的一桌菜。   不知为何,童映澄的心一直惴惴不安,眼皮跳个不停,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母亲有些担忧地看了看她,总觉得这段时日她又瘦了点。   “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慢慢来,别太拼了。”   童映澄摇了摇头,给了母亲一个安抚的笑:“妈,我没事,可能是天气热有些食欲不振。”   童心苒给她盛了碗乌鸡汤,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唠叨了几句:“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拿身体当回事……”   吃过晚饭后,童心苒去邻居家打牌,谢沅和杨宁宁手拉手出门去买奶茶,屋里就只剩下童映澄和杨岸。   童映澄往茶壶里倒了些茶叶,敛眼问道:“杨岸哥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她看得出来,刚才杨岸是故意支开杨宁宁的。她有些纳闷,想不出自己和杨岸之间能有什么悄悄话是不能让杨宁宁知道的。   杨岸深呼吸了几下,直直望向她:“澄澄,有些话,我一直以为不用说你也明白。”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七年前,你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走了一路,那会我说要帮你,你特别冷淡拒绝我了。   当时我就想,这姑娘有意思,挺傲气的。”   童映澄不明所以,有些尴尬地笑:“我那会的确不太礼貌,对不起啊杨岸哥。”   大学入学第一天,她一路遇到了好几个男生上来搭讪说要给她拿行李,童映澄烦不胜烦,当时对任何人都懒得给好脸色。   杨岸也笑了下,“谁知道,你会跟我妹妹一个宿舍。你第一次跟着她喊我一声哥,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他顿了顿,“可是现在我挺后悔的,我宁愿一开始,我不是用室友哥哥这个身份来接近你。”   童映澄错愕得嘴唇微张,听见杨岸继续说道:“我从来都不想当一个对你无关紧要的哥哥,澄澄,我喜欢你。   不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他说完,认真地看向童映澄,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本来,杨岸并没有打算这么匆促和童映澄表达自己心意的,他还没能解决家里长辈要求联姻的压力,不想让她卷入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但是这些天他总有种预感,再不说,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把满腹心事告诉她了。   童映澄撇开目光,眉心几不可察蹙起一丝烦躁。   说起来,除了江樾以外,其他男人的表白无一例外让她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与厌恶。或许是因为曾子峰,她觉得男人的真情剖白听起来千篇一律的虚伪。   杨岸的这一番表白,无疑让她的心情变得格外糟糕。   但杨岸毕竟不是其他不相干的男人,他是她的好朋友杨宁宁的亲哥,童映澄不想把关系搞到太僵。依誮   她在大脑里组织着语言,寻思着要怎么用不伤人的方式委婉拒绝他。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声,杨岸先一步开口:“不用急着拒绝我。澄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的人品你是清楚的,为什么不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跟我试一试呢?”   童映澄正要坦白自己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视机旁边的座机铃声急促响了起来。   “稍等。”她和杨岸说了一声,起身走过去接通电话。   “喂,您是哪位?”   电话里头只有沙沙的声响,童映澄以为是哪家小孩无聊的恶作剧,正准备挂断,一道熟悉的嘶哑声线蓦然传到耳畔。   “姐姐,我不是告诉过你,要乖一点……”晦暗阴沉的嗓音像是压抑到了极点,让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我不喜欢你用那种眼神看着其他男人,那会让我很生气——”江樾顿了下,意味不明地低笑:“我一生气,就会特别想上了你……”   这是童映澄第一次听到从他嘴里吐出露骨至极的话,她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话筒。   杨岸见她沉默着,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害怕江樾继续口不择言,更害怕杨岸会听到他嘴里那些充满情/欲色彩的言语,童映澄的脸色分外苍白,却仍强装镇定:“没事。”   说完,她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那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樾有些答非所问,“姐姐怎么还是这么可爱?”   他缓慢吐出一句:“当然是想干你,姐姐让不让?”   童映澄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书架上摆着的那只猫咪,它的蓝色眼珠正闪着微弱的红光。   在那里,她似乎能看见江樾那双晦暗阴沉的眼,还有他嘴角恶劣的弧度,与此同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一声——   “嗯?” 第48章   童映澄“啪”一下立刻挂断电话, 随后走到书架下,踮起脚将那只猫咪摆件拿下来,丝毫没有半点留恋扔进垃圾桶。   杨岸一头雾水, “这是?”   她挤出勉强的一个笑,“杨岸哥,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了……”   和成熟的男人沟通起来就是简单,杨岸立刻点了点头, “行, 我先走了,晚点要赶飞机回京州, 麻烦你多看着点我家宁宁。”   童映澄应了声“好”,把他送到门口。   电话又响了, 她心绪正乱着,根本不想搭理他。可江樾十分有耐心, 她不接, 他便一直打。   童映澄忍无可忍, 干脆把电话线拔了,世界瞬间恢复平静。   经过上回, 她这会对于江樾做出的任何事都不感到意外了。   只是她还是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在她家摆了个监控器。想到自己在家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窥视着, 她便浑身发毛。   脑袋乱糟糟的,她心不在焉抿了口热茶,猝不及防被烫得“啊”了一声。   电光火石间,童映澄突然想起被自己忽视的一件事——其他房间里一定也有着相似的摆件。   她先跑进了童心苒房里, 仔仔细细找了一圈, 甚至还蹲下往床底下找了半天, 好在什么异常都没有,之后在谢沅房里也一无所获。   她松了口气,这才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   没怎么费劲,她一下就看到床头柜上摆着的薰衣草小熊玩偶。之前这玩意突然出现在这里,她还以为是谢沅送给自己的,就没开口问。   童映澄坐在地板上,眼圈红红,盯着那只熊的眼珠。   “你真够恶心的。”   小熊不会回答,她不知道透过监控看着她的江樾,听到这话会有什么反应。   她最后看了它一眼,从抽屉里拿了把剪刀,将那只熊拆了个破碎,这才觉得有些解气。   门口传来女孩子说说笑笑的声音,是谢沅和杨宁宁两人买了奶茶回来了。   “咦,干妈呢?”谢沅探了个头进来,手里拎着两杯奶茶,还在往外散发着冷气。   童映澄头也不抬,“妈去找隔壁阿姨打牌了。”   谢沅这才注意到童映澄脚下一堆棉絮,“在折腾啥呢?赶紧出来一起看剧。”   这时候杨宁宁也洗完手凑了过来,“要不咱们看恐怖片吧,最近有部评分特别高的。”   谢沅正要大声说不,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她将手里的奶茶放到柜子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这才拿出手机。   她不急着接,杨宁宁瞥了一眼上边的备注,拉长了声音:“哦——”   童映澄还在想着要不要跟两个好友坦白最近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一听说是宋无缺打来的电话,脸色瞬间变了。   “阿沅,不要理他!”   宋无缺是江樾高中时的学长,两个人的关系特别好,不同于沈柏林、洪捷那种室友关系。   能和江樾这样的小变态玩到一起,她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宋无缺绝不是什么正经人。   杨宁宁作为过来人,自然把好友的感情看得清楚,“虽然我没见过那个姓宋的,不过他对阿沅真的挺用心了。”   童映澄翻了个白眼,“他跟江樾那王八蛋一伙的,你信他?”   谢沅听话地拒绝了宋无缺的来电,上前拉起童映澄,“别管那些臭男人啦,咱们姐妹三个一起过算了。”   童映澄被她们两人拖到沙发上,也不管谢沅一万个不愿意,杨宁宁还是挑了部恐怖片。   窗帘被拉上,灯也关了,屋里一片漆黑。才放到片头,谢沅已经害怕得缩在童映澄和杨宁宁中间,抱着膝盖双手捂着眼睛,耳朵高高竖起,又害怕又想看。   童映澄心不在焉的,一会担心江樾下一步可能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一会又自暴自弃地想,反正都这样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电影播放到五分钟左右,突然就变成了少儿不宜的片段,听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谢沅慢吞吞拿下刚才遮着眼睛的手。   “哇,这哥哥好帅噢!”看着屏幕上男演员的腹肌,她瞬间双眼放光,“他们这是在干嘛?”   杨宁宁耐心地解说:“这女的骗了他的感情,然后这男的就把她绑到这个凶宅的地下室了,你看,还给她捆了铁链。”   谢沅向来喜欢这种虐恋情深的狗血剧情,激动得捂住胸口,目不转睛盯着屏幕。   而童映澄本来没怎么在意剧情,听到杨宁宁那一句“欺骗感情”,眼角抽了一下,不自觉也往屏幕上看。   正好剧情已经到了男主角扯了下领带,一脸阴鸷走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主角。   “你说喜欢我,原来全是假的。”   男主角说完这句,画面一转又是一段拉灯情节。   什么糟糕剧情……   童映澄的嘴角瞬间僵住,揉了揉眉心,这该死的既视感。   她是不是还得感激江樾手下留情,没把自己关到地下室再戴上项圈和手拷。   好在接下来的剧情总算回归“恐怖”这一主题,在谢沅时不时的啊啊大叫声中,童映澄的坏心情也消散了些。   电影快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童映澄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叩门的声响。   谢沅面露疑惑,“干妈一直随身带钥匙的,这么晚会是谁啊?”   杨宁宁身体往后仰,问了句:“谁去开?”   谢沅脱口而出:“猜拳咯。”   这刚看到最关键的时候,玄关处又黑漆漆的,说到底谁都不想去开这个门。   童映澄似有所感,没有说话起身径自往门口走。   *   推开门看见江樾的一瞬,她神情微变,下意识想后退。   他穿着黑色连帽卫衣,风尘仆仆,额发被汗濡湿,冷白的脸在黑夜里看起来阴恻恻的。   童映澄将门掩上,确定谢沅她们不会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以后,才压低声音警告他:“别过来,也别逼我,我真的不想报警。”   当初被王灿纠缠不放的时候,童映澄心里恨不得对方去死。但换成了江樾,她却犹豫了。   也许是出于当初欺骗他的愧疚,她潜意识里,并不想再伤害江樾。   可其他的东西,譬如感情,童映澄知道自己给不了他。尤其是在知道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卑劣的事情以后,她更无法接受自己再与他一块。   “江樾,我们结束吧。”   她认真地看他,“我说的是,彻彻底底、再也不见面的那种结束。”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她。   “你这么好,一定会有更好的女孩子喜欢你的。”   童映澄心头有些难受,“你变成这样,我很害怕,也很内疚。”   江樾还是不说话,周身的气息阴冷疏离,仿佛身上裹了层冰霜。   “可我不爱你,就算你把我关起来,就算你问我一千遍、一万遍,我还是不可能会爱你。”   她一刀一刀往他心尖上捅,“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她,你明白吗?”   同样的话,在江樾来之前,宋无缺已经严肃地跟他说了一遍。他知道是自己失控了,又一次口不择言吓坏她了。   他只是,看见她对着杨岸笑,被嫉妒冲昏了理智。   他后悔了。   可是已经晚了。   江樾扯了下嘴角,唇色很淡。他突然问:“你要跟他走了,是吗?”   童映澄不明所以,过了两秒才想明白,大概是之前自己和杨岸的那番谈话被江樾听到了,他误会自己已经同意杨岸的表白。   她不说话,在江樾看来已经是默认。   “就这么喜欢他么?”   明明眼底满是受伤和绝望,但这会他却突然牵动唇角,胸腔震颤着,低声笑了出来。   “好,我放你走。”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与他纠缠,没曾想江樾答应得这么干脆。   童映澄怔住,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我这样恶心的人,本来就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喜欢……”   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时候任何的关心,无疑是在给江樾希望,只会让他陷得更深。   她终究没有再说一句。   江樾眼神很深地看了她一眼,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前,直到推开外边的篱笆门,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院里一地惨白月光,童映澄的心口有些闷闷的钝痛感,她总觉得,江樾离开时的背影,比往日更寂寥了些。   *   这天晚上,三个女孩在客厅打了地铺,童映澄睡在正中间。   女人们聚在一起,难免会聊起自己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和人渣前任。以往都是她们诉说着,童映澄只当一个忠实的听众。   但这夜,她不自觉也加入了话题。   “……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另一个人?”   谢沅翻了个身,托着下巴,一副情感导师模样:“这都不知道吗?”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想起了哪个人,“喜欢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当你遇见那个人,你会觉得他身上在发光,一闪一闪,就算拼命压抑着,还是会忍不住去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眼睛跟着他走。”   童映澄侧身去看另一边的杨宁宁,等待她发表看法。   杨宁宁清了清嗓子,“大概就是瞎了眼、盲了心吧,爱就爱了,哪有那么多理由。”   听童映澄“嗯”了声,杨宁宁回想起毕业那年让自己身心都受到重创的那场恋爱,她苦笑了下,“即使结束了,即使很痛苦,但仔细想想,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重蹈覆辙吧。”   童映澄想起黄毛那个渣男,心底就为杨宁宁感到不值。   “那家伙不配。”   杨宁宁没有反驳,只是眼圈有些湿润:“澄澄,等你真正爱上一个人就明白了,就算对方糟糕透顶,是个烂人,你还是爱他。”   谢沅很有同感,“就像有人说,爱情是污秽里盛开的昙花。”   听她们这么一说,童映澄反而心里更乱了,她是真不明白,江樾怎么就对她死心塌地了?   明明她那么坏,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欢。 第49章   夏季悄然无声过去,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染得金黄。   江樾没再出现过,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出现, 发生在她身上那些荒谬的事情都像一场梦。   杨岸在跟家里抗争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还是妥协。订婚的消息从京州传到了安虹,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童映澄,两个人自然而然断了联系。   一切都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童映澄又过上了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杨宁宁最近迷上了某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小鲜肉, 请了好几天假, 托着家里的关系全国各地去追星。   而谢沅和宋无缺的关系也终于尘埃落定——两个人准备登记结婚了。   宋无缺求婚那天,把谢沅吓了一跳, 人一激动站不稳摔进了泳池里。后来她给童映澄打电话时,还有些语无伦次的。   谈过那么多次恋爱, 但认真想与谢沅走进婚姻殿堂的,只有宋无缺。   宋家虽是书香门第, 却没那么多规矩。听说儿子终于谈上女朋友, 刚谈了两个月就准备结婚, 宋家二老欣慰得当天就在祖宗祠堂多上了几炷香。   虽然婚期定得有些仓促,但宋无缺决心要大办特办。作为谢沅的娘家人, 这个周末童映澄陪着她去试婚纱。   大抵女孩子心中都有个婚纱梦,饶是童映澄这样坚定的不婚主义, 在看到谢沅穿上米兰定制婚纱的那一刻,心中也有些动摇了。   谢沅提着裙对着镜子转圈,神情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童映澄看得出, 她是真的放下爱而不得的那个人了。   两个女孩叽叽喳喳, 正说得起劲, 看到一身黑色西装的宋无缺掀开帘子进来。   一看到他,童映澄就没有好脸色。   她相信宋无缺对谢沅的真心,也祝福他们的爱情,但这不代表在她心里就接纳了这个人。   没想到宋无缺竟然是来找她的,“看在阿沅的份上,我们聊聊呗?”   童映澄侧眼看了下正兴高采烈对镜自拍的闺蜜,点了点头。   “阿沅只想要你一个伴娘。”   听到这话,童映澄笑了笑:“我们小时候就说好了的。”   宋无缺挑了挑眉,“她说要是江樾当伴郎,她就不结了。”   知道谢沅这是在维护自己,童映澄哭笑不得,“我跟他也不至于到完全不能见面的程度,你放心让他当伴郎吧。”   有了童映澄这话,宋无缺总算安心了。   “我就这么一个兄弟,他性格确实不好,之前的事情我也有错,在此跟你再道个歉。”   宋无缺站起身来,一本正经九十度鞠躬:“对不起。”   童映澄摆了摆手,“好好对她。”   他郑重点头,“会的,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辜负阿沅的。”   解决完伴郎的问题,宋无缺正要走,听见身后传来很低的一声——   “他……最近还好吗?”   宋无缺敛眼,摇了摇头:“就那样吧,死不了。”   *   过了十一黄金周,离谢沅和宋无缺举行婚礼便不远了。   谢沅父亲比较固执,坚持婚礼必须得在江平举行。童映澄因为工作耽搁了点时间,一直到今天下午才坐飞机赶回这座城市。   刚下飞机,原先宋无缺安排来接她的那个男孩打来电话,说是女朋友闹分手他得赶紧回去哄着。她应了声“好”就挂了,也没留意到对方急急的一句“樾哥已经去接你了。”   细雨绵绵,这样的天气总让人有些忧郁。离开江平已经有上千个日夜,再一次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童映澄总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经过江平市三中的门口,她撑着伞站了一会。   学生们还未放学,远处操场上有三两个身穿蓝白相间外套的男孩在投篮,每个背影俱是少年气息蓬勃。   多少年了,他们的校服还是这个款式,一点都没改。   她突然便想起第一次见到江樾那天,他也是穿着这一身校服,跟了自己三个路口,就为了还一枚耳钉。   她摇了摇头,那时候的江樾可比现在可爱多了,也好掌控多了。   转身的一瞬,童映澄才看见五米开外,身高腿长的清瘦男人撑了一把黑色的伞,似乎正在看着她。   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站定。   黑色的伞檐下,是男人轮廓锋利、线条清晰的下颌角,冷白修长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有些性感,再往下,黑色真丝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她有些记不清多久没见过这张脸。   恍神之际,一道淡漠深邃的视线直直杨向她。   童映澄有些心悸,蓦然对上一双漆黑清寂的眼。   “……好久不见。”她说,同时在心里谴责自己,怎么又被他这张脸给蛊惑了。   江樾嘴角扯了下,并没有说话。   她有些不自在,“你也要过去宋家吧?”   他点了下头,忽地咳了声。   童映澄下意识又看了他一眼,只觉这段时间他似乎瘦了些,脸色显得比往常还要更苍白。   她脱口而出:“感冒了?”   江樾抬眸,似是感到意外,随后抿了抿唇。   “……有点。”   听着嘶哑得厉害的嗓音,的确是感冒了。   他又以拳抵唇咳了两声,“抱歉,你一定不想再看到我。”   心莫名发堵。   童映澄摇了摇头,“雨开始大了,我们打车过去吧。”   江樾眸光晦暗,淡淡地“嗯”了声。   下雨天不好打车,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前边的路口走,那边比较容易打到车。   他本就性子闷,童映澄也因为之前那些事内心有点逃避,一路无言。   她单手撑伞,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看着群消息。   不远处有辆车逆行,横冲直撞的,差一点就撞上她。好在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伸手攥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路边上一扯,这才躲过一劫。   只是车子经过溅开的水花还是浇了两人一身。   “有没有素质啊,怎么开车的?”童映澄朝着远去那辆车骂了一声。   手臂上的温度消失,他垂下手,语气冷淡:“……小心点。”   童映澄偷觑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冷清,不知怎么心情竟有些失落。   “哦……”   江樾眺着前方,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走路别看手机。”   没有责备,也没有关心。   她垂下眼睫,从没有被他这么冷漠地对待过。   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辆出租车。   两人上了车,江樾冷声和司机师傅报了地点后,便安静地靠在车窗闭目养神。   明明两个人只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童映澄竟感觉他们之间横亘的是一条银河。   她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江樾是真的说到做到,再也没有纠缠她了。   大概人性本贱,他偏执疯狂时,童映澄不愿看他一眼。可他遵守承诺保持距离了,她又受不了这种冷淡。   正胡思乱想着,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是宋无缺找来的那个司机弟弟,“澄澄姐,你到哪了?”   童映澄瞥了一眼车窗外,有些不确定:“大概……快到了吧。”   对方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沅姐还担心你淋了雨咧。樾哥电话关机,我们都联系不到他,你看到他了吗?”   她侧头看了正阖着双眼的男人,有些迟疑:“他?”   “是啊,我走不开,樾哥帮我去接你,你们没碰到吗?奇了怪了。”   童映澄大致明白了,她压低声音:“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们快到了。”   挂了电话,她不自觉又往他冷白虚弱的侧脸上看。   江樾似乎是真的睡着了,鸦黑长睫安静覆盖在下眼睑上,眼下有些乌青,像是很久没休息好。   刚才淋了些雨,他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发梢末端带着潮湿的水汽,更衬得肤白如玉。   弧度优越的鼻子往下,是形状好看似桃花瓣的薄唇,唇色很淡,显得整个人有种破碎的脆弱感。   老人家常说,嘴唇薄的男人风流多情又绝情。她以前半信半疑,这会却是相信了。   江樾无情起来,比她狠多了。   童映澄审视他的同时,也在心里回想宋无缺无意间提过的——关于江樾和他的母亲。   江平市富商圈子也就那么点大,那些富豪的太太们经常约在一起下午茶啦、打打麻将啦。然而奇怪的是,作为江平首富江斌的妻子,唐烟从来没有参与过。   许久以前,童映澄也曾有意打听江家的事,外界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江太太,对于她的传言扑朔迷离,总之是很神秘的存在。   宋无缺说,江樾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也没去看过自己的母亲。   她第一次听对方这么说的时候,有些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为什么?”   宋无缺没有回答,只是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他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透顶。”   童映澄始终无法理解,她想,一个女人十月怀胎历尽辛苦才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江樾怎么能对自己的母亲都这么绝情?   她这样想着,看着江樾的眸光逐渐转深。   也许是感受到她的满怀探究的视线,江樾倏地掀开眼,乌黑的瞳眸掠过一瞬间的茫然。   他清了清嗓子,嗓音沙沙的:“……到了?”   童映澄不自在地扭开头,询问司机:“师傅,还有多久才到啊?”   心砰砰跳的,她不得不捂住胸口,害怕被江樾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不对劲。   刚刚江樾睁眼那一秒,眸光湿漉漉的,就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让她心口不自觉软得一塌糊涂。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觉得一定是这场雨让自己脑子进水了。   她居然会觉得江樾脆弱又惹人怜爱。   疯了吧!   没有人注意到,后视镜里,男人偷偷侧眼看着她,黑眸逐渐变得晦暗阴沉。 第50章   下车的时候, 江樾开了另一侧的车门走在了前边,没有刻意等她。   婚礼前新娘子要做的事情又多又繁琐,谢沅才刚和童映澄说上几句话又被宋无缺的姐姐拉走了。   客厅里一群人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童映澄插不上话,干脆到楼上客房躺了会。   她这一路颠簸都没怎么合过眼,困乏到了极点,反而是再也睡不着了。刷了会微博,她突然听到阳台上有些动静。   心念一动, 童映澄跳下床, 也没有穿拖鞋,就这么走到外边拉开了卧室与阳台之间的门。   猝不及防的, 她看见了江樾。   逼近一米九的男人,正半蹲在墙角,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无处安放,看着有几分狼狈。   听见门被拉开的声响, 他怔了一瞬, 才缓慢抬起头。   雅黑的发半遮住凌厉冷峻的眉眼, 只露出高而笔直的鼻梁,淡漠的唇颜色极淡, 冷白的下颌锋利分明。   他一手懒散搭在膝盖上,一手匆忙往身后躲藏, 可惜还是没躲过童映澄的眼睛。   那短暂的一秒,她分明看清了江樾手指间的一点猩红。   四目相对,他淡淡撇开了眼,起身靠在栏杆上站着, 神情漠然又懒倦。   不习惯他表现出来的冷漠与疏离, 童映澄心陡然瑟缩了下。   “你……”她往前走了两步, 双手撑在栏杆上,佯装若无其事的模样,侧头问他:“怎么学起抽烟了?”   她还记得以前,江樾不仅自己不抽,在公众场合看到其他人抽烟,都会不动声色皱着眉头拉着她远离。   “……想抽就抽了。”他将那根烟摁灭,转身丢进了垃圾桶。   童映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扭头看着楼下浸在雨雾里的大片灌木。   沉默了好一会,身后传来男人轻咳的声音。   听起来,他这感冒还挺严重的。   她问:“你去拿药了吗?”   江樾语气很淡:“不用。”   然而话刚说完,他又咳了几下。   他的肤色本就比一般男人白一些,这会淋了雨又病着,更是苍白得厉害,瞧着让人有些心疼。   童映澄终究做不到坐视不管,她忍不住开口:“我陪你去拿点感冒药吧?”   江樾眯了眯眼,以拳抵唇,答应得干脆:“……好。”   下楼的时候撞见宋无缺,看到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他有些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江樾找了个人借了车,离开前,童映澄听见那人还有些狐疑问了一句——   “你不是说开你那辆新车去接人了?车呢?”   她满心疑惑,却也不好开口问个明白。   江樾开车很稳,并不横冲直撞,明明十来分钟就能到的距离,他硬是开了将近两倍的时间。   诊所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医生,麻烦您帮他开点感冒药。”   童映澄一边说着,一边担忧地看着江樾,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像极了女朋友在关怀自己的男朋友。   江樾的唇角几不可察弯起很小的弧度,下垂的长睫遮住晦暗不明的眸光,整个人看起来单纯又温和。   看诊的是位年轻的女大夫,她抬头瞥了坐在板凳上安静的男人一眼,漫不经心道:“有什么症状?”   没等江樾回答,童映澄已经开口:“一直咳嗽,鼻子也有些堵。”   她说完,自然而然伸手探向江樾的额头,指腹下的肌肤有些烫,她不自觉皱了下眉。   童映澄这一动作,让男人的耳根迅速变得通红,他的眼皮颤动了下,并没有说话。   她收回手,在自己额头上又试了一下,终于确认:“有点发烧了。”   女大夫拿出温度计甩了两下,递给童映澄:“先量一□□温。”   童映澄伸手过去,江樾却不接,反而微抬着下巴盯着她,眸光灼灼。   他的睫毛很长,轻轻颤了两下,乌黑的瞳仁仿佛浸了水一般,湿漉漉的,这样一副单纯无害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的嗓音哑得厉害,低低的:“……姐姐能不能帮帮我?”   像是怕她会拒绝,江樾说完便低下头,垂落的额发遮住眉眼,更显得有几分落寞了。   这种情况下,童映澄完全没想过要拒绝。   她只迟疑了一秒,便点了点头,柔声道:“把手伸一下。”   江樾很配合,不仅将手臂抬高,还顺带着将灰色T恤领口往下拉了拉。   随着他的动作,童映澄一低头,男人精致锁骨下坚硬结实的肌肉一览无余。   她匆忙移开眼,却还是看到了在江樾胸口处那一片淡蓝色的纹身——   是一朵蒲公英。   童映澄只觉得心口处被人猛地敲了一棍,又闷又疼。将温度计放好,她低着头小声道:“手夹紧。”   江樾乖乖照办,眼尾微扬:“谢谢姐姐。”   一旁的女大夫不客气地打断他俩:“舌头伸出来让我看看。”   童映澄闻言立刻往后退了两步,余光中,江樾有些委屈巴巴地偷看了她一眼。   女大夫等得不耐烦,再次催促:“舌头。”   江樾看的却是童映澄,一双狭长的凤眼漆黑清寂。   她喃喃提醒道:“张嘴啊……”   他微眯了下眼,下一刻突然轻笑了声,黑眸流光溢彩,眼尾微红宛若沾水的花枝,莫名有点惑人。   女大夫仔细看了两眼,低头在纸上涂涂画画,“没啥大碍,给他开点清火的吧。”   童映澄点了点头:“好的,谢谢医生。”   抓完药,两个人走出诊所。她一边仔细扫着药盒上的服药注意事项,一边叮嘱江樾:“这几天可别再抽烟了。”   江樾轻轻颔首,语气莫名轻快::“……好。”   雨已经停了,但巷子两旁屋檐雨点还在滴答往下,她正低头看得认真,丝毫没注意到。   江樾抿了抿唇,伸手从她背后绕了上去,手背摊平,轻轻遮在童映澄的头上方。   她讲了半天,终于口干舌燥停了下来,反问了一句:“记住了没有?”   一向记忆力惊人的男人却一方常态,用着最单纯无害的神情坦然自若道:“太多了,我记不住。”   童映澄被噎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江樾好整以暇欣赏完她这幅难得呆愣愣的模样,才慢吞吞征求她的意见:“……姐姐可以多帮忙提醒我吗?”   吃个感冒药都要别人来教,他是笨蛋吗?   腹诽了一句,童映澄却还是屈服了:“……行吧。”   她一答应,江樾唇角迅速弯起很小的弧度,周身的清冷气息瞬间便尽数褪了下去。   童映澄咬了咬唇,总觉得江樾这会实在是乖得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   晚饭后,宋无缺那群狐朋狗友又闹着要办一个主题为单身之夜的Patry,一群人在楼下又蹦又跳,闹得童映澄耳膜都要被震破。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无聊的游戏,找了个借口就出门透气去了。   宋家别墅这一带是江平市有名的富人区,绿化和安保都做得特别好,下过雨的傍晚在外边走上一圈,晚风吹得人神清气爽。   她无意间回头,才发现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熟悉身影。   如果不是他身旁还跟着一位身穿蓝色紧身裙的女孩,童映澄几乎会以为江樾这又是特意跟踪她而来。   视线在空中撞上,他眸光淡淡,无波无澜。   童映澄正要张口打声招呼,下一秒江樾已经撇开视线,漆黑的眼专注望向身旁正叽叽喳喳的女孩。   她有些尴尬地咬着下唇,面部表情分外僵硬。一颗心就像被浸在隔夜的梅子汤里,酸酸胀胀。   在她恍神的间隙,他们已经走到她面前。   “樾哥哥,你快看这个好不好看?”女孩举着手机滑动屏幕,“我穿哪个颜色好呀?”   江樾定定地看了童映澄一眼,薄唇轻启:“蓝色好看。”   他说完,那女孩已经与童映澄擦身而过,走在了前头。   男人还杵在原地,手手插兜,懒懒散散地低头看着她。   童映澄只觉得喉咙发干,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她喊着想吃芒果班戟。”江樾抬眼目不转睛盯着童映澄,抿着唇模样有些腼腆,像极了恋爱中的状态。   “姐姐知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甜品的?”   童映澄心中莫名泛酸,瓮声瓮气道:“我怎么知道?”   她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气,江樾自然听得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被她这么一呛,他反而以拳抵唇,低低笑了出来。   前边那女孩这才发现自己都走了老远,江樾还在刚才的地方,她停下脚步扭头冲着他喊:“樾哥哥,你快点,慢死啦!”   江樾抬眼,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目光却是停留在童映澄面上。   “就来。”   他顿了顿,转而问她:“姐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童映澄这会心绪正乱,哪有心思注意到他说话的神情,口气生硬撂了句:“不想吃,减肥。”   还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   至于她心里那股气的来源,童映澄并没有深入去想。她把这一切的由头,全部归结于每个月都有的那几天带来的情绪波动。   作者有话说:   谢谢“47096499”宝贝投的雷和营养液,还有“羊羊”宝贝灌溉的营养液,不好意思前两天自闭了没看后台,啾咪啾咪!!   天气好热,大家注意防暑! 第51章   一群人在宋家闹到了后半夜, 总算是安静下来。   童映澄睡得并不安稳,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口干醒来,披了件外套下楼想找瓶矿泉水喝。   冰箱在厨房, 楼梯底下黑漆漆,她摸索了半天才找到客厅那盏水晶灯的开关。   眼前倏地变得亮堂,童映澄绕过真皮沙发,看见洗手台边背对着她站着的男人。   是江樾。   这么晚了,他怎么也没睡?   她心下疑惑, 脚步很轻走了过去, 故意清了清嗓子。   江樾没有回头,一边看着手机屏幕, 一边拿着筷子在锅里搅拌了两下。   空气中蒸腾挥发出红糖的甜味,童映澄踮起脚看了一眼, 那口搪瓷小奶锅里正熬着红糖姜水,颜色煞是好看。   江樾一个大男人, 自然没什么理由大半夜非得起来熬这劳什子红糖水。想来, 等着喝这玩意的应该是今晚她见到的那个小姑娘。   童映澄这下完全打翻了醋坛子, 她愤愤不平地想,自己和江樾谈恋爱那会, 他都没给她熬过红糖水。   他的细心、他的体贴,完全为了另一个女人付出, 这让童映澄怎么能不感到吃味?   她不自觉嘴巴嘟得老高,一颗心像在油锅里被炸了一遍又一遍,偏偏还要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   “你女朋友来例假了?”   童映澄倒也不是真的在意这问题的答案,她拐弯抹角想问的, 无非是今天看到那女孩的身份。   她当时虽然只打量了对方两眼, 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小妹妹长相算得上优越, 古典的丹凤眼配上樱桃小嘴,十分温婉又惹人怜爱的长相。   江樾在追的就是她吗?   他喜欢的居然是这种类型?   童映澄第一次下意识拿自己和另一个女性做比较,还做出了一个结论:也许在男人心目中,对方那样小鸟依人的气质更胜一筹。   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江樾终于关了火,小心翼翼盛了满满一碗红糖水,也许是怕烫着对方,还找来了一个精致的铝制托盘和汤匙。   “嗯,她应该快来了。”   听到他这一回答,像是冬夜的雨兜头而下,童映澄的心彻底凉透。   她关上冰箱门,手里握着的那瓶矿泉水冰得刺骨,冻得她的眼泪都要掉出来。   “……哦。”她垂着眼,怎么用力都拧不开盖子,索性作罢。   “我上去了,不打扰你们啦。”   童映澄说完转身就要走,身后那人却比她动作更快一步,长腿一跨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怎么又生气了?”   江樾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笑,乍一听有点性感得撩人。   童映澄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似的,浑身炸毛,猛地一下甩开他的手,转头怒视着他:   “你女朋友知道你在外边拉其他女生的手吗?”   “她看到了会怎么想?”   “那我算什么啊?我以什么身份陪你看医生?第三者吗?”   她噼里啪啦发泄出来自己所有的不满,说完后心中更觉委屈。一直以来,自己最痛恨的就是介入他人感情中的第三者,谁能想到她也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   不仅放任自己和他接近,还吃着根本没有资格吃的醋。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童映澄自己都不知道,她也会有这样的一面:眼圈红红,像只愤怒到极点的兔子。   江樾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伸手在她柔软的发顶揉了揉。   怎么会有女孩子连发脾气的模样都这么可爱,叫他爱到了心坎。   “啪”。   童映澄这一巴掌拍得格外用力,在男人冷白的手背上瞬间留下红色的痕迹。   她凶巴巴的:“不许碰我!”   江樾没忍住,一手抵住她身后的冰箱门,微微弓背俯下身来,视线与她红通通的眼睛平直:   “她知道。”   “她不会怎么想。”   “姐姐当然不是第三者。”   童映澄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一一回答她刚才问的问题。   这算什么回答嘛!   根本就是渣男发言,渣到极致!   她想也不想,开口就骂:“臭不要脸,恶心。”   江樾任由她骂着,高大英挺的身影完全将她罩住,伸手将她挡在眼睛前边的一缕碎发轻轻拢至耳朵后边。   见她没有戴着他送的耳饰,他的眼眸暗了暗,微微用力捏了一把女人的莹白耳垂。   “姐姐气什么,嗯?”   他凑得这么近,清冽的男性气息将她完全包裹,连空气似乎也变得稀薄了。   童映澄不知为何心跳慢了一拍,眼神闪躲,完全没有了刚才理直气壮的模样。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生气?   明明是她自己把江樾的一腔真心踩在地上践踏得稀碎,是她推开他的。   那她又在不甘心些什么呢?   童映澄想了想,也许,她只是在不高兴,原本属于自己的、可有可无的玩具突然被其他人拿走,所以她不适应这样的落差感。   她终于想明白,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自己的卑劣,下意识的,她不敢去看面前那双狭长漆黑的眼。   头顶白炽灯的光在他脸上打下一道阴影,鸦黑长睫安静垂落在下眼睑处,男人冷白/精致的脸上透着股薄薄的潮红,兴许是刚才被热气熏的。   童映澄见不得他这副模样,黑发白肤,唇色嫣红,破碎感中带着种迷离,像是引诱人堕入无边深渊的妖。   她干脆扭过头不看他,伸手去推他挡在自己身侧的那条手臂:“让开,我要上去了。”   身前的人胸腔突然不受控制震颤,发出闷闷的笑,他勾着唇,清寂的眼含着潋滟水光:“姐姐怎么这么可爱。”   江樾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洒落在她的眼皮上,“没有什么女朋友。”   他顿了下,语气分外认真:“姐姐,我永远是你的。”   童映澄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眨了眨眼,呆愣愣望向他。   江樾忍不住又掀起唇角,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她的下颚,逼着她抬头看着自己。   “江樾永远是澄澄的。”   他的瞳仁是纯粹的黑,宛若流光溢彩的黑色玻璃珠,眼底情意真挚分明。   “只要你要,我就在这里。”江樾抓住她一边的手腕,轻轻搭在他的胸口处,郑重承诺:“你随时可以把它拿走。”   指腹下隔着一层单薄布料清晰传来的,是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的有力跳动,像是电流一般,瞬间传遍童映澄全身。   身体内的血液霎时间全往脸上跑,她急忙抽回手,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动得分外厉害,还有些酥酥麻麻的。   这家伙真是的……   到底去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情话?   不害臊。   江樾撩起眼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童映澄手足无措的样子,好半天才开口:“她是我堂妹,姐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   江樾的嘴角又被带着往上牵,“姐姐是吃醋了吗?”   他还是在意这个问题。   童映澄咬了咬唇,心中翻江倒海,她怎么也没想到又会傻乎乎走进江樾的圈套。   还以为他有所改变,原来人家这是装傻充愣等着她自己上钩呢。   她气极反笑:“是又怎样,你就很得意吗?”   江樾定定地看了她两秒,突然一把将她拥入怀里,嗅着她的发丝满足地喟叹道:“不是的,我很开心。”   头顶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声音,他问:“姐姐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对吗?”   童映澄指甲都快陷入掌心,恨恨地想:他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   江樾牵着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每根手指,“姐姐,我想亲你。”   “我忍很久了。”   “我不想装了。”   宋无缺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他故意装作冷漠对童映澄,根本比一刀一刀割在他心口都让人难受。   他想着想着,心中情动,忍不住捧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柔软湿润的唇瓣上揉捏了两下。   “姐姐,可以吗?”   虽是征求的语气,他的肢体动作与眼神却分明是不容她拒绝。   童映澄思考了一瞬,认命地放弃挣扎。   反正他们也亲了那么多次,不差这一次了……   再说,她的确有些想亲亲江樾了……   童映澄合上眼皮,心跳声砰砰,她疑心连江樾都能听到她这颗心剧烈跳动的声音了。   可他的亲吻半天都没有落下来。   “姐姐,我可以亲你吗?”   “你会不开心吗?”   江樾还是自顾自问着,“你说过的,爱一个女孩要尊重她……”   他的呼吸落在她的耳畔,温热的、有些酥酥麻麻,童映澄被撩拨得忍无可忍,倏地睁开眼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   “闭嘴!”   她低声骂了一句,下一刻仰头亲上他的淡漠薄唇。   干燥柔软的,任她予取予求。   童映澄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用唇舌撬开了他的牙关,与他相缠。   空气中弥漫着粘稠的暧昧气息,她正嫌踮着脚有些费劲,江樾却突然反客为主,一手微微用力箍在她的细腰上,一手撑在她身后的冰箱门,将她压在冰箱上肆意亲吻。   后背上微微冰凉的感觉透过衣服布料传来,但她无暇思考,大脑有些缺氧,昏昏沉沉,腰肢上被他手掌握着的那一处皮肤仿佛有火灼烧起来,蔓延到四肢。 第52章   江樾的吻和他那张安静无害的脸反差极大, 霸道又强势,像是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身体内。   到了后边的时候,童映澄已经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被抽空, 腿脚发软,站都站不稳,察觉到她用尽力气想推开他,江樾便吻得越深。   最后这个吻还是因为第三个人的到来才被打断。   “啧啧……”   童映澄听见这声音,猛地睁开眼, 认出是白天里江樾问对方借车的那个男人,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就是来拿瓶酒,你们继续, 继续。”   她脸红得都快烧起来,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赶紧从冰箱门边挪开, 小声道:“你拿吧……”   那人笑着走了过来, 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还不忘调侃她:“原来这位就是嫂子, 我说樾哥怎么不让阿乐去接你——”   童映澄听得迷迷糊糊,还没等他说完整, 江樾已经不耐烦打断对方,看向他的眸光冷得仿佛淬了冰,“你话真多。”   “……”那人悻悻然闭上嘴,拿着啤酒顺着楼梯连滚带爬一般往上。   童映澄抱着手臂, 气定神闲看着江樾:“什么叫不让阿乐接我?”   她说呢, 怎么一开始人家答应得好好的, 突然就说女朋友闹脾气去不了,敢情是江樾在背后威逼利诱不让人来接她。   被当场戳穿后,江樾也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坦然自若道:“阿乐开车技术不好。”   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可以喝了。”江樾转身端起那碗红糖水,“姐姐自己的生理期都不记得了吗?”   童映澄诧异地瞪大眼睛,这会记了起来,她的例假确实快到了。   “这是给我做的?”   她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惊异于江樾的细心,另一方面,她又为自己刚才乱吃飞醋的行径感到丢脸。   “姐姐今晚没睡好,肚子一定很疼。”江樾垂着眼睫,拿着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她唇边,像哄孩子一样:“喝完这个应该会舒服一点。”   童映澄没有抗拒,被他一口一口喂了半碗红糖姜水,才发现小腹似乎真的没那么疼了。   “还有一会天才亮,上去睡会吧。”江樾放下碗,抽了张餐巾纸轻轻擦拭着她的唇角,语气愉悦而满足:“姐姐要去我那屋吗,那边可以看到星星。”   江樾被安排住在别墅顶层的小阁楼上,床的上方对着大片天窗,夏天的时候躺着就可以欣赏到满天繁星。   可这会已经快进入深秋,哪来那么多星星。童映澄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听见他继续温柔哄骗着:“我可以帮姐姐揉肚子,嗯?”   他的尾音像一把钩子,蛊惑着她放下警惕心。   鬼使神差的,童映澄便顺从地被他牵着手往楼上走。   踩着皎洁的月光一路往上,直到推开那扇房门。这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她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   江樾嘴角牵起,笑得有几分坏:“害羞什么?”   童映澄走到床尾坐下,房间没开灯,只有头顶点点微弱的星光。一片漆黑中,只听得见悉悉索索衣服褪去的声音。   她钻进薄薄的空调被里,装模作样打了个呵欠。   江樾慢吞吞脱了T恤和裤子,长腿一跨在床头坐下。   感觉到身下的床垫因为他的重量陷进去了一些,童映澄不自觉屏住呼吸,眼睛在黑暗中睁大。   江樾掀开被子一角,半个身体钻了进来。他身上带着沐浴过后的清冽气息,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橘子,干净又明朗,让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睡吧。”   他侧身对着童映澄,伸手揽住她,有一下没一下轻拍她的肩头,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宝宝。”   乍一听这个称呼,童映澄难免有些害臊,她粗声粗气道:“不许乱叫。”   江樾闷声笑了笑,漆黑瞳仁在黑夜里出奇的亮,“好,宝宝。”   “你这人——”   她气得伸腿踹了他一脚,也不知道是踹中了哪个部位,只听江樾闷哼一声,下一秒便用手掌握住她作乱的那只脚。   他抓着它不放也就算了,还一下又一下揉捏着她脚底板上那块软肉,激起她浑身颤栗。   童映澄咬牙切齿:“江、樾。”   “我在。”   男人应着,仍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她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摁住,“乖乖睡觉,不然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她又气又羞,一时半会却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只能恨恨吐出两个字——   “色狼。”   江樾嗤了一声,“要色也是只对着姐姐色。”   童映澄脸上温度飙升,气呼呼转过身不想跟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对话。   江樾还算遵守承诺,只是把玩着她的发丝和手指,没有再做其他。可仅仅只是这样,还是让她无法静下心来入睡。   “你能不能别烦啊?”   在江樾第十次在她手心揉弄时,童映澄终于忍无可忍:“乖乖睡觉行不行?”   江樾被她这么一凶,反而扬了扬眉,湿漉漉的瞳眸闪着兴味的光。   “姐姐也睡不着吧?”   她本来是有些睡意的,可被他这么一搅和,困意全跑光了。   童映澄瞪了他一眼,眼神不言而喻。   “姐姐,我还想亲你。”   她捂住耳朵:“闭嘴,不许吵了。”   江樾轻笑一声,推了推童映澄的手臂,“姐姐——”   谁能想到,江樾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也会用这种撒娇的语调,若是被宋无缺他们听到,只怕会以为是自己见了鬼。   童映澄已经见惯不怪,她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一时兴起逼着他喊自己这一声“姐姐”,谁能料到江樾越叫越顺口,每一回都撩拨得她面红耳赤的。   她拉起被子蒙住脸,告诉自己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可他还是缠着人不放:“姐姐,好不好?”   童映澄越不搭理,江樾就越来劲。   “姐姐——”   江樾也钻了进来,说话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打在她的手腕上,酥麻的电流感从四肢流遍全身。   虽是秋天,暑气却也没有完全褪去。屋里又没开空调,闷在被子里久了她后背都开始出汗。   童映澄探出头来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没好气道:“你要亲就亲,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呀?”   明明他骨子里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性子。   刚说完,江樾就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一下子压了上来。   “你慢——”   她来不及说完的话,被他尽数吞入口中。   男人的吻来得又急又狠,就像要把她彻底拆吃入腹一般。   童映澄眨了眨眼,对上他被情/欲染红的瞳眸,她迷迷糊糊想着,江樾的眼睛可真漂亮……   长睫如鸦羽一般颤动着,眼皮单薄,眼形狭长,像是沾了水的桃花瓣,流光溢彩,轻佻又勾人。   她得承认,自己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江樾的,也许是喜欢他这双好看的凤眼,也许是喜欢他沙哑低沉的声线,也许……   总之,即使知道了他是那样霸道偏执的一个人,她似乎也没办法彻底厌恶他。   童映澄在这个吻里终于与自己和解。   那就喜欢他吧。   就算他是很坏很坏的人,可喜欢了,也只能如此。   她闭上眼,主动去舔舐他的唇角。   江樾僵了一下,握着她的那只手更加用力,像是要把她掐断一般。他的吻来得霸道又强势,如同铺天盖地的雨点,将她彻底包围。   就像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童映澄听见自己脑海中烟花瞬间炸开的声音,不自觉用手去推他。   “江樾、别……”   童映澄分神想着,江樾越来越坏了,明明以前都是她占据主导权,他都是青涩又被动,每一步都被她带领着,现在怎么完全反过来了……   察觉到她走神,江樾坏心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激起童映澄头皮一阵颤栗。   “嗯……”   童映澄自己都没想过她的声音会变成这样,娇声嗲气的,带着颤抖的气音,一点也不像她自己了。   她甚至想捂住耳朵,这种感觉也太丢脸了吧。   她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软糯糯的棉花糖,正在一点一点慢慢融化。   童映澄不甘示弱地想抢回主动权,可手脚乏力,连摁着江樾的手臂也绵绵软软,推拒的动作反倒成了邀请。   “姐姐。”江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含着少年人的志得意满,“你这就不行了吗?”   童映澄趁他没反应过来啃了一口他的下颌,“在哪学来的?”   她其实想问的是,他是不是也这样对其他人?   江樾好似听见她的心声,低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只有姐姐。”   “从以前到现在,只喜欢你。”   童映澄顿时气消,喃喃道:“哦……”   还挺乖的,知道洁身自好。   “衣服脱了?”   江樾这话听着像是在征求她的意见,可他手上已经先一步动作,将她的T恤往上一扯,干净利落。   这行云流水的过程让童映澄目瞪口呆,甚至疑心他是不是早就在脑海里演习过一遍。   头顶是浓稠的黑夜,几点微弱的星光一闪一闪,宛若梦境。   她身上的衣服被尽数褪去,恍惚中只觉得自己像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海上,身下的床是一叶扁舟,而江樾,则是缠绕着她的一株藤蔓。   她的大脑逐渐放空,迷迷糊糊只想着,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说:   没有脖子以下情节,审核姐姐放过我吧,他们只是拉了小手 第53章   她觉得头顶的星星全部加在一起, 也没有江樾的眼睛那么亮。   童映澄曾经厌恶身边出现的每一个异性,她总觉得,男人骨子里的劣根性不会消失, 他们始终是薄情寡义、冠冕堂皇的低等生物,打着“爱情”的旗号洗脑、压榨女性。   但这会,她觉得江樾是不同的。   她不再怀疑他对自己的爱。也许在这世上,除了母亲,江樾会是最爱她的那个人。   她这样一个浑身长着刺的人, 遇到他这样的死心眼, 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敲开她心扉,让她彻底放下防备, 袒露出柔软的肚皮。   女人一旦动了情,眼底都是无尽的温柔。江樾将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不禁心荡神驰。   “宝宝,我好爱你。”   江樾埋在她的脖颈处, 一遍又一遍说着, 嗓音沙哑低沉, 带着压抑的情动与温柔。   “江樾——”   她小声叫着他的名字,“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的。”   童映澄能感觉到当她说完这句话后, 江樾的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她低着头, 瞧见他神情微变,抿着唇的模样有些呆呆的。   片刻后,他像是终于反应过来:“宝宝,再说一遍。”   她用手捂着脸, “不要。你没听到就算了。”   江樾不依不饶, 手指微微用力掐了掐她, “乖,再说一遍,你喜欢谁?”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虽大却并不疼,童映澄有种说不出的感受,愉悦中又带着一丝丝的煎熬,她低声投降:“喜欢你。”   江樾仍然没有松手,只是放轻了力度,继续追问:“我是谁?”   童映澄觉得自己就像在火炉上被摊过来覆过去的一条鱼,浑身火烧火燎,希望他轻一点,又想他再重一点。   她软成一滩水,带着哭腔回答:“江樾,是江樾。”   江樾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快乐过,黑眸水光潋滟,嘴角不受抑制往上牵动,“连起来呢?”   童映澄眼圈都红了,唇畔湿润水亮,磕磕巴巴说着:“我、我喜欢江樾,你快别弄了呀……”   她还从没有这样示弱过,江樾一颗心满满涨涨,既想好好疼她,却又忍不住想欺负她欺负得更狠一些。   “那我是你的什么,你知道吗?”   大脑乱成一团,童映澄哪还有心思去思考他问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她含糊不清问:“嗯?”   江樾耐心地哄着:“宝宝,我是你的老公,记住了吗?”   他又说了一遍,手指轻轻打着圈,童映澄眯起眼:“嗯,记得了。”   江樾手下的动作越发温柔,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在太阳底下被顺毛顺得舒服闭眼的猫咪,不知今夕是何夕。   *   天亮的时候看到身侧躺着赤身裸体的男人,童映澄揉了揉眼,才慢慢回想起来。   江樾睡着的时候看着安静又乖,鸦羽长睫垂落在下眼睑处,她总忍不住想伸手扯下一根。   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像极丝滑的牛奶,温温柔柔的。她掀开被子,正要下床,忽然瞥见他后背那一道道的痕迹。   宋无缺说,当初她惹的那些事,后果都是江樾为她承受的。他被罚跪在祠堂,一声不吭挨了一顿鞭子。   直到现在,江樾都没有和她提起自己所受的委屈,也从没有对任何人做出辩解。   童映澄的心酸酸胀胀的,她低下头,用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早已结痂的疤痕。   他那时候很疼吧?   被自己的母亲抽了一鞭又一鞭,又被心爱的女人狠狠踩上一脚。   童映澄想着想着,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   泪珠落在后背上,微湿的感觉唤醒了半梦半醒的男人,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揽了下,抓到的只有空气,他瞬间便掀开眼皮。   “姐姐——”   江樾转过头才发现童映澄,心下松了一口气,还以为她又跑不见了。   他靠着床背坐起来,霸道地把人扯进怀里,靠着他的胸膛,刚醒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低沉中却又带着无限的宠溺意味。   “怎么哭了?”   江樾也不大会哄女孩,本能反应便是一遍又一遍轻轻拍着她的肩头,“谁欺负你了,嗯?”   童映澄吸了吸鼻子,她也弄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脆弱成这样,因为这么一点事,眼泪就跟开闸的水一般。   她用这种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自己,江樾顿时便不知所措了,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攥紧,疼得无法呼吸。   “别哭了,姐姐。”他笨拙地用手指去擦拭她的眼角,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威胁她:“再哭的话,我就要亲你了。”   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他这会总算明白,饶是童映澄这样平日里坚强不掉泪的女人,一旦哭起来也让人招架不住。   她抽抽搭搭的,伸手握住他的手指,小声问:“你疼不疼啊?后背那些伤……”   江樾哑然失语,他真没想到惹她哭得这么厉害的,居然会是这么一件小事。   “不疼。”他顿了顿,在她额头上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一点也不疼,姐姐这是心疼我了吗?”   童映澄点了下头,又轻轻摇头:“不是,我——”   她心里乱得厉害,满腔心事不知如何表达。   “我就是觉得,我是不是太坏了……”她自认自己把家人朋友照顾得很好,但唯独对江樾,一直以来,她都是负了他的。   “不是。”江樾捏了捏她的半边脸颊,“澄澄就是最好的,澄澄做的都是对的。”   他很认真地低头看着童映澄的眼睛,在那宛若琉璃的琥珀色眼珠里装的只有他,这种感觉让他心荡神驰,从未有过的满足。   “如果有错,那错的人就是我。”   童映澄被他这番话弄得又想哭又想笑的,她嘀咕了一句:“越来越会哄人了……”   “姐姐,跟我在一起吧。我会听你的话,尊重你,保护你,不再惹你伤心。”   她垂着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好。”   江樾将她抱得更紧,奇怪的是,之前在他身上那种阴郁灰暗的感觉居然通通消失不见,他好像又变回初次见面时那个的干净清冷到极致的少年。   *   下午的时候,童映澄的例假果然来了。   第二天就是宋无缺和谢沅举行婚礼的日子,童映澄作为伴娘有很多事情要忙。偏偏江樾心疼她心疼得紧,硬是把她留在床上,生怕她磕着碰着。   宋无缺的姐姐嘴上打趣着,却是把大部分的琐事包揽了,让童映澄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瞥见桌上日历才记了起来,再过不久就是江樾的生日了。   她还从没有为他过过一次生日。   江樾在楼下帮手,中间抽空上来给她送了盘糕点,被童映澄叫住。   “你生日那天,想去哪里玩?”   男人怔了一秒,随即轻扬眉梢:“姐姐想去哪,我就去哪。”   童映澄睨了他一眼,“说一个嘛。”   江樾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案:“在你家过,可以吗?”   怎么说也是正式上岗的男朋友了,他想去一趟她家自然是可以的。童映澄点了点头,“唔,我先订个蛋糕好了。”   他腼腆地抿唇:“都听你的。”   童映澄打开外卖软件看了起来,边看边想着,江樾可真容易满足。   她只是这么一提,他便已经开心成那样,走的时候背挺得比任何时候都直。   但童映澄还是低估了男人的幼稚程度。   傍晚一群人吃饭的时候,被叫做“阿乐”的那个小伙跟其他人绘声绘色讲起今天下午江樾是如何炫耀自己“有妇之夫”的身份。   “我女朋友陪我过生日,她还要给我订蛋糕。”   听着阿乐模仿得惟妙惟肖的语气,所有人哄堂大笑。   有人说:“不会吧不会吧,樾哥这么高冷的人,一谈恋爱居然被嫂子吃得死死的?”   另一个人说:“所以说,爱情这玩意,谁沾了谁完蛋。”   江樾的表妹没忍住插嘴道:“我樾哥哥这是专一,怎么被你们说得跟个舔狗似的。”   阿乐乐不可支:“完了,滤镜全碎了。”   童映澄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又有些害臊了。   到了晚上,大伙都睡下后,江樾抱着枕头过来,却被她锁在门外不让进。   高大英挺的男人垂着眼,神情乖巧无辜,低低地叫了一声:“姐姐——”   童映澄死死摁着门,“自己回房间睡去。”   江樾眼睫颤了颤,眸光单纯无害:“你不想跟我睡了吗?”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有歧义,联想到昨天晚上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童映澄脸上腾地浮起热潮,她说得斩钉截铁:“我不想。”   “可是我想……”   江樾俯下身来,目不转睛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下,再次用着温柔的嘶哑声线:“姐姐,你真不想睡我了?”   心跳都被他搅得节拍全乱,童映澄粗暴地把人往后一推,双手叉腰,面无表情:“滚。”   江樾舔了舔唇,不置可否嗤了一声。他不过是宣告了一下自己作为正牌男友的身份,顺带着佯装无意告诉所有人自己即将吃到女朋友为他精心定制的小蛋糕,他有什么坏心思呢?   作者有话说:   被锁得疯了,我开始怀疑还能不能写江弟弟初夜了 第54章   谢沅结婚当日天气很好, 婚礼在户外大草坪上圆满举行。   作为伴娘,童映澄穿的是一袭蓝裙,不施粉黛, 没有抢新娘子风头。   江樾只看了一身白色婚纱的谢沅一眼,转头想去拉童映澄的手,被她一掌拍开。   “我想看你穿。”   他的表情一本正经,弄得童映澄哭笑不得:“这是结婚才能穿的。”   江樾牵起她的手,“那我们结婚。”   “太早了吧。”他们才正式确定关系没多久, 再说了, 她都没跟母亲说过江樾的事。   男人站在她面前,身高腿长, 遮住大半的阳光,神情有几分固执:“可我等不及了。”   童映澄不得不先找了个理由搪塞他:“你都没有求婚, 我才不答应。”   江樾垂着眼,似乎在认真思考她所说的话, 顿了片刻后, 他认真道:“好, 我知道了。”   童映澄也不管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她毫不犹豫甩开他的手转头就去帮新娘子挡酒了。   这一来二去的, 她又成功地把自己喝得醉醺醺。   婚礼结束,宾客逐渐散去。   江樾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半搭在手臂上, 高定的白衬衫最上边两颗扣子没扣上,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圈冷白/精致的锁骨,再看他那散漫的神情, 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   谢沅只远远瞟了一眼, 就被宋无缺不满地挡住视线。她撇了撇嘴, 在心里感慨着,以前是她看走眼了,好友家这只哪里是小奶狗,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狼狗才对。   童映澄趴在桌上半睡半醒,原先用发卡固定在后脑勺的头发有些散了,凌乱垂在耳廓上,一张脸被手臂挤压出了红印,难得的娇憨可爱。   江樾半蹲下身,压低了声音:“……来例假了还喝这么多。”   她虽是醉了,一听到这熟悉的嘶哑声线,还是下意识答道:“没喝多,我高兴呢。”   今天可是她最好朋友一生中的大日子,就算身上不舒服,她还是没控制住多喝了几杯。   江樾勾了勾唇,伸手慢慢将她的头发整理好,拨开挡住她眉眼的刘海,用食指戳了一下她鼓起的一边脸颊。   “以后不许喝这么多了。”   童映澄眨了眨眼,眼前怎么有两个江樾呢?她再次把眼睛睁了睁,迷迷糊糊点头应着:“知道,我心里有数的呀。”   她一沾上酒精,心智就跟三岁小孩一样,乖得让江樾一颗心完全软化。   他伸手揽住童映澄的肩膀,将她打横抱起,转头没什么表情地看了谢沅一眼:“人我带走了。”   谢沅捂着嘴笑:“去吧去吧,我家澄澄就交给你了。”   江樾的车就停在外边,作为伴郎,他今天却是一点酒也没沾,也就省去了叫代驾司机这一步。   不过上了车江樾就后悔了,早知道童映澄醉得这么厉害,粘在他身上跟个八爪鱼似的,他就应该叫个代驾的。   “唔,要亲亲。”   女人手指不安分地在他衬衫上又抓又挠,还试图要往下解开他的扣子,“亲,给我亲嘛。”   这对江樾而言绝对是世界上最甜蜜的惩罚,他只能用残存的一丝理智把她放到后座上坐好,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姐姐乖,我们回家了再亲。”   但喝醉酒的人哪里是会讲道理的,童映澄傻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往前凑了上去,在他凸起的喉结吧唧了一口,而后还恋恋不舍回味道:“唔……怎么是硬硬的。”   江樾冷白的额角已经沁出一层薄汗,黑发濡湿,在车内昏黄光线下更显得妍丽惑人。   童映澄不知怎的想到了平日里几个好友说的那些不着边际的荤话,她乐呵呵指着江樾的挺鼻道:“鸭子,五千块一晚上的鸭子。”   乍听到她这话,男人还没觉察过来,见她又用那涂上车厘子红色的指甲刮蹭他的下颌,嘴里还在胡言乱语:“走,姐姐带你们去找鸭子,要技术最好的那种。”   江樾明白过来,俊脸一沉,眸光霎时染上阴冷的戾气,他倏然握住童映澄的手腕,手掌下微微用力,嗓音暗哑得厉害:“找什么鸭子,嗯?”   女人还丝毫未发觉危险降临,傻呵呵对着他笑,自顾自点了点头:“就是又高又帅,嘴巴还甜的钻石弟弟呀。”   江樾冷冷嗤了一声,黑眸翻涌着不明情绪,他垂下眼睫,伸手在她光洁的脑门弹了一下,就像个怒火中烧的妒夫一般质问:“有我还不够吗?姐姐怎么这么贪心。”   还想找别的男人?还又高又帅,嘴甜,钻石?   江樾每深入想一层心里就酸得更厉害,一颗心像是被她反反复复揉搓,变成废纸团一般。   姐姐是嫌弃他不够厉害吗?   难道上一回,她脸上的餍足神情都是装出来的?   男人在这一方面的自尊心尤为厉害,江樾暗自下了决心,下一回,他一定会让她知道,男人是经不起挑衅的。   他用拇指揉弄着女人柔软湿润的唇瓣,略带惩戒意味:“不许找别人。”   童映澄眨了眨眼,张嘴咬住他的手指头,似乎以为这是对方在跟自己玩的新游戏。   四目相对,女人睫毛卷翘,像两把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眸光清澈无辜,丝毫没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多暧昧。   江樾只觉得浑身都软了,血液直逼身下。他无奈地抽回手,指腹还沾着一点水亮,湿润温热的感觉令人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总是这样,把他勾得浑身火烧一般,自己却在一旁若无其事的。   让人又爱又恨。   江樾帮她把伴娘裙的肩带往上拉,又把被她踢乱的裙摆整理好,期间不小心触碰到女人光滑细腻的小腿,又让他眸色晦暗了几分。   “姐姐,你乖一点。”他俯身报复一般在童映澄莹白耳垂上咬了一口,疼得她“嘶”了一声,委屈巴巴地瞪大眼睛看他。   江樾瞬间就没了脾气,低声哄骗着:“没有鸭子,我们不找鸭子好吗?”   童映澄一听这话,眼泪“啪嗒”直往下掉,“要鸭子,我要找鸭子。”   江樾揉了揉眉心,深呼吸几口,心情才平复下来。   他的手掌宽大,完全包住她的小手,低头温柔地哄着:“你看,你抓到鸭子了。”   女人似乎把他的话听了进去,停止了掉泪,水眸睁大直勾勾盯着江樾的脸看。   他的长相比同龄人显小,少年气息蓬勃清冽,眉眼间的凌厉冷峻却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慑力,而冷白的肤色又为他添了几分阴柔的气质。   半明半昧中,男人侧脸线条锋利流畅,从精致的下颌角一路往下,上下滚动的喉结有种说不清的欲感。   童映澄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眯了眯眼突然反驳:“不,不是!”   “你不是鸭子,你是——”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江樾也静静看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会是弟弟,还是老公?   他当然更想听到后面那一个。   然而江樾还是高估一个酒鬼了。   “我想起来了,你、你是,大狗狗。”   磕磕巴巴说完这话,她没心没肺地傻笑起来。   等了半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江樾黑着脸,没好气地拍开她在自己脸上乱摸的手:“坐好,不许乱动了。”   *   江樾一路开车把她带到自己家。   这个点,江斌自然已经睡下了,而那个女人——   想到自己的母亲,江樾脸色倏然冷了下来。看着那个房间亮着的灯,他小心翼翼抱着怀里的人,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走。   江樾的房间在顶楼,他抱着童映澄顺着楼梯一路往上,而她已经睡得很熟。   把人放到床上,他动作轻柔帮童映澄把高跟鞋脱下,又把被角掖好,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江樾这才进了浴室。   一路上童映澄又乖又黏,他根本顶不住,她一撒娇,江樾就觉得自己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与克制瞬间崩塌。   开车的这一路,也许是他这辈子度过最难熬的十五分钟。   打开花洒,水流如注,温热水汽无法抚平男人心中的躁动。   他干脆开了冷水,拿起莲蓬头直直往自己头上浇。   冰凉的温度却让胸口热意更甚,男人的呼吸粗重而急促,他低低喘了一声,冷白修长的手指急切地插/入鸦黑发丝间,任由冷水冲刷着单薄眼皮、以及红得几欲滴血的精致面孔。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欲望在他心中生根发芽,越扎根越深。   他合上眼皮,黑睫沾了水珠,湿漉漉的。脑海里全部是正在他的床上躺着的女人。   她的眼睛很美,眼型偏圆,瞳仁是清澈透亮的琥珀色,冲他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勾人而不自知。   她的鼻头小而圆,弧度微翘,娇憨又惹人怜爱。   而她的唇,像是沾了水的桃花瓣,嫣红湿润,总让他情不自禁想一吻再吻。   她,也只有她,是江樾这些年来唯一戒不掉的欲念与渴求。   得不到时,他辗转反侧。   得到她了,他却还是患得患失。   是不是只有彻底把她捆在自己身上,他这一颗心才能彻底安定下来?   江樾睁开眼,想着她的模样,手指往下,有些意乱情迷低喊了一声:“姐姐。”   分不清是水温太烫,还是他身上的温度,江樾只觉得自己烧得厉害。   不够。   远远不够。   男人像年少时那样,手指微用力,冷白的脸上汗水淋漓,浮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耳根发烫,他急促喘着气:“姐姐帮我——”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希望她来帮他彻底戒掉这难言的心瘾。   亦或是,继续拉着他往下沉沦,直到一同坠入无边的情/欲深渊。   作者有话说:   澄澄:鸭子!   江樾:是老公。   澄澄:鸭子!!   江樾(无奈且宠溺):……嘎嘎嘎   (因为懂的都懂的原因,我改更新时间了)(以及快完结了,宝贝们有想看的番外吗,我不知道写不写番外,应该就vb到时候写一个江弟弟初夜了) 第55章   整整冲了半个小时冷水澡, 江樾才感觉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他简单套了条黑色短裤,拿了条毛巾擦着头发,在床头坐下。   之前被他掖好的被角又被童映澄踢得乱七八糟, 江樾皱着眉,下一刻却又忍不住牵起嘴角。   她的睡相是真的很差,踢被子就算了,逮着什么都要紧紧搂着,像八爪鱼一般。就这会, 原先平整的被子已经被她卷成一团, 用双腿夹住。   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的姐姐,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暴露出小孩子的一面。   江樾俯身, 动作小心翼翼帮她又一次掖好被角,看着她的睡颜, 小声喟叹:“姐姐好可爱。”   明明不喜欢他,却还是一次又一次用那些笨拙的招数来撩拨他时, 傻得可爱。   她一定不知道,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 他就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曾桐曾经哭着问江樾,为什么是童映澄?为什么非她不可。   那时候江樾自己心里都没有确切的答案。   他也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非她不可。他只知道,在这个世界, 能牵动自己喜怒哀乐的,也只有一个童映澄。   她笑,江樾虽然佯装若无其事,其实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云端。   她哭, 便像是滚烫的热水浇在他的心脏, 疼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而以前, 无论是曾桐亦或者是其他追求他的女孩,她们哭或笑,江樾只觉得烦。   直到童映澄离开后,江樾满世界找她,在一次次希望落空中,他逐渐明白。   爱一个女孩,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忘记她的,这种感觉早已刻进骨髓,日日夜夜提醒着他。   只有找到她的那一天,他才能彻底得救。   江樾低下头,在女人额上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自言自语道:“刚刚还说要亲亲,姐姐又骗我……”   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童映澄的眼睫,江樾盯着她看了很久,怎么也不觉得腻。过了许久,他才终于瞧够,熄了灯,把人揽在自己怀里调整好最合适的姿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   隔天两个人都起晚了。   童映澄因为宿醉加上痛经,起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像是要炸开一样疼得厉害。   她动作轻柔拿开腰间紧紧搂着她的那只手臂,刚一坐起,江樾便醒了。   身体不舒服的感觉传来,潮湿粘腻,童映澄突然想起了什么,面红耳赤的。   她好像侧漏了……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童映澄掀开被子,果然看到床单上那一摊深色血迹。   更要命的是,因为两人睡时江樾一直把她揽在怀里,他身上那件白色棉T下摆也沾上了数点红色。   童映澄心下暗道一声“糟糕”,正在脑内风暴试图找到最好的处理方式,猝不及防对上江樾惺忪的睡眼。   他神情像孩子一般茫然:“怎么了?”   说着,江樾极其自然伸手又把她拉进怀里,“还早,再睡一会。”   她推开男人的手臂,支支吾吾:“我那个……弄脏了。”   “嗯?”江樾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自己衣角染上血迹。   他瞬间就明白了她的羞窘,坐起身来仔仔细细把人上下察看以后,哑声问她:“姐姐是不是很疼?”   男孩子完全无法感知这种疼痛,而这种事情女孩子们每个月都要经历上一遍。虽然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一看到这一片痕迹,江樾还是止不住心疼。   他甚至想,如果这些疼能转移到他身上就好了。   童映澄没想那么多,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听了江樾的问话,她只摇了摇头,低声说:“起开,我把床单拿去洗。”   江樾一把将她摁住,“这些交给我,你别操心。”   说完,他面对面把童映澄一把抱了起来,就像抱个玩偶娃娃一样,她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   她又羞又急:“你干嘛呀?”   江樾轻声笑:“带我的公主去清洗一下。”   童映澄一听这话,脸上红得更厉害,她挣扎着想从他身上跳下来,无奈江樾有力的手臂紧箍着她,岿然不动,她只能作罢。   到了浴室,江樾先试了水温,而后才把门关上退了出去。   童映澄不自在地挠了挠脖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无端有些失落。   还以为,他真的要看着她洗……   那也太亲密了吧。   不过她又想到,以后的日子,他们会生活在一起,每天都照顾着对方,相依为命。从此多了一个家人,这种感觉让她心中安全感满满。   洗了个热水澡,童映澄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换上的衣服是江樾的T恤,宽松肥大,穿在她身上刚好过大腿处,有些像睡裙。   他的衣服上带着独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干净又柔和,闻着让人有些上瘾。童映澄没忍住对着T恤领口处嗅了又嗅,感觉自己像被江樾从身后拥抱住一样,满满的都是他给人的安心味道。   出来时才看见江樾正站在洗手台搓洗着手里的衣服,她低头一看,瞬间尴尬从脚底爬上头顶。   他手上那块薄薄的布料,正是她昨天贴身穿着的那件。   黑色的、镂空蕾丝的设计。   童映澄脸上的温度烫得都能把人烤熟,她冲过去一把抢走他手上那一小块布,粗声粗气:“你干嘛乱动我东西啊……”   江樾愣了一下,掀眼看她:“先去床上坐着,我马上弄完了,帮你吹头发。”   手上湿漉漉的布料被他拿了过去,男人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将它展开放在水流下冲洗。   “乖,我很快就好。”   童映澄咬牙切齿:“这是我穿的,我自己洗。”   江樾垂眼看她,眸光无辜:“我不能帮姐姐洗吗?”   头顶的灯撒下橘色光线,将男人骨节分明的手衬得如玉一般,质感冷白,十分赏心悦目。当然,前提是忽略掉他手指勾着的那一块黑色蕾丝布料。   “我想帮姐姐洗。”   他说着,已经拧干那块布料上多余的水分,重新把它展开,挂在衣架上。   童映澄已经羞得头顶直冒火,她气呼呼转身,撂下一句:“随便你!”   回到床上坐好,她仍觉得脸上发烫得厉害。   童映澄越想越不对,凭什么被弄得脸红心跳的人是她呀?明明应该不自在的人是他才对。   江樾他怎么做到那么坦然自若的……   她跳下床,顾不上穿拖鞋,跑到阳台上,看见江樾正慢吞吞往上边晾衣杆上挂她的那一套贴身衣物。   听到声音,他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不悦地皱眉盯着她光着的脚:“地上凉,把鞋穿好。”   童映澄仰头看着正在往下滴水的那件文胸,瓮声瓮气:“以后不许碰我的衣服。”   她又不是没有手,她会自己洗的呀。   江樾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干净手上的水分,低下头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直接转移了话题:“饿不饿,中午想吃点什么?”   童映澄不满地拍开他的手,“听到没有呀。”   他嗤了一声,转而去牵她的手:“男人给老婆做事不是天经地义吗,姐姐又在害羞什么?”   童映澄都不知道江樾是从哪学来的这些个歪理,她懒得跟他争辩:“反正,我是要自己洗的。”   这么私密的东西,连母亲都没有碰过,他怎么一副理所当然的坦荡模样。   江樾领着她往卧室走,“我点了份滋补鸡汤,姐姐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让他们送过来。”   童映澄后知后觉,眨着眼睛问:“你不会把我带到你们家吧?”   瞧屋里这装潢,明显不是酒店,还有衣柜里满满当当的男人衬衫,反复提醒着她——这是只属于江樾的领地。   男人轻轻颔首,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知道了这是在江樾家,童映澄更不自在了,她揪着衣角,表情十分纠结:“那你爸妈——”   “他们不管这些。”江樾把手机屏幕上的菜单递给她,“姐姐不用担心。”   但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童映澄虽然不擅长和长辈打交道,还是觉得应该下楼去和他父母打个招呼。   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兴许还会觉得她不检点吧。   “我要不要下去——”   她还没说完,嘴唇就被江樾用手指堵住。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填饱姐姐的肚子。”   童映澄无奈地低下头去看菜单上边的选项,随意指了几个:“就这些吧。”   江樾拿过手机付了款,又打开了投影仪,“姐姐想看什么电影,我陪你。”   上大学那会,身边的同学都喜欢带女孩去私人影院,回来宿舍跟其他人分享期间的经过,说得天花乱坠,几个大男孩心照不宣地在那笑,江樾只觉得没劲。   但这会,他突然觉得有些遗憾,后悔那会他没能带着童映澄去一次私人影院。   童映澄的注意力被转移,她想起刚倒追眼前这人那会,自己约他看电影可是被拒绝了的。   她开始赌气:“不看,没兴趣跟你一起看。”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这么幼稚,总是想冲江樾发脾气。   但他好像从来不会对她发火,始终保持着耐心。就比如这会,听了这话,他仍笑得温柔:“那姐姐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童映澄一下就没了脾气,因为这时候的江樾看起来真的太乖了。   他就穿着灰色的家居服,鸦黑发丝垂搭在额前,眼角眉梢含着宠溺的笑意,让她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看这个吧。”她找了部动漫,盘着腿坐在地毯上,还不忘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不许抱我。”   江樾嘴角的弧度瞬间凝固,他微低着头,黑发遮住眉眼,看起来有些落寞。   童映澄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但是,坐我旁边还是可以的。”   江樾闷笑一声,低低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谢谢“52695203”宝贝灌溉的营养液嗷! 第56章   正处生理期的女人有些懒懒散散, 坐着坐着就靠到身后的人身上,江樾干脆一把揽住她,将下颚抵在她发顶, 双手把她圈在自己怀里。   中间他又下楼拿了外卖,热腾腾的砂锅鸡汤喝下肚,童映澄的胃舒服了些,眼皮子又开始直打架。   后来是怎么睡过去的,她也不记得。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江樾坐在床头看书, 听见她醒来的声响,一边拿了条热帕子擦了一下她的脸, 一边说道:“阿姨下午给你打了电话。”   童映澄浑身一凛,意识瞬间清明。   糟糕, 这么久了她都忘了要给母亲打个电话的。   看她火急火燎的模样,江樾把人按住, 薄唇轻启:“别担心, 我都跟阿姨说好了。”   童映澄再次坐下, 面露疑惑:“你跟我妈妈怎么说的?”   他总不会傻乎乎跟对方说她就在他家,还在他床上呼呼大睡吧?   以童心苒那样保守的性格, 一定接受不了这样的事。   江樾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低声道:“放心, 我们在一起的事情,等你同意了,我才会跟阿姨坦白。”   他这语气还有些委屈,搞得像是童映澄穿上衣服不认人一样。童映澄挑了挑眉, 总觉得两人的地位完全颠倒, 江樾是受气小媳妇, 她则是那个负心汉。   晚饭的时候,江樾父亲要他们下楼一家人一起吃饭。江樾征求了童映澄的意见,她点头同意,两个人才牵着手一起下去。   江家的饭桌长而宽,着实让童映澄有些震惊。   她们家吃饭的时候围在小桌前,你一言我一语,特别的自在温馨。江樾家却不一样,他的父亲与母亲各坐在一头,中间仿佛隔了一条银河一般,生分得厉害。   外界传言江斌是个难得的好男人,虽然事业有成,在外边应酬时却从不沾花惹草,也有人笑称是江太太御夫有术,夫妻恩爱,把老公的身心看管得死死的。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童映澄客气有礼和夫妻俩打了个招呼,又做了自我介绍。江斌笑呵呵点头要她坐下,唐烟却是眼皮都不抬一下,脸上写满不喜。   江樾拉了椅子,声音没什么起伏:“坐我旁边。”   饭桌上四个人很安静,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童映澄也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虽然肚子饿得厉害,低着头扒饭的速度却被她放到了最慢,就连菜她也只夹自己眼前那一道。   江樾却是时不时帮她夹些她爱吃的虾仁、排骨,旁若无人:“姐姐多吃点,长点肉。”   江斌闻言笑了笑,对妻子说道:“没想到咱们儿子也有这么贴心的时候,我现在不用担心他找不到媳妇了。”   因他这番打趣,气氛逐渐缓和,童映澄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到江樾母亲冷笑一声。   “找个年纪比自己大的,说出去也不嫌丢人。”   童映澄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双手不自觉攥紧,握着筷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   江斌不自在地干笑了几声,冲童映澄道:“多吃点,这道龙井虾仁可是家里阿姨的拿手好菜。”   江樾却是放下筷子,另一手握住童映澄放在桌下的左手。   他撩起眼皮,直直盯住自己的母亲:“我并不觉得,澄澄会有哪里不好。”   这是开饭这么久以来,童映澄第一回 听到母子俩对话,她有些错愕地瞪大眼。   “而且,我也不关心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江樾刻意加重了“别人”这两个字,唐烟脸色一变,当即摔了筷子。   要看母子俩要吵起来,童映澄慌忙扯了扯江樾的衣角,压低声音哄他:“别说了。”   可唐烟却不依不饶,当即站了起身:“你要是玩玩也就算了,要娶这个害人精进门,不可能!”   江樾嗤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的母亲:“我要娶她。”   他顿了下,又看了眼自己的父亲:“也只会娶她,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气氛剑拔弩张,童映澄夹在中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江樾用手掌包住她的手,手心温热传达给她,含着安抚意味。   他站起身来,撂下一句:“我们出去吃,晚上不回来了。”   江斌叹了口气,“去吧,开车慢点。”   *   一路上,江樾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童映澄斟酌了很久,才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因为之前……所以阿姨不喜欢我?”   江樾手上转着方向盘,听了这话分神侧眼看她,嗓音嘶哑却温柔:“姐姐不用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你很好。”   她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有接话。   江樾有些心慌,调转了方向把车停在了路边。   “姐姐又在想不要我了,是吗?”   看见他眼底的阴鸷,童映澄伸手去抚平他微蹙的眉心。   “没有,我不会再丢下你。”   听到她的承诺后,江樾周身的冷意才散了些,他把玩着童映澄的手指,低声道:“你不用在意他们的想法,我的事情他们管不了。”   “但那是你的爸爸妈妈——”童映澄小小声说:“我不想让他们讨厌我。”   因为是江樾的家人,所以她才万分在意。   江樾低低笑了一声,伸手去戳她的脸:“姐姐很在意我,我很高兴。”   他顿了下,突然转移了话题:“姐姐真的不记得了吗?很早以前,我们就见过了。”   童映澄怔了一秒,不解地抬眼看他。   江樾掀起眼睫,黑眸流光溢彩,定定地与她对视:“如果我是怪物,姐姐还会喜欢我吗?”   她虽然疑惑,却还是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他:“会的。”   江樾嘴角往上牵,“我有姐姐就够了。”   至于其他人,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她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她就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近的、唯一的那个家人。   江樾开车带她到了他们第一次开房的那家酒店。   “姐姐还记得我们当时住的哪间房吗?”   听见这话,前台小妹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当看清男人那张年轻冷漠的脸,面上瞬间飞起红云。   只不过下一秒,她顺着江樾的视线看到他身上的女人,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   人是真好看,可惜名草有主了。   前台小妹低下头,声音听起来无精打采的:“今天有特价房,你们需要吗?”   没想到男人直接牵着身旁的人上了楼梯,连话都没有说一句。   童映澄有些讶异,“不是要订房吗?”   江樾低声道:“以前那个房间,我包下来了。”   虽然过了好些年,这家旅馆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他们来到了那个房间,刷了房卡进门,里边的陈设和记忆里相差无几,倒是被打扫得很干净。   江樾低下头与她对视,眸光温柔:“我想你的时候,就会过来这边住。”   童映澄想起他们第一次外宿的那一晚,心虚之余又有些害臊,那会她对江樾更多是抱着利用和玩弄的心态。他们之间,一直以来认真又深情的只有他。   她将心里一直不太明白的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樾在窗边站定,望着玻璃窗外迷离的夜色,侧头安静不语。   过了很久,久到童映澄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江樾却突然开口:“只是姐姐早就不记得了,小时候,我们见过的。”   那是非常久远以前的记忆了,当时他才上小学二年级。   自从上小学以后,江樾从没有过朋友。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其他人嘻笑打闹。   那会,他的个子比同龄人矮上许多,又因为脸蛋圆润精致,虽然不爱说话,却还是很受女同学喜欢,于是便招到了其他男孩的厌恶与嫌弃。   他们摔他的铅笔盒,把他的作业本放到脚底下肆意踩踏,嘲笑他是不会笑的木偶人。   江樾从没有把这些遭遇告诉自己的父母,他心知肚明,他们并不会关心。   父亲忙着扩展事业版图,母亲忙着和外边的男人调情。江樾每天回家,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能陪他说话的只有保姆阿姨。   那天是怎么遇到她的呢?   他每次回想起来,心口都会充斥着满满的暖。   那段时间,江斌在外地工作,唐烟迷上了一个空有一副好皮相的男教师,完全无暇顾及江樾。   他放学了也被勒令不许回家,因为他的母亲正和野男人翻云覆雨,江樾只能背着小书包孤零零地在公园坐到天黑。   他在秋千上坐着的时候,不巧碰上了班里那几个刺头。   在学校有老师盯着的时候,那几个人都十分嚣张猖狂,更何况这会空旷的公园里只有几个孩子,他们便更加肆无忌惮。   江樾被其中一个大块头的男孩推到地上,他们用脚踢他,朝他身上吐口水。   而童映澄,就是在那个瞬间从天而降。   彼时不过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她,个子在同龄人中算得上拔尖,当然也比那伙坏小孩都高。   她先扯住了那群人中个子最高那个的脖子,居高临下盯着他们:“以多欺少,你们真是欠收拾。”   为首的小男孩一看来人是女生,不以为意道:“少管闲事,不然我们连你也打。”   童映澄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撸起袖子,一个用力就将对方推得后退了几步。   就当江樾以为她会用踢或者踹等手段收拾那群人,却没想到童映澄会蹲下身来,在他的书包里边抽出一本语文课本,然后追着那几个小孩,用课本拍打他们的脑袋。   想到那个场面,江樾还是会忍不住发笑。   但那会,还是小孩的江樾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她好像和其他女孩子都不一样。   她很高,她很漂亮,她会发光。   是的,她和他班上那群无聊的女孩子一点也不一样。   童映澄打跑了那群坏小孩后,带着课本回来找他。   江樾第一次产生了介于愉悦和害羞之间的情绪,他的脸蛋沾了泥巴,脏兮兮的,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姐姐。   她穿的是校服,可惜不是他们学校的。   童映澄帮他捡起散落的文具,拉上拉链,见他还呆呆的,难得温柔问:“看什么呢,小朋友?”   江樾下意识别开眼,耳根通红,抿着唇不说话。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怎么是个哑巴啊……”   江樾很想解释,不是的,他不是哑巴。   他只是……还没有想好第一句话要跟她说什么。   他总觉得,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很重要。   可惜江樾没有等到开口的机会,就在童映澄自然而然牵起他的手,想询问他的家庭住址并送他回家的时候,谢沅来了。   “咦,你怎么和这个小弟弟在一起?”   听到这话,童映澄马上甩开了江樾的手,瞪着大眼睛:“这不是个小姑娘吗?”   瞧他这小胳膊小腿,唇红齿白的,怎么看都是漂亮小女孩。   谢沅哭笑不得:“人家真是男孩子啦,我认得他的,你别管他了。”   童映澄本就是因为认为对方是被一群坏男孩欺负的小女孩,才出手相助的。既然知道了对方是个男孩,那她就没有帮他的必要了。   谢沅牵着童映澄的手离开,嘴上还念叨着:“这小孩天天在公园里坐着,阴森森的,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个阿飘啊……”   夕阳西下,江樾杵在原地,他努力了很久,却还是没能开口叫住她。   多么可惜,他心里斟酌许久的开场白,完全没机会用上。   作者有话说:   谢谢“我会开心的”宝贝灌溉的营养液,啾咪~ 第57章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 江樾都没再碰见过她。   他千方百计打听到那件校服的来历,知道她在哪个学校以后,江樾第一次主动和父母提出自己的心愿——他想转学。   他想, 天天见到她,听她说话。   如果可以,他想跟她做朋友。   可是母亲冷冷拒绝了他的请求,她当时神情鄙夷:“那种穷人家小孩才念的学校,你去干嘛?”   江家并不缺钱, 唐烟认为自己的孩子自然要上最好的学校, 享受最好的教育。   如果是平时,江樾也许就放弃了。但他想到夕阳下她眼底闪烁的光, 忽然就变得十分固执,坚持要转学。   唐烟不耐烦地把他踢倒在地, 冷声道:“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看着江樾那张与记忆里某人十分相似的脸,女人心下充满愤恨, 临走前又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直到他快窒息, 她才松手。   “看到你这张脸,我就恶心。”   “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死?”   ……   从他有记忆以来, 女人总是反反复复咒骂着同样的话语,初时江樾听不懂, 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母亲才不开心。   渐渐长大后他才明白,自己是怪物,是母亲年少无知时犯下的错误。无论他怎么做, 他都是错的。   江樾笑时, 母亲恨他眉眼像极了那个负了她的男人, 于是一遍又一遍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于是他再也不敢笑了。   慢慢的,他变成别人嘴里,没有情绪和表情、冷血的木偶人。   更可怕的是,他似乎也遗传了来自母亲性格里的病态偏执。   很长一段时间,他活在母亲偷情的阴影里,他不哭也不笑,只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冰块。   而她却不一样。   她像太阳,乐观开朗,耀眼到让人无法不注意到她。   即使是活在阴暗角落的人,也是会向往光明和温暖的。   于江樾而言,童映澄就是他的那道光。   当他一口气说完他们真正意义上的初次相遇,童映澄目瞪口呆,低头回忆了很久,还是完全没有半点印象。   “我真的……不太记得了。”童映澄有些心虚,小时候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多了去,哪里会记得这么小的一件事。   这样想,江樾还挺痴情的。那么久的事情,他还一直记着。   童映澄转而又想,他那会才多大呀,小学二年级,就已经有这么多心思了?   “你怎么这么早熟啊?”她撇了撇嘴,“我向你那么大的时候,每天想着的都是怎么搞点钱买零食吃。”   他可倒好,一门心思想着追女孩。   “所以严格说起来,我心理年龄比姐姐大。”   江樾在她身侧坐下,他明白女孩子在社会上受到的年龄歧视和焦虑,“在我这里,你才是小女孩。”   童映澄扯了扯嘴角,没好气问:“那你是什么?小男孩?”   他轻轻将她的发丝往耳后拢,抿着唇有些腼腆:“我是哥哥,我来保护澄澄。”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拼命想长得更高更大,为树底下的她抗下所有风雨。   要命,江樾嘶哑的声线在这样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温柔,童映澄只觉得心跳加速得厉害,扑通扑通,就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才不要喊你哥哥。”   刚说完,江樾的吻猝不及防落到她的额头。   他喃喃道:“我好喜欢你啊。”   只说一遍怎么够呢?他恨不得每天都对她说上无数遍。   童映澄哭笑不得,任由他埋在自己脖颈处像小动物一般蹭了又蹭。   江樾发质比她的偏硬一些,黑短发茬刺在皮肤上有些发痒,心也变得酥酥麻麻的。   *   隔天他们便一起坐了飞机回到安虹。   短暂的休假过后,童映澄又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江樾也打算把公司的重心转移到这座小城市,以便有更多时间可以陪她。   虽然两个人才确定关系没有多久,相处起来却已经像一对老夫老妻。无论工作多忙,江樾都会准点到电视台楼下去接女朋友下班。   到家后,童映澄通常都是直接瘫倒在沙发上看起央视新闻联播,而江樾则是在厨房里忙得脚不沾地,为她张罗一大桌子饭菜。   说起来,江樾在这方面的确比她更擅长,无论她一时心血来潮想吃什么菜式,他都能照着网上百度的菜谱给她完美复制出来。   吃完晚餐,肚子被喂得饱饱的,童映澄打了个嗝,看着正穿着围裙背对着她在洗碗的江樾,忍不住感慨道:“完了,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江樾似乎很爱听这种话,白炽灯光下他的耳根悄然变红,拿着洗碗布的手白净修长,十分赏心悦目。   “姐姐明天想吃什么?红烧猪蹄可以吗?”   他低着头认真思考着明天要买些什么菜,那模样比在公司给员工开会都要认真许多。   童映澄点了想吃的几样,都是做起来步骤又多又麻烦的,江樾也不嫌费事,满口答应了。   两个人并排坐着看了一会电视,时针走过十点,江樾自觉起身准备离开。   往常这个时间,她都会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开车离开。然而今天,童映澄突然有些舍不得江樾了。   她嘟囔了句:“要不,今晚你留下来吧。”   江樾眼神蹭一下变亮,眼皮颤动了下:“好。”   谢沅已经不准备再回这边住了,所以她的房间自然是空了出来,只是童映澄这阵子一直没找到机会把屋子收拾一下。   看着满屋狼藉,她叹了口气:“你还是跟我住吧。”   江樾飞速点头:“那我先把家里收拾干净,地板也拖一下。”   童映澄乐不可支,只觉家里多了个免费劳动力,她笑眼弯弯:“那我去洗个澡。”   在她进浴室以后,江樾拿着扫把将家里客厅卧室打扫了一遍,又把垃圾拎出去丢了。   等童映澄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洗干净手,拿着吹风机等着给她吹干头发。   她坐在床头闭着眼享受着身后男人手指微微用力在她头皮上按摩,有种自己是古代大户人家、养尊处优小姐的错觉。   关掉吹风机,江樾低声道:“我也去洗一下。”   童映澄已经有些困意,迷迷糊糊应了声“好”,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江樾“啪嗒”一下关灯的声响,一片漆黑中,男人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   他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清爽又好闻,童映澄睡眼惺忪的,下意识就往他怀里靠。   恍惚中,男人干燥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她能听见他的呼吸声,急促而重,落在她的耳畔,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她的心尖,带来酥麻又痒的感觉。   他的嗓音有些压抑和克制:“走了吗?”   童映澄没反应过来,反问了一声“啊?”   江樾在她侧脸轻轻啄了又啄,问出这句话时耳根烫得厉害:“姐姐的生理期,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他注意到,她白天把洗手间里的黑色垃圾袋清理掉了。仔细想想,她的例假确实差不多走了。   童映澄点了点头,似乎知道了他的主题,有些扭捏:“嗯……”   江樾嗓音哑得厉害,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姐姐,我刚才刷过牙齿。”   她听不明白,眨了眨眼,又见他眼眸赤红,连眼尾处都染上一抹绯红。   “我刷了两遍。”   童映澄还是不懂,心想,这种时候,他还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做什么。   “我想让姐姐快乐。”江樾顿了下,神情有些羞涩,眼底晦暗不明,又让她觉得有些危险。   他低声在她耳边问:“可以吻你吗,姐姐?”   没等到童映澄开口,他便钻进了被子底下……   *   结束时,童映澄只觉得身上出了不少汗,连大学时一口气跑一千米也没这么累过。   她连手指都懒得动弹,最后还是江樾抱着她起身去浴室把身上清洗干净。   再一次回床上躺下,童映澄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江樾却还是紧紧抱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勾着她的发丝玩。   “姐姐——”   他在她耳边重复无意义的叫唤,童映澄早在之前的战斗中丢盔弃甲,喉咙完全沙哑,并没有回应他的打算。   “我好喜欢你。”   “一直喜欢你。”   “永远喜欢你。”   ……   男人清冽温柔的嗓音一直在自顾自说着,一遍又一遍表达着对她的爱意。   童映澄听着听着,快睡过去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到手指上传来冰凉微硬的触感,她低下头,左手无名指上已经被江樾戴上一枚璀璨耀眼的钻戒。   她听见江樾在问:“宝宝,嫁给我好不好?”   童映澄困乏到了极点,腹诽着:哪有人是这样趁着女生快睡着才求婚的?   可他似乎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她不答话,他便一遍又一遍轻轻摇晃着她的手臂。   “好不好,姐姐?”   童映澄的耐性被消耗得差不多,她嘟嘟囔囔应了一句“好”,转身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呼呼大睡了。   而身后的人僵了一下,随后胸腔不受控制震颤起来,低低轻笑出声。   江樾从背后搂住童映澄的腰肢,把脸贴在她单薄的后背,心满意足地喟叹:“姐姐,我是你的了。”   他的心不再无处漂泊,从此彻彻底底属于她。   他有家了。 第58章   翌日一早,童映澄揉着眼睛起床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已经做好一桌早餐,安静地在沙发上坐着。   玄关处的黑色球鞋、沙发上的灰色外套都过于显眼,一再提醒着屋里存在一个成年男人。   她有些心虚,站在童心再身后小声喊了一句: "妈.....   母亲转过头来,似乎想说什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后,语气淡淡: "先去把衣服穿好,让小江也起来吃早饭。   童映澄喃喃应了句“哦" ,扭头走的时候只觉得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她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家里从没有过男人,她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穿。这会低头才发现自己脖颈、锁骨处密密麻麻的红色痕迹,无一处不在昭示着昨天晚上两个人发生过什么。童心苒作为过来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童映澄进屋后,小心翼翼掩上房门,这才过去推了推床上正熟睡的男人。   江樾刚睁开眼,撞见的就是女人水雾蒙蒙的泪眼。   他一下清醒过来,有些着急: "怎么哭了?"   童映澄刻意压低声音,全然不知所措: "我妈回来了.....”   江樾堪堪松了一口气,想笑又不敢笑,他还从没见过童映澄怕过什么人和事,今天才知道原来她最害怕的是自己的母亲。   “你不是很想阿姨吗,正好她回来了,下午我带你们出门逛逛。   “你还笑!”童映澄猛地捶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我妈已经猜到我们的事了,我我完蛋了.....   她碎碎念着,甚至开始幻想些不切实际的事一一比如把江樾藏到床底下之类的.   “笨蛋姐姐,阿姨早就知道了。”江樾心情颇好,勾着唇道:   “上回我帮你接了电话,阿姨叫我好好照顾你。”   童映澄怔住:“你怎么都没告诉我?“江樾垂下眼睫:“我一直在等,等姐姐主动向所有人公开我们的关系,姐姐还是不敢吗?‘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委屈巴巴的,活像个被始乱终弃的小可怜。   童映澄慌忙解释:   “不是那样的-]一”她顿了下,表情纠结:“只是不知道怎么和我妈说我俩在一起的事...."   “先别想了。”江樾起身找到T恤套.上,一边穿裤子一边安慰她:   “笨蛋姐姐,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先出去吃饭吧。”   两个人刷牙洗脸后乖乖在i童心苒面前坐下,童映澄低着头不吭声,倒是江樾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慌张。   “阿姨,有件事情我想征求您的同意。”   童心苒放下勺子,目光只看着自己的女儿。而童映澄则是一脸错愕,右手在桌下紧紧抓住江樾的一角。   她眨了眨眼,无声暗示着他: “不要乱说话。”   江樾反手握住她,眸光认真而温柔: “我想娶澄澄,希望您能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照顾澄澄一辈子。”   少年人的语气十分真诚,童心苒看了看童映澄,给他们两个人各夹了一个煎蛋: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做决定就好。   童映澄愣了一下,与江樾对视了一秒,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妈,你不生气吗?   以前童心苒一再嘱咐她不要去招惹江樾,她还以为这次母亲一定会生她的气。   童心苒叹了口气,“你啊,以后别总是欺负人家小江。”   童映澄眨了眨眼:“?”   母亲这话弄得好像江樾才是她的亲儿子似的,童映澄觉得自己倒像是个外人。   江樾则是无声勾唇,随后语气诚恳道: "阿姨放心,我会一直让着澄澄的。"   本以为这段感情要征得母亲的同意得花上不少时间,童映澄完全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解决了饭后江樾出去接了个电话,童映澄陪母亲在厨房洗碗。   "你妈虽然老了,可这眼睛可不是瞎的,你跟小江在一起得有好几年了吧? "   童映澄正刷着盘子,听了这话有些心虚地吐了下舌头: "那一开始,我也不是认真的......   童心再又好气又好笑: "就为了跟曾桐过不去?你这个孩子一"   她顿了下,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既然决定跟人家在一起,就要好好过日子。妈看得出来,小江那孩子死心眼,他是真为你好。.   童映澄小鸡啄米一般点头,亲昵地用脸去蹭母亲的肩头: "妈,我知道的。以后有我和江樾陪着你,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很快就到了江樾的生日。   这天童映澄提前下班去蛋糕店提了之前专门为他定制的奶油蛋糕。   至于生日礼物,她这几天旁敲侧击了许久,也没问出江樾究竟缺什么。最后童映澄听取了谢沅的建议,在商场买了两件情侣T恤作为送他的礼物。   和江樾碰面的时候,童映澄很随意地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他。   "给,生日礼物。”   江樾抿着唇笑得腼腆,一手接过袋子,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   到家时他们才发现童心苒留了字条,说自己和同事一起报了去乌镇的旅行团,今天早,上就出发了。   童映澄抱怨着:“我妈怎么这样,一点都没跟我提起过。”   江樾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灌了半瓶,又开了一瓶牛奶递给她: “要不我们也去玩一趟?姐姐一直这么辛苦地工作,偶尔也要喘会气。‘她摇了摇头,心想江樾可比她忙多了,不仅要为公司的事忙前忙后,回到家了还要伺候她,他就像个陀螺一般连轴转,可比她累得多。   说起来,两人还没有一起出去旅游过。刚冒起这个想法,江樾便有些兴奋。   他的执行能力一向很强,这会已经打开手机浏览起国内的景点资讯。   “姐姐,你最想去哪里?”   童映澄被问到这个问题,低着头仔细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应该是,有海的地方吧。   江樾掀眼看她:“那我们就去看海。   她又迟疑道:“好像,大草原我也没看过。   他笑:“看完海,就带姐姐去草原。   童映澄睨了他—眼:“那我还想看雪山。   江樾唇角往上:“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所有姐姐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去走一趟。   她被逗笑,在他肩头拍了一掌:“哪有那么多时间?   成年人的世界,光是生活就够疲惫的了。她完全不敢想象,等有了孩子以后,会是怎样一番景刚想到这,童映澄下意识就把心里话跳出了口:“想到以后要生小孩,就好害怕。   大抵每个未曾生育过的女人,对于这一事都是恐惧的。   江樾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有些红,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姐姐想生小孩吗?”   童映澄不擅长说谎,她微蹙着眉:“不想。”   他脱口而出:“那就不生。”   江樾这话让她眸中掠过一丝错愕, “可是一一一她还没来得及说完,江樾又说: “姐姐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快快乐乐的。”   他知道,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童映澄将受到来自双方父母、亲朋好友施加的压力。   这个世界,似乎大家都觉得:   一个女人没有生育过,人生就是这样不完整的。   江樾不忍心,在查阅了网络上的许多资料后,他总担惊受怕的,害怕她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吃苦受累。他又怎么舍得?   他低声道:“姐姐,我准备去做结扎手术。”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这一句又把童映澄惊住,她心头五味杂陈: “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吧......”   她确实曾经为这个问题烦恼过,尤其是看到谢沅怀孕后身体的一系列不适,但童映澄总想着,能躲避一时是一时。她从没想过,江樾会这样直截了当解决她的困扰。   提起这个话题,江樾似乎也有些羞涩,却还是安慰着她:“姐姐别担心,只是小手术。”   男性结扎手术比起女性结扎手术危险系数低了很多,对身体也没有什么损伤。   童映澄被说动:“......好吧。”   江樾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等我做完手术,姐姐跟我去领证吧。   领证?”她只觉得江樾这一出又一出让人完全来不及反应他哄骗着:“领了证,我就是国家承认的、只属于你的人了。   童映澄被动跟着他的思路走,仔细_想确实也是,总不能一直非法同居。   她点了点头:“那好吧。"   反正结婚什么的,也就是走个形式。   见目的已达成,江樾挑了挑眉,“该吃蛋糕了。”   i映澄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自己又掉进他的圈套了,她还在发呆,江樾已经拿着刮刀准备切蛋糕了。   她急急忙忙跑过去,“还没唱生日歌呢这种仪式感还是要的,童映澄点了蜡烛,拍着手唱着跑调到天边的生曰歌。“   她似乎天生没有什么音乐细胞,连这首最简单的歌也唱不好。一曲唱完,童映澄有些难为情,清了清嗓子:“现在可以吹蜡烛、切蛋糕了。"   江樾唇角弧度几不可察上扬,无意瞥见角落里的吉他, "我也给姐姐唱首歌吧。   男人站起身,走过去抱起吉他,又回到她面前盘腿坐下。   明黄烛光中,他的侧脸轮廓流畅清晰,尤其是隆起的挺鼻,弧度优越完美。   四目相对,江樾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一双凤眼水光潋艳,眸光清澈而温柔。   他盯着她的眼睛,薄唇轻启:   "曾经自己像浮萍一样无依,对爱情莫名的恐惧,但是天让我遇见了你,我初次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她会知道吗?   每一年,他的生日愿望全都是关于她。   江樾闭上眼,却还是可以清晰看到她的模样,她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因为他还有很长很多的时间,爱她这一件事,他会用漫长的一生来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歌词来自李宗盛的《我是真的爱你》。   真的正文完结了!非常非常感谢一路追更的宝贝们,我知道自己更新得很慢,还存在很多问题,真的谢谢你们的包容呀!我于我而言,有一个宝贝能全程追完,已经是非常意想不到了,每次看到评论我都很感动,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接下来我就开始改错别字,然后写一一个江樾和澄澄第一次的番外啦。也希望宝贝们可以戳一下专栏的,《撒娇》和《藏拙》呀。祝大家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