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烫头年师傅》 作者:郑三   文案:   村口烫头年师傅是个女娃娃,手艺精湛,长得还好看。   年师傅从小拥有比较良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十七岁,当班上其他女生还沉浸在霸道总裁的世界无法自拔时,她已经能够熟练背诵《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只身进城打工、街道巷口三缺一。   年师傅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一身正气,不仅从一群进城务工人员中脱颖而出,还让白家那位不大正常的少爷白宴为她发了疯。   白少爷小时缺钙,长大缺爱,除了长得好看没什么优点,行事宛如一条疯狗,性格阴晴不定,人前人后两张脸,年师傅不搭理他时,他能一个人演完一整部霸道总裁电视剧。   年师傅从未见过如此清新脱俗的男人,她被白少爷十几年如一日的病情所感动,就算被关起来,也依然坚持对其进行爱的教育,十分温柔地靠在他怀里感叹:“大家来这世上走一遭都不容易,生而为人,好好活着不好吗,这位狗东西。”   ===========================   #破镜重圆也要遵守基本法#   #像年师傅这样热爱劳动的白月光不多了#   #白宴本文男主,科学火葬场,环保焚化,不换,可骂#   内容标签: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主角:白宴,年晓泉 ┃ 配角:捧哏戏精团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从不助长霸总歪风邪气   立意:提炼思想,积极向上 第1章   年晓泉提前回国的原因,是丈夫容绪的表妹即将举行婚礼。   容绪父母早年去世的突然,留下他一个独子,弱不禁风,年少懵懂,家中钱财被人散尽之后,就被老家的姑姑接去了南方小城生活。   姑姑是很寻常的姑姑,血缘浓度不高,思想觉悟比较一般。   这位姑姑当年对于嫁进容家的年晓泉意见不小,婚礼途中,遇见她前来闹事的旧情人白宴,老人家羊癫疯骤发,意见一时更是变为了惊吓,明里暗里带着些打量,仿佛自己风光霁月的侄子一夜之间被鬼迷了心窍,世间万千纯洁少女不爱,偏偏只爱他人怀里的那一个。   容绪与自己这位姑姑感情不深,婚后第二个月,他就带着年晓泉回了潭城生活,之后几年,逢年过节问候,大病小痛打钱。   上月,他与好友在东京合办的奢侈品店开张,年晓泉带着女儿过去探望。   一家人他国重逢,躺在一起,难得有点儿浓情蜜意的意思,只可惜这温馨的时刻没持续多久。第四天,容绪那位刚刚做完阑尾手术的姑姑就从国内打来了电话诉苦,开口气弱体虚,仿佛手术途中不幸走失了一个肾,仔细再一解释,才知道原来是伤口感染,住在医院一时下不了地,而她女儿的婚礼不日就要举行,在这样至关紧要的时刻,一家人商议许久,一致决定让年晓泉这位表嫂代为出面,帮着家里操劳一二。   年晓泉对容绪的家人向来宽和,加上她大学时也曾与这位表妹有过同窗之谊,此时接到电话,思考一阵,点头答应下来。   容绪兴许也知道自己这位姑姑的性子,把年晓泉与女儿送去机场,临走前,不忘严肃嘱咐她道:“如果姑姑那边缺了钱,就让她打我电话,你不要偷偷垫上。媛媛这几天晚上有些踢被子,你感冒了,也不要总亲她。”   女儿容媛今年三岁多一点,因为出生时早产,体质不大好。   容绪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手把手教导,实打实的疼爱,感情深厚胜似许多亲生父女。   年晓泉笑着点头答了声好,抱着女儿往飞机上走,一觉睡到落地,等坐上回市区的大巴,时间已过中午十二点。   母女两半路打了个盹,快到家时,被好友程茜一阵哭嚎的电话吵醒。   程茜跟年晓泉认识多年,两人是同乡,刚创业时又一起做美发,有过同甘共苦的日子。   程茜婚后没有再工作,回归家庭,围着丈夫孩子打转,整日里苦做优雅端庄,三句话带一个英文单词,四声笑里夹一嗓子美声,如果你胆敢在她面前放出一个响屁,那她就敢瞪着牛大的眼睛在你面前就地晕倒。   年晓泉这些年习惯了程茜的体面,少有见到她这样情绪崩塌的时候,所以此时举着手里的电话,被她歇斯底里的哭声弄得手足无措,愣愣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下午,年晓泉把睡着的女儿交给了保姆,在家里换完一身清爽的衣服,重新开车出门,终于在金锣巷的小超市外头见着了一脸忧郁的程茜,走上去,望着她五个多月的肚子,叹一口气说道:“离婚不是儿戏,你男人这个前妻毕竟也不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   程茜垂着脑袋依旧哭哭啼啼,吸了吸鼻子,一边往巷子里走,一边开始拉着年晓泉倾诉:“我知道,我现在心里乱的很,只想找个人说一说话。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没有主心骨了。”   程茜这话说得楚楚可怜,气质好似菟丝花一朵,可就在四年前,她也是能手拿菜刀、追着白宴砍上好几里的风流人物,只可惜如今英雄气短,持刀的侠士一朝耽溺爱情,婚姻的琐碎把她变成了这样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两人一路无话,手挨着手,肩靠着肩,开始慢慢踱着步子往“老杨理发店”那头走,一路上遇见不少前来打招呼的人,都是曾经照顾过年晓泉的街坊邻居,有一阵时间没见到她,很是热心的过来问她的近况。   年晓泉不是土生土长的潭城姑娘,但她在这里打拼多年,金锣巷对于她这个外地人而言,也是半个娘家。   当年年晓泉进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家 “老杨理发店”里做学徒。   “老杨理发店”那时还不叫这个名儿,老一辈的行当没有招牌,二十平方米的地方,只有一个大门朝西开。   店里人来人往多是熟客,一大早,带着自己泡了茶的印花搪瓷杯往店里一坐,阔绰热闹,聊起天来,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天南地北,轻不牵涉各自短裤内衣的颜色,重不问候对方记忆中凶悍的老母亲,家国天下事,话头一起,总能得到几句附和,似乎不管是批判谁家不爱洗碗的老头,还是同情哪个又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国家,都显得很有参考性。   “老杨理发店”那时的店主老杨是这一片街区的剪头技术骨干。   老杨平时喜欢分析国际形势,年过七十收了年晓泉这么个徒弟,又多了个跟人炫耀自己“后继有人”的乐子。   他的妻子郑老太太是当年把年晓泉从车站捡回来的人。   郑老太太年轻时是工人,一辈子热爱劳动,嫁给老杨之后,成了金锣巷的风纪检查员以及吵架委员会会长。   老太太在金锣巷江湖地位颇高,一片街区的婚丧嫁娶都与她有关,前后忙碌几十年,男同志见到她下意识都要搂紧裤腰带,如果不是后来查出恶性肿瘤,她不得不退出江湖,年晓泉兴许还能被她培养得更像样一点。   年晓泉跟着老太太来金锣巷时刚满十七。   老太太把她当半个孙女养活,一个月开出工资六百多,包吃包住。   住的地方就在小店楼上,是间五六平米的杂物间。里头放着一张木板单人床,还有一张樟木小桌,推开窗能听见后巷豆腐西施的吆喝,关上窗也有对门小姑娘练习二胡的靡靡之音,间或带上几声小夫妻的争吵,抑扬顿挫,都是夹杂带英文的。   那时候首都正要举办奥运会,潭城作为二线省会城市,有样学样,居民们的学习热情分外高涨,大家为表现自己的博学好客,吵起架来,也都很负责的懂得加上两句鸟语。   老杨两口子鸟语说的不好,所以就时常需要向高中毕业的年晓泉请教。祖孙仨到了晚上,围着餐桌抬头看,电视里放着歌舞升平的新闻联播,桌上摆着红泥火炉的家常菜色,打眼一望,就跟一家人一样。   年晓泉跟老两口住了小半年,个子往上冲出三四厘米,十七岁的姑娘,身高直逼一米七三。   老杨对自己这个关门弟子很是看重,倾囊相授。   直到第二年入夏,郑老太太病情恶化,他才不得不离开潭城、带着妻子去了北城治病。   老杨走之前关掉理发店,把年晓泉很是郑重地交到了儿子小杨手里。   小杨四十来岁,子承父业,也给人剪头。   但他工作的地方比金锣巷洋气多了——在城北一家高档美发会所。   会所里没有老搪瓷茶杯,那里也没有人高声聊天,上那儿剪头的客人一般叫做消费者,剪头的师傅并不叫师傅,端庄一点喊老师,亲切一点叫托尼。   杨托尼早些年去海外游学,娶回来一位日本媳妇,个矮头圆,胸大如斗,老杨和郑老太太将这位儿媳视作洪水猛兽,三人梗着脖子大吵一架,之后来往渐少,连门也不让他们上了。   郑老太太病情恶化得突然,甚至没能看完自己心心念念的奥运会,她去世后的第二年,老杨也跟着走了。   杨托尼送走两位老人,心灰意冷,决定跟着妻子去日本生活。   那时潭城的房价不高,年晓泉得知他的意思,便借钱把“老杨理发店”收过来,在外面挂了个招牌,一行“老杨理发店”言简意赅,漂亮大方,算是给老杨当初那一句“后继有人”,赋予了一个体面的交代。   这些年,年晓泉工作越发忙碌。   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金锣巷这边的次数也已经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都是让小徒弟赵嫣守着这个小店,只有偶尔顺路,或许心情不畅时,才会过来看看,跟还住在这里的街坊邻居说一说话。   年晓泉的小徒弟赵嫣也是她从车站捡回来的,跟当年郑老太太把自己捡回来的情况差不离。   此时,小徒弟正笑嘻嘻地蹲在店门口吃着面,手里端一不锈钢小盆儿,抬头瞧见迎面走来的年晓泉和程茜,小腿冷不丁一哆嗦,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师傅”,眼睛眨巴两下,忍不住打出了一个圆润的饱嗝。   年晓泉咳嗽几声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小徒弟被她盯得莫名心虚,擦了擦嘴巴,傻笑着问:“师傅,您就回国了啊,怎么样,东京好玩吗?跟国内的城市区别大吗,我听说,那里卖小黄/片都是不违法的,这是真的吗?”   这话年晓泉没法接,因为她担心小徒弟恶向胆边生,真漂洋过海,去那边重操旧业。   毕竟,当年她把这姑娘从路边捡回来时,她就是个卖小黄/片的。   年晓泉看了眼小徒弟碗里的菜,教育起来:“你别跟我吊儿郎当,我刚才路过廖婆婆的小卖部,人家可跟我告状了,说前巷的林小姐昨天上你这剪头,你给人家右边刘海剪秃了一半,现在看着还像一条野生海带长在大脑门上。”   赵嫣被批评得再次打出一个嗝,摆手表示不应该:“不可能,林小姐那西北干旱地带的脸,脑门儿上怎么也长不出野生海带。”   说完,她见年晓泉又准备伸手来敲自己,立马屈打成招:“错了错了,师傅,我错了。”脸上表情虽看上去很是诚恳,但语气里还是带着些许不服气:“可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我。真的,师傅,昨天的场面,太热闹了。闵主任领着那开发商的白总过来聊拆迁,前呼后拥的,跟拍电影似的,而且,那开发商老总长得也太好看了些,跟个神仙似的,不光是我,巷子里的女人都跑过去看了,中途李叔的闺女还跟人秘书打起来,从巷头打到巷尾,最后,还得亏林小姐的狗辛辛苦苦撒了三泡尿才给劝下来。”   年晓泉被她说得忍俊不禁,侧头看过去,手指往她脑门上一推:“人家打架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做手艺活儿的,客人坐下来,再大的热闹,你也得踏踏实实干完再去凑。”   小徒弟一嘟嘴巴,开始委屈上了:“可昨天明明是林小姐自己先跑出去的呐,我追着她取头上的卷发棒她还不乐意,嫌我挡着她的视线,硬说自己一瞧见那开发商老总的脸,就像找到了人生的初恋。”   天可怜见。   林小姐单身七十多年,当年下乡插队期间,乃是一号冰清玉洁分子,如果她不幸有个丈夫,孙子都没有初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风大概就这样,插叙方式,如果喜欢的话,就蹲一蹲吧。   文中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角色或多或少有点儿缺陷,毕竟人无完人,如果您要实在心里过不去,我也可以偷偷让角色改个小名,就叫人民币吧。   顺便排一下雷嘿:   白宴男主,不换。   女主跟男主双初恋,但女主一婚丈夫不是男主,这一点介意的请慎入。   女主在事业上比较有心机,会利用人,这一点介意的也请慎入。   相声小品文,情节略有夸张,人物略有粗糙,小人物挺多,没啥理想,就是一地鸡毛蒜皮。   以上,诚挚感谢,厚颜笔猩。 第2章   老天爷对此显然也有些听不下去,六月会儿的天,刚才头顶还阳光一片,此时却忽的响起一声惊雷,空中眼看着就乌云密布起来。   年晓泉被自己这小徒弟逗得差点笑出声来,一时也不准备再跟她计较了,捂嘴咳嗽两下,装作不爱搭理,迈着步子往店里去了。   小徒弟见年晓泉重拿轻放,扬起眉毛,终于又重新嬉皮笑脸起来,她走到程茜身边,若有其事地叹了一口气道:“哎,程茜姐,可惜昨天你没来呐,那开发商的老总,好看得实在让人叫绝,一瞧就是你喜欢的类型。”   程茜不以为然,她觉得身上热,就推了推靠过来的赵嫣,回问:“多好看?跟个明星一样?”   小徒弟“啧啧”两声,正经八百地答道:“都不能庸俗地对比明星,那是神仙,从画里走出来的那种,第一眼看过去就只有四个字——超凡脱俗,要不是他张嘴闭嘴几个亿,我都不敢相信这种人也要吃喝拉撒睡。”   程茜见她说的玄乎,一时也来了兴致,故意歪着头打趣起来:“我看你这不是遇着神仙,你这是遇着了让人中邪的大骗子。那老总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好看,这大热天的还亲自跑外头视察啊?巷子里说拆迁都多少年了,次次雷声大雨点小,哪回当得了真。”   小徒弟一脸严肃的保证,“不不不。这次肯定不一样,这次是闵主任亲自陪着来的,出生证,公司执业证,独生子女证,三证齐全,特别靠谱,而且,人家身后还跟着个专业团队,这里看看,那里算算,男的帅,女的靓,高跟鞋起码八厘米,裙子下面的腿能有这么长。”   说完,她又嘴唇上下砸吧两下,一本正经地加了句,“就只比我师傅差一点儿,对,气质长相都差一点。”   小徒弟平时有些臭美,不爱夸人,唯独面对年晓泉的时候,她能自动换上一副不容置疑的师徒滤镜,仿佛自己的师傅真的美若天仙,往大街上一站,男人见着了全都要走不动道。   但事实上,年晓泉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大美人,她的五官稍显寡淡,并不是张扬明艳那一个类型,身材也比较纤瘦单薄,小胸小脸细高个,刚进城时,穿一蓝色校服外套,往阳光下一站,简直雌雄难辨。   唯独那一双尤物似的长腿生得漂亮极了,不光皮肤白皙细腻,弧度也十分柔美勾人,连着中间一截楚楚细腰,隐约勾勒出几段匀称起伏的线条,雾里看花时,脚尖微微往里一收,可谓媚到了骨子里。   程茜见小徒弟又开始对着年晓泉犯痴,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话起来:“行了,口水收一收,那人要真那么有钱,潭城能开发的地方那么多,他能看上金锣巷?”   小徒弟回过头来,抬手一抹嘴角,端出街道闵主任的架势,像模像样地解释道:“那怎么能一样,咱这里好歹算是半个文物区。闵主任说了,人家白总跟普通群众思想觉悟不一样,人在国外待久了,追求的就是一个高级情操,现在回国,就想搞几个风俗文化景点街区,市里高楼大厦那么多,全都是一个地基四个角,往那一杵,跟亲兄弟似的,能跟我们这文物区比?”   她这话说得,倒也不算完全胡诌。   金锣巷虽然窄小,破落,不太洋气,住的人大多是老一辈,居民素质参差不齐,但往前翻个几百年,这里是官府用来显摆皇帝巡游赏物的地方,巷口立了个政府修复过的大金锣,上头刻着满满一面文物的名字,金锣巷这个名字也由此得来。   只是过去给皇帝老儿歌功颂德的东西,现在叫做文物;潭城市政改造这些年,周边的地方陆陆续续都大变了模样,只有这一块,依旧还维持着过去的样子。   早些年也有投资商来过这里,只可惜跟这一街坊不好说话的小市民打了几回交道,再加上潭城文物局严防死守的态度,各种考虑之下,就纷纷打了退堂鼓。   程茜听小徒弟说得冠冕堂皇,好一会儿没有做声,半天之后,等小徒弟又抓着她喊了一声,程茜才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有些突兀地问了句:“你刚才说那老总姓什么来着?”   小徒弟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回答:“姓白啊,黑白的白,说是什么白玉集团的太子爷,来头大着呢。”   年晓泉进屋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从包里拿出两颗感冒药喝下,被空调吹得有些昏昏欲睡,就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加湿器,刚坐回沙发,门口跟程茜聊着天的小徒弟就叫嚷了起来:“师傅,闵主任来了,闵主任带着那神仙…额,带着白总来了。”   年晓泉前几天曾接到过闵主任的电话,知道他近些日子会带开发商来街道,找户主聊一聊之后金锣巷改建和拆迁的事。   年晓泉那时点头答应,没当回事,毕竟,闵主任今年五十九了,眼看着就要奔向退休的幸福日子,平日里见人就要阿弥陀佛,抓只鸡都会先烧一烧香拜一拜佛,工作效率之低,只有隔壁赶鸭子上架的男妇女主任能与之匹敌。   没想如今,一向懒散的闵主任不光不烧香拜佛了,甚至大中午的就敢带着人上街溜达。   年晓泉这时咳嗽还没完全好,一时起身起得急了些,拉扯着气管里的痒意卷土重来,连着咳了好几声,担心影响到客人,就索性拿个口罩戴上,对着门口乌压压的一行人,刚刚张嘴喊了声“闵主任”,目光瞥见那头站在队伍最前面的白宴,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有些端不住了,嗓子里那点不舒服越来越明显,一瞬间没忍住,伸手使劲捂住口罩,闷声咳嗽起来,眼睛上的睫毛跟着动作略微抖了一抖,藏在袖子口的手指也往里收缩着,目光低垂,一副不便与人交谈的样子。   白宴自从四年前被亲爹白玄宁流放出国,之后再没跟人有过联系,音讯全无,就像是从这世上消失了一般。   他走时跟不少人闹得不愉快,如今骤然回来,自然也没谁得到消息。整个人往门口一站,脸还是那一张脸,只是气质变了不少,过去阴柔的长相也瞧着凌厉了起来,个子往上挑去,年晓泉刚才不过匆匆扫了一眼,就觉得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闵主任平日里怕热,如今带着这一行人走了一圈,早已是汗流浃背,站在不爱流汗的白宴身边,偌大的肚子上下鼓动,越发显得狼狈。   他丝毫没有发现年晓泉此时异样的情绪,笑着开口介绍,还与有荣焉:“小年啊,正巧你在,来,拿钥匙把你后院的门开开,让大家进去看看那棵老银桂,对了,这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过的白总。”   闵主任嘴里的银桂是“老杨理发店”后院种的一棵银桂树,属于保护品种,有些年头了,跟一墙之隔的外巷连在一起,一眼看过去,郁郁葱葱一片,算是巷里一景。   前两年,林业局的人特地跑过来给这棵银桂砌了个半高的水泥台,外面围上一圈木栅栏,树干上十分正规地挂了个牌,上书树的年龄、种类以及简历,并嘱咐户主年晓泉好生照顾,不允许自己私下里修剪。   年晓泉迷迷糊糊答应,也不知什么是好生照顾。   没想林小姐的狗对此却是造诣深厚,自从林业局的人走后,它闻着那围栏上的油漆味道,隔三差五就会偷溜进来撒尿刨土,被闵主任抓住严厉教育了几次,屡教不改,后来竟然还越发蹬鼻子上脸,拖家带口的来。   闵主任对这一家缺德乱纪分子痛心疾首,怕上头领导责问,索性让年晓泉在后院走道上加了个门,一把锁关了个干干净净。   年晓泉听见闵主任此时中气十足的喊话,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口罩,仿佛这东西无所不能,自我欺骗起来,也能让人变得格外心安理得。   她笑着对闵主任答了一句好,没有上前跟白宴说话的意思,转过身,手指微微拉开口罩的下摆,让里面萦绕的热气散出去一些,一边侧脸嘱咐小徒弟给进店的客人倒杯凉茶,一边走到里间,去拿包里的钥匙。   闵主任一听有凉茶,连忙高兴地拉着秦秘书坐下来,原想让白宴也一起喝上一口,没想这位太子爷一如以往的难伺候,脸上没有半点兴致,话也不说,只独身一人走了一圈,然后就落落穆穆迈步往后院去了。   年晓泉打开后院锁着的门,听见耳边传来脚步声,也没回头看,只是有些克制地咳嗽了两下,把门推开,侧过身子,随意指了指里面的银桂树。   白宴一路沉默着,也不知有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来。   他走路的样子还和过去一样,目不斜视,脖子略微往上扬着,像是全天下的祖宗,只有路过年晓泉时,脚步微不可闻地停顿了一瞬,身下的影子于是擦着两人脚尖暧昧地绕了一个圈,带动周遭躁动的热气,勾起一阵拂面的风。   年晓泉低头看向地面,脸上有些明显的不高兴。   她重重地扯了扯自己的口罩,闻到白宴衣服上那股子柠檬香气的味道,心中郁气更甚。   味道是十分寻常的味道,市井、廉价、也俗气,就像曾经那些苦中作乐的日子里,年晓泉无比熟悉的人工香精的味道。   只是现在明明早已不是过去。   年晓泉如今身上喷的,是精致优雅的高级香水;身上穿的、脚下踩的,也无不是脱离平庸审美的定制品。   但偏偏白宴最热衷于看轻这些,他生来是无需附庸的上位者,他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嘲笑一个人刻意的高雅。   他的出现,让年晓泉身上那些本该惹人艳羡的奢靡,一瞬间就带上了烟火的酸与苦,也染上了分不清岁月的痴与甜。   年晓泉挥手散开身边躁动的热风,眼神呆呆地看向不远处树下的人。   白宴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此时也侧着身子回望了过来,他的身体被笼罩在银桂树稀疏的光影里,纯白的衬衣,斑驳的眼,望过去,眉目像是蒙着光、绕着雾,冰融化成骨头,玉雕作了脸,精心铸成一具血肉,将它们一点一点包裹进略微病态苍白的风情里。   年晓泉与他视线交错的一刻,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半步,后背撞到墙上的爬山虎,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那头原本面无表情的白宴,此时终于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这样的他又有了一些过去畜生似的模样。他将自己的脑袋微微往下歪了一歪,拇指与中指交错、相互缓慢地摩挲着,动作亲昵,仿佛是在抚摸一件自己心爱的宝贝,又仿佛是在细细咀嚼些什么,嘴唇上下开合,对着年晓泉无声地说了一句——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频率是入v之后日更,入v之前随榜更,良心爆发的话可能多更,不过就目前情况而言,良心水平还是比较一般的。   感谢在2021-04-09 02:59:25~2021-04-11 04:4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比微积分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腿哥的狗腿子 50瓶;我把外挂修好了、复吟 10瓶;一只粉pand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程茜远远望向这边,没有发现年晓泉和白宴眉眼之间的各种情绪。她看见年晓泉靠在墙上的模样,眉头往里一皱,从后门小跑出来,抬头朝那边已经恢复冷漠神色的白宴瞪了一眼,然后护住年晓泉的胳膊,小声问到:“他刚才没把你怎么样吧?”   年晓泉扶着程茜重新站直,目光扫见她手上一把巨大的扫帚,嘴角的肌肉一时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把自己脸上的口罩拉开一点,一边挥手,一边好笑地安抚道:“没有,我刚才就是一时没站稳,不小心退了半步,这大庭广众的,他能把我怎么样呐。”   程茜听她说得轻松,心里依然还是不大安稳。   毕竟在程茜这里,白宴就不能称作是一个正常人——这厮从小仗着家世到处为非作歹,性子喜怒无常,偏偏无人管教,跟只放养的畜生似的,干什么都不带人性。   当年,年晓泉大学毕业时不过跟他提了一句分手,这家伙眼看着就发病了,不仅不让年晓泉跟程茜联系,还连夜带人砸了容绪的公司,半路把年晓泉截下来,锁在郊外的别墅里头,一关就是四五天。后来还是他的发小从北城过来看他,言语之间发现了些许端倪,偷偷跟踪了两天,这才把人给救出来。   这件事在当时潭城公子圈里闹得挺大,白宴一时“风头无两”,但你要因为这事就说他有多爱年晓泉,身边人其实也都觉得未必。   毕竟,白宴打小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这种事对他来说实属正常;而平时看他对待年晓泉的模样,也不像是有多离不开的样子,加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心里还住着个远在美国疗养的“恩人”柳梦莹,所以要认真计较起来,这两人谁才是真爱,那还不一定呢。   大家把这事儿当个乐子,酒桌上笑一笑,时间一长,也就过去了。   白宴对此毫不在意,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把年晓泉关起来有什么错,所以即便后来程茜拿着刀子威胁,他爹白玄宁也亲自拎了三指宽的皮带把他抽得皮开肉绽,他照样我行我素,在年晓泉的婚礼上大闹一通,好好的一桩喜事,差点被他弄成了葬礼。   所以,对于程茜来说,白宴这样一个男人,既不受普世规则所约束,也不能以常人的逻辑对其进行思考。   白宴身边一直跟着的女秘书此时从店里走了出来。   她踱着步子,在程茜跟前站定,脸上带着得体优雅的笑容,目光隐约打量了年晓泉一眼,及时收回,身体略微向前倾斜,视线转向程茜,用稍显生硬的中文,笑着说了一句:“程小姐,能不能给我们白总一些时间,让他和老朋友年小姐单独聊一聊?”   程茜听见女秘书这话,脸上不高兴了,“老朋友?谁跟他姓白的是老朋友?有事大大方方的说,没事就赶紧滚蛋。法制社会,共/产主义,带你们一群牛鬼蛇神跟谁演偶像剧呢。”   女秘书没想到程茜这样的已婚不幸福妇女战斗力如此惊人,一嗓门下来,炮仗似的,不仅没有一丝停顿,连伪装的体面没打算给人留,脸上的笑容于是有些端不住,一时站在原地,眼神使劲眨巴两下,露出些许茫然无措的可怜神情来。   年晓泉心有不忍,拍了拍程茜的肩膀,便轻声说到:“行了,她也是替自己老板办事,你跟她发什么火。就算她不来,我也想找白宴把话说清楚。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到底回国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像以前一样、不明不白地僵持着。”   胡秘书听见年晓泉的话,心中除了感激,隐约还生出了一些疑惑。   她跟在白宴身边两三年了,对于自己这位上司的私生活,了解其实不多,平时他们在日常生活里,也从没见这位白总对身边哪个女人生出过什么格外的兴趣。   早些时候,得知眼前这位气质美人与自家老总认识,他们都以为两人只是少年时期的故友,没有联系到儿女私情的层面上去。   毕竟,白总这人清心寡欲这么些年,要动凡心早就动了,怎么着也不至于二十八岁了才回中国,来一二线城市的老理发店里寻找真爱。   但现在年晓泉这样一句话说出来,胡秘书站在原地,立马又有些不确定了。   程茜倒是没再去管一旁瞎琢磨的胡秘书,她见年晓泉这么说,知道自己的确一时有些激动过了头,于是沉默一晌,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使劲一扔,摔出一阵不小的声响,又望着那边的白宴故意咳了一声,抓住年晓泉的手,扬声说了句:“那你们别聊太久啊,有事就喊我,我就在店里守着。”   年晓泉伸手跟她回握了握,点头答了声好,弯腰把地上的扫帚捡起来,理了理衣服的下摆,迈开步子,一边往树底下走,一边将脸上的口罩脱下来,放进右边的口袋里,摸到里面半包还没有抽完的女士香烟,拿出来看了两眼,在白宴身边站定的时候,抿着嘴唇,轻轻递了过去。   年晓泉平时没什么烟瘾,只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偶尔会来上一根。他们这个行业有些特殊性,应酬起来,时常需要就着一根烟的交情寒暄几句,所以现在,她举着手里的烟,把白宴当成自己的客户,再望过去的时候,心情就变得从容淡定了许多。   白宴这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靠在银桂树外的水泥台上坐着,两条长腿随意斜搭在地上,踩着脚下落了一地的叶子动也不动,直到年晓泉把香烟递过来,他才沉默的从里面抽了一根出来,放在指尖转了一转,然后一声不吭地放进嘴里,又不动了。   年晓泉见状也没准备开口,低头将手里的烟点燃,然后微微扬起脖子,身体往后靠了靠。   “借个火。”   年晓泉被白宴突然发出的声音一惊,侧过身来,为避开他有些放肆的眼神,故意把头垂得低了些,“嗯”的一声,举起打火机,拇指轻轻往下按着,将那小小的火苗平稳地放在了他的面前。   白宴个子高,将头靠向打火机的时候,身体也无法避免地跟着往年晓泉这边倾斜了一点。   他原本身上的那股子柠檬香气此时已经被香烟的葡萄酒味所遮盖,整张脸被包裹在树枝漏下的光晕里,细长黝黑的睫毛往下垂着,拉扯出鬓角一道寸长的疤,截面有些粗糙,仿佛一块儿原本应该冷清无暇的白玉,突然沾上了点儿野性的活色生香。   年晓泉被眼前白宴的脸所迷惑,眯着眼睛晃了一会儿神,直到他皱着眉头,将嘴里的烟一股脑全吐出来,猛烈地咳嗽了两声,年晓泉才重新回过神,意识到他原来并不会抽烟,心中一时觉得滑稽,嘴唇上下抿了抿,没忍住,就那么很不识趣的笑了出来。   白宴于是重新坐直了身体,把手里的烟甩在地上,突然伸出手来,捏住了年晓泉的一边脸蛋,身体往前倾,视线焦灼在她略微张开的嘴唇上,开口问道:“怎么,觉得戴个口罩,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他说话时,视线像是生出了具体的形状,柔软而绵密地游离在两人皮肤上,跟窸窣的阳光交错在一起,眼睛深处,隐约浮现出一股年晓泉曾经无比熟悉的情/欲,就像他过去每一次恼羞成怒时,把她压在床上不知餍足的样子。   年晓泉连忙收回脸上的笑容,装作不经意地侧过头,从兜里掏出一根平时给女儿容媛准备的棒棒糖,细心撕开,哄孩子似的塞进白宴嘴里,轻声安抚道:“这是薄荷味的,很多大人都喜欢。”   白宴这次依然没有拒绝,甚至舌头还将那圆润的糖果往里卷了一卷,松开手,视线从年晓泉的一双腿上滑过,不动声色地撇开,望向不远处一片妖娆的爬山虎,细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水泥台上,跟年晓泉的身体只隔了半根指头的距离,舌头蜷缩在口腔肉壁之中,绕着里面湿润的糖面,不动声色地裹紧,然后缓慢地绕了几个圈。   年晓泉觉得两人此时气氛不错,开口说话,竟也有了一些久别重逢的温情味道,嘴角微微扬起,很是自然地开了口道:“是刚回来的吗,我前两天才跟白叔叔通过电话,他好像没和我提起你要回国的事。”   白宴挑了挑眉毛,身体微微往后一靠,语气漠不关心似的,“我没跟他说,我现在住的是龙锦苑。”   年晓泉一听龙锦苑的名字,手指下意识往里缩了一缩,嘴角微微拉扯着,试图让那声音里听起来带三分缓和:“那还是跟白叔叔说一声好,有些事他能提前安排。”   白宴于是也跟着她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有些戏谑的意思,“你觉得我这次回来,白家还会是白玄宁做主?”   说完,他看见年晓泉下颚的线条一瞬间绷紧,不禁有些高兴起来,像是作恶的坏孩子,终于看见了他最渴望的大人的惊惧,突出的喉结也跟着愉悦的上下一动,靠过来,惬意地开口道:“说来也是我这个儿子的不好,老头子这些年一直想出家,现在我回来了,怎么着也得让他心想事成一回。”   说完,他又动作缱绻地伸手,将年晓泉耳边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撩上去,半边嘴角也跟着勾了起来:“只是可惜了你妈,本来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眼看着又得跟他到山里去。好在老头子平时一向把她当心肝肉,想来也不会让她吃什么苦头。”   年晓泉听完他的话,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控制不住了。   白宴跟白玄宁父子关系不好,这事大多数人都知道。   白家三代单传,子嗣不丰,尤其到了白宴他爹白玄宁这一代,出生就遇上了特殊时代,白玄宁天生体质又差,从小被送去道观里生活,即便后来被接回白家,依然冷淡疏离,不近红尘,家里公司的事一概不管,只一心想着出家做个道士。   白家长辈为白玄宁简直操碎了心,给他安排了两任妻子,都是能人。   一任给他生了儿子白宴,只可惜太过于痴迷自己的丈夫,受不了他的冷漠,上吊提前离开了人世;一任给他管理了半辈子公司,最后贪污受贿被关进局子,最后哭着喊着要见白玄宁最后一面,白玄宁没去,只留下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就这样凉薄至极的一个人,跟儿子的感情有多冷淡可想而知。   但偏偏也是这样一个人,遇上了年晓泉那个注定不长命、生来有些痴傻的妈。   白玄宁为她一眼荡了魂,有了痴心,生了贪欲,整日里想的,不再是出家修道,而是让她多活几年,好让两人一起成仙飞到天上去。   年晓泉过去听说过不少白玄宁的荒唐事,倒是不像大多数人那样对他嗤之以鼻。   毕竟,四年前,如果没有白玄宁的干涉,年晓泉不会有这几年安稳的婚姻时光,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告诉身边的白宴:“妈妈不在乎这些,她跟白叔叔在一起,是因为他对她好。”   白宴不以为意,他对于旁人的感情向来没有兴趣,所以侧了侧脑袋,视线盯着年晓泉微微泛红的耳垂,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到:“是么,那你什么时候离婚?”   年晓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低声呵斥了一句:“我不会离婚的!”   白宴勾了勾嘴角,没有追问,只是将嘴里的糖故意来回地撵,发出一阵湿濡的声音,听得年晓泉毛骨悚然。   他看着年晓泉渐渐皱起来的眉头,一时兴致索然,将动作放缓,重新开了口道:“也行,既然你想玩儿婚内出轨那一套,我也陪你。”   语气纯然,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可他偏偏已经不再是孩子,他的嗓音甚至是低沉粗粝的,说出的话就像一把刀子扎在肉上,天真无邪地划出一颗又一颗鲜血淋漓的珠子。   年晓泉原本想要跟他好好谈谈的心情全无,她看着眼前这个对世俗道德没有半点儿敬畏的男人,终于意识到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于是,她吸了最后一口手里的烟,从水泥台上站起来,想要离开,没想步子才迈开半步,右手猛地被人往后一扯,整个人一瞬间又重新跌坐了回去。   白宴把人抱在大腿上固定住,左手撑着水泥台的边缘,右手扣住她的腰,一点预兆也没有,就那么忽然发力,低头封住了她的嘴唇,动作由重及轻,慢慢将她嘴里剩余的那点儿烟气一缕一缕地渡到了自己嘴里,然后看着自己传过去的糖水,顺着年晓泉的嘴角一点一点往下淌,最后很是满足地垂下脑袋,将口中的烟暧昧缠绵地吐在了她锁骨的两颗小痣上。   年晓泉没办法推开身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只能泄愤似的掐住他胸口上的一个点,冷笑一声道:“你这是不会抽烟,还不会抽自己嘴里的烟?”   白宴怀里抱着自己日思夜想的老情人,整个心脏都跟着饱满了起来,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嘶”了一声,也不计较她这点粗蛮的行径,只是抬了抬腿,下面往上一颠,让年晓泉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些许异样,贴在她的耳朵边上,说悄悄话似的,亲昵道:“你别说,我们年师傅嘴里的烟,滋味就是不一样。”   年晓泉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汗毛竖立,闭了闭眼睛,不禁有些痛心地说到:“那有没有人告诉你,吸二手烟等同于慢性自杀,轻则缺德短寿,重则阳/痿不举。我这人信佛,平时走在路上,连一只老虎也踩不死,你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该死在我这里。”   白宴被她逗得又想亲她,被年晓泉使劲瞪了一眼,“啧”的一声作罢,只能把手指放在她泛红的唇上来回碾压,一副想亲却又不能亲的样子,最后干脆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里咬了一口,低声回答:“如果你每天让我亲一口,别说是喂我二手烟,就算喂我百草枯,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以接受。人活一世本就没什么乐子,总想着命那么长做什么。”   年晓泉这一下终于不说话了。   她看着眼前白宴的脸,像是意识到一点他与白玄宁之间生命的传承,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父子两个的消极厌世,何其相似。   如果这时的年晓泉是一位女菩萨,或是不羁的驯兽师,甚至是满怀纯情的少女,那么她很有可能愿意度一度这位不大可爱的有缘人。   但她不是,年晓泉只是一个再庸俗不过的普通人。   她爱一切世俗的欲望,她比任何人都懂得享受这世间繁华的乐趣。她像每一个庸俗的女人一样,喜好美色,富于春/心,想要家庭幸福,也憧憬子孙满堂;她渴望活得久一点儿,再久一点儿,至少不要像她那注定红颜薄命的妈一样。   她比谁都看得清自己的平庸,却也比谁都安于接受自己的这一份平庸。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之前的评论,解释一下,容媛不是《我妈》里面的白年年小朋友,容媛是大姐,白年年和双胞胎弟弟是女主之后生的二胎。   感谢在2021-04-11 04:41:25~2021-04-13 08: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啾、长到一米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迷于学习无法自拔 10瓶;暮雨 6瓶;9330326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但,其实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平庸。   比如闵主任,他就时常觉得自己卓尔不凡,如果不是老妻晚上的鼾声影响了艺术的发挥,他坚信自己现在应该已经是人大/麻将代表。   闵主任喝完凉茶,身上的热汗被擦干,见休息的差不多,就结束话题、挺着肚子站了起来,大摇大摆的往后院走,路上听见一阵暧昧的声响,伸着脖子往里看了一眼,冷不丁地瞧见那头白宴把年晓泉抱在怀里“玷污”的画面,两眼一黑,张嘴便大喊起来:“嚯你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呢!?”   闵主任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对于白总的恭维讨好,脸上表情坚贞而伟大,仿佛他手里擦过汗的毛巾是万恶资本主义的遮羞布,脑门上程光瓦亮的秃头闪烁的是正义的光芒,如果手中还有一张报纸,那他势必会写上一整页的“臭流氓”,神情严肃地挂在那不要脸的身上。   白宴的后颈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年晓泉划出了一道血痕,起初无甚感觉,现在被闵主任一喊,重新起身,便隐约生出了些刺痛的感觉。   他“啧”的一声望向闵主任,有些被人打搅的不悦,额前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散开,从鬓角随意落下来几缕,眼神里也带了点散漫不羁。   年晓泉趁机把人推开,离开时,还特地往他腿上来了一脚,耳朵发烫,垂着脑袋整理衣服,没有要跟人说话的意思。   闵主任于是干瘪的老脸耷拉下来,他觉得年晓泉为了街道发展真是受尽了委屈,见她低着脑袋走路,声音更是越发沉痛:“小年你放心,街道一定不会让你白白牺牲的。”   年晓泉觉得闵主任很有可能是误解了什么,但她没有证据,因为闵主任此时的表情太过于生动,有一种自我感动的悲壮在里头,如果你要在这样煽情的时刻告诉他想多了,那这位老领导很可能就此心灰意冷、看破红尘。   所以年晓泉干笑两声,也没有反驳,只是挥一挥手,转身回店里去了。   老杨的儿子杨安今天刚从日本回来,中午才下的飞机。   他如今已不再做托尼,接下妻子家族的事业,成了个生意人,大夏天的,一身笔挺西装,背着行李走进店来,看见眼前乌压压一群人,没一个熟悉的,把包放在地上,便看着从后门进来的年晓泉问:“今天怎么店里这么多人?”   年晓泉见到他有些意外,喊了一声“师兄”,给他倒一杯水,轻声答道:“是闵主任带着开发商过来,想看看后院的那棵树。您怎么不告诉我今天的飞机,要早告诉我,我就让人把楼上房间提前收拾出来了。”   杨安当年移民日本时正逢岳母重病,一家人走得匆忙,金锣巷这个房子的过户手续也没办完。年晓泉对他放心,这些年也一直没提。   只是前几天,两人在日本见了面,年晓泉途中接到街道的电话,说是金锣巷拆迁改造的事已经正式提上日程,杨安怕年晓泉为难,便决定回国一趟,一是把这房子的过户手续办完,二来,也是今年女儿结了婚,喊女婿回来,让他们一起去老杨和郑老太太的坟上告知一声。   杨安对父母心怀愧疚,所以晚上不会住在老房子里,挥了挥手,便告诉她:“不用,安娜两口子也在,我带他们在宾馆写了房。”   说完,他透过窗户,瞧见外面站在平地上的白宴,“咦”的一声,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来:“那人…是邵老板的那个外甥?白…白什么来着。”   年晓泉没想到杨安竟然还记得白宴,脸上神情一时有些不自然,点了点头,索性老实答到:“白宴。”   “对,白宴,真是他?”   杨安有些惊讶,一瞬间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认可地看向年晓泉,“他怎么在这里,你跟他这些年一直有牵扯?”   杨安对于白宴印象不大好,当年他在“月色”做发型师的时候,没少见这群纨绔公子哥瞎胡闹。   一一年,杨安离开中国的时候,年晓泉跟白宴关系还没公开,偶尔有风言风语,也只是说年晓泉长得像柳梦莹,大概被白宴看上了而已。   杨安当初把年晓泉从老爷子手里接过来,自觉有一份长辈的责任在,所以听见那样的话,难免语重心长地嘱咐年晓泉,让她千万不要跟白宴那样的家伙搅和在一起。   毕竟,杨安跟年晓泉虽说是半路认下的师兄妹,但两人年纪差了二十来岁,跟半个父女似的,茶余饭后,杨安就怕哪个城里男人骗了她的感情。   杨安的女儿杨安娜跟年晓泉同岁,还在学校读高二。   杨安起初觉得年晓泉也应该继续读书,就算考不上大学,也最好找个好男人嫁了,经营经营自己的小家庭,不该出来做美发。毕竟,这个行业一向不适合女性,几十年的老偏见了,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加上年晓泉从农村来,高级发型设计是跟时尚搭边的路子,这个圈子看重出身,她这么个背景,路很难走远。   所以,杨安一开始听从妻子的建议,把她安排到了“小阳春”里工作。   “小阳春”是杨安妻子开的日式温泉旅馆,里面女员工不少,工资高,工作强度也轻。   杨安娜对于自己爷爷的“关门弟子”年晓泉好奇极了。   她放假回到家,见了年晓泉一眼,心血来潮,就也闹着要去杨安工作的美发会所“月色”里打零工。   年晓泉跟她关系处得不错,于是时常借着看望杨安娜的理由去“月色”里坐坐。   她没事时就帮她打扫卫生,有时客人留得晚了,她也守在一旁,学学老师剪头的手艺,或是记一记城里人喜欢的发型款式,如果手痒了,就回金锣巷,给那里的街坊邻居做个发型。   杨安娜打工一个星期之后热情骤减,开始靠着跟年晓泉的闲聊打发时间。   她告诉年晓泉,“月色”的老板邵华兰名下产业众多,虽说是个女人,但相好的不少,平日里就爱劝良家妇女下海,据说上个月,她才将店里大腿最白的女人介绍给她外甥白家少爷去做情人。   “她那个外甥跟我还是一个学校的,据说北城人,留级来咱们这里重新高考。一来就是校草,我远远看过一眼,头上五颜六色的,见人不拿正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睡多了,脸惨白惨白的,一看命就不大长。”   杨安娜虽也知道白宴长得漂亮,但架不住这人行事风格实在出格,据说跟比大他七八岁的女人都能看对眼,所以聊起他来,杨安娜就像自家孩子误入歧途似的痛心疾首。   年晓泉手里拿着打扫的抹布,一个劲地笑:“跟你一个学校的,那才多大呀,就包养情人,是那种要跟人睡觉的包养吗?”   杨安娜摇了摇头,显得懵懵懂懂:“这我不知道。我爸不让我跟那种人玩,他说那种人沾上不得了。小泉,你爸管你跟哪个男生玩儿吗?”   年晓泉抿了抿嘴巴,摇摇头:“我爸进城之后就没消息了,我们村里人说,这么多年,他应该是死在外面了。”   杨安娜一时诧异,神情显得有些懊恼,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不起,那你妈妈呢,她管你跟男生玩儿吗?我妈妈就从来不反对我恋爱,她说在日本,我这个年纪的女生早该和男生花前月下了。”   她这话问完,年晓泉耳朵有些红了起来,“我…我妈妈脑子不大好,现在躺在床上,有些认不得人。”   年晓泉这样说,其实有所美化,年玥岂止是不聪明,她属实是真傻,这些年就没明白过,长得虽说挺漂亮,不认识的人乍一看,我见犹怜,娇弱到了心坎儿里,但你要跟她说两句话,立马就能发现她比普通人反应迟钝一些,加上两年前她进城,被车子撞了头,如今躺在床上,已经跟个废人差不多。   年晓泉高中时成绩中上,发挥正常考个普通大学不难,但她还是决定一个人出来打工。   她倒是没多少远大的理想,只想着多挣点儿钱,让乡下的奶奶跟年玥能过得比以前好一些,让年家那一家子男人别再欺负她们,至于自己以后的路,她还没有特别的规划。   杨安娜在省重点高中上学,哪里见过年晓泉这样的可怜人。   她打小就喜欢看苦情电视剧,有时跟着电视里的人物心情起伏,仿佛自己也声临其境,趴在主角的床下面,伸出一个耳朵,听他与苦命的爱人你侬我侬,为她爱美人不爱江山,为她拔剑一怒为红颜。   但现实生活里没有苦命的女主角,男人再厉害也坐拥不了天下,长得漂亮的,如白宴之流品德败坏,而自己的男友一天五块零花钱,笑起来,带不了几分讥诮,憨厚老实,也不像多聪明的人。   所以她听见年晓泉的话,眼睛便开始湿润起来,握着她的手,真诚安慰道:“你放心,你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你虽然呆呆的,但仔细看,其实五官长得挺清秀,皮肤白,腿也长,肯定会有好男人来呵护你。”   年晓泉微微一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了想,笑着回到:“我没指望找个好男人呵护我,我只想好好工作,我其实一直想来月色做发型师,就算是实习也可以,我听说这里的女发型师,一月能挣两万多。”   杨安娜对她的想法表示肯定:“好啊,你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手艺一定不错。”   年晓泉垂下头,却又吸了吸鼻子:“但这里从来不对外招聘,一般发型师根本进不来,师兄也不愿意帮我说话,他说,这里面人情世故太多,不适合我这样的小姑娘。”   年晓泉知道杨安想让自己读大学,但年晓泉不是衣食无忧的普通小姑娘,精神的饱满对于她来说,向来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作为一个农村人,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地里有粮的踏实感。   杨安娜这一下又矛盾了:“我爸说的好像也没错,这行业本来女生就不多,你看,关琴姐这么厉害,给那么多明星做过妆发,上面还不是理直气壮把她积累的客源分给新来的男发型师,一到开会,还让她端茶倒水。就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发型师,听说也跟姓白的关系不明不白,有人说,他们晚上开过房呢。你是我爷奶托付给我爸的,他应该是想让你过的简单一点。”   年晓泉没有被劝服,她觉得自己长相普通,没道理那样好/色的公子哥儿会盯上自己。   所以,她垂着脑袋,手指使劲一掐胳膊,泪珠子滴答就掉落了下来,“但我在你妈妈的温泉旅馆也被人骚扰过,与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如拼一把,来这里好好干,我想让我妈和我奶过好一些。”   杨安娜见她哭,终于受不了了,一拍胸脯,张嘴就保证起来:“诶你别哭啊,行了,不就是想来月色工作嘛,我帮你,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等下回家就去给我爸闹,他一向拿我没办法,我白天哭丧、晚上上/吊,不信他不带你。”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噗嗤”一声终于笑出来了。   杨安娜这姑娘平时虽然做事不大靠谱,但拿捏杨安却十分在行,她从小被父母娇惯了,深谙跟父母撒泼闹事的绝招,有时往家里一站,简直就是父愁者联盟一号种子选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   感谢在2021-04-13 08:26:43~2021-04-15 08: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189195、西瓜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梓寒521 30瓶;苏毓宸 21瓶;唧唧复唧唧 8瓶;甜啾 5瓶;小猴几 2瓶;盒子、素年锦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几天之后,杨安果然没有抵抗住女儿哭天喊地的威胁,为防止自己的更年期提前,终于被迫妥协,把年晓泉安排进了“月色”里工作。   杨安四十来岁,在日本游学时获得过不少美发类的奖项,加上为人圆滑,模样也长得帅气,所以在“月色”里一直混得不错。   他现在已经是店里的首席发型师之一,平时一般只会接稳定的老客户,加上家中有娇妻,不大喜欢加班,所以现在手上只有年晓泉这么一个助理。   助理不能单独接触客人,平时,大多是跟在自己的老师身边做一做打扫,叠一叠毛巾,等到老师点头认可,他们就会被分去洗头,或是准备烫染时打一打下手,等所有流程都熟悉过关,并且有了一定经验,才能成为一名实习发型技师。   这个时候,如果运气好一些,能在店里人手不够的时候,给偶尔路过的散客理一理发,当然这样的待遇,大多时候不会落到年晓泉头上,毕竟,偶尔路过的女顾客一般冲着店里有名的老师来,而要求稍低一些的男顾客却不会让女发型师触碰自己高贵的头。   所以年晓泉在店里大半个月,依然还是个给客人理不了发的实习技师。   “月色”年轻靓丽的女工作人员不少,但里面给人理发的不多。   这里的女工作人员大多从事前台咨询和会员接待的工作,就连端茶倒水,也全都盘靓条顺,穿一改良旗袍,高挑,苗条,腰围极细,有些故意将侧边的口子开到大腿上,店长瞧见了也不会强硬的让改回来,毕竟店里人来人往,有客人心怀不轨实属正常,进了店门,看见这白花花一眼水色,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渴了喝茶,闲了看腿,真善美的世界,才会显得格外有滋有味。   当然,十七岁的年晓泉不是这些风景中的一个。   十七岁的年晓泉长得不美艳,气质不洋气,丹凤眼,小瘦脸,说话略带乡音,个头太高,一米七几往上,胸前一马平川,不具备小鸟依人的大众审美优势,加之她不大跟客人接触,只在后面做一些洗头、准备药剂的活儿,工作服黑白两色,兜里漏风,胸前漏雨,乍一看,跟个入世修行的出家人似的,即便长得清秀了一些,却也只是个清秀一些的小尼姑。   所以,店里的女工作人员大多跟年晓泉玩不到一块去,平时上班了,善良些的打个招呼笑笑,冷漠些的擦身就走,甚至背地里还会偷偷喊上一句“小乡巴佬。”   伍妤秋是“月色”里唯一主动跟年晓泉交好的人。   她是杨安娜口中那个跟白家少爷不明不白的女发型师,今年虽才二十六七,却已经有了高级发型师的头衔,以后再努力一把,应该也能成为关琴那样的首席女发型师。   杨安在伍妤秋刚进“月色”时带过她,印象还算不错,见年晓泉跟她交好,便告诉她:“伍妤秋那个人心思还算单纯,如果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跟她请教请教,但也要注意言行,不能涉及个人隐私,成年人的交情记得讲究一个分寸。”   年晓泉生来不是容易与人热络的性格,因为家庭的原因,平时心思也比较老成,所以此时听见杨安的话,点点头,便十分受教地答应下来。   只是没想她那点心防刚刚竖起,几天之后,就在二楼高级VIP发型间见到了伍妤秋被徒弟小孙冷嘲热讽的画面。   小孙跟年晓泉年纪差不多大,两人是现在店里唯二的女发型师预备役。   小孙长了一张明艳立体的脸,跟店长是亲戚关系,职高时就被邵老板看中,毕业之后直接招来“月色”,放在了伍妤秋手下做学徒。   她比年晓泉早来“月色”半个月,只是年晓泉如今已经成为实习发型师,她却还只是个助理。所以,等伍妤秋送走当天最后一个客人,小孙见周围没人,便开口质问上了:“我都给你干苦力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我提实习啊?”   伍妤秋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一边低声回答:“因为你没有用心学好该学的东西,你连一个助理的工作都不做好,怎么上手去给客人设计发型。”   小孙平时说话温柔得很,可现下站在伍妤秋身边,咬牙切齿的样子,却隐约有了些许暴躁:“你说的好听,年晓泉那乡巴佬都能提升,凭什么我就只能给你当个破助理。”   伍妤秋看她一眼,皱起眉来:“小年在工作上比你用心多了,杨老师和其他几个前辈对她都很看好。”   “很看好?呵,她不就是杨安的小情人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是口味重,那样的乡巴佬也能看上。”   伍妤秋听了她的话,一时激动起来:“你少胡说八道。杨老师跟小年两个人是正经的师兄妹关系。”   小孙“切”了一声,满脸的不屑道:“那杨安还是你师傅呢,你当上高级发型师还不是得靠人家白少爷。”   伍妤秋把手里的工具放下,眼睛略微一抬,声音跟着冷了半个度:“你什么意思。”   小孙见状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开口答道:“我什么意思你明白,要不你就把我交给其他发型师带,要不,你就介绍白家少爷给我认识,不然你这助理,我可不乐意当了。”   伍妤秋之前因为小孙是店长的亲侄女,对她多有忍让,如今听她这么个态度,都被气笑了:“好啊,当初你小叔叔怕你在其他男发型师手下吃苦,特地求了我带你,现在你不想待,那我可真是巴不得。”   说完,她伸出手,直接把小孙胸前的工作牌一把拽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不过你喊我一声老师,我也奉劝你一句,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别以为进了社会还跟学校里一样,凭着一张脸就能无往不利。”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年晓泉一不小心往旁边偏了偏,身边的拖把一时被碰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屋里两个人于是齐齐望过来,小孙脸上一瞬间涨得通红,二话不说,擦着年晓泉的肩膀出门,一眨眼就往楼下跑了。年晓泉脸上虽然有些僵硬,但到底不能一走了之,故作镇定,还是对里面的伍妤秋道了一声歉:“对不起啊伍老师,我…刚才听她提起我,就没忍住听了一耳朵。”   伍妤秋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让她进来,看着她笑:“你别担心,这些话她敢说出来,就别怪人家会听见。你只要记得,不要学她那样的心思,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件事分清主次,以后才不至于吃大亏。”   年晓泉点点头,难得真心实意地道起谢来,“谢谢伍老师,做你的学生可真幸福。”   伍妤秋于是又揉揉她的脑袋,年晓泉的发质好,摸在手里软软的,她一早就想这么干了,“那你好好加油,以后有了资历也能带自己的学生,到那时候,你也能说这些话给他听。”   年晓泉听她这么说,还真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我以后的学生,说不定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卖小黄/片呢。”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周六,杨安娜一早从家里出门,带了一袋子护肤品到“月色”来找年晓泉。   年晓泉从小喝着村里的泉水长大,平时擦点郁美净十几块钱的护肤霜,皮肤从没出过问题。没想进城之后,也不知是吃的东西不讲究,还是年纪到了,额头上开始时不时冒起痘来,倒是不严重,却把杨安娜心疼得不行,为了自己心目中“现实派苦情女主角”的形象,她查了不少的资料,一放假就去商场买了大几百的护肤品给年晓泉带过来。   年晓泉对她的心意很是感谢,见她拉着自己对那些瓶瓶罐罐讲解,坐在旁边也很耐心地听。   直到有人过来,说是杨安让她去仓库里拿一套带膜的假发束来,她才重新起身,从仓库后门去了外面的材料间。   白宴停了车从后门进来,也许是走的时候急了些,高高瘦瘦一个人,一时没注意,冷不丁的就被迎面走出来的女人给撞了满怀。   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大好,学校的老师喊家长,给白玄宁打电话,那头听了一点反应没有,邵家两个舅舅倒是能有反应,但都在开会。   后来,还是邵老板去学校把人给救了出来。   邵华兰平时对白宴一向不错,两人虽说是姨甥的关系,但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邵华兰是邵家养女。   邵家当年跟白家有婚约,只是家里亲生的女儿生来有些痴傻,拿不出手,就从孤儿院把她认领了回来,没想白家那头不同意,邵家实在不愿放弃白家那么个财大气粗的主,于是就又从几千里外的老家,过继来了白宴的母亲邵以萍,写进族谱,成为潭城邵家的小女儿,之后嫁去北城,成为白玄宁第一任妻子。   邵以萍当年在潭城生活的时候,跟邵华兰同住过几年,两人都不是邵家亲生的女儿,所以关系还不错。现在的邵华兰对于白宴这个侄儿,一向也比较疼爱一些。   白宴在北城成绩不好,家里无人管教,邵家看不下去,便将他接来潭城,安排进省重点高中复读,家里两个舅舅对他严厉非常,邵家那个出身书香门第的老太太,也是整天压着他学这学那的,唯独邵华兰对他有应必求,甚至还时常帮他收拾屁股后头的烂摊子。   邵华兰自己的儿子李皓泽也是一吃喝玩乐的主,跟白宴同岁,白宴来潭城之后,两人一拍即合,简直沆瀣一气。   李皓泽此时跟在白宴身后进了门,看见刚从他身上离开的年晓泉,还以为这又是一算计着时机往白宴身边凑的女人,笑了一声,便开口道:“哟,在这儿守了挺久的吧,小…”他对着年晓泉的个头和脸,实在说不出“小妞”这三个字,于是顿了顿,便干脆改成了一个“…小姐姐。”   年晓泉哪里知道有人会从外面消防通道进来,走的还这么急,于是把地上的东西收起来,目光随意看了眼前两个男人一眼,一句话不说。   杨安娜见年晓泉半天没回来,此时见她被白宴绊住,连忙“诶唷”一声,故作成熟地喊了起来:“小年怎么还不过去啊,杨老师等着你的发束呢。”   白宴原本挺生气的。他平时一向不喜欢被人亲近,就算是情人,也没谁有这个胆子,敢明目张胆的往自己身上扑,特别这家伙衣服上还有一股子廉价柠檬洗衣粉的味道,放在白宴这种瞎讲究的人身上,那简直是不得了了,就跟自己也进猪圈滚了一圈似的,“啧”的一声,刚准备开口教育人,忽的瞧见年晓泉那张脸,被她冷冷淡淡的视线扫了一圈,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眯一眯眼睛,突然侧了身子靠在墙壁边上,扬着下巴装模作样起来:“你是这儿的发型师啊?”   杨安娜见白宴开口问话,立马把年晓泉往自己身后一藏,告诉他:“她还在实习呢,不算。”   白宴觉得眼前这女人实在烦人,皱着眉头侧过脸来,“我跟她说话,你插什么嘴。”   杨安娜突然被白宴这么直愣愣地看过来,心里忍不住大骂一声,一边觉得这狗东西近看长得的确过分,一边又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也的确挺不像个人。   白宴身边的李皓泽倒是觉得有意思极了,一直沉默着看戏,直到杨安娜跟个护崽子的老母鸡似的拉着年晓泉离开,他才又把头偏过去,看着身边的白宴闷笑了一声。   白宴靠在墙上,脸上还是那一副天下人祖宗的表情,只是眼神盯着两人的背影,校服领子半开,九月的天了,里面还是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衬衣,稍微一动作,就露出下头白色的皮肤。   李皓泽作为一个男人,拒绝接收这样的美色/诱惑,摇摇头点评到:“你就不能多穿件衣服,或者把衬衣领子给扣好,非得在我这未成年少男面前卖骚?”   白宴看他一眼,觉得这人可能不太聪明,回答:“你要是羡慕,我现在也能把你扒干净。”   李皓泽见过白宴打起架来不要命的样子,知道这样的事他真做的出来,于是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连忙岔开话题道:“咳,你说刚才那个女的,是不是长得有点儿像柳梦莹啊,特别是侧面,真的像。”   他这话说出口,白宴立马不高兴了,站直身体,擦着他的肩膀就往里走,好一会儿,才突然转过来,留下一句,“眼睛不想要了,可以送人。”   李皓泽见他这么说,越发觉得这人就是在欲盖弥彰,笑呵呵地打了个响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明镜似的。   他几年前见过柳梦莹一面,后来也陆陆续续看过照片,知道这姑娘这些年一直都在美国疗养,病恹恹的,养得格外精细,她跟白宴的关系有些复杂,白宴就算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也跟一般女人不大一样,所以,自己在白宴面前,突然把她跟刚才那么个村姑放在一块比较,听着的确也有些过分。   于是当天坐下来,李皓泽知错就改,再也不提刚才的女人年晓泉。   白宴也装的挺好,好像真就没见过这样一个人似的,目不斜视,表情尤其正经,平日里那些热情迎上来的女工作人员也都被唬住了,靠在一边不敢再上去搭话。   李皓泽坐在旁边憋笑憋得厉害,只是走的时候到底没忍住,问了一嘴,然后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没想,就他这么随意的一句问,第二天,年晓泉就被店里的叶总监直接转正了。   杨安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他还挺为年晓泉高兴的,带着她拿了自己的工作服,又包了个红包塞枕头底下。   转正的发型师日子比实习技师要舒坦许多,不仅一月工资高出大两千,还能有合身的工作服,以及单独的英文名字。   潭城虽是二线省会城市,但对于洋玩意的追求,丝毫不比沿海城市要少。   比如“月色”这个会所,以前就是老城区的一个三层老平楼,一楼开了个店,叫“岳碧莲剪头”,邵老板那时看中买了下来,觉得不够洋气,于是大手一挥,不要碧莲了,直接改成月色,格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年晓泉没有英文名字,她上高中时跟人介绍自己都称呼Chicken,这个称呼通俗易懂,同时也寄托了农村人民对于食物的真挚热爱,老师同学听了都说好。   但进城之后,这名字明显不能用了。   毕竟,大爷虽然依然是不管事的大爷,但鸡却已经不一定是家养的鸡。   所以,年晓泉对于自己的英文名字开始有了新要求,听上去不能有歧义,必须朗朗上口,也不能像时常出现在高级浴场里的那样泛滥,Tiffiny这种就很不错,但这名字据说工龄超过十年的高级发型师才可以使用,像她这样新人,不能僭越。   于是年晓泉深刻思考,中规中矩地挑了个短小精湛的,Guano,读起来顺口,回到宿舍一查,寓意也相当不错,翻译过来,叫鸟粪。   鸟粪是个好东西,在茗桥村,一个人如果走路上被鸟粪砸中,家里一定会有好事发生,就算儿子出门两三年,家里儿媳的肚子也能一夜之间突然传来喜讯。   所以第二个星期,年晓泉在收到三位顾客的好评之后,竟然真的成为了“月色”可以正式排班的发型师之一。虽然排的大多是别的发型师不愿意接的时间,但对于她来说,这也已经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白宴对于自己再次站在“月色”后门口这件事,也感到十分神奇。   他过去虽然时常来这儿,但没有这么勤,一星期一次,跟上班打卡似的。   他今天也没有穿皱巴巴的校服,而是薄羊毛背心外搭了一件夹克,头上灰色的发丝里面带点儿紫,站在朦胧的灯光下一看,没有十年中毒经验出不来这样的效果。   年晓泉对这位白家少爷印象挺深,毕竟,现实生活里,包养女人的高中生实在不多,而且,一个男人长成这样,也着实不容易。   她于是从休息室里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知该不该过去打个招呼,踟蹰之间,伍妤秋的那个徒弟小孙倒是迎上去了。   小孙前几天已经被重新分配到另外一位男发型师手下,昨天终于从助理提成了实习发型技师。   今天晚上是中秋团圆夜,大多数发型师都放了假,店里客人不多,也没有预约,值班的人就都围在一起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点店里准备的小零食。   白宴对于小孙是一点印象没有的,就算她之前跟在伍妤秋的身后,时不时在白宴面前晃悠,但按照李皓泽的话来说,这姑娘长得漂亮是漂亮,但辨识度太低,风情比不上夜总会里的女人,纯情又比不上学校里的姑娘,就剩一点儿年轻的水色支棱着,只可惜眼里的精光一闪,也将那点水色给破坏了。   所以,白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见年晓泉坐在休息间里没有出来,脸上便有些不高兴,他平时被这里的工作人员捧坏了,因为自己是老板的外甥,又是邵家的人,在潭城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物,所以见到想见的人没出来,就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脸色一垮,对着前台的接待冷声问到:“这人谁。”   小孙脸上有些许尴尬,笑着回答:“白少,我是小孙啊,之前我跟在伍姐身边,您还说我配色不错的。今天伍姐不在,要是您想洗头或者做护理,我也可以啊。”   白宴于是终于把眼神收回来,往小孙胸口的工作牌上扫了一眼,眉头一皱,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你们店里现在沦落到放实习的发型师出来见客人了?”   说完,又退开半步,加了一句,“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身上味儿太冲了。”   白宴平时不喷香水,但邵家的阿姨洗完衣服后,都会给衣服做一做熏香,家里用的沐浴露也都是高档品牌,香气薄却持久,隐隐约约,高雅得很,像眼前这种有如顶着块人工香精到处走的,他鼻子真有些受不了。   小孙一听这话,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起来,望着白宴,欲言又止,热泪盈盈。   但白宴天生就没有怜香惜玉的优良品质,他是那种吃饭时跟人分手,能看着人家眼泪下两碗饭的畜生,所以此刻,他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眼睛环视一圈,脖子往上一抬,便装作随意地指了指休息室里正看着这边的年晓泉,开口道:“那就她吧。听说是杨安带出来的,手艺应该还过得去。”   前台见状连忙点头答是,把年晓泉喊过来,拿了手里的预定牌,转身放到她的手里,好心提醒到:“小年,你小心一点儿,这个客人是咱们老板外甥,脾气不大好,实在不行,你就打杨老师的电话,让他来帮帮你。”   年晓泉在乡下就不是个怕事的,因为家里没有男人,奶奶母亲老的老,病的病,她从小下地、养鸡、杀猪、宰鹅,都不在话下,如今见到白宴这样的,一眼就看出他比那二百斤的母猪要好对付多了,于是点一点头,很是诚恳地答了一声好,抬头对着眼前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老老实实地转身,领着他往旁边的座位上走。   白宴原本还想着跟她来一个不期而遇的眼神交流,没想到这姑娘不解风情得很,动作半分出格没有,连走路的动作都规范的像是在做少年儿童体操。   白宴一时无趣,便只能自找乐子,眼神开始作乱,从背后看向年晓泉黑亮的头发,再到纤瘦的肩膀,到细细的腰肢,最后,到那一双缓慢往前走着的腿,九月份的天,年晓泉怕热,还是只穿了一条垂感九分阔脚裤,走路的时候,动作稍大一些,隐约就会露出里面骨感的脚踝,上面圈着一个红绸环,脚跟每每往上一提,那东西就也跟着一抖,环着下面乳白色的皮肤,略微显得有一些煽情。   白宴过去可从没这样打量过一个女人的脚踝,他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大对劲,等年晓泉忽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脸上立马有了一丝被人抓包的尴尬,使劲清了两下嗓子,往座位里一靠,故意找了个话头,干巴巴地问到:“叫什么啊?”   语气吊儿郎当,丝毫看不出方才盯着人家脚踝发愣的样子。   年晓泉此刻被问得也有些发懵,她摸了摸自己胸前的工作牌,看着上面“年晓泉”三颗大字,低头思考,意识到面前这位客人应该不是没有看见,而是想要知道自己在“月色”里的工作名。   这就跟过去那些去烟花之地的男人、开口询问人家的艺号一样,他们并不需要知道一个为自己提供服务的女人的真实来历,他们需要知道的,只是两人能不能借着这一个虚假的名字,让这一段短暂的“苟合”有个迎合氛围的浪漫开始。   所以,年晓泉一时茅塞顿开,把旁边抽屉里的理发遮布拿出来,轻声回答了句:“您好,我是Guano。”   白宴觉得这人声音冷冷清清的还挺好听,但他没想到,就这么个干干净净、一点儿妆也不画的小土冒,张嘴闭嘴竟然还是英文。   他坐在座位里,任由年晓泉把遮布围在自己身上,过来系绳的时候,感觉她身上那股子柠檬洗衣粉的味道又扑面而来,比刚才那女人的香水还上不了台面,白宴一时心气不顺,便忍不住低声教育起来:“谁让你说鸟语的,舌头捋直了,说中文。”   年晓泉没想到这位白家少爷自己长得像个混血串串,骨子里却还十分爱国,于是沉默一晌,站直了身体,又很是诚实地加了一句:“哦,鸟粪。”   好嘛,这还不如不捋直了说呢。   作者有话要说:  浪漫的开始往往是一段感情成功的关键,给自己点赞。   感谢在2021-04-15 08:40:54~2021-04-17 08:2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幻想琉璃 15瓶;胖紫 3瓶;甜啾 2瓶;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白宴坐在原地眯起眼睛,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回答来。   他出生至今十八载,的确是第一次遇见这样不解风情的女人。   他把胳膊搭在座位的扶手上,回想起自己曾经接触过的女性,无一不是柔软乖顺的类型,就算模样不甚美艳,但至少也知情识趣,一份爱意恨不得掰成两瓣儿说,偶尔你看她们一眼,她们就能立马哭天抹泪,露出一点恰合时宜的娇羞来。   而眼前这位“鸟粪”显然没有这样的自觉。   她面对自己,不光没有半点儿应有的少女娇羞,就连原本搭好了的戏台子也能一股脑给人砸了。   白宴于是这几天隐约被她勾起来的兴致荡然无存,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去,一时摇头晃脑,最后断定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如今头脑清醒,顿觉眼神明朗,再也没有了与她说话的心思。   两人的“和谐”开场于是就此结束,白宴皱着眉头,索性神情冷淡的把头往后背上一搭,说了句“今天染色”,之后就直接闭眼休息,生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势来。   年晓泉老老实实地点了个头,见状也没想着找些话题跟他聊聊。   她平时给人理发时其实还挺健谈的,为此,甚至还经常下班到休息室的公共电脑上浏览各种新闻,把它们分类整理好,就为了防止自己跟客人说话时无知掉了链子。   只是等她成为正式的发型师之后,下班时间太晚,休息室常常已经关门,她没了浏览新闻的地方,于是隔一段时间,就只能晚上跑到对街的网吧里看看,把一些有用的信息用本子记录下来。   小孙跟她一个宿舍,见着年晓泉的样子,越发喜欢嘲笑她的落伍,完了扔给她一个自己不用的手机,说城里人早就不用她那土了吧唧的小灵通,都是在手机上社交看新闻。   年晓泉隔天打听了一耳朵那手机的价格,塞给她五百块钱,小孙没要,跟被拔了毛的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使劲嫌弃道:“你拿开,谁要你个乡巴佬的几百块钱,你晚上少出门吵醒我就行了!”   年晓泉庆幸眼前这位白家少爷不是爱和人聊天的性子,于是专心做事,把手放在仪器里清洗加热了一遍,对着他头上的穴位按摩,查看了一眼他今天头皮的状态,开口问到:“嗯,那您今天是要染单一的颜色,还是几种一起?”   白宴原本只想着把颜色染黑,一听她这话,觉得她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会开屏的花孔雀,于是冷哼一声,睁眼看着她道:“你怎么不干脆问我染不染一头绿。”   年晓泉听罢,还真思考了一下,诚实回答:“绿色一般人用得少,如果您一定坚持,我也可以给您上后面材料间里找一找。”   白宴平时对着别人阴阳怪气,如今被这么个东西弄得有气发不出,他还没法跟人抱怨,毕竟这家伙说什么也是自己点过来的,“啧”的一声,索性放弃,面无表情地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外面染黑,这下面留半边原棕挑紫,后面提高混点儿深灰,鬓角拉直。”   年晓泉听完他的形容,脑海里描摹了一下,竟然觉得还真不错。   要不说这有钱人家的孩子天生审美就不一样呢,眼前这位白少爷虽然性格不讨喜,话也不跟人好好说,但本人艺术涵养实在过关,就算顶着这样一头银灰中毒紫的发色,但搭配上这一身夹克黑牛仔,长腿上套一马丁长靴,乍一看,虽张扬了些,但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混乱土气。   这样的天赋,对于从小长在村里的年晓泉来说,可谓梦寐以求。   年晓泉于是飞快掩饰住眼中羡慕的神情,转身去准备药膏,见小孙正一脸通红地趴在不远处的空调后面偷看,发现年晓泉看过来,她就立马缩了缩脑袋,“哼”的一声,转身跑开。   今天中秋夜,店里人手本就不多,加上白宴一声不吭地过来,也没预约,所以,年晓泉想了想,就走到小孙身后,轻声问了一嘴:“你…要不要帮我给白少做个测敏,顺便上点油膏,现在这个时间了,我还得去准备调颜色,可能忙不过来。”   小孙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等看见年晓泉那张无趣的脸,又忍不住嘟囔:“你又不是高级发型师,凭什么使唤我,我现在可不是助理了,才不给你使唤。”   说完,她见年晓泉转身离开,立马急了,连忙小跑上前,别别扭扭道:“就这一次啊,下次我可不帮你。”   年晓泉眨一眨眼,差点没被她逗乐了。   她觉得这个小孙实在挺有意思,也不知是从小在家里被保护的太好,还是长得漂亮的姑娘天生被偏爱,平时什么话都敢说,心计、野心全都写在脸上,像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她心气儿高似的。   年晓泉倒也不是完全不计较她喊自己“小乡巴佬”的事,但一来她跟现在店里坐着的另外两个实习发型师实在不熟;二来,她也知道小孙对白宴私下里那点心思,想着与其让她盯着自己,一个不小心、心态失衡使坏心眼,还不如大大方方让她来帮忙,毕竟,当初她跟在伍妤秋身边时,也算是被白宴顺嘴表扬过的。   于是,年晓泉给白宴调了三个色,等最后一个弄完,再出来时,小孙已经坐在白宴身后的沙发上,跟一个女人唇枪舌战上了。   年晓泉手上拿着染发碗,轻声问身边的女接待:“白少身边的人是谁啊?”   女接待凑到她身边,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低声回答:“那人叫陆芸芸,之前也是我们店里的接待,两个月前被邵老板牵线,跟白少勾搭上了。”   年晓泉恍然大悟,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杨安娜口中那个“大腿最白的女人”,抿了抿嘴,又再次发问:“那她怎么就跟小孙吵上了。”   接待的姑娘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一笑,表情越发夸张了起来:“还不是白少前几天跟她提分手,她不同意,追到这里来,看见小孙围在白少身边,就醋上了呗。要我说,这陆芸芸还不如人家小孙呢,小孙起码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白少的企图,哪像她啊,装模作样地端着,多冰清玉洁似的,现在还不是眼巴巴追过来。”   年晓泉一听这些扯头花的话就觉头疼。   她以前在“老杨理发店”就没少被街道的老头儿老太太拉去评理,因为家里有郑老太太那么个师娘,年晓泉小小年纪就被迫经历了各种中老年夫妻的婚姻琐事,有时掐指一算,能看出哪个女同志月经不调,哪个男同志胃疼肾虚。   年晓泉有一段日子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如今再次遇上,只觉头大如斗,但她还不能不过去,毕竟,白宴现在是自己手底下的客人——老板的外甥,店里的高级VIP,不管他是准备在自己跟前演一出《情深深雨蒙蒙》还是《今日说法》,年晓泉都不能不看,她不但无法拒绝,还得高高兴兴的给人拍手叫好,做一名称职的围观群众。   年晓泉于是轻叹一声走到白宴身边,深感自己职业生涯的艰难,为防止尴尬,便特地使劲咳嗽了一声。   白宴听见这动静,立马把耳朵里放着音乐的耳机拿下来,脸上显得有些许不耐烦,指了指自己身后两个人,直截了当道:“你过来,让她两走。”   陆芸芸原本跟小孙针锋相对,此刻听见白宴的话,脸色一下就有些僵住了,她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年晓泉藏在阔脚裤里比例惊人的腿,然后,看向她那双冷冷清清的桃花眼,一时愣在原地,神情露出些许灰败来。   陆芸芸今年二十岁出头,起初邵华兰说要把自己介绍给白宴时,她心里其实也是有一些忐忑不安的,只是奢靡的日子太容易麻木一个人的心脏,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她就算起初再小心谨慎,现在也慢慢变得忘乎所以起来。   白宴不是一个好情人,这毋庸置疑。他平时脾气不大好,前一秒笑着,后一秒就想看人哭。坐在一起的时候,也不爱和人亲近,对待情人就像一个摆在身边的小玩意,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就冷漠地放在一边,置之不理。   但偏偏这人长得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加上家世出众,出手阔绰,大几万的进口化妆品说送就送,偶尔心情好了,随随便便扔过来的一个手表,都是陆芸芸从没见过的货色。   这样奢侈的生活,陆芸芸尝试过,渐渐就不想要轻易放弃了。   她于是尝试着一点一点跟白宴身边的朋友交好,李皓泽跟顾析这几个人倒也懂得怜香惜玉,见她起了别的心思,就递给她一张白宴小时候的照片,指给她看里面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儿,说那才是白宴喜欢的人,这些年一直在美国养病,谁都比不了。   那一刻,陆芸芸心里原本揣着的美梦一下就醒了,那些白宴对自己忽冷忽热的片段一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而眼前的年晓泉,虽说或许也只是另外一个自己,但她恰好,就长了那么一双,跟那个姑娘极其相似的眼睛。   陆芸芸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她抓着怀里的包,起身时指甲划过表皮,留下一条长长的划痕,离开时,神情复杂地看了年晓泉一眼。   年晓泉被她这一眼看得浑身直发麻,生怕这位姑娘下一秒就将炮口对向自己,将她也拉来演上一出生死离别、你侬我侬,于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连忙装作去看白宴的头发。   白宴此刻也从镜子里,重新打量起身后的年晓泉来。   兴许是有了刚才陆芸芸跟小孙的一番对比,他对这位“鸟粪”刚刚熄灭的兴致一时间又死灰复燃了起来。   他觉得,这家伙虽然粗俗无趣了些,但至少长得投自己眼缘,而且不聒噪,往那一站,十分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很适合成为一个闲来无事摆放在身边观赏的花瓶,于是,他手指上下敲了一敲,对着年晓泉认真给自己涂发膏的样子,便开口说了:“你对刚才那女人没什么想问的?”   年晓泉手里动作微微一顿,诚实回答:“没有啊。”   白宴于是不高兴了,“你对一个来店里骚扰自己客人的家伙都一点不在意?”   年晓泉心想,就算人家姑娘的确想来跟您聊聊爱情,但您这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看着也不像是一朵能被随手摘下来的娇花呐,年晓泉于是纠结了一晌,只能试探着回答:“那…那我问一句?”   白宴于是更不高兴了:“你问我?”   年晓泉觉得这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简直一点不讲道理,金锣巷的老头儿至少回了家还会洗一洗碗呢,这人往这一坐,屁事不干,光会吓人,她于是苦眉愁脸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弱弱地叹起气来:“那我…到底是问还是不问呐。”   白宴“啧”的一声,觉得这人是真没意思,他于是重新闭起眼睛,干脆把耳机塞上,靠在那里又不说话了。   年晓泉松一口气,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能够安心干会子活儿,可没想她耳朵刚刚安静两分钟,手下的脑袋又抬了起来,白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了似的,猛地睁开一双不怎么水汪汪的眼睛,强硬质疑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问我办不办卡!?”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我好难啊。   感谢在2021-04-17 08:24:20~2021-04-19 11: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紫 4瓶; 47189195 2瓶;白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年晓泉手上动作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一张脸皱成一团,纠正大半年的口音也下意识冒了出来,“您…您说啥,您要找我办卡捏?”   白宴见她被吓得眼睛滚圆,话也不好好说,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可比之前木讷端正的样子有趣多了,于是抿嘴一咳,心情也跟着惬意了起来。   他随意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瞧见眼前方方正正的工作名牌,将上面“年晓泉”三颗大字放在嘴里绕了一遍,觉得还能入耳,于是“嗯”的一声,语气越发四平八稳,挑着眉毛问到:“怎么,没见过要办卡的人?”   年晓泉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手里的动作,使劲摇了摇头,心里悄声回答着,见倒是见过,但没见过像您这样上赶着的。   年晓泉一时拿不清主意,前前后后把这位白少的意图分析了几遍,最后没得出个一二三来,索性放弃,老老实实回答:“您要办卡当然欢迎,但我们这里的高级会员卡都是首席发型师定制的,我是普通发型师,给您定不了,如果您想要,可以注册在我师兄杨安那里。”   白宴来“月色”都多少回了,见过杨安那张老脸不下十次,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立马嫌弃的挥了挥手,冷漠回绝道:“没兴趣。”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话似乎过于明显了些,“啧”的一声,十分不悦地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教育起来:“我听说你来月色有几个月了,还是杨安的直系,怎么连个高级会员卡都注册不了,这么不知上进。”   白宴自己平时考试满分一百五,他能考三十多,里头还有两分是因为写了名字,邵家人见着这个外孙没病头也疼。但就这么一位活祖宗,在年晓泉面前,倒是理直气壮地教育起人家不够上进来了,底气十足,仿佛自己真是一位多了不得的人物似的。   偏偏年晓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红着耳朵“嗯”了一声,还很是真诚道谢:“我会好好努力提升自己的。”   白宴都差点被身后这傻子给逗乐了。   他想着,要是自己身边现在站着的是其他人,不说阿谀奉承,但肯定也开始套起近乎来了,毕竟,在“月色”这么个地方,要想升职成为高级发型师,还不是他跟邵华兰说上一嘴的事。   但偏偏这年晓泉身上一股子轴劲儿,往那一站,甜言蜜语没有,长得也就一般,要不是投了自己几分眼缘,他可真不见得能够搭理。   白宴一时为这么个没眼力见儿的家伙犯了难,抹完染发膏,干脆闭眼听起音乐来。   年晓泉见状终于也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准备之后要用的护膜,只是她每次刚离开一两分钟,这位白家少爷就立马又是要水又是脖子疼的,把人给叫回来。年晓泉被他弄得不安生,干脆不走了,就拿着个本子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里的新闻,偶尔在本子上写两个字。   白宴见她新闻读得起劲,觉得好奇,伸手便把胳膊递了过去。   年晓泉瞧见眼前突然出现的一支手,白皙细长,要不是骨节分明,简直跟姑娘的一样,她想了想,拿来旁边桌上的一颗水果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那只手上。   白宴眼睛一眯,倒也没生气,只是把糖往旁边随意一扔,又重新把手放了回去。   年晓泉过去没哄过小孩,但她想,那些大街上被打的倒霉孩子大抵不比眼前这位白家少爷难伺候,她于是只能叹一口气,把手里的本子乖乖上交。   白宴这下终于满意了,拿过来看了一眼,乐了,“你什么毛病,这么点破事儿还专门拿一小本儿记下来。”   白宴是北城人,说话时,舌头像玩杂耍似的、卷起来半截,散漫不羁的调子,听着怪好听的。   年晓泉被他问得脸上一红,只能老实回答“我老客户不多,个个都很重要的”。   说完,她也不多解释,只垂着个脑袋,手指扣在破旧的手机外壳上,整个人暴露在会所灼目的灯光下,跟手里脱了漆的手机一样,像是落了一层寒酸的灰,裹着一团俗气的雾。   白宴偏过头来没有再看她,低头又把本子往前翻了几页,发现上面写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新闻,还有其他的东西,比如笑话,比如养生知识,甚至是杨奶奶分叉的发尾,胡爷爷明年要准备中考的小孙子,杂乱无章,琐碎得很。   白宴平日里一向不大喜欢这样的人。   这种人说得好听些,是细心体贴,但说的不好听些,那就是居心叵测有心计,逮着机会就能摸着你的心意往上爬。   白宴作为北城白家唯一的小少爷,身边从小就不缺乏身怀企图的人。   他妈邵以萍以前还在的时候,家里那些佣人因为害怕这位性格阴沉的女主人,行事多有收敛;等后来邵以萍想不开、拍拍屁股上吊走了,白宴身边的人就纷纷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就连曾经那个陪着他长大、在邵以萍施暴之后会将他抱在怀里安慰的小保姆,最后也光着身子出现在了白玄宁的房间里,而她那一副被扔出来之后哭天喊地央求白宴的样子,也让十岁的白宴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恶心。   所以白宴从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不图回报的良善。   他觉得钱银两讫的关系才是人类交往最妥帖的状态,嚣张跋扈可以摊开给人看,花言巧语也可以伪装被接受,有人游戏人间,就有人阿谀奉承,双方各取所需,各有所图,皆大欢喜,谁都不必太当真。   年晓泉见白宴拿着自己的本子不说话,一时忍不住故意咳嗽起来。   白宴于是回过了神,他想到年晓泉这个本子里,有一天或许也会出现关于自己的东西,一时兴致全无,转手就把它扔了回去,皱着眉头,还觉得心里不畅快,干脆变脸似的、挥手让年晓泉离自己远一点。   年晓泉一时得了自由,赶紧抱着怀里的本子往后面材料间里钻。   二十分钟之后,等她再回来,白宴已经靠在那里浅浅地睡着了。   这人睡着的时候倒是一点不让人头疼了,就只是一个清清秀秀,干干净净的大男孩儿,细长的睫毛往下搭着,阴影里的鼻梁高挺,皮肤白皙如玉,一眼看过去,美得十分纯粹。   年晓泉弯腰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打灯看了两眼,连忙将人拍醒。   白宴从小有起床气,此时猛地睁开眼睛,里面怒意翻涌。   但年晓泉顾不得这些,她把白宴带去后面洗了头,然后望着眼前的男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见白宴原本应该染黑的头发没有染黑,而是变成了一头难看的暗绿色,原本应该挑染的地方也没有挑染上,颜色混乱,甚至发质都受损变得毛躁不堪,整个人一看,跟只刚睡醒的绿毛狮王似的。   白宴平时最宝贝他这一脑袋头发,为此家里还专门请了个生活助理,此时,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脸上青筋一瞬间就爆了起来,如果不是从小不跟女人动武的信念扼制住了他,他现在手里的拳头很有可能已经甩了出去。   年晓泉站在原地脸色也有些发白,她一边回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一边又觉得这位白家少爷现在的样子实在阴森可怕得厉害,见他冷着脸朝自己走,以为他要上手,连忙抱着脑袋惊声尖叫了一声。   外面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接待此时被叫清醒,小跑进来看了一眼,没敢招惹白宴这么个活祖宗,赶紧转身去喊后面的代理店长。   代理裘店长才来“月色”没多久,因为现任孙店长即将派去外地负责新店,他就被老板邵华兰调了过来。   裘店长有一班自己的人马,带过来之后,店里的职位明显被挤压,像年晓泉这样被孙店长升起来、又是女发型师的,尤其让他不喜。   此时,裘店长见白宴二话不说,拿上衣服就往店外走,连忙小跑上前,刚准备开口跟人家道歉,没想手臂才碰到白宴的袖子,前面怒气冲冲的人就回头吼了一句——“滚,别他妈跟着老子!”   裘店长被白宴的气势吓住,愣在原地好几秒,等再回过神来,那位祖宗早已经骑着摩托离开好一段了。   裘店长于是转过身来,沉着脸问年晓泉:“这是怎么回事!”   年晓泉咬牙看向地面,思绪混乱,回答得也断断续续:“我…我不知道,不应该是这样的…”   裘店长看她一眼,冷笑起来:“不应该是这样?那应该是哪样?白少是你的客人,在你手上出了事,你跟我要原因?”   小孙此时也小跑进来,扬着脑袋道:“你这么凶做什么,乡巴…年晓泉又不是第一次给人染发,这里头说不定有什么问题。”   小孙作为现任孙店长的亲侄女,虽也不招裘店长待见,但她平时跳脱,心思从不放在工作上,对于裘店长来说无甚威胁,所以裘店长看她一眼,就下了逐客令:“你爸妈不是过来接你回家过节,你还待在店里做什么?”   小孙皱着眉头回答:“白少今天染发我也参与了,现在出事,我同样有责任。”   年晓泉此时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她听见小孙的话,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说道:“我想查监控。”   裘店长听见她这话,胳膊一抬,粗声反问道:“查监控?这大过节的,眼看着都过下班时间了,人家保安不回家,给你一个犯了错的去查监控?”   年晓泉还想说话,又被裘店长挥手打断,“我不管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但事实已经造成了。我就问你,作为一个专业发型师,给自己客人做染发时,时时刻刻守在身边,注意观察,这是不是规定。”   年晓泉沉默地站在原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好,那我再问你,你之前让小孙帮忙,这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裘店长见年晓泉不说话,越发觉得自己占了理,双手往胸前一叉,语气更加不客气起来:“既然这些你都不否认,那你凭什么觉得有人故意害你。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既然你这个发型师是白少帮忙提的,那今天你捅了这么大篓子,我也能给你搂下来。”   年晓泉这下终于抬起头来,右腿往前迈开半步,语气严肃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是经过所有正常实习流程、三个老师测评,还有顾客满意度达标才转的正式发型师,这些都跟白少没有任何关系。”   她话说完,裘店长直接笑出声来,“行了,跟我还装这一套,你跟伍妤秋,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谁啊。我今天还就把话撂在这儿了,今天晚上白少要能被你哄回来,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我就让你继续回去做个实习,要是他今天回不来,那你就直接给我卷铺盖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  绿毛狮王正迎风走在孤独的黑夜里。   感谢在2021-04-19 11:37:10~2021-04-21 15:1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追冰少女 5瓶;小仙女 2瓶;萤火之森、93303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洗头房外此时已经围了好几个还没下班的店员,听见裘店长这一番话,纷纷开始交头接耳。   裘店长脸色有些难看,转了个头,十分不悦地对着他们呵斥道:“看什么看,不下班了!?再看你们也跟她一起走人。”   几个店员哪里见过这架势,一时间捂住嘴巴,飞也似的转身跑开。   小孙倒是坚持留了下来,她陪年晓泉在前台找到白宴以前留下的手机号码,电话打过去了几通,只可惜没一个接的。   她父母一早就开车过来准备接她回家,等了一阵不耐烦,此刻终于拉着她往车上走,嘴里很是气愤地念叨着:“不要工作了,明天就辞职,爸妈养你可不是来受委屈的。这大过节的加班,还得到处去找客户,那家伙是天王老子呐。”   年晓泉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好不容易劝说小孙跟着父母回了家。   再回店里时,“月色”已经关了门,偌大的会所,现在只剩下年晓泉和值班接待两个人,白天人声鼎沸的地方,此时安静得有些空荡。   年晓泉趴在大厅的玻璃窗前面,手里握着拨不通的手机,眼睛呆呆地望着夜色里的街景。   那头值班的接待已经跟家里人通起了电话,撒起娇来,像个孩子。年晓泉听在耳朵里,一时间,被这阖家欢乐的气氛所感染,难免也有些想起家来。   但她的家人不在身边,她们在离城市很远的故乡。   年晓泉于是只能拍了拍脸蛋站起了身,走到店外,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抬头望向不远处天空中中秋晚会的烟火,五颜六色的霓虹远远照在脸上,朦朦胧胧的,缓缓化成了一块又一块斑驳的光影。   年晓泉看得有些入了迷,许久之后,直到天空重新暗淡,她才又起身往回走,没想步子刚刚迈开,身后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这里吧?”   “是这里呀,我孙女上次来,说就是在这里的。”   “诶!那个是不是?”   “对,看着像,小年?诶,真是小年!”   年晓泉听见声音回过头来,有些惊讶地看着身后的几个老太太,一时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柳奶奶,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打头的老太太脸上还化着妆,咧嘴一笑,露出些俏皮:“我们街道舞蹈队来参加中秋晚会的表演,现在电视台大巴还没来,我们闲着没事,之前听苗苗说你在这里上班,就一起过来看看你。”   说完,她身旁老太太从包里拿了一盒月饼出来,放在年晓泉手上,高高兴兴地说到:“喏,这是你严叔叔自己做的月饼,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你严叔叔的菜咧。”   年晓泉“嗯”的一声,笑着打开外面的保鲜膜,直接咬了一块进嘴里,甜滋滋的。   老太太凑过去,很是期待地问:“好吃不?”   年晓泉把嘴里的月饼吞下去,眯着眼睛使劲点了点头:“特别好吃。”   老太太们见状于是纷纷笑了起来,她们围着年晓泉左看右看,最后问她:“刚才我们看你坐在台阶上,好像哭了,是不是这边老板对你不好啊?”   年晓泉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眼睛被风吹的有些泛红,这里挺好的。”   老太太们也不知信没信,总之没有再追问,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开口告诉她:“没有就好,以前老郑还在的时候啊,就最放心不下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在城里不容易,要我们多照顾一些。现在你到城北来了,我们也不经常见面,这里虽然装修得漂亮,但里头人心眼肯定多,不像我们巷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你要是在这里真做的不高兴了,就回来,巷子里好多人都惦记你的手艺呐,苗苗念了你好几回了。”   她们话说得随意,仿佛金锣巷真能被年晓泉称之为家,而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她也是有家人的一样。   年晓泉点着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咀嚼手里的月饼,笑着听大妈们闲聊。   十几分钟之后,中秋晚会结束,电视台的大巴开了过来。   年晓泉把老太太们送到街上,看着她们上车,挥了挥手,直到大巴消失在街道好一会,她才拿着手里的月饼往回走,转角的时候,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乡下堂哥年佑发过来的——“幺幺,你送来的小灵通奶奶收到了,她很高兴,现在在学习认字,想以后自己给你发短信,今天中秋,奶奶和婶婶都在我家过的节,家里的月饼是莲蓉的,她们吃了好几个,你在外面也要自己注意安全,明年我考上潭城大学,就去看你。”   年晓泉望着手机里的字,牙齿咀嚼的动作微微停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滴在手机屏幕上,把上面的字晕染得模糊一片。   她见路过的行人投来探寻的目光,便偷偷把眼泪压了下去,手机收回口袋,踩着脚下的影子往前走,直到瞧见路口那个高瘦的人影,才又停了下来。   白宴站在树下也不知看了多久,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原本染坏的头发变成了一个干干净净的板寸,见年晓泉呆滞地望着自己,便伸出手来,脸色不悦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板寸啊。”   白宴的模样与其说帅,其实不如说是美,十八岁的大男孩儿,因为过于秀气,有时脸色一沉,还隐约带着些许雌雄莫辨的阴柔感。   但他平时一向不许别人这么说,随手扔了一包纸巾过去,语气便显得格外凶巴巴的,“本来长得就一般,哭得还这么难看。”   白宴过去身边的女人里也不是没有人爱哭,只是她们哭起来无一不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谁也不会像年晓泉这样,声音不大,但鼻涕一个劲往下流的。   年晓泉于是一下子变得有些羞涩起来,她见自己的手机被抢过去,便吸了吸鼻子,小声问到:“您…拿我手机干什么啊。”   白宴低头翻看手机里的通讯录,漫不经心地回答:“给你们店长打电话。”   年晓泉“哦”了一声又问:“给我们店长打电话做什么啊?”   白宴侧头看过来,一张漂亮的脸上带起了怒气,“不是他说,今儿我不回来,你就得卷铺盖滚蛋?难道伍妤秋那个徒弟是骗我的?”   年晓泉于是连忙摇头否认:“不是的不是的,裘店长真这么说了。”   话音刚落,电话打通,那头的裘店长将手机接了起来,他兴许是刚被吵醒,又见是年晓泉的号码,于是语气显得很不客气:“我告诉过你了,如果不是白少亲口答应不计较今天的事,你就得给我好好走人,店里的规矩就是这样,你打我电话也没用。”   白宴听见他这话,乐了,“哦,你跟谁提规矩呐?”   裘店长那头一时间愣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低声道歉起来:“白…白少,您还没睡呐。”   白宴龇牙一笑,“是啊,所以我也挺奇怪,我都没睡,你怎么就睡了呢。”   裘店长虽然没见过白宴几回,但对这活祖宗的名号可算是多有耳闻,此刻干笑两声,话有些接不下去。   白宴倒也不为难他,直接让他穿上衣服到店里来。   “啊?去…去店里?去店里干什么?”   “我弄张高级会员卡,顺便充个五万块钱。”   裘店长只觉两眼一黑,望着外头浓重的夜色,压着嗓子问:“您怎么想着今天办卡了?”   白宴整个人往旁边树上一靠,吊儿郎当的样子,“老子办卡还得你来挑日子?”   说完,他也不跟裘店长废话,“啧”的一声,直接挂上了电话。   年晓泉被眼前白宴这一通“粗暴”的行为吓得神情有些恍惚。   白宴觉得她这模样跟家里萨摩耶有那么几分像,忍着上手抓两把的冲动,轻咳一声,一边迈步往前走,一边自我解释到:“我回去的时候想了想,不能就这么白白便宜了你,等我这五万块钱充完,你天天得给老子认错卖命。”   年晓泉无比乖顺地眨了眨眼,思考半晌,又忍不住歪着脑袋问了一句:“可您都没有头发了呀。”   白宴被她这话问了个踉跄,眯着眼睛看向身边的傻子,开口咬牙切齿:“老子一群女人,两天换一个带过来,你管我有没有头发。”   年晓泉这下终于不说话了。   她一边觉得眼前这人道德水平有些低下,一边又觉得他实在孩子气得厉害,这么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跟他们村口那只老黄狗似的,你喂好肉它不吃,你不喂它抢着要。   年晓泉于是只能点头答了声“好”,伸手去接白宴递过来的手机,没想灯光太暗,一个没注意,手机掉在地上,往旁边滚了两圈。   年晓泉连忙弯着腰去草丛里找,她出来时工作外套留在店里,现在只穿了一件薄单衣,弯腰时,隐约露出里面白嫩的半截腰肢,一双长腿也因为弯腰的动作崩得紧紧的,被风一吹,贴在皮肤上,夜色朦胧里,就显得格外笔直细长。   白宴站在旁边,看得眼睛有些发直。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年晓泉身上那股子廉价洗衣粉的味道他也不觉得难闻了,无趣的性格也不重要了,精神的饱满全面失守,肮脏的肉/体欲望一瞬间占领了人生的高地,白宴那张漂亮脱俗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纠结的神情来,一半是自我怀疑的忐忑,一半是对于“女人”这种神奇生物的初次沉湎。   年晓泉找到手机后重新站直了身体,回过头来,看见白宴的神情,忍不住靠过去问:“白少,您怎么了?”   白宴被她突然靠过来的动作惊得往后退开半步,轻咳一声,抢来她的手机抓在手里,低头重新输入了一个号码。   年晓泉捧回手机,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啊?”   白宴脖子往上一扬,一张略有变色的脸又重新仙姿玉貌了起来:“你高级会员大人的私人电话号码。”   年晓泉眼神意外:“但我刚才不是打过您的电话了吗?”   白宴听她这么说,便从夹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面露不屑道:“你是说,这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号码?”   说完,他也不等年晓泉回话,直接把那手机往旁边湖里一扔,“噗通”一声,干干脆脆地沉了下去。   年晓泉站在原地,看得瞠目结舌,她把自己的手机下意识握紧,许久之后,才重新组织了语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眼前的高级会员大人,语重心长道:“如果不想要那个号码,您换个卡不就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没有人能在劳动人民面前演霸道总裁的剧本,是的,没有。   今天良心爆发一天。   感谢在2021-04-21 15:10:33~2021-04-22 17:0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12个;夏至未至一阵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虾 50瓶;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白宴被她一句话教育得脸上表情一愣,随后皱起眉来,大半夜的,站在路中央,心头一腔邪火无处可发,见路边一对小情侣盯着自己的脸指指点点,一时来了脾气,捡起脚下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抬腿往外一踢,眼神跟着冷冰冰一扫,动作一气呵成,立马把两人吓得一路狂奔。   等那对碍眼的情侣离开,白宴站在原地还觉得不解气,转头见年晓泉一脸自在地跟在身后,索性活动活动了筋骨,迈开步子,上前突然一声不吭的把人扛在肩上,在年晓泉的惊呼声中,一言不发的把人带去了自己的摩托车边上。   年晓泉以前在镇上中学读书时徒有个班花的名号,奈何身高实在让人望而却步,平时连个小手都没跟男同学牵过,此时,她双脚离开地面,胃里翻涌得厉害,脑中一片空白,被放下来后,眼前还一个劲地冒着金星,心脏被吓得噗通乱跳,拍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等站稳身体,才哑着嗓子问了一声:“您…您干嘛啊?”   白宴瞧见眼前年晓泉稍显苍白的脸蛋,心中一丝愧疚也无,下巴往上一抬,还拍了拍自己摩托车的后座,无比惬意道:“上来。”   年晓泉看着眼前体积庞大的赛车摩托,下意识摇了摇头,惊魂未定之间,脚步往后退开两步,满脸都写着拒绝:“不…不要,等下店长就过来了,我得回去。”   白宴生来桀骜不驯,懂事后几乎是被人捧着过活,身边男男女女,形形色色,无一不是顺从讨好的羔羊。   他心情不错时,能对年晓泉纵容一二,仗着的,无非是两人之间那点微薄的眼缘。但现在,年晓泉三番五次的招惹上来,被自己邀请还敢往后退开,甚至做出一副避如蛇蝎的样子,白宴一瞬间心生不悦,眼神便跟着阴沉了下来,他眯起眼睛,走到年晓泉面前,一张美人脸藏在街角昏黄的灯光里,带起周围夜晚凉气一片。   他将年晓泉半压在摩托车上,抬起胳膊,寒玉似的手指扣住年晓泉细长的后颈,呼吸间,指尖白到近乎通透,剩下指甲里的一点血色,跟皮肤下的青筋、脉络根根暗涌着。   他不说话时,神情常常会显得有一些凉薄,抿住的嘴唇也带着疏冷,视线由下至上,肆意展开,从年晓泉隐约露出两颗黑痣的锁骨,到她带着一层绒毛、秀气小巧的鼻子,许久之后,等感觉到年晓泉身上传来的细微抖动,还有她眼神中渐渐漫上的惶恐,白宴才像是个得到了糖果的孩童,心满意足的将人松开,径自跨上摩托,歪着脑袋,勾唇笑了起来:“上吧。”   年晓泉此时几乎把眼前这一张骇人的美人脸当成半个疯子,她手心里不知何时冒起了一层薄汗,老老实实地坐到车上,刚戴上白宴递过来的头盔,人还没有坐稳,身体往前一倒,车子便“咻”的一声开了出去。   赛车摩托巨大的马达轰鸣声一时回绕在两人耳边,将他们稍显急促的呼吸掩盖下来。   白宴握着手里冰冷的车把,感受到年晓泉贴在自己背后略微起伏的弧度,她的长腿此时因为害怕,正紧紧挨着自己,内侧绷起来的肌肉,让两人皮肤之间每一点细微的摩擦都变得明显;而她那双绕过自己腰部、死死扣住的手,也在这样的不安之中显得格外纤瘦薄弱。   白宴享受极了这样抢夺过来的“成果”。   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很难再找到一个像年晓泉这样,极其符合自己审美的小玩意。   她的身体,高挑得恰到好处,没有肉/体恶俗的铺张,也没有情/欲肮脏的堆砌,在白宴眼中,她只是一根干净的白骨,一副蠢蠢欲动的皮囊。   她的干净让白宴那些青春期被父亲极端压制下来、近乎自虐的欲望,隐约变得鲜活起来。   而她的蠢蠢欲动,又将他体内那只长久冬眠的野兽唤醒,它尚且幼小,甚至没有锋利的爪牙,只这仅有的一次觉醒,便隐隐懂得了对于血液的渴求。   两人一路无话,车子往前开出很远 ,直到身边空气变凉,城市的街景渐远,白宴才终于将身下的摩托停下,回头看过去,开口道:“抬头。”   年晓泉睁开眼睛,深吸两口气,重新抬起头来。她的脸色比之前又白了两个度,咬着的嘴唇红得像是渗出了血,几缕黑色的头发落在脸颊旁,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可怜。   白宴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女人的脸,仿佛找着了新奇的玩具,一时很是突兀地笑了出来。   他像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脆弱的样子,不是压在嗓音里的娇俏,也不是抹在脸颊上的羞涩,而是这样把一个人的反抗不动声色地折损在骨子里,就好似你如果触碰她,便能透过她的皮囊,摸到她看似柔软的骨头,拿捏她那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她像是你亲手摘下来的一朵花,在最茂盛的时候戛然而止,藏在手心里,刺出一手腥臭的鲜血,却又弥漫着缠云绕骨的勾魂香。   年晓泉有些发抖的从车上下来,靠在车边平复了一会儿起伏的情绪。   白宴扬了扬下巴,望着山下的一片灯光,问她:“好看吗。”   年晓泉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向远处,眼睛里的光芒隐隐闪烁,口中却一直没有回答,许久之后,等万籁寂静的夜色传来一个响亮的喷嚏,她才有些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然后,一行宽大的鼻涕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白宴十分嫌弃地瞥了一眼过去,觉得扫兴,“啧”上一声,便皱起眉头,把自己身上的夹克脱下来,一股脑扔在了年晓泉的头上。   年晓泉整个视线猛地被衣服遮挡住,目光所及之处漆黑一片,衣服上原本清淡的柚木香味倒是显得格外绵长。   她此时冷得狠了,一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老老实实把衣服披上,甚至还裹紧了一些,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只是有些害羞地拿出口袋里的餐巾纸,低头擦了擦鼻子。   白宴低头看向她脚边掉落下来的半块月饼,沉默了一会儿,走过去,把东西捡起来,半蹲在地上,掰开小小的一块放进嘴里,见年晓泉发现,才皱着眉头,开口点评了一句:“太甜,吃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哭?”   年晓泉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一时羞赧,索性也跟着蹲了下来,伸手把月饼抢回口袋,放进嘴里,咀嚼着回答:“就是因为太甜,所以以后的很多东西都只能显得苦了。”   白宴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话,眼睛盯着眼前的年晓泉看,见她整个人被罩在自己宽大的夹克里,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露在外面,嘴巴上下咬动,脸颊微微鼓起,像是仓鼠,于是手指捏了捏剩下的半口月饼,细细摩挲,便望着她问:“你的生活很苦吗?”   年晓泉脸上表情一顿,摇起头来:“没有啊,只是也不如想象中那么甜。”   白宴于是又不说话了,他其实并不在意一个女人对于甜与苦的定义,但他望着眼前年晓泉低垂下去的脑袋,总觉得好奇,于是伸长脖子,越发靠近了一些,“所以,你哭只是因为不想再吃苦?”   年晓泉一时回答不上来,山上的冷风一股一股的往脖子里灌,她不由地紧了紧身上白宴的夹克,里头那点柚木香的味道一时间重新缠绕上来,像是人间万千烟火也吹不散的奢靡,她把下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突然恍然大悟似的笑了起来,抬头看过去,轻声问道:“所以您这样问,是也想要包养我吗?就像您之前身边的所有女人一样。”   白宴盯着年晓泉直直望过来的眼睛,夜色太深,里面好似半点光亮也无。   他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到嘴的否认停在嗓子里,到最后,也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觉得索然无味。   他像是突然之间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和旁的女人有些不一样,但她又不是那么不一样;她生而为女人,注定也会沉溺于自我的想象,朝为红颜、夕成白骨,她理解不了欲望的存在与合理,也成全不了一段男人心中不能称之为感情的感情。   所以他觉得自己的冲动得到了解救,心中一腔热切也有如遭逢一盆冷水,跟着冷淡下来。   白宴哼笑一声,重新站起了身,等年晓泉迈步跟上,他便忽的转过身去,伸手扣住她的下巴,神情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随即十分嫌恶地甩开,一边坐上摩托,一边面无表情地回答到:“你想得美。”   当天晚上年晓泉回到宿舍,时间已过晚上三点半。她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开始胡乱做起了梦,梦里一会儿是裘店长涂脂抹粉的脸,一会儿是村口乔书记那台老式拖拉机巨大的轰鸣,最后前面的司机转过头来,竟然是一脸阴沉的白宴。   年晓泉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第二天上班,白皙的脸上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眶。   杨安得知店里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把年晓泉喊到自己身边,看着她眼睛下的乌青,略有责备道:“你昨天怎么不打我电话?”   年晓泉接过他递来的热水,声音还有些蔫巴巴的:“您好不容易带安娜去参加一次学校露营,我不想打扰你们。”   说完,她又偷瞄了一眼杨安,轻声安抚道:“再说白少也没有计较,等中午休息,我想去保安室里看看监控。”   杨安摇头回答:“没用的。你如果昨天打我电话,咱们当时就坚持去保安室,说不定还能查到些什么,但今天再去,东西肯定早没了。”   果然,两人中午再去保安室时,里面的人便告诉他们,昨天的录像因为机器故障已经全部被清空。   杨安的猜测得到印证,偏头看向身边神情有些低落的年晓泉,拍拍她的头发,便不禁叹起了气来:“这其实也就是我当初不想让你来这里的原因。今天你可以凭着白少一句话侥幸避开,但以后,你接触的客人越多,位置越高,这样的事情也就越无法避免。”   年晓泉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走了好一段路后,才重新抬起头来,语气笃定道:“您放心,这次是我大意了,以后我一定更加小心,绝对不再给人钻空子的机会。”   杨安看见她这么个样子心里其实挺不忍的,眼前的小姑娘明明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同龄的人大多还在上学,她却已经只身出来打工,小心翼翼地开始学习社会的规则了。   杨安于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语气,拍拍她的后背,笑了一声道:“也不用这样草木皆兵。以后你只要记得,出了事,要第一时间联系我,知道吗。”   年晓泉第一次听见杨安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跟自己说话,于是抿着嘴巴也笑起来,眼睛变成了弯弯的一条线:“嗯,有师兄您护着,我不怕。”   杨安听见她的俏皮话,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但我到底不能护着你一辈子。你看到了,裘尚来了店里之后,对我们这些老人打压得厉害,他以前跟邵老板好过,有些事做出来,只要不伤及根本,老板基本上不会跟他认真计较。”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表情微微一顿,而后侧过头去,试探着问:“那您…是想离开‘月色’吗?”   杨安在那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身体往后面一靠,好半天了,才重新开口说到:“不知道,有可能会去日本吧,安娜成绩一直不大好,在国内高考优势不大,你嫂子说,等时间到了,想一家人去日本看看。”   年晓泉听见他这句话,手指在衣服上重重地划了一道,扯着嘴角笑起来,脸上还是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这很好啊,一般人想出去还去不了呢,安娜以前就跟我说想去日本看看的。”   杨安“嗯”了一声,拍拍她的肩膀:“但是你放心,我也不会就把你放在这里不管,明天,容先生会来店里,我把你介绍给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他能成为你的贵人。”   “容先生?”   “对,当年关琴的伯乐,也是咱们‘月色’的合伙人,以前做过时尚杂志的编辑,前几年自己出来单干,跟业内不少大拿,还有娱乐圈里的资本家,都有交情,他平时对身边的女性工作者比较关照,今年关琴怀孕,请了长假,他应该有意在培养下一个接班人。”   年晓泉一时愣了,呆呆傻傻地问:“您是说,那个‘荷沁工作室’的容绪?”   杨安有些意外地侧头问:“你知道他?”   年晓泉使劲点了点头:“当然知道!”   容绪虽不是明星,但在国内名气实在不小。他早年从中央美院设计学院毕业,是国内时尚圈里第一个提出国产品牌理念的人,今年不过刚刚而立,就已经拥有了几家叫得上名的公司,给不少大型晚会和国际活动都做过设计,加上本人长得儒雅清俊,女性粉丝群体无比庞大。   年晓泉住在金锣巷时,隔壁的小丫头苗苗就是他的粉丝之一。小姑娘整日为了偶像想考到中央美院去,每每有容绪的杂志采访,还会特地买到家里来,剪下来满满贴了一墙壁,跟追星似的疯狂。   年晓泉受到她的影响,对容绪也是早有耳闻,如今缓过神来,便小声发问:“那您怎么不把伍老师介绍给他啊?”   杨安沉默一晌,直截了当道:“伍妤秋虽然手艺不错,但她野心小,有些满足现状,为人也不够圆滑,加上快要结婚了,可塑性不高。”   说完,他见年晓泉脸上发红,便又笑了起来,“而且,我也是有私心的人啊。你是老头子亲手交给我的,就算我不能看着你好好嫁人,也起码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容先生:虽然没有出场,但江湖一直有我的传说。   感谢在2021-04-22 17:05:23~2021-04-24 15:0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5个;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吖吖 30瓶;大富 10瓶;爱看书的小熊 5瓶;云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当天下午,比“年晓泉卷铺盖走人”这事来得更早的,是她正式提升为中级发型师的消息。   店里几个跟着裘店长过来的发型师心怀不忿,裘店长本人倒是对此显得讳莫如深,兴许是才经受过白家那位少爷的“教训”,一时心有余悸,再次面对年晓泉时,行事便比平常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邵华兰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到“月色”来,趁着员工休息的时间,将年晓泉喊到身边,看着她的目光里,隐隐约约带了些试探,说起话来,三分暧昧,七分打量。   年晓泉低着脑袋老实回答,话题起得过于突然,回答便显得有些生硬,气氛一时尴尬,邵华兰扯着嘴角笑了笑,最后没个结果,只能又糊里糊涂地挥手让人离开。   伍妤秋见年晓泉出来,连忙把人喊到一边,侧过脸问:“你答应老板了?”   年晓泉茫然地摇了摇头:“答应什么?”   伍妤秋眨着眼睛又问:“老板今天喊你过去,不是问你愿不愿意给白少当情人的事?”   年晓泉一时诧异,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邵老板那些模棱两可的话竟是这么个的意思,脸上忍不住一红,而后飞快地低下头,小声答道:“没问,而且,我跟白少也不是那么回事。”   伍妤秋见她这样的表情,心里有几分了然,抬起胳膊拍拍她的肩膀,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揉着她的脑袋,轻声道:“邵老板虽说是为了白少考虑,但你是正经的女孩子,如果本人没有那个想法,说话大可以硬气一些。”   年晓泉“嗯”了一声,沉默一晌,然后一边剥她递来的橘子,一边看着她问:“伍老师,您说,一个长辈要真为了孩子好,会让他成天被些心机叵测的女人包围着,不劝导,甚至还怂恿纵容那些女人去勾引他吗?”   她这话问出来,伍妤秋一时回答不了了。   毕竟,潭城邵家要说起来也的确不像是会纵容家里孩子这样胡来的家庭,到底是出过不少名人的书香门第,就算底子不如白家那样的豪富之家,但家风也还是极其严谨的。   两人的话题一时没了结果,坐在座位上只能低头吃手里的橘子。   不一会儿,小孙过来辞职。   她昨天晚上见到了在北城影视公司做经纪人的表姐,被人拉着看了一圈,之后便决定跟她去北城的娱乐圈里闯一闯。   年晓泉过去跟她虽算不上好友,但两人抱在一起,也难得说了几句互相祝福的话。   下午,邵华兰视察完店里的情况离开,没走多久,容绪的车子就开过来,停在了后面的员工停车位上。   容绪平时工作忙碌,全国各个城市到处跑,只是对于个人形象向来注意得很,本身又十分追求生活的高品质,所以一般半个月就会来“月色”做一次发型。   他大多时候都是从后门的员工通道走,进了店也是直接去楼上的高级会员发型间,不会在外面大厅出现,所以很少被人看见。   他跟店里三个首席发型师都认识,其中跟杨安算是最熟,两人都曾在日本待过,聊起天来,自然多了些话题。   杨安今天给容绪做发型时,特地把年晓泉喊了上去,让她坐在两人身边,偶尔递些东西,说话时,也会时不时跟她搭上两嘴。   容绪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的小姑娘,隐约便有了些印象:“你这个助理,之前是不是在店里做过打扫?”   杨安一愣:“容先生见过她?”   容绪笑了一声道:“见过。我生日那天正好来做过头发,那时候天有些晚了,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已经下班,只有她拿着个扫把在旁边一直等着,看林文凯给我做头发,还偷偷拿个小本子做记录呢。”   杨安倒是不知道这一茬,听容绪这么说,便点头给年晓泉说起好话来:“是,她那时候刚来,只能帮着做些打扫的活儿,不过现在啊,已经是店里的中级发型师了。”   容绪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哦?那很不简单啊,看来还是你这个师傅教得好。”   杨安佯装苦恼地回答:“哪里是师傅,她啊,是我家里老头子收的关门弟子,我得喊一声师妹,平时都不敢大声教育的。”   容绪过去没有见过杨安的父母,但他跟杨安相识这些年,也知道他父亲因为杨安娶了个日本妻子,一直不让两人进家门的事。   如今,得知这样一个脾气顽固的老头子,人到晚年竟然收了位女徒弟,容绪一时视线望过去,眼神里便带了些难得的兴趣。   杨安见状,继续装作聊天的跟他说话:“不过,你别看她小,做头发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天赋高,专注力也强,平时还经常喜欢琢磨些新的发型,这一点啊,跟当年关琴特别像。”   容绪隐约察觉出杨安的意思,侧了侧身体,便从头到脚的又将年晓泉打量了一遍,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问到:“是吗,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杨安回他:“快十八了。属羊的,跟您正好一样。”   容绪听他这么说,笑了出来,他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问得十分随意:“那还很小啊,怎么没有读书了?”   他这话问完,杨安索性把视线直接朝年晓泉那里投了过去,让她自己回答。   年晓泉于是清了清自己的嗓子,往前迈开半步:“家里条件不好,奶奶妈妈都还在乡下,我想先工作几年,有了经济基础再去读大学。”   容绪是在社会上跌打滚爬过多年的人,平时也自认有几分识人的本事,得到年晓泉这样一句不卑不亢的回答,放在座椅上的手指便不动声色地上下敲了敲,点头道:“你能为家里考虑是好的,但学习毕竟是一鼓作气的事,社会上待久了,人的心难免会变野,以后等你习惯了职场的生活,要想再回到那种求学的状态里,可是很难的。”   说完,他让年晓泉给自己倒一杯水。   回来时,看着年晓泉并不平滑细嫩的手指,沉默了一晌,把水喝完,再次问到:“你喜欢给人做头发?”   年晓泉看着眼前容绪的脸,点了点头,老实回答:“喜欢,我看见客人因为我做的头发变得好看,心里就会有种格外的满足感。”   容绪对她的回答倒不觉得意外,毕竟,一个能在前辈做发型时偷偷学艺的姑娘,想来也的确对这一行有些真兴趣,于是他摆了摆手,让年晓泉坐到自己对面的座位上,思索了一会儿,看着她道:“今天你师兄把你带我面前,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我很欣赏你一个女孩子对于家庭的责任感,也欣赏你之前的努力,只是,在我看来,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还是去读书。”   说完,他见年晓泉想要开口,便抬手拦住她接下来的话,继续说到:“如果你只想像现在这样,做一个给人理发的,你大可以继续在这社会上跌爬滚打。但如果你想从事高端设计行业,把它当成你的人生规划去奋斗,去完善,那没有系统美学的构造和文化知识的支撑,是不可能走远的。”   杨安站在身后,手里的动作停下,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年晓泉坐在原地,开始变得沉默,她坐直身体,眼睛与容绪对望着,里面似乎有许多种情绪翻涌。   容绪眯了眯眼睛,手指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香烟,被年晓泉清澈的目光看得心口发烫,轻咳一声,率先侧过头去,沉声说到:“你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顽强,朴质,让人觉得安心,只是这种气质,在很多人眼里,会觉得是土气。你想要改良自己的这种气质,过度重复的职场生活,和提早适应社会的规则,是不会有帮助的,它们只会让你变得浑浊。只有到大学里去,去接受系统的教育,囤积知识的底蕴,有了文化的主见后,你才能脱胎换骨,把你身上的这种气质更好的发挥出来。”   年晓泉抿住嘴唇,想了想,歪着脑袋问:“文化知识真的就那么重要么,即使一个人刚刚保证了温饱,而他未来从事的,也不一定是跟文化有关的事情?”   容绪听见她的话,笑了出来,他一笑,眼角便会露出些许纹路,也彰显出一股他这个年纪男人让人信赖的成熟感来,他说:“文化知识只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它所代表的,是一种人可以最大程度摆脱先天局限的公正性。这么说吧,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样东西,能够让你实现阶级的跨越,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小女孩儿变成人们口中所谓的人上人,那这个东西,一定不会是你短暂的美貌,也不是你未来丈夫的垂怜,它只会是你脑海里的知识。无论你得到的知识是什么,你的知识从哪儿来,你是学习的艺术,经商,又或是科研;你得到它的方式,是知名的教授,还是两块一本的旧书店,知识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无价且公平的期盼,它让你可以和更多的人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而当你真正进入大学,感受到了高等教育给你带来的好处,或许也就不会再问出这样的问题来了。”   说完,他见年晓泉有些羞涩地低下头,十八岁的姑娘,还是因为他人的言论会变得面红耳赤的年纪,他一时心有不忍,便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放在她的手上,看着她低垂着、只露出半边鬓角的脸,轻声告诉她:“好好想一想,如果经济困难,我可以支助你,等你读完大学出来,有了可以选择的余地,不再是为了生计而做决定时,你就来找我。我的工作室,永远不会拒绝一个优秀的女性。”   年晓泉望着容绪的脸,直到他转身离开,整个人还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杨安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告诉她:“容先生平时可不会轻易把名片给别人,今天他的这些话,你要好好听进去。”   年晓泉握着手里的名片,只觉心里柔软一片,脸上也变得红彤彤的。   杨安看见她这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一时警铃大作:“小年,你不会是…看上容先生了吧?”   说完,他连忙拍了怕她的脑袋,做出一副把她这想法赶出脑袋的样子:“这可不行!容先生比你大了一轮,又是在社会里浸泡过的男人,虽然看着儒雅高贵,但心思沉得我都看不清,你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可不能着了他的道啊!”   年晓泉连忙抬起头来,轻声发笑:“您想哪里去了啊师兄。我只是…只是第一次遇见容先生这样有修养的男人。”   老杨过去当然也希望年晓泉可以过得好,但他自己也从未接受过高等的教育,所以,除了人性的怜悯,他无法教给年晓泉,文化知识的重要性。   但容绪不同,他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种展示,展示给年晓泉,一个跨过平凡的苦难之后,人们可以站立的、无比具象化的高等精神世界。   所以,这也是年晓泉人生之中第一次,产生有关跨越阶级的概念。   当天晚上,年晓泉早早入了眠。   第二天周末,裘店长把她的工作安排在了晚上。   年晓泉一时得空,便带着书去了两条街外的区图书馆,打开许久没有动过的书本,低头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时间一过两点,店里裘店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是白少要带朋友过来,让她赶紧回去,好好准备着。   年晓泉撇了撇嘴,唉声叹气地关上书,收拾完东西,只能低头往店里赶。   可即便一路跑得气喘吁吁,等她换完工作服出来,等在外面的白宴还是有了些明显的不耐烦。   他今天身边除了邵老板的儿子李皓泽,还带了个过去的老情人。   老情人是白宴在北城就认识的一位女演员,当初因为白宴的安排演过几次女主角,现在在圈里已经算是小有名气,这两年她经常被白宴带在身边,因为懂分寸,算是最不让人操心的一个。   年晓泉一眼就把眼前的女明星认了出来。   她之前见识过白宴身边老情人的醋劲,所以此时面对眼前的女明星,一时更是手足无措起来。   女明星待人倒是温和极了,脸上看不出真实的年纪,跟着年晓泉躺在洗头床上之后,还笑着搭起话来:“小妹妹多大了?”   年晓泉垂着垂眼睛,小声回答:“十八了。”   女明星“啊”了一声,有些惊讶地叹道:“还这么小啊。”   年晓泉见女明星叹气,生怕她哪里不舒服:“我是不是…力气不太够?”   女明星连忙摇头安抚到:“没有,力气很好,你别太拘谨了,咱们说起来,也都只是白少心血来潮追求的乐子,不用这样互相顾忌着,放松些。”   年晓泉知道女明星兴许是误会了自己,不禁有些急切地解释道:“不是的,我跟白少,我跟他不是那么一回事,我只是之前做坏了他的头发,他想找地方撒气呢。”   女明星躺在洗头床上,看着年晓泉近在咫尺的脸,十八岁的小姑娘,皮肤水嫩得还很自然,就连说起话来,也是这样一副鲜活可爱的样子,她于是眨了眨眼睛,里面带上了点点笑意:“ 是吗,那是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是个不中用的花瓶呢。”   年晓泉手里动作一顿,话说得磕磕巴巴起来:“您怎么这样说自己,您、您是大明星啊。”   女明星好几年没遇见这样真心实意称呼自己“大明星”的人了,她原本不过是不想给自己添麻烦,怕眼前的小姑娘心气高,想着提早跟她摆明态度,此时被她这样傻不愣登的一句话说出来,一时倒也真动了恻隐之心,闭上眼睛,轻声笑道:“明星怎么了,明星还不如你呢,至少你能挺直腰杆子在他们跟前说话,但我自从跟了第一个男人,就注定在他们这种公子哥儿面前抬不起头来,以后就算再红,也有太多不能被人提起的黑历史。”   年晓泉曾经想象中的女明星无一不是光鲜亮丽,呼风唤雨的存在,似乎往大马路上一站,人们就会蜂拥似的朝她们飞奔而去,如今听见这样的话,她难免有些难过起来,咬了好一会儿嘴唇,便真诚地说到:“那你就没想过跟白少好好恋爱吗?你能跟他在一起这么久,也是有些真心的吧。”   女明星这下终于“噗嗤”一下乐了,她伸手捏了捏年晓泉平滑的脸蛋,像个逗弄孩子的怪阿姨:“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白少才多大,况且他们这种男人,哪里会有真心这种东西,即便有,也只是留给他们认可、尊重的女人,不会是我们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玩意。”   年晓泉于是没有再说话,她想到容绪之前说的那些话,再看向女明星重新闭上的眼睛,数着她眼睛上浓密纤细的睫毛,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莫名的苦涩来。   等两人从洗头房里再出来,白宴已经在外面跟李皓泽说了好一阵的话了。   李皓泽今天订的是离子烫,整个人往那一坐,面带粉润,很是嚣张,白宴自己头上没毛,于是便也看他十分不顺眼,就着他今天奇烂的球技,还有身上脏了一块的外套,从头奚落到脚。   年晓泉听见两人的谈话,趁女明星等待护膜的时间,便走到白宴身边,小声问他:“白少,我记起来,昨天回店里的时候,您的夹克上好像被沾了一点褪色剂,那东西不好洗,要不您让人送过来,我帮您洗干净,再送回去,您看成吗。”   白宴原本一直被年晓泉忽视,心情不畅,此时见她主动找自己说话,下巴便往上一抬,语气散漫道:“早扔了。”   年晓泉得到他的回答,一时眼睛睁大了一圈,他那件夹克,之前可是听小孙说,大几万一件的。   李皓泽见状,连忙发挥自己怜香惜玉的优良品质,帮着解释起来:“嗐,美女你可别多想,咱这位白少啊,他就是这脾气,平时除了校服和贴身的衣服,外套经常是穿一两次就扔,大几万的都不乐意下水,可不是因为你啊。”   他这话说完,白宴立马冷冷扫了一个眼刀子过去,像是有些责备他的多管闲事。   李皓泽浑不在意,蹭了蹭鼻尖,还咧嘴一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两人这头话音刚落,门口便风风火火跑进来一个半大小伙儿,仔细一看,是白宴在北城的发小顾析。   顾析在北城也算是知名的家族败类了,因为家里上有中用的大哥,一向被放养着长大。白宴被邵家接到潭城后,他无事可做,时不时就买张机票,过来找人一起潇洒潇洒。   今天他来得有些突然,正巧遇上潭城变天,在白宴家里没见着人,好不容易找来“月色”,身上披着白宴放在床边的夹克,进门之后还一个劲搓着手喊冷。   年晓泉看见他身上的夹克,一时觉得眼熟,便问他:“这…是白少的衣服?”   顾析第一次见到年晓泉,觉得这姑娘身上一股根红苗正的气势,顿时一愣,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啊,您是?”   年晓泉轻咳一声,耳朵有些发红:“我是这里的发型师,等会儿您把这衣服脱下来,我把后面的地方洗一洗。”   白宴皱着眉头面不改色,只是抬头看向自己的发小,语气中带着些嫌弃:“谁他妈让你穿老子扔掉的衣服了?”   顾析一脸莫名:“你睁眼说什么瞎话,这衣服放你床头,叠得仔仔细细,跟姥姥遗物似的宝贝,怎么大冷天儿的,怎么就不能让我穿了?”   说完,他干脆凑过去闻了闻,加上一句:“不过,这上面怎么一股子便宜洗衣粉的味道,阿姨还说你不让她洗,你别不是拿这玩意儿干了什么坏事儿吧,禽兽啊。”   他话说完,年晓泉握着手里的卷发棒,耳根“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白宴眯着眼睛,脸色铁青。   倒是李皓泽聪慧过人,及时起身,一脚往顾析屁股上踹过去,见他还想张嘴,连忙将其镇压,靠在他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你他妈快闭嘴吧。”   作者有话要说:  顾析:一觉醒来,天都塌了   感谢在2021-04-24 15:08:31~2021-04-26 16:3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圆脸 20瓶;大富 5瓶;资深少女 4瓶;.、岁岁团、夏末微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顾析一时被他压制,跟只被抓住后腿的野猪似的,使劲呜咽两声。   年晓泉本来还有些尴尬的脸上,因为这一副场景终于没忍住,嘴边的肌肉往两边扯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皓泽对于年晓泉印象不深,原本以为这就是个清纯木讷的小土妞,现在乍一听见她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眉眼风流,还挺好看。   白宴白净的额头上冒出两根青筋,用巨大的意念控制自己没有在这里跟顾析大打出手,转身去了旁边的按摩房,顺道还把年晓泉喊上,张嘴让她给自己做脑部按摩护理。   顾析被李皓泽压得胳膊直打颤,嗓子发干,等好不容易被松开了,他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使劲拍了拍衣服,侧身看见一旁座位上坐着的女明星,眉毛往上一挑,有些尴尬地皱了皱鼻子,装作不认识似的咳嗽两声,拉着李皓泽一脸不悦地坐下来,手指指向不远处屏风后面的白宴,低声问到:“你俩刚才在打什么哑谜,还有,他头上那层毛是怎么回事儿?不准备跟他爹对着干了,改邪归正真要做个好学生了?”   白宴跟亲爹白玄宁的关系一向水火不融,这事身边的人都知道。   白宴为此得意非常,不仅整日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发在白玄宁面前晃荡;青春期之后,白玄宁压着他静心,他不但不静心,甚至还越发放肆,不仅故意在身边养了一堆莺莺燕燕,就连那个没大他几岁的继母都被吓哭过好几回。   李皓泽坐回自己的位置,抬手摸了摸头上还没烫完的小卷发,替自己感到心疼,“哼”上一声,语气不大好:“这还看不出来?为爱剪头呗。”   顾析脸上表情皱成一团,伸长了脖子,眼睛四处环视一圈,“爱?谁?”   李皓泽右手扶着他的脖子,使劲往白宴那边掰,“他身后那么高一姑娘你看不见?”   顾析当然能看见年晓泉,但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毕竟,白宴过去身边的女人他多多少少都见过,头发不是金黄大波浪,就是棕色小卷俏,再清纯的也得有点颜色,像年晓泉这种清汤寡水的黑长直,真不像是他会有的口味。   他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样事实,往座位里一靠,便自我怀疑起来:“不可能吧,那么高一个儿,遮上脸就跟兄弟似的,他图什么呐,难道,这厮真有龙阳之癖,当初那些流言蜚语不是胡说的?”   李皓泽瞥他一眼,真诚安慰道:“你放心,就你这样,我表哥排着队临/幸也轮不着你。”   顾析哼哼两声,还是觉得疑惑,此时正巧年晓泉突然转了个头,眼神无意间往这边扫了一眼,顾析脑中一时精光闪过,片刻之后,便恍然大悟地拍起了大腿来:“嗐,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柳梦莹啊!”   李皓泽听见他这话,立马伸出手,把人再次捂住:“你这张嘴到底能不能消停会儿,我表哥是那种人嘛。”   顾析觉得李皓泽这完全是不明白男女之情的玄妙之处。   顾析自己对于爱情就很有研究,他从小自诩情圣,十五六岁就跟家里保姆的女儿搞上,之后床伴遍布世界各地,就连白宴今天带来的这个女明星,也是他以前睡过的,只不过那时他新鲜劲头过了,白宴又正好被学校里“同性”绯闻骚扰,于是两人一琢磨,便就此达成了“转手”。   顾析自认为跟白宴有着与子同“袍”的情意,所以此时见他鬼迷心窍,便格外伤感。   他倒不是对年晓泉有什么意见,年晓泉五官长得其实十分清秀,仔细打扮起来当然是美女,但她身上那一股子良家妇女的气质实在过于浓郁,仿佛你跟她谈个恋爱,就必定得是奔着结婚去的,不然,她就要一根绳子吊在你门口,以此才能成全两人这一段深刻的感情似的。   顾析向来害怕这样的女人,不论她是装的,还是真就这样,他都不建议自己的好友招惹。   所以,等年晓泉再回来时,顾析跟她说起话来,语气便不客气了许多。   年晓泉在“月色”待的这一段时间,早就习惯了客人偶尔的刁难,应付两句,面色不改。   倒是旁边一直坐着的女明星看不下去,借着做发型的借口把年晓泉喊到了身边。   年晓泉对她这一番解围心存感激,之后做起头发来,越发温柔了许多。   女明星见她这样,一股愧疚涌上心头。   毕竟,她之所以会帮年晓泉解围,虽也有不忍心的缘故,但最重要的,其实还是因为白宴。   白家这位小少爷性格虽说不上好,但做事恩怨分明,即便两人没真睡过,但这么久时间处下来,该给的好处向来不少,不像顾析那种人,花言巧语张口就来,躺一张床上的时候,仿佛你是他心尖上的人,没了你他立马能去跳湖,只可惜事后你才发现,他这人就是榴莲变的,心尖上站满了人。   所以,女明星看透了公子哥儿的本质,跟在白宴身边时,便时常懂得照顾他的脸面,如今遇上年晓泉这样的单纯姑娘,竟破天荒有了些种助纣为虐的感觉,一时坐在座位上,连眼神接触都不敢再有了。   一群人大张旗鼓的来,又呼朋唤友得去。   年晓泉把白宴送走后,脑袋里就像还充斥着顾析跟李皓泽说话的声音,有如两只公鸭子,嘎嘎嘎地叫唤。   杨安吃完饭,把她喊到身上,递过去一张补习班的时间表。   年晓泉看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杨安指着上面的名字,回答:“我昨天晚上托朋友给你报的一个艺考突击班,这老师在潭城很有名,潭城师范的艺考在十二月,还有时间,怎么说你也得试试。”   年晓泉耳朵一红,知道杨安应该是看见了自己在电脑上搜的大学艺考的事,于是,沉默一晌,脑袋低下去,开口道谢:“让您操心了师兄,这个突击班学费多少,我明天拿给您。”   杨安挥手表示不在意,“这点钱我还是能给你出得起的。你啊,就好好的去学,虽然底子薄,但艺考的东西我打听过,三个月突击下来也不是没有机会。我已经跟店里说了,让他们把你重新调成我的助理,你中级发型师的位置空出来,裘尚特别乐意,还把你助理的工资提高了点,只是比你现在的工资要少,不过你不用担心,那些少的,我私下里补贴给你。”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连忙一个劲的摇头,“别,师兄您帮我报进这个突击班我就很感谢了,怎么能还让你贴钱。不瞒你说,我现在其实不缺钱,我进城之后一直没什么用钱的地方,加上这几个月的工资,现在存折里都有七千多了。”   杨安见她这样说,也没坚持,听取妻子的意见,第二天给年晓泉在艺考培训中心的外面租了个单间,一个月六百来块钱的地方,面积不大,但有独立的厨房卫生间,胜在安全清净。   于是,第二个星期,年晓泉就从员工宿舍搬了出来。   她现在是杨安的助理,时间空余出来许多,每天早上能在培训中心学四个小时的素描,中午吃饭时捡一捡之前的文化课,下午坐公车去“月色”上班,一般留到晚上七八点,如果客人少,杨安还会提早放她离开,回去参加培训中心的色彩课,到了周末,还有速写班。   白宴这一段时间像是也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他十月份之后被邵家断断续续安排了四五个高考家教,能来“月色”的时间,少之又少。   但因为当初他的会员卡是直接充在年晓泉名下,所以即便现在年晓泉已经降职成助理,他在她那里,也照样是唯一的高级会员大人。   白宴于是成了年晓泉上课之余,唯一需要应付的客人。他那些奇形怪状的情人,年晓泉起初还能脾气良好的哄一哄,等后来时间久了,她的态度也就慢慢变得敷衍起来。   有一回,白宴带着一群公子哥儿们逃课,醉意醺醺地被邵家老大当场抓获。   之后半个月,他直接给家里禁足,连“月色”也不怎么来了。   年晓泉好不容易安稳几日,刚刚松了口气,没想邵家一通电话又打到了“月色”的前台,指名道姓的让年晓泉去邵家,给白宴做发型。   “月色”平时虽然也会外借发型师,比如一些高档品牌的活动日,或是电视台来了太多明星,只是店里那些外借的发型师大多是杨安这样有名有姓的首席,像年晓泉一个小助理被外借的,还真是有史以来头一回。   年晓泉于是认了命,唉声叹气的上路,带着整箱的工具到了邵家别墅,被佣人带上二楼。   那佣人比年晓泉大不了多少,行事作风却像极了旧时代里的地下党,指了指尽头的房间,也不说话,只是面色严肃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就到楼下去了。   年晓泉于是只能自己推开门,迈步往里面走,走路时脚步放得很轻。   白宴此时正对着桌上的作业一脸深沉,他的头发比之前多了不少,只是要短不短、要长不长的尺寸,随意搭在一块,看上去显得有些杂乱。   年晓泉走过去的时候没有打扰他,在身后站了好几分钟,见他一点反应也无,等实在忍受不住了,才轻咳一声,开口说到:“这里,直接把方程式都带进去,然后两边一消就可以了,不用去找X的数值的。”   白宴其实一早就知道年晓泉推门进来了,但他一直没跟人说话,起初是想着别让自己显得过于急迫,之后等年晓泉在自己身旁了一会儿,身上那股子熟悉的人工香精飘过来,她发尾上的几缕头发还顺着风在自己后耳后根上扫了一扫,白宴握着笔的手指一瞬间收紧,也不知怎么的,下面冷不丁地就起了些反应。   他这一段时间被邵家关在家里,成天除了上学,回来就是补课。   整个人烦得嘴边都冒起了泡,过去那些莺莺燕燕全都被忘到了九霄云外,唯独每次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发型时,会想到年晓泉这么个罪魁祸首来。   年晓泉见白宴一直没有回话,也干脆不再多等,回身打开自己的工具箱,拿出里面的黑布围肩,刚准备开口给人穿上,没想原本那头看书看得好好的人,一声不吭地也突然转过了身来,两人一瞬间对上,一个往左,一个往右,大腿一时没控制好,互相绊住,而后“哐当”一声双双倒在了地上。   年晓泉被白宴一米八/九的身体压在下面,要不是身上有肉,只怕当场就要归西。   白宴更是不好受,特别是听见年晓泉那一句“能不能把你的手电筒拿走,硌得慌”,两腿一紧,脸上更是变得一片铁青,从地上站起来,迈步就往浴室里走。   年晓泉对男女之事虽有理论概念,但她不知道男人的生理反应可以来得如此突然,所以见白宴离开,还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白宴在浴室里磨蹭整整二十分钟,不但冲了个澡,甚至怕等下再次发生类似的情况,还拿来漱口水往下面浇了一勺,刺激得他倒吸几口凉气。   他以前倒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反应,十八九岁的男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走在路上对着一棵树都能肃然“起敬”,但一来白宴青春期被白玄宁压制得厉害,对这种事一向有些避讳;二来,他的心理也的确有些洁癖,平时跟女人在一起能够吃吃喝喝,但女人一旦要靠上来,他立马觉得自己这块神仙肉吃了亏,所以今天,他被年晓泉这么一阵“轻薄”,只感到浑身难受,就算洗过澡,还觉得身上有一股挥散不去的味道。   年晓泉显然没有感受到白家这位少爷的艰辛之处。   白宴换完了衣服从浴室里出来,见她坐在地上还挺自在,忍不住伸手把人拎起来,放在手里,还晃了晃,“你,离我远点,十分钟之内,你要是敢靠近我的房间,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少一分钟都不行。”   年晓泉一脸茫然,只当这位大少爷又开始闹起脾气来,叹一口气,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向他还没擦干的头发,发尾的水珠落进领口,顺着白皙凸起的喉结滑下去,隐约淌过肌肉的纹理,直到他伸手将那领口收拢,年晓泉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真诚说到:“要不一个小时吧,我正好去做两套卷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为庆祝国际劳动节的到来,《年师傅》从今天起开始日更了,别夸我,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蜜蜂而已。   感谢在2021-04-26 16:36:32~2021-04-28 01: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资深少女、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陈ing 9瓶;明明也好 4瓶;资深少女、fhjyfx 2瓶;依依、minakoo、夏末微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白宴原本把人松开、转身搭在门把上准备开门的手,因为她这一句话,一瞬间动作又停了下来,胳膊往上抬高,“嘭”的一声,重新撑在了房门上。   年晓泉被他这动作弄得一惊,见白宴往自己这边靠了半步,立即往后退开,只可惜效果不佳,白宴比自己高了足足十五个厘米,身体往前这么一倾,便十分轻易的将两人限制在了一个很是微妙的距离里。   年晓泉于是脸上有些不可遏制地泛起了红,空气里传来一股潮湿的柚木香味,那香味像是长出了形状,触手一般,附着在她的皮肤上,一点一点的往身体里钻。   白宴低下头,看着眼前年晓泉现在这一张发红发呆的脸,扯开嘴角,一时不怎么友好地笑了起来:“想的挺美啊,我让你过来,是让你来做题的么。”   年晓泉下意识摇了摇头,有些回答不了。   她想到眼前这位白家少爷是个留级的,觉得他让自己过来,也有可能是想让她帮着做题。   毕竟年晓泉年少无知时,也曾看过两本同桌的言情小说,小说里的男主大多都这样,长相帅气,十分薄情,成天顾着跟女主角谈恋爱,成绩根本不会好。   但即便如此,那些男主也没有谁是真留了级的,所以年晓泉对于自己的猜想还有一些不能确定,眼睛四处乱扫一阵,便只能轻声答到:“要不…我先给您剪个头?”   年晓泉觉得自己对于客户已经算得上很是体贴,毕竟眼前的白少爷,虽然脑力不佳,头上一堆杂乱毛发,但经过仔细的打理,未必不能够吸引到一些心盲眼瞎的小姑娘。   好在白宴并没有发现年晓泉此时心中的猜想,不然,他很有可能真把人从这里扔下去,低头扫了一眼眼前的细白“萝卜”,随意捋了捋自己的鬓角,他转身捡起地上的作业,也不跟年晓泉说话,径直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朝外面走了。   那头原本已经离开的佣人此时正站在走廊另一头,大抵是偷偷关注着这边的情况,此时见到白宴出来,立马小跑上前,低声发问:“表少爷您想要什么?”   白宴对眼前这位邵枫覃派来“监视”自己的佣人一向没有好脸色,挥了挥手,便面无表情地说到:“我要在阳台上剪头发,你去泡壶花茶过来,别太浓,单独放一叠上次英国寄过来的蜂蜜。”   年晓泉不知道白宴一声不吭的就去了阳台,她在房间里整理完自己的工具箱,出门找了好一阵,等找到外面阳台的时候,白宴已经跟他的狗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邵家的房子比较宽敞,古色古香,白宴平时不爱跟人打交道,邵家就单独给他分出来了一个二层,这个阳台是他用来放狗的地方,里面住了一只柯基,屁股饱满,眼睛发亮,乍看一眼,毛发比它的主人还要有型。   年晓泉从小就喜欢这类带毛的宠物,她也不挑品种,就算是乡下的土狗,只要圆乎乎的往她跟前一坐,她都会忍不住上手逗弄,只可惜家里没有养狗的条件,也没有养狗的需求,所以现在看见白宴这里的这条柯基,年晓泉眼神一亮,原本平淡无奇的脸上,一瞬间就焕发出了一股小女生的惊喜兴奋来。   白宴过去几个月见多了年晓泉的畏惧、讨好和敷衍,就连大半夜骑着摩托带她上山,面对满城灯火璀璨这人也能抵制浪漫、不动如山,此时见她在一只畜生面前变了样,一时心里就不高兴起来,往那一坐,头上仿佛乌云密布,心里数了三个数,眼睛一眯,就开口把人喊了过来。   年晓泉自知不能同时应付两条狗,所以在听见白宴的喊声后丝毫不敢耽搁,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里的小东西,重新站起身来,在旁边的洗手池里洗了手,又喷上两遍杀菌水,这才走到白宴身边,将围巾给他恭恭敬敬围上,抓了抓头发,开始做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来。   两人在阳台上各做各的事,太阳出来照在他们身上,温柔和煦,格外温暖。   邵枫覃此时从楼梯上来,看见眼前的一副画面,一时不禁有些诧异。   他说起来,算是白宴的舅舅,跟白宴的亲妈邵以萍属于名义上的兄妹关系。   邵枫覃以前做过国内第一代公派留学的工科博士,现在是潭大教授,平时带着自己的学生做些科研项目,因为这些年得了白家不少资助,所以对白宴这么个外甥,自觉有一份责任在,管得也稍显严厉,对平时纵容白宴的邵老板颇有微词,觉得她没有尽到一个长辈的责任,助长了白宴身上的骄奢之气。   年晓泉天生对知识分子有好感,特别是听伍妤秋说过这位邵教授的人生经历之后,心里更是把他当成了偶像,此时,她见白宴对着这样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态度冷淡,等邵教授离开,还掏了掏耳朵,做出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轻叹一声,便觉得他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宴没有错过她这一点微妙的表情,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皱起来,开口问到:“怎么,看你这样子,还挺喜欢听老头儿说教?”   年晓泉抿住嘴唇,一个劲地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邵教授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他是为了你好,你没必要这么反感。”   白宴于是左右扭了扭脖子,歪着脑袋乐了:“他有道理?老东西跟你们邵老板可一向不对付,那你说,他两谁有道理。”   年晓泉见他提起邵华兰,沉默一晌,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是邵教授。我们老板虽然什么事都顺着你,经常还帮忙善后,但那未必是替你好,真正的长辈,是不会像她那样的。”   白宴听见她这样故作正经,一时间差点没笑出声来:“哦,你这话说的,是准备明天也自己生个儿子,给人当妈去?”   年晓泉脸上一红,不禁小声反驳起来:“我还有两年才到合法结婚年龄呢。不过,就算我当了妈,也不会像邵老板那样不负责任,天下没有妈妈不想孩子成才的。”   她这话刚说完,白宴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淡了下来,“说的就像你见过全天下的妈似的。”   年晓泉噘了噘嘴,嘀咕一声:“说的像你妈妈不想你好似的。”   她这话刚一说完,座位上的白宴一下就翻了脸,一脚踹翻旁边的花盆,见到突然出现的顾析,还往他额头上砸了个苹果,开口附送一句“滚”。   顾析见白宴人在气头上,也没跟他计较,把年晓泉带进屋里,捂着自己的脑袋,“啧啧”两声:“你他妈是不是跟老子犯冲,我这些日子拢共就来了这么两回,回回都在你面前受伤,你说你这女人怎么就这么牛逼。”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脸上忍不住有些尴尬,低着脑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顾析倒是没想真去欺负个姑娘,见状往那一坐,扯着嗓子问:“所以说,你两刚才到底干什么了,他发那么大火。”   年晓泉眼睛偷偷往阳台上扫了一眼,沉默一晌,把刚才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顾析听罢,连连摇头:“啧,你有毛病吧,没事儿提人家亲妈干什么,吃饱了撑的啊。”   说完,他觉得自己得把事情的严重性跟眼前这女人说清楚,不然,就这不怕死的,过了这一回,下次还能继续上赶着找削,“我告诉你啊,我这哥们儿小时候可不像你们家庭幸福,人被亲妈成天关在阁楼里头,不是打就是骂,发起病来,连传宗接代的玩意儿都差点给一刀切了,就这种关系,你指望他两有什么感情。”   说完,他看了一眼年晓泉的脸,揉着脑袋,继续说到:“你也别露出这么肉麻的表情,搞的自己跟圣母玛利亚似的,怎么,还想像电视里那样,用爱感化全世界啊?我告诉你,那不能够。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人家的伤口,自己的乐子,看看就得了,平时多做坏事少说话,多放孜然少撒盐。”   说着说着,他把自己给说饿了,肚子发出一声抗议,“靠”了一声没好气地念叨:“飞机上光顾着跟空姐说话,饭一口没吃。”   年晓泉见状,连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煎饼,伸手递了过去:“这是我楼下大爷摊的煎饼,特别好吃,虽然凉了些,但是味道还不错,我抢了好久才抢到这个加蛋的。”   顾析一听,拿起来闻了闻,的确挺香,于是直接往往嘴里一塞,赞叹:“是挺好吃嘿。”   说完,他看了年晓泉一眼,也干脆把人喊到身边,“我说,那个年…”   “您叫我年师傅吧。”   “行,那个小年师傅啊,我看你呢,也不像是不聪明的人,那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虽然你长得还行,让老白看着有几分上心,但这完全是你跟他喜欢的人长得有点儿像的原因,这话你明白吗,就是说,他喜欢的人,压根儿就不是你,他只是把你当个替身,所以你呢,趁着热乎劲儿,该拿好处拿好处,该攒叶子攒叶子,只是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啊,千万可不能有,不然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年晓泉听见顾析的话,脸上表情果然有一瞬间尴尬。   因为,她之前其实还真有过不该有的想法,她那时觉得白宴对自己跟其他人不大一样,所以斗胆猜测,自己或许长得大概很像他妈,但现在听见顾析这一通解释,她有些放下心来,觉得当替身,可比当妈要容易多了。   毕竟当妈的,得善良耐心地哄孩子,但当替身就省事许多,只用往那一坐,找准角度,就可以让他们在自我感动的痴情里得到满足。   年晓泉于是松一口气,对自己的人品表示了相当的肯定,点头回答到:“你放心,我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人,给客户剪头就只是剪头,我是说,我从来只剪上面那个头。”   顾析手里的土豆饼“吧嗒”一声落下来,目露凶光,“你他妈还想剪我家老白下面那个头?”   他这话说完,刚刚缓和完情绪走进来的白宴,脸“噌”的一下,又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一个理论的巨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感谢在2021-04-28 01:46:56~2021-04-29 05:0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皮皮虾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5个;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chole 11瓶;米大大、wann 10瓶;hansa 2瓶;萤火之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最后,两人双双被佣人送出了邵家别墅。   顾析站在风口浪尖上,看着身边一脸淡定的年晓泉,再瞧了瞧自己比脸还干净的口袋,觉得他为了自家发小的下半身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年晓泉对此接受良好,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到市区后,还耐心帮顾析找了家条件不错的家庭旅馆,五十块钱一晚,老板亲自换的被单,兴许是平日里难得见到顾析这样精致又嘴欠的公子哥儿,从他身后路过的时候,还嘴角邪魅一笑,对着他那对挺翘的屁股吹了一个妖娆的口哨。   顾析浪里翻滚十几年,第一次被浪滚,当天晚上噩梦缠身,第二天起来印堂发黑,打着电话给白宴哭嚎,当即就被无情地送回了北城。   白宴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   时间进入十二月中旬,年晓泉跟杨安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开始专心备考。   茗桥的奶奶中途打了个电话过来,一是告诉她,家里后院的半间草房被政府看中,年后即将拆迁的事,二来,也是提醒她,近几日,年佑会去潭城参加数学比赛,顺路还给她带了些家里的腊肉土菜。   年佑是年晓泉堂叔的养子,因为堂叔四十岁生不出孩子,就从外地抱养了回来,按齿序算,是家中老三。   年佑跟年家男人不大一样,从小比较文静,极爱看书,因为成绩好,初中就被市里重点高中录取,除了节假日,平时一向在学校里吃住。   年晓泉小时候跟这个堂哥关系不错,两人都内向,经常一个坐着看书,一个坐着画画,后来长大了,虽然关系淡了些,但也比年家其他人亲近,这次年晓泉重新参加高考,报名就是年佑在学校里帮忙申请的。   年晓泉提早一天得了消息,在车站接到人,上去接过年佑手里的腊肉,笑着问他:“奶奶说,你这次参加的这个比赛,要是得了好名次,能保送清北啊。”   年佑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年晓泉了,此时跟在她身后低着脑袋,不禁腼腆地笑了起来,“我不去北城,我以后就在潭城读大学,放假的时候,咱们一起打工。”   年晓泉被他的话逗得一乐,佯装生气道:“你怎么这么没出息,都能被保送清北了,怎么还想着放学打工。”   年佑于是又不说话了,他本来就是旁人嘴里的书呆子,上前又把年晓泉手里的腊肉拿回来,“这个重,给我拿,你下个星期就要艺考了对不对?”   年晓泉没有多想,松开手把肉递过去,轻声答到:“嗯,是联考,虽然下个月还有学校的校考,但老师说,这次的最重要。”   年佑见状也点了点头:“我这几天要参加比赛,等我比赛完了,就陪你一起去艺考。”   年晓泉想着年佑难得来潭城一次,想了想也没反对,上了公车后,直接往车厢后面的地方走。   年佑跟在她身后,因为车上人流量大,怕年晓泉被人磕着,便抬起胳膊,把她护在了自己这一边,看向窗外,皱着眉头道:“这次你参加高考的事最好不要让老家的人知道,特别是我爸,你家这次拆迁得了钱,屋里头没个男人,要是让他们知道你还想去上大学,肯定要到村里去闹。”   他的这些顾虑,年晓泉其实自从接到电话就有了。   年家的男人大多不求上进,因为生了个好地方,这两年享受着国家的扶贫政策好吃懒做,跟年晓泉家虽然早就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但年晓泉家里十几年没有男人,如今突然被政府给了十几万,就像没有自保能力的孩童一夜之间身怀巨款似的,他们看着,根本不可能不眼红。   年晓泉于是抿了抿嘴巴,认真回答:“嗯,等我考大学的事都安定下来,我就把奶奶和妈妈接进城里,他们要闹,就让他们闹去,国家法律明明白白写着,女孩儿也是可以继承家产的。”   年佑见年晓泉这么想,不禁放心了许多,“嗯”上一声,等把东西都送到了年晓泉住的地方,他才在公寓下面默默看了许久,然后自己坐着车子回了学校住的地方。   第二个星期艺考,年佑一大早就等在年晓泉门口,比她看上去还要紧张,来的时候,手上带着一大袋东西,暖手宝,热开水,还有中午两人吃的肉馅面饼。   年佑模样长得好看,平时在家又经常干农活儿,身材比城里的学生健壮许多,站姿笔挺,跟在年晓泉身边虽然沉默寡言、目不斜视,但一下就惹得周围不少姑娘偷偷瞧他。   年晓泉第一次参加艺考,身边都是些被父母陪着来的城里学生,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前面两轮发挥一般,后来两轮心态慢慢缓和下来,渐入佳境,面试时,因为是难得的农村来的艺术生,被面试老师单独问了几个问题,反应不错,在几个老师面前都挂上了名。   其中一个最年轻的吕教授,听说是才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兴许是不喜欢学校里那些老一辈的刻板学究,对年晓泉显得兴趣浓厚,考试结束后,还特地找到她,笑着跟她说了一声:“回去好好复习文化课,希望明年在我的课上能见到你。”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年晓泉专业考试基本上是十拿九稳了。   年晓泉于是当即羞涩地道了谢,脸上看着不骄不躁,只是回到出租屋里后,还是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出来,然后整个人往床上一趟,几个月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一瞬间松懈,脸蛋埋在枕头里,很快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年佑在外面买完菜回来,没有把人叫醒,给年晓泉沙发上的几件外套拿出去洗了,又用乡下背来的腊肉和土菜,在旁边的小厨房里做了四菜一汤。   六点多钟的时候,年晓泉被外面的菜香味叫醒,迷迷糊糊地起来,看着屋里年佑一副居家老头儿的模样,直呼“贤惠”。   当天晚上,年晓泉在旁边的长沙发上给年佑搭了个床,第二天,两人在隔壁街的书店里买了几本书,年佑下午回到集训中心,就此跟着学校里的老师回了迁市去。   年晓泉因为艺考的事,在“月色”请了一个多星期的假,再次回到店里,本想当面把好消息告诉杨安,没想到,她刚一进店,就感到一阵兵荒马乱,裘店长被人带走,三楼邵华兰的办公室也被几个检察院的人封住,说是在里面找着些什么东西。   年晓泉在店里看了一圈没找着杨安,见伍妤秋在,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问:“伍老师,这是怎么了?”   伍妤秋见她回来,先问了问艺考的情况,然后告诉她:“北城白家出事了,他们老总出车祸失踪,公司里管事的带着一大笔钱跑路,邵老板跟白家牵扯得深,说是也涉及行/贿还是什么的,在被调查呢。”   年晓泉知道白家现在的老总是白宴亲爹,这位老总据说是个阿弥陀佛的人,公司的事一点不管,全都是撒手放给妻子,自己则是日日在各种深山老林里修道,十天半月见不到人影。如今他这一出事,白家的混乱可想而知。   邵华兰兴许是提早得到风声,前两天就出了国。   倒是苦了被留下来的这一堆经理,比如裘店长,直接被带走,原来从他手上走过账的钱才全数清点,一一返还了回来。   年晓泉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看着店里的人来人往,一时心有戚戚焉。   当天晚上,她在杨安那里吃的饭,还没来得及跟杨安娜说两句话,顾析的电话就突然打到了她的手机上。   顾析之前被年晓泉安排在家庭旅馆,觉得自己宝贵的肉/体被人惦记,说什么都要把年晓泉的手机号码记下来,说是以防不测、随时传唤。   他跟白宴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白家发生的事后立马嚷嚷着要来潭城,被他爹妈提早一步关了禁闭。如今打了一个晚上白宴的电话没通,心里没底,无计可施,索性挨个问起了白宴的身边人,就连美国的柳梦莹,他都问了一嘴,此时他打给年晓泉,开口就问:“你是不是有老白的私人电话,134那个。”   年晓泉起初没听出来电话里的人是谁,她为了省钱平时一向不开来电显示,所以歪着脑袋思考一会儿,点点头道:“好像是有,您是?”   “老子是顾析!你给老白打个电话过去。”   “打过去做什么呀?”   “问问他在哪儿,怎么一晚上不接电话。”   “那您怎么自己不打?”   “我他妈要是能打通,还犯得着来问你。”   年晓泉倒是也听出了顾析语气里的急迫,没跟他计较,沉默一晌,轻声说到:“那我要是也打不通呢,我跟白少平时从没用过这个号码。”   顾析“啧”上一声,没好气的样子,“你别管,总之,你打过去试试。要是万一他接了,你就先把人安抚下来,他那人嘴巴上不说,心里其实特别容易别扭。对了,你记得,说话的时候,不要提他家里的事,语气得迂回,得有艺术性,追忆往昔,追忆往昔你知道吗,就是挑些浪漫让人开心的事儿聊。”   年晓泉心想,我跟白少也没有浪漫让人开心的事情可聊呐。   但她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找到白宴的私人号码拨过去,第一个没接,她心里踏实不少,半个小时之后,她又试着随便再拨过去一个,没想到,这个居然通了。   年晓泉站在原地,举着手里的手机,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无措。   白宴在那头倒是显得还算心平气和,只是声音带了些疲惫,哑着嗓子问她:“什么事儿。”   年晓泉少有听到他这样的声音,一时慌了神,开口就是一句:“白少,我考上大学了,您在我这里充的会员卡还剩两万二,我觉得应该找个时间还给你。”   她话一说完,觉得坏了,毕竟按照顾析的要求,她这句话属实是既不浪漫,也不追忆往昔,特别张嘴就提钱,更别提艺术性了,看着就像是在人家伤口上加了孜然又撒盐,于是,她低头看向脚尖,一时间心底特别没底。   没想那头的白宴不仅没生气,沉默几秒钟,张嘴还来了一句:“再借一万。”   年晓泉一时愣了,她看着自己口袋里刚拿到拆迁款、随身揣着、放哪都不放心的大红存折,眉头皱起来,轻声道:“这…不太好吧。”   白宴兴许也发现了她的迟疑,思考一阵,低声加了一句:“我再上你那住两个月,算上利息,一起还你六万八。”   年晓泉于是眉头皱得更深了,咳嗽一声,很是郑重地教育起来:“您怎么能这样说话呢。您在哪儿,我现在给您送过去,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我主要是想做一个助人为乐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明天五一入v了,虽然这个时候很多小朋友已经走在了玩耍的路上,但三三小朋友和生产队的驴依然还在继续努力工作着,大家不要表扬我,也不要隔窗投喂胡萝卜,默默支持三三小朋友的正版就好,吃饭和胸戴大红花,我是专业的。   感谢在2021-04-29 05:05:16~2021-04-30 04:4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我特么牛逼死了!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娜达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知薇 32瓶;小圆脸、啥时啥里 10瓶;葱汁鱿鱼 7瓶;大富 6瓶;19815956 5瓶;白天不知爷的黑 4瓶;果子狸 2瓶;47189195、依依、长久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白宴在那头, 也不知有没有被年晓泉的思想觉悟所打动,拿着手机也不说话,好一阵沉默之后, 才微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声音像是擦着年晓泉耳朵绕过去似的,十分勾人。   年晓泉一时使劲咳嗽两声, 跟他约定好明天见面的时间, 连忙揉了揉耳朵、挂断电话, 跟杨安告辞之后, 坐着公车回了公寓。   第二天, 年晓泉为迎接家里即将到来的“六万八”, 特地起了个大早,到对街农贸市场赶早市, 买了个单人钢丝床。   钢丝床十分别致,一百二一张, 深受菜市场大妈喜爱,不仅主杆包裹着一圈粉红色蕾丝, 床头还贴心地印着当季热门韩剧的男女主角头像, 夜里看过去, 两张大脸交相辉映,有如坟头告白,卖它的老板曾信誓旦旦夸下海口——无论男女老少,只要躺上这张床,都会如坠梦中,重回童心。   年晓泉最终狠心画一百大洋把它买了下来。   可即便准备如此充分,见面依然出现了意外。   等白宴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时候,年晓泉打开门第一眼看见的, 不是眼前美貌动人的白家大少爷,而是他身后那只可怜巴巴的小柯基。   柯基是年晓泉之前在邵家见过的那一只,毛色莹润,名字叫“叮当猫”,看上去十分有风骨,闻到年晓泉屋里香喷喷的腊肉和香肠味道,立马从主人身后钻出来,摇着圆润的毛臀,一个劲的往屋里窜。   白宴看上去和平时倒是相差无几,并没有显得过分颓废,只是十二月底的天气了,身上还只穿了一件薄外套,里面的夹克有些眼熟,也不知是不是当初被年晓泉弄脏过的那一件。   两人见面的寒暄因为柯基的一通打乱就此敷衍过去,彼此互相看了一眼,脸上表情各不相同。   年晓泉如今面对白宴,就仿佛在看一个巨大的行走的六万八,所以即便这位少爷的脸色跟过去一样不大喜人,但年晓泉也浑然不觉得难以接受了,她甚至还十分亲切地迈步上前,将手里准备好的热茶放在了白宴的手中,抬头一笑,露出嘴里不怎么标准的两颗小虎牙。   她平时出门一向打扮得一丝不苟,就连工作服的扣子都是扣到最上面一颗,今天难得的穿了一身居家服饰,黑长的头发也随意散落下来,披在脑后,看着闪亮光滑一片。   白宴眼睛在她身上扫了一圈,侧过头去,轻咳两声,一边脱了鞋进屋,一边随意看向房间里的摆设。   他前天从邵家离开得突然,身上除了一部手机、一只见肉就跑的狗,基本上什么都没有带。   他平日里有些洁癖,昨天晚上在山上吹了大半宿的风,此刻进到年晓泉的房间里,一时越发受不了起来,开口便问年晓泉浴室在哪里。   年晓泉作为债主本想着对对方表达一番自己的欢迎,此刻听见白宴的话,一时表情变得呆愣愣的,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塑料门,轻声问到:“就是这里,您是想现在洗澡吗?”   白宴“嗯”了一声,也没多等,直接把外套脱下来放在旁边的鞋柜上,迈步推门进了旁边的浴室,刚站在镜子前面没一会儿,抬头冷不丁的就看见了窗口上两个挂着内衣的衣架,以及下面两条颜色不一的女士短裤。   年晓泉此时像是也反应过来,连忙敲了敲浴室的门,小心翼翼地对着里面问了一声:“白、白少,您脱衣服了吗?”   白宴原本僵住的四肢重新动了动,听见这句话,莫名在脑中生出一股荒唐感来,仿佛自己是个荒山野岭被男人捡回家里的薄命女子,焕然一新之后,一心就等着对方找自己以身相许。   他被自己这想法恶心得眉头直皱,摇头“啧”了一声,打开门,一脸冷漠地看着外面的人问:“没有,什么事?”   年小泉此时也顾不得尴尬了,只祈求眼前的大少爷没有发现,于是连忙低着脑袋小跑了进去,把窗台上晾着的那两个衣架一股脑抓在手里,然后埋头退回来,路过白宴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肩膀,感到他胳膊上薄薄一层的肌肉微微鼓了起来,一时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似的,站在浴室外面,“嘭”的一声把门使劲关上了。   白宴原本心里的那些烦闷,因为年晓泉这一副模样,十分奇异的平衡了下来。甚至还无师自通的,从她的难堪里得到一点别样的乐趣。   白宴的心情一时间畅快起来。   他打开浴室的淋浴头,看着淋浴头下不断冒起的水雾热气,抬脚走过去,终于有些满足的轻叹了一声,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因为在这么个几平方米的破浴室里,他竟然除了肥皂找不出一瓶沐浴露来。   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年晓泉,毕竟农村里的妇女喜欢用沐浴露洗澡的属实不多,老一辈的喜欢用洗衣粉代替,年轻一些的用肥皂,而沐浴露在她们眼里,一向都只是又贵又洗不干净的洋东西。   白宴于是站在热水下面沉默了许久,直到外面厨房传来年晓泉的喊声,提醒他这里的热水是烧的太阳能,数量有限,让他节约一些用。   白宴于是没了法子,只能将手伸向了旁边黄色的硫磺香皂。   那肥皂显然是年晓泉用过的,一面光滑,一面却带着明显的手指凹状,白宴把它拿过来的时候,就像是顺着年晓泉的手掌,也将它抚摸了一遍。   他先是把那香皂放在鼻子下面闻了一闻,然后顺着皮肤往身上打,等想到这东西也曾经贴着年晓泉的身体上下游离过,一时手掌也不知蹭到了哪里,突然之间,尴尬的反应便骤然升起。   他抓着手里的肥皂,花了极大的控制力,才没有将它一股脑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撑住面前的墙壁,咬牙唾弃了一声,直到预存的热水耗尽,他才带着一身凉气从浴室里出来。   年晓泉昨天得知白宴要来自己这里借住,一早就在买钢丝床的时候替他准备好了两套家居内衣,限时打折的名牌,纯棉,十分昂贵,一百块钱两套,一起跟她抢的都是懂得生活的尊贵中老年妇女,见她一人抢到两套,无不开口称赞,并对她家“老头儿”表示了格外的羡慕。   白宴过去没有穿过这个价位的衣服,但此时他把衣服套上,往沙发里一坐,显得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如果手上还能有一杆老烟或者一盘没下完的象棋,那他很有可能已经成功加入了潭城当地优秀的退休大爷行列。   两人出来之后,再一照面彼此都显得有些尴尬,手足无措,眼神乱瞟。   但尴尬会有,饭也还是得吃。   年晓泉为迎接今天白家六万八的到来,特地斥巨资买了校门口极其有名的鸭肠和卤猪蹄回来。   可白宴过去一不吃动物的内脏,而不吃过度加工的速食产品,他在桌上挑挑拣拣了大半天,最后也只吃了两口年晓泉炒的白菜以及没多少盐的绿花椰。   年晓泉看着眼前白宴吃饭的架势,不仅吃相优雅好看,就连放进嘴里的东西也无一不是健康漂亮的蔬菜。她想起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村长曾告诉他们,现在城里的有钱人都不爱吃肉,光喜欢盯着蔬菜琢磨,有时一个好一点的蘑菇能买到成千上万。年晓泉那时不相信这话,现在看见白宴的样子,她倒是也能理解了,毕竟一个连口腹之欲都能控制住的男人,哪里还能赚不到钱呢。   两人第一顿饭在家里解决得十分草率。中午睡了个午觉,安抚好叮当猫,两人便双双出了门。   白宴从年晓泉这里拿来钱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电脑城买了台适合的电脑。   两人去时一起,回来也没分开,只是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跟在后面,神情非常严肃,表现得十分不熟,仿佛旧社会时代被家中长辈压着成了亲的两个人,一眼瞧过去,不是痛失所爱的冷酷,就是逼良为娼的坚贞。   好在年晓泉本人对于旁人异样的眼光接受良好,偶尔还能轻轻地回笑一个过去。   白宴平时看着不务正业,但一台最新的电脑,他能自己组装完毕,开机之后看的股票,全是年小泉不懂的东西。   年晓泉见他看得入迷,也没有去打扰。因为第二天,月色要重新开张,她早早就上床睡了觉。   第二天离开时,白宴还在钢丝床上睡着,她把中午的饭菜放在锅里,让他晚饭自己去外面应付一顿。   年晓泉今天被分到的是晚班,回到家里已经将近十点。   她开门进去的时候,白宴还坐在电脑前面,看着里头心电图一般的东西,身边放着的是年晓泉中午留给他吃的土豆饼。   年小泉有些诧异,靠过去问:“晚饭没吃?不是让你去外面应付一顿吗?”   白宴从电脑屏幕里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回答:“不爱出门。”   年晓泉想到白宴平时的臭脾气,还有这街道上无数闲言碎语的大妈,一时倒也没有说他些什么,秉持着呵护六万八的高尚理念,轻叹口气,歪着脑袋问他:“那我去给你下一碗面?”   白宴听见这话没有点头,只是指了指身后的浴室,开口说到:“先去洗澡,你身上一股外面的味道。”   年晓泉是坐了一路公车回来的,身上当然不见得多干净,但要说多脏也不至于,但白宴在洁癖起来时是十分缺德的,年晓泉没办法跟这种家伙认真计较,转身拿了衣服,只能老老实实进了浴室里,还没等她吹干头发,刚刚擦完身体,大门就被人砰砰砰的敲了起来。   白宴皱着眉头,有些被打扰的不悦,一点没有起身开门的意思。   年小泉于是只能把头发包进毛巾里,打开门,看向外面站着的四个人。   外面四个人里,有两个穿着警服的,还有两个年晓泉认识,一个是街道上的大妈,另外一个是这个小区的保安。   年晓泉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请问你们找谁呀?”   打头的警察兴许也没有想到,屋里的小姑娘竟然还这么年轻,他看了看眼前单单纯纯的年晓泉,轻咳一声,指了指身旁的保安和大妈,回答道:“有街道群众举报,你们这里有人卖/银嫖/娼。”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感谢在2021-04-30 04:44:40~2021-05-01 05:4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找小黑 38瓶;米大大 10瓶;hupyBala、平生相见即眉开 2瓶;阿徽、2547916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他这话说完, 不光是年晓泉,就连里面正在看着股票的白宴,一时也抬起了头来。   旁边的街道大妈见状, 连忙站出来, 指着年晓泉的鼻子,扬声说到:“就是她, 这小姑娘平时从不见有父母来, 自己在这儿租了个房子, 经常半夜三更的回, 第一次送她来的就是一四十多岁老男人, 前两天, 还留了个二十几的过夜,今天你看, 又来了个新的。”   她话刚说完,年晓泉还没来得及解释, 旁边的另外一位警察倒是率先开口了:“大妈,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 不要上来就指着人家鼻子, 小姑娘, 麻烦你和里头那位男同志把身份证拿来给我们看一看。”   年晓泉从小有些怕警察,刚才被那街道大妈高声诬陷了一通,一时又有些气愤,转身拿了自己的身份证出来,看向旁边座位上的白宴,低声问到:“白少,你的身份证呢?”   白宴从前日子过得混不吝,酒吧KTV这种场所没少去, 经常也能遇见一些喜欢乱来的男男女女,但他自己一向不会掺合其中。一来,他本身有些洁癖,对于那样的“苟合”本能排斥;二来,也是他本身年纪的确不大,就算有些什么自然反应,缓一缓,也就过来了,唯一一次生出具象化的欲望概念,还是因为眼前的年晓泉。   所以白宴平时出门在外,即便被不少人前呼后拥、拍马吹捧,但也不会一味的疯玩,就算是劝酒,也大多是别人看他的脸色说话。此时,他见门外那么个屁点大的片警,竟然张嘴就敢过来问自己要身份证,原因还是嫖/娼,一时气得脸色发黑,站起身,迈步就往门口走。   年晓泉兴许是知道他的脾气,害怕他一时冲动与公职人员发生冲突,连忙上前双手将他一把抱住,嘴里一个劲地念叨着:“白少,这事能解释的清楚,咱们别动手。”   白宴平时也不是没有被人劝过架,但他一向无法无天惯了,通常情况下,一般谁的面子也不给,兴致上来了,就得立马打个痛痛快快,此时他被年晓泉抱了个满怀,两个人身体有些意外地贴在一块,年晓泉身上细微的颤抖传过来,白宴那些原本冲上心头的怒气,一时间,竟也破天荒的,稍稍退却了一些,他“啧”上一声,把年晓泉重新提拎起来,看着门口两个穿警服的人,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证,一脸冷漠地递了过去。   那街道大妈原本只远远瞧过白宴一眼,现在近距离地打量,才发现这人长得比想象中更加漂亮精致一些,说是明星也不为过,只是身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气质,看上去不像个好人。   打头的警察接过来,将两人的身份证放在手里并排看了一眼,开口对着白宴笑了一声:“哟,首都人民呐。”   白宴皱了皱眉头没说话,靠在门框边上,脸上还是那一副爱答不理的表情。   倒是旁边的保安看了一眼年晓泉的身份证,开口问起话来:“你俩什么关系?”   年晓泉有些回答不上来。   气氛一时变得稍显沉默,等身边的大妈又准备说话时,白宴突然张嘴回答了一句:“男女朋友。”   他这话说完,不光年小泉抬起头来,就连旁边的保安也同样把目光扫了过来。   两个警察遵循流程问了问两人身份的细节,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旁边的保安却有些忍不住了。   他自打年晓泉搬来这边之后,就对她有那么些意思,只是年晓泉每次对他都很冷淡,他原本对此怀恨在心,此时跟身边的大妈一起过来发难,便自觉有了底气,冷笑一声道:“骗谁呢?你们一个北城人,长成这样,一个农村来的,谈恋爱谁信啊?”   他这话说完,身边两个警察倒是有些不认可起来,毕竟年晓泉虽然是农村身份,但长得确实不错,干干净净,个子也高,加上刚才两个人问他们的身份,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再仔细看白宴,就这一副长相,根本就不是需要花钱买女人的架势。要按他们的猜测,这两个人其实更像是富家公子哥儿为了真爱私奔搞出来的戏码。   但大妈和保安拒绝接收这样的设定。   那保安见白宴阴沉着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晌,索性靠过来,若有其事地说到:“我说这哥们儿,你呀,可别被骗了,这小姑娘虽然看着挺纯,其实不简单呐,经常晚上回来身上带着一股子香水味,有一回深更半夜还坐着大几百万的豪车摩托回来,骚得就像巴不得全天下知道她有几个…”   他这话还没说完,白宴右腿往前一迈,手里的拳头忽的就捶在了他的脸上。   身边两个警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们上前拉住白宴的胳膊时,保安已经被他直接踢到了墙上。   但是白宴脾气起来,根本不是两个普通片警能够拦得下来的,他把保安整个人从地上提起来,双手扭在后面,右手按住他的脑袋使劲往地上压,就连两个片警过来劝架,他也一并用手把人挥开,最后大妈吓得惊声尖叫,楼道里的其他用户也打开门探出头看了过来。   最后年晓泉和白宴两个人嫖/娼的名头洗刷了,可身上也凭空多出了个寻衅滋事的罪证。   年晓泉坐在看守所里,看着身边白宴胳膊上被警察劝架打出来的两条红痕,一时有些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想起上一次在她面前这么维护自己的人还是十五岁的年佑。   那时候,年晓泉的奶奶刚查出脑垂体瘤,从事不了重体力活,年玥又瘫了一边,家里几乎没有了能够下地的人,年家那几个叔叔伯伯惦记她家里的几亩地,便组织在一起,像刚才那保安和大妈一样,对着年家的三个女人发难。   白宴看着身边眼眶泛红的年晓泉,脸上还是过去那一幅冷淡疏离的样子,好像刚才发狂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自己,只是等年晓泉接了民警的药膏过来给他上药时,他才皱着眉头转过脸来,十分不悦地问了一声:“前两天在你那儿过夜的男人是谁?”   年晓泉有些惊讶地抬头,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回答:“我堂哥,年佑,他来潭城参加数学比赛,正好帮我奶奶带了些腊肉过来。”   她这话回答完,白宴又不说话了,只是扭了扭脖子看向外面,还是那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等做完笔录之后,警察让家长来接两人离开,年晓泉不敢联系杨安,白宴又不想通知邵家人,两人于是商量了一阵,便只能把伍妤秋喊了过来。   伍妤秋接到电话时,显得有些不敢相信,等坐着出租车过来,亲眼看见了警局里面坐着的白宴和年晓泉,她才揉了揉眼睛,不得不接受了眼前的事实。   伍妤秋之前受过白宴的恩惠,又对年晓泉心怀好感,此时她替他们二人跟那被打进医院的保安亲属说了些话,等三个人正式离开派出所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   伍妤秋拉着年晓泉走在前面,眼神偶尔往后面扫过去一眼,轻声问她:“你们…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谈起恋爱的?”   年晓泉见状,连忙挥手解释,完了又告诉她,白宴在自己这里只是借住,几个月后就会离开。   白宴站在后面,也不知听没听见这些话,只是时不时踢一颗脚下的石子,心情不大愉悦。   伍妤秋见状也不好教育他们些什么,毕竟年晓泉到底已经是个成年人,谈恋爱这种杨安都管不了的事情,她一个做人前辈的,更是没有资格去管。   年晓泉于是亲自将伍妤秋送上了车,感谢她赶过来替两人解围,离开时,还特地鞠了两个躬,远远的,直到出租车完全消失,她才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白宴从刚才时就显得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此刻也没有缓和多少,他跟着年晓泉往前踱着步,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问道:“跟我做情侣很丢脸?”   年晓泉有些诧异的抬起头来,摇头如鼓,“怎么会,只是这事最好还是应该解释清楚,不然被别人知道了,对您不大好。”   ‘当然对我自己也不好’——年晓泉在心里这样说。   年晓泉是个极其不喜欢与女人发生争执的性格,想到白宴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美人,她可一点没有分一杯羹的兴致。   白宴转过身,不想再看年晓泉的脸,两人沿着湖,吹了一会儿夜风,等快到小区了,他才重新开口道:“既然这段时间要住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话还没说完,年晓泉就急急忙忙地开口了:“没关系,我们可以对外声称是兄妹啊。”   白宴听见她这样迫切的语气,眼睛一眯,突然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里带着些冷,让人不寒而栗,“兄妹欠钱,那是不是就不用急着还了。”   年小泉一听这话,立马大喊:“不行!男女朋友就男女朋友吧,能当几天白少您的假女友,这简直就是我倒了八辈子的福气。”   她这话说完,白宴没有搭腔,只是重新把脸转了过来,身体略微向前倾,眼睛也直愣愣的盯着年晓泉,突然低声喊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年晓泉。”   白宴过去不大会喊年晓泉的名字,更多时候,都是一个“喂”字代替。   此时,年晓泉被他看得脸上一热,忍不住退开半步,缩了缩脖子,便小声嘀咕起来:“怎…怎么了白少?”   白宴于是又继续把身体往她那边靠过去了一些,半挑起眉毛,问她:“我没有名字吗?”   年晓泉此时靠在湖边的石围栏上,被他问得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低头看着脚尖,意识到白宴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的意思,于是手指不由自主地绕着外套的细绳卷了几个圈,眼睛往上看了一眼,好一阵后,才深吸一口气,小小地轻喊了一声:“白、白宴。”   白宴过去听过无数人喊自己的名字,但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让他单单听见这两个字,便像是从尾椎处升起一股酥麻的错觉,他盯着眼前年小泉悄悄开合的嘴唇,眼睛一眨不眨,细长的睫毛低垂下来,脸上五官的阴影就像是被湖水也搅起了一圈一圈的波纹,然后,低着脑袋,沉沉地笑了一声。   年晓泉被他这声笑所感染,莫名的,耳根也跟着红成了一片,她觉得这湖边的风实在太过于旖旎了些,无怪乎那些年轻的少男少女总喜欢来这样的地方,就好像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也能轻易在这一片柔软的湖光夜色里,生出半分喜欢似的。   她于是赶紧转了个身,迈开步子往前走,可又舍不得刚才视线里的那一点颜色,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旁边偷偷看了一眼。   而那头白宴的视线此时也悄悄望了过来,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各自都偏过头去,耳朵上,不约而同地泛起了一点点的红。   年晓泉觉得自己这样可实在不妙,她一边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收回视线,一边偷看了一遍又一边,直到第四次再看过去时,原本走在身边的人不见了,年小泉有些诧异地停下脚步,望了望四周没有发现人影,许久之后,才从身后传来了一声,“喂。”   年晓泉循着他的声音猛然回头,鼻尖忽的触碰到了眼前男人的胸口。   白宴此时伸手,把年晓泉的眼睛捂住,偷偷将刚才树上摘下来的几瓣花撒在她的发间,整个人靠过去,把人压在身后的石围栏上,低声说到:“你再看我,我可就要做些真男友该做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16章   年晓泉此时神经紧绷, 动作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仿佛白宴说话时的呼吸,贴着自己耳朵上的皮肤细细擦过去了一遍, 麻得她连脚趾都下意识往里缩了一缩。   不远处, 几对情侣正骑着单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打趣的声音将年晓泉一瞬间唤醒, 她往后退开, 抬手拍拍自己的脸蛋, 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明, 迈开步子, 小跑了一段, 生气似的回答一声:“不看就不看。”   晚上回到家里,两人洗漱过后,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都有些睡不着。   屏风那头钢丝床上的白宴, 仰面看着房顶,听见年晓泉翻身的动静, 把被子往下拉开了一点, 率先开了口问道:“我看今天那个保安应该不是第一天做这种事, 这样的地方你怎么住得下去?”   年晓泉听见他的问话,把脸侧向屏风那一边,老实回答:“这边离我上专业课的培训中心近,房租也便宜。”   白宴“啧”上一声:“就因为这个?”   年晓泉点点头,默认下来。   白宴觉得她这想法实在有些不可理喻,思考之后,便皱起了眉头:“古人都有孟母三迁,你怎么就不想着为自己找个好一些的环境。”   年晓泉转过身, 望着窗户外面,笑了一声道:“环境就在这里,换去哪里都一样,你今天看到的这些,就是社会低层人民生活的常态。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金锣巷里的那些阿姨一样,总能心怀善意的对待别人的。与其改变环境,不如改变自己。”   白宴并不完全赞同她的说法,但也没有冒然反驳,想了想,便只是对着她问:“这就是你来城市里打工的原因?”   年晓泉听见他的问话微微一愣,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不是,其实一开始我来城里,就真的只是想要好好赚一点钱。”   两人的谈话无疾而终。   第二天,年晓泉起来洗了个澡,坐着公车去了月色上班,等再回来的时候,公寓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搬空。   她站在门口有些惊讶的轻呼一声,见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白宴,张嘴便问:“家里的东西呢。”   白宴看她一眼,回答:“搬走了。”   “搬去哪儿了?”年晓泉有些焦急。   “碧湾小区,那里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周围的环境也比这里好很多。”   年晓泉当然听过这个小区,又或者说整个潭城的人没有谁会不知道这个小区——市中心的黄金地带,世界一流建筑师的获奖作品,一平方米的价格基本上是其他地方的四五倍,说一声潭城的富人区,实不为过。   年晓泉以前上班的时候坐公车倒是偶尔会路过那里,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搬进去,所以此刻听见白宴的回答,她下意识吸了吸肚子,叹起气来,难免显得有些忧郁,“那种地方一个月得多少钱啊?”   白宴毫不在意地看她一眼,沉声答道:“你放心,六万八不会少你的,我只是不想继续委屈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脸上微微一红,想到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到底只能接受下来,到小区物业把自己的租户信息注销,出门跟着他上了去碧湾小区的车。   而让年晓泉有些意想不到的是,她来碧湾小区的第一天,就在电梯里遇到了她妈年玥曾经的好友乔芙蓉。   乔芙蓉跟年玥一般大,当年都是村里一枝花。只不过年玥从小被年家收养,长大后嫁给了年家的小儿子年与时,而乔芙蓉则是进城打工,做起了有钱人的情妇。   年晓泉出生的时候,据说乔芙蓉还抱过她,后来她自己也生了个女儿,回村那年一时风光无两,只是中途被那老板的正妻闹了一次,村里风言风语得厉害,她自觉丢了颜面,之后就很少再回去。   今天乔芙蓉在电梯里看见年晓泉,差点有些没认出来。她女儿闵婉今年十六岁,跟白宴也算是同校校友,此时母女两靠在一起,看着手上拿着东西的年晓泉和白宴,一时脸上表情有些复杂。   乔芙蓉跟女儿说了会儿话,眼里便隐隐闪烁起些许光芒来,上前跟年晓泉打招呼,时不时打量身边的白宴一眼,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丝满意,很像是对待女婿的样子。   年晓泉对于这个只在儿时见过几面的阿姨,实在印象不深,加上她那些传闻让人很难生出什么好感,于是匆匆聊了几句,便各自道了再见。   没想到就这样短短的一面,第二天年晓泉的几个叔叔伯伯便接到了消息。   他们在村里逢人便说,说年晓泉拿着家里的拆迁款,在城里肆意挥霍,不仅住的是富人住的高档小区,甚至还包养了个天仙似的小白脸。   他们将此话题引申开来,认为年晓泉的奶奶和妈妈指望不上这样一个后辈,说什么都要让她们二人过到自己家里来,当然,这样一来,年晓泉家里的那十几万拆迁款也就同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年晓泉在城里接到老太太的电话,虽然气愤,但也没忘好好跟人解释两句:“奶奶,您放心,他们说的这些事都不是真的,我这边还在复习功课,等过几个月安定下来,我就直接把你和妈妈都接到城里来。”   老太太一辈子虽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对于孙女想考大学的想法却是十分的支持。   当年她培养了一个大学生的儿子,可惜他过于心高气傲,觉得家里逼他娶了年玥,愤然进城里之后,音讯寥寥。这些年她跟年玥相依为命把年晓泉拉扯大,此刻听见年晓泉的话,只觉欣慰,摇了摇头,便轻声回答:“我们不进城里,我和你妈妈在乡下都很好,进城里反而不习惯。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只是怕你在城里学坏,现在听你说没有这回事,我们就放心了。”   年晓泉听老太太这么说,连忙软着声音安抚了几句。   可没想一个星期后,村里那群人见自己的目的没达成,丝毫不气馁,换了个法子,开始偷偷打起了年晓泉婚事的主意来。   年晓泉觉得自己不能再坐视不管,考虑了一天,便跟白宴说了一声:“这个周末我会请假回一趟老家,大概会去两三天,你吃的饭菜,我到时候喊小区外面的刘阿姨按时给你送来,可以吗?”   白宴看着电脑屏幕没有说话,好一阵后,他才抬起头,回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年晓泉明显没有想到白宴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有些尴尬地告诉他:“我们村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虽然山清水秀,但那里的人,特别是我们年家的那些男人都是蛮不讲理的。”   白宴撩起眼睛看她一眼:“你们村子后面那块山是我们白家买下来的,准备以后做温泉山庄用,如果那地方真跟你说的一样,我或许还真要考虑考虑,是不是应该继续投资。”   年晓泉张了张嘴巴,心里想你们白家都被你那便宜小叔给架空了,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话考虑投资。   但这话要是真说出去实在太伤感情,就算两人无甚感情也很伤那六万八的面份。   年晓泉于是没有再跟他犟,点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坐了一个晚上的火车到达迁市,又坐两个小时大巴到了茗桥镇。   老太太接到电话,早早等在了镇一中的门口,看见年晓泉,上来抱着她,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仔细看不够似的,等白宴的脸露出来,老人家眼里的喜悦才又冷淡了下来。   跟老太太一起开着拖拉机过来接他们的,是年晓泉的堂伯年大。   年大没多少文化,娶的老婆也目不识丁,但他们二人极其能生,除了两个早早离开家的女儿,足足生了五个儿子,只要一碰上逢年过节,他就会拉着自己这几个孩子,到处讨要红包。   这一次,年晓泉家里得了十四万的拆迁款,年大一家眼红得厉害,说让年晓泉奶奶和年玥过到自己家里的事,也属他上蹿下跳嚷嚷得最欢,因为按照他的话来说,自己为老年家添了五个儿子,可谓劳苦功高,所以别家的老弱妇孺要是没了男人,想带着钱过来养老,首当其冲就应该考虑他们家。   年晓泉对于年家这些长辈,一向没有多少感情。   她坐在拖拉机上,一边听着前面年大嘴里的胡言乱语,一边暗暗发笑,直到一行人回到村里,她下车,从包里拿出二十块钱路费递给年大,这才开口说了一句:“大伯,我不会让奶奶和妈妈到你们家去的,我是她们唯一的亲人,她们的事都会由我来负责,当然,我的事,也只会由她们说了算。”   年大原本还想好好劝说两句,此时见年晓泉冥顽不灵,语气便也变得不大客气起来,“你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姑娘,你们家里的香火到你这里就算是断了,你拿着那些钱有什么用,难道要拿着我老年家的好处,去贴补你的夫家!”   他这话说完,年佑的爹跟其他几个大伯叔叔也都站出来,对这话表示了同意。   年晓泉刚想开口反驳,没想刚才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说话的老太太突然开口了,“呸,谁跟你说我们家香火断了,幺幺就是我们家的香火,她是姑娘怎么了,姑娘照样是宝贝,何况她现在出息了,是要进城里做大学生的人,以后等她身边这个男娃娃入赘生了孙子,我们家,可一点不会比你们差。   她这话说完,不光是在场的这些叔叔伯伯,就连年晓泉和白宴一时也楞了。   年晓泉偏头看向白宴,发现这位祖宗脸色果然已经变得铁青,连忙拉着自家奶奶往院里走,关上大门,把那几个闹事的叔叔伯伯全给挡在了外面,转过身来,看着自家老太太,有些头疼地问:“奶奶,您刚才说什么呢?”   老太太脑袋一扬,丝毫不见心慌,看了看身边白宴的脸,又看了看自家孙女,一脸笃定道:“你乔阿姨之前说的,你在城里包的小白脸就是他吧?”   她这话说完,白宴脸色更加铁青了。   年晓泉想要说话,老太太抬手一挥,表示不想听,看了看白宴,语气还带上了些许嫌弃:“虽然奶奶对这个孩子不算很喜欢,他这个长相,属于爱招蜂引蝶的那种,进了咱们家的门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但谁让你喜欢呢,这次你都特地带回来给我看了,我一路也观察了一下,你晕车的时候,他一直有注意给你递水,眼睛也时不时围着你转,所以,他这脸要招蜂也就招吧,只要对你好,咱们家也认了。”   她这话说完,不光是白宴,年晓泉的脸上都开始泛起了青光,磕磕巴巴的样子,别提有多难堪。   老太太眼睛左一看右一看,溜溜转了几圈,干脆坐到了白宴跟前。   白宴倒是也知道年晓泉她家老太太有垂体瘤的事,没跟这么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发脾气,只是坐在原地也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老人家倒是没有在意他这点臭脸,开口直接问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白宴皱了皱眉头,干巴巴的回答:“做些小生意。”   老人家哦了一声又问:“那你是大学生吗?”   白宴脸色一僵,又答:“不是。”   老人家脸色越发嫌恶了起来,“那你平时工作稳定吗?有五险一金吗?”   白宴这下连回答也没有了,干脆沉默地坐在原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此时总算是唉声叹气起来,她拉着年晓泉的手,不无心疼地说:“唉,幺幺,你要不再考虑别的看看,这孩子条件实在太一般,哪哪儿都配不上你,我看他就是图咱家那十四万拆迁款,你可得小心呐。”   年晓泉坐在原地哭笑不得,欲哭无泪道:“不是,奶奶,这点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奶奶:是吗,我不信 第17章   但无论年晓泉解释了什么, 老太太都依然还是一副看破事实真相的脸,就连进屋见到了出来迎接女儿的年玥,她一张嘴介绍, 指着身边的白宴, 还是那么一句“以后要入赘的”。   白宴觉得这个地方没法呆。   在屋里吃了个中饭,被老太太拿个小本问了一个多小时的个人情况, 直到下午四点多, 等年晓泉进屋跟她们说起了悄悄话, 他才终于找着机会, 转身走出年家的院子, 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口罩戴上, 一路问着村里的人,找到了后村温泉中心的工地。   温泉中心是白家子公司的项目, 算是当地政府的重点扶贫项目之一,面积大, 声势看着很是浩荡。   白宴沿着工地的土路往里走了一段,看见一个长得像是管理的人, 便开口问他:“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林经理?林莫之。”   那人对于白宴倒是一点没有怀疑, 指了指身后的平房, 扬着嗓子道:“林经理在三号楼里吃饭呢。”   白宴“哦”了一声没有多留,迈开步子便往三号楼里走。   林莫之此时正在屋子里跟人打着电话,语气不佳,看着像是置了气,他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粗声喊了一句“等着”,不一会儿,打开门, 看见外面站着的白宴,脸上表情一时愣住,而后嘴角缓缓拉开,惊呼了一声:“少爷,我可担心死你了!”   白宴过去不大喜欢被人喊做少爷,此时林莫之眼神中的情绪太过实诚,他倒也没计较,跟他出了门,走到后面的树林里,挨着身旁一棵老树停下脚步,轻咳一声,问他:“林叔你来这里多久了?”   林莫之是白玄宁的个人秘书,跟在他身边几十年了,白宴说起来,也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   上个星期,白玄宁出事的消息传到公司里,白宴的继母眼看着跟情人跑了路,白家那个收养的养子白擎也一改过去懦弱安分的外表,开始在公司里大动手脚,不仅一上来就把林莫之这个白玄宁的身边人发配来了潭州省,还为了逼侄子白宴回北城,联合邵家,停掉了他身上所有的银行卡。   林莫之见白宴此时精神还算健康,甚至长高了一些,心里不禁松一口气,皱眉回答:“来了有三四天了。我现在身边有不少白擎的人,一时走不开。”   白宴点点头,看着他问:“白玄…我爸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莫之听他问起,抬头往四周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在,便叹着气说到:“你知道,你爸这半年一直都住在青玉山里面,我每隔三天过去看他一次,但上次我过去的时候,他没见我,之后我再去,就听说,他下山的时候出了车祸。”   白宴沉默几秒种,看过去:“那路上让人搜查过了?”   林莫之点一点头,“都查过了,什么都没有。”   白宴得到林莫之的回答,站在原地一时陷入了思考。   他对于自己这个父亲了解实在不多,父子两就像天生不对付似的,平时除了针锋相对,就是相互无视。   外人总说白玄宁生了个好家庭,要不是白家底子厚,怕是早就败在他的手里。   但白宴却一直觉得,白玄宁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昏庸无能,至少在他把白家交给傅丽管理的这些年里,公司内部从来没有出过什么经营上的大岔子。就连此时他出车祸凭空消失,也像是提前预知了傅丽的逃跑,或是白擎的野心,顺着两人做出来的,况且,白老爷子当年离世的时候为了这个儿子殚精竭虑,考虑得很是深远,白家势力盘根错节,无比复杂,只要白玄宁一日不死,那即便有人中途上位,他的位子也不可能坐得安稳。   林莫之见白宴皱着眉头不说话,低头思考的样子让人心疼,一时便生出了些长辈的心态,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现在还小,不要操太多心,白总的事情我一直有让人在查,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你英国的太奶奶也还在呢。你现在呀,就好好学习,明年都要高考了,得努一努力了,知道吗。”   白宴平时虽然行事荒唐散漫,但他并不喜欢这样被人当做孩子的感觉,于是“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说话,见到有其他人往这边路过,便重新戴上了口罩准备离开。   林莫之见状连忙开口喊住他:“诶少爷,你现在用的是哪个号码?还有,你住在哪里?身上钱够不够用?”   白宴停下脚步,指了指前村的方向,回答:“我现在还在潭城,跟一个女人合住。”   林莫之有些意外:“合、合住?女人?”   白宴点了点头,回答得十分随意:“对,她就是这个村里的人。”   他这话一说,林莫之立马皱起了眉头来,张嘴说话,显得语重心长:“这个村里的?那你可要注意啊,他们这个村子风气不好,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听说有进城打工的闺女在城里包了小白脸,把人带回来入赘的。你说那种男狐狸精有什么好,还不要脸往家里带,真是世风日下。”   白宴听见他的点评,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林莫之于是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继续说到:“不行不行,我还是觉得你不能跟别人合住,这不合规矩,我这里有卡,你拿去写个宾馆。”   白宴伸手接过来,一点没拒绝,只是他接了卡,搬出来的事还是没答应,“反正也欠了六万八了,倒是不缺这一点儿房租。您就好好在这儿待着吧,这是我现在的号码,等有了我爸的消息,就打我这个电话。”   林莫之点头答了一声“好”,侧头输入电话号码的时候,无意中扫见白宴手机里一划而过的女人照片,眼睛一亮,便靠过去问:“怎么,少爷正儿八经交女朋友了?”   白宴面不改色的把手机收回口袋,一边往树林外走,一边说到:“不算什么女朋友,不过是入赘的债主而已。”   他这话说完,林莫之站在原地,一下懵了,等缓过神来,白宴早已没了人影,只留下他一个人,挠着头发愁眉苦脸起来。   白宴离开工地,大摇大摆的在村里又转了一圈,等回到前村时,发现进村的路口上,已经站了一队送亲的人。   这群人说是送亲,其实又不完全像,打头的男人身着红装,二十岁出头,一米六几,方脸,塌鼻,小圆眼,身边站着个熟人,是早上才被年晓泉赶出家门的年大,屁股后面还有一七十来岁的小老太太。   年大看见白宴时,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把身边的“新郎官”往白宴面前一推,开口告诉他:“看见没,这个才是我们老一辈给幺幺定下的亲事。”   说完,抬手指了指旁边的老太太,开口介绍,“这是幺幺的舅奶奶,小时候带过她的,手上拿的,就是幺幺舅爷爷给她定娃娃亲时的信物。”   老太太王桂芬说是小时候带过年晓泉,其实关系并不十分亲厚。她跟年晓泉的奶奶姑嫂关系一向不大好,等年晓泉的舅爷爷去世之后,两人更是变得抬头不见低头见。   如今,年大见年晓泉铁了心的不把钱吐出来,恶向胆边生,收了隔壁村王家的两万块钱,便喊上王桂芬,想出了个娃娃亲的由头,准备趁年晓泉在村里的时间,把这门亲事给逼认下来。   白宴虽然不愿给年家入赘,但面对眼前这么个一米六几的“未婚夫”,他也同样不大高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转身往村里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林莫之去了个电话。   林莫之挂上电话,一时很是愤愤,找出村长的电话号码,一脸不悦地打过去,开口就是一句“道德沦丧,这事儿你必须得管!”   村长听得冷汗直冒,也不知这位镇上干部都要看脸色的林经理说的到底是谁,但那蹦出来的词语,个个像是在指着自己脊梁骨骂。   一时间,广播也不播了,乡亲们也不亲了,披上棉衣,抬腿就往村口跑。   等到了那里,村长一眼就看见了路边“新郎官”跟王桂芬站在一起的画面,只觉脑中一道精光闪过,再一回想起林经理的话,一时间只觉气血上涌,两眼发晕。   想着,这二十岁的大儿看上七十岁的老妪,能不道德沦丧吗!   年大见村长过来,还招呼他吃喜糖。   村长胳膊一挥,大喊道:“你们一群臭不要脸的,还好意思在这里发糖!”   年大脸上表情顿住,拿来旁边王桂芬手里的珊瑚串,放在村长面前晃了晃,“怎么不好意思,幺幺的舅奶奶都同意了,你看,信物都在这呢。”   村长一听,更是臊得话都说不圆了,“你、你还敢说,这两个人的身份,怎么能凑到一起!”   年大以为村长知道年晓泉要读大学的事,觉得“新郎官”配不上人家,于是咳嗽一声,故作高深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讲究这些。”   村长捂着胸口怒骂:“哪个年代都他妈讲究这些!”   年大见村长动了怒,一时有些灰头土脸,“哎,但这到底也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人家要是情投意合,咱们怎么好拆散呢。”   村长往后靠在树边上,只想掏出两颗速效救心丸,“情投意合?你这是让无辜群众断子绝孙!”   年大一听这话,还以为是年晓泉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毕竟,年晓泉出生时是早产,小时候进过一趟城,又是病着回来的,当时躺在床上据说都差点准备后事,所以,那肚子有个什么毛病生不出孩子也实属正常,他咳了一声,便张口安慰道:“也不要这样说,这有情饮水暖,两个人在一起啊,主要还是性情相投,就算没有孩子,也是能白头到老的。”   还白什么头呐,那王桂芬头上拢共就没几根黑的了!   村长站在旁边,觉得呼吸快要上不来,他抬手指着眼前的年大,一副被不肖子孙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   没想年大不放弃,还在那里继续补充着:“再说了,断气的驴都能重新起来拉磨,我们当然也要相信医学有奇迹,说不定过两年,人家就蹦出来个大胖小子了呢?”   还过两年!?过两年王桂芬都七十八了!   村长一时站在原地,觉得自己今天怕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年大咧嘴一笑,继续添柴加火:“那等这一胎有了,二胎不就眼看着也要来了嘛。”   “什么,你们竟然还想要二胎!?”   说完,村长终于两眼一黑,“咯吱”一声摔在地上,就那么晕倒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要上夹子,江湖惯例,明天没有更新,后天晚上恢复日更,时间一般都定在晚上九点。   感谢在2021-05-01 05:48:12~2021-05-02 15:2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2个;米大大、资深少女、追冰少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末微凉、ashley_愛蘿莉正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等村长颤颤巍巍的被搬去村口广播室, 年晓泉这边也接到了信。   她带着老太太一路沿着河走过来,进门之后,看见了屋子里一大堆男男女女, 还有窗边上靠着的那个身着红色喜服的男人, 旁人口中她的“未婚夫”。   新郎官儿王宪家中是个富户,从来不爱读书, 个头太矮脾气不好, 家里老母亲又十分泼辣, 很少有姑娘愿意嫁到他们家。   王家前两天得知隔壁村的年家姑娘明年可能要上大学, 加上模样标志、个头也长得高, 生出来的孩子能改良基因, 所以夫妻两一琢磨,就动了把人娶回家里的念头。   王家有一个自己的养殖场, 平时在村里算是半个土财主,王宪从小游手好闲, 此时仗着自己给了年大两万块钱的说媒费,腰杆便挺得很直, 觉得自己这门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年晓泉要是不答应, 那就是不知好歹。   他趁着年晓泉进来,冷着脸打量了两眼。   他一早听说过年晓泉曾经为了家里几亩地去拦过县委副书记的公车,一早就认定这是一个母夜叉。   可如今见面一看,发现她非但不是个母夜叉,模样看着还很有韵味。   年晓泉过去虽也称得上清秀,但气质比较一般,个性内向不爱说话,往那一站, 不大起眼。   但这一年,她进城先是被老杨和郑老太太亲孙女似的养了半年,之后,又在月色里工作了大半年,不仅说话仪态得到大改善,连皮肤,也因为杨安娜的坚持护理,而变得比一般女人都要精致许多,加上头上本就黑直发亮的青丝,被杨安拉着试了不少护发用品,如今打眼一看,就跟一块绸缎似的,走动之间,搭在肩上,好似你身边的空气都泛起了些许洗发露的果香。   当然,年晓泉这些改变也并非偶然,她是付出了许多努力的。   但王宪不在意这些,他觉得年晓泉是自己未来的妻子,她的一切漂亮优秀,都是他作为男人的点缀,不仅可以理直气壮的占有,甚至能够品头论足,以此显示自己在家中至高无上的权利。   他轻咳两声,走上前去,看着眼前的年晓泉,晃了晃手里的珊瑚串珠,便开口说道:“我是来你家提亲的,喏,这是你舅奶奶给的信物。”   年晓泉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男人,一时哭笑不得,她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珠子,垂着手道:“现在这个年代已经没有娃娃亲这一说了,就算是真的有,我也用不着舅奶奶给我定,我自己的妈,我自己奶都好好的呢。”   王宪一听这话不高兴了。   年晓泉的奶奶此时也转头看了过来。   年家早些时候条件差,被年晓泉的舅爷爷接济了许多年,所以年晓泉的奶奶即便跟自己这个嫂子再不对付,也从没想过要撕破脸,但这不代表,她忍气吞声这些年,便能容她来插手干预自己亲孙女的婚事,于是,老太太拍了一下广播站里的木桌,指着王宪的鼻子,便大喊起来:“放你的屁!你手里这串珊瑚是我爹以前留给幺幺她舅爷爷的,是我们老陈家传男不传女的东西,怎么到你手里就成定亲信物了!”   王宪当然也知道年晓泉舅奶奶当初拿出这个东西时玩了心思,自己这头怎么也占不着理,但他自打见到年晓泉,心里就下定决心要把人娶回去,所以此时,他一点不想就此放弃,连忙抬眼往年大那头看了一眼。   年大心疼自己已经到手里的两万块钱,一时也疯言疯语起来:“怎么的,小婶婶您还看不上王家啊?嗐,你也瞅瞅幺幺现在的样子,不过是进城一年,就学坏了这么多,包养小白脸,还让人入赘,你家这个条件人家入赘进来,跟着喝西北风啊?人小王虽然个头矮了点儿,但至少家里富庶,跟幺幺也算有情意的。”   老太太一听这话,抓起旁边桌上的话筒,就往年大的头上扔,嘴里喊着:“谁跟他个一米六的蠢王八有情意!”   村长此时幽幽地醒过来,听见这话,也跟着大骂起来:“放你的…咳,年大,你脸上长一张嘴,怎么尽干些下流事,什么叫小白脸,人家是白玉集团的太子爷,正儿八经的有钱人,我们后村那么大的工程,都只是他家子公司的,子公司你懂不懂啊,就是你儿子…哎算了你肯定不懂,你那五个儿子除了下蛋屁都不会!”   他这话说完,周围人一片哗然,有好奇心重的,甚至已经开始凑到年晓泉身边询问起来。   王宪平时最讨厌人家拿他的身高说事,如今又听年晓泉被个城里的富二代看上,便觉得她这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想来背后也不知被人玩了多久,于是,想到之前年大和王桂芬聊天时说的话,便也张嘴,不管不顾了起来:“怎么没有情谊?我都跟她睡过一个屋了,她胸口三颗痣连着的,我还看过呢。”   他这话一说,年晓泉站在旁边,脸色突然变了。   农村里不像城市,这里三大姑八大姨,出门见面就是熟人,对于女孩的清白,看的比什么都重。   所以此时王宪这句话说出来,原本围着年晓泉询问的大妈一下就都住了嘴,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些打量。年晓泉倒也不着急,直接转了个身,面对那些大妈,拉开自己胸口的衣领,指着上面的皮肤说到:“我这里五六岁之前,的确连着长了三颗痣,当时舅奶奶给我洗过澡,肯定见过,但自从我五岁那年进城,为了救人出意外,这里的皮肤被火烫伤,之后奶奶拿偏方给我抹,这么些年,就变成了现在。”   她这话一说,旁人便都明白了过来,纷纷拿出嫌恶的目光看向那头的王宪和王桂芬。   年晓泉毕竟是村里人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如今被王桂芬联合一个外村的人这样污蔑,实在为人不齿。   王宪见状,似乎还想说话,没想身旁的老太太,也不知怎么的,往后退了半步,兴许是被气得很了,一时没站稳,突然捂着胸口倒了下去。她倒下去的样子可不像村长那样优雅有层次感,老太太几年前查出有垂体瘤,平时医生就说她不能受刺激,如今被气的躺在地上、知觉全无,年晓泉一下子脸就白了。   村医能掐活气过晕过去的老村长,但对于有垂体瘤的老太太,她实在无能为力。   白宴此时正巧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年晓泉看见他,连忙拿了村长裤腰带上的车钥匙放在他手上,年大见状也把老太太扛起来,送到路边村长的那台二手桑塔纳里,三个人一起开车去了镇上的医院。   镇上的医院人不多,因为老太太年纪大,病情又突然,进来就直接被抬进了值班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给老太太看了几眼,问了年晓泉几句话,便告诉她:“你家老太太这应该是垂体瘤受到了挤压,按理说,脑子里出现垂体瘤,医生都会建议手术清除,小一点的,做伽马刀,大一些的,就要进行开颅手术,你家老太太这种,应该已经不是一两年的事了吧。”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脸色越发难看了几分,刚准备说话,身边病床上的老太太竟然恍惚醒了过来,她像是听见了刚才医生的一番话,抓着年晓泉的手,说到:“是我自己不想去做手术的。”   年晓泉眼睛里头一红,生气着说到:“怎么能不做!我每次打电话回来,你都说好好的,可现在呢?你担心钱的事是不是,咱们现在不是有拆迁款了吗?十四万呢。”   老太太见她这么说,立马捂着她的嘴,“哼”了两声,佯装生气地开口:“你嚷嚷什么嚷嚷?十四万十四万的,你就那么想人家知道你身上有钱。我听他们说了,我这个病挺多人有的,没有那么严重,我今天啊,这就是被气着了。”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不远处角落里的白宴。   白宴扬起脑袋冷哼一声,只觉这老太太实在不识好歹,转了个身,见年晓泉望过来,便抬起胳膊对她招了招手,然后,略微倾斜了身体,靠在她的耳朵边上,冷笑一声道:“我原本还想着给你家老太太介绍介绍迁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副院长,不过既然你家老太太坚持认为我是个坏人,那这事儿我也就正好省了。”   迁市第一医院的副院长是顾析的小姨夫。原来是北城的医生,因为出现医闹,胳膊被划伤做不了手术,他就被调任到了行政部门,去年为了赞资历,被外调来了迁市第一人民医院做副院长。   年晓泉不懂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她觉得白宴平时除了脾气不好,大话倒是没有说过,于是眼睛一下放起光来,咬着嘴巴思考几秒钟,便学着电视里的女人,伸手勾住白宴的衣袖,身体微微往前倾,左右摆了摆,她低头“撒娇”的时候脖子显得格外细长,下巴也因为咬住的肌肉显得有些颤抖,眼睛眨巴眨巴的,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白宴过去一向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撒娇,见状连忙往后退开两步,也没有回年晓泉的话,只是走到病床边上,把床上的老太太一把抱在怀里,头也不回的往门外走。   这事要放在白宴过去那些情人身上,只怕都要尖叫一声晕倒过去,可老太太毕竟不是少女了,在她那个年代,白宴这种人,统一都要被规划成为臭流氓,没有一丁点美化的可能,所以,她看了自家孙女一眼,便在嘴里嚷嚷起来:“幺幺,他要把我带哪去!”   年晓泉一时也有些慌了神,连忙伸手去抓白宴的胳膊。   白宴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怎么,现在这个时候,你还等着市里的救护车过来把你家老太太接去医院?”   年晓泉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摇着头跟上,并且让一直在旁边守着的年大先回村,家里晚上还得有个人去给年玥送晚饭。   顾析的小姨夫以前在北城时就见过白宴,只是那时候白宴才十五六岁,身边又跟着个体弱多病的柳梦莹,两人坐在一起,就像是金童玉女,看着情分很不一般。   所以今天,白宴身边突然出现了个年晓泉,任副院长一时便不禁有一些多想。好在医院里这时是最忙碌的时候,他把老太□□排完,亲自找了个负责的主治医生,转身就又回办公室里开会去了。   老太太最后照片结果还算理想,垂体瘤并不巨大,今天住院,明天一早就能直接进行手术,手术风险程度也不高。   年晓泉于是稍稍放下心来,给老太□□排住院缴费买晚饭,一系列事情做下来,等能喘口气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   年晓泉跟住院部的医生护士鞠躬道了谢,起身的时候,脸上开始泛起一点不太正常的红,等再走了两步,步伐也变得虚浮。白宴看见她这一副模样,下意识皱了皱眉,两人走路时,手臂不小心触碰到一起,她手臂上异常的温度传到白宴身上,他二话不说,把人带去急诊室,医生一看,果然是发烧了。   年晓泉从小体质一般,但因为干农活儿,看上去还算耐抗。农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讲究,大多在家里用被子捂一捂,喝一杯姜茶也就过去了。   可白宴不这样认为,毕竟,医院里的病菌本来就多,年晓泉在这里一宿,明天一早还得守着老太太手术,这么一直烧着也不像话。   他于是不顾年晓泉的反抗,带着她去打了一针退烧针。原本准备就在医院外面找个宾馆歇一晚,哪知道年晓泉都烧得云里雾里了,心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年玥,说她晚上得有人擦药,说什么都要回去。   白宴觉得这年家一屋子女人个个脑子有毛病,被年晓泉念得烦了,只能又冷着个脸,把自己的衣服挂在年晓泉脑袋上,又上了村长那台桑塔纳。   两人坐上了车也不说话,也不知是白天太累,还是因为刚才两人的争执在生气。   年晓泉侧着脑袋看窗外,白宴也一门心思开车,等车子回到村里时,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白宴拉开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侧头去喊年晓泉,没想眼睛刚刚瞥过去,便看见她躺在车座上、垂着脑袋已经睡着的样子。   年晓泉兴许是白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此时睡得有些沉,嘴巴微微张开,鼻息间还轻轻的打着小呼噜,脸颊两边泛着点不大自然的粉红。   白宴原本想要把人叫醒,但靠过去的时候,也不知动了哪一点恻隐之心,听见她打出来的那点小呼噜,一时又把已经放在她安全带上的手给收了回来。   他此刻无人打扰,便有些肆无忌惮,将视线停在了年晓泉那张毫不设防的脸上,她黑长的头发此刻散落了一半,轻柔地搭在肩膀上,偷偷蹿了几缕,探进领口的深黑里。   白宴觉得车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有一些燥热,便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一些。   年晓泉刚刚才打过针,沾不得冷风。白宴于是只能摇下自己这一侧的车窗,他身上的外套披在年晓泉身上,毛衣也不厚,被外面的风一吹,就连搭在车窗上的手臂也带上了一些冰凉的颜色。   许久之后,年晓泉终于晃晃悠悠地醒了过来。   白宴此时正在座位上跟人通着电话,他把声音放得很小,说出来的,全是流利的英语。   他挂上电话之后,看见年晓泉发着光的眼睛,一时有些尴尬的蹭了蹭鼻子,问道:“你被我吵醒了?”   年晓泉使劲摇了摇头回答:“没有,本来就该醒了。”   说完,她一边松开安全带,一边又不好意思地加了一句:“你说英语真好听,真的。就跟我们老师…不对,是比我们老师还要好听。”   白家原本就是英国的华人家族。   白宴的爷爷当年为了爱人来到中国,虽说把根扎在了这边。但白宴的母亲邵以萍离世后的几年,白宴在英国的太奶奶还是把他接到英国住了几年,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到瑞士的小姑姑,还有德国的二堂叔那里也住了两年,所以,英语和德语都说的不错。   白宴平时见多了年晓泉敷衍自己的样子,此时听见她这样真情实感的一句夸奖,语气间,还带着些小女儿的崇仰,一时倒是觉得十分受用,等年晓泉离开好一阵了,他才从车上下来,迈着步子往年家院子里走。   年玥本来已经在家里准备睡下,见到年晓泉回来,又重新坐直了身体,看着她笑。   年晓泉于是上去,拉着她的手说到:“妈妈,我等下来给你搓药,我先去把白…白宴的床铺了,他今天帮了奶奶好大的忙,我们应该好好招待他。”   年玥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也不是一点不知事,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便温柔地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开口告诉她:“穿多点,不要冷。”   年晓泉于是眯着眼睛笑了笑,点头答好。   等白宴洗完澡出来,年晓泉已经把他的房间收拾好,铺了新的床铺,还多放了一件老太太以前给儿子年与时做的羊毛背心在旁边,屋里窗户开了一条缝透风,怕他觉得乡下的房子有土味。   年家平时收拾得干净,白宴闻着倒是不觉得难受,只是他平时自己的衣服都是穿过一两次便放置一边,这年与时穿过的羊毛背心他显然是碰都不可能碰的,于是拿起手里的衣服出去,刚往年晓泉的房间走,路过年玥的房间时,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年晓泉此时正拿着一盆热水和药膏,蹲在地上,给年玥的脚搓着药。   年玥垂着脑袋看向自己的女儿,脸上模样乖乖的,眉目宁静温婉,甚至比年晓泉更要像是一个孩子。   年晓泉此时的脸被包裹在房间暖黄的灯光下,额前的头发一缕一缕细细得垂下来,飘在白净透亮的脸旁,细长的手指淹在水里,给年月的脚上抹着药,张开,又收紧。   偶尔想到什么,抬头笑着告诉年玥一声,隐约能看见里面两颗小小的虎牙。   她此时的表情有着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满足感,就连毫不掩饰的乡音,也软糯中,带着些少有的生涩亲昵。   白宴在屋外看着她现在扬起头来轻声说话的样子,一时间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很小的时候。   那时,他身边的柳梦莹也是这样,说起话来,好像总有着格外不切实际的期盼。她甚至不需要得到回应,好像天塌下来,也能抱着怀里的那个狗熊玩具甜甜地睡着。   可是后来,白宴去了英国,柳梦莹去了美国。   两人十年后再次相遇,曾经的感情再也寻不见了。似乎两个人之间只剩下那一段恩情的维序,柳梦莹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开始学会克制,学会体谅,也学会喜欢,喜欢白宴这个她曾经拯救过的男孩儿。   年晓泉从房间里出来,把木盆放回去,抬头便看见了那头坐在黑暗走廊上的白宴。   她觉得白宴此时的背影有些孤僻,于是走过去,便笑着问了一声:“怎么了,白少认床啊?”   白宴抬头看她一眼,没有回话,只是拍了拍身边的空地,让她也坐下来。   年晓泉乖巧地点了点头,坐下来后,视线望向身旁白宴的侧脸,觉得他的脸在这样寂静的深黑夜色里,显得比平时更加苍白了一些,高挺的鼻梁顶出一道凌厉的弧度。年晓泉过去并不沉迷西方艺术。但她此时看着白宴的脸,便下意识觉得,如果他们文化中的吸血鬼真的存在,或许也就是眼前这一副模样。   但吸血鬼终究是鬼,带着些邪气,而白宴平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其实是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所以年晓泉摇了摇脑袋,将自己的胡思乱想摔出脑袋,她想到白宴今天对自己的帮助,便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当地的红糖糯米团,递过去,问:“吃吗?”   白宴过去从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地开口道:“你洗了手没有?”   年晓泉被他问得脸上一红,赶紧举起双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嘴里没好气地说着:“当然洗了。你吃不吃?不吃算了。”说完便往自己嘴里送。   白宴见状果然上当,伸手把已经碰到了年晓泉嘴唇的糯米团抢了下来,直接塞进自己嘴里。   年晓泉见状,脸上忍不住又是一红,嘴里嘀咕着:“送给你,你不要。往人家嘴里抢你倒是挺在行。”   白宴过去没怎么听过年晓泉揶揄自己,此刻一听倒还觉得挺新鲜,张开嘴,又示意她把剩下的一个也喂进来。   可年小泉不是他过去那些知情识趣的小情人,她没有一丁点对男人讨好的意思,把糯米团放在手上,只是大大方方地递了过去。   白宴见状,开始在自己的口袋里翻动,似乎是想要掏出些什么好东西也还回去。   白宴过去对于男女感情的理解向来建立在物质基础的平等交易之上。比如一个女人给了他陪伴与时间,他便会返还于资源和金钱。可如果那个女人开始心生贪念,想起了要些别的,比如爱情,那白宴便会果断结束这一切,就像当初的陆芸芸那样。   白宴是无法将自己的感情交付出去的,即便是柳梦莹,他也从没有生出过与她恋爱的冲动。   男人的欲望可以很简单;身体的倾诉可以很真实;但爱却是十分复杂的东西,或许对于许多男人而言,真心比作/爱更像是一种仪式,因为它意味着自己有了软肋,意味着一个男人,心甘情愿将自己原本包满盔甲的身体剥开,掏出里面鲜血淋漓的肉/体,有如一只雄狮袒露了自己底腹,一个杀/手交付了自己的后背。   所以此刻白宴在衣服兜里摸索半天,终于找出两颗巧克力来。这是他最喜欢的品牌,兴许是下午说话的时候,林莫之塞到他口袋里的。   年小泉倒是也喜欢吃巧克力,只是她平时吃得不多,一来这东西稍微有点贵,即便是很普通的品牌也不便宜。二来吃了这个东西也不容易睡得着,一不小心就影响了作息。   但今天,她却是直接从白宴手里把那巧克力接了过来,打开一个放进嘴里,眼睛忽地一亮,像是一只吃到了好东西的小猫,然后,另外一个被她放进了兜里。   白宴看着她的动作,问:“另外一个你怎么不吃?”   年晓泉脸上一红,回答:“我…想明天留给我妈妈吃。”   白宴头一回遇见这样吃到一个好东西还想着给母亲留上一嘴的家伙。一时坐在地上,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到自己小的时候,似乎也有过这样天真的时候,只是等邵以萍得知了白玄宁迎娶她的真相,开始变得疯狂偏执之后,他便也再少有这样的回忆。   白宴于是挪了挪胳膊,把年晓泉口袋里的巧克力又重新拿出来,塞到她的手上,十分强硬地说:“明天我让人拿一大盒过来,今天这两个你必须全吃了。”   年晓泉见他又恢复了平时那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倒是也没生气,乖乖地点了点头,完了,还把手上粘着一小块儿金箔纸舔进了嘴里。   她这个动作纯属是下意识的,就像喝了酸奶舔瓶盖,吃了薯片吃碎片一样。   但白宴没有遇见过这样的女人,他过去身边的情人们,无一不是在尽力体现着自己的优雅与知性,即便里面曾有人,想试图用这样舔/弄手指的动作表现魅惑,但白宴那时看着也只觉得恶俗,如今他被年晓泉这个动作弄得眼睛一眯,心中便莫名生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来。   他此时看着年晓泉的脸,内心仿佛天人交战。他把脑袋凑过去,目不转睛,年晓泉的脸无疑是让他欣赏的,这就像他喜欢一只猫一只狗,是迎合美学与附庸审美的关系。但他不知道自己对于年晓泉的这份兴趣会维持多久,又或者,说他能接受她的这份真实多久。   毕竟,爱情总是不那么让人确定的东西,就算是再深爱的两个人,一旦过了时限,也有心生偏见的时候,到那时,所谓的朴实与纯情,便会成为穷酸;而懵懂的天真,则会成为生活不谙世事的负担。   年晓泉像是也突然发现了白宴的靠近。   她微微抬起头来,将原本享受的表情放平和了一点,之前像猫咪一样弯起来的眼睛也重新睁圆,变得严肃而端正,品味着嘴里的巧克力,像是一样什么格外郑重的东西。   白宴被她的模样勾得喉结下意识的滚动了一瞬,看过去,问:“好吃吗?”   年晓泉点了点头,小声回答:“好吃的。这东西是进口的吧。”   白宴于是笑了一声出来,靠在她的耳朵边上,低声问她:“想以后天天吃吗?”   年晓泉一时睁大了眼睛,惊讶的样子,有些像兔子。   白宴于是越发兴致高昂起来,胳膊撑在地上,看着她的鼻尖,两人的呼吸像是交融在了一起,告诉她:“叫一声晏晏哥哥,以后就天天给你吃。”   年晓泉觉得此时的白宴应该是在占自己的便宜,他或许并不是故意而为之,只是他和那些曾经的情人调情惯了,一时也把自己放进了她们的角色里。   也或许,他只是因为自己白天把他当成了入赘的,因此生了些报复的心理,所以年晓泉轻咳一声,便小声回答到:“我不吃了,巧克力吃多了对身体不大好。”   白宴于是一时又变了脸色,表情冷淡下来,原本那张飘飘欲仙的脸,一时也变得有些骇人。   年晓泉被他吓得咳嗽起来,好半天了,才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晏晏哥哥。”   白宴像是听不出她语气里的不情愿,还显得很是开心,他看着年晓泉故意装作低头吃巧克力、不看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靠过去,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东西一千美元一盒,里头有六颗,以后,你可以换着花样吃。”   年晓泉一时间像是吓傻了,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脸愉悦的白宴。   白宴觉得自己从年晓泉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羞涩,一丝惊讶。他能够理解,毕竟过去他在女人面前一掷千金的样子,也无不为人动容。   年晓泉虽然不是一个物质的女人,但她到底也是一个人,慕强的心理无法避免,所以,他伸出手指,在她沾着一点巧克力的嘴角撵了撵。   年晓泉于是小心翼翼地咽下最后一口巧克力,抬起头来,满含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白宴,等白宴低下头,嘴唇似乎已经快要贴过来时,她才终于无比羞涩地开了口,轻声道:“那…你之前欠的六万八还还吗?”   白宴此时动情的表情一时僵在原地。   好半天了,等年晓泉偷偷打出一个饱嗝。他才整个人一股脑地泄了气,不甘心地闭上眼,左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为了不让年晓泉看见自己此时红透的耳朵,还有控制不住想要大笑起来的嘴角,连忙将自己右手张开,放在她的脑袋上,把她的脸扭向另外一边,深吸一口气,又深深地吐出来,望着地面,无奈地说到:“还还还,安心吃吧,你个呆子。”   作者有话要说:  五四青年节快乐,笔猩   感谢在2021-05-02 15:22:56~2021-05-04 22:5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哟阿娜达 4个;我特么牛逼死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四月 10瓶;weiweijj518 5瓶;冬天来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年晓泉虽然此时看不见白宴的脸, 但她从白宴的声音里还是听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意思,于是嚼着嘴里的巧克力,眼睛眨巴眨巴了两下, 或许是白宴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有些过于温热, 传到她的耳朵上,脸颊边一时也偷偷泛起了一抹红, 站起来垂着脑袋往自己屋里走, 再没了一点跟这人说话的意思。   第二天, 两人起了个大早, 陪年玥一起吃完早饭, 便又开着村长的那台桑塔纳去了城里。   老太太的手术被安排在早上十一点, 医生是任副院长亲自找的,技艺精湛, 手术四十分钟,老太太被推出来之后, 据说意识都还清醒。   年晓泉于是终于放下了心,让白宴特地带她上楼, 去跟人家任副院长道了一声谢。   老太太被推进住院部后, 护士便到病房里来, 整理起了之后两天的恢复记录,刚转身出门,病房外就来了两个探视的客人,一个是空着手的王宪,一个是带着果篮的王桂芬。   王桂芳看着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小姑子,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愧疚,她虽然惦记着王家给的那八千块钱,但也没真想着要赵秀兰的命, 何况,年晓泉小时候长得乖巧,还很讨她喜欢的。   旁边的王宪与她不同,眼神不屑,脸上表情看上去理直气壮极了。   他进病房的时候,从白宴身边路过,眼皮往上撩,偷摸看了一眼,觉得这男人长得实在像个狐狸精,无怪乎之前被人认为是入赘的小白脸。   年晓泉今天的脸色也有些苍白,看上去带着些病美人的娇弱,看在王宪眼里,便越发觉得勾人,似乎骨子里都透出来了一股让男人怜惜的味道。但年晓泉如今已经不是他能够肖想的人物,所以在此时王宪的眼中,年晓泉越是勾人,他心中的怒火便越发旺盛,一时控制不住,便低下头,靠在年晓泉身边说了一句:“你以为自己找了个多大的靠山。不过是他们家里不要的弃子。人家长辈现在找过来,要带人回去呢。”   年晓泉听了他的话,倒是没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王宪口中的长辈是谁,歪了歪脑袋,眼睛便往白宴那里看了一眼。   王宪见年晓泉事到如今还不忘跟白宴眉来眼去,冷哼一声,便十分刻薄地张嘴讽刺了起来:“不过说起来,你们家这老太太也挺会病。前不倒,后不倒,这一看人家老总来了,立马往下倒。”说完,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甩在了旁边的病床上,“喏,这是人家白总给你们送的医疗费,说是感谢你们这段时间照顾白少爷。”   白宴一听这话,便知道他现在口中的这个白总是白擎。   白擎十二岁时才被接到白家,平时看着懦弱无能,但本性十分自负自私,男人的劣根性一个不少,对钱财也有些近乎病态的崇拜。他大学时给同校的女生弄大了肚子,被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想着拿钱摆平。没想这事儿被白老爷子知道了,对他印象大打折扣。白擎于是把这份气转接到人家姑娘身上,话说得狠毒且难听,直接把人气得原地流了产。   白宴对于白擎这个便宜叔叔向来没多少好脸色。此时听到王宪的话,也没有急着跟他反驳,只是对他招了招手,一脸冷淡地开口说到:“出来,我有事找你。”   王宪敢在年晓泉面前摆谱,但却不敢对着白宴说一个“不”字。   两人于是出了病房,走到住院部外面,快到停车场了,白宴才突然转身,把后面的王宪提了起来,都没怎么用劲,便一胳膊将他甩在了地上。白宴过去跟人打架,好歹能有来有回,但面对一米六的王宪,还是那么个卑鄙怯弱的样子,他只觉一点兴致也没有,随意踹了两脚,便开口问到:“白擎去小前村了?”   王宪哪里知道白擎的姓名,只听人前前后后喊他白总,于是点了点头,便老老实实回答:“对,他还让我告诉您。他等会儿也会去看看林经理,说是老相识,问你要不要一起。”   白宴听见他的回答,很是无趣地“啧”了一声,知道自己跟林莫之见面的事,到底还是被身边白擎的人知道了。   他心里倒是一点不慌,毕竟白擎只不过是个白家养子,就算真找到了自己,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对他下手。   白宴如今愿意跟在年晓泉身边生活。一是因为他不想跟邵家人牵扯,多生麻烦。二来,也的确是因为有些私心。所以他此时听了王宪的话,脸上一点表情没有,抬头见年晓泉出来,在四处找自己,他便迈开步子,走了上去,看着她问:“你怎么出来了?”   年晓泉看了一眼白宴身后被揍得十分狼狈的王宪,抬起手来,撂了撂手里的钥匙,回答:“跟你一起回村里去吧,舅奶奶说,这里她来照顾。”   白宴摇了摇头,回答:“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谁知年晓泉听见这话不高兴了,抬头很是难得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十分肃然,“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伍老师都跟我说了,你家里这个小叔叔坏得很。你现在在我们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我过去,好歹能帮你一把,他要是敢使坏,我就一嗓子把全村人都喊过来,这事我以前就干过,我们村里虽然不富裕,但是男人力气大,女人嗓门格外洪亮,骂人哭丧都是一把好手。”   白宴第一次听见年晓泉这样的话,一时觉得有趣,一边往车边走,一边故作感动说到:“哟,听小年师傅这意思,是有些担心我?”   年晓泉脸上一红,眼睛看也不看他,只扬着个脑袋往前走,嘴里嘀咕着:“谁担心你?我是担心你欠我的那六万八,还有一千美元一盒的巧克力。你要是伤着碰着了,我上哪再去找白少这样的冤大头啊。”   白宴听了她的话,倒是也不生气,还跟在她后面,笑着叹道:“哎,原来小年师傅也知道我这样是冤大头啊。”   年晓泉这一段时间胆子大了,跟白宴在一起时,偶尔也会小小的互呛一下,此时听见他这话,便隐约察觉出了一些难得的亲密劲,用手偷偷刮了刮自己的耳朵,垂着脑袋,心里想着,美色迷惑人心,古人诚不负我。   等两人回到小前村。白擎已经在后村的温泉中心视察了一遍,又把林莫之带到身边,喊他一起跟自己等着即将回村的白宴。   当他看见从车上下来的白宴跟年晓泉时,目光不动声色的在两人脸上扫荡了一遍。   林经理同样也是第一次见到年晓泉本人。如今,发现这个能让自家少爷入赘的姑娘,头上没有犄角,屁股后头也没长尾巴,心中不禁一时大定。   年晓泉出于客家的本分,将一行人请进了自己的院子。   年玥原本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见到突然进来的一大群人,眼神中带上了些许的惊恐。   白擎看见年玥的模样,眼神忽然深了一深,觉得有些眼熟,但仔细想了许久,也没有回想起自己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再看了眼旁边的年晓泉,便摇了摇头,把那些疑惑挥散开了。   年玥平时待在家里一向不见生人,路上见到只猫都会觉得吓一跳,此时,她被白擎身边四个高大黑衣的保镖震得身体有些发抖,坐在轮椅上,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旁边的年晓泉。   年晓泉于是连忙上前,将她推回房间,好说歹说地轻声哄了好一阵,这才把人安抚下来。   白宴把白擎带去旁边的客厅大堂,两人找着座位,对面而坐。他们虽然对彼此现在的想法心知肚明,但碍着颜面,话语间还能留有几分客气。   白擎的意思很明显,希望白宴今天就跟他回北城。   白玄宁如今虽然不在,但尸体毕竟没有找着,而白擎又只是白家的养子,他这个身份,想要顺利蚕食白家,难免就得要让白宴这个白家的亲孙子做一做傀儡。   白擎对白宴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大多知道,知道他跟他老子白玄宁一样是个不管事的,所以平时私下里,没少跟邵华兰联合起来,给白宴身边塞女人。只可惜,这几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个女人是中用的。一没能得到白宴的心,二没能怀上白家的孩子。要不然他手里拿着个小婴儿,肯定比眼前这白宴容易成事多了。   白宴倒是也不跟白擎绕弯子,听了他那些粉饰太平的话,便直接回绝道:“这里挺好的,我不回北城。我爸一天没找着,白家就一天不用我去继承。至于叔叔你,就受一受累。帮我们父子两先打理打理公司。等我爸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意味深长,听在白擎的耳朵里,只觉别提有多讽刺。   两人的谈话没有结果,白擎兜里的手机突然了响起来。他走到窗边接听,脸色忽然巨变。再回来时,语气也便变得十分强硬起来。   重新开口劝了白宴几句,见他依然是一副固执己见的态度,脸上虚伪的表情终于冷淡下来,抬眼看了一眼自己带过来的四个保镖,右手一挥,便笑着告诉他:“既然小宴你不听叔叔的话,那叔叔也就只能行使行使长辈的权利了。”   白宴虽然从小跟人打架,也跟着专业的老师练过拳脚,但同时面对眼前这四个专业的保镖,他一双拳难敌四首,应付几招之后,难免还是落了下风。   年晓泉此时听见外面的动静,小跑出来,看见院子里,跟四个保镖已经打成一团的林莫之和白宴,上去一把拉住了其实一个保镖的手,那保镖被她指甲抠得瞬间出了血,胳膊往后一抬,一瞬间就将年晓泉推到了旁边的树干上。   白宴一时分心,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保镖趁机将他踹倒在地上,另外一个保镖见状跟上来,倾身向前,将他的胳膊也反手扣住。   年晓泉见到白宴这样一副狼狈模样,扯着嗓子开始大喊起来:“来人呐!村里的人呢!?年家遭贼,遭强盗啦!”   年晓泉过去就敢半路拦下县委副书记的公车,大喊大闹,此时一嗓子喊出来,威力不减当年。   她趁着几个保镖被分散注意的空挡,飞快地站起身来,一把扑倒在白宴身上,张嘴死死咬住了旁边保镖的手臂,然后一把将白宴拉出来,推向大门口,嘴里喊着:“出去找村长他们。”   说完见保镖又要追上去,连忙从后面把人的一条腿抱住,张嘴又咬。   保镖平时哪里见过这样不怕死的泼妇,回过头来,右手握成拳头,一下就往年晓泉的头上捶了下去。   林莫之在旁边拖住另外两个保镖,见到年晓泉的样子,心中一时大惊,只觉自家少爷这次找的这个女人竟是难得的有情有义。   但白宴一点不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情义。   他看着年晓泉额头上被捶出来的淤青,一时间,整个人的血液都灼烧起来,身上的肌肉绷紧,眼前也似乎变得血红一片,迈开步子,非但没有出门去找村长,还大步返还,像是突然的狂暴起来,一脚踹开了年晓泉此时抱住的男人,左手袖口里突然划出一把瑞士钢刀,往后面扑上来的保镖身上一刺,右手再扣住身边男人的脖子,将人使劲抓住往地上摔。   他一路快步,跑到白擎身边停下,把他猛的拽到自己胸前,用手里的瑞士钢刀抵住他的喉咙,开口说道:“你们要是再动一步,白擎就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他这话说完,四个保镖的动作果然停住了,白擎站在原地,见白宴脸色阴沉,面目犹如恶鬼,脖子上手臂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液,抬起胳膊,身体也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大喊一声——“别过来,都别过来!”   年晓泉在路上时便打过电话给村长,刚才一嗓子又喊来了隔壁的几家人。   于是此时,一群人乌泱泱地进了院子,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二话不说,纷纷举起手里的锄头和扫帚,对着几个保镖就打了上去。   最后白擎没法劝说白宴跟着自己离开,北城此时又出了事,他得急着赶回去处理,于是颇不甘心的笑了两声,对着白宴留下一句:“你既然想待在这儿,那就好好待着。这次你就算不跟小叔叔回去,下次你总有回去的时候。”   说完便头也不回,上了停在门口的吉普车。   年晓泉此时已经被隔壁的刘大婶扶到屋子里,用红花油揉着脸上的淤青,抬头见白宴进来,便笑着对他龇了龇嘴,“白少,你看我今天是不是特别厉害?”   但白宴没有回答,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旁边的刘大婶瞧见这一幕,只觉得这有钱人气势就是不一样,梳个劳改犯的头,气质也一看就不像良民,要不怎么能挣大钱呢,于是,她起身拍了拍年晓泉的胳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到:“我去准备晚饭。今天晚上,你们就到我家吃,明天你们坐火车回潭城,我再给你们准备点路上吃的东西。”   年晓泉没有发现刘大婶的不自在,笑着答应了句好,等刘大婶出去之后,她才歪了歪脑袋,看着旁边的白宴,弱弱地问:“你怎么了,不高兴啊?我坏你事儿了吗?”   白宴听着她略带忐忑的语气,偷偷看过来的眼睛里,也有着一丝不安与试探。他的心一时间也不知怎么的,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不重,只是隐隐约约的,扯着呼吸,有那么些疼。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来使劲扣住年晓泉的下巴,见她嘶了一声,便又迅速放开,然后捏住她右边脸上的一块肉,面目狠厉,手上的动作却放得很轻,开口说话,语气显得有一些不自然:“白擎的那些保镖,不过都是看看,不敢真的把我怎么样。你这么突然蹦出来,把自己弄得一头青,你说你图什么?”   年晓泉哪里知道这白家内部的利益纠葛,她还觉得自己难得做了回英雄,听见白宴的话,一时不禁有些气馁,小声嘀咕着:“我这不是看你被他们压着吗?你平时多牛逼多臭屁…不是,多潇洒一人啊。这么被他们压着,心里肯定比直接打你还难受。”   白宴听见她的话,低着脑袋一直没有回答,只是把放在她脸上的手又收了回来,两根手指藏在口袋里,细细来回地撵磨,原本直直放在地上的两条长腿也收了起来,整个人往座椅上面一靠,闭着眼睛脑袋往后垂下去,露出脖上高高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副隐忍的模样。   年晓泉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开口打扰,靠在床上闭目养神,兴许是药的味道有些涣神,闭着闭着不知怎么就入了眠。   白宴于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年晓泉怀里抱着个枕头睡过去的模样。她的脸此时贴在枕头面上,嘴唇偶尔挨着上下一蹭,姿势亲密,呼吸显得格外平稳。   白宴看在眼中,只觉心中升起一股不大顺畅的烦闷。   他起身走过去,一点一点的将年晓泉怀里碍眼的枕头抽出去,见年晓泉似乎有些被吵醒,便索性将自己的胳膊递了上去。   年晓泉怀里有了能抱的东西,于是又重新砸吧着嘴睡下。   她睡得熟,呼吸绵长,鼻间透出来的热气打在白宴手臂上,引得他皮肤通红一片,也浑然不觉。   白宴于是坐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神情虽看似安稳,心思却已经不知飘到了哪里。   他的心中,此时正涌现着一股自虐般的控制欲望。   因为这欲望,他第一次对于不合时宜的反应,没有了长久的反感与厌恶,附身向前,靠在年晓泉的床边,身体贴着年晓泉纯白色的被单,两条腿微微往上抬起,看着眼前一无所知的姑娘,动作轻缓。   他此时的胸中好似萦绕着无数臆想中的情热,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年晓泉那一张酣睡中的脸;他的眼睛,仿佛化成了微弱的光点,一片一片划过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成为他渴望的来处,四处蔓延,焦灼而黏腻的、勾勒了一遍又一遍。   半个小时后,白宴从后面的房间走出来。   林莫之见到他,连忙走上前来,说到:“顾析刚才打了我的电话,说你一直没接,你要是有空就给他回一个过去吧。”   白宴听完点头答了声好,头发上还带着未干的水珠,脸上红色渐渐褪下,迈步往旁边的树下走。   顾析接到电话时,声音显然有一些激动,“你那便宜叔叔真跟你破罐子破摔撕破脸面了?”   白宴“嗯”了一声,听上去不以为意,“我能肯定我家老头还活着,而且还活得挺好。”   顾析听完微微一愣,而后一拍胳膊,大笑起来。   他跟白宴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了,如今得知白玄宁还活着,他一时也对自己这个发小放心许多,往旁边一躺,都有给人开玩笑的兴致了,“怪不得我听我小姨父说,你还有心思在迁城勾搭小姑娘,还给人家奶奶安排手术。看不出来,老白你挺厉害啊,迁城那地方可都是少数民族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怎么,你对你那剪头的小年师傅,热情终于消了?”   白宴沉默一会,回答到:“就是年晓泉,她老家在迁城这边。不过,谁同意你喊小年师傅的。”   顾析一听这话,有些意外,“好啊,原来你他妈都已经上门见家长去了。”   白宴对于他的打趣一点反应没有,想到顾析过往那些情史,便咳嗽了一声,开口问到:“你对过去的情人,都是喜欢的吗?”   顾析一愣,“当然喜欢啊,不喜欢我怎么跟她们上床?男人嘛,经常是会缺少爱情的滋润的。”   白宴听见顾析的回答,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跟顾析这样一个牲口谈爱情,似乎有那么滑稽,但他身边又的确没有其他人可以为自己解惑,于是想了想,他便又继续问:“那喜欢除了上床还有什么?如果一个女人愿意在你面前保护你,虽然自己也很弱小,但会用尽全力给你遮风挡雨。你看见她的时候,就算不说话,不喝酒,不玩那些调情的游戏,也会想要跟她一直在一起,这种,是喜欢吗?是缺少爱情的体现吗?”   顾析仔细思考了一阵,语重心长地回答:“保护?弱小?遮风挡雨?老白,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我个人觉得,你现在的这个症状,不怎么像缺少爱情,你像是缺个妈。”   白宴原本仔细聆听的表情一时冷淡下来,他“啪”的一声,直接把手里的电话扔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顾析:分析感情,我从来都是专业的   感谢在2021-05-04 22:51:51~2021-05-05 20:2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香子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顾析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被好友辜负, 接连又打了几个电话过去,没有回应,最终索性直接骚扰起了年晓泉来。   年晓泉此时刚刚睡醒, 眼睛还迷蒙着, 一边起身喝水,一边“嗯嗯啊啊”的应付几声。   等走出房间, 冷不丁看见身后站着的白宴, 她身上忍不住一哆嗦, 挂上电话, 便抬头问:“你怎么不叫醒我呀?都这个时候了, 还不去吃饭, 不饿吗?”   她刚起来,声音还有些沙沙的, 问起话来,埋怨里也很难得地带着点儿小女生的娇气。   白宴没有回答, 只是挑挑眉毛,走上去, 看着她问:“刚才顾析的电话?”   年晓泉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白宴于是又问:“他打你电话做什么?   年晓泉看他一眼, 抿了抿嘴, 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说你要找我当妈。”   白宴行走的脚步一瞬间停下,眼睛望过去,看不清里面的情绪,许久之后,才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他胡说的。”   年晓泉当然知道顾析是胡说的,要不然,那还得了。   她自从知道白宴把自己当成初恋的替身,心里就淡定了许多, 老神在在,有一副普度众生的平和在里面,她于是轻咳一声,走到白宴身边,在旁边的树墩子上坐下来,很是严肃地告诉他:“您放心,你心里的想法,我是知道的。”   白宴一时有些诧异,他觉得自己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份感情,并且认识到自己是因为年晓泉这个人、而非生理现象才产生身体欲望的这件事,已经实属不易。但眼前这个自己眼里的呆子,却口口声声地告诉自己,自己的那些想法,她早已经心知肚明。   白宴于是一时有些不高兴,他皱着眉头半蹲下来,倾身向前,靠得离年晓泉很近,目光直直地看过去,仿佛是觉得这样,他便能从她的眼中看出半分局促不安或是故作镇定的痕迹。   但年晓泉此时非但没有感到局促,甚至还觉得十分惊艳。   她虽然过去就知道白宴人长得高,但并没有如此直观,现在,他这样突然半蹲下来,右脚屈膝,手臂搭在上面,长腿阔肩,显得两条腿格外的笔直有型,即便是一个这样简单的动作,被他做出来,也能看出几分优美,就像是被人凭空刻出来的雕塑,让人实在叹为观止。   年晓泉于是连忙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垂下脑袋,把凑到自己眼前的那张俊脸很是正直地推开,手指挨着白宴的额头、鼻梁,感到他皮肤上的一点冰凉。   白宴倒是反应比她更大一些,他对于自己跟年晓泉身体接触这件事,还有些本能的敏感,特别是在浴室那半个小时之后,他更是有了些草木皆兵的警惕感,于是迅速从年晓泉的手掌上移开,重新站起身来,深吸一口气,说到:“那这件事,我就坦诚地说了吧。”   年晓泉也跟着站起来,点点头,“哦”的很是诚恳。   白宴收起自己的手指,望向天边的暮色,舔了舔嘴角,低声开口道:“我对你存在欲望,男女之间的那种欲望,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但至少它应该和喜欢有关。”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脚步停下,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若有所思。   她因为一早就被顾析打过预防针,又见过白宴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大小情人,对于他的多情其实已经很是习以为常,加上这一段时间,两人住在一起,许多细节处都显得暧昧,她要是在这时还装着一副懵懂天真的模样去对此大表惊讶,那实在有些自欺欺人,所以此刻听见白宴的话,年晓泉虽然脸上有一些红,却也只是抬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轻声问到:“额,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白宴一时内心有些复杂,他隐约觉得,一个女人在听到这样的坦白之后,或许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但他过去也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无法下一个绝对的定论,于是把手插进口袋里,摸着里面的巧克力糖,沉默一瞬道:“因为我不希望,自己的欲望让一个女人觉得冒犯。我对你有这种心思,也就意味着,以后我们同处一个屋檐下,我会因为你的某些行为,或者单纯是因为你在那里,就变得心猿意马。这种事实,不太能够受到人为控制,如果你接受不了,那,我回潭城之后,可以搬走。”   白宴不是会躲起来逃避的性格,他向来骄傲,即便是在寻求他人的怜惜时,他也会让自己显得高傲而体面,仿佛他才是那个施以援手的人。   年晓泉对于他的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终于显得不那么淡定了,歪着脑袋想了想,手指扣着自己的衣服下摆,眼睛偷偷看了一眼那边的白宴,咳嗽两声,装作不大在意的样子,轻声说到:“也、也是可以不搬的,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宴平时脾气不大好,向来少有人敢跟他提条件,但眼前这人是年晓泉,是自己刚刚才肖想着在浴室里自我疏解过两回的女人,他觉得她在自己这里,应该有一些纵容的权利,于是点了点头,便侧脸开口:“你说。”   年晓泉于是缩了缩脖子,思考一晌,小心回答道:“你得重新去上课,还有,你们学校发的高考复习资料,也都得带回来,我、我今年也要参加高考了,想看一看。”   年晓泉上高中时,虽然成绩不差,但毕竟那只是镇上的中学,况且,她现在已经有一年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白宴所在的潭城四中是整个潭州省最好的学校,无论是从师资还是学生资源上来说,都比下面的市区高出一大截。年晓泉六月份回迁市高考,如果能得到白宴的高考资料,想来帮助很大。   白宴没想到年晓泉提出的要求竟是这个。   他的心情一时变得有些复杂,这就像你正在跟意中人倾诉爱意,她却突然开始对着你大声朗诵《钢铁是怎样练成的》一样。你不能对她的这种行为进行声讨,因为她代表着积极,代表着向上,代表着断情绝育、脱离低级趣味的精神层次。   两人的对话于是一时没了接续的理由,起步往隔壁刘大婶家里走,脸上各有表情。   当天晚上,白宴早早睡下,第二天起来,眼下一片乌青。   年晓泉离开小前村时,给隔壁刘大婶留了两千块钱,让她在老太太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帮忙照顾照顾年玥。   到了迁市第一人民医院,年晓泉见到在病房里照顾老太太的王桂芬,也拿了两千块钱出来,说了同样的话。   王桂芬这一段时间与小姑子互诉悲惨人生,接过年晓泉的钱,老脸一时变得通红,泪珠子偷偷落下来一颗,哽咽着说到:“幺幺放心吧,在城里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舅奶奶,一时心中也不知作何念想,只是叹了口气,道了声谢,终于转身离开。   白宴来迁市时坐的是火车,睡了一个晚上卧铺,而回去潭城,他再怎么也忍受不了火车的“哐当”声音,坚持改买了机票。   可刘大婶跟年晓泉没坐过飞机。   到了机场,年晓泉背包里的那一大保温盒鸡汤,果然被安检拦了下来。   年晓泉平时是节约惯了的人,心疼保温盒里的土鸡,说什么也不肯扔了,最后索性拿出来,也不在意面子,当着一大群人的面,把那盒鸡汤直接往肚子里塞,周围不少路人见状,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有嘲笑,有奚落,也有同情的。   但年晓泉浑不在意。   白宴见她这么一口气喝下去,肚子都要鼓起来,倒是显得不高兴了,见里头还剩不少,怕她继续死撑,便干脆走上去,把她手里的保温盒抢过来,仰头倒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白宴模样长得好,原本有不少小姑娘偷偷瞧着,如今见到他这样,不禁低声讨论起来,白宴平时看谁都像是自己孙子,此时被指指点点,便觉这些人大逆不道,冷着个眼睛瞪过去,低声教育:“再看,就把你们眼珠子挖出来。”   白宴生气起来,活像个要吃人的阎王,于是周围的路人一哄而散,有些胆子小些的,都差点被吓出眼泪来。   两人于是顺顺利利上了飞机,一路上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打扰。公.众.号.梦.中.星.推.文   下飞机时,年晓泉脸色有些犯青,一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心情紧张,二也是因为早先那半盒鸡汤压在胃里,让人不大舒服。   白宴比她好上一些,但因为飞机上去了三次厕所,精神也有些低迷。   两人回到碧湾小区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小姑娘迎面扑了过来,对着白宴,大喊一声“表哥!”   白宴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自己的表妹傅娉婷。   傅娉婷的姥姥是白家小姐,跟白宴爷爷是亲兄妹,当初老太太来中国看望哥哥,遇上了傅家的老大,两人一见钟情,大学毕业就嫁了过来。   傅娉婷的母亲是傅家独生女,找了个入赘的丈夫,也就是傅娉婷的父亲林时语。   林时语是学历史的,小时候给白宴启蒙过语文,他大学时期的好友意外去世,遗孀和女儿被他收养过来,也就是后来的柳梦莹母女。   白宴看到傅娉婷,脸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一边往电梯里走,一边问她:“怎么突然回国了?”   傅娉婷咧嘴一乐,回答:“放假了嘛,姥姥生日又快到了,对了,今年过年,乔阿姨和柳梦莹说是也要回…”   说着说着,她突然捂住自己的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旁边的年晓泉一眼,小脸一皱,显得有几分内疚。   傅娉婷从小性格比较外向,被傅家宠惯了,她跟白宴这个表哥玩的还不错,但对柳梦莹这个养姐向来不大喜欢,心里十分固执地认为那一对母女不是什么好东西,见人总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偏偏她这表哥还对柳梦莹不错,她早些时候生怕两人会成一对,昨天在电话里,听顾析说白宴如今身边有了个年晓泉,一时高兴,就坐着飞机过来,说什么都要亲自看看。   可她没想到,这个年晓泉长得跟柳梦莹有那么几分相像,特别是眼睛,侧过头去的时候,格外明显。   傅娉婷于是兴奋的心情一时又没了着落,甚至对这个叫年晓泉的姑娘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同情,此时自己无意中提起“柳梦莹”,只觉对不起极了。   白宴倒是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以前就没在年晓泉面前提起过柳梦莹,见状便只是“嗯”了一声,走出电梯,回头告诉她:“正好你来了,明天你去邵家,帮我把书房里的那些复习资料拿过来。”   傅娉婷知道白宴现在跟邵家闹得不愉快,点点头,便问:“好啊,不过表哥,你怎么突然要那些东西了?你这是终于准备认真学习、洗心革面了吗?”   白宴面露嫌恶地“嘁”了一声,胳膊指向旁边的年晓泉,漫不经心道:“是她准备高考,想要我的那些资料。”   傅娉婷一听这话,越发对年晓泉心生敬仰。   她从小喜欢看江湖小说,骨子里有一股侠义之气,结交朋友从不看身份,为这,以前没少被人骗过,但她依然不改,如今,从顾析那里得知了年晓泉的家庭背景,再一见面,便越发对她有了好感。   一个星期后,年晓泉十八岁生日。   傅娉婷当天早早从北城飞过来,把年晓泉从“月色”约走,见杨安娜也在,就让人一起上了车。   三个人于是逛了一整天的商场,基本上都是杨安娜和傅娉婷围着年晓泉转,颇有种小时候给洋娃娃做打扮的乐趣。   到了下午,为庆祝年晓泉今天成年,杨安娜特地给她的发尾卷了个成熟一些的大波浪,傅娉婷也亲自给年晓泉化了个妆,把她的桃花眼勾长一些,引出些许魅惑,嘴唇的颜色也挑得很是大胆,一眼看上去,很有让人一亲芳泽的冲动。   杨安娜和傅娉婷一见如故,两人一边在西餐厅给年晓泉庆祝生日,一边左右开弓给她灌输“白宴不是好东西”的概念。   年晓泉平时朋友不多,起初见傅娉婷对自己过分热情,还以为是因为白宴的关系,后来见这个小姑娘行事作风,才知道她这是天生的外向,就是喜欢结交朋友,一时放心了不少。   白宴这一段时间有一些忙,忙着期末考,也忙着收拾白玄宁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等前两天放了假,他还开始偷偷在外面练起了钢琴。   白宴小时候学过七八年的钢琴,只是长大之后无人管教,生疏了不少。   如今他得到顾析的提点,想到当初年晓泉称赞自己英语时的羞涩模样,一时动了心思,便开始在外面琴房练习,准备找个合适的时间,在这呆子面前露上两手。   没想,他这么一忙,年晓泉倒是跟傅娉婷热络上了。   等白宴回到家里,抬头一看时间,晚上十点,年晓泉还没有回来。   白宴于是冷着脸打了个电话过去,接到的人是醉意醺醺的傅娉婷,小姑娘说话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可言,问了好一阵,才知道三人在东边的阁楼西餐厅。   傅家的司机把人送回来的时候,傅娉婷还在后座上嚷嚷着继续喝。   年晓泉倒是显得安静许多,她身上还穿着白天傅娉婷挑的修身羊毛裙,外面一件驼色呢大衣,下面过膝长靴把一双腿拉得又细又长,整个人窝成一团,昏昏欲睡,微微卷起来的发尾飘着薄荷淡香,脸上妆容略显成熟,红着的嘴唇莹润饱满,眼尾处也隐约带着些水汽。   傅家司机关上车门,俯身准备把年晓泉抱出来,没想白宴提前迈步向前,率先把人抢了过来,指着后面的傅娉婷,说了声,“这个我来,你抱婷婷。”   司机平时可不敢抱自家这个小姐,如今得了白宴的话,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声,被撒酒疯的傅娉婷甩了一胳膊,他也没敢吭声,只能老老实实把人背在背上,跟在白宴的身后,进了电梯。   年晓泉靠在白宴怀里,看上去乖巧极了,体内酒气上涌,粉红的脸颊边上,勾出些纯情的诱人,扭头的时候,嘴唇擦过白宴的衬衣,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嘴里轻声哼哼起来,像是羽毛飘进了心脏里,被风一吹,起起落落,缠绵旖旎;白宴皱着眉头,又把人抱紧了一些,见司机抬头看过来,便冷冷扫了一眼过去,忽然生出一股用将年晓泉全部包裹起来的冲动。   司机个头不高,背着一米七几的傅娉婷本就满头大汗,如今又被这表少爷瞪了一眼,只觉内心惶恐,等好不容易把人抱进了屋,连口水都不让喝,人就被赶出来了。   司机走在一月的冷风里,只觉自己比那路边的小白菜还要让人可怜。   但小白菜不会是一个浑身汗臭的大男人,傅娉婷此时躺在沙发里,嘴里唱着《小白菜》,就显得很有说服力,歌词一会儿地里黄,一会儿没有娘,到最后哭嚎起来,直接抱着年晓泉不撒手了。   年晓泉被她抱得口中干渴,喝了一杯白宴倒过来的温水,重新满足地躺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傅娉婷见状也开始上手摸过去,两条腿缠绕着,脑袋埋在年晓泉的脖子间,跟只撒欢的狗似的,左蹭右蹭,嘴里一个劲念叨着:“年姐姐皮肤好滑…唔…年姐姐腰好细…年姐姐不怕…下次柳梦莹过来…我帮你打她…唔唔…年姐姐腿好长…”   白宴在旁边听着,只觉自己这个表妹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现在一看,竟然是个资深的色痞。   他于是上前把人扒开,未能得逞,得了年晓泉一个无意识的巴掌,气愤地拿起杯子转身离开,回头时,见傅娉婷把脸埋在年晓泉胸口,又折返回来,用蛮力把她脑袋掰开,这才觉得满意。   白宴回到厨房里,周围恢复宁静,他的脑子却开始嗡嗡作响起来,一会儿是刚才年晓泉躺在自己怀里一脸浓情的样子,一会儿是傅娉婷那几句着魔似的话,到最后,他皱眉“啧”了一声,把水龙头打开最大,听着哗啦啦的水流声,俯身把杯子放进水槽冲洗,冷不丁地看见上面年晓泉留下来的口红唇印,不重,就淡淡的一个,关上水,举在眼前看了许久,恍惚之间,也不知生了什么魔障,抬手把旁边墙壁上的灯关掉,在突然黑暗下来的厨房里,低下了头,将嘴唇靠在那玻璃杯的边缘处,舌头沿着上面若隐若现的唇印,一点一点的,将它们舔进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假后第一天,想它。   感谢在2021-05-05 20:23:58~2021-05-06 21:3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chol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事情做完, 白宴重新放下手里的杯子,打开厨房的灯光,眼神恢复清明, 似乎刚才的一切, 也都变成了昏暗里的一场臆想。   第二天,傅娉婷从宿醉中醒来, 后背发凉, 头昏发涨。   她平时在英国上学, 被白家的姥姥管得太严, 女子学校里又多是一群面容严肃的教习督导, 就连回了北城, 也是在她爹林时语的眼皮子底下生活,时不时还得被他逼着读一些逻辑不通的封建礼仪书籍。   林时语这人做起学问来虽然厉害, 但性格实在守旧古板,道德廉耻成天挂在嘴边, 面对自己的女儿傅娉婷也是不苟言笑,小时候甚至还给她灌输过“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概念, 后来被傅姗发现, 立马把她送去了英国的太姥姥哪里。   此时, 傅娉婷晃着酸涩的胳膊从床上起来,也没穿拖鞋,光着脚丫往外走,见客厅没有人,便抬头往厨房里看,发现年晓泉果然正在里头切菜,身边站着个门神似的白宴,拿着手机, 眼睛一直盯着年晓泉细长白嫩的手指,像是她一不小心划了个口子,他就能立马往嘴里放似的。   傅娉婷天性外向,十四岁时就开始交男朋友,对于识破她哥这种饱含情.欲的眼神,可谓轻车熟路。   她过去觉得自己这个表哥不食人间烟火,往那一站,情人挺多,谁都不爱;可如今,见他跟年晓泉站在一起,还真有些好好过日子的样子。   傅娉婷心中于是一时不禁替年晓泉感到酸涩起来。   毕竟,在她看来,白宴是因为柳梦莹才跟年晓泉在一起的,她特别害怕年晓泉这么好的姑娘会对白宴动心,习惯了这样的日子,又得知事情的真相,到时候也不知能不能接受得了。   所以傅娉婷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有些忍不下去,使劲咳嗽了一声,故意让厨房里的两个人听见,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挨着年晓泉,拿起菜板上的刀,便笑嘻嘻地说起话来:“年姐姐,你还会做饭呐,好厉害啊,要切什么,我来帮你。”   年晓泉觉得傅娉婷这种富养出来的小姑娘应该没进过厨房,见状便连忙喊她:“别乱动,小心划着手。”   傅娉婷不以为意:“嗐,不怕,我们家小孩儿从小就玩刀弄枪学习各种防身术,不信你问我哥,他那一手刀技,可比不少专业的还厉害,真的,以前在北城,他一抹袖口,周围人立马就要开始往外跑,就怕他一个不高兴,把谁的大腚给划咯。”   年晓泉觉得傅娉婷说话的语气特别逗,一时忍俊不禁,低着脑袋笑出声来。   可白宴不大高兴,他本来跟年晓泉说了两道傅娉婷喜欢吃的菜,两人正对着手机里的菜谱琢磨,气氛完美,感情酝酿速率十分优良。只是没想,半路出来个傅娉婷,还开口就揭自己的老底,于是这破厨房他也不想待了,用眼神警告了那头的傅娉婷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傅娉婷见自己把人挤兑走,心中成就感大增,靠过去,下巴搁在年晓泉的后背上,摆出掏心挖肺的样子,轻声说到:“年姐姐,你跟我哥这么同居着,平时可得小心呀。虽然我哥看上去清心寡欲,但他到底也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有,咳,就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到时候他一声不吭的兽性大发,我怕你一点儿心理准备没有,受到伤害。”   年晓泉知道傅娉婷为人热心,听见她的话,便轻声笑笑,难得地维护了一次白宴为数不多的良知:“小婷,你多想了,你哥哥这人虽然脾气不大好,但是,也不会强人所难,对女人有那种心思,是不屑于藏着掖着的。”   傅娉婷“哼”了一声,撅起嘴巴来:“也就你这么想,没听说一个词叫人面兽心嘛,说不定他私下里想的有多龌龊呢。”   年晓泉毕竟没有谈过恋爱,她想到白宴在小前村里跟自己坦白的那些话,摇头回答得很严肃:“不会的,他平时喜欢的都是赛车、股票那种东西,对于感情嘛,应该只是一时兴起,而且,他性格那么高傲,怎么会私底下胡思乱想些呢。”   傅娉婷见年晓泉一脸单纯,像极了一个被卖还要替人数钱的傻大妞,于是下定决心,这两天说什么也要找个机会把白宴支出去,自己拿珍藏的女性动作/爱情小片,给她做一做成年教育普及。   当天下午,傅娉婷吃过了饭,坐车去邵家把白宴的那些高考复习资料一股脑的全部拿回来。   年晓泉今天没有班,见到一箱子的试卷和辅导书,跟得了个什么宝贝似的,甚至还拿出前不久配的黑框眼镜,往桌前一坐,一副废寝忘食的样子。   傅娉婷晚上被母亲傅姗打着手机问话。   傅娉婷于是打开视频,特地把不远处正在仔细看书的年晓泉照给她看,轻声说到:“妈妈,这是我刚认识的新朋友,年晓泉,她是农村人,家里条件不好,自己一个人进城打工,现在正在复习准备高考呢!”   傅姗是傅家的独生女,又是现在傅氏公司的掌权人,平时对于努力上进的后辈一向高看一眼,此刻她听见傅娉婷的话,又见年晓泉从书本里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忘了忘这边,眼神清澈,没有算计,看上去的确是个好姑娘,于是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发脾气:“那你也要好好跟人家小年学习学习。”   林时语此时也在办公室里,听见傅姗的话,便抬头朝镜头里看了一眼,而后微微皱起眉头,起身离开了傅娉婷正对着这边的镜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傅娉婷快要挂电话了,他才轻咳一声,说了句:“你不要在潭城待太久,过两天就是你姥姥的生日了,礼物准备了没有,你姥姥喜欢听你弹琴,你不要忘记好好准备一首。”   傅娉婷平时一向怕她这个爹,倒不是畏惧,只是十分头疼他嘴里那些之乎者也的东西,见状便“哦”了一声,挥一挥手,连忙跟自己的父母道了再见。   晚上吃过饭,傅娉婷肚子涨得滚圆,想要拉着年晓泉出去散步,见她又要回屋复习功课,赶紧拉住她的胳膊,想了想,靠过去,有些调皮地说到:“年姐姐,我姥爷说过,有些事情,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反正东西都拿回来了,要不,你现在跟我一起放松放松?”   年晓泉揉了揉眼睛,歪着脑袋问:“怎么放松?出去散散步?”   傅娉婷扯着嘴角,俏皮地笑起来,见白宴起身往书房里走,兴许是要去处理白家的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于是便拉着年晓泉回到卧室,一边把她按在床上,一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脸兴奋地告诉她:“机会难得,我来给你来普及普及两性知识。”   她这话一说,年晓泉的脸上立马“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她高中时上过生物课,倒是知道一些男女之间的事,但国内的生物老师,毕竟对于“性”这方面的东西比较避讳,模棱两可地说了几句,也没有个具体的概念,后来,还是年晓泉无意中看见了同桌的成人杂志,这才有了个十分直观的理解。   此时,她听见傅娉婷的话,见她眼中放光,像是等着大人给糖吃的孩子,一时有些不忍心拒绝,于是叹一口气,便只能轻声答了句“好”。   傅娉婷对于年晓泉的“教育”没有揠苗助长,选的都是一些比较唯美的日式情景片,偶尔对着电脑里的男人分析一二,显得格外富有科学精神。   但即便如此,年晓泉还是脑门发起了烫,是被羞的,眼睛要看不看地扫过去,等傅娉婷放到第二个的时候,她才终于敢开口说话了,指着屏幕里的画面,小心翼翼地问:“咳,男人这个…这个东西…是能随时起来的吗?”   傅娉婷想了想,回答:“是啊,不管物理刺激还是精神刺激,有时候都不用刺激,它就能自己起来。我男朋友之前跟我说,他每个星期午睡,都有两三次起来是醒着的,其实也没梦着什么,也没谁招他,不过缓一会儿,它自己也就好了。”   年晓泉于是想到那天她在邵家摸到的白宴身上的“手电筒”,脸上一时之间越发涨红起来,磕磕巴巴地问:“那…它醒来之后,能有多大啊?”   傅娉婷忍俊不禁,指着屏幕道:“喏,不就这么大嘛。”   年晓泉下意识地感叹:“这么小?”   傅娉婷一时乐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靠过去,笑嘻嘻地问:“这怎么说也是正常尺寸了,怎么,年姐姐你还见过更大的。”   年晓泉咬着牙不说话,只是眼睛发红,头上好似隐约都冒起了热气。   傅娉婷见状便猜到了她说的是谁,于是抬起胳膊,安慰了一声:“哎呀,这有什么,我哥的爷爷奶奶都是混血,他串儿的比我还严重,自家兄弟比一般人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说完,她看着年晓泉的脸,一时又反应过来:“靠!等会儿!感情你们这是已经睡过了!?”   年晓泉听罢连忙使劲摇头,举起手来开口为自己声明:“不是的,只是有一回,就那一回,我们不小心跌在一起,就…就有些意外地摸到了。”   傅娉婷见她这么说,立即露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捏着年晓泉的耳朵,粗声教育:“你啊你啊,什么叫不小心,这世上大多数不小心,那都是刻意而为之。你不要觉得男人对你有生理反应,那就是喜欢你。你一定要分清,他到底是想跟人睡,还是只想要跟你睡。”   说完,傅娉婷看着年晓泉懵懵懂懂的表情,一时更加气闷,仿佛自己一夜之间有了个十八岁的闺女,索性故意加重了语气,十分不负责任地说到:“而且,我哥那尺寸,东方女性根本不适合,你要真跟他办事儿,一准得疼死,说不定血流不止,当场就驾鹤西游。”   年晓泉被吓的脸上红色褪去,一瞬间寡白,她平时倒是不怕疼,但她十分怕死。   因为她家里还有年玥和老太太,她作为年家现在唯一的年轻人,可不想因为这种荒唐的事就没了宝贵的生命。而且,这话是傅娉婷说出来的,她更加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傅娉婷的“教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效果。   年晓泉再次面对白宴时,已经是一副谨慎严肃的坚贞模样。两人挨得近一些,她身上有些发抖,白宴盯着自己多看上两眼,她立马就觉得自己见到了黑白无常。为此斥巨资在家里买了一尊三十块的陶瓷观音,每天白天晚上按时上香,专门祈祷这位祖宗不要生出什么格外的兴致,实在不行,阳.痿不举也不是不可以。   伟大的观音娘娘或许从未收到过这样的请求,没过两天就碎了一半,被年晓泉用胶带粘起来,显得威力大减。   白宴感觉到年晓泉对于自己的疏离,倒是觉得还挺高兴。   他认为,年晓泉这是因为自己早时突然的坦白,终于开始懂得害羞了,后知后觉,有了正常小女人的情态,有时嘴里嘀咕着什么从他身边走过,一副紧张而不自知的样子,让白宴内心不禁越发自满于自己的魅力深厚来。   傅娉婷第二天依依不舍的被傅姗喊回了北城,一个星期后,打着电话过来,告诉白宴,柳梦莹回国了。   柳梦莹回国的事,其实是一早就定下的。   她母亲乔静前几年再婚了个美国华人,生下一个儿子,如今,孩子到了能上幼儿园的年纪,乔静想让他接受中国基础教育,加上柳梦莹的身体也大好了,于是一家人,便收拾东西,准备回国定居。   顾析得知了这件事情,听说柳梦莹是在潭城下飞机,说什么都要偷偷买了机票从北城飞过来,为此,还特地请求自己的亲哥打掩护,欠下了一百张毛笔字的巨款。   傅娉婷找了个借口,再次来到潭城。   她上车准备跟白宴一起去机场接柳梦莹时,看见了车里同样坐着的顾析,脸上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是嫌弃。   顾析倒是一点不跟个小姑娘计较。   他自从见过柳梦莹,便对她挺有好感,即便阅尽千帆,回过头来,还是觉得柳梦莹这一口最合自己心意——病弱,体虚,还胸大股圆,往那一坐,就像精心为男人设计的一样,柔得恰到好处,知情识趣,十分适合躺在床上调.情。   但傅娉婷对此看法不大一样。   在她眼里,年晓泉才是更为优秀的那个人,为人上进,还温和体贴,不是柳梦莹那样装出来的矫揉造作,除了胸前没有柳梦莹那一对被美国垃圾食品充大的白面馒头,年晓泉的五官身材显然都要好看多了,皮肤也白皙通透,气质清新自然,不像柳梦莹,才十八九岁的人,就成天在脸上涂脂抹粉,一副精心打扮出来的清纯,倒是被不少男人追捧。   傅娉婷一路有些烦恼,在机场下来,看见那头沉默地走到出口处、往里面看着的白宴,只觉胸口越发气闷,偏头见顾析也是一副翘首以盼的模样,不禁“嘁”了一声,开口问到:“柳梦莹是为着我哥来的,关你什么事儿啊。”   顾析抬手一抹鼻子,语气十分自然:“你不懂,观赏美女,人人有责。”   傅娉婷做了个反胃的表情,“美女?就柳梦莹那样,算什么美女。”   顾析挥挥手,表示,“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柳梦莹那长相啊,就是我们男人心里最喜欢的初恋脸,初恋脸你懂吗,就是不管你哥身边有多少个年晓泉,他会亲自来等着接机的,还是只有一个柳梦莹。”   傅娉婷冷笑出来,“呸”了一声,神情显得格外不屑:“得了吧,什么初恋脸,那就只是单纯长得还行,五官不够浓艳,气质不够高冷,伪装伪装小白花,就被你们这些臭男人打成标签叫初恋脸。我说你们男同志要不要脸呐,真要说初恋,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谁的初恋脸上没点儿油光,额头上没俩坚强不屈的青春痘,语文课一上,张嘴说自己气弱体虚,体育课三级跳,胳膊一抬,一米九九,这是不是才叫初恋。”   顾析被傅娉婷这一番话说得眼睛睁大,因为他的初恋是初三时期的女班长,跟她嘴里的形容还真挺像。   他一时有些语塞,好半天了,才干脆把话撇了过去,问:“我就说个初恋脸,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傅娉婷一摇胳膊,回答得格外高风亮节:“没怎么呀,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男人,成天对着姑娘挂这个标签挂那个标签,好像漂亮的女人都是你们嘴里的菜,自己丑得千篇一律,倒是挺心安理得。”   顾析脸上讪讪的:“那是我们男人主要靠实力说话。”   傅娉婷看着那头已经出来的柳梦莹,果然又是那一副白衣白裙白风衣的样子,往白宴跟前一站,跟要哭出来似的,于是翻了个白眼,转头去看顾析,更觉眼睛刺疼,没好气地说到:“得了吧,看清你自己,你们大部分男人,其实都是又丑,又没有实力。”   作者有话要说:  傅姐:捉妖,我是专业的。   感谢在2021-05-06 21:32:49~2021-05-07 22:3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蛾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哟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435629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柳梦莹或许是感觉到了这边顾析被傅娉婷挤兑的尴尬, 跟白宴打过招呼,便迈步朝两人走了过来,人到跟前, 先不说话, 捂着嘴幽幽咳上两声,然后, 开口轻缓地喊一声“妹妹”, 不管对方应是不应, 总之自己的态度摆得很是亲切。   傅娉婷从小看柳梦莹不大顺眼, 但柳梦莹也不知为何, 相当不把自己当外人, 在傅姗和林时语面前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张嘴哥哥, 闭嘴妹妹,一想到她对白宴的那些心思, 傅娉婷只觉这人心里很可能有病。   顾析站在原地,脸上表情也似乎显得有些复杂。   他上一次见柳梦莹还是两年之前, 粗略一面, 算得上惊鸿一瞥, 如今久别重逢,发现柳梦莹的脸似乎变了一些,鼻子变得挺了,下巴也比以前尖了,一双眼睛倒是依然脉脉含情,漂亮是更漂亮,但也少了些过去弱柳扶风的味道。   白宴没有在意这三人各自的心思,他推着行李箱往停车场走, 上车插上安全带,见柳梦莹跟着坐进副驾驶座,便转回头来,开口问了一句:“怎么在潭城下的飞机?”   柳梦莹笑了笑,若无其事地拉开副驾驶前的手套箱,看了一眼里面放着的东西,见没有什么女士用品,便又重新关上,回答:“妈妈让我先来看看外公外婆,我们有一年没见了,顺便也来探望探望你。”   她这话说完,刚坐进后座的傅娉婷发起话来:“嗯?你外婆也是潭州的?”   柳梦莹平时少有被傅娉婷搭理,此时见她问话,便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回过头去,笑着点了点头,回答到:“对,我外公外婆都是潭州人,现在在迁市养老,他们这个星期还在外面旅游,两天后回来。”   此时,白宴听见她的回答,想到正在上班的年晓泉,一时觉得十分有缘,仰头喝了一口手里的矿泉水。   一行人开车往柳梦莹定好的酒店去。   路上顾析时不时找柳梦莹说话,柳梦莹回答得客客气气,但显然没有多少热情,见身旁的白宴沉默,便笑着告诉他:“外婆说,今年难得妈妈回国,准备让我们一起留在迁城过年。”   说完,她又望了望白宴的表情,装作不经意地问:“对了,阿宴你今年是回北城跟叔叔一起过年吗?”   她这话问出来,白宴没有吱声,顾析倒是先替他回答起来了,“哪儿啊,他家那个神仙爹现在人都还没找着呢。”   柳梦莹于是脸上露出些许担心的表情,想了想又问:“那你这次…准备跟邵家一起过年吗?”   白宴专注开车,一直没有回话,等到了红绿灯,气氛实在沉默,见柳梦莹还是继续等着自己,他才轻咳一声,回答道:“我今年应该是在潭城过年。”   顾析听见白宴的话,一时老毛病犯了,嚷嚷着开起玩笑来:“嗐,潭城过年有什么好玩儿的,要不,你也一起去柳梦莹外婆家吧,到时候我应付完七大姑八大姨,也过去蹭口饭,之后咱们开车出去玩玩,迁城少数民族地区,肯定不少有意思的地方。”   他这提议实属自然,毕竟,白宴过去跟他们这群公子哥,过年时期的活动,就是带着各自的女人到处去玩,有时开车开到哪个地方,包下一个当地的私人山庄,一住就是好几天。   但白宴这次难得地沉默了,小拇指无声地敲打着方向盘,回头看了一眼,说到:“不了,我跟年晓泉约好,我们两今年就在家过年,我们年后都要准备高考,在家复习。”   顾析一听他的话,只觉突然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一脸诧异地俯身向前,趴在白宴的驾驶座后面,怪叫起来:“你、你再说一遍,你要准备什么?你丫的要准备高考?你难不成还想在国内上大学?”   顾析会有此反应,其实不难理解。白宴平时在学校里,一向属于老师口中的鬼见愁,考试不交白卷,那都是因为心情好。再怎么努力复习,突击下来,成绩也最多考个二本,但白家是顶级豪门,家里又有英国的背景,再怎么说也不可能舍下面子,让孙子在国内上个普通二本学校。   柳梦莹在旁边看了一阵,脸上表情晦暗不明,等顾析坐回后座,她才开口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顾析你不要这样说阿宴,他人其实很聪明的。”   顾析倒也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发小笨,只是白宴的底子就在那里,做梦也得讲究基本法不是,所以,他抬手蹭了蹭自己鼻子,小声嘀咕道:“这不是聪不聪明的问题,人要光靠聪明就能上好大学,人家还寒窗苦读个什么劲。”   他倒是也知道自己不努力,但是勇于承认,坚决不改,“再说了,咱跟那年晓泉又不是一路人,干什么把自己活得那么累。”   他这话说完,柳梦莹便侧过脸来,顺嘴问了:“对了,你刚才总提起的这个年晓泉,是谁啊?”   傅娉婷原本坐在后面一直没说话,此时见柳梦莹绕了一圈终于发问,顾析还在那里躲闪,咧嘴一笑,便张嘴回答到:“是我哥女朋友啊。他俩现在住一块儿,一起过年很正常。”   柳梦莹倒是也知道白宴这些年身边有不少莺莺燕燕,长得漂亮的,有才华的,气质好的,都有。但那些女人漂亮归漂亮,却没有谁能声称一句白宴的女朋友,更不要说同居。   白宴开着车,一直没有搭话的意思,直到把柳梦莹送到她订的酒店,他停完车下来,这才转头看向身旁的顾析,开口说了一句:“你晚上到涧西小厨去订个包厢,柳梦莹不吃辣,让他们把菜稍微做清淡一些,还有,你哥等会儿也会过来。   顾析对自己的哥哥向来感情深厚,见状便咧嘴一乐,“好啊,那我再去买两瓶酒。”   说完,他的手指点了点在场的几个人,问:“就咱们四个人啊?”   白宴“嗯”上一声,“就我们四个。”   旁边的傅娉婷此时走了上来:“怎么不把年姐姐也一起喊来。”   白宴向来知道傅娉婷跟柳梦莹有些不对付,此时见她问到年晓泉,也不知是真惦记,还是想用年晓泉跟柳梦莹来打机锋,他于是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眼,开口拒绝:“她今天晚上有班,而且,平时也不怎么爱出来吃饭。”   白宴虽然回答得冠冕堂皇,看似坦荡,但他本人心里其实是极其不愿意让年晓泉和柳梦莹见面的。   柳梦莹是当年把自己从火里救出来的人,为此身上落了伤,皮肤溃烂,第二天还没等白宴醒就被转去了美国手术。   两人那时年纪还小,五六岁的人,都不大懂事,只是白宴心里自此对她多了一份责任,以至于去了英国之后,时常想着,如果柳梦莹嫁不出去,那自己就把她娶回来。这样的想法在白宴的成长过程中逐渐自我完善饱满,甚至在他十三四岁青春期的初期变得根深蒂固,以至于代替“性”的需求,成为了一种人欲与神性的寄托。   可两人一分开就是十年,十六岁再见时,过去的那些念想好似随着两人长久的分离也不知不觉的淡了。   白宴无法解释自己的变心,他就像是一瞬间丢失了当初的那些固执一样,变得心灰意冷,也变得风流嚣张,他甚至觉得,自己或许只是天生浪荡,担不起那些模糊的记忆里宝贵的儿时多情。   所以,现在柳梦莹回来,白宴既没有办法坦诚地告诉她,自己身边有了一个年晓泉。他同样也没有办法跟年晓泉解释,自己和柳梦莹这些年的关系,因为,或许连他自己也无法确定,跟年晓泉的这份感情,会不会也在某一天,就不知不觉地淡了。   白宴皱眉低头,沉默下来。   他这样的表情看在傅娉婷眼里,几乎成为了心虚的典型症状。   她一时难受极了,当即甩开胳膊,大喊一声:“年姐姐不去那我也不去了,谁稀罕去吃一顿柳梦莹的接风饭。”   柳梦莹在那边办完了入住,过来见傅娉婷怒气冲冲地离开,眼神闪了一闪,便侧头问到:“小婷怎么走了?”   白宴摆了摆手,将她的行李拿过来,递给旁边的服务生,一副不想回答的样子。   柳梦莹见状也不追问,只是望向地面的眼神又深了一深。   当天晚上,白宴跟顾析的大哥顾晗喝了不少酒。   年晓泉上完夜班回来,正好在电梯里跟他遇上,见他身上一股酒气,盯着自己的样子,还有些渗人,不禁缩了缩脖子。   白家的男人,酒量其实大多不错,此时白宴虽然有些醉了,但意识却还算清醒。他看见年晓泉表现出来的局促,便靠过去,开口解释了一句:“今天我一个小时候的朋友回了国,正好顾析大哥也在,就喝了点酒。你等下不用管我。”语气自然,态度十分诚恳。   电梯里另外一对小夫妻见状,一时间很是捧场起来,“你看看人家老公,就算回来晚了也知道开口安抚老婆,你倒好,一喝酒就五迷三道,跟指点天下似的,往床上一躺还得我来给你收拾。”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脸上立马泛起了一片薄红,抬手刚想要解释,就被白宴忽然伸出手扣住,他抓住年晓泉的胳膊,靠在她的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一句,“嗯,下次一定不出去喝酒了。”   年晓泉此时脑袋低在胸口处,要不是闻见白宴身上那一股熟悉的柚木香味道,她都要以为身边这人是中了邪的,拿着钥匙进门,二话不说,穿了拖鞋就往自己的卧室里钻,“嘭”的一声关上门,等心神缓和之后,才拿出手机,搜索了一行字——酒精中毒会不会致使大脑瘫痪。   第二天,白宴大脑倒是活得还很坚/挺,只是年晓泉出门上班的时候,他依然在床上沉沉地睡着。   白宴小时候被亲妈虐待过,睡眠一向不好,后来只身去了国外,虽然是住在太奶奶身边,但也被管教得很严,所以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一般早上六点就会起来,围着小区跑上一圈。   今天,他难得睡了懒觉,年晓泉没去喊他,给他在餐厅里留了分早餐,顺便还放了一杯浓蜂蜜水,防止他因为宿醉,起来胃疼。   如今时间已经是一月底,眼看着一个星期后就要到农历春节。   “月色”现在换了老板,生意倒是比之前还要好上一些。只是过去那些跟邵华兰关系好的明星、高档设计中心纷纷同店里解除了合作,其中一个总监离了职,杨安便顺势从首席升了上去。   老杨自从郑老太太走之后,便喜欢自己一个人到处走走,今年据说不准备回来过年,不过倒是没有忘记给年晓泉寄回来一些礼物。   年晓泉中午被杨安喊到停车场,去看老杨给她寄过来的核桃仁,两人站着说了一会儿话,便被店里的人喊回去,说是有客人指名让年晓泉去做发型。   年晓泉如今成了杨安的助理,理论上来说,是不能单独给人做发型的,平时一般也没有哪个顾客会特地上来指她的名字。   于是,年晓泉有些疑惑地走回了店里,看见那边一身黑色风衣的顾析,还有他身边的女人,迈步上前,开口喊了一声“顾少。”   顾析点点头答应下来,侧脸又瞄了一眼旁边柳梦莹的脸色,轻咳一声,告诉她:“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然后,又指了指旁边的柳梦莹,挤眉弄眼,“喏,这个就是…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白宴从小认识的柳小姐。”   年晓泉平时接触的客人那么多,哪里能记得顾析曾经说过什么?但她看见柳梦莹往自己脸上投来的眼神,一时茅塞顿开,立即就醒悟过来,眼前这人应该就是白宴那位传说中的初恋情人。   年晓泉平时不自负,但也绝对不会妄自菲薄,看着眼前的柳梦莹,跟自己对比了一阵,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柳小姐您好。”   顾析见状找了个借口离开,留她们两个女人说话。   柳梦莹原本对年晓泉只是有一些好奇,可见白宴每次被自己问起,都会表现出一些隐约的避讳,她便渐渐从心底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慌乱,就好像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在她不知道的时间里,开始沾上了外面花花草草的味道,脑中一时不禁警铃大作。   年晓泉相比于这边的柳梦莹,看上去似乎淡定多了。   毕竟,她自从跟白宴住在一起,便一直在摆正自己的位置。即使白宴说他对她有男女之间的欲望,但也就像傅娉婷说的那样,欲望,并不意味着爱情。   少女怀春,男儿钟情,这都是恰当的时候,最无法避免的事,要是认真计较,难免徒增几分烦恼,所以年晓泉沉默了一会儿,见柳梦莹没有回话的意思,便索性自己率先开口,告诉她:“如果柳小姐想做发型的话,我可以推荐您我的师兄,他是店里的总监,技术一向不错的。”   柳梦莹听见她的话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脸色一变,坐下来突然右手捂住了胸口。   顾析那头吃完店里的水果过来,看见柳梦莹的模样,连忙小跑上前,问到:“怎么了?”   柳梦莹摇了摇头,抬起头来,有些虚弱地回答:“没事,只是旧伤口疼了一下,既然年小姐不愿意给我做头发,顾析你就再给我推荐个其他的发型师吧。”   顾析今天来,原本也没有推荐过年晓泉做她的发型师,但此时他被柳梦莹带进了坑里,看着旁边走过来的新店长,便张嘴对年晓泉问了起来:“你怎么回事儿,不就是让你剪个头吗?以前你不是也做过发型师的,现在变成助理,怎么就不能给人剪头了。”   年晓泉之前遇见过无数不好相处的客人,相比之下,顾析这样的,她的确不觉得难处理,想了想,便问身边的店长:“那店长,柳小姐的头我来处理?”   店长觉得年晓泉此时的话说得有些怪异,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客人尊贵的脑袋,而是一颗正在等待被褪毛的猪头,于是轻咳一声,连忙点头回答到:“嗯,如果柳小姐看中你,那你就好好给柳小姐做,我把杨总监喊过来,你是他的助理,他在旁边看着,应该也算符合店里的固定。”然后,转身去跟旁边的顾析和柳梦莹道歉。   年晓泉于是久违的把自己的理发工具拿了出来。   按摩时看了看柳梦莹的头发,发现她的发尾有些枯燥,发线分叉,根部存在隐约的粘连和堵塞,从头发的状态来看,她身体不好这事,倒是的确没有胡说。   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年晓泉问了柳梦莹的要求,跟赶过来的杨安商量一阵,便下手给她头发稍稍剪短了一些,额前的地方又做了个侧弯刘海。   等发型完整剪出来的时候,柳梦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想要挑剔的话,一时说不出口了,因为,年晓泉的手艺的确不错。   柳梦莹半年前才做过微型整容,原本清纯的脸上多了一些艳丽,看上去有些许不融合,但年晓泉这个发型做完,不仅原本的气质得到保存,还把脸型拉得更加立体饱满,的确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年晓泉对于自己今天做的这个发型也十分满意。   她过去的固定客人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人,要不就是白宴这种吃饱没事撑的公子哥,今天第一次给个模样这么漂亮的妙龄少女做头发,能够得到这样的效果,心里不禁偷偷为自己鼓了个掌。   柳梦莹不愿意开口表扬一个自己并不大喜欢的人,想了想,便只能轻声发问:“听说你没有上大学,准备自己去参加高考?”   年晓泉没有想到这位柳小姐竟然还有与人攀谈的意思,点点头,老实回答:“对,我是去年毕业的高中生。中间这一年,我一直在这里打工。”   柳梦莹于是笑了笑,从镜子里抬头看过去:“是去年没考上大学吗?他们说国内的高考好像不太难的。”   柳梦莹今年已经大一,在美国常青藤大学里读书,学的导演,乔静对这个女儿十分自豪,走在外面,经常会跟人称赞一声小才女。   但年晓泉对此并不在意,听见柳梦莹的问话,很平静地说到:“不是的,我家里条件不好,今年出来挣完学费和生活费,才决定去读大学。”   柳梦莹于是又开口问:“哦?那这次你准备考哪个学校,青大?还是北大?”   年晓泉一边在旁边的柠檬水里洗手,一边摇头回答:“我准备考的是潭州师范。”   柳梦莹歪着脑袋皱了皱眉毛,“我没有听过这个学校,好像很一般?”   年晓泉“唔”了一声,没有否认,“是师范类的一本学校,虽然不算很顶尖,但对于我来说,是很适合的。”   柳梦莹见她回答得实在,便也索性转过了身来,望着年晓泉那一双细长的腿,轻声说到:“既然不是顶尖学校,家里条件也一般,那怎么不干脆好好继续工作呢,其实读完书出来,你挣的也不一定有在这里多,我看你给人做头发的手艺很不错,是个好苗子,多工作几年,未必不会出人头地。其实,这个世界上参差本来就普遍存在,只有时间是最公平的,你把最好的时间放在升职加薪上,不是比浪费在学校里更值得么。”   白宴接到傅娉婷的电话时,他才刚刚从床上醒过来,得知顾析带着柳梦莹去了“月色”,立马拿着车钥匙出门,连饭也没有吃。此时他进了店里,跟着店长上楼,走到尽头的会员发型间外,刚准备推开门,便听见年晓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时间当然是公平的,但生活又不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们这些富家少爷小姐解释,即便是一个下了课要替家里做农活、填补家用、没有多少时间接触到书本的人,也有权利得到教育的。我也不知道接受了高等教育的柳小姐,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在劝一个人放弃读书,但上一个会这样说的人,是我的堂伯,他想把我嫁给一个养猪人的儿子,他说女人的价值就是嫁人生娃,您觉得呢?”   柳梦莹被她问得脸上有些错愕,眼睛睁大,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宴此时咳嗽一声,终于推门走了进来,他站在柳梦莹面前,低头问到:“听说你刚才在店里伤口又疼了?”   柳梦莹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抓住他的胳膊,白宴下意识往后推开,她却依然没有放,甚至还借着两人手上的力突然站起来,只是一时像是起得有些狠了,脸色苍白,露出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白宴见状也没有再多追问,连忙将人扶住,从年晓泉眼前擦过,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带着柳梦莹往外走去。   年晓泉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她刚才一番话说得直白坦荡,此时站在空荡的房间里,却不知怎么的,心中凭空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来,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因为一旦想起,总会有那么些疼,所以她蹲下了身,看着落在地上的一团团头发,轻声吸了吸鼻子,眼睛眨巴眨巴几下,自言自语了一句:“可惜了,刚才的发型那么好看,都没照下来。”   她的话没有人能够回应,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平凡人的喜乐,最终,她只能自己又重新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拿来旁边角落里的扫把,将地上的头发一点点聚拢,看着地面恍惚出了会儿神。   许久之后,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年晓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扬着脑袋抬头看过去,见到门口去而复返的白宴,脸上表情一时顿住,眼睛莫名地泛起了红,露出一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白宴见到她发红的眼角,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关上门走过去,伸手将人揽进怀里,低声嗓子问:“怎么了?”   年晓泉摇着头不肯回答,只是咬着嘴巴看向地面,直到白宴抬起手来,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脑袋,像以前年玥安慰自己时的那样,她才鼓着嘴巴,小声回答了一句:“我以为你送柳小姐走了。”   白宴听见她此时故作镇定却带着鼻音的声音,一颗心好似被来回揉搓了一遍,手指轻轻捏住她的耳朵,靠过去,沉声说到:“我让顾析送她回酒店了,我就是来接你回家的,怎么会跟着别人走。”   年晓泉因为他这句话,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眼睛红得更厉害了,脑袋下意识地埋得更低,手指偷偷抬起来,拉住白宴衣服的下摆,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像个孩子似的。   白宴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年晓泉,一时有些忍不住,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柔风包裹住了似的,闭上眼睛,低头贴向年晓泉的脸颊,挨着她细软的头发,缓慢地上下磨了一磨。   年晓泉没有像过去那样表现出抗拒,甚至悄悄勾起肩膀,往上垫了垫脚。   白宴于是一瞬间重新睁开了眼,手臂往里收紧,他高瘦的身躯护住年晓泉的胳膊,将两人身体紧紧抱在一起,彼此的呼吸随着胸口上涌下浮一阵,慢慢趋于融合。   年晓泉兴许是被他勒得有些狠了,一不小心发出几声细小的呜咽,眼睛低垂下去的样子,实在可怜。   白宴互相交错的手掌因为她的呜咽渐渐握成了拳头,他的手臂和额上开始隐约生出些青筋来,一道一道浮现在他冷白的皮肤上,显得暴戾而煽情,他的呼吸声音有一些重,开口说话,嗓子听着也有些许沙哑,“我…如果现在亲亲你…你会觉得恶心吗?”   年晓泉抓着白宴衣摆的手指一瞬间收缩了起来,她听着他胸口“咚咚”的心跳声,没有回话,直到白宴重新张开手掌,在她的后背轻拍了拍,她才很是难为情地摇了摇头,然后“唔”的一声,耳尖发红,又将脸埋了下去。   白宴得到她的回应,一时心中热切更甚,低头顺着她的头发向下吻,含住她粉红的耳轮,舌尖顺着耳骨往里探,许久之后,才一点点将人松开,胳膊往上颠了颠,让她下意识抬起头来,然后,趁机对着她下面圆润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年晓泉如今正当龄,早些时候跟傅娉婷看片就已经有过反应,此时更是一双眼睛都变得湿润起来,不仅是耳朵,脸颊上也漫起了一层薄红,感觉到白宴身体的变化,见他看向自己的嘴唇,便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下面半张脸,佯装生气地喊到:“不…不许亲嘴…”   白宴倒是也听话,低着脑袋轻笑一声,只是话音刚落,他就将嘴唇贴在了年晓泉的眼睛上,耐心地吻去她眼角的水雾,然后将她抖动的睫毛,一根一根勾在了舌尖上。   年晓泉此时完全安静下来。   她看着眼前白宴重新将自己环抱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着迷而虔诚。   朦胧之间,他像是变成了一只粗糙的野兽,在低俗的情/欲里,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易碎的玻璃杯上、那高尚而鲜红的唇印。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意外的章节被锁,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我恨   感谢在2021-05-07 22:33:44~2021-05-08 22:4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築、追冰少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可野兽并不能被人类的世界所接纳, 所以白宴平复下自己的身体,见年晓泉抬手推开自己的胸口,往后一退, 便顺势将人松了开来。   两人此时意识渐渐回笼, 站在原地深呼吸一阵,低着脑袋往门外走, 虽然脸上都有些难为情, 但想到刚才的一切, 却又都有一种水到渠成的顺畅感, 就好像他们之间的这个拥抱, 试探, 甚至是亲吻,都像是在重温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带着些令人怀念的不舍。   两人在房间待了许久。   等年晓泉拍拍脸蛋再打开门时,杨安已经等在外面好一阵了。   他从靠着的墙边站直了身体, 见到年晓泉全须全尾的出来,没有什么不妥, 便走上前, 轻声对着她问:“你跟白少单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是在做什么?”   杨安过去在“月色”对白家这位大少爷并不陌生,白宴那群形状各异的情人他也算有所耳闻,平时工作时,杨安虽然对他笑脸相迎,但私下里一提起来,难免还是带着三分不屑一顾的情绪。   年晓泉没敢告诉杨安自己已经跟白宴已经“同居”的事,她怕老杨不远万里,提着刀回潭城来教育自己, 于是她跟在杨安的身后,清了清嗓子,装作十分自然的样子,告诉他:“刚才我做发型的那个柳小姐是白少的初恋情人,他问我一些关于她的事。”   杨安听完放了心下来,一边把手里的水果递过去,一边打趣道:“那倒是挺难得,像他们这种花花公子,还能有个活着的初恋情人,可不容易,我还以为他骗小姑娘的时候,见谁都是人生第一次心动呢。”   年晓泉听见杨安的话,蹭了蹭鼻子,有些莫名的心虚。   下午,杨安要去电视台做事,店里没有会员预定上门,他就提前把年晓泉放回了家里复习功课。   年晓泉于是签完了工作卡,偷偷摸摸从后门出去,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四处观望一阵,等发现周围没有店里的同事,她才低着脑袋往前一冲,飞快坐进了白宴的车里,关上门,开口说到:“快开车吧。”   白宴看见她这个样子,不禁有些忍俊不禁,“你这是怎么了,被鬼追了?”   年晓泉此刻正紧张着,一时忘了掩饰,下意识地回答:“还不是因为你!要让我师兄知道我两住一起,他真能变成鬼来抓我。”   白宴一听她这回答,不高兴了,原本笑起来的神情也变得冷淡,拉开自己的安全带,作势就要下车,“他算个什么东西。”   年晓泉见状,吓得两眼发黑,身体扑过去,一把将人抱住,嘴里念叨着:“白少您别闹啊,我师兄也是为了我好,他怕我被男人骗,您别上赶着去给人添堵行不行。”   这话说完,她发现眼前的白宴脸色有些复杂,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刚才扑得太猛,整个上半身都挂在了他的胳膊上,中间还正好挤着两条沟,一时脸上尴尬非常,连忙重新坐回去,赌气似的收了收衣服的领子,嘀咕道:“再说了,您之前什么私人作风,您自己不知道啊。”   白宴有一阵没见她称呼自己“白少”,此时看见她的样子,都差点被她给气乐了,侧过身去,伸手掐指她脸上的一点肉,声音往下沉:“白少?”   年晓泉之前在房间里被白宴跟面团似的一阵揉搓,好似身上的任督六脉也被点通,开始隐约懂得了一些对付男人的法子,听见白宴这样的语气,便知道他根本没有真生气,把被他掐住的那边脸蛋鼓起来,嘴巴往下一撇,露出一点可怜巴巴的样子,小声喊到:“那…白宴…小哥哥?”   白宴被她这一声小哥哥叫得眼皮直跳,手指跟触了电似的迅速松开,重新拉上安全带,一副严肃端庄的样子,等车开出了好一段了,他才重新开口,沉着个脸,教育一声:“在外人面前,不能这么喊。”   年晓泉对此无有不应,她甚至觉得,在外人面前,她其实更愿意喊白宴祖宗。   毕竟,这样不仅能够体现自己对于欠债人的关怀,也能从根源上杜绝别人质疑他们暧昧关系的可能性。   她于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表达表达自己的大义,眼睛忽的一瞥,便看见了副驾驶座车门的置物架里放着的那双女士手套,蕾丝边的,带点高级香水的味道,乍一看上去,不大便宜。   白宴这阵子身边除了年晓泉没有别人,想来能坐进来的,除了柳梦莹不做他想。   年晓泉于是一时想要回答说话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垂着眼睛“哦”上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情绪还变得格外低沉下去。   白宴原本只是碍于面子说出的话,此时见她这副反应,心里一时又有些没了底,手指握着方向盘思考半晌,打开车里的收音机,便开口说到:“我之前那些…那些伴都是玩儿的,我从来不会去亲她们。”   年晓泉听在耳朵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她当然明白自己没有权利去跟白宴计较这些,可两人刚刚才有过那样的亲密,一时心情复杂,她歪着脑袋看向窗外,语气就也带上了些讽刺:“那您可真是当代雷锋,您包个小情人图什么呀,图给人家送钱送车送温暖?”   白宴被她一噎,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没法告诉年晓泉,在他们那个醉生梦死的圈子里,钱这种东西向来不是什么高贵的东西,他们以自己的家世背景享受人上人的生活,却又隐约鄙夷它的存在;大几十万的酒可以当水吹,进口的赛车跑一次就能随手送人,如果半路摔了个稀碎,人家还得夸你一句敞亮,如果你要是黑了脸,那别人就会觉得你这是玩不起。   白宴一时沉默下来,除了不知如何开口,其实也有些茫然的忐忑。   他知道年晓泉和他过去的那些情人不一样,但或许也就是这一份不一样,让他无法像顾析那样,开口极近温柔的讨好哄骗,因为白宴对于自己跟年晓泉的感情,其实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样自信,他也并不想只给予她,一份短暂的真心。   两人回到家里,年晓泉没有多少做饭的兴致。   从冰箱拿出昨天晚上的剩饭,炒了个蛋炒饭,家里狗粮已经没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去买,便把炒饭分成一式三份,自己和白宴的味道做得重一些,里面加了肉末和胡萝卜丁;叮当猫的则没有放盐,里面多放了两块鸡肉。   白宴坐在沙发里脸上有些不高兴,此时见地上柯基一脸兴奋地摇着屁股的样子过来,“啧”上一声,便指着自己跟前的炒饭,故意找起茬来:“你让我和狗吃一样的东西?”   年晓泉被白宴问得表情一愣,思考一瞬,便点头回答:“也对,是不像话。”   说完,她把白宴跟前的炒饭收走,往叮当猫跟前一放,回厨房,拿了一碗什么都没放的白米剩饭出来,放在白宴的面前,蹲下身去,一边伸手挠着柯基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笑嘻嘻地跟它搭话:“长得不如我们叮当猫可爱,还想跟我们叮当猫吃一样的东西,哼,想的还挺美。”   地上柯基也不知听没听懂年晓泉的话,“汪”了两声,显得比身后的白宴懂事多了。   白宴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把那炒饭又抢了回来,拿起勺子就往自己嘴里放,见叮当猫追上来,便端着碗开始在屋里跑。   年晓泉本来心情不畅,见到他们这一副样子,却是一瞬间雨过天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一眼旁边的白宴,不跟他计较了。   白宴虽也知道自己的动作不雅,有些尴尬地踢了踢脚边叮当猫的肚子,但手里的炒饭放下,还是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年晓泉的头发,低声问她:“不生气了啊?”   年晓泉抿了抿嘴巴,看他一眼:“我才没有生气。”   白宴见状也不跟她争执,只是勾嘴一笑,把人从地上抱起来,放在餐厅的座位上。   说完,还拉开身旁的另一个座椅,把叮当猫也抱起来放在上面,把它的盆子摆上餐桌,严肃教育道:“一家人吃饭就要有吃饭的样子。”   叮当猫四条腿还不如餐桌高,往上扑了两次无果,终于明白自己在做狗的道行上败下阵来,于是窝成一团,干脆追着自己的尾巴开始在座椅上打起圈来。   年晓泉被他们逗得差点笑弯了腰,等白宴再靠过来的时候,终于没有再将人推开。   两人吃完了饭,各自回房复习。   年晓泉拿出试卷出来做了没多久,白宴就带着椅子敲门走了进来,往旁边一坐,态度摆得十分端正。   年晓泉觉得自己拿了人家的各种复习资料,一时也没好意思赶人走。   只是白宴这一番过来,实属醉翁之意不在酒,看书没一会,就开始注意力不集中,这边用手指撩一撩年晓泉的头发,那边挨着她的胳膊故意蹭一蹭。   年晓泉被他弄得苦不堪言,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个倒霉儿子,一准想要把他塞回炉里重造。   但白宴不是年晓泉的儿子,他倒是想让年晓泉给他生儿子,但两人至今连嘴都还没有亲过。   年晓泉于是没了法子,只能跟他约法三章。   白宴一点不反对,只是没过几天,就又找到新的办法,开始问起了年晓泉有关学业上的问题。   年晓泉助人为乐,见这位白家少爷有朝一日居然肯学习了,脸上一时动容,便十分尽力的帮助起这位后进生来。   但白宴的成绩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差,只是偏科严重,英语数学不错,算得上优等生,可惜其他科目惨不忍睹,尤其是语文,写起作文来,遣词造句简直触目惊心。   白宴对于年晓泉的担心全盘接受,也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跟邵家老大联系,准备花钱赞助潭州大学两年的科研室,通过他们学校的自主招生进去。   白宴有些不忍心撕去年晓泉身上那股子单纯的傻气。   他过去也不是没有见过努力活着的人,但像年晓泉这样真实的,其实不多。   她会为了停车费多出的两分钟时间跟人斤斤计较,也会在被人欺负的时候大吵大嚷,但她同样会在路过乞讨的老人时,即便知道那是个骗子,也偷偷的扔下一块钱;会在扔垃圾时,把里面尖锐容易扎伤人手的东西细细挑出来,人生大俗大雅,其实界限并不是泾渭分明。   对于年晓泉这样真诚活着的人,白宴愿意为她保留几分少有的尊敬。   时间一晃到了春节。   “月色”在除夕当天,终于开始放起了假。   白宴提早在涧西小厨定了一桌年夜饭送来,声称是顾析的主意。   年晓泉没有怀疑,吃过了饭,给小前村的老太太和年玥各自去了电话,又给老杨一家问了声好,发完新年祝贺短信后,便抱着叮当猫在沙发里看起春晚来。   白宴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此时却安安稳稳陪在年晓泉身边,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墙上的大钟。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白宴终于有些等不及了,把年晓泉一把从沙发上拉起来,将人带到阳台上,让她看向不远处电视台的方向。   年晓泉有些疑惑地坐下来,刚吃了桌上的一口糖,忽然之间,就见天空中陆续放起了十分壮观的烟火,先是连成一片的五彩光点,然后是一朵一朵的红蓝花瓣,最后,是最大的两个字母,一左一右,一个“B”,一个“N”,年晓泉起初没有多想,可等白宴从口袋里拿出两根项链,发现上面也有同样的两个字母后,她脸上“噌”的一下,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她想起自己上一次看见这样漂亮的烟火,还是中秋的时候,那时她是一个人,坐在孤孤单单的台阶上,心里有的,是对于未来无比惶恐的茫然。   可现在,她身边不再是一个人,甚至还多了一条可爱的狗,她坐着的也不再是孤单的台阶,她开始有了期盼,也有了未来。   年晓泉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夜空,一时有些沉默,任由白宴把项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许久之后,她才吸了吸鼻子,轻声问到:“这…是你放的吗?”   白宴“嗯”了一声,将她的手掌一整个包裹起来,右手抬起,一点一点的将人环住。   年晓泉感觉到他胳膊上的僵硬,抿住嘴唇,笑的十分隐忍:“新闻上说,城里不是不允许放烟花了吗?”   白宴想起这一茬,连忙使劲咳嗽两声,点了点头,回答:“是…白家赞助了这次电视台的春节活动。”   年晓泉听完他的话,“哦”了一声,嘴角的笑意更深,她侧过脸来,看着眼前有些不自然的白宴,手指指向不远处的烟花,告诉他:“真好看啊,你觉得最上面那个,是不是很像你欠我的那六万八?”   白宴一时噎住,眼睛四处乱瞟,整个人开始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年晓泉见状捂住嘴巴,终于大笑起来,她见白宴看向自己,便也抬起了双手,捧住眼前白宴的脸,大拇指在他的皮肤上轻轻滑动,然后倾身向前,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左右摇了一摇,轻声说到:“谢谢你呀,晏晏哥哥。”   然后她发现,自己眼睛里的白宴,耳朵渐渐的红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啧   感谢在2021-05-08 22:49:33~2021-05-09 23: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米大大、马猴烧酒山牙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模电 5瓶;今天更新了吗 4瓶;唧唧复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当天晚上两人都没守岁完, 凌晨的时候就双双睡了过去。早上起来的时候,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勾着脑袋窝在沙发两端, 抬头时睡眼朦胧, 彼此互看一眼,显得都有些许尴尬。   年晓泉清了清嗓子从沙发上爬起来, 感觉胸口被硬物硌了一下, 低头一看, 发现是昨天白宴送给自己的项链, 项链不知是什么材质, 看上去银光闪亮, 白宴说它的价格并不贵,年晓泉“哦”了一声, 这才答应收下来。她过去一向不会凭白拿人礼物,就连得了隔壁两颗鸡蛋, 第二天也会想着法子回过去几捆自家种的蔬菜,所以此时年晓泉收下白宴的这一根项链, 心里便想着自己应该也回过去一些什么。   前思后想一阵, 年晓泉有了主意, 下班之后到“月色”后面的古董市场里转了转,回家便给白宴雕了一根尾善毛笔。   年家祖上就是做毛笔的,年晓泉的爷爷年老爷子是当年家里唯一继承手艺的人,只不过后来国内特殊时期,老爷子被拉出去游街,没挨过去,一声不吭地走了。平反之后,年家成了村里最穷的人, 即便仓库里锁着不少年老爷子以前做的毛笔,但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习惯于使用钢笔、圆珠笔这样的外来文具,加上市场更新换代,年家后院那一屋子宝贝也就渐渐变得无人问津了。   白宴过去没有写过书法,他小时候倒是学过一些工笔、国画。但那都是白玄宁为了培养他的性格逼着学的,白宴从来没有上过心,所以技术非常有限。此时得了年晓泉的这根毛笔,他接过来的时候,脸上表情看上去很是平淡,只是转了个天,就不知道从哪里买回来了一本字帖,往桌上一放,不管写与不写,至少态度看上去十分难得。   年晓泉这一段时间精神有一些紧张,她把白宴的高考资料拿来读了,又做了不少潭城四中发下来的高考模拟卷,心里渐渐的便感觉有些没底。过去,她在茗桥镇上读书,成绩虽算不上顶尖,但到底也是中等偏上,那时老师一直劝她参加高考,只说考个大学肯定没有问题。但镇上人对于大学的概念实在过于笼统,要求也并不高,像潭州师范这样国内双一流的师范大学,即便艺术类文化分数比普通分数线要低,对于一个从镇上来、甚至一年没有正经进过学校的年晓泉来说,还是难度不小。   白宴兴许是也发现了她情绪的变化,为了能跟她多说一说话,也开始整日跟在一旁闷头学习。   开学之后,白宴老老实实的去了潭城四中上课,不仅把老师每天发下来的试卷原封不动地带回家,甚至第二天还能就着试卷上的考点问两个问题。   这一下,不光白宴班上的老师大吃一惊,就连那些平时见不着他人影的学生也开始私下里谈论起来。   白宴去年是在潭城四中开学之后才插班过来的,来了之后,出现的时间也并不多,基本上一个星期能有三四天见不着人,奈何白家给的赞助实在丰厚,他那大舅舅邵枫覃又是学校的名誉副校长,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能就这么由他去了。   学校里的女生对于白宴的出现早些时候倒是的确轰动了一阵,教室的外面有一段时间常年被围得水泄不通,直到学校教导主任抓住典型批评了几次,她们才收敛一些。   后来,随着白宴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女生们的一颗芳心成为了惊鸿一瞥,加上学业繁重,再是热烈的情爱也慢慢冷却了下来。   没想到,有朝一日,白宴回归了学校,不仅整日准时上学,还时常低头坐在书桌前面写写画画,那一副寡静清雅的样子,就连有些男生见了,也觉赏心悦目。   于是学校里的女生们又一次为他发了疯,成群结队往教室门口路过。每天白宴来到班上,打开课桌,都能看见里面躺着两三封情书。   白宴对于被女生表白一向习以为常,只是从来没有回应的意思,他过去在北城八中,再是精致漂亮的情书,他都能说扔就扔,为了这,甚至还被传出过喜欢男人的绯闻。   白宴此时吸取了教训,没有像过去那样再扔情书,耐着性子让同桌转交回去,只是时间久了,他那些厌烦的情绪到底还是没忍住,干脆对着众人放话,说自己的女友是个难得的醋桶,人高马大,空手道黑段,身高一米七八,往街边一站,能吓哭两三个小孩儿,以后谁要是敢再往自己抽屉里头塞情书,被她知道,放了学一准要把人拉到学校后面的巷子口聊一聊感情。   白宴这话说出去,震慑作用相当可观,女生们再不敢胡乱往他抽屉里塞东西,转而变成了少女心动的偷瞧,仿佛自己眼中好不容易落入人间的仙子,早早就被街角的翠花拱了回去,眼神里,无不带着些许女儿的哀怨。   白宴被她们看得心气不顺,思考了两天,回到碧湾小区,便跟年晓泉说到:“你明天到潭城四中去接我一趟。”   年晓泉过去没去过潭城四中,但她知道那是省内有名的重点学校,听见白宴的话,下意识便觉得他在学校里做了什么错事,得喊家长。想到自己明天是上午的班,也没多问,便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年晓泉提前离开月色,刚在潭城四中的校门外下了公车,抬头就看见不少来接孩子的学生家长,还有陆陆续续从学校里走出来的学生。   白宴靠在大门口的告示栏前,个头长相倒是十分醒目。他此刻还穿着潭城四中的校服,蓝色宽大的运动款式,里头为了保暖加了一层绒,灰扑扑的一套,旁人穿着没精打采,他往身上一穿,却是有版有型,跟个模特似的,只是脸上表情疏离冷漠,背后的书包只挂了一半,要落不落地搭在肩上,右腿往上屈膝,抵住身后的墙壁,手里拿着手机,显得很是不耐烦。   年晓泉以为他今天是被请家长,特地穿了一件比较成熟的衣服来,头发也往上盘起,她个子高,乍一看上去,不大像是他们的同龄人。   白宴见年晓泉过来,脸上表情缓和了一些,他也没有注意她身上的打扮,只是走上前去,看着她问:“怎么才来?”   年晓泉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回答:“我…我以为你被喊家长,回去特地换了一身衣服。”   白宴听她这么说,这才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衣服,勾嘴笑出来,一边带着她往外走,一边打趣道:“敢情你还想当我家长?哦,对,我倒是忘了,之前你在邵家的时候就想给人当家长来着。”   年晓泉听见白宴翻老账本,一时脸上不禁有些泛红,她的皮肤白,还很薄,这样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显露出了一些他们这个年纪原本的纯真来。   白宴看了一眼,觉得心里有些发痒,但因为人在外面,到底不能过分,于是清了清嗓子,便只是抬头拍了拍她的脑袋。   周围一群原本盯着白宴偷瞧的小女生,此时心碎了一地。毕竟,谁也没想到,白宴这么个神仙似的人物,找了个女朋友,竟然长成这一副模样。   年晓泉的外形倒不是说不美,只是打扮过于成熟,身上穿的又都是她以前在镇上买的便宜衣服,此时往白宴身边一站,说是小姨也不会有人怀疑。   于是一群人低声讨论了一阵,打头的黄毛便有些忍不下去了。   黄毛跟白宴一样,也是潭城四中有名的关系户。   她自从白宴第一次来学校时见了一面,之后心里便惦记上了,苦于没有接触的机会,一直不得寸进。得知他有了个女朋友,心里更觉苦恼万分。如今,瞧见年晓泉的样子,她心中很是不屑,勾着嘴角嘲笑一声,拉着身边的女生指指点点,故意把嗓门放得很大。   年晓泉对于她们的话,其实不太在意,她虽然跟这些小姑娘同龄,但心理上实在成熟太多,想着美色惑人,白宴这样的男人被自己带回老家都能认作是狐狸精,这些半大的小姑娘为他吐一吐酸水,也不是不能让人理解。   可白宴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打扰,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旁边的黄毛,眼神阴沉。   黄毛一时还觉得自己受了关注,一脸高兴的提着书包走过来,看着眼前的年晓泉,笑问:“大姐您多大年纪了?泡高中小男生,良心不会痛吗?”   说完目光还十分放肆轻浮的上下打量了年晓泉一眼,尤其是对着她有些平坦的胸口,露出一副十分明显的嫌弃表情来。   年晓泉转过了身,刚开口说了一个“我…”,白宴就把人往身后一拉,看着眼前的黄毛,靠过去,面无表情地低声说到:“刀疤三认识吗,如果你再敢拿这双狗眼看我的人,老子就让他把你这两个小玩意儿挨个剜出来。”   白宴平时在学校里独来独往,少有跟人说话,至多是和篮球队的一群人平时打球有些交情,所以,学校里的人也不知道他在北城曾经是个活阎王,私底下跟社会上的人混着,算是个黑白双吃的人物。   黄毛平时虽说也能称得上不良少女,但那顶多是跟职高的小男生在外打打闹闹,像刀疤三那种从牢里放出来的亡命徒,她是万万不能及的,此时,她被白宴这样冷声威胁,脸色一瞬间就发起了白,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发现里面隐约还藏着些雀跃,像是对于剜人眼睛这种事格外期许一般,她一时身上发凉,嘴里磕磕巴巴地答了声好,转身就拉着自己的好友快步跑开。   年晓泉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以为白宴在人家小姑娘面前嘴毒了一回,走上去,便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白宴小弟弟,你怎么能欺负学校里的学妹、还对人这么凶呢。”   白宴听见她的称呼,一时转过头来,挑起半边眉毛,觉得新奇。   年晓泉兴许是发现了他的跃跃欲试,轻喊一声,拔腿就跑,白宴倒是不着急,让她自顾自地往外奔了一阵,等两人隔出很长一段距离,他才突然迈步,跟只疯狗似的冲刺了出去。   年晓泉回头见他追来,连忙加快了步子,一路狂奔。   可白宴毕竟比她高出十五厘米,手长腿长,平时又经常打篮球运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巷子口的树边上把人给抓住了。   年晓泉此时忙着上下喘气,被他捞进怀里也没反抗,只是脸上笑着,有些酣畅淋漓的释放感。   两人你来我去的挣了一会儿,白宴被怀里的人蹭出了火,二话不说,把人压在面前的大树干上,靠在她的耳后,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说到:“年年小学妹,这可怎么办呐,我见到你就想要欺负。”   年晓泉被他压着,身体贴得严丝合缝,胸口不断上下起伏喘着气,耳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她一时皮肤就像是过电一般,突然酥麻了一个瞬间,然后抬起手来,也没有回话,只是忽然捂在脸上,咯咯地笑了出来。   白宴被她的反应弄得有些疑惑,手掌盖在她的脑袋上,低头问到:“笑什么?”   年晓泉一直没有回答,等笑得够了,她才又放开脸上的手,回头看了白宴一眼,也没有挣脱他的手臂,只是轻声回答:“我上次这样跑步,还是在学校里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我和班上其他女生一样,怨声载道的,但是今天看见你们穿着校服从学校里出来,我才发现,我原来也是挺想念上学的。”   白宴被她突如其来的感性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把人松开,皱着眉头道:“你要是想上学,那回来上不就好了…”   说完,他意识到白家现在的处境,一时撇了撇嘴,又有些不高兴起来。   年晓泉倒是没有在意他这点情绪的变化,白宴平时阴晴不定惯了,你要是一个个认真计较,那一准没完没了。   于是年晓泉难得地伸出手,主动勾了勾他的袖子,眼睛笑得弯弯的,告诉他:“人到了什么时候就该做什么时候的事,有些东西,如果你能一直拥有,其实反而就不会在乎了。”   说完,她又把白宴丢在地上的书包捡起来,递过去,歪着脑袋说到:“好了,我们回家吧。”   白宴接过她手里的书包,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快要落山的太阳从树后面照射过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一时觉得有趣,便迈步向前,像是想要踩住两人的影子,而后抬起手来,把年晓泉高高盘起、故作大人的头发一下全部抓乱,咧嘴一笑,显得少年意气风发,“行,回家。”   两人或许也都知道,碧湾小区不能算作是家,但它却又是一个他们能够称之为“家”的地方。   对于他们而言,那里,更像是这个城市,为他们构造出来的一个悬空之上的巢穴,以“家”的名义,摇摇欲坠,却又让人无比向往沉溺着。   年晓泉在三月份的时候,跟着杨安离开了“月色”,来到两条街以外的另一家发型设计中心就职。   这家店,是杨安的老朋友开的,他明年就要离开中国移民去日本,离开之前,把年晓泉带到这个自己比较放心的地方。   此时,白宴在北城的那群狐朋狗友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关于年晓泉的消息。   圈内一时轰动,跟看戏似的,接二连三的买了机票飞来潭城,有如围观动物园里的猩猩,到年晓泉的店里指着她给自己做发型,可他们这些富家公子小姐大多比较讲究,平时有自己专门的形象管理,也不会真让年晓泉碰自己的头发,所以就只是坐在沙发上面,对着年晓泉的脸蛋一个劲地瞧,像是能把她看出朵花儿来似的。   这其中,又以胡家的小孙子胡定显得最为突出。   胡定跟顾析一样,算是北城十分钟情声色犬马的主,只是他不像顾析那样,还愿意跟女人们谈一谈情,他的欲望和目的向来都是赤/裸的,对于自己身边的女人,也很少显出几分尊重,为此,他看白宴很不顺眼,觉得他在男女之事上没有男人该有的血气方刚,白宴过去身边的女人里,有不少就是他送的。   胡家跟白家从老爷子那一代起关系就不错,白宴和顾析是能玩得来的发小,跟胡定,则是抹不开家族面子的朋友。   此时,胡定得了好友们的消息,来到年晓泉店里,把人喊到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眼神上下一扫,神情出格,很是冒犯。   年晓泉这段时间被不少这样的客人骚扰过,她一开始不大明白为什么,此时见胡定开口问话,便隐约知道了些原因。   “年…年小姐是吧,听说我兄弟白宴过年为你放了大半个小时烟花,现在,还老老实实上学去了?”   年晓泉眉头一皱,冷声回答:“既然你和他是兄弟,这些事怎么还要来问我。”   胡定“嘿”了一声,觉得这小娘们儿挺有意思,“我这不是正好有空,来看看你长什么样么。”   说完,他砸吧砸吧了嘴,露出不太满意的表情,“我觉得你这长相也一般呐,就算跟柳梦莹有那么点儿像,但也没像到哪儿里,听说你还是农村的,大学都没考上?”   年晓泉此时坐不下去,干脆站起了身来。   胡定于是顺着目光往上一瞟,了然地点起头来,“哦,原来是因为腿长,啧,腰也挺细,应该床上功夫不错。”   年晓泉过去就算被顾客刁难,但也从没有得到过这样的侮辱。   她这一段时间跟白宴关系挺好,就算当初答应白宴借住的两个月时间早已经过去,她也没有开口让他离开,隐隐约约的,像是生出了一些两人真是在认真恋爱的错觉。   可是此时,她被胡定这一番话说出来,好似脸上被人甩了一个响亮的巴掌,站在原地,只觉浑身都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白宴对此一无所知,回到家,见年晓泉对自己的态度少有的冷漠,还靠过去问了两声,没得到结果,就连晚上教她英语,她也是正儿八经地坐在座位上,一点逾越也不让有。   白宴被她弄得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打了电话给傅娉婷。   傅娉婷人在美国,时间正是晚上,被白宴一通电话吵醒,只觉头昏脑涨,听了他的解释,一下又清醒了,挂上电话问了两个自己在北城的姐妹,重新拨通白宴的电话,回答到:“你知道现在北城那边都在传年晓泉把你吃得死死的吗?”   白宴这段时间学校家里两头跑,生活作息十分规律,甚至连顾析也只是偶尔打个电话,问候问候是否健在。   如今,他听见傅娉婷的话,眉头一时便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傅娉婷冷笑一声,告诉他:“有人把年晓泉说成是你的真爱,非卿不娶,神魂颠倒的那种。北城那些人你应该也知道,这么好的乐子不可能不看,据我这个小姐妹说,你们那边昨天早上,胡定还直飞了一趟潭城。”   白宴在北城时虽然行事出挑,作风浪荡,但圈里的公子哥们大多有自己的乐子,今天你的姨夫出轨,明天他的后妈偷情,事情发生的多了,笑一笑也就过去,没谁放在心上,像年晓泉这样被人单拎出来,还闹得声势浩大的,显然是有人故意引导,或者格外煽动过,“顾析这段时间被他爹妈关在家里,没有跟外人接触,应该不是他说的。”   傅娉婷往后一靠,笑了起来:“顾析是出不去,这不是还有个柳梦莹吗。”   白宴下意识否认:“怎么会是柳梦莹。”   傅娉婷“啧”上一声,不高兴了,“怎么就不能是柳梦莹,表哥,你要是把我当妹妹,你就信我一回,柳梦莹跟她那个妈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泊名利,她俩背地里头,肯定问题大着呢。”   白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想到当初他在“月色”里听见的那一段对话,他一时望向地面,眼神低垂,渐渐沉默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傅姐:今天也在努力为哥嫂添砖加瓦。   感谢在2021-05-09 23:03:45~2021-05-10 22:50: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小明、哟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weijj51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两人的电话没有持续太久。   傅娉婷平日里不是热衷搬弄口舌的人, 此时会对着那头的白宴说出这一番话,也无非是希望年晓泉这样一个认真生活的好姑娘能不要被身边那些污糟的事情影响。   当天,白宴去到学校的时候, 班主任已经在教室外等着他, 伸手将人喊到办公室里,指了指旁边的邵枫覃, 抬头说到:“邵教授今天刚回国, 你们舅甥两个好好谈, 不要闹矛盾。”   班主任过去见过邵枫覃和白宴发生争执的样子, 所以此时这一句话说出来, 不可谓不苦口婆心。   白宴随意“嗯”了一声, 也没有回话,只是迈步向前, 走到邵枫覃身边站定。   邵枫覃三个多月没有见到自己这个侄子。他这段时间带着学生在国外做项目,早些时候知道他从邵家搬了出去, 后来让人调查,才发现是邵家的两个弟弟联合白家的养子白擎把人给逼走的。   邵家如今大不如前, 家里除了老大邵枫覃, 下面两个弟弟, 一个无能,一个好色,偏偏他们都又好大喜功,贪图享乐,被白擎用钱拿捏住,十分让人头疼。   邵枫覃昨天晚上回的潭城,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学校, 准备把白宴亲自接回去。   他摆了摆手,示意白宴在旁边的座位里坐下来,推了推脸上的眼睛,沉声开口道:“我刚才听你班主任说了你最近的表现,心里很欣慰。既然你决定参加高考,也有了学习的心思,那就搬回家里来,你那两个小舅舅我已经罚了他们,北城那边也让他们断了念头,不论怎么说,家里的吃穿用度总比你在外头要好许多,何况,你现在是白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一个人住在外面,也实在不安全。”   白宴对于邵家人向来不怎么亲近,唯独能听一两句邵枫覃的话,只是平时也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上去有些不服管教。此时,他点了点头,在邵枫覃右侧的座椅里坐下来,手肘放在自己的双膝上,表情看着倒是十分平静:“不用了,我现在住在碧湾小区,那地方环境不错,离学校近,周围也安全,而且跟我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今年也准备参加高考的女生,她平时很照顾我。”   邵枫覃听见白宴的回答,一时脸上表情有些愣住。   他不知白宴现在嘴里说出来的这一句“一起住”是什么意思。他和他口中的那个女生是单纯的室友,还是两人已经有了亲密的男女关系。   其实在邵枫覃的印象中,白宴并不像是一个会热衷于早恋的孩子。   他虽说平时也有些风流的秉性,会包养个把子女人,但邵枫覃自己也是富家公子,知道那些纨绔子弟交际场上的规矩,绝不会把那当做是什么真感情。所以此时,他见白宴一声不响的跟一个姑娘同了居,两人说起来,还是患难之中走到一起的,眉头一皱,便有些担忧了起来,侧脸看过去,轻声问到:“那个姑娘是哪里的学生?”   白宴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小拇指上下敲了一敲,没有回答,只是沉默以上,突如其来地反问了一句:“潭州师范的艺术生高考分数线很高吗?”   邵枫覃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清了清嗓子,便只能看向身边白宴的班主任,告诉他:“这事,你们刘老师应该比我清楚。”   班主任于是点了点头,眼睛看向白宴:“怎么,你想考潭州师范?”   白宴开口否认:“不是我,是我住在一起的这个朋友,她今年已经过了艺考,有些担心剩下的文化成绩。”   班主任听罢,便笑了笑,老实回答到:“既然艺考已经过了,那问题应该不大,艺术生的文化分数线一向不高,何况潭州师范也不是艺术类热门学校,录取率不低。”   潭城四中是省内的重点中学,这里的学生大多是各地招进来的尖子生,成绩不错,都是奔着北城顶尖学校去的,像潭州师范这样的师范类学校,又是艺术系,文化成绩对于他们来说,的确并不算难。   但白宴想了想,却还是不大放心,“可她是迁城一个镇上的人,而且今年一直在自己打工挣学费,很久没有上学了。”   邵枫覃听见白宴的描述,得知那个女生竟有这样一个背景,一时倒也生出了些许赞赏,抬头问他:“所以说,现在跟你一起住的那个女生今年准备高考,你是因为她才想着也参加高考的?”   白宴见自己被拆穿,冷着脸,也丝毫不显得慌乱,只是看过去一眼,语气直白:“哪有这么多原因,想考就考了。”   邵枫覃见白宴这样说,难得轻笑一声,换了个法子,故作高深地问:“哦,那你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找个家教?我给你们找的家教,可都是有名有姓的人。”   他这话一说,白宴立马来了兴趣,思考几秒钟,便索性也不客气了起来,“那就请个数学的吧,她语文还不错,英语我能自己教。”   邵枫覃被白宴的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孩子虽然大了些,但那一股高傲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于是点了点头,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考虑回家住?”   白宴站起身来,“嗯”了一声,连句回话也没有,直接大摇大摆的往教室去了。   当天放学回到家,白宴在餐桌上,跟年晓泉说了邵枫覃给他们请家教的事。   年晓泉因为胡定的事,连着两天没给白宴好脸色,此刻听见他的话,终于抬头看了一眼。   白宴一时内心欢喜,脸上却还是端的淡然一片,靠过去,神情严肃地看着她说到:“我知道,我过去的确有一些混账,跟些不入流的家伙过了太久糊涂日子,这事儿我没法否认。但现在,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跟他们联系。他们那些畜生就是习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还要觉得你不合群,一个劲的想把你拉回他们那种生活里去。”   说完,他见年晓泉脸上有些动容,便又叹一口气,抓住她的手,使劲往自己脸上拍了一拍,“所以说,他们真正想要看笑话的人,其实是我。你平白无故受了我的牵连,心里委屈能够理解,如果他们在你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也千万别当真,要是实在过不去,就干脆打我两下。”   年晓泉过去只知道白宴对于自己偶尔的撒娇无可奈何,但她没想到,这人低下头来的时候,竟也是这样能伸能屈,丝毫没有了平日里嚣张霸道的模样,看上去,竟和他们村长认错的时候看上去差不离。   年晓泉于是有些慌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一时没有跟他再做计较的打算。   她其实昨天晚上躺在床上就已经想通了许多,就像以前郑老太太跟她说的那样。在这个社会上,人的尊严都是自己给的。旁人看见的永远都只会是他们眼里想要看见的东西。所谓淫者见淫,智者见智。要与一个低俗的人去讲道德,那就跟你在法律里面找仁义,在美术面前谈禁忌一样,既不体面,也不适合,到最后,苦了的,到底也只有自己。   所以年晓泉重新拿起手上的笔,低着脑袋“嗯”了一声,感觉白宴靠过来,胳膊贴着自己,有一些热,便把人往外推了推,轻声说到:“我不用你跟我承认错误,你只要约束好你那些狐朋狗友,别让我们过来碍我的眼就行了。我管不着别人是怎么想的,但我自己只想高高兴兴、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没理由去受那些凭白无故的气。”   白宴听罢连忙点头答好,态度诚恳,越发像是个幼儿园里被老师训斥了的孩子。   两人于是第二天又开始了正常地交流。   相处起来,表面上瞧着与过去相差无几,只是私下里,年晓泉却隐约变得更加努力了起来。   如果说,她过去的压力,只存在于学业上,那么此时的年晓泉,心中怀揣更多的,则是一股自我证明的迫切。她其实从来就不讨厌自己农村人的身份,也她不相信一个人的出身就能决定他们在这个世上的三六九等,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格外的想念容绪,想念他毫不傲慢的态度,想念他温柔和煦的声音,而最想念的,则是他告诉自己的那一句,这个世界上阶级普遍存在,但通过读书,人们可以跨越阶级。   邵枫覃请的家教在周末的时候终于上了门。   他知道白宴没有高考压力,便只给年晓泉做了一次摸底,之后又在辅导的过程问了她一些关于大学的想法。   年晓泉把老师担忧的情绪看在眼里,脸上表情十分冷静,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到了晚上,关上门来,一做题就是大半夜,两三点了灯还开着。   白宴对于她这种行为十分不认可,偶尔劝说几句,但年晓泉前头答应,后头依然不改,白宴于是也只能每天陪着她熬,他的睡眠原本就不好,如今因为担心年晓泉,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经常半夜起来,有时见年晓泉趴在书桌上睡着,便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人抱到床上,拿毛巾给她擦一擦脸,然后盖上被子关掉灯,再转身回去自己的卧室。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两人的脸色都开始显得有些不大好。   年晓泉本身就不是强壮的体质,以前在医院里走上一趟就能发烧,此时整个人看上去越发有些摇摇欲坠,白宴把这些瞧在眼里,只觉气得牙痒痒。   有一回,他两点多钟把人劝上了床,早上四点起来,发现灯又亮着,一时恼得口不择言,推开门便张嘴喊到:“你是不是疯了!”   年晓泉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起身关灯,可没想她刚刚从床上蹦起来,眼前一黑,就那么猛地晕倒了过去。   第二天,年晓泉在医院里醒来。   医生跟她说了不少需要注意的事项,同时,也语气十分严肃的批评了她熬夜学习的问题。   年晓泉垂着脑袋,一个劲的点头受教,再见到白宴的时候,脸上少有的露出了些许心虚。   白宴倒是没跟她计较,只是她这一晕,他的眼眶下面也青了一大片,嘴边还长了两个泡,原本白净俊秀的一张脸,一时间就多出了一处格外明显的瑕疵。   柳梦莹过来的时候,看见白宴嘴上那两个泡,还有他手里给年晓泉刚买的鸡汤,整个人一时愣在了原地。   在她的印象里,白宴向来不是一个懂得体贴二字的人。他从小活得过分肆意潇洒,甚至可以说不可一世。   此时,这样一个从来不懂得迎合他人情绪的魔王因为一个年晓泉变成了这样一副细心模样,柳梦莹一时间不仅心中发酸,就连眼睛也红了起来。   她这三个月一直在中国的几个南方小城里辗转,拍摄学业要求的纪录片,此时回了潭城,便决定过来看看。   白宴在走廊上见到她,倒是也没有显得惊讶,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到窗边说话。   柳梦莹于是把手中的果篮放在门口,跟着白宴走到走廊那头的窗户边上,听见他问:“你年后回过北城?”   柳梦莹的手指下意识往里一缩,笑着回答:“对,我回去看了看林叔叔和傅阿姨。”   白宴于是侧了侧脸,沉默一晌,继续问:“你跟胡定他们也见了面,还聊起过年晓泉的事?”   柳梦莹眼睛低低地望着地面,开口说话,有些欲盖弥彰的冷静,“好像提起过一嘴,也不知是怎么就聊到了,怎么,他们找你说什么了吗?”   白宴面无表情的把视线投过去,他看着眼前柳梦莹那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像是想要凭借他们儿时的情意宽慰宽慰自己心中的不满,可当他闭上眼睛后,那些曾经有过的恻隐之心却没能如愿生起,他甚至在这样的沉默中,渐渐感到了许多的不甘,他不甘于柳梦莹的改变,不甘于时间的残忍,也不甘于自己与日俱增的薄情。   柳梦莹有些无法适应白宴此时徒然的沉默,她将右手搭在自己左边的胳膊上,上下缓慢的揉了一阵,开口细着嗓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白宴于是重新睁开眼来,他看了看柳梦莹的眼睛,叹一口气,低声告诉她:“梦莹,年晓泉是我喜欢的人。我不知道我对她的这份喜欢能持续多久,但至少现在,就现在这一刻,她在我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重要。”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微微侧过脸,像是想要逃避柳梦莹盯住自己的眼神,继续道:“我很感激你小时候对我的帮助,对我来说你也是独一无二…”   他话还没有说完,柳梦莹便开口打断:“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你的感激。我其实更想你能抛开小时候的一切,抛开我们两家的关系,把我只是当成一个普通的女人,就单纯只是我这个人。”   白宴听见她的问话,一时有些回答不上来。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小时候的那段回忆,跟柳梦莹之间,竟已没有多少话题可谈。   邵枫覃早时接到医院的电话,以为白宴出了事,此时带着秘书过来,脸上很是担忧。   白宴见状连忙转头跟柳梦莹说了句“失陪”,迈步便向走廊那头走去。   柳梦莹站在原地,看着白宴离开的样子,自己发了一会儿的呆。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觉得此时的自己,有着从未有过的失败感,这在她过去的人生中,是极其少见的。她从小见惯了自己母亲的行事,脸上也从不会轻易露出半分真情,她能让风流的顾析为她辗转反侧,也能让肆意妄为的胡定将她视作人生的月光。但她唯独走不进白宴的心,看不透这个她唯一爱着的男人。   所以她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一声,拿起地上的果篮,推开门,走进年晓泉的病房。   年晓泉此时正在背着英语单词,抬头看见许久没见的柳梦莹,一时有些惊讶,看见她手上的果篮,就又认真道了一句谢。   柳梦莹对她笑了笑,挨着她的病床坐下来,她看着年晓泉苍白的脸色,还有手上的英语课本,见她读的磕磕巴巴,便走过去,用十分流利的英语全部念了一遍。   年晓泉一时抬起头来,眼中浮现出一股无比真挚的敬仰,里面没有半分自惭形秽的错觉。   这让柳梦莹觉得失落,仿佛自己的那些心思,在这样一个人干净的人面前,竟变得十分可笑起来。   她于是没有了再在年晓泉面前卖弄的意思,坐下来,只是轻叹一口气,开口告诉她:“就算你基础查了些,也不必这样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呀。”   年晓泉从手中的单词簿里抬起头来,点头回答了一句:“嗯,谢谢,我会注意的。”   柳梦莹眨了眨眼,于是又道:“而且,阿宴现在还很喜欢你,至少他能看见你身上的好处,对于那些别的东西,他不会在乎,也不会看不起你的。”   年晓泉此时终于皱起了眉头来,她看着眼前的柳梦莹,抿了抿嘴唇,许久之后,才十分坦诚的说了一句:“但我不需要别人看得起。我努力读书,只是不想辜负我年轻时候的这些好日子,我活着又不是为了男人,或者说,为了让你们这些有钱人来更好的鉴赏我。”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   感谢在2021-05-10 22:50:26~2021-05-11 23:2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哟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柳梦莹因为她这句话一时语塞, 动作僵在原地,脸上露出些许尴尬,许久之后, 她才垂着脑袋, 揉搓着手指,看似叹息地说了一声:“真羡慕你, 能有这样不被辜负的青春, 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想要些什么。不像我, 从一生下来开始, 就有心脏病, 医生说连结婚生育都做不到, 爱情就更不敢奢望了。”   说完,她将视线投向病房外, 像是透过视线,望见了走廊上的白宴一般。   年晓泉听着柳梦莹这一番话, 也不知她是在为自己和白宴的无疾而终感叹,还是在嘲讽年晓泉的不识趣。   年晓泉抿了抿嘴唇, 看了一眼手里的英语单词簿, 开口告诉眼前的人:“其实青春, 除了爱情,还可以有很多其他值得期待的东西啊。你说你羡慕我,但其实我也很羡慕你。不用读书都能考大学,英语说的比鸟都好。我奶以前就总说,人本来就应该是苦过来的,东方不亮西方亮,狗活啥样人啥样,但你看, 不管是你,还是我,其实都比狗活的幸福多了。”   她这话说完,柳梦莹原来酝酿出来的悲伤情绪一瞬间被搅和得没了影,她皱着眉头看向地面,用略微哽咽的声音说到:“狗又不憧憬爱情。”   年晓泉于是点了点头,认真回复:“嗯,你说的也没有错,所以您比狗强。哎,您别这么看我呀,怪不好意思的,我的青春,说起来也的确太普通了,只有打工、高考、和八百米。哦对了,还有额头上冒出来的这两颗青春痘,这东西好顽强啊,反复发作的,我进城之后才有的,我想,这可能也是因为你们城里人比我们乡下人更懂得青春的原因吧。”   柳梦莹这下眼中满含着不解,终于搭不上话了。   邵枫覃跟着白宴从外面走廊进来,右手放在病房的门把上,刚刚往下推开一些,听见里面年晓泉的话,动作稍稍一顿,低声一笑,为防尴尬,便赶紧拉着白宴退开,隔了两分钟才又重新迈步进去。   年晓泉见到门口的邵枫覃,脸上一时有些复杂。她想到自己一个熬夜造成的贫血晕倒,却是接二连三有人前来探病,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想到之前能有过这样待遇的,只有他们小前村集体养殖场里的那头老花猪,两百多斤,白白胖胖,半个村的人指着它过年,偶尔一生起病来,愁的也是各家各户都睡不着觉。   邵枫覃不知道年晓泉此时心中所想。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眼神清澈,模样清秀,仔细一看,还有一些眼熟,于是走上前去,对她笑了一笑,很是亲切的问:“小姑娘,我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这话问出来,年晓泉还没来得及回话,站在一旁的白宴便突然冷了脸色。他过去跟那群狐朋狗友没少在酒吧、会所里头厮混,一般只要听见男人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那一定就是居心不良。   于是,他迈步向前,拦住邵枫覃的目光,开口替年晓泉回答起来:“她就是上次我喊到家里剪头发的那个理发师,年晓泉,你们之前的确见过。”   邵枫覃平时事忙,大抵已经不记得这一茬,而且,当日他在邵家,也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年晓泉。但此刻他见白宴一副护食的模样,心里不禁也生出了一丝逗弄孩子的乐趣,低头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柳梦莹站在一边,发现自己有些多余。她不大喜欢这样的氛围,于是对着身旁的这位邵家老大开口喊了一声:“邵教授好。”   邵枫覃以前没有见过柳梦莹,此时听见她这声喊,便侧过了头来,温和地笑问:“你好,请问你是?”   柳梦莹看了看一旁的白宴,目光隐隐有些羞怯,不知道的人看着,说不定还会以为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见白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连忙轻咳两声,轻声回答:“我是柳梦莹。”   白宴见邵枫覃面露不解,便开口解释:“她就是小时候救过我的那个女孩儿。”   邵枫覃听见这话,终于恍然大悟,笑了起来:“原来你就是当年救了小宴的那个丫头。不错,小小年纪就很有胆识,我听说,你现在好像在国外读书,怎么回来了?”   柳梦莹于是走到邵枫覃面前,也跟着笑起来:“我是学导演的。今年的课题是微型纪录片。我从小就很喜欢南方小城市的人文,所以专门在那里拍摄了几个月,下个星期就回美国。”   邵枫覃的妻子是个南方人,也从事影视行业,他似乎对柳梦莹的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两人站在一处开始攀谈起来。   年晓泉插不上话,便也索性沉默,白宴见状,开口以“需要静养”的理由,把两人送出了病房。   年晓泉于是重新得了清闲,坐在病床上,把白宴给她带过来的鸡汤喝完,见他回来,便抬起头来,笑着问他:“原来柳小姐小时候救过你。”   白宴“嗯”了一声,看上去并不十分喜欢她提起这个话题。   年晓泉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撇了撇嘴巴,也不多问,只是心里隐约变得有些五味杂陈起来。   年晓泉没有在医院多待,下午情况好转,便跟着白宴出了院。   她这一次晕倒被送进医院的突然,花了好几百块钱,之后再不敢晚上过度熬夜,听了白宴的提议,干脆跟杨安那边请了假,留在家里专心备考。   两个月的时间在备考高强度的学习压力当中显得格外短促。   高考的倒数第三天,年晓泉买着火车票回了迁城。   白宴是北城人,也得回北城参加高考。但他没有着急走,反而是悠悠哉哉的把年晓泉的火车票改成机票,跟着她一起回了迁城,落地之后,带着她去了之前定好的酒店,房间是林莫之订的,条件不错,离考场也近。   年佑从学校赶过来的时候,白宴正在酒店的书桌旁边给年晓泉纠正着考题上的英语语法问题。   白宴早些时候对年晓泉这个的堂哥印象还算不错。之前他在小前村时,也听不少人说过他小时候护着年晓泉一家的事。   可此时,两人在酒店房间里第一次见面,彼此眼中就涌现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一个是带了些挑剔的打量,一个则是莫名的敌意。   年晓泉没有发现这两人眉眼之间的各种官司,见年佑过来,便走上去,十分自然地拉住他的胳膊,先是笑着喊了他一声哥,然后问他最近高考准备得怎么样。   白宴为此一整天脸色都不大好看。   第二天早上,他在去机场之前,站在出租车的外面,还不忘严肃嘱咐年晓泉:“你现在不是小孩子了,跟家里的男性,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都要注意避嫌。还有,你平时喜欢穿裙子,这没什么,但一定要注意身边不怀好意的男人。”   白宴会有此嘱咐,实属有感而发。   年晓泉平时虽不算臭美,但到底是个妙龄女生,也许是小时候没有条件,现在进了城,一到夏天,就特别喜欢穿裙子,特别是荷叶边的连衣裙,她个子高,腿白又长,整个人脆生生的往白宴跟前一站,晃得他眼睛都不知往哪里放。   白宴为此,特地让人从英国订了五套手工连衣裙回来。   年晓泉高高兴兴地接到手里,穿在身上觉得比过去自己买的都要好看,于是对着镜子转了一圈,问他:“多少钱买的呀?你不会又乱花钱了吧。”   白宴看着眼前的年晓泉,使劲把眼神收回来,“啧”上一声,神情自然地回答:“那天去遛狗,路上遇见有人摆摊儿,三十块一件,买四件送一件。我看买的人不少,就过去拿了五件。”   年晓泉低着脑袋不疑有他。因为她收到的这几件衣服,全身上下没有找着一个标牌,虽然款式材质看上去不错,但想来不会是什么名牌产品,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收下,当天晚上特地给白宴做了一顿红烧肉,算是谢过。   打那之后,白宴似乎就迷恋上了打扮年晓泉的乐趣,隔三差五便会从外面的“摊子”上给她捎回来几件连衣裙,又或是漂亮的鞋子。   年晓泉望着衣服柜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十来件衣服,想着就算不贵,但也属实过于浪费。于是张嘴问了一声白宴摊子在哪儿,她想挑两件穿不出去的退回去。毕竟这衣服即使不适合自己,但款式实在舒适大方,性价比极高,想来那摊子上拢共就那么些件,与其自己买来压箱底,不如退回去,让其他普通人家的姑娘,也能买回去高兴高兴。   白宴心中“咯噔”一响,脸上表情虽依然淡定,但心里早已是苦不堪言。   他坐在沙发里思考了一阵,见年晓泉望向自己,便索性张嘴胡诌起来,告诉她,“现在城里到处是城管,那摊子到处流窜,哪里有什么固定的地方,况且,衣服这东西本就属于消费品,最多锦上添花,你要说穿上一件衣服就能一瞬间艳惊四座,脱下之后像草鸡落地,那其实不现实,毕竟,一件衣服能把人烘托出来的,都得是一个人本来就应该有的气质,比如顾析,你要让他穿一件大几十万的高级定制衣,往街边一站,他也不会迷倒万千少女,毕竟,顾析的丑是不受一般外在因素影响的。”   年晓泉被白宴难得的打趣逗笑,一时也忘了自己想把裙子退回去的事。   如今,年晓泉把白宴送出酒店大厅,穿着她平时最喜欢的一件薄荷绿一字领连衣裙,点头告诉他:“你放心吧,我平时穿裙子,里面都有打底。倒是你,进了考场之后要注意审题,刘老师都说了,有些题你其实都会,就是粗心容易算错。”   说完,她又怕自己给了白宴太多压力,便继续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不过你也不要太过紧张。高考嘛,今年不行咱们就明年再来,你看我,不就是隔了一年才参加高考的吗?”   说话间,她意识到白宴原本就是留级了一年的,一时自觉说错了话,眼睛一下子睁得圆圆的,嘴边的肌肉下意识一鼓,脸上露出些许不打自招的心虚来。   白宴看见她的样子,佯装不悦地皱了皱眉,等她抬起眼睛来,偷偷瞄了自己一眼,他才突然伸出手,将人抓住,一把抱在了怀里。   出租车司机大热天心情本就不畅,如今见到外面的两个小情侣一声不响竟拥抱了起来,看那架势有些难舍难分,他生怕他们等下子一时兴起还要再来个深情的吻别,毕竟,他对这类乘客也算经验丰富,想到那时候,两张嘴皮子贴在一处,一时半会儿根本拉不开,于是,赶紧按下喇叭,十分担心地催促了一声。   年晓泉平时脸皮有些薄,此时被司机吓得脸上一红,赶紧从白宴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白宴倒是显得不大在乎,只是略微垂下头,低笑一声,手指把她耳朵边上散开的几缕撩上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划过她耳朵后面薄薄的皮肤,开口说了一句:“你才是,不要太有压力,实在不行你就再陪我多读一年…”   他话还没说完,年晓泉就吓得赶紧把手抬起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语气凶巴巴的,“你胡说什么呢?呸呸呸,谁要跟你多读一年!你要是考不上,咱们只能去街上卖艺!”   白宴被她的手捂住嘴,她手上护手霜的味道传进自己的鼻子里,被夏天的热气揉弄,显得也有几分躁动。他于是点了点头,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见那头的司机看向这边,跟看电视剧似的,眼里还发着光,便轻咳一声,打开了出租车的后座门,看着年晓泉说到:“行,只要你高兴。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陪你。”   说完便也不管其他,留下一脸通红的年晓泉,自己上车走了。   年晓泉站在原地,觉得美色可真是扰人心智,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心虚地抬头四处看了一眼,等情绪缓和下来,才转了身,抿住下意识扬起的嘴唇,低着脑袋回了酒店。   高考的三天,年晓泉过得有一些煎熬,中途还小小地感冒了一次,等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时,她从座位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望着窗外一大片的阳光,只是恍如隔世。   杨安因为她高考的事,特地让店里放了她一个月的假。年晓泉于是得以回到小前村,难得陪着老太太和年玥,在家里过了一段时间踏实日子。   白宴自从回去北城后,便显得很是忙碌,偶尔晚上打着电话过来,跟年晓泉聊着聊着都能传来呼吸的声音。   白玄宁在白宴高考的第二天据说也回了北城,他的出现,不仅让北城一大群世家子弟大吃一惊,就连白家内部,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特别是原本计划着上位的白家养子白擎,咬牙切齿,看上去像是活活老了十几岁。   白擎这人外表看上去怯懦,但其实内心十分暴戾,同时圈养了好几个情人,因为异于常人的癖好,经常把她们私下里折磨得浑身伤痕。   白玄宁回归之后,白擎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说,在外装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回到家里,便只能一个劲的在床上折腾女人。他那新收的小情今年才刚十九岁,也许是有些忍受不住了,拿着屋里的水果刀,二话不说把人捅了个对穿,血流了一地,据说现场很是残忍。   白宴跟着白玄宁去医院看了一眼,摇头晃脑,仿佛在给人进行超度。   父子俩对于彼此的出现心知肚明,却又不得不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神情。两人于是你来我往的打了一个多月太极,等白氏从国外调来的总经理走马上任,白宴才终于被放出来,重新回归了自由的生活。   年晓泉在七月下旬时,接到了潭州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收到通知书的第一时间,给之前帮她补习数学的刘老师去了个电话。之后,又跟杨安和老杨也道了个喜。最后,找出抽屉里,她仔细夹在户口本里的容绪的名片,按着上面的号码,发过去了一条短信——容先生,我是当初您在月色遇见的那个发型师小年,虽然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您一声,我考上潭州师范的艺术设计系了。谢谢您当初的那一番话,我以后会继续努力的。   年晓泉发过去之后,其实没有期待自己的这条短信得到回复。只觉得,自己应该给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但没有想到,几分钟之后,她的手机震动一声,容绪的短信却回复了过来——我记得你的,小姑娘,加油,世界很好,未来可期。   年晓泉看着手机里短短的一行字,心里也不知怎么的,泛起了一股既酸涩又暖和的情绪,眼睛也跟着渐渐红肿起来。她趴在床上,抱着手机来回滚了一圈,刚把脸埋在枕头里小小的眯了一会儿,那头小前村的老太太就打来了电话。   老太太此时正在跟自己的叔母收拾家里刚种的西红柿,听年晓泉在电话里说自己考上了大学,纷纷像个孩子似的拍手叫好。   叔母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是老太太娘家现在仅存的一位长辈,老人家平时耳朵不大灵,但口齿依然清晰,此刻对着电话里的年晓泉,笑嘻嘻地问:“幺幺考上哪个大学啦。”   老太太年轻时没有读过书,她那时有钱人家的孩子大多是上私塾,对于大学也没有概念,只是知道,那是个文化人才能去的地方。   年小泉笑了笑,怕她耳朵不清楚,便大声说道:“考上师范大学,潭州师范大学啦。”   老人家一听连声答好,“哦,吃饭大学啊?吃饭大学好啊!那你在学校里学什么呐?”   年晓泉憋着笑,回答:“学设计,艺术设计。”   老人家不懂设计,也不懂得艺术,但她对于吃饭一事造诣深厚,在经历过饥荒年代的老一辈人眼中,粒粒粮食都是天地万物的馈赠,吃饭这样的事一点不比国家大事要简单,于是,她点了点头,鼓励年晓泉:“好啊,好啊,那你在学校里,要努力学习,好好吃饭。”   年晓泉因为老人家的话,整个人笑得前赴后仰。   当天晚上,杨安娜和傅娉婷听说年晓泉得到录取通知书的事,也纷纷跑到碧湾小区前来恭喜。   她们听她说了祖叔母的事,也开始跟着大笑。三个人年纪相仿,如今又都放了暑假,为庆祝年晓泉正式考上大学,其中胆子最大的傅娉婷,便提议一起去酒吧看看。   傅娉婷在美国时就是酒吧的常客。   她倒是不想把年晓泉带坏,只是觉得她如今毕竟已经成了年,又是准大学生,也应该去见一见人类释放热情的地方,不能再做那个只知埋头念书的乖宝宝。   于是,她把年晓泉仔仔细细上下打扮一阵,化了个适合酒吧气氛的妆,又打开年晓泉的衣橱,看着里面一排T&D高级定制的连衣裙,每件都是大十几万的私人珍品,还有两双意大利拍卖回来的镶钻平底鞋,其中有一双她当初还竞拍过,只是她那时手头零花钱拿去做了投资,算不上财大气粗,眼看心爱的鞋子被人拍走,回到酒店后还没忍住咒骂了几句那位拍下来的“冤大头”,没想,这“冤大头”就在自己身边,还是自己的亲表哥,她一时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很是羡慕地“哎”了一声,听年晓泉告诉她,这些都是白宴从地摊上淘回来的“便宜货”,傅娉婷摇着脑袋,终于无比嫌恶的对着杨安娜轻声嘀咕起来,“淘?他那人吃饭张嘴都嫌麻烦,能上摊子上去淘衣服?啧,我看他这不像是在谈恋爱,我觉得倒是更像在养闺女。”   好在年晓泉没有听见傅娉婷的话,不然,她一准会被那些衣服的价格吓出个好歹来。   三个人在酒吧找了个合适角落坐下,点了酒,开始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挨个点评;长得好看的点评长一些,长得难看的便一嘴带过。等七七八八的雄性生物都被她们说得差不多了,三个人不知不觉也已经各自喝下了三四杯酒,杨安娜一时醉意上头,见场子中间开始放音乐,高呼一声,便迈着同边手,小跑加入了那边群魔乱舞的人群。   傅娉婷倒是显得淡定许多,只是膀胱有些受不了,上完厕所回来,眼看有服务生鬼鬼祟祟从自己的卡座离开,托盘上还放着两杯酒,没有见到年晓泉的影子,便给杨安娜和她各自打了电话,只可惜没有一个人接。   傅娉婷于是抓来旁边的服务生,问他:“刚才坐在这里的人呢?”   服务生看了傅娉婷一眼,回答:“好像是被人带走了。”   傅娉婷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凶残:“谁?”   服务生被吓得往后退开半步,摇摇头道:“不知道,应该是到楼上去了。”   傅娉婷见状也不再等杨安娜,自顾自地转身往楼上跑。   零度酒吧在潭城当地十分有名,地方很大,楼上是洗浴中心和酒店,一个老板开的。   傅娉婷上了二楼,刚刚准备去里面的前台问话,冷不丁的看见了站在一旁的林莫之,走过去,看着他问:“林叔你怎么在这儿?我哥是不是也来了?”   林莫之看见傅娉婷,叹一口气,老实回答到:“娉婷小姐,你刚才去哪儿了,年小姐被人下了药,差点给带走。”   傅娉婷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些许愧疚,“你们把人救下来了?”   林莫之点点头道:“少爷送过年小姐一个跟踪项链,今天正好过来遇见,就把人带楼上去了。”   傅娉婷一愣,“带楼上去了?带楼上哪儿了?”   林莫之老脸一红,“当然是带到房间里去了。”   傅娉婷听完他的话,半天没有回答,只是手里的手机,“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感谢在2021-05-11 23:22:52~2021-05-12 23:3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哟阿娜达、Charlott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林莫之兴许是没想到傅娉婷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弯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一脸疑惑地递过去。   傅娉婷皱着眉头收下,小脸往下一耷拉, 拉着林莫之的袖子让他带自己上楼去找年晓泉, 同时还很是严肃地说到:“我哥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跟年姐姐待一个房间,他想干嘛, 喊医生了吗?”   林莫之被她拉得脚下一踉跄, 连忙重新站直了身体, 一边往电梯走, 一边无奈地张嘴回答:“喊了, 正在路上呢, 诶你走慢点儿,这么着急做什么, 年小姐和少爷都同居半年多了,待一个房间能出什么大事儿呐。”   傅娉婷听见林莫之的话, 心里的气劲一时越发上涌,猛地回过头来, 大声喊到:“同居半年怎么了, 同居那也是我哥臭不要脸, 人年姐姐是好心收留他的!”   傅娉婷此时一腔愤懑,态度不可谓不痛心疾首,扭头说话间,冷不丁撞在迎面走出来的一个男人胸口上,“嘭”的一声,把她整个右边耳朵弄得一阵耳鸣。   傅娉婷平时没受过这罪,此时捂住自己右边半张脸,语气便显得格外不客气起来:“你丫走路不长眼睛啊!”   男人看上去脾气也不好, 听见傅娉婷的话,更是直接把脸上的墨镜摘了下来,冷笑一声,开口说到:“你讲不讲道理,是人都能看见是你撞上来的。”   林莫之见到脱了眼镜之后的男人,眉毛一挑,觉得有些许眼熟,仔细回想一阵,才记起来这是最近挺红的一个男明星,前阵子演了一部悬疑电影,他家里闺女和老婆都挺迷恋的。   但傅娉婷平时从不追星,她这人在自己不高兴的时候,一向也不爱讲道理,天王老子来了,她都得是人家的爹,所以,脑袋一抬,便格外理直气壮起来,“谁看见是我撞上去的了?你吗?大晚上室内戴一墨镜,你随便找个人来问问,看是你瞎还是我瞎。”   郑泽见傅娉婷摆出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态度,深吸一口气,干脆指着自己的脸,冷笑着问:“我瞎?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傅娉婷目光在他脸上扫荡一圈,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我哪知道你是谁?我这个年纪,也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儿子。”   郑泽一时差点被气了个仰倒,他从小在军政大院长大,算是土霸王型的人物,因为他老子的军衔,就算那些大人也没谁敢管他;大学毕业不顾家里反对当了演员,凭着一张脸一炮而红,可谓人生赢家的典型,如今被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落了脸,一时面色难看,见傅娉婷扭头要走,连忙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傅娉婷此时急着“救美”,可一点没有跟郑泽继续纠缠的意思,见他从旁边的洗浴中心出来,还长成这一副模样,下意识便以为他是这里的鸭子,“啧”上一声,干脆让林莫之给了他一张名片,十分高傲的留下一句:“行了,要多少钱你跟秘书说,姐有事,不奉陪。”   说完,直接胳膊一甩,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里。   林莫之站在原地,脸上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照着傅娉婷的话把名片放在了郑泽的手里,得到对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也没法开口解释,只能苦哈哈的笑两声,追着傅娉婷去了。   傅娉婷跟林莫之上了五楼,寻着房牌号码往里走,刚刚转了个弯,便看见女医生从房里走出来,她于是赶紧小跑上前,轻声问到:“你就是林叔喊来的医生?”   女医生是邵家的私人医生,听见傅娉婷的话,点头答“对”。   傅娉婷于是把她拉到走廊边上,勾着脑袋问:“里面怎么样了,年姐姐她被下了什么药?”   女医生清一清嗓子,老实回答:“年小姐中的是美国那边刚出的一种致幻剂,会造成人体心跳过度和血管扩张,同时,也有一些催情作用,国内这边是严令禁止的。”   傅娉婷听见她的回答,手指往里一扣,“这药能解?”   女医生看她一眼,摇了摇头,“应该能解,但其实没有那个必要。年小姐现在体内的酒精含量有些过高,如果在药物半衰期内冒然使用了其他化学药品,有可能会造成一些未知的不良后果。”   傅娉婷于是闭上眼,咬牙切齿道:“那就让她这么难受着?”   女医生抬头一看,脸上露出一些不解的表情,“白先生不是已经在里面了吗?这种事他一个做人男朋友的,还会坐视不管么。”   白宴作为年晓泉的“同居男友”,当然不会对于年晓泉的“病情”坐视不管,但他也的确没想到自己眼中向来乖巧懂事的年晓泉喝醉了酒之后会是这样一副德行。   白宴过去不是没有见过年晓泉醉酒的样子,只是那时的年晓泉听话得很,眼睛水哒哒的,跟一只任人揉搓的兔子似的,不像今天,也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原因,整个人都闹腾得厉害。   年晓泉此时已经抱着白宴,脑袋埋在他的胸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磨蹭了好一阵。   她被白宴抱在怀里,四肢无法乱动,头晕脑胀,身上便觉有一些难受,脸上粉扑扑的,俏皮可爱,兴许是喜欢极了白宴身上丝丝缕缕柚木香的味道,嘴巴贴着他的衣服,鼻子往上皱起,像只闻着味儿的小奶猫似的,到处使劲嗅了一嗅。   白宴被她的模样逗得一阵暗自发笑,见她歪着脑袋面露疑惑,便又使劲咳嗽着压制了下去。   年晓泉见到他这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心中便觉不悦,一双邪恶的小手晃晃悠悠的,在两人面前挥了一挥,而后醉醺醺地摇头晃脑道:“哼哼,你这个男同志,脸瞧着禁欲,小屁屁却很翘嘛。”   白宴一个平时打架都不会让人挨着自己尊贵后臀的家伙,此时就像是一只被摸了尾巴的老虎似的,身上肌肉猛地一僵,使劲清了清嗓子,一把抓住年晓泉仍在作乱的一双手,低头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年晓泉的鼻尖,深深呼出两口长气,尽力把声音放的平和:“你乖一些,好好躺着,等下起来喝杯水,等药物散了,我们就回家。”   可年晓泉不想回家,她甚至不觉得自己需要喝水。   她看着眼前白宴近在咫尺的脸,仿佛体内有一股渴望亲密的热切无处诉说。两人一个多月没有见,虽然时常通电话,但却到底不像现在这样,能够真真切切地抱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脸贴着脸。   年晓泉于是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突然不高兴起来,她扭动自己的胳膊,把被白宴抓住的右手抽出来,反手抓住,把他大大的手掌缓缓举到自己面前,对着他几根细长的手指,目光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脸上一点一点的泛起了一片薄红,等白宴被她盯得有些受不住,往回收时,她才一声不吭地凑过去,毫无预兆地亲了亲他手指的顶端,听见白宴细微的抽气声,便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露出些许茫然的纯情,而后又继续笑着多亲了几分。   白宴盯着年晓泉此时孩子一般玩闹的脸,他将自己的脑袋微微往上扬起,喉结上下抖动了几下,声音也开始带上了几分沙哑,“别…别闹。”   年晓泉见白宴被自己逗得生气,一时终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同时也像是体会到了他以前逗弄自己时的乐趣。   她于是重新放开白宴的胳膊,举手抓住他有些粗硬的头发,把他扬起来的脑袋往下带了一带,伸出自己的食指,抵在白宴干净的额头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线条慢慢往下滑,直到他微微抿住的嘴唇,在那片淡色的微红上点了一点,然后,像是只偷着了鱼干的小猫,放入自己口中,眯着眼睛轻笑起来:“我们刚才在下面看了好多好多男人,唔,他们没有一个有你好看,没有一个比你腿长,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老是凶巴巴的。”   白宴听见年晓泉的话,目光低垂,他望着眼前年晓泉纯欲懵懂的脸,好似蒙着一层雾,睫毛细细抖动,闭上眼睛,低声说到:“那就不要看他们,我一直在,你只要看着我就好。”   但年晓泉摇了摇脑袋,却表现得并不相信,“你就只是说说而已,你把我当个消遣的小玩意,连睡觉都不愿意跟我睡,还不让我看其他男人。”   她这话说完,白宴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紧,脸上的无奈也越发浓重了许多,他叹着气,将下巴靠在她的脸颊旁,叹息一声:“我只是不想让你后悔,不想你以后想起来,认为自己的第一次只源于一场意外。”   可年晓泉并没有因为他这一句话感到愉悦,她甚至眉头一皱,开口很是委屈的指责起来,“哼,那你有本事别撩拨我呀,每次洗完澡别在我面前溜达,早上顶着那么一杆枪,还晃来晃去。还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之前我坏掉的那件内衣,准备丢掉的那件,就是被你藏起来了。”   白宴听见她的话,原本应该恼羞成怒,可他看着此时怀里年晓泉赌气似的表情,一时间,却像是得到了某种莫名的回应,略微垂下头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年晓泉的嘴唇,下意识的从嗓子里喊出了一个“你…”   年晓泉被他看得身体脸上都发起了热,一时口不择言,便佯装生气地喊道:“我什么我,我现在是未来优秀女大学生,能不计前嫌、不畏生死的来和你睡觉,你怎么还敢想着拒绝呢。”   白宴被她脸上的表情逗得抿了抿嘴,听到她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好奇:“不畏生死?”   年晓泉一时鼓起嘴巴,嚣张的气势落下来许多,底下的脚也跟着往里拢了拢,听见白宴的吸气,便小声嘀咕一声:“娉婷以前说,我们尺寸不匹配,做那种事不太合适,不过后来…后来,我在我老家的录像厅里,又偷偷看了一些,其实…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匹配的…”   白宴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话,脑子一瞬间没有意识过来,等他想明白后,眼神便渐渐开始变得有一些危险,手臂上的青筋一道道鼓起来,心中也蔓延出一丝被人冒犯的冷意。   他不能接受年晓泉,这个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女人,用那双清亮纯净的眼睛去打量其他丑陋粗鄙的男人。   在这一刻,白宴比任何时候都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对于年晓泉这个人所存在的占有欲。他的占有,不仅仅是意味着她柔美的嘴唇,她细长的手指,还有她人性阴暗深处,那些最不为人知的私心。   白宴于是重新闭上了眼,将头靠在年晓泉的耳边,手掌收紧握成拳头,低声说话,隐约的躁动里带着些许缠绵:“原来我们幺幺,也会在一个人的时候,偷偷看那种东西么?”   年晓泉进城之后,没有再被人喊过“幺幺”这个小名,此时白宴用这样低沉暧昧的声音喊出来,她一时僵住,浑身像是泛起了一股触电般的酥麻,抬手推了推白宴的身体,而后抬起头来,冷不丁的,在他嘴唇边上亲了一亲。   白宴一时之间仿佛愣住了,白色衬衣上的褶皱也像是随着动作疏散开来,细微的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他猛地扣住她的后背,不让她逃开,低声告诉她:“幺幺,我给过你机会的。”   但这个机会,酒醉的年晓泉显然并没有抓住。   第二天,她从酒店的大床上醒来,口干舌燥,腰酸背痛,腿兴许是被白宴压得久了,时不时的还在抽着筋。   年晓泉偷偷摸摸下了床,捂着脸蛋站在浴室的镜子前面,唉声叹气一阵,觉得有些委屈。   她眼看自己和白宴,从伟大的债主关系变成互帮互助的伪装女友,再到现在革命友情变质,成为了躺在一张床上的情人,她没法不觉得委屈,可这委屈无人诉说,毕竟昨天的事,归根结底,说起来也只是自己做下的孽,真要怪罪,就只能怪罪这夜色太朦胧,情人太美丽,友谊的小船不但载不了人,月光一出来,还说翻就翻。   浴室的门此时被人打开,年晓泉可怜兮兮地松开脸上的手,刚抬头看了一眼,身体便被人往后一拉,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白宴此时脸色平静,一点看不出之前在床上那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   他昨天晚上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得厉害。早些时候,是一股残存的懊恼在胸口回荡,觉得人世无趣,好似已然超脱,明日就要学他那个不像话的爹、进山出家去;可在阳台吹了阵儿风回来,他望着身边打着小呼噜的年晓泉,手掌放在她的头发里揉了揉,一时间又成不了仙了,觉得红尘滚滚,潇洒来去,自己这样的人物,其实还是应该做一个凡夫俗子更为合适。   白宴的精神思想于是在这样的来回反复之中得到了无数升华。   而现在,他从后面环抱住年晓泉,看上去也有几分像是神仙入了魔的样子,眼神低垂,神色迷恋,挺直的鼻子埋在她的头上来回缓慢地蹭了蹭,眉目含情,到后来,还撵住了她发间的几缕绒毛,咬在嘴里绕了一绕。   年晓泉被他弄得实在有一些痒,没忍住轻笑了出来,而后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不端庄,于是连忙惊呼一声从他怀里蹦出来,低着脑袋也不去看他,只是用纸巾把脸上的水渍擦干,说了声“你用吧”,便一股脑的往外跑了。   白宴对于自己昨天的表现说不上满意,但也并不认为太差,见到年晓泉的反应,便觉她兴许是害了羞。一时低头洗了把脸,抬起头来,望着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舌头顶了顶昨天被年晓泉咬破的下嘴唇,手指放在上面重重地划过,伤口重新被拉扯开,有些刺痛,流着血,但他好似浑然不觉一般,突然低笑了一声,恍惚之间,带着些邪肆,甚至就着细长的手指,将那几颗流出来的血珠一点一点地舔了回去。   下午,白宴从宾馆里出来,为以防万一,带着年晓泉去医院做了个系统的检查,回去的路上,下车买了两盒安全套。   安全套的品牌是常年享受男欢女爱的顾析同志热情推荐的。   顾析此时答应父母的相亲条件,已经被解放了出来。他得知年晓泉跟白宴的事,脸上表情一点儿也不显得惊讶,毕竟,就他这一段时间对于白宴的观察了解,这两人即便现在不睡,白宴有朝一日兽性大发,也不会放过她。   白宴这一个多月在北城住着,日子过得不算太平,过去那些狐朋狗友闻风而动,见他回来,纷纷呼朋唤友,打着电话让他来参加各种饭局。   白宴大多时候都会拒绝,只除了几个实在逃不开的,或是直接被人堵在了家门口的。   他过去在北城公子哥里,名头很是响亮。一来本人模样长得实在出挑,白家三代单传。二来,他平时也十分大方,出手阔绰,不拘小节,就算为人冷淡了些,但在不少人眼里,也能称得上一句矜贵。   去年,他在潭城呆了一年,据说在那边得了个心尖上的宝贝,这下回来,不少过去跟他有些交情的人都在等着看好戏。   白宴倒是也没让他们失望。不仅饭局上滴酒不沾,女色不染,就连过去玩的那些游戏花样,他也不掺合了,往那一站,眼神里隐约带着些鄙夷,仿佛他们这些家伙犹如蝼蚁一般。   北城的公子哥们,于是纷纷断定,白宴在潭城的这一年,如果不是中了邪,那就一定是被歪门邪道换了芯。毕竟他爹白玄宁一直就有些玄乎,出了车祸都能全须全尾的回来。想来他这个儿子也不简单,有样学样,让人十分捉摸不透。   年晓泉倒是不知道这些事,她此时只觉得有些无法面对白宴,第二天回了店里上班,甚至晚上还主动提出了要加班。   但老板觉得小姑娘模样长得太好看,说什么也不让她晚回去。   年晓泉于是没了办法,只能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往家里走,打开门,看见沙发上的白宴,腿上摆着台笔记本电脑,像是在跟人说话,便脱下鞋,轻手轻脚地回了房,刚刚换下身上的衣服,穿好睡裙,眼睛一晃,身体又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白宴此时像是一朝开荤、三日离不得腥,一见到年晓泉就忍不住的要靠上来,仿佛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如果不能时时刻刻地贴在一起,他都不能好好呼吸似的,特别是那一双手,四处作乱,屡教不改,不是搭在年晓泉的腰间,就是往她的腿上蹭。   年晓泉被扰得实在有苦难言,见自己好好的洗着菜,白宴都能枪杆子骤立,她一时有如惊弓之鸟,赶紧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抬起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乱想伤身,纵欲伤肾,你不要仗着年轻就不知节制,不然以后,可不知道要几个六万八才能救回来。”   白宴看着眼前年晓泉故作严肃的脸,知道她心心念念着那几万块钱,一时低头轻笑出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手上,点头答好:“这里是十万,应该也能够我伤个几次了。”   当天晚上,年晓泉睡了个从未有过的好觉,梦里她不仅把老太太和年玥都接来了城里,还成了潭州师范的优秀女大学生,站在容绪的身边,身披一朵巨大的红花,被他拍着脑袋大声表扬。   第二天,白宴接到北城那边的消息,得连夜赶回去处理。临走前,他抱着年晓泉温存了一阵。他这两天顾及年晓泉第一次,没敢有什么不该有的念想。此时要离开了,把人抱在怀里,也只是咬着她的耳朵说了两句羞人的话。   年晓泉因此一整天上班都有些魂不守舍,像是原本苍白的人生染上了刺目的艳黄,往那一站,浑身上下都好似带着白宴留下来的触感。   两天之后,白宴从北城回来,同时也带来了潭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和不学无术的顾析。他提着自己巨大的行李箱,打开碧湾小区的家门,对着屋里喊了两声年晓泉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他身后的顾析对于他和年晓泉的这个“家”表现得十分好奇,想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能让白宴一个浪荡惯了的人,做完事就一个劲的想往家里赶,于是四处打看了一眼,觉得无甚特别,侧过头来,看轻声发问:“我说,你这家里怎么空荡荡的啊?”   白宴站在原地,一时皱起了眉头,拖鞋到年晓泉屋里转悠了一圈,许久之后,才拿出电话,打给那边的林莫之,面无表情地开口说了一句,“年晓泉跑了,叫人把她找出来。”   顾析听见白宴的话,一时愣在原地,向前迈了一步,张嘴表示惊讶:“跑了?什么意思?骗了你的身子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见白宴目光冷冷地看过来,便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发,小声嘀咕:“不过,她哪来的钱跑路,你不是说,她平时最节约不浪费的吗?”   白宴沉默一瞬,咬牙切齿地回答:“我离开之前给了她一张十万块钱的银行卡。”   顾析眼睛一时间睁得滚圆,表情无比错愕,而后一拍胳膊,很是笃定地下了结论,“好家伙,感情这还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骗财骗身呐!嗐,老白,这次咱才可亏大发啦!”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人在江湖走,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感谢在2021-05-12 23:34:50~2021-05-13 17: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傅娉婷当天晚上知道了这件事, 双手举过头顶,大声鼓掌,有如海狮拍腹, 动作滑稽而夸张, 嘴里一个劲地喊着:“该啊,真是活该啊!”   顾析被她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弄得很是郁闷。   毕竟, 他跟白宴从小玩在一起, 作为“差生联盟”的一员, 向来把白宴作为自己这群人里的门面, 如今, 门面好不容易开了张, 成功投入生产,还没一炮而红, 就被无良少女半路无情抛弃,简直闻者伤心, 听者落泪,嘴巴往下一撇, 语气便带上了些许悲痛:“傅娉婷, 你怎么回事啊, 成天帮着年晓泉说话,老白是你亲人,还是年晓泉是你亲人。”   傅娉婷瞅他一眼,眼神很是不屑:“这跟亲不亲人有什么关系。就准你们男人共情,挨个去犯全天下男人都犯的错误,就不准我们女生互相体谅一下,恭喜恭喜人家逃离悲惨的替身人生?”   顾析向来在口舌上争不过傅娉婷,此时被她回得一时语塞, 干脆没好气地念叨:“你说的好听,我平时怎么就不见你也帮柳梦莹说一说话?”   傅娉婷倒是知道顾析对柳梦莹有那么点意思,但北城那群公子哥对柳梦莹有意思的多了去了,不缺他这一个二傻子,于是柳梦莹脑袋往旁边一歪,便无比坦诚地给出了答案:“她不配。”   顾析于是更加不乐意了,张嘴和她分辨,“人怎么就不配了,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从小得了心脏病,不过是娇弱点,我看着就挺好。”   傅娉婷听罢一脸触动,翘着手指头,无比赞同地开口道:“是好是好,我也觉得你两挺般配,真的,纯洁似砒/霜,甜蜜如二婚,你赶紧找个日子把人拿下,千万不要让她再来祸害我哥了。”   顾析见自己的心思被人拆穿,脸上倒也不显得尴尬,只是皱着眉头告诉她:“你年纪还小,不懂,对于男人来说,一个对你有恩情又长得漂亮柔弱的女人,在他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傅娉婷耸了耸肩膀,显得不为所动,“是不一样,但再大的恩情,总有消磨完的时候,现在跟我哥谈恋爱的人是年晓泉,让我哥开了荤的人也是年晓泉。她柳梦莹对着一个无辜的女人这么没完没了地磋磨,是不是也有点儿不人道?你们就不想想,这次年晓泉吃下去的药,国内明令禁止,它是从哪儿来的?还有上次,胡定那些人接二连三的过来围观年晓泉,你觉得,又是因为谁?”   她这话说完,顾析坐在座位上,喝了口水,不说话了,眉头皱得紧紧的,显然还是冥顽不灵,不愿意相信的样子。   白宴此时打开门,从外面脱了鞋进来,手上拿着手机,神情疲惫。   顾析于是用视线示意了傅娉婷一眼,让她千万别在这时候说些不着五六的话。   傅娉婷无有不听,她虽然平时嚣张了点,但在白宴面前倒是一向不敢造次,加上白宴此时看上去的确是一副受了情伤的倒霉模样,即便她心里头再是想笑,也得偷偷憋着,不能光明正大地笑。   两人于是挨着沙发,一人一端地坐在沙发上望向白宴。   白宴兴许是有些受不了这两人过于炙热的眼神,各自扫了一眼,问他们:“你们就没点别的事可做,非得在这里等着看我的热闹?”   傅娉婷压下嘴上的笑意,率先开口说话,做出一副知心妹妹的模样,掏心挖肺道:“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其实,我个人觉得吧,年姐姐平时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她会离家出走,应该是你做了什么让她接受不了的事儿,不然,她这么传统一人,也不至于跟你稀里糊涂地睡了之后,拍屁股走人呐。”   白宴走到旁边的沙发中间坐下来,喝了一口手里的矿泉水,没有说话。   顾析“哼”上一声,看法显然不一样,“她那是被人下了药,拿我老白当棒槌使呢。”   说完,他见白宴眼神沉沉地看过来,立马使劲咳嗽两下,眼睛四处乱瞟,“更何况,她心里有天大的委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坐下来说的,非得搞这么个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你哥在北城的时候,为了早一天回来,跟你舅舅面前装了多久的大尾巴狼?噢,不是,是装了多久的乖儿子。”   傅娉婷眼睛往上一翻,显然对他的话不大相信。   顾析见自己被怀疑,一时脸上也有些愤懑,索性望向白宴,继续给他出谋划策,“老白啊,这事儿你别太着急,反正呢,这年晓泉总归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但这次的事情也得给你一个警告,那就是这女人呐,她千万不能惯着,你看我身边的女人,就没谁敢这么造次。”   傅娉婷扭过头来,“呸”了一声,嘲笑道:“你跟你身边那些女人都属于财物交易,跟我年姐姐是一回事儿吗?   顾析见傅娉婷张嘴抨击自己真挚伟大的爱情,一时有些忍不了了,开口信誓旦旦道:“哼,年晓泉要不是被咱老白帮了这么多次,她能这么顺顺当当地喜欢上?女人的感情本来就大多建立在物质基础上,自然界的雌雄相配那都是优胜劣汰,这又没什么毛病。不过老白啊,这事儿,你可一定得听我的。甭管这年晓泉什么时候回来,你呢,都不能再给她好脸色。你就是平时待她太好了,这大半年了都,身边来来回回还只有她一个雌性生物,这不就把人的胆儿给养肥了么。”   说完,他想到什么,“嘶”了一声,又一打响指,继续说到:“对了,正好这次你爹不是给你弄过来俩女秘书吗?等年晓泉回来的时候,你就把胸最大的那个带上,让她心慌,让她自惭形秽,那女秘书跟在你屁股后头,也不用干事儿,只要年晓泉一过来,你就让她喊你小白总,声音得娇俏,脸上表情得丰富有层次感。这样!那年晓泉才会有局促感,才会知道,你白宴的女朋友,也得是竞争上岗的。”   傅娉婷看着眼前顾析胡乱说话的样子,只觉得他的脑子实在有病,她一时眼里揉不得傻子,于是张嘴,便讽刺到:“你当我哥是你这种人呢,还竞争上岗,我看你不如自己画个妆,竞争上岗当我哥女朋友得了。”   顾析听见傅娉婷的话,想到那画面一时被恶心的有些受不了,为了表示自己的男儿本色,起身走过去,拍了拍白宴的肩膀,装作高深莫测地告诉他:“当然了。咱们男人嘛,最重要的,还是展现自己的雄风,等年晓泉回来,你就把她压床上,直接来个两三回,每回至少半小时,让她下不来地!”   白宴坐在两人中间,原本一直沉默着,此时终于抬起脸,皱了皱眉头,阴恻恻地问到:“一次只有半小时。”   他这话说完,顾析和傅娉婷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顾析收回自己放在白宴肩膀上的手,下意识望了望自己身上的兄弟,老脸一红,眼睛忍不住四处乱瞅起来。   傅娉婷则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挑着半边眉毛,啧啧称奇,“哥,我想…我可能…知道年姐姐为什么要跑了…”   白宴过去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对于看动作小片也算不上热衷,归根结底,还是白玄宁那时对于他的控制过于严苛,加上后来陆陆续续见过太多试图爬上白玄宁床的女人,以至于白宴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十分厌恶反感。此时,他隐隐意识到一些自己和其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两腿撑开,手肘抵在膝盖上面,便侧脸问了一句:“难道,是时间有些过长了?”   傅娉婷挠着头发,使劲咳嗽两声,老实回答:“这玩意儿因人而异,但对大部分女生来说,是、是有些过长了。最关键的是,人年姐姐这是人生第一次啊,你一上来就这么弄,话说,她没伤着吧?   白宴摇了摇头,神情十分严肃,“没有,她中间还挺享受,只是到后面就开始有些不太耐烦了。”   傅娉婷一拍大腿,扬眉吐气:“你看,这不就是了嘛。咱们人呐,毕竟还是凡胎俗体,做不了永动机,也不可能当这摩擦力不存在。你呢,不管憋了多少年,心里有多少火,做这事儿的前提都还得是互相享受,适当就好,千万别跟顾析这二傻子一样,把它当成是一种炫耀的资本,一个劲地磋磨自己的女伴。”   顾析也不知是不是刚才受了打击,此时好一阵没有说话,听见傅娉婷这一番话,更是悲从中来,望着阳光明媚的窗外,只觉内心有如六月飞雪。   白宴于是坐在沙发里沉默思考了一阵。   不一会儿的功夫,白玄宁给他送过来的两个女秘书就拿着几箱白宴的东西上门了。   白玄宁这个当爹的,过去当的不称职,如今死里逃生了一回,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觉得白宴的确到了该知事的年纪,得知他在潭城找了个女朋友,还挺上心。二话不说,就一声不吭地塞过来两个女秘书。   他倒也不是看不上年晓泉,或是见不得自己儿子恋爱。   只是白玄宁对于白宴,从小看着,也算有几分了解,知道他跟他妈邵以萍的性格有那么些相似,属于有些偏执,一旦沉迷于某种情绪,很容易失控、甚至走向病态的类型。   所以早些时候,白玄宁压制着白宴,希望自己这个儿子不要耽溺男女情/爱,能够跟自己一样,做到心如止水。可没想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白宴到底还是无师自通,学会了喜欢女人,甚至为了那个姑娘,还嚷嚷着要在国内上大学。   白玄宁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于是另辟蹊径,开始往白宴身边放一些漂亮的成熟女人,不管有没有效果,至少能让他在“女/色”二字上,尽量少一些瘾,多一些心态平和。   傅娉婷不知道自己舅舅的想法。她向来觉得白玄宁是个十分费解的人物,小时候看着,觉得像是动画片里的神仙,后来长大了一些,又觉得他是万事不干的甩手掌柜,此时看着他送过来的两个漂亮女秘书,笑了一笑,心里有些打起鼓来。   两位女秘书都是白氏公司里十分优秀的名牌大学生,个子高,身材佳,业务能力高杆,被白玄宁派到潭城来,除了关照自家太子爷平时的生活,更重要的,其实还是辅助林莫之管理这边新建的分公司。   两人把白宴的行李和在北城买的几件古董装饰品放下,跟在座的人打了个招呼,转身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一行人刚刚走到门口,门铃便响了起来。   白宴迈步向前,面无表情的把门打开,冷不丁地看见外面站着的年晓泉,脸上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些龟裂,手臂上的肌肉也一时绷紧了起来。   年晓泉原本心情有些忐忑,此时见到屋里除了顾析、傅娉婷,还有两位高挑美艳的大美女,手指蹭了蹭鼻子,便越发显得有些紧张了。   白宴冷冷地看她一眼,低声发问:“你倒是知道回来。”   年晓泉垂着脑袋点一点头,嘴巴往下撇着,显得还有一些委屈。   白宴看着她这一副样子,声音越发低沉,眉毛挑起半边,双手交握胸前,靠在墙壁边上问:“怎么,您在这儿还有东西没拿?”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赶紧摇了摇头,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眼前扬着下巴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白宴,吸了吸鼻子,拿出自己口袋里的银行卡,老老实实回答:“你…你还没告诉我密码。”   他这话说完,不光是旁边的两个女秘书,就连后面站着的顾析跟何傅娉婷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宴脸上的神情一时有些复杂,要笑不笑的样子,好一阵没开口说话。直到年晓泉又可怜巴巴的抬头瞄了自己一眼,他才深吸一口气,猛地弯下腰,把人从地上一把扛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抱进卧室,然后“嘭”的一声关上卧室的门,隔绝了外面顾析和傅娉婷一脸好奇的眼神。   顾析坐在沙发上,显然还有些意犹未尽,一拍胳膊,显得恨铁不成钢,“你看他这个猴急的样。那姓年的,到底灌了他什么迷魂汤。要是我的女人敢来这么一出,我非得…”   “…呵,你非得?你不用非得,你要是给了人家一张工资卡,不给银行密码,人家一准得去告你非法嫖/娼。”   顾析被傅娉婷说得一时很没有面子,见旁边两个高挑的美人看向自己,便连忙开口岔开话题道:“咳,两位美女先走吧,你们小白总,这一时半会儿的肯定出不来。”   白宴把年晓泉关进卧室里,的确一时半会儿没想让她出去。甚至于,他看着眼前的年晓泉,脆生生地穿着碎花小布裙、坐在那里的样子,还想把她再关个几十年才好。   可年晓泉现在只想要吃饭,肚子里“叽哩哇啦”地叫了两声,抬起头来,跟只等待投食的猫崽儿似的,小小的“唔”了一声。   白宴平时见不着她这一副情态,除了在床上被自己折腾狠了,年晓泉一般看见白宴,都是一副坚贞不屈的劳动人民模样。   所以此刻,白宴被年晓泉肚子里的声音所打扰,叹一口气,只能把脸上的表情端得越发认真严肃,皱了皱眉头,开口问她:“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说,为什么要一声不吭的离家出走。”   年晓泉垂着脑袋,小声回答:“没…没什么特别的不满啊。只是,你们家里给你安排相亲,你都要订婚了,咱们当初本来就是说好在一起住两个月的,现在都住了半年多了,所、所以…”   白宴被她这话说的一时间都笑了,看着她问:“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订婚了,我家里能按着脑袋让我相亲的人,现在还没出生呢。”   年晓泉“啊”了一声,抬起头来:“但是,人家都把照片发给我了,你大晚上的送人姑娘回家,你要是没那个心思,那你、那你就是属于耍流氓。”   白宴听她这话,倒是知道她说的是谁——顾析的妹妹顾天芯。她跟傅娉婷平时玩得好,当初,又把胡定去潭城的消息透露给了傅娉婷。白宴心存感谢,正巧那天顾析被个女人缠住,他就开车把人送回了家。没想,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件事,竟是被人拿来做文章,做出个“订婚”的戏码。白宴一时心里有些烦闷,一是对于自己跟年晓泉感情的单薄,二,也是对于自己私生活被人盯上的不悦。   年晓泉得了白宴的解释,点了点头,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格外的欣喜。   白宴有些不高兴,皱了皱眉头,便张嘴又问:“那你,现在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年晓泉见白宴在自己身边坐下来,挠了挠头发,觉得白宴靠过来的胳膊太热,便往旁边退开了一点,白宴没让她如愿,见状也跟着她往旁边靠了一点。   两人一个退一个贴,最后,到了床头,年晓泉退无可退,刚抬起手臂,就被人抓住,一把抱在了怀里。   白宴此时对着年晓泉的嘴唇,使劲咬了两下,也不说话,只是双臂撑在她的耳朵两侧,目光里隐约带着些危险的暧昧。   年晓泉于是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脸,手肘往上,去推白宴的胸口,嘴里嘀咕着:“你…你不能时时刻刻这么黏着我。我都要去上大学了,影响不好。”   白宴被年晓泉这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差点逗笑,他想到两人此时谈话的严肃性,立即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往年晓泉跟前一摆。   年晓泉于是眼神一亮,重新坐直了身体,把手里被白宴弄得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摊开,小心翼翼地抹平了,盯着上面的字,里里外外确认了一遍,然后忽的尖叫一声,抬头望向眼前的白宴,眼神里带着无比真实的崇拜,嘴里一个劲地喊到:“白宴!你好厉害啊!居然能考上潭州大学。潭州大学本部啊!天哪你怎么这么厉害!”   白宴原本给年晓泉看录取通知书,只是想让她知道,自己接下来几年的规划,不至于让她心慌意乱,觉得留不住自己,可此时,他得到年晓泉这样超乎意外的反应,心中又莫名地生出了一股茫然的心烦来。这是白宴人生第一次有些苦恼于自己过去对于学业的松懈。因为年晓泉这太过直白坦荡的眼神,他甚至无法理直气壮地站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来接受她的仰慕。   白宴一时失落极了,他将录取通知书拿回来,好似有些嫌弃地扔在一旁的桌子上,转身抱住年晓泉,有些赌气似的把人扣在怀里,丝毫不放,嘴里问到:“所以你这两天是住在哪里?”   年晓泉此时还沉浸在白宴考上潭州大学的激动之中,侧过头来,笑嘻嘻地回答:“我昨天晚上才走的。”   白宴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招人,对着她的鼻子咬了一口,见年晓泉脸红,便又问:“那昨天晚上住在哪?”   年晓泉这下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抿着嘴唇,偷偷看了白宴一眼,小声答到:“我…我参加了一个夜游团,昨天下午走,正好今天上午回。”   好嘛,她这规划倒是一点也不委屈自己,就是苦了为她到处疯找一上午的白宴,据说公安局那边的关系都给用上了。   白宴此时被她磨得,那是半点脾气也没有了,听见年晓泉的肚子又传来“咕咕叽叽”两声响,叹一口气,只能认命地带人出了卧室。   此时客厅里,傅娉婷和顾析已经离开,只在桌上留了一碗拉面,是年晓泉过去最喜欢的,小区门口乔大妈的拿手招牌。   白宴走过去,把碗下压着的纸条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别怪哥们儿不提醒你,女人呐,不能光靠恐吓教育,也得偶尔给她们两颗糖吃吃。咱们来的时候在飞机上看的那部电影你还记不记得?里头俩人谈恋爱,对着一碗面吃,一根面条两头嘬,嘬着嘬着吧唧一口亲上,这一手我觉得挺好,你也试试,亲上之后,再说两句好听点儿的话,这叫软硬皆施,包管那姓年的就此对你死心塌地。   白宴于是把手里的纸条揉成一团,看着年晓泉的眼神,隐隐泛起光来。   一个小时之后,顾析很是得意地打着电话过来。   白宴“嗯”了两声,显得有些慵懒。   顾析一脸兴奋的在电话里问:“怎么样,哥们儿,我的主意是不是很有建设性。”   白宴沉默半晌,回答到:“理想的确很有建设性,但是年晓泉吃面根本没有给我留半截,进了她嘴里的面,一秒钟就嗦没了。”   顾析一时顿住,尤不死心,“那她就没说些什么?”   白宴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来,“说了,她说再来一碗。”   “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看到最开始未修改版本的小朋友不要着急,等正文结束之后,老三会把之前的都整理出来放在微博上,现在因为还在连载期,所以暂时就不放了,靴靴大家的支持嘿   感谢在2021-05-13 17:50:46~2021-05-14 23: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资深少女、梦到血歌日更万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526628 8瓶;温淼呀 5瓶;兔爷今晚不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就因为这件事, 顾析第二天再上门的时候,看向年晓泉的眼中开始充满了疑惑,仿佛对面坐着的, 不再是一位稍有姿色的女人, 而是一个无意中偷取了他人芳心却又嗤之以鼻的狂妄之徒,行事乖张又嚣张的不解风情。   白宴从卧室出来, 见他一直盯着年晓泉看, 一瞬间皱起了眉头, 走过去, 冷着脸问:“你盯着年晓泉做什么?”   顾析听见他的问话侧过头来, 看见白宴眼中隐约的警告, 觉得自己高洁的人品受到了质疑,见年晓泉转身去厨房洗水果, 便“哼”上一声,神情严肃道:“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看上你家这个闷葫芦不成?”   说完他见白宴脸色不悦, 意识到年晓泉现在好歹已经成了白宴的女人,两人睡都睡过了, 自己要再像之前随意评价那些女人一样评价她, 的确也有些不像话, 于是,连忙咳嗽一声,又一脸高风亮节地为自己声明:“我也不是说你眼光不好。但咱两的口味肯定不一样。在我眼里,你家年师傅这种人,跟男人就没多少区别,能做盟友,能做同事,但就是不能做情人。”   顾析本人虽长得一般, 但挑剔起女人来却是十分得心应手。他的品位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追求的特点十分单一固定,单纯,懵懂,带点儿娇弱,像年师傅这样的人在他眼里,那是一点可爱的边也沾不上。   毕竟,如果一个女人不但不主动迎合男人的喜好,还能拥有独立思想,不能下意识因为男人的试探而产生出“他爱我”的错觉,不去痴迷那些单纯且义无反顾的爱情文学,甚至不为阅尽千帆的浪子回头而动容,那么在大多数男人眼里,她肯定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因为,这样的女人,开始能够分辨出男人那些胡说八道的表白里虚假的成分,她无法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一样,无条件地回应男人随口一说的海誓山盟,满足男人雾里看花的半颗真心,对于顾析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的睿智理性简直就是扼杀一切浪漫开始的无用品。   所以他无法理解白宴对于年晓泉的喜欢,就像白宴无法理解顾析几十年如一日的单一审美。   两人的谈话一时没有再继续,只能各自坐在沙发的一段,低头看起了手机。   年晓泉此时已经洗完苹果从厨房里出来,看向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顾析。   白宴见她手上拿的东西,过去接过来,皱了皱眉头道:“你怎么还特地给他洗苹果,他现在被家里安排了相亲,到处打秋风。”   顾析一听白宴这话从沙发上蹦起来,站在原地,故作委屈地喊:“怎么的,还是不是亲兄弟了,让你出去潇洒你不乐意,老子往这乖乖一坐也耽误你俩二人世界啦?”   白宴平时见惯了顾析的胡说八道,此时淡定自若,一点反应没有。   年晓泉倒是被他说得脸上一红,还以为顾析这是真生气了,于是往前走了两步,张嘴替白宴解释起来:“没有。只是白宴和我过几天就都要到学校报到去了,他好不容易考上潭州大学,要准备的东西挺多,不能整天跟你出去疯玩。”   顾析得了年晓泉这么一副说辞,一时都差点被她给逗乐了,重新坐下去,胳膊往沙发边上一甩,嘴里没个把门,开口就来:“不就是他老子花钱投了个谭大的实验室买的名额吗?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顾析倒也不是故意要让白宴难堪,他只是真就觉得这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他们这群人家里条件太好,对于上学的概念一向不深,没有那些普通家庭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的迫切感。   比如顾析自己,现在在国外的一所野鸡大学上着学,虽说是上学,但一学期几个月,他能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国内四处疯玩,期末交点赞助费,照样全通过,他家里人见他没闹出什么荒唐事,也不爱来管他。   白宴一时没能来得及把他张破嘴封住,等他把话一顺溜说出口后已经来不及了。他于是下意识抬头看了旁边的年晓泉一眼,见她脸上果然带上了些许茫然与失望,一时间右手握成拳头,站起来,拎住顾析的后领子,二话不说,抓着人直接就出了家门。   等白宴半个小时之后再回来,年晓泉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正整理着过几天要带去学校宿舍的行李,见白宴回来也没跟他打招呼,只是一个劲地低头叠衣服,看着像是在赌气。   白宴站在她的卧室门口,故意使劲咳嗽了一声,见她终于抬头望向自己,便迈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半蹲下来,左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右手抓住年晓泉的手指,放在手里揉了揉,找着话题跟她聊:“我听说你们学校大二就可以自己出来住了。”   年晓泉左手被他抓住,“嗯”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一点一点地抽出来,又继续起了手上叠衣服的动作。   白宴于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那这个房子,咱就先不退了,反正也没多少钱,到星期六星期天,回来也…”   他话还没说完,年晓泉就轻声打断,“你看着办吧。反正这里的钱也一直是你在交。”   白宴脸上一僵,“不是一直从你账上扣的钱么。”   年晓泉手上动作一顿,咬了咬嘴唇,回答:“你还当我不知道吗?前天我参团的时候,里面有个人跟我们住一样的户型,比我们还小四五平米呢,人家一个月都要三千多,根本不是一千二。”说完,沉默一晌,又轻声加了一句,“你现在嘴里就没个实话了。”   白宴听到她这句话,也不知被戳了哪根肺管子,脾气一下就蹿了起来,“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身,冷声开口道:“是,我就是我家里拿钱买进去的,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是自己考进去的了?一个破学校,老子稀罕什么?”   年晓泉见他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一时也生起气来,她把手里的衣服往箱子里一扔,站在原地,深呼了两口气,抬头看过去,问他:“怎么,你还很骄傲吗?”   白宴此时肚子里一股火气,男人那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漫上心头,夹杂着些许不愿承认的心虚,万般情绪上涌,复杂得厉害。   他在年晓泉面前其实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候,因为在他看来,年晓泉所在意崇仰的那些东西,他一样都没有。   所以此时,两人互相面对着站了一会儿,白宴还没开口让她说话,年晓泉的眼睛倒是先一步稍稍红了起来,白宴一时语塞,闭上眼睛,有些忍受不了,只能低头叹一口气,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上下安抚道:“行了,是我不对,你别哭啊。”   年晓泉倒也不是真想哭,只是她生来就是这么个泪腺有些发达的体质,平时跟人吵架,三句话完后,人家开始红脸,她开始红眼。   所以平时年晓泉一般不大喜欢让别人看见自己的情绪,端的四平八稳,有性格使然,也是为了避免尴尬。此时她被白宴抱在怀里,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想到两人这半年来的相处,一时也有些过意不去了,吸了吸鼻子,点头“嗯”了一声,从他怀里出来,在床边上坐下,抬头看过去,坦白道:“其实,我刚才一下子,只是想到了我堂哥,年佑,你见过的。”   白宴见年晓泉愿意好好说话了,点了点头,也问:“他怎么了?”   年晓泉低着脑袋,回答:“他以前老师都说他可以考清大北大的。但是,他今年落榜了,因为太紧张,数学和物理都没考好。”   白宴听完她的话,一时眉头皱了起来,原本想要安慰她的那些话一时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年晓泉于是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继续说到:“我知道,这事其实不能怪你。我只是,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好像真的就没有那么公平。对于你们这些生在富贵家庭的人来说,好像很多事情,生来就是很容易的。”   年晓泉平时看着成熟懂事,有苦有累都是往肚子里吞,很少会有这样感伤怀疑的时候。   白宴于是一时心有不忍,想了想,便走过去,宽大的手掌放在年晓泉的头上,手指轻轻抓了抓她的头发,告诉她:“可你堂哥也只是这世界上一个个例。大多数人,其实还是可以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你不能以一个特定事件的几率去否认事实的普遍存在性。”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脸上表情微微一顿,而后抬起头来,又指了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嗯,比如我。”   白宴见她恢复平日里的样子,也跟着低笑了一声,“对,比如我们年师傅,”说完,他稍微弯了弯腰,在年晓泉脸上轻轻一拍,带着些亲昵,靠过去说:“如果你堂哥愿意,我可以资助他复读一年,他要是不想读了,我也可以给他在我家公司里安排个职务。”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白宴,脸色带上了一些郑重,她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现在我们农村的生活好不少了,不至于负担不起一年读书的费用。”   说完,她抬起自己的手,把白宴的胳膊从头上拿下来,放在手上一根一根的用大拇指抚摸着,目光温柔含蓄,小声说到:“其实,我一直很想要感谢你。”   说完,她见白宴蹲下来,开口想要说话,便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告诉他:“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这半年,因为我一直压着性子学习。我也听娉婷说过,其实你们家是英国那边过来的,你原本可以去那边读大学。虽然我没出过国,但我知道那里的大学肯定很好。”   说完,她收回自己的手,互相交叉放在腿上,低头看着,像是有一些紧张的样子,“我原本以为,是自己影响了你,让你喜欢上看书做题,然后考的大学,所以,在我知道你被潭州大学录取的时候,我心底的那些骄傲自豪,不光是因为你,也是因为我自己。但是现在,你以这样的方式留下来,我刚才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心里想着,就总觉得有些害怕。”   白宴拉开她的手,伸过去,跟她十指相扣,放在手里磨了磨,问她:“你害怕什么?   年晓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沉默一晌,回答:“我害怕,你留在国内读大学的这个决定,会影响到你以后的整个人生。我的意思是,大学对于每个人来说都太重要了,选择哪一个大学,决定在哪里度过这四年,是会影响一个人一辈子的事。我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那个决定他人人生的家伙,你明白吗?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我希望我们两个曾经在一起时,有的是互相变好,而不是一个人的委曲求全。”   她这话说完又重新将头低了下去,神情恹恹的,“我知道,我现在说这样的话,听起来可能有一些奇怪,但我曾经受过别人的恩惠,所以,我也希望自己能给别人,起到小小的,哪怕是一丁点好的作用。”   白宴像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又像是没有,他看着一旁箱子里五颜六色的裙子,转身将其中一件浅绿色的拿在手上,抬起头来,看着年晓泉道:“谁跟你说,国外大学就一定比国内大学要好的,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是跟顾析一样,在过那样混日子的生活。我虽然决定在潭州读大学,是因为你,但这并不是所谓的委曲求全,而是因为,我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哪一天我们会分开,其实,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比任何女人漂亮,是未来几十年或许都没有其他人能够比得上的漂亮。”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一时有些诧异,眼睛也使劲眨了眨:“你那个时候,明明是很嫌弃我的,还觉得我土。”   白宴于是低笑一声,手指在她鼻子上勾了勾:“那你说,你那个时候土不土。”   年晓泉没有回答,只是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白宴见状,又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语气中带着些许亲昵,“但就算你那个时候在外人眼里那么不起眼,我还是觉得很好看,甚至,越来越好看。”说完,他蹲在地上的身体向前倾去,单膝跪在地上,双手环抱住年晓泉的腰,呼出的气打在她的脖颈间,眼中各种情绪暗涌,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像是微不可闻,“你不知道你穿这些裙子的时候有多漂亮,你就像是天生为我而生的一样,每一根骨头,每一寸皮肤,甚至每一根汗毛,都跟我心里所有的喜欢,严丝合缝。”   白宴过去没有跟年晓泉说过这样的情话,两个人在一起得突然,很多事就像是顺其自然的发生,又悄无声息地持续,甚至在两人上床之后,他们也从未谈起过那些有关爱意的话题。   于是此时,年晓泉像是被耳边白宴低沉的声音渐渐勾住了一般,她见他因为身体的反应,重新退回去,便慢慢站起了身来,手指拿起白色的裙摆,在白宴面前转了一个圈,有如一朵飘荡起来莲花,纯洁,又惹人垂涎,她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的人,歪着脑袋问:“我就只有穿着裙子才好看吗?”   白宴一时没有说话,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带起柔软宽大的裙摆,他恍惚之间,好似被勾住了魂,顺势探了过去。   年晓泉一瞬间用手捂住了嘴巴,即使知道家里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可一双眼睛却还是忍不住慌乱的四处乱看,眼睛里不一会儿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水汽,而后整个人有些站不住,往后面倒去。   两人于是顺势滚到床上,一时情动,等神志再恢复清明的时候,身上已经带上了一层薄汗。   年晓泉以前在乡下生活惯了,平时节约,也不爱开空调,此时她躺在床上不想动,被白宴贴着后背,热得实在难忍,便将手肘往后,把人往外推了一推,可白宴的身体哪里是她能推动的,于是年晓泉叹一口气,只能认命的从床头柜里拿出了空调的遥控器,把冷气打开。   白宴平时挺洁癖的一个人,此时倒是浑然不在意了,两个人贴着,他也不觉得热,甚至感到年晓泉的身上冰冰凉凉的,还挺舒服,于是躺在床上,一直不愿起来。直到空调的凉气打下来,年晓泉回头说了一句“去把窗户关上”,他才点一点头,起身走到窗边,一胳膊拉上,而后往回走,发丝间带着些许潮湿,两颗汗珠从额间流下来,顺着下巴,滴在胸口,行走间,一路滑过肌肤的纹理。   年晓泉看得一时眼睛有些发愣。   两人眼神对上,于是一瞬间重新抱在一起,在屋里一躺,又是好一阵斯磨,等各自腹中饥饿,眼看时间已经晚上六七点,他们才起了身,洗完澡换衣出门。   两人也许是对于这一次的体验都比较满意,开学前的这几天,白宴拉着年晓泉窝在碧湾小区的家里,过得可谓十分荒/淫无度。   顾析偶尔过来一次,回回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   他似乎隐约感到了白宴的一些不对劲,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似乎每次只要他多看年晓泉一眼,这家伙就要露出一副要吃人的表情来。   顾析于是拍拍自己的胸口,像是个看破红尘的老道士,摇头感叹道:“你这样,可真像那些离不得人的痴男怨女。”   白宴对此显得嗤之以鼻,低声回答:“你这样,也很像那些看不得人家感情好的心理变态。”   顾析晃了晃手里的扇子,翘首手指,老神在在地点评:“你不懂,我那个出家的小姑姑以前早早就说过,这人间情浓,奇事怪哉啊,最常有的,就是痴男怨女。可偏偏这世上所有痴男怨女,图的都不过几分真心,可也就是这几分真心呐,最容易造就这痴男怨女。”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主义接班人从不低头   感谢在2021-05-14 23:00:49~2021-05-15 23: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资深少女、温淼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末墩子 38瓶;温淼呀 6瓶;冬天来了 5瓶;weiweijj518 3瓶;马猴烧酒山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白宴对于顾析的这一番神神叨叨不置可否。   年晓泉洗过了澡从浴室里出来, 看见外面客厅沙发上坐着的顾析,脸上一时忍不住泛起了一点单薄的红。她刚才跟白宴在厨房里胡来了一通,此时, 身上像是还带着些许黏腻, 即便洗过了澡,还是下意识把睡衣的领口往上收了一收。   顾析见到她这一番作态, 以为她和白宴之前一样, 觉得自己对她生出了觊觎之心, 一时气得手上的扇子都快拿不住了, 把兜里的车钥匙拿出来, 往旁边沙发上一摔, 开口说了一句,“哼, 送你的”,之后立马露出一个高风亮节的背影, 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年晓泉一时有些捉摸不透,把沙发里的车钥匙拿起来看了一眼, 也不知是什么牌子, 脸上露出些许茫然和困惑, 小声说道:“我连驾照都没有,他突然送我一台车做什么?”   白宴心里倒是理解顾析,这家伙平时对待女人的方法,无非是送钱送包送豪车,要实在讨他欢心的,也能在顾家自己的楼盘里送一套房。但白宴不会把这话跟年晓泉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也实在没什么必要。   于是年晓泉见白宴不说话, 脸上意兴阑珊,一时也没多问。   她知道,顾析送这台车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但归根结底,主要是看在白宴的面子上,自己要是在这时候追出去贸然拒绝,说起来就是让他们兄弟难堪。于是,她把钥匙放到了白宴的手里,想了想,便告诉他:“那这个就放你这里吧,我反正不会开车,要怎么处理,你都看着办。”   白宴对于一台车,倒也算不上多看得上眼,但年晓泉这一副乖顺的态度,却实在很得他的心意,男人毕竟都是喜好自我标榜的生物,于是点头把钥匙接过来,伸手搂住年晓泉的胳膊,一边揽着她往书房走,一边靠在她的脑袋边上,低笑着说道:“这是女士车,我一大男人开着难看,就留家里吧,有时间你去把车子学了,多一门技能,以后我回北城了,你也能自己开。”   年晓泉正有此意。   她其实一年多前就想去学车拿个驾照了。   年晓泉刚来潭城的时候住在金锣巷,那时郑老太太身体不好,经常得去医院,巷子外面正在大型施工,外头的出租车一般不愿意进来,人要想坐车,得往外走出挺长一段才能坐到,所以平日里有个下雨刮风的天气,行事不方便极了。   年晓泉那时心疼老太太,就总想着,要是自己也能开车,家里可就省事多了。   现在,她考进大学,生活也有了条件,人一清闲,就又动起了早些时候的心思。   只是她不敢跟白宴提,毕竟,前两天两人去超市,路上年晓泉只不过说了句想开车,白宴就把她拉到前面驾驶座摸起了方向盘,然后还没教出个一二三来呢,两人摸着摸着就摸到后面的车座上去了。   第二天,白宴把年晓泉送到潭州师范的南校门外头。   潭州师范大学和谭大相隔不远,都在潭城的大学区里。两所大学,算是潭州省的顶尖学府,一个以理工商为主,男生较多,另一个则是以艺术教育为主,多是女生。平时两所学校的学生也经常走动,到了大二大三的时候,学生会还会专门组织联谊交流活动。   年晓泉带着自己的行李从车上下来,先对着潭州师范的南门看了看,偷偷给自己照了两张相,然后推着行李走进校门,两个看着像是专门迎新的学长走上前来,伸手就要去接她手里的推箱。   白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在后备箱里找了会儿东西,再跟过来时,年晓泉就被两个男人给围住了,他一时有些不高兴,眉头一皱,走上前来,拉着年晓泉的左手,明知故问:“这谁?你认识?”   年晓泉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回答:“是我们学校的学长,很热心。我们学校女生比较多,所以专门有男生学长在这里帮人拿一拿行李什么的,对吧?”   两个男生听见年晓泉的话,连连答是,见着眼前快一米九的白宴,往后退了半步,把手上的行李小心翼翼地交到他手里,二话不说,跑回自己的庇荫棚下面,立马装起了蘑菇。   白宴见二人识趣,便也没有跟他们多计较,只是走路的时候,把年晓泉特地往自己右手边拉了一下,让她走在里边,一路上如果有人看过来,他就会冷冷地回看过去,一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样子,光是小姑娘就吓跑了两三个。   年晓泉站在白宴的身边,觉得他这反应实在有些不必,毕竟,这一路上看向他们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女生,年晓泉虽然长得也能算漂亮,但在模样惊艳的白宴面前,着实就显得寡淡了一些。   但白宴对此并不理解。   他觉得,潭州师范这地方深不可测,异物横行,群魔乱舞,年晓泉这样单纯的家伙,进来就有如兔子进了狼窝,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盯上,很是让人不放心。   年晓泉于是顺着新生手册上的路线往前走,到达明心湖这边的宿舍区后,神情松弛下来。   明心湖是潭州师范的老校区,里面的宿舍大多是九十年代修建的,四层楼的地方,满墙爬山虎,前面一个长长的红木走廊,旁边就是宽大的明心湖,整片宿舍区看上去虽显老旧,但也有几分格外诗意的安静优美。   年晓泉以前在乡下难得有这样的环境,平时在城市里,也大多是高楼大厦的喧嚣,此时走了一阵,有些累了,便在湖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来,靠在身后的木廊上,望着身边碧波荡漾的湖水,轻轻地叹一口气,感叹道:“这里的环境真好,到了晚上,要是能拿本书,在这里一边吹夜风,一边阅读,肯定舒服得不得了。”   白宴拿过她手里的果汁喝了一口,四处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这种地方,晚上只会有无数腻歪的情侣。就咱们现在坐的这个凳子,晚上不知道能被人抱着干点什么过分的事。”   年晓泉原本充满诗意的一腔热切被白宴打破。想到他过去也是一位花中好手,想来什么样的风花雪月,他都见识过,于是坐在座位上,年晓泉“哦”了一声,原本脸上无比向往的表情渐渐平淡下来,摇了摇头,重新站起身,推动身旁的行李箱,开口说到:“那我们走吧”。   白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大抵还有些无法适应女同志们无限发散的思维方式,于是,皱了皱眉头,便把年晓泉手里的箱子也拿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两个包,还推着两个箱子,开口说道:“你想看,我过来拿本书陪你看就好了,你们学校的男人又打不过我。”   年晓泉对于他的回应抿嘴一笑,被湖边的风一吹,心里的郁郁好歹消散了不少。   两人到达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来了一个正在低头化妆的女生,旁边还放着个扶梯,一上一下地站着两个安装空调的人。   明心湖这边是老校区,宿舍大多是老房子,电路老化的问题比较严重,学校一直没有安装空调,只是最近这几年潭城工业发展得实在太快,环境有些被污染,到了夏天,没有空调,学生们实在难熬,学校领导想了想,就还是决定改造线路,把空调给安上了。   此时,年晓泉刚走进寝室大门,把手里的背包放下,侧头一看,便和正在给老师傅递扳手的年佑对上了眼。   年晓泉一时有些激动,走上去,开口问到:“三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年佑像是也有一些意外,他把自己的手掌放在兜上擦了擦,笑了一声,回答她:“我在这里打暑假工,明天回去。”   年佑的爹平时有些好赌,对这个买来的儿子也一向管得不多。   旁边原本一直在低头化妆的女生,此时也抬起头来,兴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室友竟然会跟一个安装空调的农民工认识,于是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上下打量一阵,没有说话,等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白宴,眼睛立马一亮,一时很是兴奋地站起来,对着白宴喊到:“白少,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一声喊,不光招来了白宴的眼神,就连原本一直说着话的年晓泉和年佑也被喊得转过头来。   白宴把年晓泉的行李推进寝室,听见这一声喊,心头立即大感不妙,眉头一皱,露出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但那小姑娘也不知是人太小了,不懂得看人脸色,还是心里有其他想法,径直越过年晓泉,走到白宴身边,笑嘻嘻地解释道:“我姐姐是刘淼淼啊,舞蹈学院跳芭蕾舞的那个。你之前,还专门给她办过一次舞蹈演出,送了好多花篮的,他们舞蹈学院都传遍啦。”   白宴刚来潭城的时候,被潭城一群公子哥们奉为座上宾。   那时他刚刚因为上一次高考失利的事,被白玄宁关了大半个月,被邵家接来潭城之后,犹如猛虎出闸,一时荒唐得厉害,加上身旁又有个荤素不忌的顾析,一群人玩得挺开,不光交换着女伴玩花样,还嚷嚷着要给白少找个漂亮的雏。   白宴那时觉得脏,没有答应,只是他也不好抹了这群人面子,因为平时比较偏好清瘦高挑类型的女人,于是,就随意指了个学芭蕾的刘淼淼。   刘淼淼这人早些时候倒也挺知趣,话不多,很懂得给男人留面子。   白宴那时活得纸醉金迷,一群公子哥们赛车玩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攀比怎么捧女人。   刘淼淼那时大三,有个舞蹈演出,白宴作为她私底下的金主,被周围一群人打趣得久了,干脆花十几万在她学校里包了个场,顺便送上一排进口高档花篮,不光刘淼淼一时风光非常,就连他自己,也被喊了大半个月的情圣。   可那时听起来潇洒肆意的风流韵事,现在白宴再一回想起来,只觉无比苦恼。   他听完刘杳杳的话,下意识便往年晓泉那边看了一眼。   可年晓泉此时被年佑护在身后,像是整个人都躲进了阴影里。   白宴于是有些心慌,快步走上去,把她的行李箱放在窗边上,低头将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轻咳一声,低声告诉她:“这事儿,等一下吃饭的时候我跟你解释。”   年晓泉抬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回答:“改天吧,明天三哥哥就要回迁城了,我今天晚上,想请他吃顿饭。”   白宴背在身后的手掌突然间握成拳头,脸上却还是表现得很是平静,“嗯”了一声,十分自然地顺势道:“也行,那咱俩一起请,这边有个馆子,我知道还不错。”   年晓泉想了想,没觉得不好,只是抬头看向旁边的年佑,征求他的意见:“三哥哥,你觉得呢?”   年佑兴许是不想让年晓泉难堪,即便再不想看见白宴这个人,也还是没有当即驳了年晓泉的面子,点头答道:“可是可以,但得等我下班,我回寝室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出来。”   年晓泉于是笑着答好。   她见旁边化完妆的室友一直很是怪异地打量自己,便转过头去,率先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年晓泉,今年艺术设计的新生,以后咱们就是室友了。”   刘杳杳原本只以为年晓泉是个普通学生,没怎么在意,可刚才白宴走到她身边,明目张胆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一时便有些意外起来,将目光上下扫了一遍,觉得眼前的女生个子挺高,腰细腿长,但是胸前实在太平,模样也有些寡淡,看上去不像是大多数男人会喜欢的类型。   刘杳杳自认对男人也有几分了解,知道他们虽然整日声称自己钟情的是清纯懵懂的少女,但一旦到了床上,个个喜欢吃奶喊娘。于是,她此时面对胸前一马平川的年晓泉,心情难免有些复杂起来,尤其是,看见年晓泉身上的裙子,还有那个奢侈品包的时候,更是扯起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一下,开口介绍完自己的名字,便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自己的行为,热情的邀请白宴和两个装空调的师傅来吃苹果。   年晓泉过去认识的人,大多是杨安娜和傅娉婷那样简单直白的姑娘,此时遇见一个刘杳杳,她倒是也不在意,脸上笑得很是自然,甚至还把行李里带来的家乡土特产送了一包过去。   两人相处的气氛显得很是和谐,可看在白宴眼里,却实在有些心惊胆战。   他到现在这时候,其实已经不大记得刘淼淼的样子,依稀能够记得的,是她当初对于自己分手时的哭诉。她像是对白宴真的动了情,离开的时候十分不甘,甚至连上吊自杀的戏码都演了出来,以至于后来上了新闻,被远在北城的白玄宁看见,对着白宴好一阵不留情面的数落。   刘杳杳化完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宿舍。   年晓泉把东西安置好,又去图书馆里转了一圈,时间到达七点,也跟着白宴离开学校,去了他定好的一家云菜馆。   年佑住的地方不远,进来包间之后,主动坐到了年晓泉身边的位置上。   两人这次见面发生的突然,年晓泉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过来,见年佑换了身衣服,精气神看着还算不错,便压下心里的难受,拿来菜单让他点菜。   年佑随意点了几个,低头喝茶,没怎么说话。   白宴坐在座位上沉默一阵,倒也识趣,跟点菜的服务员问了两句话,便站起身来,说是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好的活鱼。   年晓泉见状点头答好,等他离开,才转过去,看着身边年佑,轻声喊到:“三哥哥,你…”   年佑打断她的话,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幺幺,这个姓白的,不适合你。”   年晓泉原本想要说一些鼓励年佑的话,此时见他提起白宴,脸上便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腿上,扣了扣口袋外面的长须,垂着脑袋,小声答道:“他…他其实也不是一个优点也没有的。”   年佑叹一口气,看向年晓泉的眼神,很是复杂,他说:“每个人都不会没有一点好,即使是穷凶极恶的人,也会有善良的时候。但你是女孩子,你交男朋友,不能有侥幸心理。在垃圾堆里找到钻石,和在高档商场里找到的几率是不一样的。”   年晓泉此时抬起头来,小声回答:“我…不太懂。”   年佑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往里握了握,他说:“你认为他好,无非是觉得他是蒙尘的钻石,即使周围的人污秽,但他也能出淤泥而不染,对你一心一意。但你扪心自问,你跟那些他过去身边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有哪些更优秀的地方,即便现在你们看上去如胶似漆,但以后呢,等你完全陷进去后,你就能保证他一直对你死心塌地吗?”   他这话问出来,年晓泉一时语顿,有些说不上来了。   年佑于是又靠过去一些,手指放在她的头发上,一点一点地往下顺着,劝说到:“不要因为你们已经有了身体上的接触,就草率决定这个人就一定是你以后一辈子的依靠。说句不好听的,女人觉得性是一种对男人的施舍,但男人未必。男人在青春期之后,不小心碰到电线杆子下头都能起来,一个让他产生欲望的女人根本算不得什么,更何况,他睡过那么女人,你就不觉得脏么?”   年晓泉眼睛使劲眨了两下,内心一时晃动,深吸一口气,连忙轻声答到:“他,他没有睡其他人,他跟我,其实都是第一次的。”   年佑手里的拳头越发握得紧了,他压根咬紧,像是想要努力将自己胸中的怒火压抑下来,以极其心平气和的方式告诉年晓泉:“所以呢,跟人谈情说爱就不脏了?给了其他女人物质精神上的假象,只是没有睡过就是绝对的单纯了?你焉能知道他跟过去那些女人不是这样说的?”   年晓泉此时愣在原地,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她想起白宴那时送给她的烟花,项链,甚至是平时一些不动声色的小礼物,竟也生出了一股难以反驳的心情。   她一时之间,开始不断在心里质问自己,她对于白宴的喜欢,到底是源于那点美色的垂涎,还是像其他女人一样,对于一个优质雄性生物的习惯依赖。   白宴在外面挑完了鱼,回来之后,脸色显得不大好。   年晓泉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也不说话,只是拿过来一杯热姜茶,让她喝下。   三个人凑在一起,气氛一时又重新变得沉默起来,只是这次,白宴没有再离开的意思。   一行人吃过了饭,白宴把年晓泉送回宿舍,跟她其他两个室友打了个招呼,便和年佑一起往学校外走。   两人沿着湖岸踱着步子,一路引来不少女生的视线。   年佑平时虽然寡言,对人却还算得上和颜悦色,只是白宴眉头一皱,看上去却依然还是那一副活阎王的样子。   两人到了校门口分开,年佑没准备上白宴的车,转身要走,被白宴开口喊住:“我查过你的记录,高考之前,你跟自己的亲生父亲有过联系,年晓泉在酒吧出事那天,你也在周围出现过。”   他话说完,年佑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白宴,沉声道:“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白宴耸了耸肩膀,回答:“你不用懂,你只需要明白,不管你想干什么,又或是有人想让你干些什么,心眼都不要打在年晓泉身上。”   年佑摇头笑了一声,看着他问:“怎么,偷听到我跟幺幺的话,心虚了?”   白宴对此丝毫不显得惭愧,往前半步,说到:“你觉得,我就一点儿不知道你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思?”   年佑垂下眼睛,低声告诉他:“无论怎么样,我只是为了幺幺好,你的行事太过放浪,模样也长得太轻浮,天生是个薄情的人。”   白宴得了他这句话,低笑一声出来:“自然界里雄性生物本来就要比雌性生物外表出众一些,人类也不存在个例,不要因为自己长得难看,就将其他人的外表视作轻浮,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而已。”   他语气端得随意,听上去还有些许浪荡玩笑的味道,只是一转眼,脸上的笑意又烟消云散,抬手猛地抓住年佑的后颈,把人一瞬间按在了车窗上,靠向他的后脑勺处,面色阴沉地说到:“但爷爷我吸引女人,向来不靠外表,敢跟我抢女人的,你是头一个。”   说完,他直接将右脚抬起,压住年佑的腰部,左手的瑞士军刀也从袖口刺了出来,抵在他的胳膊,以一种极具羞辱性的姿态,冷声威胁起来:“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跟年晓泉说些有的没的屁话,老子就送你去和她做姐妹,相信我,这事儿,你白爷爷可做得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呵   感谢在2021-05-15 23:33:47~2021-05-16 23:2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119990 80瓶;Charlotte 2瓶;rail、一bo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年晓泉并不知道白宴和年佑在离开之后所谈论的话题, 她从浴室出来之后,就被刘杳杳拉到窗边的小课桌上吃起了夜宵。   刘杳杳起初见到白宴,虽然一时心情有些激动, 但跟年晓泉聊了一会儿, 知道他们二人现在正在正经谈着恋爱,再看白宴那一副维护年晓泉的态度, 一时也就歇了不必要的心思。   她现在的男朋友是隔壁体院的大三学生, 人长得帅气, 体力也好, 待人十分体贴, 晚上两人在外头约会回来, 特地还给她带上了一盒后街的夜宵。   年晓泉寝室里另外两个姑娘没有晚上吃东西的习惯,于是刘杳杳面对一大盒“爱的赠品”无处分享, 见年晓泉还没刷牙,便赶紧将人拉着一起坐了下来。   寝室里最年纪最大的赵茗兰见状轻声笑笑, 没有意见,但跟年晓泉一样来自农村的程薇, 眉头一皱, 却显得不高兴极了。   程薇比年晓泉小一岁, 说起来也是茗桥镇上人。她家里是再婚家庭,跟着母亲嫁到程家,上头还有一个继父的亲生女儿程茜。她这个姐姐据说和家里不亲,高中时便来了潭城独自打工,现在在一家发廊里做理发师,每个月给家里寄一点零用回去。   年晓泉因为自己也做理发,见程薇每每聊到自己的姐姐,语言中总不乏轻视, 心里便隐隐泛起了一些不快。和刘杳杳吃完夜宵,从小浴室刷完牙出来,那头程薇一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嘴里开始指桑骂槐起来:“我那个姐姐总是喜欢大晚上吃东西,味道还特别重,一点不在乎公共卫生,谁跟她住,简直是倒了大霉。”   刘杳杳抬头看她一眼,直截了当道:“怎么,你干净,你有公德心,那刚才人家白少买的榴莲你也没少吃啊。”   程薇被刘杳杳这一句话说得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扔,抬起头来,显得格外高傲,嘴里喊着:“白少白少,我呸,不就是个包养女人的花花公子嘛!我要是知道自己吃的是这种人买的东西,我当时就能吐出来。”   年晓泉原本对程薇的印象就不大好,此时听见她的话,更是沉下脸来,开口回答:“我和我男朋友是正常谈恋爱,不是什么包养关系。”   程薇看她一眼,冷笑出声:“得了吧。你一个跟我一样农村出来的,正经谈恋爱?正经谈恋爱你要人家大几万的裙子和包?”   年晓泉倒是知道自己这个包不便宜,毕竟是傅娉婷送给她的。   当时年晓泉收下的时候有些苦恼,为此还特地给傅娉婷调了一大盒自己做的头部护理油,又把年老爷子锁在仓库里最舍不得的一只金冠毛笔也送了过去。   可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裙子竟然也是大几万的东西,毕竟,这些裙子,在白宴嘴里,可都是地摊上挑挑拣拣“选”回来的。   年晓泉一时沉默下来,她拿起床上自己的手机,觉得寝室里的空调开得有些重,咳嗽一声,便披了件小薄外套,去了外面的走廊吹湖风。   白宴的电话此时正巧打进来,他在那头像是喝了些酒,电话打通之后也不着急说话,找了个地方躺下,才问了年晓泉一句:“睡了吗?”   年晓泉听见他的声音,好似已经能想象出他此时醉眼朦胧的样子,闭了闭眼睛,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小声回答:“还没呢,你是不是喝酒了?”   白宴点一点头,也没打算瞒着:“明天顾析就要回澳大利亚了,拉着我喝了一点。”   年晓泉“哦”上一声又不说话了,她对于顾析其实说不上什么意见,即便他身上有着大多数风流人的通病,但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或许也只是一个普通男人而已。   于是此时,年晓泉沉默而地望向了天空中的星星,两人没有挂电话,也没有谁说话,只是听着各自的呼吸,缓慢,悠长,好似时间也跟着拉长了许多。   直到那头白宴忽然笑着喊出一句“幺幺”,年晓泉才轻咳两下,“唔”的答应下来,而后长呼一口气,问他:“你给我买的那些裙子,都是在国外定制的对吗?我室友说了,那些裙子每一件都要好几万,光是我带到学校里来的这些,就有五六十万了。”   白宴兴许是喝了酒,思想比较松懈,此时懒散地躺在宿舍床上,也没有兴致再去编造些开脱的理由,点点头,干脆承认下来。   年晓泉觉得自己并不能怪他些什么,甚至,她应该是对此心存感激的。   毕竟美好的东西她无法不喜欢,甚至也是真心的享受到了。如果此时,她再站在一个道德的制高点去怪罪他,实在有些可笑。所以她沉默了一晌,便只是问:“你…给之前的那些女朋友也都买过这些衣服吗?”   年晓泉把这话问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一些酸,她忽然低下头来,像是为了这样的自己有些不高兴起来。   白宴在电话那头,长久沉默一阵,呼吸像是渐渐加重了几分,许久之后,他才哑着嗓子开口,说了一句:“年晓泉,我不脏。”   年晓泉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天之后,才意识到白宴兴许是听见了之前她和年佑在包厢里聊过的话题。   她脸上一时露出了一些尴尬的表情,放在围栏上的手指也抓着旁边吊兰的叶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直到它们从自己手里滑落,她才轻叹一声,告诉电话那头的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给我买的这些衣服我都很喜欢。但是,我并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我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象牙塔里被人随意打扮,不问世事的娃娃。我有自己的主观意识,我也想要和你平等的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物质价值。”   白宴听见年晓泉的话不知作何反应,他举着手里的电话一直没有说话,呼吸渐渐变得平顺,直到年晓泉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那头才忽的传来了一个突兀而沙哑的声音,“年晓泉,我喜欢你。”   白宴平时并不是一个擅长口头表述的人,对于喜欢和爱这样的字眼,他似乎生来便是觉得羞于启齿的。   可当他真的把这句“我喜欢你”说出口的时候,他却又比任何人都要渴望得到爱人的回应,得到那种疯狂的、顺从的、甚至无视人伦的回应。   这是男人与女人在面对爱情时的差异。   男人从来看似理智,谈及爱情,也总显不屑一顾,可在谈论感情这东西的时候,无论真假长短,他们却又比谁都更喜欢专注于它的纯粹,他们希望女人钟情的是自己灵魂,却又吝啬于付出自己的灵魂。   而女人看似沉溺其中,感性柔弱。她们在讲起爱情时,却似乎总需要许多外在的理由,来说服她们,自己是被真实长久的爱着的,无论是用海誓山盟,用精致昂贵的礼物,还是一张官方认可的结婚证,她们好像能够从这些事实之中得到无比强大的安全感,得到不断的证明,让自己泥足深陷,情/爱长存。   年晓泉捂着自己下半张脸,像是忽然觉得身上有一些燥热,赵茗兰此时从屋里探出了个头来,对着年晓泉眨了眨眼。   年晓泉于是对着电话里的白宴说了一句“晚安,”然后,挂上电话,转身朝她走去。   赵茗兰是潭城本地人,因为年纪在宿舍里最大,自然而然的被推选成了寝室长。   此时,她见年晓泉独自一人出来许久,走到她身边,便拍了拍她的胳膊,侧脸轻声说道:“我们几个人,能聚在一个寝室不容易,有些话听听就好,不用太过在意。”   说完,她见年晓泉没有回话,便又笑了一声,说到:“其实,程薇会说那样的话,心里也未必不是在羡慕你。你看,我一眼都认不出你身上这些衣服是什么高级定制的,她能一眼瞧出来,说明平时也是对这些东西有研究的。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总有人劝我们说不要在乎物质,但没有物质,哪里来的生活呢。”   年晓泉这个寝室里,最会打扮的人如果说是新闻系的刘杳杳,那要说长得最好的,则无疑是和年晓泉同系的赵茗兰。   赵茗兰家里是书香门第,本人又长得不错,说起话来温文尔雅,进退有度,看起来,有一股十分温婉内秀的气质。   但年晓泉毕竟是在社会上待久了的人了,此时听见赵茗兰的话,并没有露出多少受到理解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一边跟着她往屋里走,一边点头回答:“我没有在意,我男朋友家里条件好,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会受到别人的质疑,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不觉得有什么。”   赵茗兰听完她的话,也跟着她笑了一笑,只是眼里的笑意未达眼底。   两人在回到寝室的时候,刘杳杳已经跟程薇吵完了嘴。   两人一上一下地坐在自己床上,低头看着手机互不打扰,看上去莫名滑稽。   时间过了十点半,四个人开始接连关灯睡下。   年晓泉平时在家吹不得空调冷风,此时躺在被子里,因为不想影响到他人,便只能多盖了一床被子,压着声音咳嗽两声。   平时最怕热的刘杳杳此刻像是已经熟睡了,呼吸间传来小小的呼噜声。   程薇被烦得坐起来,下了床,一气之下拿来遥控器直接把空调关了。   赵茗兰还没睡着,见状便忽然开口喊了一声道:“杳杳挺怕热的,要不等下半夜再关吧。”   刘杳杳此时像是忽然被人喊醒来了,听见赵茗兰的话,立马又要跟程薇对上。   奈何程薇丝毫不为所动,翻身顺着扶梯爬上了床,把遥控器往自己被子里一塞,冷笑一声,对着下面喊:“有本事你上来抢啊。”   刘杳杳原本已经睡得迷迷糊糊,此时哪里还想爬上去,见房间里不算太热,嘴里嘀咕两声,转了个身,干脆随她去了。   第二天,年晓泉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大学生活。   她第一堂课是当初那位面试自己的那位吕教授上的。   年晓泉对吕教授记忆深刻,不仅仅是因为她年纪轻、模样好,学识渊博,气质优雅,同样也是因为她当初那一句鼓励,在年晓泉心里无比重要的分量。   吕教授像是也还记得年晓泉,下课之后,见年晓泉过来,便笑着问她:“怎么样,大学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遇到什么跟你告白的小男生?”   年晓泉有些不好意思地羞红着脸,回答:“老师,这才刚刚开学第一天呢。”   吕教授被她的模样逗乐了,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到:“嗯,挺好,我面试的时候跟你说话,你可不像现在这么开朗,看来,这半年时间,你过得还算不错。”   年晓泉被她说得脸上又是一红,两人一路讨论着课上的问题往办公室走,等年晓泉跟人说了再见,转身离开时,才隐约看见了等在办公室里面的容绪。   年晓泉此时已经跟容绪大半年没见过,他看着还是过去那一副精致儒雅的打扮,起身迎接吕教授时也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年晓泉,只是对着走进办公室的吕教授,把手里的早餐递过去,笑了一声道:“师姐,我来看看你。”   年晓泉觉得容绪此时声音里难得带了些少有的温柔亲近,也不知为什么,像是打扰到什么似的,连忙低下脑袋,吐了吐舌头,快步往下一堂课的教室走去。   年晓泉上午两堂课都是有关西方美学的。   她过去接触这方面知识少,听起来有些吃力,下课之后,便去图书馆坐了一坐,借了几本吕教授推荐的书。再出来时,已经是中午,在去食堂吃饭的路上,年晓泉遇见了自己刚刚才在班上认识的女同学。   女同学此时神色匆匆,看见年晓泉,便笑着打了个招呼,小跑上前,很是兴奋地抓着她的手问到:“晓泉,一起去看班长他们打球吧!”   年晓泉此时手里还拿着书,原本想要拒绝,可见女同学脸上表情跃跃欲试,想到吕教授那一番劝自己拓宽交际的话,于是便也点了点头,歪着脑袋问:“好啊,他们在哪里打?”   女同学十分自然的把手伸进年晓泉的胳膊,两人手拉着手,凑到她耳边,轻声回答:“在外国语北三楼后面的那个小操场,跟谭大的男生打,听说谭大今年新评的校草也来了,好几个系刚出炉的系花都过去了呢。”   年晓泉以前高中时,因为性格内向,又不爱跟人说话,所以显得不大合群,此时被女同学这样亲密地半抱住,便显得有些拘谨。   她听完女同学的话,脸上露出些许诧异的表情,因为她着实没有想到,这刚刚开学第一天,自己连学校里的老师都还没认全,学生群体里的校草系花却都已经早早评出来了。   她于是难得在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两人走在半路,各自买了一瓶饮料,拿在手里,跟出去春游看电影的小孩似的,一路嬉嬉闹闹。   等两人到达小操场时,操场四周的看台果然已经围了不少学生,女生居多,里三层外三层,个个一脸娇羞,手里拿着毛巾和矿泉水,瞧着不像是来看人打篮球,倒更像是来看打篮球的人的。   年晓泉被女同学带着硬生生挤出一条道,在右边的看台上找到一处空地坐下。   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前面坐着的那一群漂亮女生就聊了起来——   “他看我了看我了!”   “得了吧,人家要看也是看媛媛大美女,看你做什么。”   “说不定看的是林校花呢。”   “咱们林校花不是说了非官二代不找嘛。”   “你们听错了,这种长相,他就是穷三代,我也不嫌弃。”   说完,大家伙就都是一阵笑。   年晓泉觉得这群小姑娘挺有意思,虽然少了些含蓄,却也难得坦诚直白,让人喜欢,于是,她顺着她们的目光往场里望过去,然后整个人一愣,脸上表情顿住,等白宴瞧过来的时候,更是耳朵一红,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   白宴像是也有些意外会在这里看到年晓泉,对于她的眼波全盘接下,握着手里的球,还咳嗽一声,抿了抿嘴唇憋住笑意,突然做出一个假动作,装作要把球扔给不远处的队友,而后侧身往右转,往前运球一段,右脚起跳,持球腾空,左腿屈膝整个人往上一抬,最后手腕使力,拨完球后落回地面,篮球穿过球网的同时,看向年晓泉这边,勾着嘴角,轻笑了一声。   年晓泉过去倒也陪白宴在家里看过篮球,只是她对这项运动一向不大懂,偶尔看电视纯属是看久了书,出来放空脑袋,或是催眠,因为她有时坐在沙发上,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能睡着。   此时,年晓泉看见白宴的动作,脸上没来由的一阵热。   身边学校女生们也开始发出各种低呼高叫,样子瞧着,十分热情洋溢。   白宴没有打完整场,上半场休息之后就退了下来。他们领队的意思,是他长得太过出挑,属于男生里的违规品种,他们上人家潭州师范来,本来是打着友好比赛的旗帜来的,可他往所有人里头一站,一个人招惹了全部桃花,要让他再这么继续发挥下去,不光两队友好不了,怕是连人家潭州师范的女生都要一口气全被拐跑。   白宴于是点头答应,坐回了自己的板凳席。   他平时打球其实不怎么爱跟潭州师范这样的队伍打,软绵绵的,不知是不是教练的风格有问题,还总爱偷偷犯规。   他一开始看见年晓泉时本来心情挺好,但转念想到她今天过来,未必是为了自己,说不定是为了场上这一群潭州师范的“娘子军”,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待不住,径直往年晓泉的座位走来。   年晓泉前面坐着的几个女生身份都不简单,有外语系的新晋系花,新闻传播学院的未来女主持,还有文学系的优雅女神,个个盘条顺良,往那一坐,知性端庄,优雅大方。   可白宴一过来,这些女生也不淡定了,毕竟都还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纷纷抓着自家好友的胳膊摇晃,做出一副随时准备接受告白的样子。   年晓泉坐在后面,只觉尴尬非常,她身边的女同学不明所以,还在那里一脸兴奋地不停念叨着:“诶晓泉,你说那谭大的新校草帅不帅,我觉得好帅啊,对着他那张脸,我都不敢一直看,怕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不对,他好像走过来了,我的天,他是不是看上谁了啊?乔大美女还是辛大主播啊?诶那边的姚系花好像也很漂亮啊,哎不行,姚系花才一米五几,身高搭不上…”   年晓泉被身边女同学犹如和尚念经一般的嘀咕念得脑仁儿发疼,垂着脸只想离开。   她平时一向低调惯了,少有这样紧张的时候,生怕白宴众目睽睽之下,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但老话说了,人有时越怕什么它越来什么。   果然,此时白宴一路拒了好几个上前递水的女生,直接走到年晓泉那一片座位前面停下,在一遭女生激动热烈的眼神中,一点缓和也没有,对着第三排的年晓泉,招手就说了一句:“下来。”   他这话说完,周围原本叽叽喳喳的女生一时间鸦雀无声,纷纷沉默了下来,只有年晓泉这一块的几个人,眼睛羞怯地看向白宴,又不敢多看,只是低着脑袋,个个都期待着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年晓泉坐在原地装了一会儿鹌鹑,见躲不过,只能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一点一点地挪下去,她五官寡淡,乍一看不算惊艳,但个子高,脖子细长,一身高定连衣裙穿在身上,也显得精致大方,多看几眼便觉得韵味十足,只是脸上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带着些旁人口中的苦相。   周围女生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见走下来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新生,脸上不禁露出一副不大认可的表情,觉得她这是在自作多情。   可还没等旁人开口说话,白宴就伸手拿过了年晓泉手里的饮料,往嘴里狠狠灌了一口,喝完还皱眉问了一声:“怎么又买这么甜了吧唧的饮料。”   年晓泉见状,耳朵一瞬间变得绯红,觉得他这一口喝下去,就好像两人当众接了吻似的,脑袋一撇,咬着嘴巴就要离开。   白宴却丝毫不觉得羞耻,还抬起胳膊,把她的手一把抓住,细长的手指在她手心里捏了捏,看着后面看台上呆若木鸡的女同学,问:“你那朋友不要了?把她喊上,一起到你们食堂吃个饭去。”   白宴倒是也不想被人打扰二人世界,但他知道,年晓泉平时朋友不多,如今进了大学,好不容易能有个说得上话的,属实不简单,于是琢磨着吃饭的时候把人策/反了,让她平时替自己多盯着年晓泉一些。   女同学原本对白宴一副欣赏的心态,从不敢肖想,此时得到他的话,更是连忙“哇”的一声从座位上蹦起来,一脸笑嘻嘻地小跑下去,站在两人身边,歪头说到:“好啊好啊,校草您认识我们家晓泉啊?”   白宴转过头去,“啧”了一声,脸上瞧着不怎么高兴,一边走,一边把年晓泉往自己这边揽了揽,纠正道:“什么叫你们家晓泉?年晓泉以前、现在,以后都是我家的。”   他这话说完,周围一群女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心肝儿一瞬间也跟着隐隐疼起来,有如经历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九月寒风过境。   女同学被白宴的话说得微微一愣,而后扬起脑袋,与有荣焉,使劲点头迎合道:“对对对,您家的,晓泉妹妹一直都是您家的。”   说完,她还故意瞥向一旁的其他女生,继续拍起了马屁来:“我就说我们…哦不,我就说校草大人您家的晓泉妹妹骨骼清奇,一看就不是那一般的庸脂俗粉。”   白宴平时对别人的马屁没多少兴趣,但听见别人夸年晓泉,他倒还挺高兴,于是来了兴致,便故意问:“哦,怎么骨骼清奇了。”   女同学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这下被问得两眼一黑,抓了抓耳朵,便只能胡说八道起来:“咳,她精神高洁,思想远大,比如您,别人看上您,一定是看中了您的长相,家世,或者,聪明的头脑,但晓泉妹妹不一样,她一定是一个脱离庸俗精神层次的人。”   年晓泉觉得女同学说话实在不给人留退路,毕竟,一个女人如果喜欢一个男人的时候,不是喜欢这些,那她还能喜欢他什么?   她此时感觉十分后悔,后悔自己年少无知时,没能多读几本让人潸然泪下的爱情小说,以至于在这样特殊的时候,没能说出一句感天动地的情话来,于是她见白宴眼睛望向自己,隐隐带着些期待,便深吸一口气,木着一张脸,点头回答道:“对,没有错,我的确不一样,我看上他骨质增生吃饭香。” 第32章   女同学站在原地, 一时被年晓泉的话惊住了,她的眼神飞速在白宴和年晓泉之间来回扫荡了一阵,而后嘴角两块肌肉使劲抖动, 没忍住, 到底“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宴拉着年晓泉继续往操场外走,看着倒是没生气, 他或许早已经习惯了年晓泉这样标新立异的“甜言蜜语”, 自动忽视了前面一句骨质增生, 想到她夸自己吃饭香, 一时竟还就真的有些犯起饿来。   三个人于是一路往东, 到了学校的三号食堂。   潭州师范的食堂在整个全国都很有名, 潭州本就是美食大省,潭州师范又是其中高校的佼佼者, 放眼望去,食堂里一片烟雾缭绕, 有如夜晚的美食街,路过的空气中都好似带着各种美食让人垂涎的味道。   白宴平时饭量不小, 跟在年晓泉身后, 这里走走, 那里看看,一张五百块的食堂卡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被他就刷了近一百。   于是,等他挨着年晓泉坐下来,三人跟前已经满满当当摆了大半桌的菜。   年晓泉看着桌上的食物只觉头疼,担心浪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赵茗兰,便扬了扬胳膊,开口让她们也一起过来吃。   赵茗兰此时身边还跟着个小个子女生, 脸蛋有一些圆,看上去像是未成年,笑起来,嘴边两个隐约的酒窝,瞧着很是甜美。   赵茗兰见年晓泉跟自己打招呼,转头跟身边女生说了两句话,得到对方的同意,二人便端着手里的盘子走上前坐了下来。   白宴此时低着脑袋,正专注吃着碗里的菠萝咕噜肉,兴许是刚才打完球,真的饿了,两碗大白米饭,没多久就下去了一半。   赵茗兰被年晓泉招呼着吃菜,先是笑着谢谢了一声,而后见到旁边低头吃饭的白宴,便又开口问到:“白同学昨天买的那个榴莲我表妹特别喜欢。我们刚才去校外水果店里看了看,没有那么好的,你是在哪里买的?”   白宴此时听见赵茗兰的话,没急着回答,低头继续吃着碗里的饭菜,好似没有听见。   赵茗兰身边的表妹见状有些不高兴起来,她脸嫩,模样长得不错,少有被这样薄待的时候,于是开口带着娇怨地嘀咕了一句,中指食指双曲,还伸到白宴跟前的桌上敲了敲。   白宴这下终于十分不悦地抬起头来,眼睛淡淡地看过去一眼,神情疏离道:“吃饭的时候不能闭嘴吗?”   白宴平时行事不羁,生活习惯却十分讲究,用餐时从不随意说话,贴身穿的衣物也向来要用单独的洗衣机清洗消毒,一周一换新,从不节约,年小泉刚开始和他同居的时候,没少被他那些讲究的小毛病折腾。   赵茗兰和表妹被白宴这一句话说得脸上一红,好似被人直着批评了一句“素养不高”,互相打看一眼,只身低头吃饭,装哑巴去了。   一桌人于是安安静静吃了一阵,几分钟后,食堂门口便传来一阵热闹的哄笑声,只见一群谭大篮球队的高个男生蜂拥着走了进来。   打头的那个四处瞧了瞧,看见这边的白宴了,立马歪嘴一笑,小跑过来,一拍白宴的肩膀,“嚯”了一声道:“好家伙,他们说你拐走了人家师范的女生,我还不相信,原来这竟然是真的,怪不得咱们学校那么漂亮的刘学姐你看不上,原来你是喜欢不化妆的呐。”   说完,他还高喊一声,扬着胳膊把其他四五个男生也都一起喊了过来。   一时间,原本只有五个人的食堂桌子,被这一群大男生围住,转眼就变成了个热闹的大集会地。   潭大这群篮球队的男生都正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此时面对这一桌模样漂亮的女生,一时难免有些春心萌动。   白宴有些不耐烦地把肩膀上的手扔下去,担心有人会坐到年晓泉身边,便对着她对面的女同学开口说了一声:“你,过来,坐我女朋友身边。”   女同学原本还以为年晓泉这个校草男朋友是个挺温和的人,刚才见他对着赵茗兰突冷脸,心里便打了个颤,此时见他对着自己面无表情地说话,生怕他也“教育”自己几句,连忙点头如蒜,拿着盘子在年晓泉身边坐了下来。   潭大篮球队的几个男生见状连忙起哄,喊着,“好家伙,就这么会儿功夫就女朋友了?”   白宴没搭理他们,只是拿了年晓泉的饭卡递过去,回答:“去,你们嫂子请你们的。”   几个大男生一时兴奋非常,乐呵呵地跟年晓泉道了一声谢,转身去打饭,等在窗台边上拿完了菜,便又勾肩搭背地回来,坐下对着年晓泉套起近乎来:“嫂子哪里人啊?是不是今天被我们老大打球的样子给迷住啦?”   年晓泉对着他们微微一笑,回答:“是迁城那边的。”   赵茗兰的表妹此时也抬起头来,歪着脑袋,声音甜滋滋的,“哦?我也是迁城人,你是哪个高中毕业的呀?”   年晓泉摇了摇头,说到:“我是茗桥镇的,农村人,没有在迁城市里读高中。”   她这话说完,周围几个男生一时间有些惊讶。   他们倒不是看不上农村姑娘,只是瞧着年晓泉那一身白皙透亮的皮肤,觉得她和大众印象里的农村人印象实在有些不大一样。   白宴对于他们的反应不满意,“啧”了一声,刚想说话,旁边的赵茗兰却先夸耀起来:“哇,那晓泉你好优秀啊,我们系虽然分数不能跟清北比,但同类艺术院校里,也是不低的了。”   白宴听她这么说,脸色缓和,终于投过去了一个很是赞同的眼神。   他此时已经解决完两大碗饭,腹中微涨,见篮球队那几个人开始顺着赵茗兰的话对年晓泉大表赞美,年晓泉也一脸温婉的跟他们说话,偶尔还会被逗得笑上一声,他的心里一时又有些不乐意起来。   白宴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其实有些不大正常。   昨天跟顾析喝酒的时候,他就被顾析教育过好几回。   顾析平日里虽对年晓泉有些许偏见,觉得她抢了柳梦莹男人,又有些傻里傻气、不解风情。但本着美人都不该被过分苛责的人生信念,顾析对于白宴表现出来过分强硬的占有欲也显得不大认可,拉着自己裤子里的兄弟,跟白宴对比了一阵,长吁短叹,仰天长啸,而后对白宴进行了深刻地意识教育,“你说你,顶着那么大个驴/玩意儿,还总想着年晓泉瞧不上你。你这是什么毛病?咱男人的脸都他妈要被你丢光了,以前看着,你也不像这么没出息的人啊,怎么遇着个年晓泉,你就变成这一副鸟样,送一趟学校也能出蘑菇。怎么的,她是你上辈子遗失的肋骨,这一辈子专门打狗来了啊?”   白宴喝过酒,意识也有一些不大清醒,他见顾析对着自己的裤子面露凶狠,一时感到下/体微微一凉,起身去厕所里放了一趟水,再回来时,便大着舌头告诉他:“你不懂,那种,别人在,在你喜欢的人面前,把你那些,那些以前的荒唐都拆穿,的感觉。”   顾析向来是个今日有酒今朝醉的人,此时听见白宴的话,嘴唇上下吧嗒两下,挺起脑袋,借着脑子里的酒气,便大声嚷嚷起来:“什么叫以前的荒唐?咱们男人做过什么还能当不存在嘛,就算瞧着不敞亮,那也得敢作敢当!泡妞就是泡妞,包养女人就是包养女人,别他妈拿什么年轻说事儿,有本事你坐树下头顿悟,把下头剁了,我他妈还能敬你一声傻逼。再说了,咱男人风流点算什么错事儿。就你这模样,这长相,这驴/东西,多跟几个女人谈几回恋爱,那都是造福社会,要真整天盯着你家年师傅一个人,散发你那憋了快二十年的人生热情,人家就算不精尽人亡,也他妈是一早衰的命!”   白宴也不知把他的话听没听进去,躺在沙发上放空了一会儿,等意识恢复一些,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拿起电话,给年晓泉拨通了过去。他倒也不知道自己该跟年晓泉说些什么,只是突然之间特别想听一听年晓泉的声音,不说话也可以,只要她的呼吸声能在自己耳边绕着、勾着、缠绵着,他就会从心里生出一股格外踏实的感觉来。   而此时学校食堂里的热闹又让白宴心神变得有些浮躁了,他从座位站起身来,问身边的人:“想喝些什么?”   篮球队的几个人丝毫不见外,连忙举着手挨个报饮料的名字。   年晓泉没说话,等白宴特地看过来,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了一句:“想喝奶茶。”   白宴站在桌子前面,觉得她这个笑可真好看。一时间,旁人报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被他忘在了脑后,整颗心里好像只剩下了年晓泉的那一句奶茶。   白宴平时就经常会有这样的时候,特别是在人多的地方,就好像年晓泉身上有一层不一样的光,即使安安静静地坐着,他的耳朵、眼睛都能特别轻易的从无数人中找出她来。   白宴闭了闭眼,觉得这样的自己的确有些没出息,于是伸手揉了揉年晓泉的头发,点头答了一声好,被周围几个大男生起哄打趣,他也丝毫不羞,只低声说了一句:“别欺负你们嫂子,不然回来修理你们。”说完,便转身往二楼的奶茶店去了。   十分钟之后,白宴再回来,手上拿着挺大一袋东西,可一楼食堂里已经没有了年晓泉的人影。他把手里的奶茶放下,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电话,就见赵茗兰从不远处的洗手间出来,眼睛隐隐有些泛红,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   白宴看着她问:“年晓泉呢?”   赵茗兰于是哽咽一声,下意识去抓住白宴的袖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说到:“刚才有人拿着小火锅从晓泉身边路过,脚滑,都泼了,她和廖玉霓现在在学校医务室里。”   白宴听罢,一把挥开她探过来的手,转身往医务处走。   医务处此时正被潭大一群篮球队的大男孩围着。   年晓泉坐在靠窗的病床上,右腿红肿了一片,看着有些吓人。   她那女同学廖玉霓伤势比她还要严重一些,脖子连着胳膊一块的地方都烫着了,即便被医生处理上完了药,看上去还有些渗人。   年晓泉低着脑袋坐在病床上,手指互相交错,显得有些自责。   白宴进来,看见她这一副模样,连忙迈步向前,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低头吻住她的头发,闭眼感叹了一句:“还好中度烫伤的不是你。”   年晓泉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因为他的话,一时又提了起来,她把脸埋在白宴怀种,眼睛红肿着,神情低落地告诉他:“是玉霓转过来的时候帮我挡了一下,她比我严重很多,被送来的时候,一直憋着没哭。”   白宴知道她自责,却不愿她深陷这样的情绪之中,于是拍了拍她的后背,看了一眼廖玉霓那边的病房,低声告诉她:“你放心,我会尽力给她最好的补偿。”   年晓泉喃喃道:“可要是落了疤呢?小姑娘,平时都最在意外表了。”   “那我会给她找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年晓泉点点头,沉默了一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闷闷地说了一声:“本来那盆火锅应该是全倒在我身上的,我、我下意识躲开了…”   白宴听不得年晓泉说这种话,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廖玉霓的伤口出现在年晓泉的身上,他会是怎样的心情。他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开始对年晓泉有了一种切肤之痛,好似她身上的疼,她身上的苦,都能成为他身体所有感知的来源。而年晓泉如果有朝一日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伤痕累累,不再美丽,不再纯净,他想,他也没有办法就这样放下她。他或许会发疯,会跟世界讨要公平,但他没有办法,再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第二个让他能够有着切肤之痛的年晓泉。   白宴于是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他把抱住年晓泉的胳膊又往里收紧一些,手掌平放在她的后背上下轻抚,嘴角也贴着她的耳朵,感受她身上的温度,像是在安抚她,也像是在安抚自己,而后面无表情地说到:“人活在世上,趋利避害是天性,自保从不是一件坏事,过分善良才是愚蠢。无论哪个时候,我都希望你永远以自己为先。人各有命,得到帮助的人,只要心怀感激就好。”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这一番话,一时愣愣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垂着脑袋,忽然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进城,曾经救下的那个漂亮小女孩,她没有再见过她,她也不知道小女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她想,或许对于每一个施救的好心人来说,对方真心的感激其实比那些无用的眼泪要珍贵多了。   廖玉霓被医生上完了药,在房间里观察半个小时,再出来时,眼里的红丝已经完全褪下去,只是胳膊和脚上的烫伤还有些触目惊心。   她对于年晓泉,倒也没有多么深厚的同学情谊,两人毕竟才认识一天,当时她会帮年晓泉拦下那一盆小火锅,其实更多的,是属于下意识的行为。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父亲是个警察,平时走街串巷,工作忙碌就经常也带着她。   廖玉霓于是作为当地的大姐姐,一早就习惯了保护别人和故作坚强,即便现在身上被烫了滚烫的一盆火锅,疼得眼睛直冒酸水,可出来后看见年晓泉眼中无比愧疚的眼神,她还是咧嘴乐呵呵笑了一声,上去用好的左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晓泉妹妹,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大人情啊。”   年晓泉起初跟廖玉霓搭话,只不过是因为她为人开朗,说话有趣,后来两人在篮球场上聊了会儿私话,渐渐多了些女生之间的交情,如今廖玉霓帮她挡下这半盆火锅,年晓泉即便平时再慢热,感激之下,也对她生出了几分格外的亲近之情。   白宴于是将年晓泉放开,见两人靠在一起,说起了女儿家的话题,起身便往外走,跟外面潭大篮球队的几个男生询问了几句,而后转身走到医务处的阳台上,打通了林莫之的电话,开口说道:“你去给我查一个人。”   白氏上个月刚刚响应国家号召,决定在潭城设立一个新的科研生产点,准备年后将部分沿海地区的业务转过来,所以这一阵,林莫之实在忙得厉害,上一次跟白宴见面,还是两人在北城的时候。   此时,林莫之听见白宴的话,倒也没多问,点头答应下来,只是快要挂上电话的时候,突然喊到:“哦对了,白总前两天从山上下来,说是这一次要在山下多留一段时间,他让我把你跟年晓泉在碧湾小区的那个房子买下来了,说是等到周末,顺便去拜访拜访年小姐,应该是想要感谢她这半年对你的照顾。”   白宴“哦”了一声,没有多大反应,想了想,很是随意地告诉他:“最近我们刚开学都比较忙,过两天还有军训,没时间应付他,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林莫之得到他的回答,也不放弃,又问:“那国庆假期呢。白总好不容易下山,想着来看看你,你当儿子的可别寒了他的心呐。”   白宴嘴巴往下一撇,像是被林莫之这一番肉麻的话说得有些受不了,沉默一瞬,回答道:“国庆假期更不行了。年晓泉国庆要回小前村,我也会跟着一起去。”   林莫之脑子转得快,连忙建议道:“年小姐回老家,无非是想去见见自己的奶奶和妈妈。她们正好都没来过潭城,你们不如把人接到城里来,就算不愿意久住,就当玩一玩,总也是可以的。”   白宴一听这话,觉得可行,思考了几秒钟,便点头答应下来:“行,那我等下把这事儿跟年晓泉说说,她要是同意了,你就让老头子国庆过来吧。”   林莫之得到肯定的回答,终于放下心来,又嘱咐了白宴几句好好学习的话,便挂上了电话。   篮球队下午要回学校,白宴让他们给自己请了个假。转身再回到医务室里的时候,年晓泉已经躺在床上打起了盹。她睡觉的姿势有些奇怪,因为腿上的伤,整个人缩成一团,却又偏偏留出长长的右腿搭在外面,红肿的伤疤被一片白净的肌肤衬得越发骇人。   白宴略微收了收脚步,缓慢地走过去,挨着年晓泉坐下,闻到她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心中不禁翻涌起各种莫名的情绪,他将身体慢慢的也躺了下来,低头在年晓泉的眉心轻轻一吻,眼神在上面有些痴迷地打着转,而后手指随着目光一点一点地划过去,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便转过头去,对着门口的廖玉霓,举起手指放在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廖玉霓也不知怎么了,看着这两人靠在一起的画面,脸色一时间变得绯红,就好像他们中间有一股外人怎么也插不进去的屏障似的,于是她飞速点了点头,无声地指了指手上的课表,示意白宴,年晓泉下午还有课,然后,敬了个礼,便转身去了旁边的病房。   年晓泉午后的一觉睡得迷迷乎乎,睁开眼后,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等感觉到右腿上隐约的刺疼,她才“嘶”了一声从病床上一点一点撑起来。   医务室里没有空调,年晓泉平时也吹不得冷风。   可白宴一向怕热,此时靠在年晓泉身边,脑袋埋在她的腰间,怕她睡不安稳,还把她受伤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因此热得身上直冒热汗,即便睡着了,眉头还是紧紧皱着,T恤衫也在迷糊中被自己拉开了些许,露出里面被汗水潮湿的胸口。   年晓泉一时坐在原地,目光变得有些直愣愣的,两人前一阵夜夜笙歌,白宴那时尤其喜欢让年晓泉的嘴唇接触他身上的汗水,如今,年晓泉喉咙往里收了收,手指便也下意识跟着探了上去。   白宴像是受到了打扰,梦里皱了皱鼻子,醒倒是没有醒,只是年晓泉感觉手下的肌肉跟着缩了一缩。   年晓泉一时觉得又是新奇又是有趣。   她于是重新抓了抓,见白宴这次没反应了,不禁有些疑惑,抬起头来,发现跟前的人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年晓泉一时尴尬非常,脸上表情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   没想白宴忽然半路将人抓住了,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甩了甩身上的汗,还挑着眉毛靠过去,低着脑袋,不无遗憾地说到:“想被哥哥弄了?现在不行,还伤着呢,忍一忍。” 第33章   年晓泉因为他这一句话, 眼睛突然之间瞪得滚圆,把自己的手猛地一下抽回来,脸上的红色从脖子涨到了耳朵根, 抬头见那厮还在十分兴致盎然地对着自己笑, 年晓泉恶向胆边生,干脆扭过头来, 左手撑在白宴的喉结上, 右手揪着他的耳朵, 下嘴就使劲来了那么一口。   白宴的喉结和耳朵平日里都不属于不大能让人碰的地方, 此时双双被拿捏住, 一时难免有些苦不堪言, 白宴觉得过去单纯善良的年师傅开始学坏了,于是索性张开双臂, 把人整个抱进怀里,因为怕碰到她的右腿伤口, 动作收敛得很,小心翼翼的样子, 看上去还有一些滑稽。   年晓泉被他身上的热气燥得有些受不了, 往外推了推, 等感觉到他身上的异样,又连忙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轻声说了一句:“我等下还有课呢。”   白宴叹着气,鼻子在年晓泉的后颈处来回地磨蹭,听见她的话,便低着嗓子回答:“我知道。你让我缓缓,我自己缓缓就好了。”   体贴大方的年师傅这样一听,竟也升起了一股恻隐之心, 乖乖地躺在他怀里,完了还像逗孩子似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嘴里哄上两句,喊着“白小朋友要坚强”。   白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几分钟后,情况终于有所好转,他松一口气,把准备接老太太和年玥进城的事跟年晓泉说了。   年晓泉点点头,没有反对。   她其实去年就想要把老太太跟年玥接到城里来了,只是老太太习惯了乡下的生活,又加上那时年晓泉日子过得困难,老人家怕给她添负担,所以这事便耽误了下来。   如今,两人把事情商量好,眼看时间已经快两点,年晓泉赶紧从病床上下来,扭着个腿往外走,白宴想要背她过去,年晓泉一听吓得两眼一黑,一时间竟是连伤也不顾了,跟只身残志坚的兔子似的,一路小跑,奔走得飞快。   两天之后,年晓泉和廖玉霓因为手上和腿上的伤,有些侥幸的避开了学校的军训。   白宴就没有这样幸运了,整日□□练得汗流浃背。潭大的军训本就严格,他因为模样出挑,又时常被教官指着做典型,加上最近这段日子正是秋老虎,太阳毒辣得很,所以这样训练了一通,即便是天生皮肤冷白的白宴,脸上也黑了不少。   傅娉婷周末打电话过来时,白宴刚刚从浴室洗了澡出来,她从年晓泉的手机里,瞧见那边黑了一个度的自家表哥,一时愣住,而后整个人笑得前赴后仰。直到白宴听见声音,有些眼神不善地望过来,傅娉婷才连忙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岔开话题,跟年晓泉说到:“对了年姐姐,你送我的那瓶护理油实在太好用了,你是哪里买的?”   年晓泉之前收过傅娉婷一个大十万的包,心里过意不起,就回送了她一瓶自己做的护理油。   护理液是年晓泉从老太太那里学来的,用料天然,材质简单,里面混合的大多是些小前村自己地里种的草本植物。年老爷子当年做毛笔,不光雕刻笔杆,对于好笔头的狼毫护理也十分上心,家里仓库锁着不少顺滑毛发的土方。   年晓泉刚进城时,在金锣巷守店,有时自己一个人无所事事,就会拿着那些方子琢磨,先是自己用,后来在月色得到杨安的鼓励,大半年里,又把护理油改成了适合各种发质的品种,给一些愿意试用的顾客抹了抹,反响还不错,之前她送给傅娉婷的那一罐,就是原本自己用的。   傅娉婷一听年晓泉说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是自己做的,一时不禁低叫了出来,嘴里大叹着年姐姐牛逼。   傅娉婷从小头发遗传了她妈,干燥易断不大顺,以前她花大价钱去做过不少美容院里的护理倒膜,可惜每次做完效果有点,但下一次洗完之后,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年晓泉送给她的这一灌护理油她用的不多,起初只当作是普通的护发素,可没想到,三四次之后,头发眼看着就有了不小的改变,不光发质开始变得光亮,连强度也高了不少,她妈傅姗前几天来英国看她,用过两次之后,也是啧啧称奇。   傅家是做日化出身的,老字号国产品牌,傅姗管理傅氏多年,嗅觉也一向十分灵敏,此时动了心思,便让傅娉婷问年晓泉,有没有跟傅氏合作的意思。   年晓泉过去打工,从没有接触过所谓的商品产业,听见傅娉婷的问话,只觉一头雾水,支支吾吾的,有些回答不上来。   傅娉婷见状担心她多想,便又开口解释道:“年姐姐你放心,我妈绝对不是想要你的方子,这东西你自己好不容易研究出来,还是你家老爷子留下来的,她的意思呀,是问你需不需要一个合作推广的对象,把它做成了商品,可以产业化,也可以改良,还能让更多的人用到。”   傅家在国内虽不算一线企业,但企业文化方面一向做的不错。傅老爷子生前一直被人称作知名儒商,提携新人,支助贫困,在百姓中的口碑很是不错。   年晓泉于是听见傅娉婷的话,沉默了一瞬,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自信地问:“但我这个东西,就只是以前在月色的时候,偶尔给客人免费用用,做成商品,会有人买吗?”   傅娉婷笑了一声,回答倒:“当然了,现在最有价值的,就是这种祖传药方,这都是老祖宗一代一代用经验尝试过来的,比研究所里弄出来的那些化工产品适用性广多了,怎么会没有人买呢。再说了,这事其实也不急着,你要是实在不自信,也可以自己试试先开个小店,现在不都流行网络购物吗?我投资你,咱们先小规模做一点,等那些用了你产品的人给了你回馈,你就会知道这东西能有多受欢迎了。”   年晓泉得了傅娉婷这一番话,第二天,就真的跟廖玉霓学起了网络购物。   中国这两年互联网发展迅速,网络购物也开始变得格外流行。   年晓泉之前一直没有尝试过,一来,她受了家里老太太的影响喜欢用存折,觉得银行卡这东西到底不大安全;二来,也是她平时对于物质的欲望实在不高。   年晓泉从小就被老太太教育,身上衣服够穿就行,多了属于浪费,要遭猪拱。所以即便后来她跟白宴同居,白宴把她的衣服一手包办,她也时常劝诫他,不要过度铺张。   所以此时,年晓泉望着网络商城里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一时之间,就隐隐感到了自己的短视之处。她开始意识到,中国现在的消费水平已经早就不是过去印象中的那个样子,人们越来越多的开始追求生活的品质,以及精神层次方面的东西,那些过去节衣缩食的概念,早就已经在逐渐富庶的生活里被各种消费欲望所代替。   白宴对于年晓泉开店的想法并不反对,甚至还代替傅娉婷给予了她物质上的支持。   他自从进入大学之后,一改自己往日的嚣张姿态,整个人变得低调了许多。   军训结束之后,白宴花大价钱让人在潭州师范的论坛评选上给年晓泉弄个艺术设计系的系花,以至于现在,人们再谈论起他这个谭大校草时,后面又多了一个“师范系花男友”的称号。   而此时,这位潭州师范新晋系花的男朋友心情显然有些不大顺畅。   年晓泉这一段时间对白宴忽视得厉害。   她本人美学基础比较薄弱,平时本就爱捧着本书在那里看,后来跟傅娉婷一起看上网络购物,就又迷上了在网上浏览别人的店面,可别人逛商场是为了购物,为了漂亮,她不一样,她打开网络商场,就像是在下乡视察,专门盯着人家的评价和页面设计,时不时的,还要做上两个笔记。   想当年,白宴和年晓泉刚在月色里认识的时候,年晓泉也会时不时的做一做笔记,各种顾客的个人喜好,满满当当,记了一大本。白宴那时看着,挺不喜欢,觉得她心机叵测,生怕自己有一天也被记上去。   但上个月白宴在年晓泉的卧室里,又瞧见那个小本儿了,打开一看,发现东西果然变多了不少,繁乱复杂,不一而足,就连叮当猫平时爱吃什么水果,见着哪一只母猫反应比较强烈,上面都是一一记录在案,可唯独自己这个正经男朋友,里头却是只字未提。   白宴于是气得当天晚上饭都没吃。   年晓泉本人对此毫不知情,抱着新买的笔记本电脑,还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着,神情愉悦而满足,看上去可比见到他这个男朋友要热情多了。   白宴于是一时忍不下去,当即把人抓住,往床上一扔,开始将其就地正法。可他偏偏晚上没吃饭,个子太高,光靠那点孱弱的爱意实在饱不了腹,于是消耗了一段时间之后,肚子里便开始发出了正义的呼唤。   年晓泉被他弄得笑出声来,两人此时还没有分开,她笑起来时腹部一抽,白宴就两眼发黑,倒吸一口凉气。他一时顿悟,就这腹中的饥饿,觉得自己明天可能就能随着他那倒霉的亲爹上山出家去。   但出家到底只是想想,佛祖其实并不可能接受白宴这样的社会危险分子。   国庆节的前一天,年晓泉的奶奶和母亲年玥如约上了门。   白宴为了她们二人的到来,特地买了一套新房子,一百八十平的复式楼,就在这一栋的顶上两层,五室三厅,上面还有一个小花园,可以种菜养花埋狗屎,而下面那个两人住过的小房子,则被白宴用作了年晓泉的个人画室,以及自己的游戏间。   老太太下火车时,身边放着一堆大包小包,来时特地将头发染黑了,精神瞧着还不错。   年玥站在旁边不说话,身上东西也没少拿,只是人看着有些羞涩,瞧见年晓泉了,知道这是自己闺女,就连忙伸出手来,像个孩子似的把人抱了一抱,等转头看见旁边直直站立着的白宴,便很是腼腆地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温柔体贴地喊到:“你好,男狐狸精。”   年玥会这么喊,完全是因为老太太在家里,成天就是这么喊的,一点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但白宴站在原地,还是差点被气了个仰倒。   他冷着脸把人弄上车,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在此妄造冤孽。   毕竟,这年玥再怎么说,也是自家年师傅的妈,虽然三十七了,但脑子不大灵光,兴许是因为平日里想事少,脸上一副单纯模样,看着还跟个孩子似的,据说身体不好,活不过六十,皮肤里也带着些病态的苍白。   但老太太对于白宴“男狐狸精”的事却是深信不疑。   她平时少有进城,也不懂得城里房子的价值,想着自家孙女考上了一流大学,还是潭州师范大学十分有范儿的艺术系,以后出来,张嘴闭嘴都能喊自己是艺术家,于是走路带风,见谁都像是凡夫俗子。   特别是白宴,她最是看不惯,虽然家里有些许薄产,上的却是俗不可耐的商科。商科是什么?按照小前村里人的想法,那就是做生意的。   做生意的能有什么前途?村口卖驴粪的张大强,还成天声称自己是个生意人呢,家里都算村里有名的富户了,可买个五块钱的白菜,愣还要你多送两毛钱的小葱,平时村里开大会,往那一坐,态度蛮横,最是一毛不拔。   于是当天下午,老太太一进门就把自己的大包小袋全部藏进了卧室里,偷偷摇手,把年晓泉招呼进来,一样一样献宝式地打开,笑嘻嘻地指给她看。   年晓泉被老太太这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逗得直乐,见年玥也在旁边捂着嘴笑,便点头告诉她:“您放心吧,这些东西呀,我都放得好好的,绝不给您浪费咯。”   老太太对于孙女的回答十分满意,于是晚上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香味十足的饭菜。   年晓泉吃到自己怀念的味道,胃口大开。   白宴两碗饭下来,也是腹中发胀,兴许是吃人嘴短,因此就没再计较老太太那时不时撇过来的嫌弃眼神。   只是到了晚上,两人洗完澡准备进屋干好事儿,神出鬼没的老太太又一次站了出来,对着两人的后背,义正言辞地扬声大喊:“等会儿!你们两个,晚上睡一块呢!?”   年晓泉被老太太喊得脚下一踉跄,连忙转过身来,摇头如鼓,严肃回答道:“不是不是不是,我们不睡一块,他只是进去拿东西。”说完,她又用手肘推了推旁边的白宴,眼里可怜巴巴的,“是不是啊?白少你拿完就走对吧?”   白宴听见年晓泉的央求,只觉两眼一黑。他这一段时间本来就没怎么吃饱过,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假期,因为喜欢听年晓泉的叫唤,甚至他在买下这套房的时候,还特地让装修工人把两人的主卧给重新装修了一遍,里面加上了一层厚厚的隔音棉,这样一来,年晓泉在里面就算喊得再怎么刺激,外面的人也听不见。   只是没想到,自己算盘打得噼啪响,这不留情面的老太太一来,倒是把上好的戏台一股脑全给拆了,偏偏年晓泉还是个怕奶奶的,一个劲的在旁边鼓掌叫好,简直助长这老太太的歪风邪气。   他于是像是真的不高兴了,一句话也不说,“哼”上一声,转身就往楼下的客房里走。   老太太觉得自己成功拯救了自家孙女的清白,一时脸上兴奋非常,拉着年晓泉进屋,祖孙两在床上说了大半宿的话,直到下半夜,她因为担心年玥认床抖被子,才又起身,去了楼下的客房里睡。   年晓泉躺在床上睡意朦胧,虽然眼睛干巴巴地闭着,但渐渐便感觉这偌大的双人床,一个人睡,的确有一些空荡,轻声叹一口气,抱着身边的枕头,夹在腿上,来回晃了一阵,等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感觉一个人影压了上来。   年晓泉早些时候思想就有一些波动,如今闻着味道,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自己那个没怎么吃“饱”的男朋友。于是转过身去,一时心里也像是起了火似的有些燃烧起来。   两人于是伸手抱在一起,年晓泉迎着白宴的嘴唇,嘴里还呜咽”了一声,被他咬住舌尖,来回的挠,直到透明的银丝落下来,她才有些微微的喘着气,说了一声:“别弄出太大的动静啊,奶奶平时睡觉浅。”   白宴龇着牙笑了一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告诉她:“放心吧,房间我特地让人加了隔音层,门也是特制的,我们幺幺可以使劲叫。”   年晓泉平时其实知道白宴喜欢自己嗓子里的那些动静。她倒是也没有刻意的伪装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有感而发。有时甚至是源于内心某种迎合的满足感。因为,当她看见白宴为了自己隐忍,茫然,又或是失控的样子,心底深处,也会生出一股子格外的愉悦来。   两人于是闹腾半宿,直到窗外的天已经微微泛白,白宴才从浴室里出来,歇了口气。   年晓泉见他又靠上来,连忙用胳膊肘把人往后推了一推,声音里带着些埋怨,小声说道:“行了,还没完没了了啊。”   白宴低声一笑,面不改色地说到:“好不容易明天不上课,你还不让我享受享受。这边你家老太太过来,等再过两天,我家老头子又来,我哪里还有时间跟你干正事儿。”   这人倒也能理直气壮的把这种事归为正事。   但年晓泉听见他的话,倒也没骂他,只是扭了扭胳膊,问到:“叔叔过两天就过来了吗?那我明天去把客房收拾出来。”   白宴听她这么说,立马摇了摇头,回答:“不用,他不一定会住家里,实在要住,就让他住咱们以前的十六楼,安安静静,互不打扰。”   年晓泉回过头来,有些惊讶:“这样不好吧?叔叔好不容易过来看你,不让他住这里,这怎么行啊?”   白宴听完年晓泉这句话,心情一时有些复杂。他一方面觉得欢喜,认为两人现在在一起,已经是在正经地过日子。可另一方面,他却也对家庭这种东西有些生理性的排斥,因为邵以萍,白宴从小并不渴望婚姻,他甚至害怕婚姻,想到两个人有如牲口一般,因为一纸婚姻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他的心里,难免会生出一股子莫名的恐慌。   他于是想了想,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家老头子性格有些守旧,平时住在山里,一向也不大见生人,况且,他说我两还没有结婚,父母不宜过早见面。”   年晓泉对于他们城里人的习惯不大了解,听他这么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推了推白宴的胳膊,让他赶紧回自己的房间,不然早起的老太太要是进来,看见两人躺在一块,怕是一准要把房子给掀翻了。   白宴此时吃饱喝足,好说话得很,只是下床的时候有些恋恋不舍,对着年晓泉的脸蛋,还使劲来了两口,伸手揉了揉她顺滑的头发,这才关上门离开。   年晓泉果然猜想得没错,没过多久,习惯了早起的老太太便上楼,推门走进了年晓泉的卧室,先是把主卧的窗户打开,弄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响,然后帮她把落在地上的衣服收拾起来,弯腰时,发现了一盒掉落在夹缝中间的避孕套,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深呼两口气,走到年晓泉的窗边坐下来,手指在她脸上轻抚,到底没有叫醒她,只是叹一口气,转身走出了门去。   年晓泉十点多钟起来,眼下两团黑青,显然还有些没睡饱,但她想着老太太难得过来,特地给自己做了早餐,就这么放凉了实在有些不忍心,于是,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特地还跟老太太多要了一个鸡蛋。   老太太嗡嗡地答应了一声,回来之后,低着脑袋坐在自己的矮木板凳上,一边拨着手里的蒜,一边抬头看上两眼,长吁短叹,指着白宴的房门,嘴里愤愤不平地说道:“唉,幺幺啊,我是真不知道你看上了他哪一点,起的比鸡晚,吃的比猪多,你看看这都几点了。”   年晓泉听见老太太的话,“噗嗤”一声,有些被笑清醒了。   可老太太不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错,她见旁边的叮当猫过来,用软乎乎的脑袋对着自己的裤子蹭了一蹭,连忙扔过去一小块鸡肉,越看心里越气,“哼”上一声,无比真诚地点评道:“连狗都比他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宴:行吧。   感谢在2021-05-18 23:25:59~2021-05-19 21:1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走走丶 26瓶;意达 20瓶;温淼呀 2瓶;唧唧复唧唧、马猴烧酒山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白宴睡到日上三竿起, 倒是不知道老太太对自己的那一番评价。   他早上七点多钟的时候接到了好友郑何延的电话,得知他今天从部队出来,现在正在潭城, 准备下午找个时间带年晓泉过去, 一起跟他喝一杯茶。   郑何延的亲妈是广省人,平时没事就爱往茶室里钻, 桌面只要摆上两盘点心小菜, 他张嘴就能跑火车。   去年这个时候, 他被家里人扔去了地方部队, 一年多没有音讯, 如今被放出来, 有如壮士出山,得知白宴一夜之间改邪归正, 正儿八经找了个女朋友同居,再一想到自己在部队里孤苦伶仃, 连只母苍蝇都见不着,郑何延一时泪从中来, 说什么都要白宴把美人带出来见上一见。   白宴点头答应, 从床上爬起来, 进浴室把自己上上下下打理了一遍,眼看时间已是下午,便把事情告诉年晓泉,得到她的同意,跟家里老太太说了一声,两人开着车去了跟郑何延约定好的方圆茶室。   方圆茶室在郊区,白宴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才到,他此时跟在服务员身后走进包间, 抬头往里瞧了一眼,脸上一时间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他没有想到,郑何延这个一米六八的矮冬瓜一年不见,模样跟以前竟然已是大不一样,不仅个子高了一个头,眼睛也大了,胳膊粗了,连鼻梁都变得挺拔许多,皮肤越发白皙,瞧着比他去部队之前还要精细一些。   白宴一时纳闷极了,走上去,把人肩膀一揽,开口便问:“你这是去了一趟部队,还是去整了个容?”   郑泽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往外退开半步,指了指那头刚从洗手间出来的堂弟,皱眉说到:“他整不整容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整的。”   白宴这下才知道自己原来认错了人,有些尴尬的用手指摸了摸鼻子,侧过头来,看着身边的男人,面露不悦:“你丫谁啊?”   郑泽当初在洗浴中心被傅娉婷塞了一张白氏的名片,之后心里就跟堵了块棉花似的,气出不去,化又化不开,偏偏林莫之是个老滑头,说什么都不肯透露傅娉婷的个人信息,他气得抓耳挠腮,今天得知自己堂弟从部队回来,要来见见他白家的发小,郑泽于是一时起了心思,便也兴致高昂地跟了过来。   白宴平时不怎么关注娱乐圈,那些当红的男明星他也不大看得上,毕竟,要按照那群小姑娘的审美来看,电视里的男明星再好看,能好看得过自己么。   年晓泉虽也不追星,但她寝室里毕竟有个喜欢追星的刘杳杳,身边还有个喜欢人间美色的廖玉霓,受到这两人的影响,年晓泉对国内的当红男明星也算如数家珍,她此刻从外面进来,对着郑泽的脸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勾着脑袋小心翼翼走上前,轻声问到:“你是郑泽吗?”   白宴见到年晓泉这一副模样,心气立马不顺了,一把放下手里的茶杯,皱着眉头把人拉过来,当即按在了自己身边坐下。   郑何延第一次看见白阎王冷脸吃醋,只觉新鲜,于是张了张嘴,便开始努力添柴加火起来:“哟,二哥,我哥们儿这女朋友看来又是你一小迷妹啊。”   年晓泉说是郑泽迷妹不至于,她其实只是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着活的明星,会喘气,还能说话的那种,一时有些诧异,所以她顺着郑何延的话,低头在包里找了找,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在白宴冷冰冰的眼神中,毫不畏惧地递到了郑泽的面前,笑着开口说到:“我有个好朋友好喜欢你,可以帮她签个名吗?”   郑泽平时在圈里见多了美艳大方会来事儿的女明星,如今见到年晓泉这样的,觉得还有些如沐春风,点了点头,伸手从胸口拿出自己的钢,挥手便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郑何延盯着自家发小的脸,越发忍俊不禁,见他快要忍不住,终于岔开话题,开始喊着年晓泉喝起茶来,语气亲近,态度十分殷勤。   郑何延跟顾析不一样,他对柳梦莹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家里又都是部队出身的大老粗,所以此时跟年晓泉聊起天来,手脚并用,眉飞色舞,什么话都敢往外蹦,到了兴头处,还一拍桌子,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年晓泉看白宴高中时期惨不忍睹的各种形象,照片里的头发什么颜色都有,其中最显眼的一张,是他跟顾析、郑何延三人的合照,三人往树下立开,站成一排,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脸上神情高傲不屑,旁边边框上还写着一行字,“你若伤我兄弟,我必毁了你整个天堂。”   年晓泉坐在座位上,脸部肌肉憋得有些僵硬,最后没忍住,干脆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胳膊,“咯咯”地笑了出来。   白宴被她这反应弄得耳根发红,撩起眼睛,目光狠狠地瞪了旁边郑何延一眼。   郑何延对此毫不畏惧,装作眼聋耳瞎的样子,为逗美人一笑,还打开自己的□□,特地把他们三人以前用过的□□空间也给翻出来,无耻程度,简直没有下限。   郑何延高中时痴迷武侠小说,□□空间里大多是些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江湖口号。   顾析相比于他,要文艺多了。   他那时被称为忧伤文学作家,空间里的大文豪也不为过,几十条语录,个个缠绵悱恻,痴情哀怨,为的都是不一样的姑娘,一路看下来,又是恋爱,又是分手,轰轰烈烈,可谓花心的坦坦荡荡。   白宴的空间在他们三人里显得最为冷清,从头到尾,只有他初三毕业那年发的一句——“今天要去机场见柳梦莹,如果带着花,她会不会不喜欢?”   年晓泉原本笑着的脸,因为这一句话,一下子就僵硬下来。   她好像一时之间,就通过这样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感觉到了一种少年人内心异于常人的激动。   她不敢去想象,这些年,白宴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在想念着柳梦莹,而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在延续着;他们的无疾而终到底是年少不知的错过,还是无奈的妥协,又或是仅仅像顾析说的那样,一个长得漂亮又对自己有恩情的女人,即便没有深刻的爱,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她也注定是不一样的,她在那里坐着,就会是一轮月,是一束花儿,不开不败,不笑不哭。   郑何延见年晓泉脸上笑意淡下去,有些疑惑的把脑袋凑过去看了一眼,心里“咯噔”一响,自觉做错了事。抬头往白宴那边看去,见他神情淡淡,端坐在座位里,也不说话,只是眼眉低垂,好似默认一般。   郑何延一时间在心里生出了一股对于年晓泉的同情。   他知道,自己这个发小,不是一个会为一时之欢选择长久欺骗的人。   这也就决定了,他不会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现在的爱情,而去刻意掩饰自己的过去。他的感情可以是坦诚的,但同样,他的默认也是最伤人的。   坐在一旁看风景的郑泽不知茶室里气氛为何一时沉默了下来,他悠悠哉哉地站起身,刚刚开门往外走,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的经纪人此时正气喘吁吁,一个劲地对他说到:“泽哥你现在可千万别下来啊,梦仙这会儿正在你们那个茶楼里,下面里里外外都堵满了记者,你要出来,你两就真说不清了。”   梦仙是郑泽公司刚捧出来的女明星,郑泽之前带过她几回,对她的行事风格不大看得上。偏偏两人的绯闻传得挺真,圈里一堆捕风捉影的人,连他们之前上综艺节目,偶尔说过的话,不经意间交错的眼神也被扒出来,打成了真爱的证明。   郑泽对此头疼不已,想到自己下午还得参加潭州电视台的一档节目录制,心里越发烦恼,思考了一阵,便走到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白宴面前,张嘴问了一句:“哥们儿,换个衣服,怎么样?”   白宴虽对郑泽感观不佳,但也不至于小肚鸡肠,扬着脑袋“哦”了一声,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来往郑泽那边一扔,动作干脆利落,知道的是在帮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认了个孙子。   郑泽此时有求于人,也没跟他计较,等换完衣服,戴上口罩,自我感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大安全,皱着眉头,显得还很苦恼。   年晓泉此时走过来,看了看他的头发,轻声建议道:“要不…我再给您换个头发吧…您现在这个发型太打眼了。”   郑泽听见她的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上哪儿换发型?”   年晓泉笑着指了指自己,回答:“我以前是月色的发型师,车上后备箱也有工具,手艺还可以的。”   郑泽平时不大喜欢用女发型师,他倒也不是对女性工作人员有什么偏见,只是跟大多数男人一样,生来不习惯让女人碰自己的脑袋,于是此时,他听见年晓泉的提议,迟疑了一会儿,看一眼外面堵着的记者,知道这群人一时半会不会离开,“啧”上一声,便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年晓泉于是出门下了楼,路上琢磨了一会儿郑泽的脸型,再回来时,只花二十分钟就把发型给做好了。   郑泽原本想着让年晓泉随便剪短一些,造型就算难看,等到了电视台,还能再找个专业的人改一改,但他没想到,这年晓泉瞧着年轻,做发型的手艺却实在不错,比他工作室里现在养着的季托尼甚至还要贴合他的心意,两边鬓角往上剔,刘海也清爽自然,整个人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显得五官也格外俊挺。   郑泽一时大感意外,离开的时候,说什么都要跟年晓泉交换手机号,一来想着自己以后到潭城录制节目,就专门让她做发型,顺便,他也想有空找个时间,私下从年晓泉这里套出点傅娉婷的消息来。   白宴原本就对顾析不甚喜欢,因为一直顾忌着顾析说的那些话,硬生生控制着自己,没有干涉年晓泉的交际,此时见她高高兴兴地跟郑泽交换了电话,终于有些忍不住,把人往自己怀里一搂,开口就告诉她:“明星这行当乱得很。一般我们这样的家庭,是不会让小孩去做明星的。”   白宴这话虽是为了挤兑郑泽,但也没有过分自吹。   郑何延把自己的堂哥送走,听见他这句话,点头附和道:“没错,老白以前还真被不少猎头看上过,说是让他去做明星,一准能红,可惜他爹没同意。对了,小年,你还没见过白叔叔吧?嚯,别见的好,他那人啊,一般人遭不住,往那儿一站特别吓人。”   年晓泉早些时候在网上倒是见过白玄宁的照片,觉得并不像郑何延说得那样吓人,反而看上去,很是清俊儒雅。   郑何延见年晓泉不相信,便指着白宴,嚷嚷起来:“你不相信啊?呵,这事儿可不光我这么觉得,你问问他亲儿子,你看他亲儿子有没有这想法。”   白宴见自己被问起,挑了挑眉毛,便投过去一个淡淡的眼神,问到:“怎么,听你这意思,好像还挺怀念我家老头子,要不,多住一天,正好明天他老人家就过来了,到时候再让他给你看看筋骨,你说怎么样?   郑何延一听这话,恨不得捂住自己的屁股拔腿就跑。   他不怕家里直接动手动脚的几个大老粗,就怕面无表情“教育”人的白玄宁。   毕竟,白玄宁这人眼里向来没有人情世俗的概念,比起武来,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一视同仁,压根不能用正常思维去衡量。   年晓泉因为郑何延这一番插科打诨,心里那些被柳梦莹勾起来的愁绪渐渐的又给抹下去了不少。   郑何延见茶喝得差不多了,挥挥手,便说要去找自己战友。   白宴点头答应,也带着年晓泉开车回了碧湾小区。   两人停完车,刚刚进了一楼大厅,往前走了几步,抬头便看见林莫之和旁边一身道士服的白玄宁。   林莫之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年晓泉,此时迈步向前,递过来一盒像是保健品的东西,笑盈盈地说到:“听说年小姐的奶奶和妈妈到潭城来了,这是我们白总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之前对我们少爷的照顾。”   年晓泉跟林莫之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两人之前话没少说过,相处起来还算自在。   可当她看向旁边的白玄宁时,身上也不知怎么的,骤然之间,便多出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好像突然之间就明白了郑何延的感觉,等白玄宁侧过脸来,目光直直投向自己时,年晓泉更是一瞬间头皮发麻,后背隐隐冒起了一层薄汗来,僵着嘴角的肌肉,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叔叔。”   白玄宁对年晓泉的仪态显然算不上满意。   他与性格阴晴不定的白宴不一样,白玄宁身上更多的,其实是一股清冷超脱的气质。只是那气质里,含着无数平静的窥探,好似一堆腐肉、一身白华、在他眼里其实相差无几,只要你往他跟前一站,草草几句话,他便能看透你的内心,然后唾弃你皮囊里的这一身肮脏。   白玄宁兴许的确没有多少话能与年晓泉讲,点了点头,便走到白宴面前,皱眉说到:“苟知惜精,先宜静心。苟知性命,先宜节制。你现在还年轻,不应该早早掏空了身子,精魄乃人之根本,妄动淫/念,是在害人害己。”   白宴从小听着白玄宁这一类话长大,对此态度很是敷衍。   可年晓泉站在旁边,却是整张脸都红胀起来,眼睛看向地面,有些要哭不哭的样子。   白宴见状,觉得不高兴了,转过头来,毫不客气地看着白玄宁道:“你别管我。”   白玄宁倒是也不想管他,他巴不得自己没有这个儿子,元阳未泄。那样他兴许还能更加顺利修成大道一些。但白宴既然生出来了,作为万物生灵的一员,他自然也不能就此把它视作一个石头。更何况,白家给予了他生命以及生活的稳定富足,于情于理,白玄宁觉得自己都应该让这位白家的继承人,活得更长久一些。   父子俩于是站在原地又一次沉默下来。白宴瞧不上白玄宁的假正经,白玄宁也瞧不上儿子的散漫不羁。   老太太此时拿着垃圾袋从电梯里出来,刚往外走了几步,见到大厅里站着的几个人,脸上表情微微一愣,而后走过来,看着白宴身边的白玄宁,感叹一声,“这城里果然还是不一样,牛鼻子道士都能长得这么眉清目秀。”   年晓泉只觉心惊胆战,连忙伸手拉着老太太的胳膊,轻声说道:“奶奶,这是白先生,白宴的爸爸。”   老太太的感叹戛然而止,一脸不敢相信地张开嘴,“啊”了半天,往后退开半步,嘴里问到:“什什么!?这兔崽子的爸爸是个出家的!?”   年晓泉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老太太的话,白玄宁虽没有真正出家,但身上常年着道袍,可你要说他是出家人,他却也在俗世行走。所以,她低着脑袋,一时有些沉默下来。   老太太此刻像是忽然顿悟了一般,往地上一躺,捶胸顿足起来,老泪纵横,还在那里哭天喊地着:“好啊,感情他说的家里有几分薄产,是指家里有几个道观,还有一屋子牛鼻子道士!?我的老天爷啊,这玩意儿它能顶什么用,论斤卖都不如村口的猪值钱呐!我的幺幺怎么这么惨啊!”   作者有话要说:  “苟知惜精,先宜静心。苟知性命,先宜节制。”   这个论点是出自张景岳的《景岳全书》。 第35章   白玄宁原本平静的脸上, 此时因为老太太这一番话,终于难得地出现了一丝龟裂,舒展的眉眼往里收缩, 眼神中也显示出一股过去从未有过的不淡定。   白宴在旁边看着, 觉得实在有趣。   年晓泉有些尴尬极的快步走到白宴身边,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 挤眉弄眼, 示意他开口缓和缓和气氛。   但白宴丝毫不为所动, 转过头来, 还对着年晓泉呲牙笑了一声。   年晓泉一时气得恨不得当场晕倒, 可她没来得及晕, 电梯就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对着白宴和年晓泉说到:“你家那只狗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上面狂叫,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   老太太一听这话,嚎叫的哭声一瞬间收住, 捶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收放十分自如, 无比麻溜的从地上一蹦而起,转身就往电梯里跑。   年晓泉和白宴见状也快步跟上。   白玄宁站在原地,原本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可转头,见一旁的林莫之一脸唾弃地看向自己,他皱了皱眉头,便也只能迈步走了进去。   老太太这下倒是没空嫌弃他了,用钥匙打开大门, 往里走了一段,听见叮当猫在楼上一个劲的叫唤,循着声音往顶楼花园走,打开纱窗门,入眼便看见了年玥从轮椅上摔下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从后面跟过来的年晓泉,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小跑上前,将年玥从地上扶起来,低着脑袋轻喊了两声。   年玥此时被叫醒,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好似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的胳膊上隐约有几块淤青,但她却仿佛浑然不知得痛,指了指旁边土里长出来的枝藤,有些不高兴地说到:“那两株架子不能搭在一起,不然,叶子会枯的。”   年玥平时在小前村足不出户,唯一的爱好便是养花。   她生来对这方面天赋异禀,无论是栽培时机的选取,水分和光照时间的考量,甚至是土壤的分配,颜色搭配都十分有心得。   年晓泉兴许是遗传了她这一点,在色感能力方面也格外突出,就连吕教授也曾经无意中感叹过,说“年晓泉这个小姑娘虽然出身农村,但却天生就像是能吃艺术这一碗饭的人。”   老太太此时听见年玥的话,很是心痛的“哎呦”了一声,跑上前来,故作生气地打了她一拳头,只是没用劲,声音低低地喊着:“你就这么舍不得这些东西啊?怎么的,它们搭错一会儿能死,用得着你来换啊?它们不就是一堆草!”   年玥见老太太生气,一时抿住嘴唇,脑袋往下垂着,开始有了些可怜巴巴的样子。   白宴原本让装修公司辟出来这么个花园,只是想着让老太太和年玥能像在乡下一样,有个打发时间的地方,只是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一时皱着眉头,神情有些后悔。   白玄宁站在几个人身后,倒是一直没有说话。他看了看花园里、已经被年玥收拾出来的一小块苗圃,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上面的茎秆,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年玥问:“这个…是你自己搭的?”   白玄宁平时对旁的事情无欲无求,但在养花种草的方面却是兴趣浓厚,山里的屋子被他打理得朴素异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克己的苦修者,可后山那一堆花花草草,乍一看上去,却十分惹眼,连瓣莲兰、别角晚水这类稀奇的玩意,也是应有尽有。   年玥此时听见白玄宁的问话,低着脑袋没有回答,把腿边的一盆花苗抱起来,放在手指间上下翻看了一阵,神情专注,好似神游天外一般。   白玄宁觉得好奇,索性也迈步向前,略微弯下了腰,朝那叶片上看过去。   年玥感觉到陌生男人的靠近,一时忽然拱起了背来,她将那盆花苗一把抱进怀里,然后抬起头,十分警惕的看向了身旁的白玄宁。   白玄宁被年玥的反应弄得有些惊讶。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只是诧异于年玥看起来不怎么成熟的神志,他将视线沉默的放在年玥脸上扫了一圈,而后直起身子,开口说到:“这位施主气堵血滞,不是长寿之像。”   老太太即便没上过学,这话她却是听懂了,抬手把人往后一推,跟被戳了伤口似的,张嘴便骂起来:“好你个臭道士,敢偷偷生儿子,还敢出来张嘴胡说八道。”   白玄宁被老太太推得退开半步,即便再是冷静的人,此时也有了气性,转身便准备离开。   年晓泉站在一旁,刚想开口解释两句,没想此时坐在轮椅上的年玥又忽的重新抬起了头来,她将视线放在白玄宁的背后,歪了歪脑袋,一声不吭地抬起手来,从手里拿出一块糖,递到了白玄宁的身边,轻声问到:“你也喜欢兰花吗?”   兰花在平常并不少见,但现在这个时节,能开出花来的不多,年玥即便精心照养,在小前村里,也只有一两株还开着。   但白玄宁的寮云观不一样,他那里有一大片建兰,这个时候,正满满当当的开着整座后山。他平时擦着晨露路过,身上难免也就沾染了许多那花的味道,普通人闻着,或许只觉清清淡淡一缕,但在年玥这里,却像是得到了什么珍爱的宝贝似的。   年晓泉看着自己母亲的动作,一时脸上神情有些微微愣住。   她记得,上一次年玥主动送糖的人,还是前年那个姓文的扶贫办副主任。   文副主任是老牌大学生,因为做事低调,不爱官场上的阿谀奉承,惹了事,便被上头一贬再贬,从省里调到迁城,再从迁城调到了茗桥镇上。   他是那些年里,唯一会亲自到乡间走走的“大官”,他对于乡村田间许多妇女的遭遇,总会表现得很痛心。   去年,年晓泉独自进城的时候,文副主任正好也被调走,据说是去了南方的城市,小前村的大婶大妈们为此落了不少泪,临走前,年玥也伸手给了他一颗糖,她或许也知道,这位和其他男人不一样的“大官”,以后不会再回来了。   年晓泉于是蹲下身子,脸上有了些许动容,像是哄孩子似的,告诉年玥:“妈妈,这是白宴的爸爸,他不是官,可能也不爱吃糖。”   她话音刚落,年玥手里的糖就被白玄宁接了过去。   白玄宁此时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纸,像是第一次看见包装这样简陋也能被称之为糖果的东西,他将它放在手掌心里左右滚了一滚,等那褶皱的糖纸略微散开,才转过身来,又一次开了口,问:“你…想不想跟我住到山里去?”   他这话说出口后,不仅是年晓泉,就连一旁站着的白宴和林莫之都有些惊在原地。   他们对白玄宁这一句话倒是没有做出太多关于男女之情的解读。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白玄宁是一个不懂得情/爱的人。当年白宴的母亲邵一萍、整个潭城最为出名的大家美人,在嫁给白玄宁之后,都是白家老爷子拿上吊逼着白玄宁才草草同了房。   于是林莫之此时率先缓过神来,咳嗽一声,走上去说到:“年小姐的妈妈怎么能跟您到山里去,不方便。”   白玄宁此时转过头来,脸上像是带着些格外的不解,皱眉答道:“我那里自然是有女观给她住的,她与其在这种地方消磨生命,不如进山跟我师姐她们研习道法,兴许还能活得长久一些。”   他这话说完,林莫之下意识的松一口气。   那边原本态度十分坚决的老太太此刻突然开口说话了,问道:“你是说,让我家玥儿出家?”   白玄宁一早见识过身边这位老太太的蛮不讲理,此时见她竟然能正常说话,于是便也愿意回她一句:“出不出家自有缘法,并不是跟着我进了山就是出家。我这么提议,无非是看她身体实在亏空的厉害,不该再在这里糊里糊涂地过日子。”   说完,他拉了拉自己的道服,又低头加了一句:“再者,我那里,也的确需要一个懂得花草的人。”   老太太听完白玄宁的话,难得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来,在她看来,白玄宁模样长得过分出挑,实在不像是个正经出家人,但他却也不像是酒肉之徒,身上甚至还隐隐带着些高人的气质,老太太于是思考许久,把年晓泉从地上拉起来,转身进了旁边的卧室,一脸认真地质问:“幺幺,你老实告诉我,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年晓泉手指抹了抹鼻尖,叹一口气回答:“他就是白家现在的家主啊,白宴的亲爹。白宴跟我说,他这个亲爹小时候身体不大好,一直被养在道观里,后来长大了,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所以就没真还俗,现在自己在全国各地修了不少道观,每年这里走走,那里住住,一直这么过着。”   老太太不能理解白玄宁这样的思想境界,她一拍自己的胸口,张着嘴问:“那他们家的公司呢?他们家的钱呢?那钱都是哪儿来的?大风刮来的?”   年晓泉被老太太的话弄得忍俊不禁,使劲咳嗽两声,回答道:“他们家是集团公司,已经有了稳定的管理方式,有专门的经理人在运营。”   老太太压根听不懂这些话。她生怕年晓泉上了当,于是低着脑袋琢磨一阵,摇头回答到:“那这样,我呀,等下就给你杨叔去个电话,让他去咱们后山那个白家搞的温泉中心多问一问,看他们白家是不是真那么些钱,外面这个出家的,是不是在装神弄鬼,要他真是好心让你妈去山里养病,那我也就陪着你妈过去。”   说完,她又面露些许愧疚,叹一口气说到:“其实以前有个老中医也是跟我说过的,说你妈这个体质是从小的亏损,加上后来生了你,所以才变成这个样子。像咱们小前村那样的环境啊,根本不适合她养病。但我们家那时候不是没条件嘛?现在你也出来了,如果她真能找个好地方养病,不管她是出家还是让我明天就进土,我都愿意。”   年晓泉听见老太太的话,一时内心酸涩得很。   老太太年前的手术虽然很成功,但身体毕竟遭了罪,跟过去早已经比不得。   她知道,老太太当年把年玥从人贩子手上救出来后,其实一直是当闺女养着的。只是后来年玥对年晓泉的亲爹年与时上了心,粘他粘得紧,年与时那会儿被一个镇上老流氓的女儿缠上,老太太不愿意见儿子被带坏,就做主让他娶了年玥。可这些年过来,老太太也明白自己当年做了错事。她偶尔也会想着,如果,自己当年没让年玥跟儿子成亲,年玥没有生下年晓泉,是不是她的身子就不会亏损得这么早,而自己儿子是不是也就不会一走这么多年,杳无音讯。   年晓泉能够开解老太太的话不多,听老太太这么说,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白玄宁在碧湾小区没有多待,从白宴家里出来,他就去了潭城郊区的邵家别墅。   邵家当年经济危机时得过白家的恩惠,所以即便邵以萍跟白玄宁的婚姻没有一个好结果,但邵枫覃对于白玄宁,却依然是感激的。   两天之后,白玄宁跟潭城政府签订完之后十年的合作计划书,象征性的在公司里走了一圈,当天晚上就又起身回了寮云观,临走之前嘱咐林莫之,让他平时多照顾年玥一些,如果她们决定进山,就亲自将人送过来,即便他出去远游了,也会让观里的小道士过去接她。   年玥这一阵跟女儿生活在一起,日子其实过得前所未有的满足。   母女两许久没有过过这样闲散幸福的日子,等国庆假期结束,年晓泉不得不回去学校的时候,年玥脸上看着,还是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她小时候没有上过学,只是在家里被年与时教过认字,所以此刻得知女儿是去上学,她显得很是气愤,抱着女儿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搂住,跟个孩子似的撒起娇来。   白宴上车之后,看着身边年晓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转过头去,佯装深沉道:“要不你跟你们学校打个报告,提早搬出来得了。”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鼻子,“哼”上一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白宴有些讪讪地擦了擦鼻子,觉得冤枉。   他这一个假期其实过得不怎么舒心,年晓泉跟他虽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两人亲昵的机会实在不多。   一来,他作为白家太子爷,开始参与起了潭城分公司的运营,工作太忙;二来也是年晓泉上次因为柳梦莹的事,变得有了几分拘束,就连过去常有的打闹也显得有了些敷衍。   两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只想着让时间把这些事情变得冷淡下来。   但他们没有想过,能够随时间冷淡下来的,除了过去,其实还有感情。   时间眼看着进入十二月,老太太将白氏的里外情况仔细打听了一遍,年玥因为不习惯潭城的气候翻了一次病,老太太痛定思痛,终于决定,让年玥住到寮云观里去。   两人于是打包行李,被林莫之亲自送上了车。   她们这一离开,年晓泉的生活也就变得格外忙碌了起来。   她前些日子被吕教授带在身边,参加了几次大学生艺术展览交流会,需要整理的文件不少。期末考试后,又将自己的护理油进行包装打造,在工商局注册成功,由傅娉婷放在网上,正式开始了第一批的销售。   白宴考试后的第二天因为公司的事飞去了北城,再回来时,时间已临近春节。   他给自己和年晓泉在同一家店订了和去年一样的年夜饭,原本坐等着新年,没想除夕未到,他那英国的太奶奶却突发疾病,住进了重症间。   白玄宁从小长在道观,跟自己这位奶奶感情不深,倒是白宴,因为邵以萍的事,小时候被老人家接过去亲自养了几年,感情不薄。   所以此刻老人家身体有恙,眼看着快要不行,白宴当天晚上便买了机票过去。   于是,原本两人按部就班的春节变成了年晓泉一个人的除夕。   她也没想着去寮云观打扰年玥和老太太,毕竟那地方离潭城太远,地处深山,没有网络,她的小店现在离不得人,所以想了想,年晓泉便只是给她们去了个电话,趁着假期无人打扰,自己报了个驾校班,早睡早起,过起了作息规律的日子。   大年初五的早上,年晓泉从沙发上醒来,还没来得及洗一把脸,那头傅娉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开口情绪十分暴躁,中文夹着英语骂了好一阵,低声喊到:“我就知道那个柳梦莹没安好心思,大过年的,真是晦气!”   年晓泉此时正在浏览店里新出现的评论,心里一瞬间收缩,很快自我安抚了下来,拿过昨天还剩下的半块蛋糕,放进嘴里,笑着问她:“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傅娉婷如今跟年晓泉一起开店,两人交流频繁,便也不像过去那样客气了。   傅娉婷觉得自己的愤懑无人诉说,“哼”上一声,越发忍受不了:“我就是不乐意见着她,碍眼!长得那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仗着对我哥的那点儿恩情,上赶着不把自己当外人。你说她都在想什么呀,你和我哥现在都是正经的男女朋友了,她还跑过来,装什么贤淑,给谁看呀!”   此时,她那边隐约传来了顾析的声音,轻声嘀咕道:“你就不能少告一些状,谁是你正儿八经嫂子还不一定呢。”   傅娉婷听见这话,连忙捂住手机,过去将人打了一拳。   年晓泉眼睛看着腿上的电脑屏幕,视线呆呆愣愣的,许久之后,她才轻笑一声,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开口问到:“怎么,她也去英国见你太姥姥了?”   傅娉婷重新坐回来,点一点头,没好气地回答:“可不是呢嘛,你是不知道,她昨天在我太姥姥面前,模样那叫一个谄媚,跟自己是孙媳妇儿似的,好在我太姥姥人虽然老了,但眼光还是老辣的,根本没看上她那么个玩意儿。”   年晓泉垂着脑袋,并没有觉得受到安慰,她甚至有些自嘲地想,如果连能说日英法三国语言、从小接受外国精英教育的柳梦莹,也无法入了白家老太太的眼,那在他们那样“高等人”的眼里,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年晓泉挂上电话坐进沙发,一时兴致寥寥,她将爬到自己身上撒娇的叮当猫抱在怀里,心中有一瞬间恍惚,恍惚地觉得,她跟白宴的这段感情,似乎开始变得有一些压抑起来。   她知道,他们过去的美好都是真实存在的,在一起时的冲动也并不作假。只是心动可以怦然而生,但相处却总要长长久久地躺在时间里。   两个人在一起越久,越容易问一句为什么。   女人奢求答案,男人却善于忘记,到最后,如果不是双双失望而归,便只能从最初的难得糊涂,变成无所谓的将就。   可年晓泉不喜欢讲究。   所以她难得的独自去了一次商场,买了两件不属于白宴为自己挑选的衣服,喝着平时白宴不允许她多喝的奶茶,走在雨伞下面,看着天上飘着的绵长细雨,还有空气中落着的微小尘埃。   眼神飘忽之间,她像是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高瘦的人影,熟悉,雅致,他走向自己,看不清脸的模样。   年晓泉于是快步向前,手里举着的伞也像是跟着飘荡起来,直到她看清了眼前的人,脚步猛地收住,低着脑袋,喘着微微的气,才看着他,问了一声:“容先生,怎么是你?”   容绪此时走在伶仃的雨中,额头上的发丝滴着水,手上两张门票被打湿,变得发皱。   他看见年晓泉,像是也有一些意外,轻轻对着她笑了一笑,带着些许落寞,平静开口:“你是当初那个月色里的小孩儿?”   年晓泉于是笑了起来,她点一点头,将雨伞举高一些,替他挡住了头上溅落的雨丝,轻声说到:“对,是我。” 第36章   容绪于是抬头, 看见她手中的伞,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神色狼狈,脸上露出些许窘霍, 低头退开半步, 迈步往旁边的屋檐下走,等年晓泉跟上来, 两人在空旷的甜品店门口站定, 他才甩了甩头发, 从口袋中掏出纸巾, 笑着递过去, 轻声道:“擦擦, 别着了凉。”   年晓泉也笑着接过来,一边擦拭自己被雨打湿的外套, 一边望向容绪手里湿了一半的门票。   容绪抓住她的眼神,索性将手里的歌剧票摊开, 放在年晓泉面前,大大方方地问:“你也是来看《冰湖》的?”   年晓泉听罢立即摇了摇头, 老实回答:“不是, 我只是心情不好, 过来一个人逛一逛商场。”   容绪听见她的话显然有些意外,转身推开后面甜品店的玻璃门,进去点了两个草莓蛋糕,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开口问:“是学业上的问题?”   年晓泉于是一时有些害起臊来,像是在家长面前坦露了自己早恋的心思一般,轻声回答:“不、不是的, 只是跟我男朋友之间的一些问题。”   容绪脸上表情微微一愣,或许是没有想到自己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到了能找男朋友的年纪。他于是低笑一声,也没有多问,只是等两人把桌上的蛋糕吃得都差不多,他才晃了晃手里的歌剧门票,轻声发问:“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场歌剧?”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脸上露出些许茫然无措的表情,眨了眨眼,小声说到:“你约的人不来了吗?”   容绪微笑了笑,点头回答:“对,她不来了,所以,我现在也是一个心情不怎么阳光的可怜人,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幸运,能请你和我一起去看场歌剧呢?”   容绪这话说得平缓,语气中却又带着让人无比舒心的温和。   年晓泉听在耳朵里,脸上不禁有一些微微的泛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虽很是心动,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遗憾地说道:“我、我没看过歌剧,不太懂,可能会浪费了你的票。而且,我现在身上这个衣服好像也不太合适,我看电视上的人去看歌剧,都是穿的那种、那种特别正式的衣服。”   容绪因为她的话朗声笑了起来,他从座位里起身,装作故意上下打量了年晓泉一眼,告诉她:“欣赏一样东西,不讲究懂与不懂。艺术其实不分受众,每个人耳朵里听到的,眼里看到的,其实都不一样,只要你能够感觉到美,这就足够了。而且,我看你身上的衣服也并没有什么不对,我们在公共场合,干净,整洁,这就很好,不一定是要多么奢华的品牌才能被称作是正式衣服的。”   年晓泉得了容绪这样一番话,原先的顾虑消散,终于一脸高兴地答应下来,点头笑起来的样子,像一朵花儿一样可爱。   年晓泉从会不否认,自己喜欢和容绪在一起的感觉,那是无关男女之情的一种倾仰,似乎跟这样的一个人在一起,你总能不知不觉中得到美好的认可,他像是一个温和的长辈,一点一点把着你的手,带你脱离过去怯懦中的愚昧。而他们之间格外不同寻常的相遇,也让她相信了这世间真的拥有不同寻常的缘分。   当天下午,年晓泉跟在容绪身边,看到了自己人生中地第一场歌剧。   她为此,特地请容绪在商场的顶楼吃了一顿大餐,说是大餐,其实是一人一百六十八的自助,对于年晓泉而言,这样的花费属实已经算得上奢华的程度。   容绪对此欣然接受,两人吃完晚饭,还步行去了两条街外的月色。   自从邵华兰逃逸出国后,容绪的合伙人便成了一位日本华裔,店里的装潢风格略微改变,颜色搭配显得越发温馨了一些。   年晓泉在里面转悠一圈,因为容绪的邀请,便用店里的工具给他做了一个新的发型,动作小心翼翼,虽然效果不错,却被容绪笑着打趣像是个第一次来店里工作的实习生。   两人于是在外待到晚上十点多,容绪开车将年晓泉送到了碧湾小区的门口。   年晓泉下车时显得还有一些恋恋不舍,站在车外,弯了弯腰,对着里面驾驶座上的容绪笑着说道:“容先生,谢谢你今天请我看歌剧。还有,也谢谢您信任我,让我给您做发型,如果您愿意的话,下次还可以来找我,虽然我现在属于无证经营,但效果还是不错的,对吧。”   容绪听见她的话,推了推脸上的眼镜,一时笑出声来。他这些年一个人在社会上单打独斗,也不是没有过朋友,只是大多和他一样,被打磨得滴水不漏,一份真情非得扮成两面说,似乎人到了他们这个年纪,总是很难再有年晓泉这样简单的直白。   于是他点了点头,开口告诉年晓泉:“其实‘给’和‘得’都是相辅相成的,今天看似是我请你看歌剧,但何况不是你这么个妙龄小姑娘在陪我这个老男人呢,说起来,是我应该谢谢你才对。”   年晓泉被他逗得抿着嘴笑起来。   直到容绪的车子已经离开,她还是站在原地,回想着他那张藏在夜色中的脸。   容绪的脸没有白宴那样凌厉的棱角,也算不上惹人心惊的好看,但他的存在让人感到舒适妥帖,就像一捧水,也像是一片叶,平平淡淡,落地自然。   年晓泉回到家中,叮当猫已经在楼上的花圃解决完了自己的大小便,它见到年晓泉,立马迈着短小的步子奔过来。   年晓泉嘴里哼着今天歌剧的调子,从厨房拿出它的狗粮,放在碗里,低头看着它狼吞虎咽的模样,手指在它柔软的脑袋上轻轻地揉了揉,一时间心中变得无比柔软,好似之前那些因为白宴产生的失落,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散漫了许多。   第二天,年晓泉从聊天中得知初八是容绪的生日。   她思考半晌,也不知自己能给他送些什么,想了想,便索性将冰箱里准备做蛋糕的材料都拿了出来。   材料是年晓泉年前在网上买的,原本想趁着春节,给白宴做上一些。只可惜如今,两人分隔两地,再好的东西,也用不上了。   当天下午,年晓泉给容绪去了一个电话,问他喜欢什么样口味的蛋糕。   容绪起初怕她麻烦,开口婉拒,见年晓泉执意要做,想了想,便只能笑着回答一句:“什么都好,毕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人家亲手做的蛋糕。”   年晓泉于是歪着脑袋跟他笑,把手机贴在耳朵边上,双手和着碗里的奶油,打趣起来:“胡说,店里的蛋糕明明也是人家师傅亲手做的呀。”   容绪在那头微微一愣,而后大笑:“对,你说的很多。”   当天晚上,白宴回到家的时候,餐厅里的灯还亮着。   年晓泉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左手边放着已经大致做好的水果蛋糕,右手握着笔,下面压着一张贺卡,是准备放在蛋糕盒里的,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生日快乐,最下面的地方还画了一只戴眼镜的小猪,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爱。   白宴将背上的行李放在地上,伸手将卡片拿在手里看着,餐厅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发出暗哑的淡光,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终于重新缓过劲来,转身走进厨房,将那手里的贺卡一点一点的撕碎,撒落了下去。   年晓泉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她的背上披了一件白色毛呢大衣,上面全是白宴的味道。   桌上原本漂漂亮亮的蛋糕被吃的只剩下了一半,手里的贺卡也不知所踪,到处找了一遍,才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们的些许碎片。   年晓泉于是深吸一口气,寻着灯光往楼上走,在阳台的深处,找到了坐在躺椅上,沉默望着窗外夜色的白宴。   她轻声走上前去,在白宴跟前站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好一阵之后,刚刚说出了一个“你”,就被眼前的男人忽然一下捞进了怀里。   年晓泉一时有些慌乱,往下跌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张开了腿,被他那一身硬骨头弄得发出一阵不悦的低呼,而后抬头看见白宴眼下两团明显的乌青,原本想要开口质问的那些话,一时又有些卡住了壳。   白宴像是没有看见年晓泉眼神中的疑惑,径自将手从她的后背伸了进去,手指在皮肤上一点一点来回缓慢地抚摩,视线低垂,好似缠绵地粘合在她的脸上,只是隐约中含藏着丝丝缕缕不为人知的阴郁。   年晓泉被他扣在怀里动弹不得,感觉背后的手指冰凉而用力,此时的阳台没有开灯,他的脸上只剩下月光打下来的凉薄水色,渐次落在高低起伏的五官上,微微抿住的嘴唇向下拉扯,好似血管里也有片刻失落的情绪在流动。   年晓泉于是一时心生慌乱,感觉身上每一寸皮肤的触碰都好似有跗骨的虫蚁在啃食吞咬,试着往旁边躲开,却只得到了白宴越发无声强硬的控制。   他沉默一晌,像是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侧过头来,低头亲了亲年晓泉抖动的眼睫,滑至她的耳边,低声问道:“这几天,是不是不太乖?”   年晓泉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她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处,肩膀被他从后面用手掌压住,一时间,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英国的老太太已经在三天前去世了。   年晓泉那时从电话里感觉到白宴的失落,想到他身边的柳梦莹,一直没有不知趣的多做打扰。   只是也因为她的不打扰,白宴这一阵心中暗涌的焦躁变得越发嚣张了许多。   他看着的记忆中温柔爽朗的老太太从一个健康的妇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一点一点消逝,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在压抑之中,甚至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病床上行将就木的邵以萍。   白宴对于自己这个母亲的印象其实已经不深,现在还能时常记起来的,无非是她死时那一双不愿意闭上的眼睛。   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快速的凋谢,枯萎,直至消失殆尽,从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施虐者,变成了惹人怜惜的恶徒,她或许满含怨愤,也或许心有不甘,但到最后,她都只成为了一捧用以被人悼念的黄土,天地之间,再无处藏身。   白宴或许是因为过早且过于真实地接触到了死亡这种东西,以至于在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性中决绝与悲观的情绪充斥着他生活的每一点缝隙。在遇见年晓泉之前,他其实并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让人越快的事情。   所以,在老太太离世的这几天里,白宴开始有些疯狂的思念年晓泉。   他想抱着她,听她说话,听她呼吸,听她聊些无关紧要却鲜活快意的事儿,听她抱怨那些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却惹人发笑的顾虑。   但他没有等到她的电话,她也没有乖乖在他们的家里等她。   她与其他男人游玩,打笑,甚至为他做自己从不愿意接受的生日蛋糕。   所以白宴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它贴在年晓泉低垂的颈后,左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重新抬起来,拇指在她殷红的下唇处来回地磨,目光散漫地四处游荡,开口发问:“老男人很会逗你开心么?”   年晓泉眼神中散过些许惊讶,而后从他的手指间避开,皱眉答到:“你在说什么啊。”   白宴于是低笑一声,看似平静地诉说起来:“初五下午,你和他去看了歌剧,晚上十点回的家,初六下午,他给你送了一本自己大学时的作品图册,今天上…”   “行了!”   年晓泉打断白宴接下来的话,看着他问:“你让人跟踪我?”   白宴摇摇头,脸上带着薄薄一层笑意,只是那笑更像是质问,他站起身来,将年晓泉抱在怀里转了半个圈,靠在窗台边上,从年晓泉的胸口处拿出自己送给她的银色项链,打开它冰凉的外壳,露出里面不断闪烁着的微小红点,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拉开嘴角的半点弧度,说到:“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年晓泉看着那根自己日日带在身上的项链,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她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而直白的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并不属于一个对等的关系。   他们站在一处,看似美好,却其实更像附庸春日的花藤。   那些过去的甜蜜,好似大多数情人爱浓时的淳淳殷切,有多疯狂热烈,当它们跳出了情/爱的框架,再去打量,看着就有多单薄,那些最初的怦然心动,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它被现实高高举起来的沉重身体。   年晓泉于是往后退开半步,双手撑在阳台的长廊上,摇着头回答:“我是一个独立的人,白宴,你不可以要求我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只守着这个冷冰冰的屋子,孤零零的等你回来。”   白宴于是迈步向前,将人再次揽进怀中,低头吻向她的脸颊,神情迷恋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这几天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年晓泉逃开他的亲吻,手指放在他的下颚,想要逃离:“是时时刻刻想我?还是因为时时刻刻见到了柳梦莹,所以才想到我?”   白宴的动作微微一顿,皱起眉来,“这是谁跟你说的?”   年晓泉松开自己的手,侧过脸去,深吸一口气,轻声笑了出来:“你看,其实有些事,真正说开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体面。彼此糊涂一些,不好吗。”   白宴看着此时年晓泉的样子,像是不满意极了,他沉默许久,找不到答案,索性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嘴里含着她落下来的头发,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就来怪罪现在的我。”   年晓泉于是抬头望向窗外,喃喃道:“是啊,我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来怪罪现在的你。所以你可以花十几万去捧一个芭蕾舞女演员,但我却不能和自己的朋友大大方方看一场歌剧。所以你能和自己梦里的白月光度过一个完整的春节,而我却只能留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等你回来,像个怨妇一样悲哀…”   说完,她只觉自己心中空落落的,不想再待,于是转身往外面走,脚步缓慢,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到:“白宴,要不我们…”   她话还未完,身后的白宴就猛地上前一把将她抱住,转身用手臂高高举了起来。   年晓泉两条腿一时之间没了着力的点,忍不住轻呼一声,两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小腿胡乱来回地晃。   她的手指撕扯着他皱巴巴的衬衣,牙齿咬住他试图伸进来的舌头,直到鲜红的血丝流出来,她尝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腥气,心中那些愤懑、怨怼才终于一瞬间肆无忌惮地怒喊了出来。   她被白宴放进卧室宽大的床里,呼吸显得极不平静。   她看着眼前低着脑袋的白宴,眼角微微泛红,像是一只渴望吃肉喝血的野兽,她将自己的两条腿往里收起,在他的注视下,咬牙切齿一阵,而后忽的抬起胳膊,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人猛地拽过来,转身压住,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喉/结,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恨意,告诉他:“你可真是个狗东西。”   白宴顺着她的动作,将头微微抬高,露出细长的脖/颈,他享受年晓泉对于自己的喜爱、厌烦、甚至是痛恨,所以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颗一颗将衬衣/拨开,嘴边还流着血,眼中带着隐隐的疯狂,他将年晓泉扣入自己怀中,低笑着回答:“是你一个人的狗东西。”   说完,他便再次转身,将年晓泉压制住,他抓住年晓泉一双晃动的手,将它们举过头顶,然后自己探过去,两人十指相扣,低头含住她的唇齿,屏住所有呼吸,腥燥的血气在两人口中肆意蔓延,直到她有了回应,白宴才渐渐松开舌/尖,重新让空气游离进了自己的肺里。   年晓泉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身旁的白宴还在睡着。   他的手臂依然搭在她的腰间,脸上眉头微微皱起来,看上去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   年晓泉试图将他的手臂拿开,只是没能如愿。   反倒是白宴被她的动作叫醒,眼神有一瞬间不悦,等看清了怀里的人,他才又重新安静下来,长腿往前伸开,将人包裹进来,一点一点亲吻着年晓泉的耳后根,声音带着些初醒的缠绵,低声问到:“再睡会?”   年晓泉刚刚开口,便觉自己的嗓子有些许哑了,一时有些不高兴的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男人,见他浑然未动,兴许是知道自己的人正在怀里,竟是又一次睡了过去。   年晓泉于是放弃挣扎,身体懒懒地躺在了白宴温热的怀抱里,眼睛望向窗外,看着冬日薄薄一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下来,打了个盹,就又顺着空气里飘散的尘埃四处散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出差三天,所以届时更新字数可能会少一些,请各位领导谅解。   感谢在2021-05-21 17:04:05~2021-05-22 22: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楠楠楠楠小姐 9瓶;林夕、夏末微凉 2瓶; 4718919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两人躺着又睡了一觉, 等再醒过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年晓泉起床刷了个牙,洗完脸转身回到楼下的书房, 拿手机给那头的容绪去了个电话。   容绪得知自己的生日蛋糕被年晓泉男友吃掉, 心理虽隐约有一些失落,笑了笑, 却还是开口安慰起年晓泉来:“你男朋友会吃醋, 这是在乎你。等他起来后, 你们两好好聊一聊。将心比心, 如果我的女朋友大晚上给其他男人做蛋糕, 我也是会吃醋的。”   他特地将语气放得十分轻松, 听起来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年晓泉从杨安那里听说过, 容绪的父母早年去世,他小时借助辗转各地, 其实也是一个需要关怀的人。年晓泉于是低着脑袋,想了一想, 轻声说道:“不过, 虽然蛋糕您吃不到了, 但我还给您准备了护理油,是我自己弄的,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好东西,但是效果应该还不错。我前两天给您做头发的时候,发现您后面的地方好像有一些白头发,这东西得早预防,不然以后蔓延开,就只能去染发了。”   容绪因为身处形象设计行业, 平时对于自己的外表一向十分上心,只是他从来不喜欢染发。一来他注重养生,有些抵触染发膏里的化学成分;二来,也是他万事喜欢追求顺其自然,在头发的颜色上,向来更为推崇本身的质地。于是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容绪很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听手机里传来白宴的声音,他轻咳一声,便笑着说到:“那就这样吧,和你的小男友好好聊聊,不要因为我生了间隙。”   年晓泉“唔”了一声,点点头,把电话挂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白宴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此时走上来,把手里洗过的葡萄喂到年晓泉的嘴里,露出昨天被年晓泉折腾得满是“伤痕”的胳膊,在她身边站定,靠着书桌的边缘,低声告诉她:“他说的对,有什么事,你可以发脾气,可以跟我聊,但不要不理我。”   年晓泉想到两人现在同处一个屋檐下,气氛着实不该闹得太过尴尬,她于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拿过白宴手里的葡萄串,一边自己往嘴里塞,一边轻声回答到:“无论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但容先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你用那些龌龊的眼光去看待他。”   白宴因为年晓泉对于容绪的维护,一时又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他将一双手背在身后,紧紧交握住,深吸两口气,将情绪勉强压了下来,“嗯”上一声,舌尖在嘴里抵住上颚,下巴上的肌肉微微绷紧,许久之后,才温声笑了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论别人好吗?”   年晓泉一时沉默,低着脑袋问:“那你要我跟你谈什么?”   白宴挨着她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人手臂微微靠着,带着各自体温的凉与热,开口说话,显得平静而委屈,“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年晓泉往后移开半步,见白宴又贴上来,叹一口气,只能放弃,垂着脸蛋回答:“我给你打过的,只是那天柳小姐接起来了,她好像有些不高兴,所以我后来就不打了。”   白宴因为她的话,一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将人抱住,又问:“什么时候的事?她没有跟我提过,还有,为什么她不高兴你就不给我打了?”   年晓泉感觉白宴说话时的热气喷薄在自己的劲侧,让她的皮肤下意识一阵酥麻,于是略微偏了偏头,没好气地开口:“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白宴的手臂收紧,索性将脸埋了下去,声音闷闷的,“我不明白。”   年晓泉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伸长了脖子,望向不远处白宴的钢琴,闭了闭眼,索性轻声发问道:“白宴,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柳梦莹又是什么?到底她是你一个不可企及的梦,还是说,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勉强算得上,得到了你几分初心。昨天那样的事,你也会对她做吗?”   白宴的视线越过年晓泉的耳侧,愣愣地看向窗外,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许久之后,他才用鼻子在年晓泉的下颚蹭了一蹭,低声说到:“你在我心里,跟柳梦莹从来都没有任何关联。昨天的事,我也不可能对她、或者说对任何一个女人去做。幺幺,我不否认,我因为柳梦莹救过我的事,以前的确对她生出过一些不同于其他人的期待。我以为自己可以跟她长久地生活,以一种稳定的情侣关系。但我遇见你之后,发现我错了,两个人在一起时,需求的,从来不应该是稳定。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因为你的一个动作加速心跳,会因为你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变得不像我自己,那种身体和心理的失控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但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保证,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能持续多久。顾析跟我说,他和自己过去每一任情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不希望你成为那些“过去”的女人。”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话,心情一时难免有些复杂。她无法否认,自己有那么一个瞬间的确是心动的。在这样一个跟自己有过肌肤之亲、身体曾经那样紧密贴合的男人面前,年晓泉似乎总是很擅长化身一个善于沉溺的少女。可当她回想起白宴那些对于自己无休止的控制欲望,想到他们如今愈发分离、弥合不了的两颗心,她的那些躁动就又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思考一晌,开口说到:“白宴,我想,先搬出去一阵,我们…都彼此冷静一阵。”   年晓泉并没有直接开口跟白宴提起分手,在白宴现有的情绪基础下,这并不现实。   果然白宴坐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竟是答应了一声,说道:“那你住回我们原来那个房子吧,我把那里的钥匙,备用的都给你,我不会过去,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事情忙,不要在这种时候再急着出去找房子,好不好?”   年晓泉觉得白宴此时的声音中带着些微不可闻的抖动,她一时心有不忍,深吸一口气,便点了点头,回答一句“谢谢”,然后,放下手里的水果盘,起身回到楼上卧室,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白宴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像是也感受到了年晓泉此时的情绪,站在门口默默看着她收拾行李的样子,直到年晓泉提着箱子走到门口,他才伸出手,覆盖在她拉杆上的手背,低声说道:“冷静可以,但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如果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年晓泉在认识白宴之前,自己在这个城市里独自活了大半年,她从不觉得自己会离不开哪个人,所以得到白宴这一番话,她只是沉默一晌,无声地看向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白宴的瞳孔与大多数亚洲人并不完全相似,浅棕里带着些蓝灰,平时并不明显,只是暴露在此时玄关的灯光下,便有如里面藏了一片荡漾的湖水,看上去,有些恰似耽溺的深情。   年晓泉于是侧过头,挥手笑了笑,转身,只身走进电梯里,静静地看着电梯的门一点一点关上,白宴的脸也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   顾析从北城过来的时候,年晓泉已经已经搬出去了三天。   白宴这三天大多时间都在白氏潭城的分公司里,他约了一个心理医生,进行了一次初始治疗,晚上再回到家的时候,看见门口坐着抽烟的顾析,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情,只是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打开大门,一边脱鞋,一边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析看向他的脸,皱起眉头,语气显得格外不客气,“你说我怎么过来了?这几天打你电话,全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怎么的,真被抛弃了。”   白宴因为他的话,脱鞋子的动作微微一顿,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声回答:“没有,只是她说我们先分开住一段时间冷静冷静。”   顾析此一听白宴这话,像是还在冥顽不灵,脸上露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把衣服往地上一甩,开口喊了起来:“她倒是挺懂,还冷静冷静?我怎么没见她出事,光见你茶饭不思了。诶不是哥们儿,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为什么就非她不可。你身边也不缺女人,她是比别人多长了一张嘴,还是少了半条腿啊,你这么上心,我看着她怎么就这么普通呢?”   白宴要是能回答上顾析这个问题,他老早就自己回答了,也不用眼巴巴的去看什么心理医生。   他于是没有说话,只是迈步往厨房走,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啤酒,扔过去一罐,说到:“你来我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个?”   顾析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己这是老太太多管了闲事,一点儿尊重也没有,“咔”的一声把啤酒打开,恶狠狠地说到:“你以为我一人间风流情圣,愿意来跟你聊这娘们唧唧的男女感情,还不是你变成这副鸟样子老子看不下去了!”   说完,他见白宴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坐下来,叹一口气,重新开口,带了些语重心长:“老白啊,我觉你能中她年晓泉的邪吧,归根结底的原因其实是睡的人太少了,对她呢,你只是有一点雏鸟情节。这玩意儿我以前也有过,但你多睡两个女人,多谈几次恋爱,再回过来看,那这根本就不叫事儿了,咱男人嘛,生来就该多风流潇洒一点儿,要是整天盯着一个女人看,那多不像话呀。”   他见白宴坐在沙发里低着脑袋不回答,干脆把身体也往后靠了靠,两条腿大大咧咧放在茶几上,有些怒其不争道:“啧,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你都多久没跟我去福玉楼了,还有强子他们几个人,喊你多少回了?想想咱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潇洒日子,你再看看你现在,苦大仇深,沉迷男女情爱,简直不务正业,不要脸面!”   白宴即便得了顾析这一番话,对于他的提议依然显得不怎么感兴趣,摇了摇头,回绝道:“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忙着呢。”   顾析“嘿”了一声,觉得惊奇,听说白宴还在乎学校里的事,一时不敢置信地看了两眼,刚想开口说话,白宴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白宴于是一时给顾析示意了个眼色,而后站起来,放在耳朵边上接听了一阵,脸色渐渐凝重,挂上电话立马给林莫之打了过去。   顾析在旁边一直听着,心情越发烦闷,等他挂完电话,便皱眉问:“我说这年晓泉挺有意思嘿。不跟你睡觉,自己玩儿分居,现在一个什么破师傅在西藏出了事,又上赶着来求你家出搜救队帮忙,她脸怎么这么大呐?”   白宴冷冷地看他一眼,说到:“我是她男人,她不找我难道找你吗。”   顾析一听这话,得,原来这倒霉催的还在这暗自高兴着呢。他于是也放弃去做那个坏人了,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做出个被恶心坏了的表情,把手里的啤酒往嘴里使劲一灌,然后咳出眼泪来,低头一看,嘴里嚷嚷着,“这他妈都过期一月多了!”   当天下午,白家西藏的搜救队在塔密山的后山二段崖里找到了老杨。   老杨自从郑老太太离世之后,心情一直郁郁,这些日子在外面晃悠,倒是认识了不少友人。前阵子,他到了西藏,认识一群跟他年纪相似的登山人,相处一阵之后,就被他们喊着一起进了山里。   只是没想到,昨天晚上,西藏那边出了意外,多年难得一遇的大规模雪崩,一点预兆也没有,进山的人基本上都被困在了路上。   这时候还是春节,元宵十五都还没过呢,加上这次遇难人数太多,政府的搜救队效率不算太高,老头子一个人落在了队伍最后面,跟大部分人隔开,眼看着就要没有生还的机会。年晓泉想到白宴过去跟她提过白家在西藏那边有大型工程,他们自己有专业搜救队,想了想,就开口求了过来。   老爷子倒是也命大,遇着一对当地进山的藏民,跟在他们身后,找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落脚,只是食物大多在路上消耗殆尽了,三人几近绝望的时候,终于等到了救援的信号。   年晓泉听杨安说,老爷子已经顺利被救出来,休息一晚,明天就转回潭城住院,一时心中松一口气。她挂上电话,坐在沙发里缓和了一阵情绪,起身洗了澡,换了一身衣服,还是决定上门跟白宴道谢一声。她知道白宴平时喜欢吃她做的菠萝咕噜肉,于是出门买了一袋食材,特地在家里做了一碗带上去。   只是她没想到,白宴此时身边还有一个顾析。   她跟白宴到今天为止,已经三四天没见面了,白宴一眼看过去,脸上削瘦了不少,气质阴恻恻的,有些肉眼可见的憔悴,头发从额前垂落下来,打在苍白的皮肤上,有一种撕扯开来的病态美感。   两人围着茶几坐下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个扣着自己的手指看地面,一个时不时瞧向旁边,目光中带着些隐约的忐忑雀跃。   顾析靠在厨房边上,手里端着年晓泉做的菠萝咕噜肉,盯着客厅里的两个人,也不知是菜里的菠萝太涩,还是两人气氛实在有些过分,他心里一阵犯堵,只觉牙根差点没被酸掉下来。   顾析平时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偏偏就今天从这两个祖宗身上看出了某种纯情的热切欲望来,他把手里的盘子往餐桌上一放,开口打散空气里莫名的躁动,走到白宴身边坐下来,翘了个二郎腿,扬声喊道:“诶,老白这肉味道真挺不错,就是可惜没有米饭,你吃了没有?要不您老受受累去煮两碗饭去?你家那电饭煲上面都是鸟语,我看不明白。”   白宴一下午都在帮年晓泉联系西藏那边的人,此时听见顾析的话,腹中倒是的确有些许饥饿了,想想点头答应下来,转身往后面的厨房里走,只是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看年晓泉,像是担心她又一声不吭的走了。   顾析见到过去跟自己一起没心没肺的发小如今为个女人变成这一副鸟样,心里只觉有气,于是等白宴进了厨房,他便看向身旁的年晓泉,面露不悦道:“你挺牛逼啊,把我们老白折腾成这一副样子,茶饭不思,还去看心理医生。你是不是还觉得挺得意,这么对他,他还能给你照顾那什么狗屁师傅?”   年晓泉一向知道顾析不大喜欢自己,加上最近她跟白宴分居,白宴又的的确确清瘦了不少,看上去一副为情所伤的样子,于是她坐在原地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向手机。   顾析见年晓泉不搭理自己,倒也不着急,他又不是白宴,对年晓泉的情绪可没那么多在乎,往后一靠,说到:“听说你这次跟老白闹,是为了个姓容的老男人,还有柳梦莹接了老白的电话?”   年晓泉此时终于抬起头来,回答:“容先生是我的恩人,我们互相尊重,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顾析嘴角往外一扯,乐了,“行吧,你这说的,我都要相信了。那姓容的倒是知道尊重你,但这个社会尊重值几个钱?他的尊重能让你妈有好地方养老,能让你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师傅得救,能让你住这种好房子么?有些事情我也不多说了,你从老白这儿得到过什么,你自己心里知道,我作为他的发小,要求也不多,只求你别拿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娘。你也别觉得我说话偏心,这世上的人呐,本来就没有什么共情可言,我跟白宴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说句不好听的,他高兴,我高兴,他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他喜欢你的时候,我能对你客客气气,他要因为你变成颓废不像正常人的样子,我也就只想让你滚边儿待着去,在我看来,你身上既没多少吸引人的地方,也担不起我们家老白这么重的感情。”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笑了一声,终于抬起头来,她问:“所以你到底是觉得我不把白宴当回事你不开心,还是因为觉得我抢了柳梦莹的男人,你替她不开心?”   顾析之前没被年晓泉戳破,便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觉得她也是习惯了忍气吞声的人,此时被她这样直白地剥开事实,脸上表情一时就垮了下来,“哼”上一声道:“你还好意思跟我提柳梦莹?你凭什么呀,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告诉过你,白宴心里有柳梦莹这么个人,我是不是也说过,别生出些没必要的心思。但你现在呢,出息了,拿捏住老白了,什么好处也都得了,现在倒是理直气壮的说在乎柳梦莹,觉得自己是个替身了,嘿,感情这全天下的好事都让您一个人得了算…”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碗就从他脑袋后面扔了过来,撞在旁边的墙上,“呲”的一声碎开,白宴冷着脸看过来,脸上表情如冰封一般,他看着眼前自己的好兄弟,开口问到:“你以前都是这么跟她说话的?”   顾析倒也能看出白宴此时真的动了气,但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甚至还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张狂在里头,于是“噌”的一下从沙发里站起来,拿起旁边的羊尼大衣,转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你现在中了邪,我不跟你计较,等我把你老子喊来,让他收拾你!”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气氛一时恢复静默。   白宴望着门口的方向,皱眉思考了许久,等身后传来年晓泉起身的声音,他才回过头来,看着她低声说到:“我不知道,他之前一直对你是这个态度,我没想到他…我…”   他话一时有些说不下去,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许踟蹰的苦恼。   年晓泉侧过脸去,没有看他,只是眼睛望向地面,摇了摇头,开口问到:“我听说,你这几天去看了心理医生。”   白宴听见她的话,耳根有些微微发红,点了点头,不知如何回答。   年晓泉却走上前来,轻声开口问了一声:“医生…怎么说?”   白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他像是有一瞬间满足于年晓泉的关心,低着脑袋,老实回答:“不太乐观。”说完,他又连忙急匆匆地加了句“但是还能救,医生说我还有救的。”   年晓泉看着眼前白宴急迫的样子,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宴被她的笑脸一时有些晃了眼,露出些许迷恋的表情,他将手指背在身后,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里面,告诫自己不能冒然再惹怒了她,见年晓泉转身往外走,他就迈步跟在她的身后,踩着她的脚步,像是一路闻着她身上那些惹人沉醉的人工香精的味道。   他弯腰看着年晓泉低头系鞋带的侧脸,一时有些呆傻,等她站起来时,没有来得及退开,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   年晓泉于是连忙倾身向前,有些抱歉地问:“怎么样?弄疼了?”   白宴被年晓泉问得身体一僵,情绪外泄出来,终于猛地伸手,将人环在怀里,压在了身后的玄关墙壁上,他望着她开合的嘴唇,还有脸上细微的绒毛,两人隔着呼吸咫尺的距离,心跳如鼓,声色干哑,喉结上下滚动,舌头也被牙齿紧紧咬住。   年晓泉像是感受到了他硬生生压制下来的痛苦,深吸一口气,说到:“我、我要走了,明天早上还要去医院看我师傅。”   白宴于是也略微下了头,眼睛依然盯着她的嘴唇,恍惚地说到:“我送你,明天早上我送送你。”   年晓泉摇摇头,不愿说话,只是眼睛低垂着,肩膀无措地往下搭去,抖动的睫毛似乎带了些格外隐忍的煽情。   白宴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他于是闭上眼,侧头抓起她落了半缕的头发,含在嘴里,细长的手指抵在墙壁上,鼓起一道一道表皮下汩汩流动的血筋,他靠在年晓泉的耳朵边上,声音中带着蛊惑的味道,低声说到:“明天让我送送你,好不好?”   年晓泉感到两人身下渐渐升起的异样,脸上一时露出些许茫然,深吸一口气,在即将沦陷的边缘,终于咬牙将他推开,而后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各位领导同志们,这是个变态。   感谢在2021-05-22 22:15:56~2021-05-23 21:5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资深少女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第二天早上, 年晓泉迷迷糊糊的从床上醒来,腿根发软,身上隐约泛着一些酸疼。   她昨天从白宴那里回来之后, 也不知怎么的, 深更半夜竟开始做起了春意盎然的梦,中途醒过来, 满是羞愧的进浴室洗了个澡, 等再躺回床上, 这梦居然还连了个续集。梦里的白宴风流非常, 妖娆躺在床上, 一脸浪荡问她是不是还不够?年晓泉当即吓得抓起枕边的手机往人脸上扔去, 醒来之后只觉背上发凉,床单被套狼狈一片。   第二天, 年晓泉吃过了早餐出门,准备坐着五号公交车去老杨住的人民医院看看, 没想人刚出三号楼的绿化带,往前走了几步, 抬头就瞧见那头等在路边上的白宴, 她一时心气不顺, 对着路边的石头忍不住就上去狠狠踹了一脚。   白宴此时背靠车窗,像是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他手上拿着一杯咖啡,姿态散漫,低头看向手机的屏幕,脸上表情冷冷淡淡,高领的白色毛衣,将皮肤衬得略微通透, 驼色的外套厚重笔直,方格围巾长长搭在胸前,一副不与人亲近的样子。棕黑的头发丝丝缕缕垂散下来,随意飘晃,偶尔抬起手指,往后一抓,露出下面饱满阔亭的额头,以及那一双冷峻不羁的眼睛。   身边有小姑娘路过,带着些好奇倾慕的视线偷偷打量一眼,白宴浑然未觉,直到听见照相的声音,他才忽的抬起头来,目光阴沉的往那边扫过去,眉头紧皱,看上去骇人极了。   小姑娘见状连忙捂住胸口快步跑开,好似屁股后头有疯狗追赶一般。   白宴于是满意的把咖啡放在车顶上,“啧”上一声,神情带着不屑,偏头看见年晓泉,嘴唇便又立即往上勾了一勾,站直身体,走过去,开口问到:“准备去医院了?”   年晓泉想到自己昨天晚上的那两段梦境,一时心中有气,于是也没给他好脸色,低声回答:“我不要你送,我自己可以坐公车去。”   白宴耸了耸肩膀,态度摆得十分自然,“顺路而已,我不搭你,也得去医院,你知道的,我们那个救助队里有人受了伤,正好也回的潭城,我去看看他。”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立马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昨天救助队的事,的确是她亲自开口求的,而人家白宴也的确很是仗义地答应了下来,如今自己因为两个梦全盘否认,看上去就像是翻脸不认人的恶人一般。   她于是只能咬住嘴巴,没多少气势地瞪了眼前男人一眼,转身往车上去了。   白宴对此欣然收下,身边有早起遛弯的老爷子路过,看着两个人的模样,还开着玩笑说道:“哟,小白跟女朋友吵架了啊。”   老爷子也是北城人,原来住十六楼两人对门,今年跟着退休的老伴儿来女儿这边过年,白宴之前装修楼顶花圃,让老爷子帮过忙,所以此时听见他的话,白宴倒也没生气,半挑起眉毛,侧着脸回答:“哪儿啊,正常交流,就这个风格。”   年晓泉被一老一少说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见白宴跟老爷子在那聊起了今天晚上的篮球比赛,她便干脆把车窗按下来,开口问到:“还走不走了?”   白宴于是连忙收起话题,一边往车上走,一边告诉老爷子,“瞧见没?这才叫生气了,不跟您说了,回见。”   两人一路听着新闻到了医院,白宴倒是也没食言,下车就很是自觉的跟年晓泉分开。   年晓泉打通杨安的电话,按短信上的地址找到了老杨住的二号住院部。   杨安娜此时还没有开学,也在医院里,她在走廊上看见年晓泉,小跑上来,眼睛里含着一层水汽,轻声说道:“医生说,我爷爷就算做了手术也只有几个月了。”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有些意外。她过去虽然也知道老杨身体不大好,但人年纪上来了,难免有些三病两痛,谁都没在意过,如今突然得到这样一个消息,很难不让人感到诧异。   杨安此时从病房里走出来,见到年晓泉,便拍拍女儿杨安娜的胳膊,让她进去陪老爷子。而后喊着年晓泉到一旁的走廊阳台上说话。   两人在走廊的座椅上坐下来,杨安看了年晓泉一眼,告诉她:“这次得谢谢你那个朋友帮忙。”   年晓泉摇摇头回答:“不说这个,老爷子的病…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杨安低头望着地面,沉默半晌,低声说到:“老爷子肺叶原本就有些问题,现在受了这么大的伤,医生说,能再活几个月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说话间,他把脑袋垂下来,四十多岁的男人脸上忽的露出了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   年晓泉于是跟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带来的热豆浆递到他手里,手指上下扣了扣,轻声说道:“人生无常,最后这一段日子,你好好在师傅身边陪陪他吧。这些年,你们关系僵持着,他的心里其实也不好过。”   杨安点一点头,望着手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浆,平和了一阵情绪,像是终于又缓过了劲来,嘴里长长呼出一口雾气,抬头不无遗憾地说到:“你说的对,我这些年,就没给老爷子做过什么高兴的事。”   说完,他见点晓泉开口想要安慰自己,便又抬手摇了一摇,笑起来:“不过好在,他心里还惦记着你这个有出息的徒弟。你等会儿进去的时候,多跟他说一些你在大学里的事,他自从知道你考上大学,整天跟那些老兄弟吹嘘自己教徒有方。还有你这次请着帮忙的那个朋友,也不要忘记感谢他,老爷子在路上的时候就跟我说了,让我有时间带你回一趟金锣巷,拿点家里值钱的东西,去跟人家道一声谢。”   年晓泉听见他这话,连忙开口拒绝,见杨安一直坚持,年晓泉便只能解释道:“其实…这个是我新找的男朋友。”   杨安一时有些惊讶,侧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开口问:“男朋友?是在大学里找的?”   年晓泉“啊”了一声,支支吾吾回答:“是…是大学里找的。”   她这话说完,杨安又站了起来,带着年晓泉往病房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说到:“老爷子之前就总说你不爱吃饭,干干瘦瘦的,一直担心你只知道学习,不知道好好过日子,现在你在大学找到了男朋友,还是个这么负责任、肯帮忙的,他听见,肯定高兴。”   年晓泉听着杨安的话,低着脑袋不说话。   杨安倒也不在意,只是想到了什么,在病房门口忽的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又多问了一句:“不过,你这个男朋友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吧?老爷子做了一辈子工人,平时最看不上那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长得太好也不行,思想容易出现错误,诶你这个男朋友长得不过分吧?”   年晓泉每被杨安问上一句,心里就忍不住“咯噔”一声,后背隐隐冒出了一层薄汗,咽了咽嘴里的口水,摇头答道:“不、不是的,不是什么富家子弟,家里就是小康,长得也一般,还有病,经常得去看医生什么的。”   她这话说完,杨安又不放心了,很是忧心地问:“有病?是什么遗传病吗?你俩要是奔着结婚去谈的,那这可是大忌啊。”   年晓泉只觉自己被问得口干舌燥,好半天了,才终于稳下心神来,挠了挠头发,在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张嘴胡说八道一阵,虽然听着逻辑不通,但好歹把杨安和老爷子哄骗过去了。   当天下午,年晓泉陪老爷子描述了一阵自己大学里的生活,又在医院里吃过了中饭,离开医院的时候,看见等在住院部路边上的白宴,吓得全身一抖,勾着脑袋四处环视了一圈,见老爷子和杨安没在,便赶紧低着脑袋小跑过去,拉着白宴一瞬间钻进车内。   白宴被她的动作弄得挺不好意思,兴许是想差了,轻咳一声,抓住年晓泉的手不放,一边把眼睛往后座上瞟,一边告诉她“别急”。   年晓泉见白宴神情不对劲,连忙又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抬起胳膊,打下车内的遮阳板,神情严肃地开口解释:“你别乱想,我只是不想被我师兄发现咱两的关系。”   白宴原本心神荡漾,此时一听年晓泉这话,脸上又有些不高兴了。   他过去在北城,好歹也算是公子哥儿里出类拔萃的人物,往女人堆里一站,就算没点关系的,都巴不得过来沾上两口仙气,此时偏偏却被个杨安看不上了。   白宴因此神情失落,开车时显得格外沉默。   年晓泉倒是不准备管他这颗水晶少女似的心,回到碧湾小区之后,连忙下车钻进了自己的书房。   她刚才在网上接到了一份“巨额”订单,整整二十瓶护理油,全是潭城一家小理发店订的。   年晓泉这个护理油刚刚开张,因为全是人工制作,库存总共只有十几份,加上无人宣传,开这么久了,也只卖出去过四五瓶,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是二十瓶的,她的确有些吃不消。   年晓泉想了想,决定联系买家,亲自跟人解释道一声歉。   没想那头买家人也挺好,听完年晓泉解释,连忙大方回答:“多大的事呀,我取消订单就好了,不过,你说你还有七八瓶库存,那就都发给我吧。”   年晓泉听罢连声道谢。   那头程茜见她态度这么好,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嗐,你做生意这么客气做什么,你这东西又不比那些洋货大牌要差。我这里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没什么钱的,最斤斤计较,他们能夸你一嘴,那就说明你这东西是真的好。”   年晓泉难得收到这样的评价,一时心中实在兴奋,挂上电话,坐在座位上思考一阵,索性亲自穿上衣服,带着这七瓶护理油,送去了那头程茜的店里。   程茜的店在潭城汽车西站的一家老茶楼旁边。   这里的住户,大多是些外地进城务工人员,也有一些当地的低保户,生活过得都不大富裕。   此时,年晓泉顺着地址找上了门,看见在那边忙碌的程茜,坐了一会儿,等程茜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她才把包里的七瓶护理油拿出来,开口跟她说了自己的来意。   程茜一时有些意外,倒了一壶水放在年晓泉面前,“咯咯”地笑上两声:“原来你就是店主啊,还是个小姑娘嘛,怪不得这么客气。不过,你这东西这么便宜,现在还亲自送过来,搞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年晓泉一眼,靠过去问:“嘿你这包哪买的,仿得跟真的似的,我也去买一个。”   年晓泉有些尴尬地回到:“是男朋友送的。”   程茜看见她的表情,还以为她是在不好意思男友买了假货,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上一口,笑嘻嘻地告诉她:“挺好的。他有这个心就成,一般人呀,真看不出来。”   年晓泉于是也跟着她笑了一笑,听见她说名字,歪了歪脑袋,便问:“你叫程茜?那你认识程薇吗?”   程茜一时也有些愣了,“你认识我继妹啊?”   年晓泉这下是真惊讶了,点头回答:“认识。她是我室友,我也是茗桥镇的,小前村,现在在潭州师范读书,之前也给人做头发。”   两人互相看一眼,这一下,总算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   程茜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她进城早,为人也会来事,经常能接触到一些不同层次的人,所以说出来的话并不显得愚昧,甚至偶尔还能带着些独有的诙谐幽默。   年晓泉跟她聊了一会,只觉一见如故,到后面,都忍不住替她操心起来:“程薇虽然说是你的妹妹,但你们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看她平时在寝室提起你的时候,总有些不大高兴,我知道,在人背后说是非不好,但你到底是一个人在城里过日子,钱来的不容易,如果家里那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一定要多个心眼呀。”   程茜一听年晓泉这话,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转过身来,笑着说道:“我那个妹妹其实没什么坏心眼,就是说话不中听,为人有些高傲,她看不上我,主要是因为她一直想让我跟她一样考大学,可我不是对读书不感兴趣嘛,只想着进城来,学门手艺混日子。”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露出些许愧疚的表情,轻声道歉:“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我片面了。”   程茜靠过去笑笑,安慰道:“其实她看不上我也正常,一个女人没文化没学历,进城打工哪有那么简单啊。”   说完,她指了指店外的小车,说到:“你看,这个地方,明年下半年就要拆迁了,店主说,他之后应该会拿着拆迁款回老家生活。我如果到时候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应该也只能离开这里回镇上去了吧。”   年晓泉听见程茜的话,抬头看向她的侧脸,一时露出些恍惚的神情。   她觉得此时的程茜,像极了一年多以前的自己。因为无知而无畏,也因为无知而怯懦,城市的繁华,让她们像是一块儿迅速膨胀起来的海绵,看似充盈饱满,看似柔软,可等它被挤压之后,露出来的,却只剩下一个被抽取干净、丢掉了中骨的枯壳。   年晓泉于是收回视线,看向自己的手指,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到:“那你愿意到我的店里帮忙吗?我的意思是,继续做理发师。”   程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转过头,呆呆地看向年晓泉。   年晓泉于是继续跟她解释:“我师傅的儿子明年就要移民日本了,我想把我师傅的那个店子收过来,你也知道,我现在还是大学生,就算再小的店子,也没有时间打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它交到你的手上。”   程茜此时听明白了年晓泉的话,终于坐下来,她手指扣了扣衣服的下摆,好半天之后,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靠过来,小心翼翼说到:“其实我自己也攒了三万多块钱,如果你钱不够的话,我可以都拿出来。”   年晓泉听到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摇摇头回答:“我让你看店,不是想要你的钱。我只是相信,人和人之间,一直都有着很特别的缘分。咱们是老乡,又都是想努力在城里扎根的人。现在我帮你一把,其实,未必你以后不会帮到我。”   程茜没有遇见她人生中的容绪,但她遇见了年晓泉,所以她对于年晓泉的话显得十分惊讶,坐在原地,手指搭在水杯的外壁上来回揉了好一会儿,眼睛微微一眨,露出点红,低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笑着说道:“我妈以前在世的时候,总说我这人命不好,但我一直不信,现在我知道了,我前半辈子的好命,估计都用在遇见你这上头了。”   年晓泉被她说得脸上发红,低头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茶水,放下来,叹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嘀咕道:“果然你就是做店长的料子,这甜言蜜语的本事,我可修炼不出来。”   程茜听罢咧嘴一笑,眉毛往上一挑,越发高兴起来:“你想听,以后我经常说给你听。”   因为这件事,年晓泉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她在走廊上,跟杨安商量了一阵。   杨安之前跟年晓泉透露自己明年移民的意思,是想让她有个思想准备,不至于一时慌了神,此时听她想要收购金锣巷的老店,他脸上就有些不认可起来:“那个店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处都很老旧了,地方又小。你现在是大学生,以后出来,就算要开店,那也得是像容绪那样,层次高的地方,何必守着那么个小破屋子。”   年晓泉想了想,笑着说到:“因为,金锣巷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老旧的巷子,你们不是总说嘛,我是师傅这辈子唯一的得意门生。那以后他离开,你也去日本了。那个理发店,不得靠着我撑下来吗?”   杨安听见她的话,显然有些意外,毕竟他一个大男人都从来没有过要将那个店子支撑下来的想法。对于杨安来说,理发只是一项工作,从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在他眼里,只有那些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尚行业,才可以称得上被传承,而金锣巷的老店,只是一个过分破旧,庸俗,且无趣的地方,所以从小生长在城市里,被父母保护着长大的他从不会想到,那样一个他极度渴望逃离的地方,其实也可以成为别人心中得到安抚的栖息地。   杨安于是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晌,松口道:“如果,你真的决定了,那我就把店子从中介那里撤下来,我知道你钱不多,你也不用想着给我一次性付清,明年我离开的时候,你先给我三万,之后,再每年给我打一万,一共七年,这样可以吗。”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有些惊讶地摇起头来,“这怎么行?您卖店子,不是为了去日本的时候多带点儿钱嘛,而且,十万块钱,也太便宜了。”   杨安低笑一声,索性老实回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安娜妈妈其实在日本的家族挺富裕的,当初她跟着我来中国,是跟家里决裂了。现在我们同意去日本,她父母已经把房子车都准备好了。”   年晓泉有些惊讶地张开嘴,很是疑惑地问:“那您为什么要把老店卖掉?”   杨安沉默片刻,诚实答道:“因为不想回头吧。我这辈子没给父母争过什么光,以后离开了,也不想再去惦念那些以前的遗憾。有些事,不做决断,就永远不会有结果。”   年晓泉听完杨安的话,难免觉得他这样道别的方式,有些太过粗糙决绝了些。   但是作为一个外人,她也没有权利在他人的生活中指手画脚,于是,她点了点头,到底还是轻声答应下来。   从医院里出来,程茜的电话如约而至,年晓泉告诉了她杨安答应下来的消息,程茜在那头高呼一声,对着电话,大大咧咧地亲了一口。   年晓泉被程茜的热情所感染,心情一时好像也变得格外阳光起来。   她走出住院部的电梯,刚刚往前走了两步,旁边一位打扫大妈就快步凑过来,对着年晓泉一脸郑重地嘱咐了一句:“小姑娘,我看你长得这么漂亮,平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呀!你昨天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发现有一个男的偷偷跟着你,贼眉鼠眼,人高马大,今天你来的时候,我又看见他了!鬼鬼祟祟的样子,简直太可疑啦!”   年晓泉听见大妈的话,当然知道她嘴里鬼鬼祟祟的男人应该就是白宴。   但她没法儿跟大妈解释,想到白宴那样一个俊美小伙,转眼变成了大妈眼里偷鸡摸狗的登徒子,她一时忍俊不禁,低着脑袋笑了笑,开口道谢:“谢谢大妈,我平时一定会多注意,您不用太为我担心。”   白宴对此无知无觉,见到年晓泉后,还在心中为自己被“金屋藏娇”的悲惨命运幽怨了一阵。   转了个天,年晓泉从住院部出来,遇上过来查房的主治医生。   医生唇红齿白,年纪不过而立,看上去并未遭受过太多医闹的洗礼,以至于对于年晓泉这样的家属依然还能保持高强度的温和笑脸。   白宴站在楼外,见到此情此景,一时脑中警铃大作,等年晓泉出来,他便快步上前,想要去够她的胳膊,只是还没等他得手,身后便响起了一个高风亮节叫声,只见一位身着红袖章的大妈,对着白宴的脑袋,张嘴呵斥起来:“老陈啊,快来!就是他!这个男的我盯了三天,这是他第三次尾随人家小姑娘,你看,今天终于忍不住上手了!”   白宴被老太太说得莫名其妙。   年晓泉转过身来,见状开口想要解释。   可大妈身边的保安大爷此时也站了出来,脸上同样带着正义且不容拒绝的庄严肃穆,开口说到:“小姑娘你别害怕。这是在医院。大爷和大妈都会保护你,现在社会上这种变态多了去了,你不需要忍气吞声。”   白宴听见大爷的话,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他迈步向前,一把抓住年晓泉的手,在大爷一脸震惊的目光中,开口说道:“你们不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吗?”   大爷连忙上前挥舞着瘦弱的胳膊,把年晓泉从白宴手里抢夺回来,“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你要是再敢嚣张,我们就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去!”   白宴倒是不怕进派出所,他刚跟年晓泉住在一起的时候就被人当做嫖/娼抓过,所以此时,他整个人看上去淡定极了,指着年晓泉的脸蛋,冷静说到:“年晓泉,迁市,茗桥镇,小前村人。现在就读于潭州师范大学艺术设计系。你们看着我这张脸,觉得我跟她的关系,是尾随和被尾随的关系吗?”   大妈听完他这一番话,站在原地,有些愣了,眼睛看向身旁的老大爷。   老大爷于是一时也皱起眉头来,思考许久之后,他才重新一拍胳膊,冷哼起来:“好啊,专业踩点,流窜作案!情况更加恶劣!呸,变态!”   作者有话要说:  哦嚯   感谢在2021-05-23 21:58:27~2021-05-24 17:5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旧蟾 89瓶;爆气可乐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白宴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手上拳头捏起来,一副努力克制的样子,视线看向年晓泉, 冷声问道:“你跟他们说, 我们是什么关系。”   年晓泉看热闹不嫌事大,原本还乐呵呵地站在一旁看戏, 此时被白宴点名, 不禁回过神来, 轻咳两声, 走上前, 很是不真诚地回答:“大妈大爷谢谢你们, 不过,这人…是我男朋友。”   大爷怒目一睁, 看着比葡萄干还圆,“男朋友?这贼眉鼠眼的小子是你男朋友?”   年晓泉因为大爷这一句话看着又想笑, 见白宴此时脸色已经隐约徘徊在爆发的边缘,连忙双手往他胳膊上一揽, 做出小鸟依人的样子, 轻声说道:“是呀, 我们这几天只是在吵架,他真是我男朋友。”   最后,心有不甘的大爷大妈到底将俩人放了行。   年晓泉于是跟在白宴身后坐进车里,看着心情还挺好,嘴里小小地哼着歌,眉开眼笑。   可白宴与她仿佛身处截然不同的两个情绪世界,手指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 眉头紧皱,直到车子在红绿灯前停下来,他才突然转过头,问了一句:“我们到底要分居到什么时候?”   年晓泉嘴里哼着的歌一时卡住,眼睛偷偷扫过去一眼,小声回答:“咳,我们后天都要开学了,以后…以后再说吧。”   可白宴不想跟她打这个马虎眼,他猛地把自己身体往前倾了倾,盯着年晓泉的脸,声音往下一压,“再说?开学之后我上哪儿去跟你再说?”   年晓泉见自己被拆穿,不禁面露些许窘霍,手指捏了捏耳朵,努力板起脸来,挑眉问到:“怎么不能了,我是那种食言而肥的人么。你现在,最关键的是什么,你现在最关键的是好好治病,战胜病魔,重新成为一个可以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白宴一听年晓泉这话,像是突然被点醒一般,心中怒意一瞬间又收敛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转过头去,一路沉默地往回开,直到两人回到碧湾小区,年晓泉跟着他进了电梯,白宴按下十六楼的按钮,才再次低声开口,站在她的身后,平静地说了一句:“那…让我抱抱总可以吧。”   年晓泉一只脚原本已经迈开,听见白宴这样一句话,忽的又收了回来,她转过身,看向此刻死死盯住自己的白宴,莫名觉得他现在的表情中有几分可怜,于是抓着背包的手指微微往里一缩,沉默一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白宴于是终于不再装模作样地克制自己,迈步向前,抬手将人狠狠地包裹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低头将脸贴在年晓泉的耳朵边上,闻着她头发上的味道,呼吸粘酌地打在她干燥的皮肤上,神情迷恋,直到电梯打开,有人从外面进来,年晓泉一脸羞涩的把他往外推了推,他才恋恋不舍地将人松开,重新站直身体,手指将她散开的头发往后捋了捋,开口说道:“叮当在家里也挺想你的,你有时间,就去看看它吧。”   年晓泉低头“哦”了一声没有回答,倒是刚刚进电梯的阿姨,也不知过去是做什么工作的,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此时听见白宴的话,立即“哎哟”了一声,脸上露出些许唏嘘的表情道:“小妹啊,咱们女人离婚是离婚,但孩子总归是自己生的,有时间了,还是应该多去看看,不要让他们从小缺少了母爱啊。”   年晓泉被阿姨这一句话说得满脸燥红,她不知应该怎么跟人解释白宴嘴里的叮当压根不是自己肚子里蹦出来的,偏头见白宴还在那里低头暗笑,年晓泉有些生气,使劲往他脚上踩了一脚,然后二话不说,飞速转身,一声不响地快步跑出了电梯。   叮当猫不知道自己被当爹的利用了一回,它还觉得生活格外阳光灿烂,这几天被白宴变着法子的喂肉,一到晚上就照例对着楼下嚎,整只狗心宽体胖,圆润了一圈,原本四条腿就不怎么长,此时往路边一站,越发显得滑稽。   年晓泉因为跟白宴置气,开学的时候,特地没坐他的车去学校,之后几天他过来找自己,她也是拿着借口能避则避。   吕教授前两天受邀参加了新加坡的艺术展,如今回来,学校里压了不少开学的工作。年晓泉见状自告奋勇,经常下课过去帮她整理文件,有时待得晚了,就干脆在吕教授的家属房里留宿一晚,宿舍楼里的人不知情,见她时不时夜不归宿,互相猜忌一阵,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传起了她和谭大校草分手、另辟新欢的消息来。   年晓泉寝室里的程薇和刘杳杳对此兴趣不大,被人问起,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倒是赵茗兰,对此看着关心极了。   有一回,她跟年晓泉在大课上遇见,特地起身走过去,一脸担忧的表情,开口问了一句:“晓泉,你两天没有回宿舍了,白少过来找,你也没回他的消息,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你要是有难处,可以跟我们说,不要一个人扛着。”   年晓泉本就对赵茗兰这个寝室长淡淡,此时见她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样的问题,心中更是丝毫被关怀的感激也没有,只觉不悦,从笔记里抬起头来,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说到:“我这两天在帮吕教授整理资料,我有递交了外宿条的。”   年晓泉的美学基础和设计素描在同届的学生里一向显得薄弱,上个学期勉强跟上了,没想这个学期一开始,学校又增加了计算机辅助设计软件的课程。   年晓泉过去连电脑都接触的少,更不要说使用软件,所以这门课让她大感吃力。   好在吕教授那里有专业的设计工作室,年晓泉帮她整理文件之余,也能晚上在屋里的电脑上,对当日的课程好生复习一下。   赵茗兰听见年晓泉的回话,没有得到安抚,反而眼睛一时睁得滚圆,右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像是受了场大惊似的,“哦”的一声坐回座位,脸上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年晓泉觉得赵茗兰这反应有些不大对劲,可开口问她,对方又只是尴尬地笑笑,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年晓泉于是心里隐约有了些担心。   果然,几天之后,学校的论坛里便开始疯传起了吕教授曾经大学时期的同性恋传闻,偶尔贴出几张似是而非的照片,看上去像是有了证据,但事实上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吕教授是中央美院零三界毕业的学生,比容绪大了两届。   她当年在学校里的确与自己的室友传出过同性恋的绯闻,之后留学意大利,又据说与自己的导师也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只不过这些事毕竟都只是传闻,真正让大家诟病的,还是吕教授如今三十有二,仍然未婚的事情。   现代社会的信息透明,不仅加速了生活的原始节奏,也更加理所当然地默认了人们潜意识行为里的畸形。对于许多人来说,一个女人无论她模样长得多漂亮,学术能力有多高,只要她到了适婚年龄不结婚,仿佛旁人便能理直气壮的从她身上看出些许不对劲来。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她总得被证实其中一方面有病,不然,旁人没法解释,一个人年过三十了,为什么还不老老实实迈入婚姻坟墓,难不成她还想在建国之后修炼成精不成。   学校的领导对于论坛上的事情似乎也有耳闻,先是让计算机系的人压了压,没压住,之后干脆私下里找吕教授谈了一回。   年晓泉得知吕教授被学校领导约谈的事,一时心有愧疚,觉得自己让吕教授的清誉受到了巨大的影响,于是在那之后,再也不敢去她的家属房里打扰。   可吕教授对此不高兴了,她生来就不是个懂得服从的人,半路上见着年晓泉,上去拎着她的脖子,没好气地笑问:“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对女人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你怎么还这么怕我?”   年晓泉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低着脑袋回答:“我不是怕您,我是担心影响到您的清誉,我听说,副校长昨天都找您说话了。”   吕教授一听她这话,乐不可支,伸手将她的脑袋拍了一拍,回答道:“如果一个学校教授的清誉能这么轻易被些捕风捉影的东西诋毁,那这个地方,我也未必应该再待下去了。”   说完,她又低头,将自己包里的两本书放在了年晓泉手上,一边带着她往楼道走,一边指着那两本书说到:“这些是我以前上学的时候看过的,虽然现在可能过时了,但对你这样没什么软件基础的人,其实正好。我有时晚上起来,看你在电脑前面学些花里胡哨的软件课程,其实啊,没必要,你先把这些基础的吃透,那些后面的东西,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年晓泉捧着自己手里的书,只觉眼泪都在一个劲地打转了,她平时其实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在面对吕教授和容绪的时候,她却总能生出一股被人小心呵护后的柔软来。   吕教授对此浑然不觉,之后依旧我行我素,得了空就将年晓泉带在身边,让她给自己整理文件,也许是用的实在舒心,又或是看上了年晓泉的天赋,甚至还带她参加了自己的一个项目展览。   这样的好事儿,过去都是教授们自己带的研究生才能有的。   但吕教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她看来,年晓泉虽然在基础上稍有薄弱,但色感和平面构成的能力却实在出彩。这一点,属于一个人生来的天赋,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也无法弥补的东西。   或许也是这样行为过于出众了些,一段时间后,吕教授的同性绯闻又一次被人提起,而这一次,人们还把她和年晓泉联系在了一起。有人想到刚开学时,年晓泉跟男友潭大校草分手的传闻,甚至纷纷断定她那另辟的新欢便是吕教授。   事情牵涉到了本校学生,以及教授作风问题,学校领导终于对此表现得重视起来。   副校长任明此时特地站出来,语气强硬,见吕教授态度不端,油盐不进,考虑到她在业内的地位,也不好大张旗鼓地批评,便只能把年晓泉抓来做了个典型,扬言要将这样败坏社会风气的学生劝退。   吕教授过去肆无忌惮惯了,此时也丝毫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只是考虑到年晓泉的前途,到底还是主动递交了辞呈,跟把她从意大利喊回来的钱校长在办公室里谈了一下午,终于把年晓泉保了下来。   年晓泉为此哭得稀里哗啦,一连三天没有回宿舍,整日待在学校多媒体室里,直到吕教授来学校家属楼收拾东西,她才把人堵在了门口,眼泪“吧嗒”一下掉下来,“吕教授,都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您总带着我,惹了他们的眼,他们也不会…”   吕教授“嗐”了一声,开口笑笑,上去拍拍她的脑袋,揉着她细软光滑的头发,说到:“你觉得问题的根本是这个吗?”   说完她用钥匙打开了家门,让年晓泉进来坐,脱鞋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餐桌边上,笑起来:“问题的根本,是这里原就不是一个适合我的地方。我昨天已经联系好了我在意大利的导师,下个星期就过去就职。我这个导师,其实之前就一直想留我在那边,只是我那时候心里一直装着我一个师弟,回国来,也是想等他跟我求婚。只是我太自信了些。八年了,他还是没有表示。所以,我觉得,现在应该是我需要离开的时候了。”   说完,她走到年晓泉面前,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轻声告诉她:“我看中你,并不是因为可怜你的出身,我是真的认可你。我带你去展览会,去做大学生交流,也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你身上飞速得到的成长,这就像打磨一块儿原石,你看着它一天一天脱胎换骨,会从心底生出一股伯乐的骄傲来。”   说话间,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荷包,放在年晓泉手上,说到:“我也希望你不要将我的离开,当成是自己的过错。因为,即便没有你,在这样的地方,我应该也是待不长久的。这是我以前为我师弟求的护身符,一直没送出去,就给你吧,希望你以后事事平安。”   年晓泉听了她的话,愣愣地抬起头来,她一边用纸巾擦拭着自己的眼泪,一边轻声说道:“吕教授,你说的那个男人,是容先生吗?”   吕教授有些意外地转过了头来,看向年晓泉问:“哦?你也认识他?”   年晓泉手指往里缩了缩,沉默一瞬,到底还是点一点头,有些急切的说道:“吕教授,我想容先生也是很喜欢很喜欢你的,至少他心里一直都有你。今年过年的时候,他是不是约了您去看歌剧,您没有去,他那时候一个人在雨里站了好久,整个人看上去特别狼狈绝望,格外可怜。吕教授,如果您说的那个人真的是容先生,那我觉得你们应该有什么误会,你们不应该就这样错过的呀。”   吕教授听见年晓泉的话,脸上笑意渐渐淡了,眼睛往下垂去,有些落寞的样子。   她今年三十二岁了,褪去少女时期飞蛾扑火的热切,对于爱情的憧憬也在年复一年的等待失望中慢慢消散,她于是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地告诉年晓泉:“可再多的误会,八年时间也变得不重要了。其实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那么多快意恩仇,也不像书里写的那样,可以有始有终,有因有果。我们更多时候,都只是在被迫地接受一个又一个的结论。知道了痛症,我们未必愿意根治;知道了对错,我们也未必能够改变什么。所以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他不跟我求婚的原因是什么,就算有一天,我们各自结婚了,我想我也不会有任何遗憾,因为在这一段感情里,我已经没有归属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容绪不是渣男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和白宴这种贵族狗是不一样的,大家记住。 第40章   从潭州师范的家属院里出来, 年晓泉头发凌乱,眼睛还有一些明显的红肿着,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雨, 她往外走了一段, 在湖边的亭子里坐下来,见有路过的学生打量自己, 连忙用手挡住了脸, 嘴角有些不高兴的往下撇了撇, 见那几个人作势往这边走, 一时吓得从石凳上站起来, 套上衣服后面的帽子, 扭头就跑进了雨里。   白宴举着伞在路边等了一阵,此时见年晓泉闷着脑袋小跑出来, 头发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一时很是不悦, 二话不说,上前将人一把捞进怀里, 见有学生看过来, 他也毫不避讳, 只是将伞略微放低了一点,挡住他们的视线,轻声说了一句“别闹”。   年晓泉原本被人忽然抱住尖叫一声,抬头见到白宴的脸,一时又松了口气,鼻子一酸,甚至还有些委屈起来,眼睛漫涌出一行薄薄的水雾, “唔”的一声,将脸埋在了白宴胸口。   两人这一段时间挺忙,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面。   白宴前些日子跟着谭大校队去了海市参加全国大学生篮球比赛,如今回来,学校里关于他和年晓泉分手的消息已经疯传了好一阵。   此时,他看着年晓泉一个劲往下掉泪珠子的样子,心里只觉又气又疼,左手将雨伞又往下压了一压,右手在她后/臀上轻轻一拍,佯装生气地叹气道:“平时就知道在我面前耍能耐,现在为了个外人哭成这一副鬼样子。”   年晓泉这会儿正是失落无助的时候,被白宴这样低声教育也没回嘴,还把脸靠在他的胸口,像是有了依靠似的,贴在他柔软的毛衣上左右蹭了蹭,吸了吸鼻子,小声告诉他:“我就是不想让吕教授走啊,她对我那么好,我以后再也碰不到这么好的老师了。”   白宴听见她的话,眼神好似深了一深,他厌恶一切在年晓泉心中有着不同地位的人,无论男女,所以此时,他将自己的身体缓慢靠过去,贴在她的耳朵边上,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了声:“真这么不想她走?如果你真的…”   年晓泉过去见多了白宴的混不吝,此时见他这么说,立马抬手将他嘴巴捂住,眨了眨眼睛,鼓嘴答到:“你、你别想些什么歪心思啊,我这只是有感而发,不是真的想要干预吕教授的。”   说完,她感觉白宴伸出舌头,在自己掌心舔了一舔,脸上一红,又连忙把手放了下来,气鼓鼓道:“其实,我也知道,像吕教授这样有才华的人,在我们学校里,其实是埋没了。”   白宴对于吕教授并没有多少喜欢,此时听见年晓泉的夸奖,心中也只觉烦闷,两人站在一处,一时没有再说话,年晓泉鞋子刚才小跑时进了水,如今挨着皮肤,隐隐有些发凉,她于是左右动了动身子,站在原地不由自主的打了个抖。   白宴此时也注意到她湿透的白鞋,叹一口气,弯腰将人抱离地面,打开后座车门,小心把人放了进去,自己也收了伞,坐在她身边,伸手脱下年晓泉的鞋和袜子,把她冰凉的脚放在手心里捂了捂。   年晓泉被他这一番动作弄得挺不好意思,动了动小腿没抽出来,索性不跟他计较,拿来车后的纸巾,低头擦拭起自己湿掉的头发来。   白宴低垂着脸不说话,等年晓泉不再挣扎,他才又重新抬起了头。看她细白的手指在发梢间一点一点来回擦动,透明的水珠顺着她的额头落至下巴,流进颈侧光滑的皮肤里,即便小小的一颗,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衣领深处,可白宴的脑子里,却依然像是还有无数圆润的水滴在来回滚动一般,等年晓泉感觉裹住自己脚掌的力气渐重,有些茫然地看过来,白宴才有些没忍住,靠过去,就着那一滴水珠的纹路,吻住了她的嘴角,然后用鼻子在上面蹭了一蹭,皱眉说到:“不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人的本质是自私,有给予,自然就有需求,为名,为利,总归有所图。”   年晓泉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了一阵,脚趾微微往里一缩,赌气似的开口问道:“你把人说的这样坏,那你自己呢,你对我也图名图利吗?”   白宴看见年晓泉此时闪着亮光的眼睛,一时笑了出来,他觉得这样的年晓泉可真馋人,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兔子,披着柔软可爱的皮毛,却做着试图反抗本能的大事,于是他将目光放在她的嘴唇上,来回打了一个转,然后身体缓慢往前倾过去,挨着她的呼吸,低声回答到:“我?我就比较过分了,我求的既不是名,也不是利,我求的,是心上人的一个吻。”   说完,他便顺势含住了年晓泉的嘴唇,勾住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舌尖往里吸了吸。   年晓泉被他忽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猛地闭上眼,手指也紧紧扣住身下的坐垫,脑中好似一瞬间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两人此时吻在一处,不知是衣服上的雨气太重,还是许久没有过亲密的情/事,一时间,竟被一个吻勾出了灵魂深处的些许干涸,身体也跟着潮濡起来,直到透明的水丝从嘴角划下,年晓泉才终于回过了神,推开身上的人,眼睛羞怯地四处乱看,舌尖微微的打起颤来。   白宴此时难得的收敛,没有再多做些什么,他将手上的一双脚又往怀里抱了抱,低声发笑,带着些格外让人难耐的沙哑。   人的忍受力或许就是在这样不断试探的逾越中得到成长的。   一个月前的白宴,或许连跟年晓泉分床也无法忍受,但现在,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不去轻易触碰她丰盈的嘴唇,他像是渐渐在这样试探的忍受中,找到了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痛快。他将自己视作一只隐藏在暗处的狩猎人,太过渴望以至于变得平和,他开始学着伪装出最无害最纯善的模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只为让心中渴望已久的猎物重新回到自己怀里。   第二天,吕教授正式离开了潭州师范大学。   同一时间,一份赵茗兰联系网络工作室,在学校论坛上散播吕教授同性传闻的报表也被打印出来,大摇大摆地张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上,旁边与之一同贴出来的,还有一张她高中时期的成绩单,模拟一考二百六十七,高考成绩二百七十一,比潭州师范大学这一届艺术生最低分数线三百三十二,整整低了六十分。   学校里的学生一时哗然,他们或许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像赵茗兰这样气质出众、善解人意的书香门第大家小姐,在高考进入学校时,竟会是这样一个“非正规途经”的学生。   赵茗兰本人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当天下午就因病请假了一周。   在大家纷纷猜测到底是谁将这一份信息宣传出来的时候,年晓泉第二天一大早被潭州师范的副校长任明喊去了办公室。   两人在里面不知谈论了些什么,只是出来之后,年晓泉脸色显得十分难看。   白宴过来找她的时候,年晓泉正一个人坐在自习室的窗边发着呆,脑袋微微往下歪着,露出些纯然的天真忧郁来。   白宴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等有其他学生进了自习室,他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上前伸手捏了捏年晓泉的耳朵。   年晓泉被他吓得抬起头来,一时有些不高兴地看着他问:“赵茗兰的事,是你做的?”   白宴点了点头,没有一点否认的意思。   他在年晓泉旁边的座位里坐了下来,把自己带来的牛奶放在她面前,顺便给她剥了一块橘子,塞进她的嘴里,回问:“这事怎么传到你耳朵里去了?”   年晓泉吃着嘴里甜腻的橘子,一时脸上神情有些复杂,她叹了口气,往桌上一趴,老实回答:“我们副校长上午找我说话了,他说,如果我再让男朋友做出些影响学校声誉的事,就要…就要取消我的学籍。”   白宴一听这话,乐了,他把桌上的橘子皮收起来,手指绕着一根白色的橘筋随手一扯,目光望向窗外,带着些不屑,冷声说到:“取消你的学籍?他怕是不够资格。”   年晓泉对于他的态度不明所以,开口还想要再问,可白宴已经是一副无事发生的态度,什么都不愿再说,见有老师过来,便偷偷在她脸颊边上落了一个吻,留下一句“好好上课,别瞎想”,然后就又起身离开了。   几天之后,潭州师范大学爆发了学校近些年来的最大丑闻。   副校长任明被查出当年学术作假以及工作作风问题,被撤销了党员资格以及副校长的职位,连带着几个他那一派的教授也都遭到了牵连,中央媒体对此特地进行了点名报道,只是学校里的学生们甚至都还没回过味儿来,新的副校长和领导班子便已经直接走马上任。   年晓泉这一下,终于大梦初醒,想到白宴那时的话,只觉冷汗四溢,再看待身边的人,便觉得大家都像是一颗颗被打造出来的棋子,立在被社会规定好的棋盘上,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年晓泉因为这样突如其来的认知,整个人变得有些茫然失措。下课之后,她在寝室楼外见到白宴,神情也是呆呆傻傻的。   赵茗兰此时已经被学校开除,从寝室拿了行李下来。   年晓泉迎面看见她那一张憔悴不堪的脸,心情一时间变得十分复杂。   在这之前,年晓泉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像赵茗兰这样的天之骄子,有朝一日,也会以这样落魄的姿态草草收场。   白宴见年晓泉面露恍然,担心她多想,拍了拍她的胳膊,便像安抚孩子似的说到:“你先上楼,下午我比赛完,带你去吃羊肉汤。”   年晓泉见赵茗兰看向自己,也不知该怎样道别,索性听从白宴的话,点点头,垂着脑袋,迈开步子,沉默的往宿舍楼里去了。   赵茗兰推着行李,在白宴身后同行了一阵,直到分岔路口,她没有忍不住,终于忽的开口,喊住了白宴的名字,在他背后,轻声问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白宴此时心情不错,便也愿意搭理她几句,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格外的散漫,回答:“你们那个教授走了,年晓泉难过得很呐。”   赵茗兰听见他的回答,下意识提高了自己的声音,哑着嗓子问:“你这么做,只是因为年晓泉不高兴?”   白宴挑了挑眉毛,见赵茗兰迈步向前,似乎想要靠近,便迅速退开半步,面露不悦:“我也不喜欢被一个女人觊觎的感觉。你大概不知道,你看向我的眼神,有多么让人不适。”   赵茗兰因为他这一句话,脸上表情终于有些端不住了。   但白宴没有在意她的难堪,“哦”了一声,继续告诉她:“当然。你那个表妹私下里跟吕教授表白被拒绝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有意思。”   赵茗兰此时脸色终于完全变了,她猛地抬起头,像是许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好半天了,才有些不敢置信地摇着头问了一句:“你…你什么都知道…这些事你从头到尾都知道!?”   白宴看见她的样子,像是得到了什么乐趣一般,勾嘴一笑,他或许向来享受这样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乐,手掌随意拍了拍自己的裤子,神情疏离,低头不语。   赵茗兰于是右手握成拳头,抵在自己额前,咬着牙,好似恍然大悟般低声呐喊起来:“是你…你想让吕教授离开,是你放任我们做的这些事…”   说完,她撕扯着自己的嗓子,看向眼前的男人:“你把我们当枪使,还要让年晓泉对你感恩戴德!?”   白宴看见眼前赵茗兰有些疯癫的样子,将手插进口袋,回答得颇为随意,“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茗兰看见眼前白宴这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头昏脑涨,在这个时候,她再也不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她心中风光霁月的仙子,他也不再是她梦里渴望遇见的情人,他成为了一个魔鬼,啃食着别人的痛苦,默认一切肮脏的发生,为了他心里的那个女人,他袖手旁观,凉薄寡情。   赵茗兰二十年来,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败,她的人生被毁了,但她找不到改变的出路,她甚至不知心中的害怕茫然该向谁去诉说,所以她问:“年晓泉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如果我告诉她,你做过什么,她会不会晚上害怕得睡不着,会不会巴不得早早离开你,会不会把你看成是一个疯子?”   白宴听见赵茗兰的话,像是被勾出了几分骨子里的阴狠,他忽的迈步往前,靠在她的身边,沉声答到:“回去看看你亲爱的父母,如果你不想失去更多东西,最好保持沉默。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受害者,无论你手上杀人的刀是怎么来的,那个施暴的人,都只有你。”   说完,他在赵茗兰逐渐惶恐不安的眼神中退开,低着脑袋笑了笑,转身离去的背影,像极了他过去那一副纨绔嚣张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医生:好消息,经过我们不懈的努力,病人的病终于更严重了   感谢在2021-05-25 16:55:09~2021-05-26 16: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zi, 10瓶;水中有渔、温淼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年晓泉回到宿舍之后整个人还有些心神不定, 抱着书坐在桌前发了许久呆,直到刘杳杳回来,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再重新回过神, 抬头笑了笑问:“怎么,今天下午没有课吗?”   刘杳杳把衣服往凳子上一搭, 面露苦色, 没好气地回答道:“嗨, 不去了, 前男友在教室里堵我呢, 懒得应付他。”   年晓泉听见她的回答, 难免有些意外,想了想问:“是之前大三那一个?”   刘杳杳点点头, 毫不避讳说到:“可不就是他。当初以为长得好看,是个学霸, 谁知道脾气那叫一个差,脾气差也就算了, 如果他像你家白少那样大方霸气会疼人, 我也就忍了, 可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抠抠嗖嗖,出门约会,多点盘水果能念一路,你说这谁受得了?”   年晓泉听刘杳杳提起白宴,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劝到:“说不定他是家里真有些拮据呢。一个人知道节约,总比打肿了脸充胖子好吧。”   刘杳杳“啧啧”两声,在年晓泉跟前坐下来, 一脸认真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随后摇头,感叹起来:“我看你呀,是不知世间险恶,好在遇上的是白少,不然,你要是被那些居心不良的男人盯上,特别是那种条件不好、还硬要拉着你吃苦的,你不得被剥削死啊。”   年晓泉被刘杳杳看得脸色发红,把手里的书本老老实实关上,干脆坐正了身体,很是认真地说到:“但是,同甘共苦不比一个人单方面主宰要好吗?那些平等相处的关系,未必就不如我和白宴。”   刘杳杳像是没有理解年晓泉的苦恼。她平时谈恋爱一向图个对方长得好,谈一阵之后,新鲜感过去,她就会立马开始寻下一个。此时,她听见年晓泉的话,挠了挠头发,想到白宴的那些嘱咐,干脆趴在座椅背上,砸吧砸吧了嘴,道:“那你认为的平等相处是什么概念啊?以我过去的恋爱经验来看,好多男人你想让他主宰一段感情,他还主宰不了呢,成天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找女朋友跟找个妈似的。像你家白少这种,长得好看,家世牛逼,关键还对你一心一意啊姐姐,这种人你还要什么自行车,前一阵,他在论坛上给你表白的事你听说了吗?”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整个人一愣,然后使劲摇了摇头,果然面露茫然,“没有,什么时候的事?”   刘杳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露出被肉麻到的样子,很是夸张地说到:“你果然不知道啊。嗐,就前一阵,前段时间你不是经常住吕教授那儿嘛,学校里传闻你两分手了,潭城高校论坛里,就出现了好大一批给白少告白的帖子,嚯,那文采,那情感酝酿,当年她们高考要有这水准,那说不定都能北大见了。”   年晓泉被她的语气逗得直乐,捂着嘴巴轻声笑。   刘杳杳于是越发来了兴致,脑袋一扬,还翘上兰花指了,“不过你放心,你家白少后来知道这事儿,立马也发了个帖子告白,上书一行大字——‘给我心中的挚爱,潭州师范大学艺术设计系系花’,你瞅瞅,这系花谁啊,系花不就是姑奶奶您嘛,里头的台词说得那叫一个肉麻,哎哟,你可不知道,当时寝室里就我跟程薇两个人,我两面面相觑,都被酸得差点怀上。”   两人后来怀没怀上年晓泉不知道,但她现在的确被羞得有些抬不起头了,拿起桌上的水杯,使劲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刘杳杳见状还有些意犹未尽,继续拉着年晓泉的胳膊晃来晃去:“所以说啊,晓泉,你这也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谈恋爱图什么,不就图那么些享受么,白少这人虽然过去黑历史多了点儿,但至少现在对你一心一意,要是你实在心里过不去那个坎,那大不了,你就把他当个免费鸭。”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立即满脸涨红,“怎…怎么能把他当那种…多不尊重人啊。”   刘杳杳不以为意,“怎么不能啊,我看他对你上心的劲头,你就算把他当鸭,他也只能接受啊,感情里面,谁投入深,谁就没有尊严可言的。”   说完,她见年晓泉沉默,便又靠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记得上个学期,你每次周末回来,脖子上,手上,大腿根上,到处都是那种印记,怎么现在都没有了?你俩闹矛盾啦?”   年晓泉毕竟还是个比较传统的小姑娘,听见这话,一时面红耳赤,连说话都打起磕巴来,低头啃了一口手里的桃子,故作专注的瞧起了刘杳杳桌上的两盘化妆盒,小声嘟囔道:“学、学业为重。”   刘杳杳见着年晓泉这一副害羞的样子,觉得的确还挺可爱,怪不得白少那么个阅尽千帆的人物能迷得跟个什么似的。她于是轻笑两声,凑过去,挨着年晓泉,嘴里说到,“这有什么害羞的,你别怪我说话直啊,你看你现在这皮肤就不如以前了,你知道为什么嘛,还不就是因为缺少了情爱的滋润。”   年晓泉于是很是诧异地抬起头来,“啊?皮肤还跟那种事有关系呐?”   刘杳杳于是摆出一副大师的姿态,一脸笃定道:“那当然了,科学角度上来说,这叫内分泌,封建迷信上来说,这叫采阳补阴。”   说完,她又把自己另外一包化妆袋拿出来,歪头看过去,“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底子好,平时出门化化妆就成,对了,你要不要跟我学一学化妆啊,你们系下个星期有艺术展览吧,你也参加,是不是啊。”   年晓泉拍拍自己的脸蛋,点了点头,终于平静下来:“对,在新校区刚建的艺术大厅里。”   刘杳杳于是一拍大腿,越发热情起来,“那你更应该跟我学一学化妆了,不然到时候,你素着脸上台说话,显得不郑重啊。”   年晓泉其实不反感化妆,只是她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平时时间也不多,此时听了刘杳杳的话,便只能摇摇头,回答:“我…算了吧,我五官其实挺一般的,应该不适合化妆。”   刘杳杳被年晓泉一句话说得板起脸来,“胡说,这世上就没有不适合化妆的脸。你只是鼻子没那么挺而已,但你的脸型,眼睛,都很好看呀,化完妆效果肯定不错,只要别画那种妖艳大姐大的妆,往清纯可人的地方凑,一准惊艳。”   刘杳杳其实之所以这样想教年晓泉化妆,倒也不是完全出于无私。   她上学期交的体院男朋友被年晓泉她们系一个大三学姐翘走了,那人下周正好也要参加那个艺术展览,刘杳杳对此心有不忿,于是,便一个劲的想把年晓泉打扮漂亮一些,好过去抢了人的风头。   年晓泉听刘杳杳这样说,一时也不好再拒绝。   她对于下周的艺术展览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像她这样大一的学生原本不能参加这种艺术展览,但因为之前吕教授的看重,加上她设计的那幅黑白流云图的确让人惊艳,所以系里便破格将她挑中,报名参加了公开展览的环节。   他们这样学校的艺术展览其实背后都大有来头,一般是跟社会上的一些慈善类组织进行合作。最后挑选出几张最受人关注的精品进行拍卖,拍卖所得,一半留给学校和个人,一半则捐献给社会的慈善机构,广泛报道,所以这些挑选出来的作品,作者都会在那之后名声大振。   刘杳杳见年晓泉同意,一时喜笑颜开,转身把自己屉子里的几大袋化妆品一一摆出来,开始给她“上课”,两人从基础理论讲到了各种品牌分类。最后刘杳杳直接上手带着年晓泉画了个清纯的桃花妆。   完成之后,效果十分惊人,不仅刘杳杳一脸骄傲地感叹自己手艺高超,年晓泉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觉得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之前其实也被傅娉婷化过妆,只是傅娉婷一直生活在英国,妆容比较偏向西化性感、艳丽的风格,放在年晓泉脸上并不完全贴合,而刘杳杳教给她的妆,却是完全按着年晓泉的特点来的,清纯自然的样式,就连笑起来隐约露出的半颗虎牙都显得格外可爱大方。   白宴下午在潭州师范的体育场内做完了两个队伍的集训,解散后,便打着电话叫年晓泉出来吃饭。   刘杳杳对谭大篮球队的男生一向兴趣浓厚,此时听见两人的电话,立马央求着年晓泉带自己一起过去,年晓泉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十分钟之后,两人出现在潭州师范体育馆的外面。   谭大篮球队的那群人原本以为白宴跟女友分了手,这一段时间一直也不敢问,此时,见两人好好的,态度终于才大胆了起来,特别是看见年晓泉那一张小清新的脸蛋后,嘴里更是忍不住的嚷嚷起来——“潭州师范的孙子简直居心叵测,造谣我们白哥跟媳妇儿分手,这样的系花,咱们谭大就算众筹搓衣板,那也得留下来啊。”   白宴原本不知他们在聊着什么,换完衣服从体育馆里出来,看见年晓泉被几个队员围在一处的样子,一时有些不高兴。走进仔细一看年晓泉今天的打扮,连喉结也跟着上下动了一动,拿起手里的矿泉水瓶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将篮球扔给旁边的队长,快步小跑过去,将自己的夹克衫盖在了年晓泉身上,低声说到:“这才五月份,怎么就穿这么点儿,感冒了怎么办?”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几个大男生纷纷开始受不了地起哄,一个挨着一个,嘴里大喊“原来白哥在媳妇儿面前是这个样子。”   年晓泉被他们臊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低着脑袋,只能用手偷偷扯了扯白宴的衣服下摆。   周围人于是又一阵打趣。   白宴见状便“啧”上一声,挑了个高个儿的往外一推,说到:“自己没有家属么,滚边儿去。”   说完,直接拉着年晓泉的手,往外面路上走了。   年晓泉离开人群,往外走了一段,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挠了挠耳朵,抓住身上的衣服,轻声说到:“外面同学都只穿这么点,不冷的。”   可白宴不为所动,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忍住伸手,把她的脸捧起来,低头亲了一口,见年晓泉下意识看向后面,便低声笑笑,告诉她:“行了,没人看,都在等自己女朋友呢。”   说完,他又把握着年晓泉的手握紧了紧,告诉她:“今天不去吃羊肉汤了。下个月我们副队长要出国留学,今天最后一次集训,请了队里所有人和家属一起吃饭。”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倒是没拒绝,点了点头,迈步往前走,好一会儿之后,才又轻声说了句:“这次…吕教授的事我还没好好谢谢你。我刚才在宿舍里听刘杳杳说了,她说,任副校长跟教育局那边关系很深,一般人都动不了的。”说完,她又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里面含着些久违的崇拜。   白宴见状心尖微微一颤,眉毛往上挑去,“嗯”了一声,回答得颇为随意:“你高兴就好。”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一时也不知是触动了心里哪一根弦,鼻子一酸,竟主动的将手指在白宴的掌心挠了挠,垂着脑袋,小声说到:“娉婷前两天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你这段时间一直在接受药物治疗,白叔叔看见你吃药,好像很不高兴。”   说完,她停下脚步,整个人挡在了白宴的面前,告诉他:“我能理解他担心你的心情,有些药,能不吃的就不要吃了好不好。”   白宴被她忽的挠了掌心,本来心中现出一股狂喜,可等听见她的话,忽的又眯起了眼,伸手将她抱进怀里,手掌在她后背轻轻一拍,低声道:“既然是病,当然就要治,吃点药没什么的。他管不着我。”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脸上好似更加难受了,她看着眼前白宴消瘦的脸,一时生出许多难以言喻的心疼,她想到两人的过去,还有容先生跟吕教授无疾而终的感情,把脸往下埋了埋,摇摇头道:“你胡说,我都听说了,那种药都是有激素和副作用的,下次看病,我陪你一起去,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克服好不好。”   白宴将年晓泉抱在怀里,听见她的话,眼神沉沉的,许久之后,才勾着嘴唇笑了出来,他将年晓泉耳侧的半缕头发缠在指尖,绕了几个圈,随后放开,看它们弯曲着再也无法笔直的样子,低头年晓泉的脸颊边落下一个吻,哄着她问:“那,这个周末搬回来?”   年晓泉像是感觉到了他声音里的那点隐忍,咬牙沉默一晌,到底还是摇摇头,回答了句:“下个星期我就要参加艺术展览了,周末得待在学校准备解说稿。”   白宴点一点头,倒是没有表现出一丝过去的强势,看上去耐心极了,放在年晓泉背在的手指来回碾磨了一阵,低声问她:“那艺术展览需要我帮忙吗?”   年晓泉见状,生怕白宴又生出他那点股子富家子弟的心思,连忙摇头回答:“不要了,我今年才大一,能参加艺术展已经是借了吕教授的光,太过出风头不好。如果,你实在想帮我,那就周末帮我纠正纠正解说稿的英语发音吧。”   白宴听完低声答好,笑着点了点头。   不远处此时突然传来谭大篮球队队长的笑声,小跑上前来,问他们跟不跟其他人一起坐出租。   白宴见状指了指不远处的停车场,摇头回答:“给我地址,我自己开车过去。”   篮球队长过去跟女朋友谈恋爱时,没少借白宴的车装逼,此时听见他这么说,好似受到了惊吓:“你开车过去,那不是被我女朋友发现了吗?”   白宴回答得漫不经心,“是另外一台车。”   篮球队队长这才放下心来,往白宴胸口捶出一拳头道:“好你个大财主,还有另外一台车,泡妞专用吗?”说完他见身边站着年晓泉,一时又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一拍自己的嘴巴,转身又回到了那边的大队伍里。   白宴于是一边带着年晓泉往停车场走,一边皱眉说到:“我借给他的车,是当时顾析送你的那台。我平时从不用车载其他女人的。”   年晓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低着脑袋,“嗯”了一声,见白宴还要说话,便干脆摇了摇他的胳膊,跟撒娇似的,嘟囔了句:“我们快走吧,肚子都饿了。”   于是,一群人坐着出租来到约定好的地方,原本还想着定个好包间。   没想白宴已经提早等在那里,连菜都点好了。他这人平日里一向习惯被捧着,跟人交往也没什么客随主便的概念,好在副队长也没在意,还热热闹闹地喊了好几箱啤酒,一桌子大男孩往那坐去,举杯豪饮,个个都像是酒量深厚。   只可惜,白宴最后还是喝迷糊了,还是坐的出租被年晓泉送去的谭大宿舍。   白宴住的宿舍是潭大近两年刚修的二人间,算是学校里除了博士楼之外条件最好的宿舍。   跟他合住的是一名潭城当地的富家子弟,大三了,年晓泉去年跟他见过一面。   此时,年晓泉把压在自己身上的白宴扶到宿舍外头,室友正好也接了信下来。   他像是才刚刚从浴室里出来,头发上还带着湿气,看见年晓泉,点头和她打一声招呼,“啧”了一声,把她身上的白宴扶起来,说到:“怎么又喝醉了?上次医生不都说少接触酒精吗?”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问:“他之前还喝醉过?”   室友见状,连忙点头答是,一边把人往二楼带,一边回答:“之前有一阵喝得特别勤,你两那段时间是不是闹矛盾啊,他喝了酒还坚持去吃药,胃疼得躺在地上直抽抽。”   年晓泉这下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眼睛好似忽然变得湿润起来,吸了吸鼻子,跟室友一起把白宴扶到床上,给白宴拿毛巾擦了一把脸,起身在宿舍里转了转。   白宴的宿舍年晓泉以前来过不少回,可自从两人年后吵了架,她便很少再来。   此时,白宴的桌面上依然放着两人的照片,衣服球鞋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置物架上多出了两瓶药,年晓泉拿在手里看了两眼,全是英文,没看懂,打开盖子闻了闻,室友见状连忙小跑上来,开口喊道:“哎,这个药可不能乱闻啊,据说副作用大着呢。”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下又忍不住揪了起来,她咬了咬嘴唇,问:“白宴,他经常吃这个药吗?”   室友“哎”了一声,一边偷看年晓泉的表情,一边回答到:“这我也不好说,不过,有时难受了,肯定还是会吃上一两颗的。”   年晓泉于是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外走,小声说道:“梁哥,麻烦今天晚上你多看着他点,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打我电话。”   室友点了点头,连忙拍着胸脯答好,等把年晓泉送下楼,再回来时,发现白宴已经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了。   他被吓得浑身打了个机灵,“嘿”的一声走过去,开口说到:“好家伙,原来你真是在装醉,我说你怎么挨着自己媳妇儿,力量全他妈往老子这边压呢。”   白宴看他一眼,回答得淡定自若:“这点啤酒,喝醉还不至于。”   梁烨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禁“嗤”了一声,坐过去,兴冲冲地问:“那刚才哥们演技怎么样,是不是特逼真?我见你媳妇儿都要哭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是个东西呐,这么娇滴滴的神仙小妹妹也忍心…”   白宴听见他的话,脸色有些阴沉下来,“娇滴滴?”   梁烨见他这样子,知道这厮又犯病了,连忙管好自己的嘴巴,纠正道:“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下次,下次我保证,就算你拿把枪放在我脑门上,我也不随便看你家神仙妹妹了。”   说完,他见白宴重新起身,准备去浴室里洗漱,挠了挠头发,便又有些纳闷:“不过,我挺好奇的,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会跟你和好,还一定送你回宿舍来啊?我看她今天好像还特地化了妆,怪漂亮的。”   白宴没有回答,只是从衣柜里拿出睡衣出来,冷冷看他一眼,说到:“漂亮也不是你的。”   梁烨被他说得目瞪口呆,一时都忘了回嘴了,往床上一躺,忍不住愤愤不平地嘀咕着,“真他妈病的不轻,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也就算了,人家神仙妹妹招你惹你了,漂漂亮亮还不让人看,这公共美景就这么私有化,简直缺大德。”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宴和年师傅的决裂不是一个两个意外,是一点一点逐渐割舍开的,老三尽量让大家不会有心疼这位狗同志的机会,比猩嘿。   感谢在2021-05-26 16:41:09~2021-05-27 19:52: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为伊人 20瓶;马猴烧酒山牙子、今天更新了吗 3瓶;知薇、我的西皮全是最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第二天, 白宴一大早醒来就接到了年晓泉的电话。   年晓泉先是问了问他身体的状况,然后嘱咐他去食堂吃早餐的时候,多点一碗小米粥, 温养温养胃部, 不能光顾着口味吃些冰凉的东西。   白宴无有不应,一边穿衣, 一边低声和她玩笑, 去食堂的路上, 给秘书孙倩去了个电话, 让她打听潭州师范艺术展览的事。   孙倩是当初白玄宁从北城调来照顾白宴的两位女秘书之一。   她是名牌大学毕业生, 来时原本心有怨念, 觉得自己以色侍人,实在大材小用。只是没想到, 将近一年过去了,自家太子爷依然一丁点对她潜规则的意思没有。   如今, 孙倩接到白宴的电话,心中有些好奇, 放下手机之后, 立即开始着手调查, 查完之后,有些意外,发现这次潭州师范大学和南城美术学院合办的艺术展览规模竟然不小,里面甚至还有白氏的赞助,是潭城分公司的副总袁平劭给审批通过的。   白氏在潭城的分公司建立不足一年,除了极个别重要的部门经理是由总公司直接任命派属,其余的中高层领导,大多是从当地重新招聘而来。   袁平劭就是其中一员, 他本人在国企工程单位有过多年领导经验,加上本身是潭城副市长的小舅子,跳槽来了白氏潭城分部之后,公司里的人都愿意给他几分脸面。   袁平劭的工作能力据说还算不错,只是个人私生活方面有些混乱,五年前与发妻因为外遇离婚,之后便解放自我,与无数女大学生纠缠不清。前一阵,他看上了潭州师范大学的某个女艺术生,见她被导师推荐参加这次艺术展览,便顺水推舟,借着白氏赞助高校艺术展的机会,起了哄哄小姑娘的心思。   年晓泉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十分天真地认为学校的艺术展览是最纯粹、最不讲究人情世故的地方。整个周末,她都在白宴的陪伴下准备自己的英文解说稿,虽然她也知道,自己的作品只有很小一定几率能够被选上成功拍卖。但本着“尽人事,知天命”的信条 ,年晓泉依然准备得很是充分。   第二个星期,年晓泉被老师严禾凯带着去了新校区的艺术大厅。跟在场参加艺术展览的企业代表们打了一圈招呼,抬头看见刚与情人在车里温存完的袁平劭,微微点一点头,态度表现得十分恭敬。   袁平劭平时偏好清纯瘦小的姑娘,此时见到年晓泉这样身材高挑的,一时倒也觉得新鲜,毕竟年晓泉的脸在化妆之后,实在太过清新高级了些,身穿一袭白色连衣长裙,往大厅里一站,又带着些艺术人的清高感,气质十分勾人。   袁平劭于是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拍拍身边赵熙的胳膊,让她自己去玩,而后,一脸沉稳地走到年晓泉身边,开口问一旁的严禾凯:“严老师,这是你的学生?”   吕教授离开时,曾经拜托好友严禾凯照顾年晓泉。所以此时,严禾凯见到袁平劭眼中隐约散发出来的玩味,眉头微微一皱,便将年晓泉往自己身边稍微拉了拉,笑着说道:“是。”   袁平劭对于严禾凯的警惕并不在意,他一向知道,这些做大学老师的,生性迂腐得很,奉承一套老旧规矩,不通情不知趣,远远不如这些大学生本人识时务,于是他笑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问:“哦?她今天也有作品在展览?”   严禾凯有些不大情愿地点一点头,指向身后的黑白流云图,低声回答道:“对,她还是大一新生,这次来只是重在参与。”   言语之下,便是有了谢绝袁平劭“资助”的意思。   但袁平劭浑不在意,直接略过严禾凯,看向年晓泉,将自己的私人名片拿出来,放在她的手上,笑着说道:“谁说大一的新生就不能脱颖而出了。英雄自古出少年,艺术这种东西更不应该按年龄论。我看,这一副作品就很好。”   年晓泉原本还在为自己的作品得到赏识高兴,可等袁平劭的手靠过来,眼神隐晦地勾了勾之后,她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当即连场面话也不说了,猛地甩开袁平劭的胳膊,将他忽然往后推了个踉跄,周围人见状纷纷将视线投过来,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僵硬。   袁平劭平日里仗着自己的地位,没少受过他人的吹捧。他于是也将自己看得挺高,四十来岁的人了,还觉得自己在女人眼中魅力出众。如今,被个女大学生这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一时间沉下脸色来,重新站定,整理整理了自己的衣服,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严禾凯看着他离开的样子,叹一口气,不禁有些替年晓泉感到遗憾:“真是可惜了,你的作品原本是很受看好的。这次来了几个美院的教授,都说你的平构思想特别不错。只是这个袁总,到底是这次展览的最大赞助商,系里头怕是不会为了你得罪他。”   年晓泉脸上笑笑,摇了摇头,安慰严禾凯不要在意。   只是她嘴上虽然这样安慰着他人,可自己心里却难免还是生出一股格外的失落来。   这一幅作品其实是她在吕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对于年晓泉而言,无论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它都像是自己跟吕教授的一个道别。   所以,等严禾凯被其他学生叫走后,年晓泉独自站在作品面前看了好一会儿,到底没忍住,还是偷偷红了眼睛,转身走到后门外,见四周没人,便低头咬住嘴唇吸起了鼻子,因为化过妆,苦苦忍耐着不敢让眼泪掉出来,最后,握着拳头深呼吸了好一阵,等重新缓和下情绪,她才用纸巾捻了捻眼角,迈步往会场走去。   白宴今天原本是不准备亲自到展览现场来的,怕年晓泉多想,只是派孙倩偷偷在一旁待着,让她最后找机会把作品拍卖回来。只是,等他接到孙倩的电话、得知袁平劭那一番作为后,白宴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当即起身,往潭州师范的艺术大厅走去。   两个小时的展示环节结束得很快,到了中午,学生们便回到了后面的休息间吃饭。   学校工作人员十几分钟后走过来告诉他们,入围拍卖项目的作品名单已经出来,让所有人提前做好准备,等下被念到名字的人,就去准备之后的英语解说和感谢词。   年晓泉原本吃着盒子里的饭菜口味不佳,此时听见工作人员的话,更是一粒米也吃不下了,深吸一口气,低着脑袋坐在原处,目光直视地面,整张脸看上去很是低落。   之后的半个小时,陆陆续续有四幅作品被念出名字来,到了最后一幅时,年晓泉再怎么也待不住了,觉得心口发闷,干脆起身,准备去外面吹一吹风。   没想,那工作人员进来看见她的动作,立马开口喊到:“干什么去,等下就到你了。”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一瞬间愣住了,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直到身边的顾学长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来,把自己的脸蛋拍得啪啪作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我吗?我我我的作品被选上了?”   她的反应被大家看在眼里,一时引得周围学生哄堂大笑。   等得到工作人员肯定的回答,年晓泉才跟只雀跃的小鸟似的,使劲拉了拉自己的裙子,问身边的人:“学长,我我我身上有没有问题?我的妆有没有花,我我我这样够体面吗?”   身边的学长见她这一副模样,忍俊不禁地回答道:“你这样很好,去准备吧小学妹。”   年晓泉此时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作品被选上了。她死死地咬住嘴唇,左右晃着脑袋,埋头跟在工作人员身后,直到站在解说台上,看着台下一圈不断闪烁的闪光灯,还有学校领导严肃的脸,闭着眼睛深呼吸几秒,伸手握住眼前的话筒,开口说出了第一个字,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站在了这个梦寐以求的解说台上。   从台上下来,年晓泉手脚还发着麻。   严禾凯很是欣慰地看着远处的小姑娘,一边鼓掌一边问身边的同事:“李老师。我听说那个白氏的袁总好像是为了林教授的学生来的,怎么那个小姑娘没选上?”   其实不光严禾凯,学校里其他人对此也深感疑惑。   袁平劭本人更是气得狠了,走到艺术设计系主任面前,脸色十分难看,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一旁的白宴见状走上前来,对着眼前的袁绍平上下打量一眼,而后伸出手来,说了一句:“你好。”   白宴平时去白氏公司,一般都是跟在林莫之身边,很少跟分公司里的领导打交道。所以此时,袁平劭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袁平劭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半大小伙,眉头微微一皱,对他伸出来的手视若罔闻,直接越过他,看向旁边的系主任,开口质问起来:“那个姓年的是怎么回事?不但入围,还把赵熙的名额给替换掉了,这就是你们潭州师范办的事?”   系主任有苦难言,他原本只是一个常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教授,因为上一任系主任被前副校长任明牵连,一起进了局子,他混乱中被提上来,事事需要摸索,之前又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土匪头子,如今很是尴尬地笑了一笑,只能看向身旁的白宴。   白宴倒也没有为难他,招手喊来一旁的孙倩,问道:“孙秘书,这就是袁总?”   袁平劭过去虽然没见过白宴,但对跟在林莫之身边的孙倩却时常遇到,如今见她忽然出现在会场,脸色稍微平缓下来,心里也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孙秘书,你怎么在这里?”   孙倩对于袁平劭这样的油腻中年男性一向不大看得上,此时十分公式化地笑了笑,抬手介绍身边的人,“袁总你好。我今天是陪白少过来参加他女朋友作品拍卖的。”   袁平劭的表情一时间顿住,原先趾高气昂的气势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回忆起自己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白玄宁,再看向白宴的脸,便越发觉得自己之前瞎了眼。   白宴于是很是大方地又一次伸出了手去,笑着说到:“我是白宴。”   袁平劭这一下再不敢怠慢,换上一副无比温和的笑容,双手伸过去,语气也显得格外亲切,“没想到白少今天竟然会过来。”   白宴倒也没想到,袁平劭是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人,在他手将要握住自己的时候,连忙不动声色地收回,笑了笑道:“原本是不过来的,只是我家那个今年才大一,第一次参加这种艺术展览,担心出了什么事,就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眼。”   白宴这语气说得四平八稳,用词之亲昵,却好像说的不是女友,而是正儿八经的老婆一般。   袁平劭听他提起“大一”,一时反应过来,不禁冷汗四溢,只恨不得当即回到过去,将不久前色心大起的自己拎起来大扇两个巴掌。   周围人看见这一幕,反应不一,有唏嘘的,有艳羡的,当然,更多则是看戏打趣的。   袁平劭那个情人赵熙站在不远处,目光怨恨,她原本以为自己这次作品入围十拿九稳,还陪袁平劭那个老东西在车里玩儿了不少花样,如今见自己被个名不见经传的大一新生代替,一时胸口郁气无处散发,转头回到休息间,就在参赛学生里开始对这事宣扬起来。   年晓泉接受完当地媒体的采访报道,原本心情舒适放松,一路哼着小曲儿回到休息间,可还没等她打开门,冷不丁的,就听见了里面赵熙的声音,她于是将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点一点收回来,脚步像是定住了一般,愣在原地好一会儿。   许久之后,她回过神来,转身时,一不小心撞在了身后的容绪胸口。   容绪见状,下意识伸手稳住她的胳膊,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说到:“一起走走?”   年晓泉茫然地抬起头来,点了点头,等走出一段之后,她才眨眨眼睛,开口问了句:“容先生,您怎么在这里?”   容绪抬手推动脸上的眼镜,自我打趣道:“我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虽然我的公司不像你男朋友家那样大,但我也是这次赞助你们学校艺术展的企业之一。我刚刚在下面,听了你的英文解说,我很为你感到骄傲,所以,想着过来跟你说一声恭喜。”   年晓泉听见他这一番话,一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她垂着脑袋,脸色复杂,好半天了,才嘟囔了一句“不过是靠我男朋友得来的,对其他人一点都不公平。”   容绪于是低头笑了一声,他将手里的果汁递过去,轻声说到:“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作品,能够成功进行拍卖,绝对不是那个女孩儿说的那样,你的作品是的确很优秀。”   年晓泉不知为何,每每与容绪说话,都会感到到一股格外的真诚,就好像他的每一句话都十分值得你去相信,所以此时,她缓慢地抬起头来,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发,小声问到:“真、真的吗?您不是为了安慰我这么说的?”   容绪被年晓泉的模样逗笑了,点头回答得十分正经:“真的,作为一个美院优秀毕业生,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的作品的确很优秀。”   说完,他又侧过头去,拍了拍年晓泉的脑袋,说到:“不要把艺术过分神化了,在一群优秀的作品里,以利益和主观意识进行挑选,这是常事。你现在只是还年轻,所以,容易陷进年轻人经常有的极端里,比如,觉得物质是粪土,又或者,觉得物质就是一切,但事实上,这两种心态都大可不必。真正的生活里,权势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污糟,人情关系也未必就是不好的,社会与校园的不同,在于你得慢慢学会接受一个世俗的自己。而当你有一天开始懂得好好看待世俗、接受世俗,而不是逃避它、轻视它的时候,你或许,就又长大了一些。”   年晓泉站在原地,一时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她又像是没完全明白。   容绪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陪在她身边,静静地吹着风。   等年晓泉再次回到休息间的时候,里面的人果然已经开始聊起了各自的话题,看见她,纷纷上前表示恭喜。   年晓泉此时心态平和了许多,于是笑着回话,也能够很自信地接受下来了。   从休息间里出来,她看见等在不远处的白宴,一时间心中各种情绪漫涌,于是快步小跑上前,一脑袋扑到了他的怀中。   白宴原本还在担心年晓泉因为自己的插手不高兴,此时见她这样的反应,脸上不禁泛起一股压制不住的笑意,低声打趣起来:“我们年师傅今天好厉害啊。”   年晓泉见他这样说,一时又脸色通红,眨了眨眼睛,难得骄傲:“那是,连容先生都夸奖我了。”   白宴于是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往下轻抚着,问:“容先生?”   年晓泉点点头道:“嗯,容先生是中央美院毕业的高材生,他说好那肯定就是好的。”   白宴脸上的笑意没有褪去,只是眼神略微地深了深,散漫地问:“哦,就是你熬夜做生日蛋糕的那个。”   年晓泉见白宴提起这事,伸出拳头在他胸口捶了捶,“你怎么还想着这个事,我们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说完她见白宴神色如常,便又很是兴奋的继续和她分享自己的喜悦:“对了,刚才容先生还给我介绍了一个他的朋友,他说用了我的护理油,觉得特别棒,所以推荐我做品牌,他那个朋友是专门做这方面的,我准备放暑假了就去跟他聊聊。”   白宴往下顺着头发的手指微微一顿,靠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哦?傅家也是做日化的,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让他们给你做。”   年晓泉抿了抿嘴唇,小声回答:“傅家是大公司啊,我那么个小玩意,算了吧。”   年晓泉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并不想和白宴的势力有太多未来事业上的捆绑。   白宴见年晓泉回答得简单,于是也没有再问,把人抱在怀里,眼睛冷冷地直视前方,脸上虽还笑着,只是模样看上去已经有了些骇人,直到孙秘书过来告诉他拍卖环节即将开始,他才将人松开,恢复了刚才的温和笑意,拉着年晓泉的手往会场里走去。   白宴对于拍卖会的兴趣其实不高,他原本只是奔着年晓泉的作品来的,对于排名并不在乎。   但年晓泉不一样,她知道拍卖的前两名可以被校方和慈善机构联合宣传,觉得花钱这种事情,只要花了,那总得花的有奔头、有价值才行,所以就算拿不了第一名,这第二,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要争一争的。   于是,自打拍卖会开始,年晓泉在后面每隔五分钟就要打听一会儿前面的拍卖进展,跟其他几位“不问世事”的作者截然不同,等到拍卖会接近尾声,她见自己的价格还排在第二名,心情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坐在沙发里,眯起眼睛,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旁边的白宴看了觉得有些受不了,过去对着她的脸又揉又亲了好一阵。   孙秘书在旁边看着,只觉现在的小孩谈个恋爱,简直让人眼皮乱跳。   可没想,不一会儿,眼看着拍卖会即将结束,前面被年晓泉喊去打听的学姐却忽然跑了回来,对着年晓泉喊到:“学妹不好了,不好了!你男朋友的老二丢了!”   她这话说完,旁边的白宴脸色一黑,孙秘书也显得很是尴尬,唯独年晓泉一脸震惊地站起来,大喊一声:“什么!老二丢了!?”   那个学姐点点头,很是惋惜地说:“是啊。刘学长的画拍到三十万啦,比你多了两万,他现在是老二啦。”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哇”的一下坐下来,眼看着就要哭出声,白宴连忙过去将人抱住,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   但年晓泉此时怎么听得进他这些劝,坐在那里抽抽搭搭的,抱住白宴的脖子,嘴里还一个劲嚷嚷着:“怎么会呢,刚才还在的,怎么一转眼,你好好的老二怎么就没有了啊。”   孙秘书坐在一旁的沙发里,嘴角的肌肉明显已经有些憋不住了,见自家太子爷眼神冷冷地看过来,立马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大脑门上,目不斜视,开始原地念起了阿弥陀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孙秘书:你们搞艺术的都是这样说话的吗   感谢在2021-05-27 19:52:19~2021-05-28 20: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想放假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当天晚上, 痛失了老二的白家少爷对自家女友进行了十分严肃的精神教育,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 手指交互, 好似一个眼神就能擦枪走火、进入身体教育的环节。   只可惜杨安忽然打来的电话,将两人的冲动一瞬间压制了下来。   杨安此时守在医院病房里, 打着电话给年晓泉, 开口说话, 听上去虚弱极了, “小年啊, 老爷子快不行了, 如果你晚上有空,就来一趟医院吧, 他之前清醒的时候念过你。”   年晓泉听见杨安的话,脸上躁动一瞬间消散下去, 扎好头发从沙发上起来,转身就往外面走。   白宴跟在她身后, 一边穿衣服, 一边问:“怎么了?”   年晓泉垂着脑袋, 小声回答:“我师傅要不行了,我现在去医院。”   白宴倒是知道杨安跟他家老爷子不喜欢自己的事,把年晓泉送到医院,没想着跟进去添乱,只是给年晓泉买了点夜宵,自己坐在楼下的车里,喝着咖啡听起了收音机。   没想他这一坐就是一晚上,等第二天凌晨四点醒来, 病房里的老爷子已经走了。   年晓泉跟杨安娜趴在病房里头哭得稀里哗啦,杨安的老婆陪在门外也红了眼。   杨安当初送走老太太时便受了不小的打击,此时更是面色惨白,一整天没有进食,凌晨将老爷子的身体带回金锣巷布置了灵堂,一守就是三天,之后等老爷子下了葬,他冷不丁地倒在回家的路上,一病不起。   年晓泉几天之后过去看他,杨安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元气,喝过一碗小米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放到年晓泉手上,轻声说道:“这是那边老房子的房产证和钥匙。你前几天给我打的三万块钱,你嫂子说已经收到了。”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说起话来还有些吃力,“那里我以后不会再去了。老爷子下葬之后我让人过去打扫过,你找个时间,就可以搬进去。”   年晓泉听见杨安的话,一时有些意外,她眨了眨眼,开口问:“师兄,你的意思是,你以后都不回那里去了吗?”   杨安沉默一晌,摇了摇头,答道:“不去了。这次在灵堂上你也看到了,街坊邻居对我意见不小,老爷子老太太这些年过得不容易,我这个不孝子,就不去惹那些叔叔阿姨厌烦了。”   杨安在给老爷子摆灵堂的那段日子,被金锣巷里的不少大叔大妈声讨过,说他从小不让人省心,说他长大后娶了媳妇又忘了爹娘,甚至说老爷子老太太相继离世,跟他的不孝也有很大一部分关系。   年晓泉知道杨安平时看着对于街坊邻居的话毫不在意,可心里面,其实并不好受,她于是点了点头,将杨安手里的文件袋接过来,低头看了一晌,轻声回答道:“好,那东西我就收下了,您以后要想回来住,跟我说一声,我一定把房间收拾好。”   杨安听见她的话,轻笑了笑,脸色带着些苍白,摇头告诉她:“不了,下个星期我跟你嫂子就准备去日本。她妈妈最近身体也不大好,她看了老爷子的事,心里有些触动,正好,安娜提早一些过去,能赶上新学期入校的时间。”   年晓泉见他这么说,便再没有问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嗯,好,那你们走的时候,我去送送你们。”   杨安没有拒绝。   第二个星期,年晓泉把杨安一家人送去机场,抱着杨安娜说了好一阵的话。见杨安办完手续过来,便对着他鞠了个躬。   杨安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面带亏欠地说到:“其实爸妈把你托付给我,是想让我看着你成家立业,但现在我去了日本,或许你结婚的样子,我是看不到了。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没有我的照顾,也能把日子过得很好。”   说完,他像是想要从口袋里拿出烟来,可想了想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又只能叹了口气,“你以后啊,一定要记得多吃一些饭,记得关爱自己的身体,老太太以前就总说,你个子虽然高,但身上太瘦,不讨婆家的喜欢。”说着说着,他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指着不远处的女儿道:“不过安娜跟我说了,她说你那个男朋友对你很好,家里长辈也不多事,这很好,以后啊 ,你就好好跟他处,谈婚论嫁暂且不提,但不能学那些不靠谱的小姑娘,好高骛远,嫌贫爱富,当然了,他要是真犯了什么错处,你也不用怕,我坐着飞机回来揍他一顿,也是可以的。”   年晓泉被他说得“噗嗤”一笑,笑着笑着,眼睛又不知不觉地湿润了起来,她于是低下头去,举了举手里的钥匙,不服气地回答道:“您就放心吧,我眼光好着呢,喏,现在我在城里也是有房有家的人了,不管他对我好不好,反正我自己不会委屈了自己。”   杨安见状点一点头,算是放下心来,对她挥了挥手,终于转身带着妻女离开。   年晓泉送走杨安一家,没几天就迎来了自己的期末考试周。他们艺术类科系平时课程考核占比较高,所以期末考试其实还算轻松。   在白宴为了期末考试焦头烂额的时候,年晓泉却是难得有空,带着离了职的程茜去到金锣巷,准备把老房子打理出来。   程茜在社会上混的比年晓泉要久,加上个头小巧,模样长得可爱,甜言蜜语张嘴就来,到金锣巷没几天,就获得了不少巷子里大叔大妈的喜爱。   年晓泉将杨安二楼的那间房分给了她,自己则是依然留在原来那间五六平的小杂物间里,只是将后面的阳台打通,变成了一个小长间。   年晓泉自己学的艺术设计,平时偶尔也会接触装修设计的方面,于是在宿舍里规划了几天,之后便去材料市场,买了东西回来自己装修。   程茜想着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工作居住的地方,干起活来心里也很火热。   于是,两个半大的姑娘齐心协力做了三天,原本老旧的屋子不说焕然一新,但比之前灰扑扑的样子看上去的确敞亮了许多,简单整洁,又不乏艺术性的情调。   容绪前一阵去北城出差,回来后,得知年晓泉搬了新家,找着时间,便带自己的好友谷平安过来贺喜了。   谷平安就是容绪当初想要介绍给年晓泉的自由投资人,他名下有两家日化工厂,不大,做的全是有钱人的生意,专门走私人定制的路线。   谷平安平时为人挑剔,自从几个月前,在好友容绪家中用过了年晓泉的护理油,心里便一直对这个小玩意无比惦念着,此时来到金锣巷,他在屋子里转了转,见到年晓泉下来,立马扬声打了个招呼,开口笑道:“我的情况,老容应该跟你说过一些了,你要是看得上,就跟我一起把你的护理油做成高端私人定制产品,你觉得怎么样。”   年晓泉给两人倒了一杯茶,转身让程茜去切两盘水果,然后,在一旁的理发椅上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那个护理油,其实是我在我爷爷留下的方子上改进的,原材料大都是一些我们村里自己种的东西。我后来,在这边也买过一些类似的原材料,但做出来的效果,没有之前的那么好。”   谷平安听完点头表示理解,“这你不用担心,越是好的东西,越是对于原材料有讲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我厂里的研发人员跟你一起到村里去看看,要是情况合适,也能跟村民达成长期合作。”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毕竟,她过去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一瓶自己无意中做出来的护理油,竟然能够让村民们一起也跟着沾上福气。   小前村这些年,虽然一直接受着国家的扶贫,整体收入提高了一些,但相比周边其他村,人均收入还是很低。此时,年晓泉得到谷平安的这一番话,显得十分心动,点了点头,便从旁边的抽屉里,又拿一盒新的护理油放在谷平安面前,轻声说到:“原来的那个护理油主要适合干性头发,现在你们手里这个,是我前一阵重新弄出来的,适合油性,在我室友头发上试了试,吸收效果也都很不错。”   程茜在后面切了水果出来,坐在旁边听了一阵,直到容绪和谷平安离开,她才拍了拍年晓泉的胳膊,有些操心地说到:“小泉,他们城里人总把一些事情想得很天真,但咱们农村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啊,要想一起富,哪有那么容易。有时候,你兜里有了个好东西,人家巴不得想方设法拉你后腿呢。特别你那个方子,还是你家老爷子留下来的,你就不怕,你们年家那些叔叔伯伯过来跟你抢啊?”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倒是愣了,她眨一眨眼睛回答道:“不至于吧,我听我奶奶说,我爷当年分家的时候,田和房都只拿了最少的一份,就因为老年家做笔的技术传给了他,白纸黑字写着的,况且,其他人拿着这个方子,也没有用啊。”   程茜想了想,还是没放心,塞了一口苹果进嘴里,嘀咕到:“反正你要小心。”   几天之后,年晓泉放考完期末考,跟着谷平安去了小前村,或许是因为程茜的提醒,并没有让年家那群人知道。   村长听了年晓泉的提议,一张老脸显得格外高兴,握着谷平安的手,就差没有大喊亲爱的。   可没想,当天下午,年晓泉那几个堂叔堂伯还是得到了消息,二话不说,过来就开始找茬。   他们一来认为年晓泉有能力把老太太和年玥接到城里去,腰包鼓起来,自然也有义务接济接济他们这些还不怎么富裕的亲戚。另一方面,也是觉得年晓泉到底是个姑娘,她现在手上的这个方子虽然当年的确属于年老爷子,但谁让他家没有男娃娃呢,方子落到年晓泉手里,那不就等于落到了外姓人的手里。   于是,年家的一群男人咽不下这口气,以年大为首的几个人一听这事,当即带着各自的“武器”,找上门来跟年晓泉理论。   谷平安过去没见过农村人民的彪悍,还试图从中劝架,只是不一会儿就被年大伤了额头,躺在地上直嗷嗷。   好在最后,高考完在田里干活的年佑闻讯赶来,扯着嗓子大喊几声,这才将几个年家的男人劝了下来。   年晓泉于是再没了和人商谈的心思,索性在年佑的陪同下去了村长家。   谷平安捂着脑袋被气得头晕眼花,起来之后,索性让村长把村里几户比较本分的家庭喊过来,直接签了两年的原材料收购合同,真金白银一给,年家那群闹事的男人这一下愣了,哭天喊地一阵,可在其他村民高高兴兴的压制下,还是只得息鼓偃旗。   白宴这一段时间忙着学校期末考试的事,私下里,又一直盯着袁平劭的把柄,准备找个机会把人从副总的位置上拉下来,只是没想,他担心年晓泉期末备考没有过去打扰,她倒是自由自在得很,跟个突然冒出来的谷平安一拍即合,直接一起回老家去了。   白宴被气得有些受不了,打着年晓泉的电话,得到几句敷衍的回应,心态更是一时失了衡,一连坐在卧室里吃了好几口的药,走到阳台边上吹冷风,整个人脸色白到病态,鼻子下面缓缓流出一道鲜红血液,大半夜看过去,有如赤鬼一般。   孙秘书原本过来送资料,开门见到这一幕,吓得两腿一软,当即“哎哟”一声,把人送去了医院洗胃。   第二天,年晓泉回到潭城,听孙秘书说白宴病了,心中顿觉愧疚。   她这几日跟谷平安在小前村和周边县镇视察,之后又去了秦南的物流中心,等忙完缓过劲来,发现自己跟男友已经好几日没有认认真真说过话了。   他两年初的时候约定好暑假一起出国旅行,白宴那时看着兴致勃勃,比年晓泉这个没出过国的人还要热络,不断地询问两人想去的地方,甚至连他十六岁那年英国太奶奶送的私人飞机也提前大半年调了过来。   没想如今年晓泉一声不吭迷上了做事业,二话不说,就把之前跟白宴约好的事忘在了脑后。   她于是从飞机上下来,看见外面等着自己的白宴,一时心有不忍。   白宴此时已经将身上的药味仔仔细细洗去,摇生一变,恢复了往日的干净,瞧不出昨天夜里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手上带着一盒年晓泉喜欢吃的榴莲,把人接上车,便递过去,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怎么黑了?”   年晓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靠过去,撒娇似的回答:“我这是健康,老外都流行这种颜色。倒是你,这段时间怎么又白了,大夏天的看着,好清爽啊。”   说完,她见白宴朝自己看过来,眼神里带着些许隐隐的痴色,一时有些诧异,等再看过去的时候,又觉得像是看走了眼,于是,她只能低头吃了一口白宴带过来的榴莲,很是真诚地道歉:“对不起啊,本来答应跟你一起出去旅游的。”   白宴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勾嘴笑笑,显得并不在意,只是手指将年晓泉嘴边的碎屑抹下来,放进自己的口中,开车之后,若无其事地跟年晓泉聊了聊她这几日的经历,中途还给她提出了一两个不错的提议。   年晓泉见状以为他当真是消了气,靠过去,大摇大摆的对着他的手亲了一口。   只是白宴没有像过去那样回应她的俏皮,而是面无表情的将手收回来,将车开至一处人烟稀少的路上停下,将年晓泉抱到后座,把身上的衣服一扯,直接开始干正事儿。   年晓泉心里对白宴有愧,加上两人的确已经有段日子没有亲昵,于是格外放纵了他两回,只是最后苦了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昏昏欲睡。   但白宴并没有觉得自己就此得到解放,他靠在年晓泉的身边,眼中依然透露着许多解不了的渴,好似从沼泽深处爬出来、不断吞噬灵魂的肉虫,对于新鲜血液的渴。他抱着年晓泉,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要剥开他们的胸膛,将里面鲜红的心脏剜出来,一口一口地喂着她吃下去。   但他也知道,年晓泉并不会愿意接受这样鲜血淋漓的渴。   两人于是休息了一阵,启程回到碧湾小区的家。   年晓泉在门口买了两碗馄饨,吃过之后起身进了浴室。   白宴见她沙发上的手机响起,是谷平安打来的,伸手将它往旁边的沙发里一扔,许久之后,见年晓泉擦着头发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他便迈步上前,把人扛起来,直接拐进了自己的卧室里。   年晓泉第二天起来,两腿有些发软。   跟个八十老妪似的挪去了厨房,喝下一大口热水,出来躺在沙发上,看见自己的手机被设置了静音,划开一看,发现有十七通未接来电,全是谷平安打过来的。   年晓泉一时惊讶得坐直了身体,连忙将号码拨了回去,不一会儿谷平安接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开口便是一句道歉:“小年,对不起,这事是我的疏忽。   年晓泉显然还没有明白此时发生了什么,她皱了皱眉头,轻声问到:“是出什么事了吗?”   谷平安见状,沉默一阵,叹一口气,低声说道:“护理油的配方昨天被发现外泄了。你们年家的那些人说那是祖传的,他们也有份,所以现在跟雪山日化合作,准备下周生厂完,以最便宜的品种进入市场。”   年晓泉整个人一时间僵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原本虽被年家那一群人闹腾,但因为当时手上拿着方子,心里并不十分着急。此时,得知配方泄露,还将以最为普通低廉的形式进入市场,她一时身体发冷,只觉四肢都要没了只觉:“方子是谁泄露出去的,知道吗?”   谷平安沉默一晌,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对于这一次的配方泄露,其实也很疑惑。   毕竟,他公司里还有很多远比护理油更为高端的香水、沐浴露品牌,但是这样难堪的事情,却从未出过。所以他叹一口气,只能再次道歉起来:“对不起,暂时没有,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年晓泉挂上电话之后,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她将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许久之后,直到白宴下楼,走过来将她抱起,她吸了吸鼻子,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两行泪珠子。   白宴双手抱着她的胳膊,靠在她的脸颊边上,低声问道:“怎么了,一大早起来哭成这样,昨天弄太疼了?”   年晓泉此时只觉得白宴的怀抱格外让人安心,搂着他的脖子,一个劲地哭,直到情绪平复下来,她才小声抽泣着,跟他把刚才电话里的事断断续续说了。   白宴听罢,手掌放在她的后背轻拍了拍,目光低垂着,面无表情地回答:“跟那种小作坊合作,这样的风险的确避免不了。”   他这话说完,又继续安慰到:“不过,事情也不是没有回转的余地,我先让孙倩去查一下那个雪山日化,你不要难过。”   年晓泉一听事情还能有转机,一瞬间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白宴,使劲点了点头。   白宴于是也没有避着她,直接拿出手机,在电话里跟孙倩把这件事说了。   年晓泉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双手不自觉的抱住白宴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白宴见状伸手将人揽进来,挂上电话,轻笑着说到:“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情。那个雪山日化不过是个迁城当地的普通厂子,等孙倩把预算报出来,直接收购了就好。至于你那个容先生的好友,他这次既然能出这样的错,下次想来也避免不了。你以后还是不要跟他们合作了。我下午跟娉婷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单独弄个工作室。她现在在学着接手傅家的产业,从你这样的小牌子做起,正正好。”   年晓泉呆呆地听着他的话,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兜兜转转了一圈,又跟傅氏牵扯在了一起。但无论如何,白宴能为她做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到底还是应该心存感激。于是,她扯了扯白宴的衣袖,有些苦恼地说道:“那…收购是不是要很多钱啊?还有,如果我跟谷先生那边断了合作的话,是不是要赔违约金?这可都是问题呀。”   白宴看着年晓泉此时懵懂天真的脸,她的眼角还带着刚才哭泣时的红润,睫毛纤细脆弱,仿佛不堪一折,只能被放在手心里,小心呵护着。   他于是勾着嘴笑了一笑,将她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口,手指细细地抚摸着她细长柔软的发丝,手指缓慢地互相交错着,眼神晦暗,温柔而平和地说到:“能用钱解决的,怎么能算得上是问题呢?”   作者有话要说:  呵   感谢在2021-05-28 20:54:22~2021-05-29 21:2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昕 4瓶;平生相见即眉开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年晓泉靠在白宴怀里, 此时听见他这一句话,心情隐约变得五味杂陈起来。   她忽然之间,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 都好似成为了他眼中的一场玩闹, 他静静地接住从云端跌落的自己,将她捧至最高处, 风光无限, 引人垂涎, 只是夜深人静时, 她或许也会掂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茫然四顾, 仿佛脚踩空中万里的楼阁,怎么也看不到让人心安的地面。   白宴发现年晓泉此时的沉默, 低头靠过去,见她闭着眼, 便将人推后,俯了俯身子, 缓缓地压下, 手指在她下巴上来回地摩挲, 等感觉到她睫毛上的细微颤抖,才吻向她的侧脸,低声问了一声:“怎么,还是不高兴?”   年晓泉听出白宴语气之中的担心,一时又睁开了眼,摇摇脑袋,笑着回答:“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不重要的事。”   白宴于是也跟着她笑, 只是手指往下揽了揽,在她的腰/侧细细揉弄一阵,开口说话,带着些意味深长,“与其想些不重要的事情,不如,我们再来一回?”   年晓泉被他的话吓得一瞬间失色,犹如惊弓之鸟,怪叫一声,挥舞着爪子,连连拒绝,“你、你还是不是人!生产队的猪隔三差五都要放假的,你这周扒皮怎么就光逮着我一个人啃!”   白宴听见她这一句话,一时间朗声大笑出来,他平时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伸出胳膊,将年晓泉的手抓住,放在嘴边很是缠绵地吻了一阵,而后安抚似的揉了揉,说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昨天周扒皮已经被你榨干了,今天哪里还能再来一次。”   年晓泉因为他的话,脸上一时漫上了些许红润,扭了扭自己的身体,轻声嘟囔到:“就你有道理…那你倒是下面别起来啊。”   白宴这下倒是浑然不要脸皮了,叹一口气,看似无奈地回答:“这也不能怪我。谁让它挨着你就容易想入非非呢,说到底,还是生产队的小猪太可爱了些。”   年晓泉觉得此时的白宴实在太不正经,两人要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真的擦枪走火,于是把人往外一推,连忙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手机,故意板着脸说到:“不跟你闹了,我得给容先生去个电话,不能让他为了我的事,和谷先生生了嫌隙。”   白宴这回倒是没反对,甚至还神情自然地说了一句:“是该说说。我正好也给娉婷去个电话。”   于是当天下午,在家中“磋磨”多时的傅娉婷接到白宴的电话,终于得到解救,搭着最近一班的飞机来了潭城。   傅娉婷前些日子放暑假回到国内,原本想过一段神仙日子,没想她刚回家没几日,家里就来了个老熟人——自己之前在洗浴中心外见到的那只鸭子。   鸭子是不寻常的鸭子,品种复杂,家世离奇,甚至还认识自己的老母亲。   傅姗站在傅娉婷门口,没有看见女儿脸上的异色,只顾笑意盈盈地介绍到:“婷婷啊,这是你林阿姨的儿子,郑泽,你们年轻人应该都看过他演的电影吧。”   傅娉婷叹一口气,觉得人生苦闷,毕竟,她要真看过,当初就不至于犯那么大一错了。   但好在她平日里嚣张惯了,做坏事一向理直气壮,对着眼前找上门来的郑泽也能脸不红气不虚,仔细打量一阵,还能变换思路,认为自己当初之所以将人认错,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人长相太不端庄,衣着太不检点的缘故,甚至举一反三,认定他本人风气不佳,一定和洗浴中心里的工作人员有着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郑泽原本被母亲派过来给傅姗送四十岁的生日礼,没想到私下里跟傅娉婷聊了几句话,得到她这样的评价,一时气得两眼发黑。   他也十分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顺风顺水二十几年,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却偏偏要遇上傅娉婷这样的倒霉玩意,偏偏两人因着母辈的交情,还翻不得脸。   傅娉婷不知道她妈心里打着跟郑家联姻的想法,每每听见傅姗在自己耳边念叨郑泽的好,只觉反胃,如今接到白宴的电话,一时只觉看到了圣母玛利亚,连忙找着借口买机票,头也不回地跑了。   孙秘书在机场接到傅娉婷,两人在车上聊了聊年晓泉发生的事,傅娉婷从她的描述中感到些许奇怪,再细问了几句话,见孙秘书躲躲闪闪,一时恍然大悟,当即打着电话给白宴,直截了当地问:“哥,所以这次年姐姐的事,是你搞的鬼?”   白宴此时正在看着电脑里的财务报表,“嗯”了一声,态度摆得无比坦荡自然。   傅娉婷被他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倒是弄懵了,坐在车上,深吸好几口气,许久之后,才重新开口问到:“你到底图什么啊,你有没有想过,年姐姐之前为什么不想跟傅氏合作。”   白宴没有回答。他看着屏幕里的数字,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敲,说起话来,显得十分冷漠,“很多事情不在于你想不想,而是在于应不应该。”   傅娉婷听见他的回答,一瞬间皱起眉头来,她扭了扭胳膊,很是无奈地告诉他:“但年姐姐肯定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她有选择自己事业伙伴的权利。”   白宴在那头沉默下来,好一阵之后,忽的低笑出声,将座椅转过去,望向窗外的一片明媚,回答:“所以呢?她现在只是还不适应被人保护起来的生活。等她习惯了这些,她就会知道,很多弯路,其实是大可不必去走的。”   傅娉婷听见白宴的话,明明是八月的天,身上却隐隐发起凉来,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心中不禁漫涌起一股忐忑、不安、与愤慨。   可当她打开门看见白宴的那一瞬间,心中那些复杂的情绪却又一缕一缕地化作了无奈和心酸。   白宴看上去过的并不好,原本削瘦的脸庞如今变得越发凌厉了许多,眼神好似沉在一潭死水里,唯有偶尔闪过的一点亮光,像是刀尖上的锋芒,带着些浴血的冷冽质感。   傅娉婷于是到了嘴边的责备,一时间又说不出来了,最后叹一口气,只能低头往屋里走。   年晓泉对于傅娉婷的忐忑一无所知,等三个人吃完了饭,她还让兄妹两出去散一散步,消一消食。   傅娉婷于是点头答应,带上狗,沿着碧湾小区的湖边走,兄妹两彼此沉默,直到身旁有成群结队的孩子呼啸而过,她才终于忍不住,轻咳一声,有些别扭地开了口:“哥,我知道,你之前跟顾析那些人混在一起,习惯了一言堂的日子。但两个人谈恋爱是不一样的,恋爱是两个人的互相磨合,包容,不是一个人的掌控,年姐姐也不是那些跟你比跑车、比酒量的少爷小姐,她是你的女朋友啊,你应该让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托付给你,而不是像这样强硬的去干涉她的生活。”   白宴停下脚步来,看着不远处嬉戏打闹的孩子,低声回答:“年晓泉是我的女人,我把她纳进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不让她吹风受苦,这有什么错。”   傅娉婷听着他的话,脸色不佳,她抬头看了看天空,歪着脑袋说到:“那你这样,又和顾析对待那些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她“啧”了一声,面露不屑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妈一直不让我跟顾析玩儿吗?”   说完她见白宴侧头看过来,便直截了当道:“因为我妈说,顾析是一个从来不懂得尊重女性的人。我知道,他作为哥们儿对你不错,为你打架,为你流血,但这不妨碍他对待女人是个渣。他妈当年为了生儿子,能把肚子里成形的闺女一声不吭拿掉,出来之后又把他溺爱得跟命根子似的,所以顾析打小从他妈那里感受到的,就是女人对于他这种傻逼的无限纵容,他不会在意一个女人的思想意志。但你不一样,你只是没有一个好的女性长辈来教导你,引导你。你也不像他,是个完全没救的渣滓,你明明还能被抢救一下的啊。”   白宴听着傅娉婷的话,低声回问,“你的意思是,我不尊重年晓泉?”   傅娉婷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至少,没有以一个普通人的心态去尊重她。你扪心自问,如果你足够尊重她,那这次的事,你敢告诉她吗?你不敢,所以你看,其实有些事,你也知道,只是你用自己的理论说服了自己,然后还想要身边所有人都认同你,你觉得,这合理吗。”   白宴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傅娉婷,许久之后,才开口说到:“那个姓古的公司员工本来就有二心,如果没有我,他们的隐患也还是会有。”   傅娉婷听见白宴的话,一时间都被气乐了,没好气的咂了咂嘴,小声嘟囔道:“那都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她最大的隐患就是你。”   说完,她见白宴眯起眼睛,一时又怂了,立马摆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态度,摆了摆胳膊,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语重心长地说:“要我看呀,你其实就是平时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没事儿总爱盯着人家年姐姐管,你要是能听舅舅的话,早一点进公司,平时多跟那群死老头打打交道,说不定很快就能恢复正常。”   傅娉婷这话,白宴之前倒也从心理医生那里得到过。   只是白宴没有成功。   他那时跟在林莫之身边,学习公司的管理,学习正常的社会交际,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以上位者的眼光打量身边形形色色的过路者。只是,他并没有从这样的状态里得到解脱,甚至他越是融入社会,越是接触到那些所谓的平民阶层,他便越发能够感觉到年晓泉的珍贵。   他像是陷入了一个不断循环的怪圈里。盲目地行走,封闭地切割,路途黑暗且扭曲,唯有回到年晓泉身边,抱住她,看着她,听见她,他才能重新拥有五感,拥有六识,拥有肉/体的痛和欢愉,拥有人性的七情六欲。   而这样的孤注一掷,最让人绝望。   傅娉婷不知道自己的话白宴听进去了几分,她觉得自己已然尽了力,就算以后东窗事发,她也能站出来,问心无愧地说上一句,我劝过你了。   两人回到家中,年晓泉已经将厨房收拾干净,正在切着水果,听傅娉婷和白宴回来,便拿了盘子出来,看见傅娉婷肿起来的额头,有些惊讶地问:“怎么出去一趟,跟人打架了?”   傅娉婷龇牙一笑,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回答:“不是不是,只是我招蚊子,在湖边一站,这不是被咬了三四个包吗?”   年晓泉听她这么说,松一口气,转身从旁边的医药箱里拿出蚊虫叮咬药,站在傅娉婷面前,低头给她一点一点地抹上。   傅娉婷看着眼前年晓泉温柔上药的样子,心中只觉一片柔软。   她抬起手来,抓了抓年晓泉的胳膊,笑着说到:“年姐姐,你这么好,怎么就看上我哥那个狗东西了啊。”   年晓泉被她的语气逗得直乐,偏头看向一旁正在往浴室走的白宴,脸上红红的,小声说到:“他长得好,对我也好。”   傅娉婷微微一愣,看着此时年晓泉藏在暖黄灯光下幸福的表情,一时心中不忍,面露唏嘘,抬起头来,扯着嘴角干笑了两声,拿了一颗盘子里的草莓,低头咀嚼,像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天,白宴一大早将孙秘书派去了谷平安的公司交接解约的各项事宜。   之后,又打着电话给林莫之,让他把上一次没有完成的工程项目拿过来。   容绪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如今回来,从谷平安口中得知了年晓泉的事,一时沉默,看着办公桌上的文件夹,便低声问:“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顺理成章了一些吗?”   他这话一问,谷平安愣了,抬头看过来,“什么意思?”   容绪轻抚了抚手里的钢笔,看向合同上的公章,皱眉道:“这个傅氏是不是跟北城白家有什么关系?”   谷平安这些年专做富人生意,对于北城白家自然有所耳闻。两年前,白玄宁四十岁生日的时候,还有人在他这里专门定制了一款原木檀香香水礼盒,简简单单五十毫升,花费了将近两百万,所以此时得到容绪的话,他便皱着眉头回想了想,答道:“我记得,这个傅家的老太太好像就是白家人,怎么了?”   容绪于是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手里的手机,眉头皱了起来。   下午,年晓泉打着电话过来,对于自己无法继续跟谷平安合作的事再次道歉。   容绪笑着安慰她两句,而后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对了小年,你之后跟傅氏合作,是自己选择的吗?”   年晓泉有些不大明白容绪的意思,想了想便问:“是我男朋友给我安排的,怎么,是傅氏有哪里不合适吗?”   容绪连忙否认道:“不是,怎么会,傅氏是很好的企业。”   他低头笑笑,终于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说出来,想了想,便只是说到:“对了,我看你跟傅氏的合作还有段日子,那你现在有没有兴趣去我的工作室里打个零工?”   年晓泉一听这话,立即来了兴趣。白宴下午时被林莫之带着去了外地出差,说是有几天才能回来,而她的护理油后期包装宣传又都全部委托给了傅娉婷,所以此时清闲,听见容绪的话,便小心翼翼地问到:“我想是想,但您的工作室都是很厉害的人,我什么也不会,会不会给人添乱啊?”   容绪听见年晓泉此时的语气,好似一个闺女在跟老父亲抱怨撒娇似的,轻声一笑,回答:“胡说,你做发型的手艺明明很好,又是设计系高材生,怎么能说什么都不会呢?”   说完,他听年晓泉在那头傻傻地笑了两声,一时越发生出了一股老父亲的心情,叹气说到:“况且,你以后如果想要开自己的设计工作室,现在就要开始积累经验了,不瞒你说,其实我大三的时候,都已经自己开公司了哦。”   年晓泉其实很早之前,就有做形象设计工作室的想法,只是这种工作室做起来太难,客户大多都是些明星或者高端富有人群,对于工作室的品牌知名度和人脉要求太高。所以年晓泉即使有这个想法,一时也不可能真的实现,此时,她听见容绪的话,揉了揉脸,便隐隐带着些兴奋地说到:“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班啊?”   容绪笑了一声,告诉她:“随时都可以,我把我个人秘书的电话给你,明天,我让他去接你,你现在住在碧湾小区还是金锣巷?”   “我这两天都在碧湾小区。”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容绪的个人秘书就带着年晓泉去了城北的容希形象设计工作室里。   容绪名下的企业不少,形象设计工作室却只有这一间。   秘书提早得到过容绪的嘱咐,将年晓泉带进工作室后,立即拍了拍掌,扬声招呼其他人过来,毫不避讳地开口介绍道:“大家好,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容总的小师妹,潭州师范艺术设计系的才女,年晓泉。现在暑假,过来咱们这边实习。”   说完,他便看向一旁的米娜,将年晓泉往她跟前一推,笑着说到:“米娜姐,容总的意思,是让您来带年小姐,毕竟您资历深,能力也出众。”   米娜平时在工作室里是个有名的炮仗美人,一袭波浪卷发,大红唇,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全是高端国际品牌,姿态妖娆,浑身都充满着野性的诱惑。   此刻,她很是高傲地瞧了瞧年晓泉,脸上露出些许嫌弃,捏了捏她的小胳膊小腿,开口说道:“小丫头,你要是跟着我,可要做好心里准备,别以为你是容总介绍过来的,我就会对你放水啊。”   年晓泉自己也属于高挑美人,但她身上打扮一般比较清新纯粹,不像米娜这样明艳,一眼就让人记忆深刻。   于是她使劲点了点头,很是认真地回答道:“米娜姐,你放心吧,我这人最能吃苦。”   她这话说完,米娜“噗嗤”一声笑了,一把将年晓泉推到梳妆台前,没好气地教育:“哎哟,你当这是在搬砖呢,还最能吃苦”。   说完,她就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了一套合适的黑色低胸套裙过来,扔到年晓泉怀里,一边俯身给她化妆,一边嘴里说着:“在我们这里,吃苦可解决不了问题,你要真想干这行,就好好用眼睛看,好好用心学。”   说完,她把年晓泉披在脑后的头发盘起来,化完妆后,让她将自己挑选的套裙换上,等年晓泉全副武装出来,米娜这才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往旁边的梳妆台前一靠,点评道:“嗯,这样才像话。我告诉你,在咱们这一行里,不讲究什么清新可人,只讲究时尚感。你这张脸,还有你这个身材,天生是为了时尚生的。你原来那条天瑞家的裙子虽然是高定,但气质实在不适合职场,你往客户面前一站,穿那么件裙子,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   年晓泉过去穿着一向比较随意,被白宴打扮之后,衣柜里大多也是舒适清纯的衣服,像现在身上这样性感紧身的,她还真是第一次穿,于是,站在换衣间的外面,有些不自在地捂了捂胸口,低着脑袋听训。   米娜见状,又不高兴上了,上前把她的手一把拍开,仰着脑袋,一脸挑剔地嚷嚷:“怎么,我给你选的衣服你还看不上啊,你那个胸口有几两肉啊,有什么好拦的?衣服穿出来,就是要自信,甭管咱有没有胸,甭管咱有没有屁股,总之自己要享受起来,用态度告诉别人,爱看不看,不爱看滚,反正老娘最美,有这种态度你才能在这个圈里混,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给谁当家养小麻雀呢?”   年晓泉被她一段话教训得眼冒金星,挺直了腰杆,立马点头如蒜,很是坚定地说道:“您放心,米娜姐,我、我会尽力的。”   米娜这下又乐了,走过去,一拍年晓泉的后背,翘着兰花指道:“尽力什么尽力。是让你不经意的散发魅力,不是让你努力装高贵。你得让人觉得,你任何姿态,不管是撩人的,高傲的,还是天真的,都是随性而为,他们能看见那是他们的幸运。”   说完,她又上手,把年晓泉的肩膀往下压了压,嘴里啧啧称奇道:“哎,看看这漂亮的肩颈线,看看这腿部线条,穿天瑞家的裙子,简直就是暴遣天物!”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虽然被某位不知名白姓变态盯上,但她身边还是有很多可爱的人的。   感谢在2021-05-29 21:23:14~2021-05-30 18:0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ou 50瓶;意达 40瓶;X-Chole 10瓶;资深少女、阿恙 2瓶;9330326、夏末微凉、冬天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当天下午, 年晓泉将工作室里的大致分区浏览了一遍,又跟着米娜整理了一个多小时的服装和化妆用品,三点钟时, 接到策划的电话, 告诉她们,明天海市有一处高档别墅小区开盘, 会邀请明星捧场, 让她们工作室派四个人过去做造型。   米娜点头答应一声, 挂上电话, 将策划发过来的邮件看了一遍, 转过头来, 便对着年晓泉道:“明天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吧,听老容说, 你做发型的手艺不错。”   年晓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见米娜提起明天出差的注意事项, 连忙拿来自己的小本儿,低头用笔记下来。   当天晚上回到家, 年晓泉精心打包了一箱行李, 又从柜子里挑了个看上去比较低调耐用的包, 泡杯牛奶,一边泡脚,一边高高兴兴的给容绪打电话,和他聊了聊自己一整天上班的心得。   容绪握着手机耐心地听,见她情绪高昂,一时也替她感到愉悦,到最后,忍不住说到:“你啊, 以后就喊我容叔吧,总是这样容先生容先生的喊着,太生分了。”   年晓泉听他这样说,忽然轻声笑出来,而后顺着杆子往上爬,笑嘻嘻地打趣:“您才三十一,哪里就能做我叔叔了,喊容哥还差不多。”   容绪得到她这样的回答,一时愣了愣,倒也没反对,只是低着嗓子道:“行啊,那正好让我也年轻一回,不过,以后你要是再喊容先生,容哥可要生气的啊。”   说完,两人就双双开始笑了起来。   第二天,年晓泉跟着米娜还有工作室另外两个男造型师坐上飞往海市的航班。   年晓泉之前在网络上得到一些关于海市的信息,如今穿着严谨的工作装,从飞机上下来,刚出机场,就被迎面袭来的燥气吹了个踉跄,一瞬间被热得有些受不了,同行的几人出来后也纷纷大呼受罪,进入市区,见到一旁路边有卖轻便防晒的宽腿裤套装,一群平时自称走在时尚前沿的家伙也不讲究了,连忙下车各自买上一套穿上,看着比什么国际大牌穿着都要舒心。   一群人到达项目处的时候,公司负责人已经在那里等着,米娜作为领导被喊过去,交接起今天活动的各种注意事项。   年晓泉闲来无事,便独自四处逛了逛,十几分钟之后,到底还是热得受不了,转头找了间开着空调的休息间进去,喝着手里的鲜榨椰汁,在离空调比较远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十分钟后,年晓泉觉得屋里温度有一些低,便准备过去重新调一调,没想刚站起来,门口便传来一阵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女人一把推开休息间的门,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女人此时脸上没有化妆,皮肤虽看着有些憔悴,但精致的五官还是十分突出,是最近电视上刚播出的一部古装武侠的女主角赵芝玉。   赵芝玉或许是没有瞧见角落里的年晓泉,热得狠了,脸上带着些许的不耐烦,把手里的移动风扇往沙发上一扔,快步走到空调前面使劲吹了吹脸,撅着嘴巴,发起脾气来:“那个老总什么意思,说我不知廉耻?都他妈在外面混的,装什么大尾巴狼,要不是见他长得还行,老娘还不愿意搭理他呢。”   她身后跟着的生活助理听见她的话,脸上带着些许尴尬的表情,一边将她踹开的高跟鞋捡回来,一边小声安慰到:“那个白总,可能是已经结婚了吧。”   赵芝玉于是猛地转过头来,冷笑一声道:“结婚了又怎么样,老杨也结婚了,不照样把我当个心肝儿宝贝似的疼,你还指望他们这种地位的男人为老婆守身啊?真是笑话。”   助理见状也只能点头附和起来:“是是是,我不会说话,您别在意。其实我看啊,那个白总未必就是对您一点意思没有,可能,只是您在那么多人面前暗示他,他拉不下来脸,不然,就您这个长相,哪有男人不喜欢啊,要不等会儿剪彩完了,咱们再私下里试试?”   赵芝玉听她这么说,心里的火气终于下来了一些,把头发往后背上一撩,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刚喘口气,就看见了不远处角落一脸冷漠的年晓泉。   年晓泉过去在“月色”的时候,倒是也见过女明星,只是当初那位跟眼前这毫无道德底线的赵芝玉,可太不一样了。   年晓泉于是一时心有反感,见她发现自己,便只是冷冷看着,一点上前打招呼的意思没有。   赵芝玉见自己的话被人听去,也并不显得慌乱,只是起身走到年晓泉面前,看着她放在桌上的古董包,眼睛微微一眯,再上下打量一眼年晓泉在路上买的五十块纯棉套装,低笑一声,压了压心里的鄙夷,故作温和地问:“你这包仿得不错啊。”   年晓泉平时出门在外,一般不在意别人对于自己衣着打扮的评价,过去程茜说这样的话,她也只是笑笑,可如今面对这赵芝玉,她却不想应承了,低头喝了一口手里的椰汁,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仿的。”   赵芝玉听见她的话,差点没笑出声来。   年晓泉现在身边带着的这个包,外人看不出名堂,只知道不是市面上大多数奢侈品牌通用的包型,瞧着有些老旧,但赵芝玉上个月却是在英国的拍卖会上见过的,据说是上世纪这个品牌的首席设计师做出来的最后一个手工提包,价格贵得让人咋舌。   那个拍卖会平时是英国当地富人的专属场合,几个月才举行一次,进场需要专属VIP,年度消费至少上千万,即便是包养她的男人杨国安,那时也只是借着好友的入场带她过去看了一眼。   所以此时,赵芝玉听见年晓泉的话,心里的优越感一下就升了起来,觉得自己在这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姑娘面前有了格外不一样的阅历,于是,吹了吹指甲上的灰尘,笑着问她:“哦,你是这边楼盘的工作人员?”   年晓泉摇摇头,回答:“我是容希工作室的实习设计师,过来给今天剪彩的人做造型。”   她这话说完,赵芝玉立马捂住嘴巴,看向身旁的生活助理,语气夸张道:“哎呀,就你这样,还是容希工作室的?还要给我们做造型?你们那工作室怕不是草台班子吧?我们被做完造型,是去上台剪彩呀,还是去上台插秧卖假货呀?”   年晓泉平时对于口舌之争一向不热衷,只是赵芝玉此时牵连到容希工作室,她一时就忍不了了,猛地一下站起来,瞬间比眼前的人高出大半个头,低声说话,语气显得有些强硬:“我们工作室接过无数有实力的女演员,就算再大牌的也没有说过你这样无礼的话。”   言下之意,赵芝玉的地位在她眼里,很上不了台面。   赵芝玉平时因为被杨国安捧着,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此时被年晓泉一句话说出来,只觉火冒三丈,伸手就去推年晓泉的胸口,没想年晓泉一米七四的大个子,被她推了站得稳稳当当,她自己却是被弄得往后倒下去。   此时,休息间的门再次被人打开。   米娜和其他几个工作人员走进来,见到屋里的一幕,听赵芝玉躺在地上装模作样的喊疼,皱了皱眉,便轻声问年晓泉:“被碰瓷了?”   米娜虽然跟年晓泉接触时间不长,但不认为年晓泉会随意与人发生争执,何况,这地上的赵芝玉她也算熟悉,在圈里风评一向不怎么好,现在她的金主杨国安说起来还是米娜的表姑父,于是此时见这人这一番模样,米娜一点歉意没有,象征性地问了两声,见赵芝玉不依不饶,便干脆拉着年晓泉转身往旁边的梳妆台走。   赵芝玉原本就情绪上涌,见两人没被搭理,越发觉得自己受了轻视,从地上站起来,开始骂起了容希工作室来,用词十分难听,什么蛇鼠一窝,什么一丘之貉,一串接一串的蹦出来,简直跟嘴里开了动物园似的。   米娜见年晓泉面露愧疚,拍了拍她的脑袋,便从旁边的衣架上拿出一件贴身长裙递过去,告诉她:“等会儿其他几个客户就要来了,不要为个赵芝玉就慌了神,她爱骂就让她骂,喏,把这个换上。”   年晓泉听罢,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后面的隔间换了衣服,在里面顺便又给自己挽了个发,在额边留出两缕垂下的发丝,故意弄出来温柔知性、成熟大方的气质来。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其他两个参加剪彩的明星已经开始上妆。   年晓泉抬手拉开遮挡的布帘,努力挺了挺腰杆,深吸一口气,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走了出去。   在场所有人见她出来,一时眼中都带着些许惊艳。   米娜此时正弯腰给客户做着头发,见众人转头,便顺着目光看过去,而后抚掌一笑,心有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感,见那头赵芝玉脸色难看,便故意对着身边的助理问了句:“诶丹丹,你说咱们工作室的小年打扮打扮,是不是也能当明星了啊?”   助理抿嘴一笑,毫不掩饰地回答:“您别说,这么一看,小年这身材还真就跟模特似的,偏偏脸还挺清纯,比那种看着像个人,但没事儿就喜欢坐地上撒泼打诨的可像话多了。”   赵芝玉原本胸口拗着一口气,坐在旁边不肯让容希工作室的人上手给自己做妆发,此时听见他们的对话,更是忍不了了。她去年被杨国安看上,砸钱演了两部电视剧,虽然收视率一般,但自此便觉得自己已然是个人物,如今,她对着自己的生活助理,把手里的塑料杯往地上一摔,开口便喊到:“不剪了!今天这破剪彩我不剪了!这请的都是些什么工作人员!”   她话音刚落,门外又走过来一大群人,打头的白宴面色不佳,他身边的几个部门经理跟在身后,也是眼观鼻鼻观心,听见赵芝玉这句话了,便抬起头来,往这边瞧一眼。   白宴此时眼里没有别人,光顾着看那头穿着露背长裙的年晓泉了。   他早些时候从孙秘书那里听说年晓泉来了海市,还以为她是想念自己,过来查岗。早上喝早茶的时候,甚至还多吃了一碗小米粥,看似无奈的跟身边几个部门经理炫耀了一通自家女友过分粘人的性格。   没想等了半天,年晓泉没过来,仔细再一打听,原来人是跟着容绪那个破工作室来工作的。白宴一时间坐在沙发里,有如头顶被人泼下一盆凉水,胸口不适,起身亲自找过来,还没等他把人抓住问上两句话,打开门,冷不丁的就看见了年晓泉那一身性感的露背长裙。   年晓泉平时穿衣保守,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但其实下面的身材十分勾人。她个子高,骨架却小,整体属于十分纤细的冷感美人,胸部在许多男人看来,可能有些过于干瘪,但在白宴这样生来厌恶丰满的人眼中,却是美得惊心,更不要说,她那两条匀称柔美的长腿,还有后背上两处妖异的蝴蝶骨,简直让白宴称得上痴迷,有时躺在床上,他能来来回回吻个大半小时不觉厌烦。   所以,白宴平时对于年晓泉的这一具身子,一向是含在嘴里怕化了。如今见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心中只觉又气又爱。   他身边的经理此时也反应过来,见白宴看向赵芝玉的方向,还以为他是对这女明星有了兴致,便轻咳一声,走过去,好声好气地问:“赵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不剪了呢?”   赵芝玉原本说这话,只不过为撒一撒气,毕竟,能被白氏请来作为项目开盘的艺人,一般在业内,都会有商业价值的提升。更不要说,白氏这个年轻的太子爷长得还十分得她心意,于是,见自己被人问起,她嘴巴略略往上一撅,眉毛往下拉,露出些许委屈的表情,眼角发着红,指向一旁年晓泉的鼻子,便吸着鼻子告起状来:“这个女人欺负我,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她买假包,也是好心呀,谁知道,她就推我,现在他们工作室的人也都帮着她合作孤立我,你看,刘韵姐她们都在上妆了,就我呢,还干巴巴坐在这里。那我还不如识趣一点儿,自己走得了。”   白宴之前在前面大厅得到赵芝玉的暗示,便觉这女人脑袋很可能有问题,他过去阅尽千帆,见过的女人不知凡几,清纯的,妖艳的,温柔的,泼辣的,什么品种都有,像赵芝玉这种,眼睛里就写着“勾引”的,他还真没少见过。   偏偏这人还十分没有自知,顶着一张让人厌烦的脸,努力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赵芝玉见白宴朝自己这边看过来,心中一时雀跃,连忙十分羞涩地低下头,将自己比较好看的右脸露出来,手指互相缠绕着,露出一副十分羞涩可怜的样子。   身边的经理还想说话。   白宴却抬手摆了一摆阻止下来,侧脸跟身边的孙倩询问一声道:“这人是谁家的小姐出来玩儿票的?”   孙倩摇摇头,轻咳一声,小心回答道:“不是,她是…恒通国际老总弟弟去年包的情妇。”   白宴一听这话,皱起眉头来,“恒通国际老总的弟弟?杨潇那个经常上男科医院的叔叔?”   孙倩见他这样说,一时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点点头,算是默认。   白宴听完孙秘书的解释,迈了迈步子,也没有多问,只是走过去,对着赵芝玉身边的生活助理,说了一句:“那你们可以走了。”   赵芝玉原本心情还挺激动,没想装模作样好半天,等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她一时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来,露出很是茫然的表情,嘴里磕磕巴巴道:“走…走了?就这么走了?   白宴于是也皱起眉头来,十分不解地说到:“那你的意思是,让工作人员把你扔出去?”   赵芝玉听见他的话,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周围人见状,也不敢说话,只是格外静谧的空气里隐隐传来两声偷笑。   白宴见状也不准备再跟赵芝玉牵扯,转过身子,抬起胳膊,对着那头看戏的年晓泉招了招手,见她歪着脑袋呆呆傻傻的样子,“啧”了一声,索性开口说道:“还不过来。”   年晓泉此时才意识到白宴已经早早看见了自己,伸手挠一挠耳朵,只能踩着高跟鞋缓缓走到他的面前,本来步子走得挺稳,没想靠近白宴的时候,被他眼里的冷然吓了一跳,脚下一歪,眼看着就往前倒去。   白宴于是顺势将人抱住,揽在怀里,用胳膊把年晓泉的身体一整个圈起来。   赵芝玉见状,一脸不敢置信,兴许是没有想到自己之前用着不大灵光的法子,一转眼被这么个乡巴佬用着倒是很成功,站在原地,一时间,五根手指都紧紧握了起来。   身边的几个经理,一旁正在上妆的几个女明星,此时也都忍不住睁大眼,装作不在意地偷偷打量着。   白宴对此倒是适应良好,他过去一向嚣张惯了,众目睽睽之下给人放完血,照样能姿势优雅地擦一擦手飘飘然离开,此时被众人打量,他也浑然不觉得难堪,抬手还在年晓泉后背上轻轻一拍,低声问了一句:“你看,好好在家里呆着不好么?出来乱转,总是会遇见渣滓的。”   他这话一说,周围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里纷纷冒出些许火热,唯独一旁的“渣滓”,往地上一摔,眼看着真诚的泪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时间工作忙外加更文,一直没时间好好陪闺女,明天六一,请假带闺女去动物园玩一天,可能会晚更新,大概十一二点的样子,如果等不到建议第二天早上看,提前祝各位看文的小朋友六一快乐,也谢谢大家对老三的生日祝福,嘿嘿,笔猩。   感谢在2021-05-30 18:04:18~2021-05-31 21:4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毓宸、23690108 10瓶;皮皮虾 9瓶;大富、咖喱饭 5瓶;47189195、夏末微凉 2瓶;栀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等赵芝玉晃晃悠悠的被生活助理扶着离开,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才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装作无视发生,转身重新干起了自己的工作, 化妆的, 收拾衣服的,休息间里一时热闹非常。   年晓泉于是从白宴怀里撑起身来, 脑袋凑过去, 眨了眨眼睛, 小声问到:“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不是说去秦南出差了吗?怎么在海市?”   白宴这一听更是不得了, 毕竟, 他之前跟年晓泉报备的时候, 明明说的是自己在秦南开会,之后还会去其他地方出差, 到她这儿,直接变成了自己去秦南出差。   白宴觉得自己在年晓泉心中的受重视程度甚至不如家里的那条狗, 于是他有些不高兴地伸出胳膊,把人再次往怀里拉了拉, 见年晓泉害羞地推搡, 索性抱着她去了一旁的小沙发, 拉上布帘,将两人隔离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等再出来的时候,年晓泉头发已经有了散开,脸上也带着格外让人怀疑的粉红。   白宴于是重新站起身来,整理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看了年晓泉一眼,终于跟着几个经理转头离开。   年晓泉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而后往米娜那一边走。   米娜见到年晓泉了,连忙轻笑一声,举着手里的化妆刷子,手肘往她胳膊上一推,挤眉弄眼道:“看不出来呀,小毛丫头,谈个恋爱这么腻歪。我刚才跟刘韵姐聊着呢。她说你这个男朋友家里在北城可不得了,好像还是个独生子,这条件打着灯笼可都难找,你两谈多长时间啦?”   年晓泉过去眼里的米娜,那完全就是高冷的成熟职场女性代表,如今见她居然也有这样八卦的一面,年晓泉不禁觉得有趣,抿嘴笑了笑,咳嗽两声,一边给她递工具,一边小声回答:“快两年了。”   她这话一说,下面正在化妆的女演员刘韵也抬起了头来,从镜子里看向年晓泉,开口感叹了句:“那你们的关系可算很长久的了,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刘韵是近两年才火起来的女演员,在圈子里待了□□年了,如今年过三十,凭一部生活剧一炮而红,算是典型的大器晚成。   她的经纪公司在北城,两年前就听说过这位白家少爷的名头,家世出众,不学无术,出了名的浪荡子弟,包养女人有如喝水,两三月一换,却连个女朋友的名头也不给,心情好了,带着人出去玩上几圈,或是在酒吧里帮着洗洗牌、喝两口酒就能给个不错的资源,所以即便本人平时风评实在不佳,她们公司里的照样有不少小姑娘成天指望往他的床上爬。此时,她见到年晓泉这么一副天真的模样,难免有了些担心。   年晓泉知道刘韵没有坏心思,听见她的话便只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回答到:“顺其自然吧,没想那么远。”   刘韵见她这样说,越发觉得她过于单纯,想到自己公司里那群跃跃欲试的小姑娘,便语重心长地嘱咐到:“那你平时可要记得把人看紧一点儿啊。这男人呀,生来就是牲口。你关住了,他至多在窝里那一亩三分地里闹。可你要是不关住啊,他闻着味儿就能往外跑了。”   年晓泉因为她的话,“噗嗤”一声笑出来,点头答好,下班之后回到酒店,接到白宴的电话,两人聊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什么,年晓泉便乐呵呵地说了句:“今天有个姐姐,说让我把你看住了呢,不然你闻着味儿得往外跑了。”   白宴平时一向被年晓泉“散养”,如今得到她这一句话,心里倒是觉得新鲜。当天晚上,连自己的豪华套间也不住了,直接住进年晓泉窄小的普通标间,上床之后,把人抱着,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跟她说:“长辈的话你是该多听听。我也觉得你应该把我看住了,不然…”   他话还没说完,见到年晓泉昏昏欲睡的样子,便越发蹬鼻子上脸,凑过去,咬了一口她的耳朵,严肃说到:“这样,咱们开学以后,除了住寝室的日子,周末假期回到家,干什么都要跟对方报备,怎么样?就是那种出差、买东西、上超市、出门遛弯都要跟对方说一句的报备。”   年晓泉原本睡意浓重,此时被白宴一番话吓得,眼睛又迷迷糊糊睁开了,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好意思泼他冷水,撅了撅嘴,便只能装作瞌睡地打了个哈欠,“嗯嗯啊啊”地应付下来,想着以后日子久了,他总有不耐烦的时候。   可没想到,白宴这一句“报备”不是说说,两人一黏糊就是大半年。   年晓泉开学之后,白宴不但不再让她回金锣巷的老屋住,平时出门时时报备,甚至连年晓泉周末去容绪的工作室里实习,他都要次次亲自接送,有意无意的,还要跟身边每一个人彰显彰显自己的男友主权。   年晓泉被他弄得苦不堪言,放小长假了也不能单独出门,不是被白宴安排着一起出国看画展,就是接受哪个组织的邀请去参加收藏会。年晓泉好不容易想要单独学个驾照,他照样也能一直跟着。   年晓泉学车的事其实从去年起就一直在进行,只是奈何中途总有事情耽误。   如今当初的驾校老师离了职,年晓泉只能重新买下另一套课程。   白宴见状索性直接给她包下一个金牌教练,三个月的时间只带年晓泉一个人。   但年晓泉平时做其他事都挺伶俐,偏偏遇上开车,手脚就有些不听话起来,踩个离合练习大半月了,经常上坡还要熄火。偏偏教练还不能像对待其他学生一样张嘴开骂,因为但凡他语气变生硬一点儿,后座上那位活阎王就会用眼神对他进行惨无人道的“唾骂”。   老教练被学生气得痛苦不堪,眼看年晓泉科目二都考两回了,进考场还是一个劲的紧张,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容易,五十八岁的人,眼看着就能光荣退休了,如今遇上这么一对雌雄双煞,就连头上零碎的几根毛发都跟着惺忪了许多,眼看着就要一毛不拔的趋势,他终于忍受不了了,找了个黄道吉日,便跟着年晓泉哭诉,“姑娘,要不你就换个师傅祸害,哦不,学习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是真顶不住了。”   年晓泉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师傅的一番谆谆教诲,转而换了位有耐心的女教练,可女教练也是吃白米饭长大的,照样架不住白宴那不食人间烟火、光爱吃老人的可怕眼神,于是转了个头,又开始跟年晓泉哭诉:“姑娘,要不你就让你男朋友自己教吧,他看着,比我们可专业多了。你要是再让我多带两个月,我怕是真要提前绝经了。”   于是,年晓泉为了不让这个社会上多出一位无辜的中年妇女,叹气一声,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一整个春节,年晓泉都被白宴手拉着手教开车,白宴倒也别出心裁,直接买了台考试车辆,还配上了专业的仪器,年晓泉来来回回上手几个月,终于在第二年的四月份,拿到了自己的专属驾照。   白宴当天等在大厅外,见着年晓泉手捧驾照热泪盈眶的样子,心中也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上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到:“既然有了驾照,以后就要经常开。下个月不是有小长假吗?我们去一趟意大利怎么样,那里的路好开,我们到处走走,顺便也能去看看你的吕教授。”   年晓泉一听这话,也没深想白宴的意图,眼睛一亮,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只可惜两人的计划未能成行。第二个月,年晓泉的母亲年玥身体不适,突然肺部感染,当天晚上就被送进了北城的医院。   年晓泉接到电话后,连夜买机票过去,在医院的走道楼上见到了守在那里的白玄宁,脚步略微一顿,心情一瞬间便变得有些许复杂起来。   年晓泉上一次见到年玥,其实还是过年的时候。   白宴那时想到母女两有一阵时间没见,便带着年晓泉进了山去。   两人到的时候,年晓泉的奶奶正在跟观里的人准备明天的年夜饭。年晓泉在观里寻了一圈没有发现年玥,最后,还是在白玄宁木屋后面的花园里找到了人。   年玥彼时身上穿着柔软的白色棉衣,坐在一片梅花林里,蓬松柔软的毛领将她的脸蛋衬托得格外精致小巧。白玄宁站在她身边,个子高而挺拔,像是要将风口上的风整个拦下来似的,低下头看向轮椅上的年玥,两人偶尔开口说话,好似有着无比让人愉悦的话题。   年晓泉听不见他们的声音,远远望着,只觉下午的阳光格外慵懒,照在两人脸上,越发带着一点绵长的平静安宁。她那时心中便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奇异感。   此时,年晓泉在走廊上再次见到白玄宁,心中那一股奇异的感觉又再次席卷而来。   好在,值班的医生出现,将她喊去了一旁的办公室里。   等年晓泉再出来时,白玄宁已经去了年玥的病房。   他此时正弯腰哄着呜呜咽咽的年玥睡觉,年晓泉站在门口,见状便使劲咳嗽一声,敲了敲门,神情严肃地走过去。   年玥于是抬起头来,看见年晓泉,忽地咧嘴笑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些许久违的红润。她像是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被白玄宁阻止,年晓泉目光瞧过去时,隐约像是瞧见了两人抓在一起的手,可等她走近一些之后,又发现两人的手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年晓泉于是迈步往前,将年玥的手包裹住,身体将白玄宁微微往旁边隔开了些许,低声说到:“白叔叔,这里我来吧,白宴还在外面呢。”   白玄宁此时倒还是那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岁月在他脸上,似乎瞧不出什么格外的痕迹,他的身上也依然带着丝丝缕缕的花香,混合着泥土与草木灰的味道,冷淡,而悠远。   此时,他看着身旁的年晓泉,眼中似乎隐约含藏着一些打量,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打量并不相同。等年晓泉抬头回看过去时,他就又十分平静地转开,转身往外走,说了一句:“嗯,那我先离开。”   年晓泉于是没有再回答,侧身坐在了年玥的病床边上,等那边传来病房关上的声音,她才俯身,仔细打看起年玥的脸,而后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她难不难受。   年玥见到女儿心情显然十分不错,使劲摇了摇头,伸手抓住年晓泉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下意识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显得格外乖巧粘人。   年晓泉因为她这过去从未有过的动作,一瞬间表情僵住,心中显得混乱极了。   年玥下午吃过了药,此时挨着年晓泉说了会话,便是累得有些受不了。年晓泉等她睡着后,重新从病房走了出来,见到外面一直等着的白玄宁,走上前去,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下来,只低头道了一声谢。   白玄宁于是也默默地看她一眼,开口说话,声音显得平淡,“不必。这是我的责任。”   年晓泉当天晚上在年玥的病房留了宿,睡在旁边的小陪护间里。   白宴回了趟家,躺在床上毫无睡意,担心年晓泉在医院没吃好,十一点多了,还买了两盒夜宵过来,只是他刚走出电梯,抬头便看见那边从年玥病房里走出来的林时语。   林时语关上房门,动作温柔轻缓,看见白宴了,像是也有一些意外,他望着白宴手上的夜宵盒子,轻笑一声,指了指身后的病房,做了个口型——睡了。   白宴于是也没有再进去,只是跟在林时语身后,看着他问:“姑父怎么也在这里?”   林时语于是指了指手里的果篮,回答:“我是来医院看小莹的。听说你女朋友的妈妈也在这里住院,就来看一看。”   白宴听见他的话,很是意外地问:“梦莹生病了?”   林时语“嗯”了一声,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对。刚做完手术,看恢复的怎么样,如果不理想,今年可能会休学。”   白宴于是也皱起眉头来,侧过头问:“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林时语沉默一晌,叹气回答:“是梦莹不让我们说的,她说自己之前给你惹了麻烦,讨了你的嫌,不想让你难做。”   林时语话说一半,语气听起来虽无多少情绪,但白宴却还是从里面隐约感受出了些许责备。   白宴从小对林时语很是尊敬,林时语作为白宴的启蒙人,平时也从未对他说过重话。   当年,白宴出生的时候,林时语刚刚和傅娉婷的母亲傅姗结婚。   他见邵以萍跟白玄宁这一对父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置之不理,心中实在不忍,便经常去看一看白宴,又在他能说话以后,以姑父的身份教了他一些拼音和古诗词。   白宴六岁的时候,邵以萍病情变得越发严重,她将自己的儿子视作耻辱,锁在三楼黑暗的阁楼里,吃喝拉撒一概不管,甚至有时一连几天连水也不给他喂。   白宴在那之后性格便开始变得十分阴沉自闭,即便后来被白玄宁带出来,送到了傅家抚养,但跟同龄的孩子相比,他也显得格外孤僻。   林时语那时心疼他的遭遇,经常带着傅娉婷过去跟他玩,只是没想两个孩子有一天生了矛盾,傅娉婷被推到湖里,差点去了半条命。   自那之后,傅姗便再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外甥接触女儿,只派了一个保姆跟在白宴的身边。   可林时语却还是没有放弃对于白宴的教养,带不出傅娉婷,她就将好友的女儿柳梦莹带来,介绍给白宴,没想到两个孩子一拍即合,短短几天,竟然真的就玩在了一起。   只是好景不长,一个星期之后,邵以萍忽然发病,将白宴抓回阁楼,一把火将母子两都关在了里面。白宴下午被邵以萍打得遍体鳞伤、昏迷不醒,一点逃脱的力气也没有。柳梦莹见状,便顺着阁楼的水管爬上去,撑着小小的身子,将白宴从火场里拖了出来,半路中她被门框压在身上毁了容,第二天就被送去美国治疗,一别十年。   白宴此时听着林时语说话,低了脑袋不知如何回答。   林时语见他沉默,于是便也没有追问,只是顺势走进电梯,看着身边看着长大的白宴,语重心长道:“其实你长大了,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这很正常。但这跟你对自己的恩人心怀感激也并不冲突。虽然我只是梦莹的叔叔,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一个坏姑娘。老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虽然已经不讲究这些,但至少,如果你们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你大可以将话回绝得更圆和一些。毕竟,你也知道,梦莹从小心脏就有问题,你姑姑平时都很疼爱她,不会跟她说些不中听的话。况且,你就算喜欢一个女孩子,也不一定就要建立在伤害另一个女孩的基础上嘛。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喜欢的这个女孩子足够成熟懂事,那她就应该理解你对于梦莹的感情,这是你作为一个人,该有的感激,跟男女之情不一定有关的。”   白宴听着他说话,久久没有做声,直到林时语按下了七楼的电梯按钮,他才点了点头,回答一声:“我知道了姑父。”   林时语见他听进去了,一时脸上也显得很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嗐,你看我,光想着去看梦莹,忘记给你按一楼了。”   说完,他就又伸手,要将一楼的按钮按上。   白宴见状便伸手拦下,摇摇头回答:“不用了,我上去跟你一起看看吧,她现在方便吗。”   林时语笑着回答:“能有什么不方便的,她要是知道你去看她啊,说不定比打针吃药还管用呢。”   白宴听他这样说,扯着嘴角,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柳梦莹此时其实还没有睡着,正躺在床上,面对腿上的平板电脑做论文,她听见病房的门被人敲响,便咳嗽了一声,喊到:“进来吧。”   等她看见了门口走进来的白宴,脸上表情立即一愣,而后苍白的脸色中带上了些许红润,见白宴看向自己,又连忙垂着脑袋缩了缩脖子,好一阵之后,才带着些埋怨的语气跟林时语道:“林叔叔,我不是说了,不要跟阿宴说的吗?”   林时语走上前去,将手里的果篮放下,笑着回答:“这可不能怪我,我和阿宴只是在路上顺便碰到了,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一向不擅长撒谎,他一问我,我自然就只能承认了。”   柳梦莹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此时听见白宴出现在医院,还以为他生了病,又连忙抬起头来,有些担忧地问:“阿宴,你哪里身体不舒服吗?”   白宴看着柳梦莹眼中的担心,心情有一些复杂,他缓慢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在她病床边的座椅里坐下,低声回答:“不是我,是年晓泉的妈妈住院了,我陪她过来看看。”   柳梦莹于是脸上原本很是担心的神情又一瞬间放了下来,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电脑,轻声说到:“哦,原来是阿姨生病了,那你…来看也是应该的。”   林时语见两人说上了话,转身便往病房外走,“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先聊,我出去跟值班医生问一些事。”   柳梦莹于是有些害怕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带着些彷徨与哀求。   白宴见状轻叹一声,点点头答好,转头看着病床上,柳梦莹低头咬住嘴唇的样子,伸手扶额,沉默一瞬,开口告诉她:“其实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我这条命毕竟是你救的,就算是普通朋友,你生了这么大的病,我也会来看看。”   说完,他见柳梦莹低着脑袋不说话,不一会儿,她的眼泪便一滴一滴地落在了手背上。   白宴默默地坐在原地,想到自己去年春节时,在电话里对她的那些呵斥,心中也隐约生出了一丝愧疚,低着脑袋,一时甚至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柳梦莹独自哭了一会儿,许久之后,又重新抬起头了来,她眼睛红肿着,指了指脚上的电脑,小声地问:“能帮我把电脑放去旁边的桌上去吗。”   白宴见她说话,于是也开口答好,起身走过去,刚刚伸手抓住了电脑的一角,柳梦莹就忽的靠过来,抬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而后眼泪决堤一般地流出来,嘴里抽泣地喊着:“阿宴,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讨厌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勤劳的老三是动物园里最亮的猩   感谢在2021-05-31 21:48:07~2021-06-01 23:0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二傻 15瓶;weiweijj518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白宴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整个人一僵, 皮肤下意识生出了一股极为明显的刺疼感,而后猛地将人推开,双手往自己侧颈处微微一抓, 拿下来时, 发现柳梦莹的指甲已经在上面划出了一道寸长的血痕,白宴于是眉头往里一皱, 视线冷冷的便低垂了下去。   柳梦莹见到他这一副模样, 一时也吓得呆在原地, 嘴里不断地抽怯着, 一边后退一边喊“对不起”。   白宴没有回她的话, 只是径直将笔记本电脑放在一旁桌上, 甩了甩自己的手指,好似就此将里面的血丝甩出去一般, 转了个身,低声说到:“我知道你平时跟顾析胡定他们不怎么讲究, 不过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你动辄这样上手搂脖子, 也太不自爱了些。”   柳梦莹因为他这一句话, 脸色一瞬间又变得苍白了起来, 嘴里不断说着:“我没有…我不是的…我其实从小就把你当成…”   她话还没说完,白宴便忽的抬起手来,放在她的眼前摆了摆,起身走到门边,说了一句:“就这样吧,你好好养病。”   林时语此时重新回来,看见白宴的模样,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走过去刚想开口问话,入眼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痕,一时嘴边的话又迅速吞了下去。   白宴于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离开医院,去旁边的宾馆开房洗了个澡,让家里的刘叔重新送了一套衣服过来,等身上恢复清爽之后,他才回到年玥的病房,悄悄摸摸走进了旁边的陪护间,缓缓爬进年晓泉被窝,从后面将人抱进了怀里。   年晓泉此时睡得并不很熟,被他的动作弄得不大舒服,砸了砸嘴,便在梦里嘟囔了一声。   白宴于是赶紧抓住她的右手,在她的肚子上轻轻一拍,跟哄孩子似的,年晓泉于是重新被他安抚下来,歪着脑袋睡过去,白宴听着她的呼吸声,望了好一会儿窗外的月色,心里的那些不适才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第二天,年晓泉起了个大早,觉得背后有一些热,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本应该在家里休息的白宴,她于是扭了捏自己的胳膊,准备起身,冷不丁地看见了他脖子上一道鲜红的血痕,已经上过药,略微结了痂,应该昨天弄出来的。   年晓泉有些疑惑地慢慢凑过去,仔细打看了一阵,呼吸打在白宴的皮肤上,让他不一会儿也惊醒过来。   白宴睁开眼,先是习惯性地伸手将年晓泉捞进怀里,见她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脖子,便又坐起身来,低声告诉她:“昨天我姑父过来,正巧遇上了,他跟我说柳梦莹做完手术,这几天也在这里住院,所以我跟他一起上去看了一眼。你也知道,柳梦莹之前对我有些那种心思,所以趁机搂了我的脖子,我推开的时候,挨了这么一道。”   说完,他拿来一旁的衣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放在年晓泉的面前,继续说到:“喏,我上次被娉婷教育过之后,就多了点心眼,昨天过去,特地开了录音机,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听听。”   年晓泉得到他的话,脸上表情呆呆傻傻的,倒是没有装大度,直接点开手机,前前后后听了一遍,关上手机后,轻叹一口气,看着他问:“她怎么能这么有恃无恐?”   白宴见状有些意外,坐过去,挑眉回答:“哦?我还以为我们年师傅会大度地说自己不在意呢。”   年晓泉一挑眉毛,把人干脆从床上推下去,“哼哼”两声道:“大度那是对普通人。对觊觎我男人还屡教不改的家伙,我做什么大度啊?我是傻子吗?就算她小时候对你有恩,但她对我又没有恩,我用得着去体谅她啊。”   说完,她见白宴靠过来,又使劲往外推了推,做出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白宴平时见惯了年晓泉慢条斯理的样子,少有闻到她说话时这样浓郁的酸味,于是一时低着脑袋,还挺高兴,忍不住靠过去对着她的嘴亲了一口,年晓泉于是赶紧捂住嘴,面露嫌弃,小声喊道:“你干嘛啊?牙都没刷呢,还有,你昨天才被外面的女人搂过脖子,少挨着我啊。”   白宴过去在年晓泉面前,个人习惯一向十分讲究。吃饭的动作优雅大方,睡觉的姿势稳重妥帖,就连洗澡后的浴衣,都是老老实实扣到最上面一颗。   可两人同居久了以后,也不知是不是起初的新鲜感过了,白宴渐渐也带上了一些大多数男人的松散劲头,开始时不时地犯懒。反观年晓泉,正好相反,因为生活层次的提高,倒是越来越在意起自己的个人形象与卫生习惯来。   白宴见状,连着抓着她的手,十分不在意地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理直气壮道:“昨天在宾馆洗过澡的,洗了两遍,你要还不高兴,我现在就让护士过来拿硫酸泼一遍。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往他胳膊上一拍,喊到:“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说完,她意识到年玥还在外头睡着,连忙又放轻了声音,揪着白宴脸上的肉,轻声说了一句:“行了啊,我妈还在呢。你赶紧刷牙洗脸去买早餐,这医院里的东西我一点都吃不惯。”   白宴得了她这一句话,总算是没再缠着她表忠心,连忙去了外间洗漱,然后披上衣服去了医院外面的早点铺子排队。   年晓泉见白宴离开,洗漱完,见年玥还在睡着,便独自出了病房,让护士查到柳梦莹的病房号,自己找了过去。   柳梦莹此时正跟美国的闺蜜胡雯娴说着话,见到敲门走进来的年晓泉,一时脸上表情有些意外。   胡雯娴过去没有见过年晓泉,偏头问了柳梦莹一声,得到她的解释,立马皱起眉头,很是不悦地看了过来。   年晓泉倒是没有在意这俩大小姐的目光,十分自在地走到柳梦莹病床前,开口打招呼道:“柳小姐,好久不见了。”   柳梦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年晓泉,此时乍一看见,只觉她跟自己记忆中有了些许的不一样,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却隐隐约约的显得更加洋气自信了一些。她于是心里“咯噔”一响,手指拉着被套的一角,微微往里一收,扯开嘴角,笑着说道:“好久不见。昨天对不起啊,我情绪有些失控了,阿宴安慰我,我一不小心把他的脖子弄伤。你可千万不要乱想,觉得他是跟过去那些什么女人鬼混弄出来的。”   年晓泉看着此时柳梦莹的脸,只觉心中无比复杂。   毕竟,她曾经其实也算是对眼前的女人产生过些许好感的。她像是羡慕赵茗兰那样的城里女孩儿一样,无比羡慕过柳梦莹这么个有美好未来、被富养出来的姑娘。   但此时,她看着柳梦莹的脸,心里却只感觉遗憾。   她叹一口气,也没有坐下来多聊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对着她说道:“你的确应该跟我道歉。白宴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你跟他过分亲密,也就等于冒犯了我。我之所以今天过来,不是想要和你说些什么难听的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东西我不计较,不代表我不在意,我只是还有更多值得计较的事情去做,可一旦你超过了我的界限,我也是不会选择忍气吞声的。当然,我更加希望你明白,以你的条件,就算没有白宴,你也可以拥有一份宽广真诚的爱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蝇营狗苟,一点一点地计算着人心。其实图谋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和把自己的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践踏没有什么两样。”   她这话说完,柳梦莹身边的胡雯娴便猛地站了起来,她指着连晓泉的鼻子,大声喊到:“你有什么脸面说这些话?不爱你的男人?你知不知道你才是那个后来者。”   年晓泉转头看向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承认,我是比柳小姐晚一些遇到白宴,但在爱情这个东西上,我不是后来者。”   说完,她转过身去,将自己从年玥病房拿出来的康乃馨插在了旁边的花瓶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胡雯娴在一旁的座椅边来回走动,显然被气得不轻,她看着身旁的柳梦莹面露心疼,咬牙切齿道:“我真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做了小三还理直气壮的人。你和白宴就算没感情了,也轮不着她来说这些大话。不行,我得下去,当面跟白宴说说,他要是不教训这个女人,我就让林叔叔来!”   柳梦莹听见她的话,忽地拽住了她的手,身上像是细细地打了个抖,深吸一口气,开口自言自语道:“或许她说的也没有错。白宴过去,对我真的就没有生过什么男女之情。”   柳梦莹到了美国之后,每年都会与白宴有书信来往,只是在那些书信里,白宴提到的从来都是感恩,是儿时的回忆,是生活的平庸,但唯独没有对于两人未来爱情的憧憬。   柳梦莹怀揣着自我坚信的念头生活了多年,直到她看见年晓泉身边的白宴。   去年在欧洲陪伴白宴的时候,柳梦莹第一次感受到了白宴对于一个女人的热情,那是过去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从他这里得到过的。她那时实在不甘,心怀怨恨,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心中更多的,其实却是畏惧。   胡雯娴无法理解柳梦莹的心路历程,她看着此时柳梦莹低头沉默的样子,只觉得心疼,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抱在胸口,低声安慰起来:“万事往前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医生说了,你这些年恢复得不错,以后甚至有希望能怀孕的。”   柳梦莹听见她的话,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笑了笑,看着窗外一片阳光,脸上带上了一些恍惚与茫然。   年玥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之后终于顺利出院。   年晓泉将她和老太太送上车,转身便跟白宴启程回了潭城。   两人这个假期过得很是忙碌,不像之前的小长假可以醉生梦死,重新回到学校后,白宴从老师那里接到了下学期去英国做三个月交换生的消息。   潭大作为潭州省排名第一的高校学府,如今追求学术国际化,每年会派出五名学生到国外友谊学校进行交流。这五名学生通常是选择系里成绩排名前三,以及个人形象最佳,还有社交综合能力最强的几个人。   白宴作为潭大这两年毫不动摇的校草,加上大学生运动会篮球队年度VIP,以及一骑绝尘的英语能力,一眼就被老师选中。   但白宴本人对此兴致不高,得了老师的问话,二话不说,当即摇头拒绝。   没想这事被年晓泉知道了,当即十分热情地劝说起来。见白宴不答应,她还索性装模作样地生起气来,嘴里一个劲的嘟囔着:“人家男朋友都是十佳大学生,优秀交换生,再不济也是学生会代表,我的男朋友呢,人家提起来,除了说脸长得好看,还能有什么呀。”   白宴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当即把人压在床上,证明了两回自己除了脸之外的优势,等酒足饭饱之后,见年晓泉还在那里唉声叹气,意乱情迷之下,张嘴竟然答应下来。   于是第二天,白宴糊里糊涂的跟学校里递交了交换生的申请,暑假一放,便开始参加学校为下学期交换生准备的英语集训。   只可惜那老师的英文口语还不如白宴好呢。   年晓泉有时开着车去接人,见着他们师生二人,都能感觉出一丝格外的尴尬来。   年晓泉被逗得乐不可支,大三开学后的第二个星期,把白宴送上了飞机,趁着好不容易的清闲,终于开始筹备起自己工作室的来。   年晓泉的护理油品牌“思泉”这一年销售得不错。   傅娉婷看得出是用心打理了,年初时推出了两款同类型的限定护理产品,反响出众。傅娉婷延用了当初谷平安对于护理油的产品理念,专走高端路线,加上郑泽偶尔不经意的宣传,一时在网上算是小火了一把。   容绪得知这件事,便时常开始打趣年晓泉小老板的身份。   他这一段时间正式将资产投入到了奢侈品行业里,以后的工作重心会随之顺移,见年晓泉有开设个人工作室的想法,便正好起了扶持的意思。   程茜这一阵在金锣巷混得不错,跟周围一群大妈大爷称孙道奶,俨然成了城北五大巷里的一号万事通。   她一早知道年晓泉有开设个人工作室的想法,一直帮着打听合适的店面。如今被人介绍了一处城东二环外的老式洋楼,觉得非常合适,四百多平米的地方,总共三层,前面一块大平地,后面带了个没有打理过的小花园,虽然公共交通离得远,但周边环境不错,总价也合适,两百来万还能聊聊。   年晓泉听罢觉得挺有兴趣,于是周末特地带着米娜,三个人一起开了车过去。   没想到了地方一看,房东竟是熟人,柳梦莹那位美国的闺蜜胡雯娴。   胡雯娴前些日子毕了业,回到国内,开始筹备自己下半年的婚礼。   她名下有几处成年前长辈们送的房产,此时资产整合,便想着挑些不大用得上的转手出去。前两天来到潭城,跟身边好友提了一嘴,此时便见到了过来看房的年晓泉。   她起初见到年晓泉时只觉得有些熟悉,等听见程茜喊她的名字,忽的才记起来了眼前这人是谁。   米娜跟在年晓泉身边,看见胡雯娴上下打量的眼神,心中很是不悦,走过去问:“怎么你卖个房子?还要挑买家穿着打扮的?”   胡雯娴抿嘴笑了笑,指着年晓泉的鼻子,扬着脑袋道:“我倒是不挑人穿着打扮。只不过是担心她能不能出得起这钱。”   在一旁跟年晓泉说话的程茜此时听见了,暴脾气一起,上来就把人往后一推,嚷嚷着:“你这人有什么毛病,不就卖个破房子嘛?还担心出不起钱,你知道我老板男朋友是谁吗?”   胡雯娴平时见惯了狐假虎威的人,此时也不在意,只是耸肩笑笑,回答:“怎么不知道啊?北城白家的白宴呗,抛弃初恋女友跟你这老板苟合的负心汉。我是担心啊,你这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抛弃,人白少爷不肯出这个钱了。”   她这话说完,米娜便脸色不好看起来,看向一旁的程茜道:“你说你这选的是什么地方?来看个房这么多破事儿,爱卖卖,不卖滚蛋。”   说完直接拉着年晓泉往外走。   胡雯娴见状倒也没拦着,只是忽然对着年晓泉喊了一声:“不过从人家那里抢来的到底是抢来的。现在白宴不还是跟梦莹在一块儿了吗?”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停下了步子,转过头来,看着她问:“你什么意思?”   胡雯娴于是歪了歪脑袋,笑嘻嘻地回答:“白宴现在不是在英国吗?梦莹前两天就过去了,他们这几天一直在一块呢。”   白宴如今去了英国一个多月,年晓泉每天晚上跟他通话,从没有听他说过柳梦莹过去的事,于是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她洗完澡出来,想了想便给白宴去了个电话,没想连续打了几个没通,年晓泉坐在沙发上,右边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手里抱着叮当猫,一点一点地抚摸,愣愣的像是出了神。   白宴下午在机场接到顾析,因为第二天还有课,两人便只是在学校外的餐馆里吃了一顿,中途喝了两瓶酒。   第二天白宴在陌生的床上醒来,头昏脑涨,侧身看向身边躺着的柳梦莹跟顾析,一时脸上表情顿住,脑袋里的零星睡意一瞬间消散得干干净净。   柳梦莹此时身上只盖着薄薄一层被单,苍白的皮肤上带着许多暧昧的痕迹,过来人一看便能知道那是什么。   白宴一时接受不了,怒目圆睁,等深吸两口气,平稳下心情,他才猛地从床上下来,一把掀开了顾析那边的被子。   顾析被他的动作弄得一瞬间惊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挠了挠头发,怕打搅到柳梦莹,便连忙起身拉着白宴离开房间,去了外面的客厅。   白宴此时手臂上的肌肉紧紧崩住,克制了许久,面向此时一丝.不.挂的顾析,目光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愤怒,低声喊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为了柳梦莹给老子下药?”   顾析低着脑袋沉默,目光垂向地面,像是也不知如何直视自己多年的发小,许久之后,他才轻声回了一句:“我也是没办法。”   白宴见他这样一副模样,终于忍受不住,上手将他一拳头捶在了地上,而后胸中的怒火像是一瞬间蔓延开来,上去抓着他的脖子,又往他脑袋上来了一拳,冷声说道:“你别他妈装,就算喝醉酒,老子也知道,老子根本就没睡她柳梦莹。”   顾析于是抬起头来,擦了擦嘴角边上被白宴一拳头打出来的血丝,哑着声音笑道:“我知道,但我睡了。”   白宴看着眼前顾析的脸,一时间甚至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把人往地上一扔,抬腿又上去踹了一脚,下颚绷紧,拳头握在手里,看着他,磨牙凿齿问:“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叫什么?这他妈叫诱/奸!是畜生才会干的事儿。你这些年跟女人上床把脑子上坏了?”   顾析被白宴一把扔在地上,脸上虽然一片苍白,全无血色,但他的眼神看起来丝毫没有悔意,甚至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抓住白宴的裤腿,见白宴看向自己,便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掌,开口说道:“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但我有什么办法,柳梦莹心里的人一直是你,我想睡她都多少年了。”   说完,他见白宴又要来打自己,便干脆一把将他的上半身抱住,低声喊着:“但我不在乎,老白,真的,这事就你能帮我了,反正柳梦莹也跟我睡了,这事你一定得帮帮我。”   作者有话要说:  呵   感谢在2021-06-01 23:00:36~2021-06-02 23:2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rou 50瓶;_lemon 10瓶;今天更新了吗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白宴被顾析抓住, 只觉体内升起一股想要将人掀翻撕裂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眼前的顾析, 把他猛地一下挣开, 推在地上,张嘴说话, 显得格外冷漠, “帮你?你他妈还有脸面让我帮你?你老实告诉我, 柳梦莹昨天睡的时候, 知不知道是你。”   顾析听见白宴的话, 手上动作略微一顿, 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拿了衣服穿上, 一边低着脑袋回答:“不…不知道。”   白宴于是手上青筋一瞬间鼓胀起来,他抓住顾析的衣领将人反压在沙发上, 手掌压在他的后脑勺上,左手死死扣住他的脖子, 使劲往下按, 直到顾析一整张脸涨红得无法呼吸才将人松开。   顾析只觉自己死里逃生了一回, 浑身发软地瘫在沙发上,他此时或许也明白了白宴的态度,知道他真没有一丁点想要帮自己的意思,于是粗喘了一阵,终于抬起头来,很是埋怨地哑声说道:“老白,你变了。”   白宴站在原地,因为顾析的这一句话, 心中忽然之间,涌现出了一股不可遏制的自我厌弃,他好似在这样一个并不适合的时刻,看见了许多自己过去的影子。他想要将它们一块一块的从身体里剔除出来,带着血,混着骨,变得血肉模糊,只是它们越是鲜血淋漓,他便越没法否认,那也是曾经的自己,所以白宴低头闭上眼睛,许久之后,终于松开手上的拳头,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到:“你所谓的变了,只不过是一点生而为人的良知。”   顾析看着白宴此时低垂的脸,翻身仰躺在沙发上,突然笑出声来,他问:“是吗?那当初胡定睡了他家保姆的女儿。杨潇骗了自己的女同学。你怎么不说自己有良知?怎么偏偏到我这儿,你就有良知了?”   白宴听见顾析的话,侧脸看了过去:“他们和我是什么关系,你呢,你跟我又什么关系。你侵犯的人,又他妈跟我是什么关系?”   说完,他又伸手抓住顾析的衣领,看着他问:“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男人无论做了什么丑事,至少坦坦荡荡的承认,没有回头路可走。但你现在看看,你他妈成了什么样子!”   顾析因为白宴这一番话,一时间也有些回答不上来了。   他在出国之后,所处的圈子其实无比混乱肮脏,无人管教的生活也造成了他日益嚣张的肆意妄为。在普通人眼中,性这一件事每每提起便会让人感到羞怯,可在顾析的圈子里,提起真情才会让人觉得羞怯,因为肉/体的欲望过分放浪过之后,即便一个人有了真心,他也不可能再回归到一段正常的男女关系之中去。   于是,他伸出手来,在自己红肿起来的嘴边擦了擦,回答:“柳梦莹不是我睡了之后能用一张支票打发的女人。”   白宴此时转过身来,他看着眼前的顾析,冷声道:“你还知道她不是那些能用支票打发的女人。你告诉我,给我下药这事儿,到底是你提的,还是她提的?”   顾析沉默一晌,抬头看向白宴的眼睛,在他的逼视之下,终于猛地闭上眼睛,放弃一般地和盘托出道:“她被她妈打发来这边找你。我觉得她实在可怜,就跟她说,我手里有药,如果她狠得下心,就…就先跟你生米煮成熟饭,反正她对你有恩情,你不会真跟她翻脸。”   说着说着,他的嗓子像是撕开了一半,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拿来桌上的矿泉水使劲喝了一大口,平复许久,才又继续说道:“但是我没想到,你喝醉酒之后,根本就不行。那时候屋里关着灯,我、我见她小心翼翼地进来,鬼迷心窍,就干脆把你推到旁边的小沙发里,自己装了喝醉…”   白宴听着他的解释,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酒店门口响起客房服务的询问声,他才弯腰将地上的钥匙拿起来,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这种事情我不会帮你,等柳梦莹起来之后,你自己跟她坦白,无论她之后要怎么做,我们两个都没有权利替她做选择。”   顾析听见她的话,一时间肩膀垮了下去,他扬着脑袋,说到:“老白,你真就这么绝情?”   白宴看过去,像是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一般,回问:“这种事做出来,你觉得到底是我绝情还是你绝情?”   他这话说完,顾析还没能来得及回答,卧室那边便响起了一声不小的动静,两人于是抬头看过去,只见柳梦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披着衣服站在了门边上,听见两人的话,此时摔倒在地上,脸上气色全无。   她五个月前才做过手术,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此时也不知是受了太大的打击,还是摔得太狠,原本昨夜得到心想之人的娇羞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等顾析迈步走过来时,她的眼睛猛地一下睁大,抬手指着他的鼻子,一时闭气,终于一脑袋扎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白宴和顾析见状,连忙将人送去医院。   柳梦莹的母亲乔静当即买了机票赶过来,听白宴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神情也很严肃。   顾析的母亲当天晚上得知这件事,连夜也带着秘书飞了过来,她原本对此事并不在意,只想着拿钱解决便可,没想到傅家那边发了话,碍着傅姗的面子,她到底还是被丈夫派来亲自上门,对着柳梦莹的母亲道了声歉,只是态度摆得十分高傲,好似这一件事自己儿子也算是一位受害者一般。   柳梦莹因为她的态度,一时病情越发严重,留在英国养了一个多月的病,直到白宴交换生时间结束后,她才跟着他一起回了国。   年晓泉之前就在孙秘书那里得知了英国那边发生的事,去机场接机的时候,看见走在白宴身后的柳梦莹,只觉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温柔清婉的气质里隐约带上了些阴霾,也不爱说话,上车之后便只坐在后座上看向窗外,独自沉默着。   年晓泉于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一眼,眼中感情很是复杂。有同情,有怨恨,也有些不为人知的唏嘘。   柳梦莹或许是感受了年晓泉此时复杂的眼神,低着扣着自己的手指,好似要将皮肤抓住鲜血一般。   她实在害怕了年晓泉此时同情的眼神,她甚至在这样的时候,无法控制地想起了年晓泉当初的那一句话,像是在包扎好的纱布外面,不断狠厉地滑刺着,她说,图谋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就像是将自己的尊严丢在地上任人踩踏。   柳梦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被人践踏的女人,她深知自己拥有许许多多的爱慕者,她将他们暧昧的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无论是顾析,胡定,甚至其他的人,她都觉得自己是他们心中的神女,高高地捧起,远远地望着,遥不可及。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这些男人会被春风里的暧昧勾引,便也会在月色下的欲望面前,为了赤/裸的情/欲丢掉人性。   没有人是白宴,他们都不会是白宴,而她也不可能再拥有白宴。   回到家中时,柳梦莹的母亲乔静正在给儿子辅导英语,她看见柳梦莹回来,脸上带着些许诧异,甚至连一声招呼也不让儿子打,便起身走到厨房里,给她倒了一杯水出来,母女两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一端,开口说话,显得疏离凉薄,“我还以为你在英国待得乐不思蜀,要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家了。”   柳梦莹低头望着手里的白水,捂住嘴巴微微一吐,开口说道:“那边堕胎不方便,我回来是想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她这话说完,乔静一时间愣在原地,好几秒之后,她才“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围着茶几来回走了一阵,迈步去一旁的阳台打了个电话,回来之后,一脸冷凝地告诉柳梦莹:“孩子不要打掉,明年你嫁到顾家去。”   柳梦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母亲的话,抬起头来忽地睁大了眼,压着嗓子回答:“你们…你们让我嫁给顾析?”   母亲见柳梦莹语气里带着不悦,冷哼一声,干脆也重新坐了下来,神情难看,完全没有人前那一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她看着眼前不争气的女儿,轻声说道:“怎么,你还觉得不满意?我教了你这么多勾男人的法子,花了这么多精力让你跟白家那小子牵扯上,可你呢?还不如一个破剪头的。现在你这个样子,身体弱不禁风,不趁着肚子里的孩子嫁进顾家,你还想要怎么办?”   柳梦莹下意识捂住肚子,像是意识到自己回国的决定,或许是错的,她一时咬住嘴唇,摇头回答道:“我、我可以不嫁人。就算白宴不喜欢我。我也…”   “你什么你!?你不会以为自己光凭着一点心机让男人对你有点儿好感,这就足够了吧。女儿啊,男人可是最朝三暮四的东西。无论你从他们那里得到多少青睐,最重要的是嫁进去,成为合法夫妻。嫁得越好,你以后的日子才越舒坦,妈妈,弟弟,才会越有靠山。你也不至于辜负了你爸这些年对你的栽培。”   柳梦莹摇头,难得反驳母亲的话,“但嫁给顾析那种被家里故意养坏的家伙,就一定会有舒坦的日子吗?还有,您凭什么一定让我成为你们的靠山。爸爸?什么是爸爸?一个只能喊叔叔的爸爸吗?”   她这话说完,乔静抬起手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乔静像是不明白,为什么过去一向听话懂事的女儿,经历这样一次事变之后,性格就变成了这样一副不懂事的样子,她见儿子走过来,很是好奇地看向这边,便又缓和下脸色,让保姆带着孩子回房,而后看着眼前的柳梦莹,继续说道:“不要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就能说这些胡话。如果这次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谨慎,上了顾家那小子的当,发生这种意外。我们用得着拉下脸,给你去跟顾家那老妖婆谈结婚?白宴倒是不嫌弃你,但他一辈子也不会跟你结婚,白家不可能娶一个给别人堕过胎的女人做儿媳妇。”   柳梦莹听见母亲的话,似乎还想反驳,可肚中一时猛地抽痛,她一脸倒在沙发上,又只能苍白地喘起气来。   乔静见状,便连忙上前将她扶住,低声说到:“你现在就好好在家里养胎吧。等三个月胎坐稳了,再考虑出门的事。”   言下之意,便是柳梦莹被家里软/禁下来了。   白宴回国之后,开始恢复了过去的日子,他先去学校交了一套交换生学术报告,之后回来,便开始逮着年晓泉夜夜笙歌,一连两个星期把年晓泉弄得苦不堪言,直到年晓泉那头来了例假,他才把人放过,回归了纯洁无比的男女关系。   顾析如今被顾家关起来,哪儿也去不了,时常打着电话给白宴求救。   可白玄宁一早从傅姗哪里听说了顾析和柳梦莹的事,对他大为反感。难得手段强硬地出手,专门派了孙倩和另外一位男秘书过来,换了白宴的手机,并将他的一言一行记录在案,就是严防他与顾家那位缺德的小少爷再有来往。   年晓泉的日子在白宴回来之后过得忙碌了许多,十二月份时,她终于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室场所,在城南潭州省艺术展览中心外的文化街。   潭城如今发展电视艺术产业,特地将城南一大块挨着兰溪湖的地方划出来,专门用做了文艺宣传用,一大堆影视公司,文娱工作室因此拔地而起,一行错落有致的低层建筑物渐次排开,挨着街道两边葱郁榕树,放眼望去,极具上世纪老一代建筑的设计感,颇受网络上的年轻人们追捧喜爱。   只是这里离市区毕竟远了些,年晓泉每次开车过来,都要大四十分钟的时间。   这几日,白宴跟着林莫之出了差,年晓泉难得有空,便特地在放学之后,过来查看工作室的装修进展。只是没想,她刚把车在公共停车坪上停下来,那边就传来了一群人稀松的呼喊。   年晓泉寻着声音往外一看,发现有人在桥上跳湖。   她出于好奇走过去,定睛一瞧,认出那头站在桥上的人竟然是柳梦莹,连忙扒开了人群,一路小跑了上去。   柳梦莹自从两个月前回了国,之后便跟白宴断了联系,偶尔被人问起,也只听她家里人说是在一处郊区别墅里养病。没想到,如今再一次见面,她的腹部微微凸出来,俨然是一副怀孕的模样,年晓泉一时联想到之前发生的事,只觉恍然大悟,见周围有男人讥笑这小姑娘兴许是在哪里偷了野种回来,被丈夫嫌弃。她一时气急,伸腿就将那男人一脚踹倒在了地上,而后小跑上前,见柳梦莹猛地滑落,下意识地往前伸出手,抓住了她的右边胳膊,大喊一声:“来个人帮帮忙啊!”   她这一声喊完,身后两个大叔一瞬间跑了上来,一个压住她的后背,一个伸手抓住她拉着柳梦莹的手。   柳梦莹此时抬头看见了年晓泉,眼神隐隐闪烁一瞬,张嘴像是说了些什么,但年晓泉现在整个胳膊拉扯住柳梦莹的身体,只觉身体都要撕裂开来,压根听不见她嘴里的话。直到身边又过来一个壮实的大妈,跟身边的大叔一起把人往上提,三人一起,一点一点的,这才将滑落下去的柳梦莹拉回了桥面上。   柳梦莹被救下来之后,脸色依然还是十分难看,坐在赶来的救护车上一声不吭。   年晓泉跟警察交代了一阵情况,跟着柳梦莹一起去了最近的医院。等给她交完住院费,她便重新回到病房里,看着柳梦莹的脸,轻咳一声,开口说到:“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教你怎么生活,我也不了解你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人家不都还在努力活着吗。”   柳梦莹或许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人生走到现在这一步,最后解救自己的人,竟然会是她过去向来都不喜欢的年晓泉。她于是移了移自己的腿,遮住里面臃肿、伤痕累累的脚踝,望着自己的手指,眼泪缓慢地掉落下来,低声说到:“我的身体从小就弱,医生说根本不适合怀孕。现在我肚子里这个孩子他们不让我拿掉,这和让我死掉有什么区别,这几个月,我被关在别墅里,就像是一只用作繁殖的牲口。”   年晓泉听完她的话,显然意外极了,她看着眼前柳梦莹的脸,皱着眉头沉默一瞬,回答到:“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别人不让你拿掉,你就自己拿不掉了吗?”   柳梦莹因为她的话,一时愣愣地抬起头来,眼神茫然。   年晓泉因为她这个眼神,忽的便想到了年玥,她想,如果当年的年玥如果没有生下自己,她或许不会像现在这样,奄奄一息,只能数着指头过日子,毕竟,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女人都适合孕育生命,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坐下来,神情严肃地开口到:“无论是谁都做不了你肚子的主,你想不想生孩子,想不想结婚,想不想原谅一个男人,这都是你自己的事。就算他们把你关起来,但现在你自由了,你是逃出来的对吧,我看得见你脚上的伤,既然你都做出这一步了,刚才为什么还要去跳湖呢。”   柳梦莹沉默半晌,许久之后,她才垂着眼睛回答一声:“我起初没有想要跳湖,我只是想要把事情闹大,但是,我听着那些男人的话,我心里一时就…”   年晓泉这一年多在容绪的工作室里实习,也算见多识广,此时见到柳梦莹的模样,觉得十分叹惋,或许是心境的变化,让她甚至开始有了一种救世主的态度,她于是眨了眨眼,轻声问到:“是顾家不让你拿掉孩子的?”   柳梦莹低着脑袋没有说话,许久之后,才轻点了点头,嘴巴紧紧地抿起来。   年晓泉于是不再多问,只是目光落在柳梦莹的病床上,生出些怒其不争的感叹。   她早些时候以为顾析看自己不顺眼,目的是为了替柳梦莹打抱不平,但此时她终于明白,顾析之所以看不上自己,并不是因为她的出身,也并不是因为是谁,而仅仅是因为他接受不了因为爱情变得有了人性的白宴。毕竟,当所有人都变得肮脏污秽时,那个干净的人,往往就成为了异类。   于是年晓泉低头沉默一晌,冷笑一声道:“他们倒是想的挺美。顾析做出这种事情,不付出一点代价,还要你舍命来给他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说完,她又“啧”了一声,皱眉说到:“你过去那么会跟男人玩暧昧,怎么到现在,却连教育男人都不敢了。你就不想把他弄进牢里接受几年改造?”   年晓泉如今跟在米娜身边,说话时常不着调,面对这样的柳梦莹,也开始有了些气性。   柳梦莹于是抬起头来,一脸诧异地问:“弄进牢里?”   柳梦莹从小被乔静教育的,就是怎样获得男人的目光,或者是怎样使用心机在女人堆里显得出众。甚至连上大学,选择的专业,就读的地方,都被乔静精心挑选过,知识这种东西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份附加在自己女人身份上的外衣,而非自我提升的资本。所以此时,她听见年晓泉的话,面露出些许畏惧,想了想,便低声说道:“顾析怎么可能被我告到牢里去,他是顾家的小儿子,就算做出再出格的事,也不可能会被我弄到牢里去的,更何况我妈也不可能让我这样做。”   年晓泉此时看着柳梦莹的脸,想到几年前,在“月色”里为了她跟自己恶言相向的胡定,笑了一声,挑一挑眉毛,老神在在道:“你的好闺蜜不是胡定的妹妹吗,你没法把顾析弄进牢里去,难道还不能让他们男人狗咬狗?”   说完,她就又靠过去,低声说到:“就算是要人证,以你对白宴的恩情,你觉得他还会包庇顾析吗。柳梦莹,生活是自己的,小事可忍,大事当断,报仇就是要趁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每个角色的性格多多少少会跟家庭环境有关,包括顾析,后期也会提到一点,不洗白,只是算有个交代。   另外,年师傅跟白宴分手不是因为外人,只是单纯因为两个人自己的原因,不存在什么误会,年师傅跟他在一起这么几年了,不会很轻率的只因为一件两件能说清楚的误会就分手的。   感谢在2021-06-02 23:23:36~2021-06-03 22:0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半生蝶 18瓶;22119990、wazi, 10瓶;爆气可乐泡 5瓶;葱芝鱿鱼、9330326 2瓶;知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柳梦莹也不知道有没有将年晓泉的话听进去, 低着脑袋看手指,牙齿微微咬住下边的嘴唇,目光飘忽, 显得呆呆愣愣的。   两人一时间没有多聊, 各自沉默下来。下午得到医生的许可之后,柳梦莹在年晓泉的陪同下直接进行了流产手术, 医生兴许是从没有见过这样身体虚弱的孕妇, 全程小心翼翼, 出来之后, 即便手术成功, 也是满额大汗。   年晓泉将柳梦莹送进病房安置下, 走到走廊上,给白宴打了个电话, 那边白宴听罢沉默许久,心中或许也有各种情绪, 只是到底没有说些什么,挂上电话后, 便让孙秘书请了产后护理过来。   柳梦莹的母亲乔静下午四点多找到了医院里来, 她来时神情慌乱, 得知女儿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没了,一时恍惚,当即开始在医院的走廊上大吵大闹起来。   年晓泉过去听闻到的大多是柳梦莹这位母亲的知书达理,温柔体贴。如今见到她这样一副模样,又想到她这几个月将亲生女儿畜生一般的囚/禁起来,一时只觉世间流言,实在太不可信。   她拿着热了的毛巾走过去,对着乔静的后背, 开口问道:“顾析那个妈听说在全北城都是出了名的难相处,你让女儿去那种地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况且,就算柳梦莹真的顺利生下孩子,可她这个身体又能维持多久,以后早逝,顾析再娶了老婆,你这个外孙活不活的下来都是个问题,你图什么呢?”   乔静听声后有人说话,一脸愤慨地转过身来,抬头看见年晓泉的模样,脸上表情又一瞬间愣住,她猛的往后退开,像是踉跄了几步,见年晓泉有些疑惑地瞧过来,才又重新稳住自己的身体,看着她问:“你是?”   年晓泉于是敷衍地笑了笑,回答:“我是白宴的女朋友,年晓泉。这次柳梦莹做手术,是我签的字。”   乔静一时越发诧异,皱着眉头问:“你姓年?”   年晓泉点了点头,很是冷淡地看过去:“是,我姓年,有什么问题吗?”   乔静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年晓泉的脸看了许久,直到护士过来告诉她们柳梦莹醒了,她才忽的笑了一声,说到:“原来你就是白宴那个给人剪头的女朋友。”   年晓泉不知道乔静此时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一个会为了荣华富贵将女儿囚/禁起来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多么仁义慈善的人。于是她也没有跟乔静在这里多废话的意思,举起手机,摇了摇,轻声告诉她:“我刚才跟白宴去了电话。他知道你还有儿子得照顾,可能分不出来多少精力。所以,就准备让我把柳梦莹带回家,我们给她请了个产后护理医生。这个月,如果你想来看的话,随时欢迎。”   年晓泉知道自己如果不在此时将白宴摆出来,乔静或许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两人冷冷地站在走廊上对峙了一阵,最后,到底还是乔静率先放弃,迈步走进病房,对着病床上的女儿,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而后便径自转身离开。   第二天,柳梦莹因为不愿意去碧湾小区,年晓泉于是只能将她带去了金锣巷的老屋。   柳梦莹平时锦衣玉食,此时对于金锣巷的环境倒是很轻易地接受下来。   可惜她的安稳日子没过多久,第二天一大早,顾析的母亲得知了柳梦莹堕胎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跑到了潭城来,大张旗鼓地指着柳梦莹骂,说她是将自己宝贝金孙折腾没了的凶手。   金锣巷的大叔大妈们原本是一群劳动人民,看见身上穿金戴银的顾析母亲,心里一早就不舒坦。如今见她这样对着柳梦莹大声叫嚷,大家伙儿一时更是义愤填膺,挨个捋起了袖子,呼朋唤友地拿出自己家里祖传的藤条扫帚,对着顾析的母亲上去就是一阵猛追,前巷林小姐的狗或许也有些看不下去,凭借自己矫健的身子,成功在顾析母亲的脚边上撒了一泡珍贵的童子尿。   顾析母亲在北城横行霸道几十年,哪里受得了刁民这样的折辱,一时间,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留在潭城,找了一队伍保镖,一大早就上金锣巷守着年晓泉的老屋各种叫骂。   柳梦莹平日里喝口水都恨不得是雪山上取下来的,此时躲在阁楼里,被顾析母亲这一番动作吓得差点就地晕倒。   倒是顾析本人被年晓泉一个电话打着逃跑出来,见到自己母亲的“英姿”,上去抓着人的胳膊就是一通教育。   他从年晓泉那里得知柳梦莹最近过的日子,如今见柳梦莹被他妈骂的不肯出来,直接双腿一弯,在门口跪了下去。   顾析母亲这些年将两个儿子捧在手心里养着,就算小儿子打小被老爷子厌弃,她也从不舍得打骂教育,此时见他为了个破鞋竟然下跪,只觉自己气得两眼发黑,她舍不得磋磨自己的儿子,见柳梦莹此时开门出来,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巴掌。   这一下,不光是大门口跪着的顾析,就连一旁赶过来的胡雯娴和胡定都一时间愣住了。   胡定年初时得知柳梦莹被顾析睡了,心中愤懑,连着放浪了一个多月,如今听说柳梦莹是被强迫,肚子里还怀了个拿不掉的孽种,一时只觉自己跟顾析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好不容易赶过来,见到自己心上的白月光瘦了半圈,还被顾析他妈那个老妖婆甩了两个巴掌,体内暴怒一瞬间爆发出来,上前对着眼前的女人就是一脚,而后转身跟一旁跪在地上的顾析扭打了起来。   两人这一打可不得了,巷子里的大叔大妈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不远万里围了过来,挨个儿抓了把瓜子,对着楼上的两人交头接耳,可把小卖部的廖大爷累得不行。   顾析一米八五的个头,毕竟比胡定高了一大半,战况不一会儿就分出了高下,他过去总跟白宴混在一堆社会闲散人员的队伍中,打起架来,身手了得,经验丰富,绝不是整日混在女人堆里的胡定可比,于是胡定大喊一声,眼看着就被顾析抓住了命运的薄弱处,捂着自己下面躺在地上来回滚动,面色发青,情况不妙,当即被胡雯娴送去了男科医院。   这一下,胡家那头也冒火了。   毕竟顾家除了顾析,上头还有个被家里看中的哥哥,可胡家却是千倾地一根苗,眼看着这跟独苗被踹,据医生说,没个三五年根本发不了芽。胡家老爷子心疼的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扔手里的拐杖,当即就嚷嚷着要顾家那幺子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半个月之后,通过顾胡两家的共同努力,胡定进了医院,顾析进了监狱,两人往铁窗户里一坐,都拥有了各自无比光明的未来。   事后,柳梦莹被两家视作红颜祸水,就差没有让人追杀,眼看着北城回不去了,年晓泉跟她聊了一阵,索性劝她回美国继续自己的学业。   柳梦莹过去只将学业作为自己嫁人和谈情的资本,如今失去了这些她生来习惯的东西,再次面对陌生的世界,竟有了一些孤注一掷的平静。离开之前,她看着年晓泉的脸,低声说到:“你要小心傅娉婷的爸爸,他对你的印象…不大好。”   年晓泉对此并不显得意外,毕竟,自从上次年玥住院,白宴在医院遇着他那个姑父,年晓泉便知道自己在林时语眼里或许与红颜祸水无异。她这段时间虽然照顾柳梦莹,对她心有同情,但她也并不会就此认为柳梦莹就一心向善,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当初柳梦莹之所以会和顾析发生意外,最开始打着的也还是勾引白宴的目的,如果不是白宴当初酒后不行,兴许现在事情早已是另外一个模样。所以年晓泉点了点头,没有对柳梦莹多说些什么,只是将人平平安安送走,算是了了自己身为女人的良知,之后便重新开始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   白宴前一阵因为白氏投资的网络购物平台变得十分忙碌,四处出差开会,到了五一小长假,难得松一口气,便想带着年晓泉去国外海岛度一度假。   但年晓泉一眼就看出了白宴的图谋不轨。   两人如今床/事上越发放荡,白宴每次带年晓泉出去旅游,说着是放松度假,但在年晓泉眼里,就跟找个新鲜地方干那事儿差不多。   白宴这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得,外表看着清心寡欲,其实内里坏毛病特别多,还格外喜欢听年晓泉叫唤,有时夜深人静了,兴致起来,不管不顾,开车就要带年晓泉去海边去看星星,可星星没看着,年晓泉倒是被他折腾得眼冒金星,奈何在这种事上,年晓泉自己的控制力也十分不够,每每让他得逞,并且同流合污,于是如今见他又要带自己去海岛度假,年晓泉立马摇头如鼓,义正言辞拒绝道:“不去,我堂哥二号要来潭城,我准备带他去我的工作室里实习。”   年晓泉的工作室上个月正式营了业,因为有容绪的投资,又有米娜几个老人的入驻,加上年晓泉个人品牌“思泉”近两年积累的口碑,前景看上去,十分不错。   年佑当年第二次高考考得不错,去了北城的一本大学就读人力资源。如今大二开始实习,年晓泉得知这个消息,便干脆让他过来自己的工作室这边跟着学习学习。   白宴对于年晓泉这个堂哥一向感观不佳,当初年佑那一番对于自己的评价白宴记忆犹新。   只是后来查了查他的底细,得知他是林时语家中那个尿毒症的妹妹当年被拐卖的儿子,加上年晓泉这两年也没跟他有过联系,白宴想了想,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那么个小人物拉下脸面,于是冷哼一声,便也干脆不多问了。   白宴如今在白氏开始独立负责项目,日子算不上清闲,听年晓泉小长假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便重新回归工作,直接去了北城参加设备评估会。   年佑火车到达潭城时,时间正是下午,年晓泉将他从火车站接上了车,先带他去自己的工作室看了一眼。   年佑望着工作室里的装潢,眼神有些愣愣的,等年晓泉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才回过头来,对着年晓泉笑了笑,说:“你这里真不错。我听说你这个护理品牌现在在女生里很火。你墙上那副字,是容绪先生的吧。”   年晓泉有些意外年佑能认出容绪的书法,笑着点头答道:“是他,我这个工作室装修虽然是自己设计的,但容先生从中帮助了很多,里面也有他的股份,不过,你怎么认出来的?”   年佑听见她的回话,脸上表情微微一顿,而后喝了一口手里的水,笑着说到:“我之前在学校里听过容先生的演讲,很佩服,之后就经常去会关注他的一些事,他平时喜欢书法画画,下面那个梅花图案,算是他的个人印章,很有特点。”   年晓泉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她现在跟容绪混得已经很熟,彼此之间也没了什么间隙感,此时见年佑对容绪这样崇拜,便打着电话过去,想要带他一起过去吃个饭,顺便感谢感谢他上一次帮忙介绍客户的恩情。   容绪这一年在奢侈品行业里收货颇丰,可随之而来的,也有越来越大的工作压力,失眠的困扰让他苦恼不堪,可很神奇的是,每次接到年晓泉的电话之后,两人聊着聊着,他躺在床上,便能十分顺利地安睡过去,这样的效果,让他心情复杂,也有些难安。   容绪这些年独自生活,独自打拼,心里除了吕诗没有惦记过任何一个女人。只除了年晓泉这一段不期而遇的缘分。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容绪每每在面对年晓泉时,心里总会生出一些格外的特殊感。   他起初以为那是男女之欢,心中苦恼了一阵,甚至升起了一股对于吕诗的愧疚之感。可等他百忙之中,去了一趟意大利,在那边见到吕诗有了家庭,开始全新的生活之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无谓的寄托,而在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那些矛盾情绪也似乎跟着放开了许多。   他开始学着不去逃避自己对于年晓泉的关注。他深知自己这一生无法奔腾畅快,即将孤独老去,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到底也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伶仃的些许慰藉。他不需要得到年晓泉的任何回应,跟吕诗的感情,已经让他学会了长久的沉默与守候,所以在面对年晓泉的时候,容绪的温柔便总会显得格外宽容平和。   当天晚上,他接到年晓泉的电话,转身跟秘书说了一声,推掉晚上的会议,开车去了两人约好的茶馆。   容绪喜欢喝茶,这个习惯源自他早逝的亲生父母,年晓泉过去时常打趣他,觉得这样的习惯实在像个老人,可后来潜移默化的,她自己也喜欢上了这样忙中偷闲的生活方式。   如今,年佑跟着年晓泉进了茶馆的单间,见到已经等在里面的容绪,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只是很快,那抹情绪就又消失不见。   他坐下来,对着容绪笑了笑,开口表达自己的崇仰之情,“容先生你好,我是晓泉的堂哥。之前在学校大礼堂里听过你的演讲,我一直特别的崇拜你。”   容绪或许是因为美院毕业,即便如今从了商,为人处世时,却还是带着艺术人难得的矜贵。此时他得到年佑这一番话,并没有显得惊讶,只是对着他笑了笑,见到门外走来的年晓泉,便连忙招手喊她坐下来,看见她手上一盘自己喜欢的莲子糕,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开口说到:“就你嘴馋,快坐下来吧。”   年晓泉于是笑嘻嘻地坐过去,把手上的盘子递到容绪面前,小声嘀咕:“您还说我呢,也不知是谁,上次大晚上馋了,大晚上特地开车过来买,人家老板娘都被你弄得睡不好。”   年佑坐在座位上,看着两人说话的样子,眸子微微深了一深,他将手缓慢地伸进自己的口袋,摸到手机冷硬的外壳,低着脑袋,笑了一笑,而后吃了一口桌上的莲子糕,继续沉默下来。   当天晚上,白宴开完会,从白氏大楼里出来,刚刚坐上车回家,手机便收到了两张陌生人发来的照片,是年晓泉跟容绪脑袋挨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样子。   白宴这两年虽然默认了容绪的存在,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至少此时,他看着照片里年晓泉跟容绪靠在一起过分亲昵的样子,心中是无比难以忍受的。   年晓泉吃过饭后,准备送年佑回宾馆,没想年佑提议三人进行合照,容绪考虑到他是年晓泉的堂哥,点头答应下来,只是过来帮忙照相的服务员一时失手,给将茶水泼在了两人的裤腿上。   容绪于是赶紧让人拿来吹干机,将两人的衣裤吹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开茶馆。   此时,年晓泉接到白宴的电话,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她笑着问了问白宴今天的工作情况。   白宴在那头倒是显得平静,如实回答了一阵,语气放得四平八稳,直到两人闲聊了一阵,他突然开口说道:“之前我有了解过美国那边大学,明年毕业之后,我们一起过去读研究生吧。”   年晓泉因为他这句话,一时间愣了。   她大一时虽然跟白宴提到过有想读研的想法,但如今几年时间过去,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他的人生路径自然也变了不少,于是沉默一晌,年晓泉便直接回答道:“不了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白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泛着白,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许久之后,回答一句:“我们系的老师之前跟我提起过。你之前不是也想一直读书的么,为什么现在不跟我一起去了?况且,我选择的学校都是顶尖学府,你跟着我一起,也完全不需要花费。”   年晓泉觉得白宴此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她抿了抿嘴,老实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你看上的学校都不差,跟你在一起留学,住宿各方面的条件也是最好的,但是,适合你的学校并不一定就适合我呀。我现在的人生规划里,就没有出国读研这一项。虽然我以前对读书很热衷,但这不代表我就一直要在这条路上走啊。我想的读研,是在工作之后,等我的英语口语准备好,各方面专业能力也达到了一定的饱和,无法提升的时候,再去考虑读研充实一下自己。而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只为了读研而读研。”   她的回答在白宴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幅模样,于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你到底是不想跟我一起去,还是舍不得你国内的容先生?”   年晓泉听见他这句话,总算明白了之前的怪异感从哪里来,她于是一时之间皱起眉头,冷下脸来,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今天你不想和我好好的聊,那我们就先冷静一下,或者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在面对面地谈论这件事情。”   说完,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年佑在副驾驶上,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低头沉默,没有说话,等到红绿灯前,车子停下来,他才看了身边的年晓泉一眼,重新开口道:“幺幺,虽然我很不适合干涉你的个人生活,但我觉得,有句话,我还是得说,这位白家少爷看上去,真不是一个适合你的人。你看他给你提供的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物质,豪华的车,昂贵的包,定制的衣服,工作室里的高级古董。就像是在打扮一个自己的附属品,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时候,也能下意识的想到他的财富,想到他的深情大方。但他有跟你聊过自己的事业吗?聊过怎么赚钱,怎么获得平等的社会地位吗?相比之下,你不觉得,容先生看起来,更像是那个对你有真心的人吗?”   年晓泉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跟人分享自己感情生活的人。此时得到年佑这一番话,她也只是沉默下来,却已经不再像是几年前那样惶恐不安,她很是平静地发动了车子,目光直视前方,甚至点了点头,笑着说到:“我和容先生,并不是那样的关系,而且,三哥你怎么知道,工作室里的那件花瓶是古董,还是白宴送给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黑   感谢在2021-06-03 22:08:16~2021-06-04 21: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哟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年佑因为她的话, 脸上表情一时间僵住了。他的手指下意识扣住安全带的尾端,指尖细微抖动,他似乎想要将自己面对白宴时, 那种对于富人的愤懑和不甘隐藏起来, 可偏偏心中对年晓泉的喜欢,却让这样的隐忍变成了一种无声的讥讽与嘲笑, 他于是深吸一口气, 沉默了一瞬, 低声回答到:“是小奶奶跟我说的。”   年晓泉听完之后, 倒也没有多问, 她自从进了大学, 被不少男生告白之后,对于男女相处的敏感之处便也多了许多了解, 回想到过去年佑对于自己的各种行为,她渐渐在心中也有了茅塞顿开之感, 所以此时听见年佑的话,她只觉得, 有些事情还是难得糊涂最好。   她于是将年佑送到宾馆门口, 看着他的背影, 笑着说了句:“三哥,很多事情我自己有把握,我们现在也都长大了,你该好好为自己的以后做一做打算,如果有喜欢的小姑娘,要勇敢地追上去,不要错过。”   年佑站在车窗外的夜色里,抬头看过来, 望着年晓泉暗淡街灯下的脸,两人长长的沉默一阵,直到年晓泉对着他笑了笑,他才点一点头,看着她,回答到:“我爸和二叔他们,其实之前从没跟那个雪山化工厂有过交集,他们只是拿了彭如海的一个红包。”   他这话一说,年晓泉忽然有些愣了,她坐在原地,回想许久,才想起来这个雪山化工厂是当初护理油的配方泄露之后,年家拿着联系的生厂厂家。   她于是打开车门走了下来,走到年佑的面前,看着他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年佑躲开她的视线,闭了闭眼,抬手微微一挥,一边转身走进酒店,一边留下一句:“以后你自然会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年晓泉看着年佑离开的背影,觉得这样的年佑有些陌生。   但她没法对此表现出什么格外的情绪,毕竟,自己其实也和过去不一样了,一个人越是独立,越是走入社会,他便越不可能保持儿时原生的天真和纯粹,那些孤傲的情绪也会被现实一点一点消磨下去,不是变得圆滑老练,便是成为格外的尖锐。   年晓泉于是重新坐回车里,看着车窗外的霓虹灯,一时间,思绪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年晓泉开车去自己的工作室上班。   米娜此时正低头安慰自己身边的助理。   年晓泉放下背上的包,见状也走过去,很是不解地问到:“米娜姐,袁姐这是怎么了?”   米娜见年晓泉过来,便将她拉到一边靠窗的阳台上,给她递了一杯咖啡过去,叹一口气,轻声说道:“她啊,刚才在电话里,和男朋友分手了。”   年晓泉听见米娜的回答,一时有些诧异,睁大眼睛问:“分手了?袁姐和她男朋友不是谈恋爱五六年了吗?一直好好的,我给他们的结婚红包都准备好了,怎么突然就分手了?”   米娜往身后的栏杆上一靠,喝了一口手里的茶,老实回答:“其实也不是突然分的,我老早之前就有预感,这普通情侣,哪里有谈个恋爱五六年还不结婚的,这么一直熬着,可不就是没奔着结婚去么。”   年晓泉因为她这话一时又皱起眉头来,她看了一眼屋里依然低头抹着眼泪的袁姐,轻声说到:“可是,人总是需要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的,谈恋爱越久不正说明两个人的感情越稳固吗?结婚这么顺其自然的事,怎么能用时间来看待。”   米娜侧头瞧她一眼,伸手一拍她的胳膊,把人揽过来,掰着指头回答:“就是因为待得时间太长,太顺其自然了,过了该结婚的年纪,又没了想结婚的热情,这不就一拍两散了么。你没听过那句话呀?谈恋爱四年不结婚,以后两人一辈子结不了婚的几率是百分十七十;谈恋爱七年不结婚,以后一辈子结不了婚的几率,就是百分之九十九。”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举起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觉得苦,便又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拿了块方糖放进去,看着它慢慢融进去的样子,轻声说到:“原来两个人想要从恋爱走到婚姻,也不是一件那么顺其自然的事。”   米娜见年晓泉发出这样的感叹,难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用手肘推了推年晓泉的胳膊,笑着打趣道:“你发表什么感慨。你跟白少的情况又不一样。他家可是豪富阶层,结婚什么的,当然是慎之又慎,况且你还这么小。怎么,现在就迫不及待想当白太太了?”   年晓泉被米娜一句话说得脸上发烫,伸手佯装生气地捶了捶她的肩膀,而后低着脑袋,看向咖啡里自己的脸,有些傻傻地发起呆来。   年晓泉青春期的时候,其实还真跟大多数女孩儿一样,偷偷期待过自己的婚姻。   她那时期待自己会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可爱却不省心的女儿,三个人过着不怎么富裕但却平静安稳的日子。   只是后来,她进城认识了白宴,又见识了身边无数来来往往的人群,她开始对很多事情产生了更多关于自我的打量,脱离农村那样关于夫妻生活的定义之后,她对于婚姻的憧憬,也慢慢变得理性冷静了起来。   这些年,年晓泉跟白宴过着夫妻一般的日子,她偶尔也会跟他打趣,提起两人结婚以后的生活,年晓泉起初对于白宴的回答并不在意,后来被他敷衍的次数多了,更是没有了再问的热情。   她其实并不怀疑白宴对于自己的感情,她只是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现在,会或多或少的在心中产生出某些疑惑——疑惑为什么一个像白宴这样需要依靠长久缠绵爱情来维持内心平静的男人,却不愿意用最简单的婚姻来让两人的感情达到最终的稳定。   但很多事情,无论答案是什么,女人们不问,男人们便也就乐于装作不知道。   当天下午下班回到家,年晓泉放鞋的时候,发现玄关处多出了一双皮鞋,她于是放下包,装作不知道,低着脑袋走进去,被白宴猛地一下从背后抱起来,她才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使劲拍了拍。   白宴不过三天没有见到年晓泉,此时稳稳将人抱起来,却表现得很是激动,伸手抓住她的两条腿,环绕在自己腰上,双手扶着她的后背,抬头咬住她的嘴唇,见年晓泉开口想要说话,便忽的俯身将她吻住,将人抵在身后的墙上,舌尖一点一点地缠绕,细长的手指也在她的腰侧来回轻抚。   年晓泉此时感到了白宴的兴致盎然,好不容易抬起头来,使劲推了推他的胸口,喘着气说道:“还没有洗澡呢。”   可白宴不以为意,将人重新抱起来,还往上掂了一掂,一边往楼上的主卧走,一边面无表情地告诉她:“等会儿一起洗。”   于是一个多小时之后,年晓泉终于被自己腹中的饥饿弄得眼冒金星,抬起胳膊,没好气地推了推身旁的白宴,眼中带着些许委屈与控诉,咬牙切齿道:“饿,要吃饭饭。”   白宴在这样的时候向来很好说话。   他低声笑了笑,也没有说话,只是捏着年晓泉的脸蛋,对着她下意识撅起来的嘴巴咬了一口,低声说到:“嗯,我去做意面,你先洗澡。”   年晓泉见他手又贴上来,生怕他继续纠缠,连忙点头答了声好,在浴室里里里外外洗了一遍,还给头发做了个膜,终于下楼,坐在餐桌上,吃起了白宴做的蘑菇奶油意面,等肚子吃得半饱,解了腹中的饥饿感,她才将动作放慢下来,抬头看过去,毫不避讳地说到:“昨天晚上,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我跟容先生在一起吃晚饭的事?”   白宴回来时在飞机上吃过东西,此时并不饿,听见年晓泉的问话,卷面的动作便停顿下来,他抬头看向年晓泉的侧脸,问:“你不怀疑我找人跟踪了你?”   年晓泉过去因为白宴对于自己的控制欲发过大脾气,两人之后交谈许久,白宴终于克制了许多。   那之后,年晓泉像是也对自己的恋人给予了十足的信任,再没有对他的行为表示过怀疑,此时,年晓泉见白宴这样问,便抬头看了过来,很是认真地答道:“你之前答应过我不胡来,所以我当然相信你。”   白宴看着此时年晓泉清亮的眼睛,心中那些原本想要质问、宣泄、甚至是肮脏的情绪,一瞬间就像是被安抚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因为年晓泉这样简单一句话,成为了一只心甘情愿、臣服下来的野兽,在她坦诚的眼神里,它没法不收起自己身上伤人的尖刺,或是掌上带血的爪牙。他于是低头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将上面的两张照片翻出来,放在了桌上。   年晓泉于是低头看了一眼,轻叹一声道:“应该是年佑。昨天…我带他和容先生见了面。”   白宴对此并不觉得意外。   他只是在心中,隐隐地生出了一股被冒犯的不悦,不是因为年佑,而是对于容绪。   白宴知道自己对于容绪的嫉恨其实已经有些超脱了自己的控制,但他自认将它们伪装得很好,所以跟年晓泉聊起来时,神情也放得很是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年晓泉的侧脸,伸手将她嘴角的酱汁抹下来,放在手里,缓慢地揉捏了一阵,而后靠过去,挨着年晓泉的耳朵,低声问到:“如果有一天,我和容绪被抓了,你只能救一个人,你救谁?”   年晓泉因为白宴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话,忽的抬起头来,一时间有些愣了,两三秒钟之后,她才“噗嗤”一声大笑出来,而后,像是安抚家中闹脾气的孩子,伸手抓住白宴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左右晃了一会儿,直白地答道:“救你救你只救你。无论谁来问,我都会回答,我只救我可怜的晏晏小妹妹。”   白宴像是被她的模样弄得有恼羞成怒起来,一时间红了耳朵,“啧”上一声,显得不大高兴,甩开年晓泉的手,转头使劲吸了一口盘子里的意面,面露嫌弃,许久之后,见年晓泉还笑笑得盯着自己,便又低声骂了一句:“谁要你救。”   年晓泉因为他这一句话,整个人更是笑得无法控制。   两人晚上从外面遛完狗回来,白宴也不知怎么忽然生出了兴致,在书房拉着年晓泉弹了一会儿钢琴,然后早早回了床上休息。   年晓泉或许是因为晚上餐桌上的那一番话,对白宴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怜爱,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脸,上下轻吻了好一阵,然后躺在窗台半落的月光下,还是一脸柔媚的对着他笑。   白宴像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对年晓泉的身体,又焕发出了一种全新的痴迷,他低头吻住她的脸,从暗色的发梢至粉润的脚尖。   年晓泉拉扯着白宴的发丝,像是也被蛊惑了一般。   她每每看见白宴的脸,便会觉得自己或许此后余生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能让自己感觉到美感的男人。他就像是一个由玉石构造出来的虚幻梦境,融不进现实的烟火,不允许有柴米油盐的世俗,他们之间可以有性、有欲、有爱情,却唯独经不起一丁点怀疑,太过于纯粹的爱情,就像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沟壑,愈深愈烈,愈烈愈疯狂。   白宴的气来得突然,离开得也悄无声息。   第二天年晓泉醒来,白宴已经一大早又坐飞机飞回了北城,之后一直沉迷工作,直到八号学校重新恢复上课,他才匆匆赶回来。   年晓泉大一时曾经得过学校艺术展览的奖,这两年又陆续跟着导师参加了不少大学生艺术类活动,成果不少,虽不能说有多大的名气,但在艺术设计系里,俨然已经是个人物。况且,她还是潭大校草的女友。早些年两人不被好看,无数围观群众数着日子等他们分手,可眼看如今几年过去,年晓泉跟白宴还在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倒是其他几对风云情侣分分合合好几段,一群人于是也歇了心思,改换方针,开始等他们大学毕业发放结婚请柬。   只是大四下半学年,学校里的不少普通情侣都将结婚提上了日程,买婚房的,定酒席的,比比皆是。   倒是年晓泉和白宴这一对铁打的模范情侣看着一点儿动静没有。   白宴大四一整年都格外忙碌,他起初跟着林莫之进公司,不过是在心理医生的提议下,缓解自己的内心压力。等后来他独立负责的几个项目顺利完成,甚至得到不少长辈的赞赏,他便也在这些忙碌之中,找到了些许工作的乐趣。在面对身边室友同学的时候,隐隐约约带上了上位者的气势,从过去带着高傲的阴邪,变得越发看不透了许多。   年晓泉有时见他在外地出差晚上还要特地坐飞机赶回来的样子,觉得很是心疼。她转身抱着白宴的脖子,开口说道:“我又不是孩子了,一个人在家还会睡不着吗,你以后出差在外面,不要这么急着赶回来,多休息休息。”   白宴闭着眼睛,将年晓泉抱在怀里点了点头,脸上表情虽看似答应,心中却不以为意。他无法告诉年晓泉,在外面出差的日子,他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得到所谓的休息。   白宴入职白氏之后,开始意识到自己家中产业的庞大。不断累积的责任感也让他愈发体会到了精疲力竭的感觉。他像是在这样的忙碌中,与过去那个纨绔的自己进行了一次切割,但却并没有切割得那样干净。   他体内放肆与扭曲的基因仍在不断作祟。似乎只有回到年晓泉的身边,他才能将这些病态的克制甘之如饴地吞下去。他像是在年晓泉的身上找到了某种克制的理由,因为只有为了她,他才会愿意这样无私地付出、不辞辛劳。   但在没有年晓泉的时候,白宴躺在床上,心中的扭曲便又会席卷重来。他甚至想要将年晓泉变成小小的一个玩具,含在自己湿润的嘴里。他想看她因为自己失控、哭泣、大声嘶喊的样子。他在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只想要逃离这个人类高度文明的社会,他想将年晓泉带到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地方,她穿着他挑选的衣服,等在两人封闭的屋子里,只做两个单纯jiao/配放浪的生物。他们可以不需要人伦、道德,甚至是繁衍,他们向死而生,可以只为了快乐而活着。   年晓泉并没有发现白宴此时越发阴暗的心理。她觉得他们的生活已经逐步走向了安稳和完美的方向。   直到临近毕业的两个月,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年晓泉对于孩子从不反感,她甚至是生来喜欢孩子的。   只是当她察觉到白宴对于婚姻的隐约抗拒之后,她对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却难免有些心情复杂了起来。   她害怕一个徒然出现的孩子成为自己对于白宴的“要挟”,她知道自己需要婚姻,但她却也本能地抗拒这样一个被孩子捆绑住的婚姻。   年晓泉找不到解答,她于是只想找着容绪诉说。   她开车到了容绪公司里的时候,容绪正趴在桌上小憩。   他的秘书告诉年晓泉:“容总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让他眯一会儿吧。”   年晓泉听了他的话,显得很是诧异,她问:“为什么这次的事这么严重?”   秘书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回答:“是日本的问题,欧洲那边的货又都被彭如海断了…”   年晓泉低头沉默一晌,觉得这个名字像是有些耳熟,于是她皱了皱眉头,抬起头来,轻声问到:“彭如海?”   秘书见年晓泉好奇,便索性抱怨起来:“是啊,这个人几年前就一直在跟我们公司对着干,有时候损人不利己,也不知道跟我们容总有什么深仇大恨。”   年晓泉当天没有等到容绪醒来,径直开车回了家。她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许久之后,才起身去了白宴的书房,在里面翻看一阵,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白宴平时不会将工作带回家里。   他似乎一回到家,关上门,便总会有无数的理由缠着年晓泉去享受男欢女爱。   年晓泉于是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晌,晚上睡觉前,望着自己的手机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了白玄宁的号码,拨过去。   白玄宁自从上次年玥住院,便将自己的个人电话留给了年晓泉。   年晓泉这么久以来,从没有冒然打扰过他。   所以白玄宁此时接到年晓泉的电话,似乎也有些许意外,看着手机上“玥玥女儿”四个字,他低头轻咳了一声,开口问道:“有事吗?”   年晓泉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还是点头回答到:“有的。白叔叔这件事,我想可能只有您能帮我查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宴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道理,高强度工作使人变态   感谢在2021-06-04 21:39:36~2021-06-05 23:1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河州、苏毓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白玄宁被年晓泉这郑重的口气说得微微顿住, 索性挨着石凳坐下来,低声告诉她:“嗯,你慢慢说。”   当天晚上, 白宴在外面出差没有回来, 临睡前给年晓泉去了个电话。   年晓泉此时心中有事,便应付得十分敷衍, 轻声哄了他一阵, 泡完脚后便说自己睡意懵懂, 缓缓躺在床上, 将电话挂掉了。   白宴倒也没有多想, 第三天回来的时候, 还特地在路上挑了一束年晓泉喜欢的白玫瑰回家,脱完鞋, 将行李放在一旁玄关的柜子上,开口喊年晓泉的名字,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进屋里看了一圈, 打着电话过去, 那头接起来的人却是年晓泉的室友, 程薇。   程薇对于白宴这样的公子哥儿早些时候意见不小。她是农村出来的,对于这种城里的纨绔子弟一向敌视,特别是听刘杳杳提前白宴过去的那些荒唐事后,她更是觉得这人从头脏到了脚,简直应该拉出去人道毁灭。   可她没想到,就这么个罪证累累的家伙跟年晓泉谈恋爱,两人一谈就是四年多,不仅没有中途闹出过什么桃色绯闻, 甚至对她们这些室友也颇为照顾。大三之后,潭州师范开始允许学生在外住宿,年晓泉的学生宿舍并没有退,有时程薇有亲戚从乡下过来看她,她便会让人在年晓泉的床上将就一宿。   程薇因此对他们二人的偏见渐渐放下。   昨天年晓泉脸色苍白地回了宿舍,带着东西只说自己要准备答辩,不想两地跑动。程薇于是也没有多想,如今接到白宴的电话,便如实回答道:“晓泉没跟你说吗,她这段时间要忙答辩,住回学校里来了,她现在还在浴室里洗澡,要不等她出来我给你转达一声。”   白宴摇头表示不用,低头坐在沙发里,闭眼休息了一阵,打着电话给孙倩,问她这几天年晓泉接触过的人。孙倩于是如实回答,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可等她的电话刚挂上,白宴起身去拿冰水,彭如海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彭如海平时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跟白宴联系。   他是当年白宴从道上救回来的亡命徒,早年在北城一家高档会所做打手,后来被涉毒的店长拿来顶枪进了监狱四年,妻子中途跟人跑了,只留下一个年过七旬的老母亲和一个半大的女儿。   白宴当初在北城混不吝,跟身边一群公子哥儿们玩儿得开,差点连白的也沾上,被彭如海中途救过一回,之后听说他入了狱,白宴便负担了他家那对祖孙俩的生活和房子,两年前,彭如海出狱,对白宴可谓死心塌地,做起事来百无禁忌,白宴不少上不了台面的事,都是交给他办。   此时,彭如海打着电话过来,开口便是一句:“白少,之前您交给我办的事儿,林秘书那边应该知道了。”   白宴听见他的话,手指上的筋下意识往里一拉扯,“嗯”了一声,回问:“是有人查了?”   彭如海点一点头,回答:“按照林秘书身边的人来说,是白总吩咐让查的。”   白宴于是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眉头紧皱,低声问:“白玄宁?他查你做什么!”   彭如海沉默一晌,显然对此回答不上来,他想了想,便又低声说道:“具体是因为什么,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们放在寮云观的人说,白总从去年开始,好像就跟年小姐的母亲…有些暧昧。”   他这话说得缓慢,像是在斟酌自己的词语,白宴显然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眯着眼睛站起来,许久之后,才重新又坐下,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问:“这事有多少人知道。”   彭如海摇摇头回答:“知道的人应该不多,年小姐的母亲一向被养在后山的院子里,平时一般不见外人。我们安排的人还是偶尔进去送食物的时候,才发现了一点端倪,但是也不能完全确定,如果,咱们能把年小姐的奶奶抓过来,问…”   他话还没说完,白宴便冷声打断,“闭嘴,你当自己还在山禾居么!还把人抓来拷问?那是我女人的奶奶!”   彭如海见白宴生气,一时又低下头去,挠了挠头发,面露愧疚:“对不起,白少。”   白宴此时已经浑然没有了应付他的意思,见状便闭眼往沙发上一靠,扬着脖子,说道:“既然他们已经查到你了,那你就先回北城联系严庆山吧,我会让他给你重新安排个位置。”   彭如海听罢连忙点头答好,得知自己能回北城见母亲女儿,心情一时很是不错。   白宴挂上电话没有多留,虽然此时已经晚上八点,他穿上衣服,还是开车去了潭州师范。   他到学生宿舍楼下的时候,年晓泉已经上了床,接起电话后,说话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我有点困,先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白宴听着那头手机被挂断的声音,脸上表情无比平静,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墙壁上一片蔓延开来的爬山虎,像是勾着内心许多念头肆意疯长起来。   他于是转身,拦住身边一个路过的女学生,将手里的白玫瑰放在她手上,低声说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束花带给2418的年晓泉。”   宿舍楼里的女生大多见过白宴这位谭大校草,此时见他与自己说话,整个人都面红耳赤起来,接过他手里的玫瑰,点头如鼓道:“好好好,你放心,我一定转交给她。”   白宴于是看着她又微微笑了一笑,问:“那能不能还麻烦你,跟她再说一句话,就说,如果她今天不下来,我就一直在这里等她。”   女同学一听这话,脸上笑意一瞬间有些僵住了。她像是隐约意识到自己掺和进了一对小情侣的矛盾之中。再一看白宴此时脸上略有些诡异的笑脸,女同学只觉背后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点了点头,小心回答一句:“我…我倒是能跟她说,但她下不下来,我可就不知道了啊。”   白宴于是收起脸上的笑容,没有再说话,只是“嗯”了一声,目送她进了楼里。   年晓泉此时在躺在床上,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一旁的刘杳杳和程薇见有大二的学妹带着花儿进来,将白宴一段话转交之后,刘杳杳便开始笑着打趣了:“嘿,你们两这是在玩什么情趣呢?都大四快毕业了,还这么腻歪呐。”   可程薇在一旁却是看出了端倪,她推了推刘杳杳的胳膊,走到年晓泉的床前,皱眉说道:“如果你真的不想下去,那就好好在宿舍里待着,我去帮你…”   她话还没说完,外面就忽的响起了白宴的喊声。   一时间,整个宿舍楼的女生都探出头来,对着楼下的白宴瞧。   白宴平时在学校里比较低调,甚至算得上独来独往,见人总是一副做人祖宗的样子,开口说话也冷冷淡淡,此时大家难得见到他这样出格的样子,嘴里喊的还是女朋友年晓泉的名字,一时难免兴致高昂,有觉得浪漫的,也有觉得不大对劲的。   年晓泉将脑袋塞进被子里,一个劲地装作听不见,可没想几分钟之后,白宴依然还在那里喊着,外面隐隐约约下起了雨,稀稀拉拉的,连宿管大妈都忍不住也跟着喊了起来。   她于是猛地一下起来,很是气愤的将被子甩在地上,“啧”上一声,拿着伞到底还是下了楼。   等她走到宿舍大门外的时候,白宴果然已经整个人淋得湿透。   他见到年晓泉出来,丝毫不顾及他人看热闹的目光,上去就将人抱住,只是把伞打下来,拦住两人的脸,鼻子埋在年晓泉的肩窝里,轻轻蹭了蹭,低声说道:“怎么突然闹起脾气来了?”   年晓泉被白宴一把抱住,感觉他衣服上的水汽传过来,一时只觉心情复杂。   她推了推身上的男人,带他往外走,找了湖边的一处小亭子进去,将手中的雨伞收起来,甩了一甩上面的水珠子,沉默地站在石凳一旁,望前外面的雨帘,见白宴又靠上来,便叹着气说道:“我只是突然想一个人出来冷静冷静。”   说完,她感觉白宴将自己越抱越紧,便转过身去,抓住他一双硬实的胳膊,看着他说:“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过你。”   白宴此时心中像是还留有最后一丝侥幸,他不顾身上的凉气,挣开了年晓泉的桎梏,抬手捧住她的脸,强硬的让她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然后抓着她的手,带她从自己额头一点一点往下滑去,指甲甚至留下几道细长的红痕,像是再用力一些,便能冒出鲜红的血珠一般,他问:“你想要怎么看清我?把这些皮都剥掉可以吗?”   年晓泉被眼前白宴的样子吓得使劲伸回了手。   她此时心中忽的涌现出无数痛恨与不忍交杂的心情,闭上眼睛,猛地将人推倒在了地上,盯着地上的人,冷声开口道:“我为什么要剥掉你的皮,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只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我不希望我的另一半装作/爱极了我的样子,却去伤害我身边的人;一边给我帮助,却一边又在不断试图操控我的人生。白宴,一个彭如海没有了,你是不是还能有无数个彭如海来控制我?这样的生活,很让人害怕你知道吗!”   白宴看着年晓泉此时开口质问的模样,仿佛身体一瞬间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他好像在这一刻,突然就看清了自己过去那些压抑与不安的来处。那些他想要逃避,想要带着连晓泉一走了之的阴暗想法,居然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他于是从地上站起来,将自己湿掉的头发往后捋去,露出下面饱满冷白的额头,一双眉眼温柔得惊人,却又带着难言的诡异,整个人都像是融进了身后一片夜色朦胧的雨里,一点一滴,一丝一缕,缠绵悱恻,凉薄多情。   他缓慢地走到了年晓泉面前,突然低笑起来,他抬起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从她的发丝滑落至耳边,最后捧住她尖细的下巴,手指来回抚摩,脑袋微微往右偏了偏,无比遗憾地轻声说道:“啊,果然,还是让我的幺幺知道了。”   年晓泉觉得此时白宴的样子,就像一只蛰伏已久的野兽,重新尝到了血腥的味道,他没有一丁点善良的理由,只是冷冷地匍匐着,理所当然地渴望鲜血,连最后一丝伪装也干脆放弃。   年晓泉于是往后退开,后腰靠在石栏湿透的扶壁上,手指很是用力地抵在白宴的胸口上,以此抵抗他的靠近。   凉亭外的雨丝飘落进来,淋在她的睡衣裙上,将里面粉色的蕾丝轮廓勾勒得很是煽情,就连那盈盈不可一握的细腰也在这样的潮湿里变得带上了罪恶的触感。   白宴于是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那一双手,放在嘴边,闭上眼睛,痴迷来回的蹭了蹭,他能够闻到年晓泉此时皮肤上散发出来的味道,那是再饱腹的血肉也永远提供不了的幽香。他顺手将人抱进怀里,像是小心翼翼的揽着一件艺术品,他亲手将她打造得艳光四射,每一个弧度都是合乎自己的心意,他觉得她是易碎的,是纤弱的,却也是倔强的。他想,他们在死的时候,或许也能以这样的姿态抱着怀里的女人,他们的血肉可以在时间的长河里腐朽,可他们的骨骼却必须永永远远,就此缠绕在一起。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白宴,像是有一些说不出话来,她垂着脑袋,听着身后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目光涣散,许久之后,才扬起脖子,望着亭子顶上微弱的灯光,开口问他:“我不知道你对于容绪的敌意从哪里来,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地干预我的人生。但是白宴,再深的感情也需要自由,我如果再跟你这样过下去,我一定会疯的。我没办法在知道了你做的这些东西之后,还跟你继续情情爱爱,卿卿我我。”   白宴的动作于是一时间也停顿了下来,他重新睁开眼睛,看向眼前的年晓泉,他说:“对你来说,容绪可能只是一个帮助过你的男人。但对我来说,他是抢夺我领地,掠取我猎物,窥窃我母兽、罪不可赦的家伙。”   年晓泉并不愿意被称之为一只母兽。在白宴的口中,她的存在,好似脱离了人类的思想,文明,和意识,只单单以一个雌性生物而简单的存着,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摇头回答到:“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一个男人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容绪是我在进城之后,第一个愿意和我平等交流的男人,没有他,我就不可能有今天。他就像是一个睿智的长辈,一点一点的教我成长。”   白宴听完她的话,忽的笑了出来,他说:“是啊,他是你的长辈。所以你在晚上睡觉之后,甚至会在梦里喊他容爸爸。”   年晓泉因为他这一句话,脸上神情忽的僵住了。她知道,自己在心底深处,的确曾经将容绪放在过父亲的位置上。年与时的早逝让她对父爱的渴求其实异于常人,她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在容绪身边时,比在白宴身边,更加安心。   所以此时,她听见白宴的话,便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沉下脑袋,低声说道:“所以我将他当成一个亲人,这有什么不对?”   白宴不知为什么,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他猛的伸手将年晓泉拉进怀里,靠在她的耳边,面色阴沉地问道:“亲人?你凭什么把他当成亲人?你有我,我有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宴对于感情的分辨是懵懂且偏执的,他不会去体悟爱情与亲情的区别,在他这里,年晓泉既是他脱离了神性的欲望,也还是他超越了人性的依赖。   可年晓泉却是一个在正常社会中长大的人。她从社会中来,也需要融入到社会的体系中去,所以她看着白宴此时的失态,便轻声问他:“我们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不需要亲人。就算没有容绪,那孩子呢,以后我们的孩子呢?她也是亲人。”   白宴此时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了些许,他皱着眉头,显出一丝难耐的抗拒,低声说到:“孩子?孩子不过是受精的卵,是会喘气的畜生。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多痛苦,活着有什么快乐?我们两个给彼此的时间都不够,为什么还要一个孩子出来,让他尝这些世间的苦。”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回答,整个人终于呆滞了下来,她的肩膀往下垮着,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白宴的不同。   白宴真实活在了一个完全独立自我的世界里,他没有对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共情。他不会去考虑,他曾经毁掉的东西,是年晓泉与许多同事共同努力许久的工作成果。他也并不在意,一个普通人努力在这世上活着,不断奋进,改变自己,是一件多么值得荣耀的事。他生性偏执,优越的家世与儿时的过往又让他永远无法拥有一颗正常的同理心。所以在他这里,他即是一切,他即是世界。   年晓泉靠在白宴怀中许久,终于像是感觉到了冷,她抬起头来,已经不复起初的抗拒,只是望着他,笑了起来:“我有一些冷,想先回去好不好。”   白宴因为她态度的改变一时心中狂喜,低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一口,低声道:“回家去?”   年晓泉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你让我再缓一缓吧。让我自己把事情想通,你不想看我难过的对不对?”   白宴见状,连忙点了点头,他将人小心翼翼地裹进自己的外套,低头咬上年晓泉的嘴唇,用力地吻住,直到年晓泉发出难耐的呜咽,他才重新松开手,手指顺着她的头发,笑着回答:“那回去之后,要记得接我电话,不能再让别人接了,知道吗?”   年晓泉低着脑袋不再去看他的眼睛,笑着答了声好,手指下意识放在腹部轻轻一拍,等进了宿舍大楼,转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才完全消散开来。   白宴回到家中到底还是失了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刚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打开大门,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黑衣男人,是白家专属的保镖——白五,白六。   白家早些年培养过一批这样的人,大多是收养来的孤儿,白家将他们养大,根据天赋送去习武,送去学文,出来之后,成为白家家主忠心耿耿的爪牙。   白宴于是一瞬间笑了出来,他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退回家里,打年晓泉的电话,果然已经没了回应,他于是扬着头在沙发上深吸两口气,重新将电话打到了白玄宁那里。   白玄宁像是一早就预想到了白宴的来电,开口说话,显得十分平静,“这个星期,你就好好待在那里吧,等我跟你们学校领导联系了,再做下一步打算。你也不要觉得我独断,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希望你像你妈妈那样,对感情太过偏执,那样不仅是害你自己,也是在伤害你身边的人。”   白宴于是笑了起来,他靠在沙发上,解开衬衫的领口,望着客厅里年晓泉跟自己过去度假时的照片,低声说到:“你当年除了一颗jing/子,提供给了我什么?你连年晓泉那个痴傻的妈都能叼在嘴里,怎么现在还敢这样道貌岸然地来管我的感情生活。”   白玄宁并不意外白宴会得知自己和年玥的事。事实上,他甚至有一刻,是如释重负的。他举着手机,望着后山的一片绿意。那头的年玥摘了朵花,对着他笑,他于是,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叹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儿子,开口告诉他:“因为你现在,依然只是一个依靠我过活的白家少爷。我从来不期望自己可以跟你讲道理,今天这通电话,我也只是在通知你。”   白宴听见他的回答,终于没有再说话,低笑一声,将手机猛地甩在了墙上。   半个小时后,白玄宁接到了白五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显得很是愧疚:“白总,刚才少爷拿刀捅了自己的胳膊,血流一地,他说如果我和白六不放他走,他就直接切自己脚筋。”   白玄宁于是“嗯”了一声,甚至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白五于是又问:“那需不需要…我们现在带人去把少爷控制起来?”   白玄宁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不用,就让他去疯吧。感情这种事,其实最后最狠的那一刀,往往都是自己捅上去的。只可惜这个道理,我这个傻儿子,现在好像还不太懂。”   作者有话要说:  呵   感谢在2021-06-05 23:18:50~2021-06-06 23:0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翁公鱼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年晓泉在宿舍里睡了一觉醒来, 发现头昏脑胀,兴许是因为昨天淋了雨,有了些感冒的症状。她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阵从来不敢乱吃药, 起来喝了一大杯热水,觉得腹中不饿, 便索性打开电脑, 听了一会儿英语新闻。   刘杳杳上完早课回来, 见到寝室里的年晓泉, 便一脸兴奋地靠过去, 拉着她的手道:“晓泉你听说了吗?网上都在说文容国际的老总是同性恋呢。”   年晓泉原本身上没什么劲, 听见她的话,更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看着她问:“什么?谁?”   刘杳杳知道年晓泉跟容绪有交情,见状便干脆坐下来, 打开自己的手机新闻,递给她看:“喏,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容绪, 网上说他是同性恋。”   年晓泉接过她的手机, 看了一眼,眉头狠狠地皱起来,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有气无力地说道:“是谁这么缺德,拿人私生活的事造谣!”   刘杳杳见年晓泉激动成这样,一时只觉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靠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苦着脸说到:“嗐,这事你这么在意做什么,说到底,你又不是容绪他妈,他要真是同性恋,那也碍不着你呀,况且,你仔细想想,这容绪都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吧,身边没个红颜知己,也不结婚,说起来,有人觉得可疑也正常。”   年晓泉抓着一块饼干放嘴里嚼着,感觉头中疼痛缓解了不少,吸了吸堵着的鼻子,摇摇头,十分严肃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专情。他一直有一个喜欢的女人,这些年,只是心还没死而已。况且,无论怎么样,一个人的私生活也不该被任何人拿出来指指点点。”   说完,她便一瞬间想到了白宴,如今白宴在年晓泉这里,几乎已经成了没有底线的危险人物代表。   于是当天下午,年晓泉感冒好了一些,吃过饭,便起身去了容绪家里。   容绪昨天将公司的事处理完,便倒在床上发起了高烧,晚上被秘书送回家,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工作了。   年晓泉于是特地带了盒老鸡汤过去,在家中与他聊了许久。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年晓泉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神情已经缓和许多,好像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一般,目光不复之前的灰暗低迷。   可她低着脑袋往外走了一阵,刚到小区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头站着的白宴。   年晓泉一时间被吓得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硬下来,下意识的往小区里跑。   直到回了容绪住的十二栋楼,她一头扎进电梯,伸手按下二十六楼的按钮,整个人才像是重新缓过神来。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松两口气,身体便又一瞬间落入了身后男人的怀抱中。   年晓泉闻到此时身侧熟悉的男士香水味,一时间好似被浓重的阴影笼罩住,内心绝望,无处可逃,低着脑袋,只想尖叫出来。   白宴对于年晓泉此时慌乱的神情视若罔闻,他对于自己女人偶尔生出的叛逆心思,并不在意。如果他不是在容绪的楼下将她抓住,他甚至可以将其视作某种情调。   于是,他伸出手来,将二十六楼的按钮取消,从后面揽住年晓泉的腰,低头靠在她的耳后轻轻吻了一吻,开口说话,热气打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细点,笑着说道:“幺幺,这是要干什么去?”   年晓泉此时被白宴抓住,将手下意识地护在自己肚子上,她如今刚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过来,身上还泛着无骨似的软,一时各种情绪交织,眼神笃定而决绝,甚至不愿意再这样虚与委蛇下去,于是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终于开口说到:“白宴,我、我们分手吧。”   白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直到电梯外又有人进来,看着两人的样子面露疑惑,白宴才打横抱起年晓泉,往外走去,见年晓泉挣扎得有些厉害,便在门口将人放下。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年晓泉率先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白宴见状,便索性将手很是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背后,由上至下,在她的衣服上来回滑动。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只匆匆洗了把脸,下巴上隐约生出了薄薄一层胡渣,此刻倾身靠过去,贴在年晓泉脸上,便带出了一点红痕。   白宴于是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重新站起身体,伸手触碰年晓泉被自己扎了的脸颊,手指来回地轻抚,口气中带着些冷硬的怜悯,“幺幺,别闹。”   年晓泉或许知道,自己和白宴这么多年感情,不是一时之间说分就能分了的。但她此时将这句分手说出来,除了心中细微的刺痛感,余下的,却全是痛快的释然。好似那些萦绕在心口的压抑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解放一般。   她于是低头看向地面,低声说到:“你觉得,我说这些是在跟你闹?我什么时候拿分手跟你闹过?”   白宴知道年晓泉并不是那些他年少时期玩弄过的女人,她不需要自己的纵容,也从没有无理取闹的秉性。   她冷静自持得让白宴害怕。   所以此时,他忽地笑了起来,将年晓泉的手抓在手里,两人十指相扣,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到:“那我们先回家,你去看一看叮当,等心平气和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些好吗?”   年晓泉没有发现白宴此时语气中的隐忍。她或许仍然还对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期待,于是当她感受到他包裹住自己、宽大的手掌时,她还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那晚上你得把我送回学校。”   白宴侧过头来,对着她弯眉笑笑,带着些许久未见的少年意气,只是那少年意气中,却又染上了一丝成年人无以诉说的阴郁,好似阳光下的尘埃,被风一吹,就散了。   年晓泉被白宴带上了车,或许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白宴见她神情疲惫,便俯身亲手将她的安全带系上,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告诉她:“睡一觉,等到了我喊你。”   年晓泉不疑有他,闭着眼睛晃晃悠悠一阵,不久之后,竟就真的这样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闻到房间里一股清淡的花香味道,从床上支撑着胳膊半坐起来,伸手没有摸到床头柜上熟悉的台灯开关,揉了揉眼睛,仔细一打量,终于发觉自己身处的不是碧湾小区的家。   她于是捏了捏睡得有些僵硬的胳膊,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踩着地上柔软的毛毯,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零星的夜色,面露疑惑,而后寻着卧室门外的灯光走了出去。   白宴此时已经将餐桌上的蜡烛餐具都一一摆好,头发也重新梳理,下颚剃得干干净净,身穿白色蚕丝睡衣,不复之前那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见到年晓泉起来,光着脚丫站在地上,便快步走上前来,将她一把抱离地面,走下楼梯,轻轻地放在餐厅的木椅上,弯腰给她穿上拖鞋,开口不无兴奋地说道:“这是我让你最喜欢的那一家西餐店临时做的,你这段时间瘦了太多,多吃点牛排,有好处。”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烛火微微摇晃,屋外接连传来低哑恼人的蝉鸣,让这原本浪漫缠绵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她于是胳膊撑住座椅的扶手,往后退了退,低着头问:“这…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白宴见到她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略有不悦,索性将她抱起来,自己在座椅里坐下,将年晓泉重新放在自己腿上,让她整个人包裹进自己宽大的怀抱中,以此让她安心,而后,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切割开盘里的牛排,将那带着血丝的嫩肉,缓慢地喂到她的嘴里,同时靠在她的耳边,笑着说到:“这里是我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的别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后面有一个湖,里面养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我给你准备的,上次去日本,你最喜欢的那种锦鲤,里面也有。哦,对,还有葡萄架,我让园丁搭了几丛,只是没有你们学校里的开得好。”   年晓泉听着白宴自顾自的回答,好似全身都被刮骨的柔刀抚摸了一遍,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有如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等胃里涌现出呕吐的冲动,害怕白宴看出端倪,便又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忍了下来。   白宴从她的顺从里,似乎得到了一些格外新奇的乐趣。   他觉得自己无数个日夜细心筹备的地方,终于得到了女主人的肯定。他甚至不需要像年晓泉那样吃下任何食物,便能感到体内充盈着一股丰沛的力量。   他一点一点将年晓泉喂饱,然后像是对待柔软的婴儿,用纸巾轻柔的将她的嘴角擦干净,随后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绵长的呼吸打着她的侧脸,目光勾着墙壁上的阴影来回滚动。   年晓泉感觉到此时白宴不同寻常的情绪,一时间身上肌肉紧绷,不敢有一丝过度的动作,像是无声的娃娃一般,连大气也不敢出。   等白宴闻够了她发梢间的香味,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带着年晓泉上了二楼,打开尽头的那间房,让年晓泉打看里面那一件玉石连接起来的月色薄纱裙。   纱裙身形好似比着年晓泉做出来的,薄如蝉翼,在月光下反射着圆润饱满的水色。一字的肩膀下,是一连串菱白的玉石扣珠,轻薄的褶皱向中间收拢,随之往下垂去,腰间留出两条细长的系带,上面镶嵌着一排冷冷的玉石,从妖异的粉紫,到纯粹的翡绿,无一不是晶莹剔透,水色勾人。   只是裙摆下面空无一物,好似专门做给妖精的外衣,侧开的薄纱被风微微一吹,便能隐隐看见行走中笔直的两条长腿。   年晓泉对于这件衣服上的所有玉石如数家珍,因为,那都是她过去跟着白宴出国参与各种展览与拍卖会,曾经表示过喜欢的东西。   年晓泉对于玉石的喜爱,或许与生俱来。在旁人追求香水、书画、奢侈品的时候,她所钟情的,从来都是玉石这么个天然纯粹的东西,可美丽的玉石并非人人都能拥有。   在年晓泉眼中,这种无法拥有的遗憾,其实也成就了一种独特的艺术美感,带着些求而不得的渴求,雾里看花的惦念。   而此时,她看着眼前薄纱裙上一颗颗被镶嵌起来的玉石,心中却一点欣喜也无,她像是掀开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露出了下面那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张大网绻住了身子,她跟着白宴,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里面一点一点被装扮的自己,恍如一梦,纯情痴迷。   白宴将她抱起来,兴奋而满足地转了两个圈,他看着年晓泉的眼睛,往后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抚摸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嗅,问:“喜欢吗?”   年晓泉看着此时白宴脸上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他对这一个昂贵奢华的囚笼,有着多么深厚的欢喜。她垂下头去,靠在白宴的胸口处,手指一点一点感受着纱衣的柔软,问:“你知道…我过去为什么喜欢玉石吗?”   白宴感受到她的柔顺,心中大慰,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笑着摇了摇头,“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有为什么?”   年晓泉于是也笑了起来,告诉他:“要的。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就像一颗玉石。”   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冷淡了下来,她说:“白宴,曾经的你在我心里,就跟一颗玉石一样,有着最纯粹、最打动人心的漂亮。拥有了,是我的幸运,而失去了,也不让人觉得遗憾。”   白宴听见她的话,脸上神情忽的像是僵硬了下来。   他好似在这样漂亮的告白之中,突然从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中惊醒了,闭上眼睛,将手挡在自己的额前,拍着年晓泉的后背,轻声告诉她:“但我不是,我不会是任何其他的东西。在你心里,我只能是白宴。就像你在我心里,永远只会是年晓泉。”   当天晚上,年晓泉在白宴怀里睡去。   第二天起来,白宴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哑巴大妈,负责她平时的起居饮食。   年晓泉没有被禁止离开别墅,她在屋子里游荡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出门,顺着花园的林荫路,去了后面的圆湖,看到白宴昨天说的那些锦鲤。   湖边放了一个长藤椅,和年晓泉宿舍旁的那个,看着一模一样。   白宴这四年大学生活,跟年晓泉经常在潭州师范的湖边谈情。   两人天气凉爽的时候,便时常坐在湖边的藤椅上,看书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那时没有对于未来的预想,许是情人之间总这样,只是靠在一起,便会觉得满心欣慰,有着分不开的热切。   可如今,年晓泉坐在这一模一样的藤椅上,心境却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然与天真。她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享受这湖光水色间的美景,也没法就着心里那点浓情蜜意,醉生梦死,不问朝夕。   白宴回来后,远远地看见了年晓泉躺在藤椅上小憩的模样,风打在她飘动的裙角,温柔得就像一副画一样。   他因此想到了两人这些年的甜蜜时光,他在这样的时候,总能一次又一次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自己对于年晓泉的喜欢。他为了这一点固执的喜欢,愿意收起身上骇人的爪牙,自我阉割一般控制体内贪得无厌的情/欲,只是他爱的姑娘对此并不在乎,她太冷静了,她的心也太过宽广,她的小脑袋里可以放下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对于她而言,他从来就不是唯一。   所以白宴此时看着年晓泉酣睡的模样,起伏的胸口忽的蔓延出许多难言的热切。他伸手抚上她纤细的胳膊,将吻从她的头顶一直滑落至嘴边。   见年晓泉醒过来,便无声的将她的嘴唇含住。   年晓泉此时将将睁开眼,一时脑中混沌,惊慌失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伸手便白宴往外推去。   白宴被她的动作弄得整个人一愣,而后心中温情一瞬间转为绵延的怒火,不复之前的温柔,将睡衣拉开,一把将她推在了藤椅上。   年晓泉看着白宴的眼睛,肩膀被他一双手揉弄得酸疼,两条腿也动弹不得,见他开始撕咬自己嘴上的唇肉,脑中的弦好似崩掉了一般,浑身颤抖。   许久之后,她见白宴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抬起胳膊来,伸出手指抓住白宴的脖颈,划出两道血痕,等白宴浑不在意地扑过来后,她便哭着大喊道:“我用嘴,我用嘴还不行吗?”   年晓泉过去被白宴照顾,情到浓处,也生出过想要回报他的意思,只是,她这句话在这样的气氛下大喊出来,白宴脸上却浑然没有印象中的惊喜,他甚至猛地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睛,踉跄站起身来,望着身下泪眼婆娑的年晓泉,许久之后,才哑声说到:“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宁愿用嘴也不愿意和我…”   说着说着,他忽的低笑了起来,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嗓子里又带上了些许哽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郑何延从北城过来看白宴的时候,白宴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合眼。   郑何延之前对于年晓泉印象不深,两人之前的见面算得上其乐融融,只记得是个比较清秀乖巧的姑娘。如今见到白宴这一副模样,又想到那个现在还在牢里的顾析,他咂了咂嘴,只觉女人这个生物实在骇人,于是下车之后,揽着白宴的胳膊肩膀,使劲拍了一拍,大刺刺地吼道:“不就是分个手嘛,多大的事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话还没说完,白宴就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道:“谁跟你说我分手了。”   郑何延因为他的话,一时间愣了,挠着头发回答:“你两没分手啊?那你爸在北城给你找什么联姻对象呐?靠,你家不是想着屋里摆一个,外头养一个吧,老白,这事儿咱可不能干啊。你别跟顾析那臭不要脸的学。这结了婚就得好好对老婆,甭管你俩有没有感情,至少得有为人丈夫的担当啊。”   郑何延这些年在部队,面对个母蚊子都会无比温柔,此时见到白宴这样,便十分为女同志们不平。   白宴于是看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那只是老头子自己的意思。我和年晓泉,这辈子都不可能分。”   郑何延一听这话,“啧”了一声,又被酸着了,上去一拍白宴的胳膊,撺掇起来:“那行。只要你不干些缺德的事儿,哥们儿怎么样都帮你。诶,要不这样,你爸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让我去见见呗,你不知道,我现在在部队里,食堂大妈都眉清目秀起来了。”   白宴过去得到郑何延的这话,就算不附和,也会应付两句,可是现在,他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就又开始神游天外。   郑何延侧着脑袋看了一晌,觉得自家发小这个精神状态属实不太正常。他倒也不是认定白宴就此有了神经病,只是想到他亲妈邵以萍年轻时的那些彪悍事迹,一时便有些担心白宴这个儿子也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当天下午,他偷偷摸摸的跟踪白宴,去了他在小溪山的那个庄园,守了一晚上,等第二天白宴离开,他才□□爬进去,被狗追了十几分钟,气喘吁吁地看见了屋子里只着轻薄纱衣、脸色苍白的年晓泉。   郑何延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脸上红了个彻底,先是打电话给了那头的白玄宁,然后将身边一直守着年晓泉的哑巴打发走,给她批了件能看的衣服,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是被老白弄的?他过去没这么疯啊,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了?”   年晓泉这几天被白宴弄得神经虚弱,眼看着孕期反应上来,胃口不佳,整个人都跟着瘦了一圈,此时听见郑何延的话,忽地就笑了出来,轻声回答:“我做过最对不起他的事,就是当初收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敢说话   感谢在2021-06-06 23:03:11~2021-06-07 21: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栖 29瓶;意达 10瓶;头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当天下午, 白宴回到别墅里,发现年晓泉被人带走,寻着外面的安保质问了一阵, 才得知, 是郑何延将其带走的。   他于是找到郑何延入住的酒店,进门之后, 上去一拳头就捶在了他的脸上。   郑何延倒是也不反抗, 只是看着白宴此时阴沉的模样, 觉得可怜, 可转念想到年晓泉那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便又狠下心来, 沉声说道:“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把自己女朋友折磨成那个样子, 连件好衣服都不给穿,我是没谈过恋爱, 但我知道,这他妈不叫爱情!”   白宴听见他的话, 身体忽的转了过来, 眯着眼, 语气危险地问:“没穿衣服的样子?”   郑何延一时捂住嘴,连忙又摇起头来,“穿,穿了!就是没穿多少。不对,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你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小姑娘,就算女朋友要闹分手也不行。这就跟家庭暴力也是暴力,你不能因为跟人组了一个家庭, 就把它当成另外一种事儿一样。”   白宴于是默默地闭上眼,看上去很是克制:“我没有对她使用暴力。”   郑何延于是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嘴角,“嘶”上一声,说道:“那你们俩的事儿,也不能这么办。人小姑娘毕竟也是人,爹妈从小养到大的,有思想,有三观。别说她看着不像出轨,就算她真出了轨,那也犯不着把人家这么锁起来呐,大不了把奸夫抓起来揍一顿,实在不行,就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这话说完,白宴的脸色又一瞬间冷了。   郑何延兴许也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现在是走进了死胡同,你要在这种时候跟他讲道理,那压根行不通,唯一的方法,就只有让他自己去撞南墙,或是切身体会到了年晓泉的痛苦,他大抵才会明白自己这些事做出来的可恶之处。   当天下午,白玄宁带着年玥来了潭城。   年玥还是跟过去一样,不喜欢跟生人说话,见到白宴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她兴许是知道了白宴对自己女儿做过的事,即便并不完全能懂,眉头还是很不高兴地皱起来,露出几分严肃的表情。   白玄宁见她这一副模样,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年玥于是转过头来,一脑袋扎在他怀里,嘴里轻声嘀咕着:“不喜欢他,他对我的幺幺不好。”   白玄宁低下头去,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两人像是说了什么,年玥之后被劝着离开,临走前,手指还毫不避嫌地拉扯着白玄宁的衣袖,嘴里说到:“宁宁也不要喜欢他。”   白玄宁于是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宴看着不远处两人轻声说话的样子,只觉讽刺。   他像是忽然之间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不愿被婚姻捆绑住、不屑于耽溺世间情爱的父亲,也可以在一个痴傻的女人面前露出这样让人厌恶的表情。   那是他母亲曾经无比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也是他儿时曾经天真幻想却从没能说出口的期许。   白宴像是在这样一个不怎么愉悦的时刻,开始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父亲,或许真的并不期待自己的出生,相比于自己,他大约更愿意成为年晓泉的父亲,他和年玥在一起,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家庭,而自己这个几十年的残次品,则永远只是一个意外。   白玄宁将年玥送回卧室,转身出来,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气氛一时变得很是沉默。   直到彭如海打电话过来,白宴起身与他聊了几句,而后挂上电话,回来看向对面的白玄宁,开口问了一声:“你把我的女人放哪里去了?”   白玄宁抬头望向白宴,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皱,低声回答:“她姓年,叫年晓泉,她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家庭。你张口闭口自己的女人,像一个所有物,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教养么?”   白宴不愿跟白玄宁在这里攀谈这些无谓的事,他于是索性坐下来,冷笑一声道:“怎么,看上人家的妈,还真想着当人家的亲爹了?”   白玄宁对于儿子的挑衅并不在意,他一边将手里的茶水淋在茶盖上,一边很是平静地告诉他:“我做不做他的爹,这无所谓,不过你和她说起来,倒的确算得上是表兄妹。”   白宴听见这话,一时猛地抬起头来,面露厌恶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白玄宁于是起身,将一旁抽屉里的文件袋拿出来,放在白宴面前。   里面放着的,是他前不久给年玥和邵家老太太做的DNA证明。   白宴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呆滞。   白玄宁见状,便开口说到:“你应该知道,你母亲当年是邵家从南方老家过记过来的,虽说隔了十几代,但她们两人同属一宗,你两这一句表兄妹,并不过分。”   可白宴似乎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将手里的文件一把甩开,洋洋洒洒落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道:“所以呢,你是说年晓泉会跟着她妈回邵家?”   白玄宁此时手里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很是冷静地回答到:“邵家那些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他们也没有必要知道,当初,他们能把亲生的女儿弄丢,现在,也没必要送回去让他们得个心安。”   白玄宁这话说完,白宴一瞬间愣了。   他像是对着白玄宁的话来回思考了许久,十几秒钟之后,才又抬头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地意识到了一丝自己与他的相似之处。   白玄宁在个人感情中,虽然没有多少看似疯狂的情热,但他也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超凡脱俗,他也和世间无数的凡人一样,有着身体里阴暗不为人知的私心,只是他高高在上的地位,和看似仁慈的外表,让一切事情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他可以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所有人感恩他的宽宏,忽略他的冷漠,在外人眼里,只要他想,他可以永远都是那个风光霁月的白道长。   白宴于是一时间像是顿悟了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忽的笑了出来。   当天晚上,彭如海查到年晓泉住院的地址。   白宴只身开着车过去,在一楼询问完门号,刚刚走进三楼走廊,抬头便看见了迎面拿着毛巾走来的程茜。   程茜过去对于白宴就像丈母娘看女婿,目光慈爱,十分满意。   在她眼中,年晓泉的这个男朋友模样不仅长得好看,名牌大学毕业,家里还有钱,往那一站,未来可以说前途无量。   所以,即便年晓泉偶尔与自己抱怨白宴的一些小事,她也会尽心尽力地劝解,希望两人能够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可今天,当她在医院里见到奄奄一息的年晓泉时,程茜心中那些满意却一瞬间化为了深刻的怨恨,就连此时见到白宴,她都是目露凶光,恨不得小跑上来,将人一脚踹翻在地上。   程茜过去在茗桥镇上算得上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女霸王,因为高中时便在社会上混,打起架来全是不要命的野路子,所以此刻面对眼前一米九的白宴,她心中有股气焰支撑着,整个人的气势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虚。   白宴被她猛地扯了一腿,面露不耐,可他此时急着进病房找年晓泉,倒也没计较,只“啧”上一声,继续往前走。   程茜想到病房里的年晓泉和容绪,见状“啊”的一声叫出来,立马撒泼打起了滚,往地上一躺,哭嚎得格外真情实意,“天哪!打人了!白家大少爷打人了!”   一时间,白宴的脚步猛地顿住,旁边几个病房里的陪护家属,也纷纷从病房里探了个头出来。   年晓泉此时听见程茜外面的大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容绪见状,连忙起身拍拍她的后背,低声安慰,让她不要害怕。   年晓泉过去倒也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她少年时,甚至一个人在荒山野岭的坟地上睡过,只是小溪山那个别墅里的静谧对于她来说,却比荒山里无名的野鬼还要让人害怕。   这几天,她为了不用白宴沾自己的身,低声讨好,故作撒娇,像是被他圈养起来的家猫,赤着身,伏着地,展现自己最为薄弱撩人的血肉,那些不堪回想的画面,让她甚至对于男欢女爱,产生出了隐约排斥与厌恶的情绪。虽然医生告诉她,这其中也有怀孕初期激素分泌异常的缘故,但无论如何,年晓泉此时再听到白宴这两颗字,身上便再也难以生出过去那样缠绵悱恻的心情。   白宴被程茜拖住腿,一时推不开身,眼看着就要硬闯,程茜干脆伸手抓来旁边座椅下一个小孩留下的棒球棍,往自己胳膊上猛地一打,等医院的保安和护士赶来,她便哭喊着大叫起来,模样看着十分凄惨,“保安大哥,护士大姐,你们快救救我,这疯子上来就打人!”   白宴觉得程茜不可理喻,冷着脸将她甩开。   两个保安上来竟一时拦不住,程茜见状,索性亲自上阵,站起来,混乱之中,拿着棒球棍开始往白宴的腿上打。   白宴平时再如何嚣张,却也不会对女人动手,此时被程茜一棒球棍打下来,“嘶”了一声,眉头紧皱,连忙往后退开。   程茜见状,好似终于发现了对付他的法子,开始挥舞着手里的棒球棍,一路追着白宴往外跑。   最后,楼下的保安队长带着人马赶过来,看见白宴的脸,立马一拍胳膊,三个大老爷们一起上前,将他扣住,张嘴喊到:“好哇,果然是你!我就说你当初鬼鬼祟祟地跟着人家姑娘不怀好心,人家还替你解释,说是女朋友,哼,你看,你看看,现在终于露出马脚来了吧!”   白宴认出眼前这大爷是当初跟医院保洁阿姨一起说要把他扭送去派出所的大老粗。他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想要努力挣开,可三位大爷毕竟都是退伍兵出身,此时体内又汹涌澎湃着一股凛然的正义,觉得自己形象无比光辉,于是越发来劲,二话不说就将白宴扭送出了医院,关在最近的派出所里,说什么都要将他臭流氓的名头坐实下来。   年晓泉在病房里听了一阵,得知外面动静渐渐小了,见程茜红着个胳膊进来,右边肿得高高的,一时心疼,眼睛忍不住的,就跟着红了起来。   程茜见到年晓泉这样一副模样,连忙跑上前去,把人眼睛一把捂住,开口教育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啊!你哭什么,这对我干女儿可不好。哎,你怎么都没完了,还没当妈呢,这就控制不住了,有点出息行不行?”   年晓泉因为她的话一时哭得更狠,只是眼睛被程茜牢牢捂住,只能一个劲的在下面轻声抽抽。   容绪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年晓泉情绪重新安稳下来。   程茜陪着她吃完了水果,起身离开,他才又坐回到年晓泉的身边,开口说道:“如果,你需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我的意思是,身份上的父亲,我很愿意帮忙。”   年晓泉听见容绪的话,一时间愣了,她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许久之后,才红了脸颊,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到:“容哥,这种…这种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啊。”   容绪于是也沉默了一晌,再一次开口,语气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年晓泉此时认真思考、仿佛有所动摇的样子,一直没有逼迫她回答,好一阵,等年晓泉望过来后,他才低着声音,轻声说到:“你不用担心我在婚后会对你怎么样,因为……”   说着,他语气又犹豫下来,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几秒钟之后,才很是无奈地笑了一声,叹着气告诉她:“因为,我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出车祸,他们虽然把我护住,让我留了一命,但我的身体受了不可逆的损伤,从青春期开始,就无法像正常男人一样博/起。所以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   年晓泉听见容绪的话,脑中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许多。   她嘴角微微张开,显然有些接受不来。她想要质问苍天,为什么一个像容绪这样优秀真诚的男人,却无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因为这样的身体缺陷,他甚至连心中真正的爱情也不敢承认。   年晓泉坐在病床上,思考了许久,像是在闭目养神,手掌放在自己的腹部,感受里面依然静悄悄的小生命,他躺在那里,不吵不闹,却很是神奇的将年晓泉安抚了下来。   年晓泉像是在这样一个未知的期盼中得到了生的慰藉,为自己,也为容绪。   于是,等容绪将水递过来后,年晓泉接在手里,手指触碰到他透明的指甲,沉默一晌,便终于抬头问到:“可是如果白宴要报复你呢。”   容绪笑了笑,回答得很是洒脱:“你觉得,你不嫁给我,他就不会报复我了吗?”   说完,他抬起手来,宽大的手掌带着格外温和的柔软,拍着年晓泉的脑袋,笑着说到:“能够照顾你和这个孩子,对于我来说,得到的远比可能要承受的多很多。你应该知道,我其实生来就很喜欢孩子。”   年晓泉看着此时容绪洒脱的笑容,心情一时间也像是豁然开朗了一般。   她知道,自己对于跟容绪组成一个家庭,其实从心底深处来说,就是不排斥的。   她甚至并不仅仅是为了要给孩子找一个父亲,更多的,是从容绪身上感受到的温暖与安心。那是一种被尊重、被呵护的感觉,让她能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也能感到一丝善意的包容。   当天晚上,林莫之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亲自将白宴抓了回去。   之后半个月,白玄宁将白宴锁在家里,一步没有让他离开。   直到毕业,他才将手里的护照和机票交给了白宴,低声说到:“我听说你之前有考虑过去国外大学读研,这很不错。这是我跟你堂叔给你挑的学校,各方面条件都比较适合,之后几年,我会让孙倩一直陪着你,国内这边,你暂时就不要待了。”   白宴看着白玄宁此时高高在上的脸,低头沉默,没有了过去的剑拔弩张。他像是已经完全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此刻的无能,而心中,也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股征服与嗜血的冲动。他想,对于他们这一对父子而言,相残,或许是生来便注定的事情。   白宴于是放下手里的书,“嗯”了一声,开口问道:“那年晓泉呢?她也跟着我去?”   白玄宁看着儿子的眼睛,眉头微皱,目光复杂,许久之后,才很是平静地回答了一声:“我会照顾好她,在没有自保的能力前,你所谓的爱情只是笑话。”   白宴得到他这句话,竟是没有再多问。他收拾自己的行李,开始细细规划以后的人生,半个月后,他站在了离境的机场。   白宴没有带什么行李,来去匆匆,孑然一身,望着机场外熟悉又陌生的故乡的天空,无数人的目光投过来,他也只是靠在那里,好似无知无觉一般。   直到郑何延气喘吁吁地赶来,在外面撕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老白,今天是年晓泉和容绪结婚的日子!你他妈人呢!”   郑何延的声音招来了机场的保安。   白宴听见声音,忽的也站了起来,他小跑出来,上前抓住被保安带走的郑何延,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郑何延知道白宴的联系方式全被白玄宁断了,好不容易得到他今天的飞机航班,偷偷跑过来,义愤填膺。他不知道年晓泉和白宴两人曾经发生过的旧事,只想着自己发小为年晓泉人都不正常了,如今转眼她就嫁给别的男人,哪里能忍,于是“嗐”了一声,开口喊到:“你还他妈让我再说一遍?年晓泉,你女朋友,要他妈嫁给别了,就今天!”   白宴过去不是一个容易被激怒的人,但此时听见郑何延的话,他只觉头痛欲裂,浑身肌肉都下意识紧绷起来,他转身往通道外走,见到迎面走来的白五白六,忽的使出全身力气,跟郑何延一起,猛地将人放倒在地上,见到另外两个白玄宁派来的人,便索性直接拿出了手里的瑞士刀,挥舞着手臂往前冲。   郑何延的小弟此时正等在机场外,见两人跑进来,赶紧发动车子,也不管他们身上的血渍了,把人接上车,立即扬长而去。   白宴回到市区,按着郑何延的地址找到金山酒店,面无表情地上楼,一脚踹开了二楼婚礼现场的大门。   此时,酒店婚礼大厅里正坐着好几桌年晓泉和容绪的亲朋好友,见到门口白宴这一副吃人的样子,一时都低呼出声,显然受到了惊吓。   年晓泉像是也很是意外,下意识的捂住肚子,生怕被白宴发现了端倪。   容绪见状连忙将她的手抓住,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酒店的保安此时也赶了过来,被郑何延身边的几个小弟拦住,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   容绪的姑姑见状气得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被丈夫女儿送去医院,亲属席上也是一阵兵荒马乱。   可白宴对于他人的打量好似浑不在意,他走向红色的婚礼台,眼神中闪烁着无比危险的光芒,伸手像是想要将年晓泉身上的婚纱全部撕碎拉扯下来。   他来时跟四个人打了架,前胸后背都被踹出一片淤青,膝盖处还有几道伤口汩汩地流着血,加上这段时间他睡眠浅,整个人比过去虚弱不少,往台上猛地跨去时,身上冷不丁地出现一股被撕裂似的疼痛,于是脚下忽的一软,整个人“咚”的一声摔倒在红色的婚礼台上。   年晓泉见到他这一副狼狈的模样,心中只觉又怕又疼,她提着裙子想要过去,却被容绪抓住了手。   白宴见状重新支撑着胳膊站起来,胸口传出一股钻心似的疼,低着脑袋往前一倒,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可他好似浑然没有知觉一般,仍然一步一步的往年晓泉身边走。   容绪看见年晓泉眼泪不断往下落的样子,担心她再一次被白宴伤害,索性脱下身上的西装,不再顾忌自己的体面,上去抓住白宴的胳膊,跟他扭打起来。   白宴过去面对容绪这样的书生一向不屑一顾,可此时,他实在没有了力气,最后,大吼一声将容绪掀翻,躺在地上,侧过头来,看着年晓泉,哑着嗓子,有些吃力地张嘴问:“我只要你等我两年,不,一年,一年之后,整个白家就都是我的,没有人能够拦着我们。幺幺,你为什么不等我。”   年晓泉看着此时白宴,她像是从他的眼睛里发现了隐约的水意,那是年晓泉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的狼狈与绝望。她像是在这一个瞬间,隐约看见了当初那个带她躲在山上、望着满城灯火沉默的白家少爷。也像是看见了那个为自己放烟火、会因为自己的一点回应便面红耳赤的少年。   白宴的人生迄今为止或许并不十分精彩多情,但他记忆里所有的眼泪和笑,都给了年晓泉。   年晓泉于是捂着嘴走过去,缓慢地蹲下/身来,她用手指抹去白宴嘴角的血渍,眼泪一颗一颗地滴在他的额头上,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只能望着他抿住薄薄的嘴唇,将眼泪一点一点咽下去,就着那点苦涩的味道,低声回答到:“对不起,白宴…我是不够勇敢,我不敢接受你这样的感情…我也不够自信,我没有自信能够改变你…我知道你爱我…但我除了是你爱的那个年晓泉,我还是我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篇完了嘿   感谢在2021-06-07 21:34:31~2021-06-08 23:22: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匠心小宝宝、呦阿娜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119990 20瓶;卿瑛 10瓶;wiliness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当天晚上, 程茜陪着年晓泉收拾完婚礼现场的狼藉,容绪因为身上的伤提前回了休息间,白玄宁不一会儿亲自赶过来, 将白宴带回了家, 许是因为真生了气,抽出皮鞭, 让人将白宴吊起来, 狠狠抽了一遍, 皮开肉绽, 还是一旁的年玥看不下去, 哭着让他停手, 他才甩开手里的鞭子,恢复了往日里的体面模样。   只可惜, 白宴吃了这一顿打,浑然不觉自己有错;住院的时候被程茜特地提着刀过来威胁, 也依旧冷笑着让她不要不识好歹;甚至去了英国之后,他也依然对外声称自己有个在中国的女朋友, 在他眼里, 年晓泉与容绪的这一桩婚事, 并不是一个真正得到认可的婚姻;而直到一年之后,年晓泉和容绪的女儿出生,白宴从学校的楼梯上摔落下来,躺在一个人静谧的病床上,他才一瞬间有如大梦初醒,意识到,年晓泉或许真的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这个事实。   如今,闵主任带着白玉集团一行人来金锣巷参观, 原本高高兴兴,他如今五十有九,眼看退休在即,能为大家伙儿将这拆迁的事确认下来,也算是一件大功德,可没想冷不丁地在后院瞧见了白宴“欺负”年晓泉的画面。闵主任一时心中气急,再看待白玉集团的这些人时,脸色便没有了早些时候的殷勤,如今带他们看完后面的老树,索性一声不吭地回到屋内,见到店门口站着的杨安,连忙上去抓着他的手寒暄。   杨安这几年在日本住着,对于闵主任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显然有些吃不消,看见从屋外走进来的白宴,便低声问了一句:“那个就是这次的地产商?”   闵主任垂着脑袋答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口便小跑进来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仔细一看,是白宴的司机老赵。   老赵此时神色匆匆,看上去有一些慌乱,进店四处打探一阵,找着白宴了,连忙走过去喊道:“白少,不好啦,那陈家的小姑娘又追过来了!”   白宴原本想找着年晓泉说一说话,没想到被老赵打扰,“啧”的一声,脸上一瞬间就带上了格外明显的不耐烦。   年晓泉听见老赵那一声动人的喊,见状也往白宴那头看了过去。   与此同时,店门外也忽的冲进来一个蹦蹦跳跳的小姑娘。   小姑娘个头不高,一米六出头,白色连衣裙,粉红脸蛋,目光只对着白宴瞧,见他看向自己了,便立即很是满足地咧嘴一笑,看上去纯真美好,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陈思羽此时用纸巾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珠,笑嘻嘻地走到白宴跟前站定,上去勾了勾他的衣袖,有些委屈地说到:“前两天,我听妈咪说你回了中国,气得一晚上没吃饭,好在Tina跟我说,幸福要靠自己争取,所以我跟妈咪请了假,就坐飞机过来啦,白宴哥哥,你高兴吗?”   白宴不觉得高兴,他只觉得心烦。   眼前的小姑娘是他心理医生的女儿,父亲跟白家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白宴偶尔见过几回。   只是没想,就这几回,这小姑娘就把白宴盯上了。   她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向擅长自我感动,上个星期刚成年,立马跑到白家,当着一群人的面大声告白,被白宴冷着脸拒绝,竟是一点没想着放弃,反而再接再厉,越挫越勇,整日跟只花蝴蝶似的围在白宴身边,嗡嗡嗡地念叨,十分不讨人喜欢。   年晓泉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眼里毫不掩饰的爱意,她站在不远处的窗台边上,心中隐约生出了一股生涩的艳羡与怀念。她像是在这个姑娘的眼中,看见了许多自己从未有过的笃定与狂热,同时,也看见了一个曾经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自己。   程茜此时从楼上下来,看见屋里的一幕,拉了拉站在原地发呆的年晓泉,推动的胳膊,轻声问到:“这姑娘是不是喜欢白宴那狗东西啊?”   年晓泉于是转过头,笑了一声,答:“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程茜于是吐着舌头,眨了眨眼睛嘀咕起来:“那你别说,白宴这狗东西今年也二十八了吧。我听说啊,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热情洋溢的小姑娘,喏,就她那样的,看上去就像没你不行,全世界只剩一个男人的那种。”   说完,她见年晓泉笑,便又“嘶”了一声,很是纳闷地问:“不过,要那小姑娘真跟他有点儿什么,那他还来找你干嘛?难不成…真是为了工作?”   年晓泉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她想起刚才两人在后院树下的那一个吻,或许,那甚至不能称之为吻,而更像是一种白宴单方面对于四年分离的情绪宣泄。   年晓泉承认,这一场并不怎么体面的相遇,让她四年来如水般平静的内心生出了些许涟漪,甚至带上了点久违的情热。   但她也明白,欲望本就长存,自己现在的生活却得来太过不易。   年晓泉或许从来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起初几年,她心里还怀有着对于白宴的想念,每每夜深人静时,她会回想起这个男人躺在婚礼台上、那一张满是鲜血的脸。   可第二天一觉醒来,当她得到女儿容媛的笑容,还有容绪轻声的问候之后,她心中的那些复杂情绪便又会很是平静地安抚下来。大抵,只有经历过偏见与苦难的人,才会真切地体会到生活之中这些平淡的美好之处。而与白宴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在时间的陪伴里,不再让她觉得遗憾,因为在女儿的身上,她已经得到了一段爱情完完整整的证明。   年晓泉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整理自己的衣角,见杨安朝自己走过来,便轻声对身旁的程茜说:“谁知道呢?如果他能有一段合适的新感情,我肯定要祝福他。”   当天下午,白氏的一行人准备离开,闵主任见杨安也在,便难得地提议大家一起照一张相。   闵主任如今意趣高雅,家里的女儿、老妻都是从事艺术行业的,唯独他一人格格不入,于是去年学着容绪的爱好,买了台二手相机,开始走街串巷,四处拍摄,苦练技艺之后,可谓大有所成,虽然无法得到摄影协会的认可,但镜头往那一摆,已经能够将人民群众最丑的一面很是准确地拍摄出来。   年晓泉于是看着闵主任相机里的照片,一时沉默,里面的白宴还是和过去一样,扬着脖子,神情冷淡,眼底那一股凛然的傲气好似还没有丢,是她年少时曾经爱过的样子。   白宴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低头,瞧着她看向相机沉默不语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开口说道:“你加我微信,之后把这照片发给我。”   年晓泉之前从后院里跑出来,特别注意没有再跟白宴单独相处,此时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甚至连身上的味道也隐隐传过来,她连忙抬起头,往后退了半步,之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过激,四处看了一眼,见大家伙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这边,才又轻咳一声,回答到:“这是闵主任的相机,他到时候应该会发给你的秘书。”   白宴于是挑了挑眉毛,回答得很是自然,“我的私人微信,从不加秘书。”   年晓泉听见他这样说,看着他逐渐逼近的脚步,即便内心再如何自欺欺人,也大致明白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如果在此时答应白宴的要求,两人之后便会进入一个无限循环、藕断丝连的状态里。   但她不愿意藕断丝连。   因为,过度拉扯的感情,总会将一个人消耗殆尽。   这样一来,不仅白宴无法投入到一段全新的感情当中,就连他们两人过去的回忆,也会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毕竟,饱腹之后昂贵的牛奶,就像是硬撑着塞进胃里的糖果一样,即便带着些无法否认的甜,但也不再像过去时那样诱人、值得珍惜。   她于是直白地摇了摇头,招呼来一旁的闵主任,伸手将相机还给了他。   白宴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年晓泉,眼眉低垂,没有说话。   他原本心中的那些急躁与不甘,在年晓泉此时冷淡地回绝下,竟是很诡异地平和了下来。他甚至无比坦然地觉得,自己可以有一辈子跟她耗下去。   年晓泉没有发现白宴如今危险的想法,她见白宴不说话,便有了想要离开的意思。   一旁的陈思羽从卫生间出来,见到白宴跟年晓泉站在一起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疑惑,她于是拿着手里的凉茶小跑过来,站在两人面前,咧嘴笑笑,像一个洋娃娃似的,青春热烈,纯真执着,仿佛所有人间难事,都在她这样的笑容里变得不再让人抗拒。   年晓泉于是弯起眉眼,也对她笑了起来。   她像是在这样的笑容之中,忽然无比真切地体会到了青春与执着的美好。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富于情趣的人,当年在白宴身边时,或许因为本身的不自信,对于感情也并没有孤注一掷的热烈。所以此时,她见到眼前太阳一般的陈思羽,便好似将自己年少时的遗憾一点一点填补了起来一般。她在这样的笑容中,即是无奈、也是心酸地承认,眼前这样的女孩儿,或许真的比自己更加适合,成为那个将白宴拯救出来的人。   陈思羽没有发现年晓泉眼里的羡慕,她见年晓泉对着自己笑,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偷偷地红了红,也对她抿嘴回了个笑脸。   白宴见状,却是有些不高兴起来,他看着身边的年晓泉,侧脸发问:“你知道她是谁吗?”   年晓泉突然被白宴提问,脸上有些尴尬,摇头回答:“不知道,应该是你们家世交的女儿?”   白宴点一点头,没有否认,只是看了一眼陈思羽,回答得若有所指:“她妈是我的心理医生。她今年才刚成年,比我小了将近十岁,什么都不懂,只想让我做她男朋友。”   年晓泉觉得此时白宴对自己解释的语气实在有些怪异。   陈思羽也感觉到一丝不大对劲,张嘴问道:“ 白宴哥哥,这个小姐姐是谁啊?你们认识吗?”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握住手机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转身想要逃开。   可白宴偏偏不如她愿,当着在场一群人,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颇为淡定地答到:“不光认识,她还是那个跟我分手,找了个老男人结婚的前女友。”   他这话语气说得无比自然,可身边人的气氛一瞬间就冷了下来,不仅是陈思羽,就连一旁说话的闵主任和杨安都无比诧异地转头看向了年晓泉。   年晓泉于是垂着脑袋,只觉脑中一阵耳鸣。   她这些年,虽然在职场上练就了一副淡定模样,可遇到白宴了,也不知怎么的,不过是提起这样一桩陈年旧事,立马就又回到了当初那个小姑娘的状态里,变得很是慌乱起来。   陈思羽于是咬着嘴巴,开始露出些要哭不哭的样子。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那个狠狠伤害过白宴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她想,那个女人或许生来浪荡,又或许心机叵测,坏到了骨子里。但无论如何,她不会是眼前年晓泉这样一副让人着迷的模样。她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妖精,她太过美好,有着高挑匀称的身体,有着成熟迷人的气质,甚至笑起来的样子,也让人感到如沐春风,无法不爱。   陈思羽于是一时间复杂极了。她觉得自己过去试图拯救白宴的想法,一瞬间都变得十分幼稚起来。她咬着嘴唇,很不服气,只能迈步上前,伸手抓住白宴的衣袖,怕他不喜欢,便又改为用手指捻着一点点,目光中透露着倔强,望着年晓泉,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   年晓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心中像是也生出许多话来。   她于是深吸一口气,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没想到此时店外忽然就又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叫声——“好啊,原来你跟你这老情人还有联系!我就说怎么回事,让你跟容绪生个二胎,你一个劲的不愿意,还说为了媛媛好?我呸,原来你是还惦记着过去的老情人呐。我告诉你啊,姓年的,你这个房子,就算拆迁,要想卖出去,必须得经过我和你姑姑的同意,不然,我就上报纸把你们俩的事说出去,我看你和容绪谁脸上有光!”   年晓泉听见这个声音,忽地皱起了眉头,而后转过身去,看着从店外走进来的容绪姑父。   容绪的这个姑父,以前做的小本生意,后来亏了钱,便开始在家里做无业游民。当年,他因为妻子要收养侄儿容绪,两人大吵了一架,虽然后来被迫同意,可容绪到他家后,生活依然过得十分困难。如果不是容绪的表妹私下里经常接济着,他或许都撑不到成年长大。   年晓泉跟容绪的婚礼被白宴破坏的事,容绪这个姑父一直看在眼里,在送容绪姑姑去医院的路上,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念叨着年晓泉的坏处,仿佛这样,他就能狠狠地出一口气。   毕竟,他早些时候看上容绪的家产,是一直想要把自己侄女介绍给他的。   这些年,容绪这位姑父为人越发懒惰,时不时借着容绪姑姑容爱华的名号问容绪要医疗费。   容爱华平时怕男人,容绪感念自己姑姑当年的收养之恩,加上他和年晓泉现在的工作都讲究体面,经不起一些亲戚的所谓指责,于是,即便对这个姑父心有不悦,见数目不大,便也如约打了过去。   只是没想,容绪这些年的纵容,却把他这姑父养得愈发不知好歹起来。如今得知年晓泉金锣巷的房子拆迁在即,竟然将心思打在了这上面,说是这个房子算两人的婚后财产,有容绪的一半,那么就等于有他们老两口的一半。   为此,他连自己即将结婚的女儿婚礼都不乐意帮着办了,到处找律师打听年晓泉房子的事,如今过来,见到年晓泉和白宴站在一起,胳膊一抬,长辈的气势一摆,便越发觉得自己底气十足了起来。   白宴对于容绪的这个姑父向来没有多少印象,只觉这人肥头大耳,模样不佳,要是在白氏公司里,怕是连个开门大爷也轮不上。   他于是侧脸看向自己的秘书,低声问到:“秦秘书,这里的评估出来了?”   秦秘书是专业的秘书,过去跟在白宴身边伴过红脸,耍过大枪,此时得到他的话,脑中立即灵光一闪,神情严肃地摇起头来:“出来是出来了,不过结果不大好。”   他这话一说,闵主任率先软了腿,毕竟,他早些时候,可是跟巷子里的老哥哥老姐姐们打了包票的,此时听见秦秘书的话,连忙小跑上前,一脸忧郁地问:“秦秘书,这和之前咱们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白宴站在一旁,冷冷看着,没有说话。   秦秘书见状,便也开口笑了起来,若有所指地望向一旁容绪的姑父,叹气说到:“是说好了,不过,当时说的是,这里都是干干净净的产权。您也知道,我们家公司一向以人为本,从不做那种强拆强卖的缺德事儿。您看像年小姐家里这种,还牵扯到是四人亲戚关系纠纷的,说实话,很让人头疼呐。”   他这话一说,不光是闵主任,就连刚才一起参与照相的其他金锣巷居民也“揭竿而起”,他们这些人从几年前就一直等着拆迁了,如今家里的孩子长大成人,各自有了家庭,大都需要更加宽敞的住宅地方,前面巷子里来了不少开发商,问问却又没了下文,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全国知名的白玉集团,老板还亲自上门来看,这么天大的好事,怎么能让这么一颗老鼠屎给破坏了。   于是众人搂起袖子,抓住容绪的姑父,张嘴就骂:“我呸,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天天打秋风的破姑父!”   “就是!他要是敢闹,我们就去他儿子学校门口,天天堵他!”   “上次他在小年这里拆旧空调,一分钱没给,还顺了两台热水器!”   “我上次还见他搂着个女人的腰从明玉楼里出来!”   “那女的好像也是结了婚的,告诉她男人,让他来收拾这对狗男女!”   老话说,对付容绪姑父这种人物,就得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   此时,闵主任一声“不要脸”喊下来,周围的金锣巷居民纷纷开始对着容绪的姑父精准打击。   容绪的姑父平时能在好体面的容绪和年晓泉跟前装模作样,可在金锣巷这些街坊邻居这里,他可是一点优势也没有,于是从闵主任的手下挣开,捂着屁股往店外跑,边跑还边对着年晓泉咬牙切齿道:“你看我不跟容绪把你的丑事儿说出来!”   白宴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表情愈发冷淡,直到闵主任重新跟秦秘书说起了话,他才对着身边的年晓泉低笑一声道:“这就是你挑出来结婚的男人、家里的好亲戚?”   年晓泉这几年被容绪这个姑父弄得也不舒坦,她平时工作忙,又有容媛要照顾,也不像过去那样,能一言不合撒泼似的一哭二闹直接跟人硬碰硬,如今见容绪的姑父灰溜溜跑开的样子,心里还挺高兴,听见白宴的话,便下意识靠在墙边,挑了挑自己的眉尾,一撩肩膀上落下来发丝,透着些慵懒的愉悦,歪头说道:“谁家里没有两个穷亲戚啊?”   白宴过去没有见过年晓泉这一副成熟女人的情态,他的嘴里好似还带着刚才从她口中渡过来烟,整个人被包裹在夏日的氤氲里,带着些风韵的躁动,活色生香。   年晓泉感受到他眼神的变化,一时也反应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露出自己最为端庄严肃的模样,轻咳一声,一边拿上包,一边告诉他:“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女儿今天不大舒服,我要早些回去陪她。”   白宴身上那些迷恋的躁动因为她这一句“女儿”,像是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一瞬间就冷淡了下来,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望着她的背影,下颚的肌肉微微收着,手指绕着手里年晓泉留下来的打火机来回滑动,脸上隐约露出一副缠绵阴郁的表情。   陈思羽过去从未见到过这样的白宴,他这几年将自己伪装的太好,四平八稳,处事不惊。   而此时,他却像是因为一个女人突然有了另外一副鲜活的血肉,好似她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从高高在上的天使成为惹人唾弃的恶魔。   小徒弟赵嫣原本在后院偷偷看帅哥,此时见白宴跟着年晓泉离开,立马小跑出来,抓着程茜的胳膊,一个劲地摆,“天哪,那个神仙老总居然是我师傅的前男友?”   程茜看着她的脸,觉得气不打起出来,“啧,那你知道为什么那家伙叫‘前’男友吗?没点儿问题,他能成前男友吗。”   小徒弟见状又叹一口气,撅着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人这不是实在长得太帅了么。要我说啊,程茜姐,我觉得我师傅这辈子可真值了,老公那么温柔体贴,女儿那么可爱,前男友还是这种人间极品,哎哟,她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啊。”   一旁的大妈此时听见小徒弟的话,很是严肃地站了出来,摆着手,提出不一样的看法:“唔,我倒是觉得小容看着更像过日子的人。”   另外一位大妈也忍不住附和,“是啊,这个看上去,就像狐狸精。”   “对!男狐狸精!我听说他们这种有钱人,为了好看真的会不当人,吃胎/盘,搞什么人血美容,哎哟,恶心起来,不得了的。”   小徒弟见她们这么说,脸上表情不禁有些尴尬,“不至于不至于,人家说不定就是天生丽质呢。”   大妈见状也很是高风亮节地表示:“那这个他说了可不算。要是我们这里真拆迁了,他就算天生丽质;要是他只是来哄骗我们,走走过场,那他就是狐狸精。”   “对,老姐姐,还是你最有见地。”   作者有话要说:  嘿呀   感谢在2021-06-08 23:22:09~2021-06-09 23:2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匠心小宝宝、温淼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末墩子 45瓶;找小黑 30瓶;北北的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年晓泉出来之后没有发现后面一直跟着她的白宴, 直到人至巷口,走到了车子边上,打开车门时, 从车窗玻璃里看见了后面站着的家伙。   此时不远处, 两位刚在菜市场买完菜回来的大妈见着了年晓泉,连忙走上来打招呼, 见到她身后站着的白宴, 眉毛一挑, 又立即目光如炬道:“怎么的, 小年, 这个小伙子纠缠你啊?”   白宴过去对于金锣巷这样的地方一向有些抗拒, 所以大学时期,即便知道年晓泉在这里买了房, 却也从没有想过要来看看,以至于巷子里的大叔大妈都将他当做生面孔。   年晓泉听见大妈的话, 一时露出些许尴尬,只能说到:“也…也不是纠缠。”   她这话一说, 旁边另外一位大妈又开口了:“小年你别不好意思, 你长得这么漂亮, 在路上被个小伙子搭讪这很正常。”   说完,她又看向一边的白宴,语重心长道:“不过小伙子啊,你就不大正常了。你别看我们家小年人美个子高,但人家是已婚的,女儿都能打酱油了,我们看着长大的。不过,阿姨看你长得也很不错, 你要是想谈恋爱,要不大妈给你介绍一个,你是潭城本地人吗?家里有没有兄弟姊妹?大学文凭有没有?”   白宴眼看自己被这大妈当成了待分的猪肉,一时心中有气,“啧”上一声,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可年晓泉知道,大妈并没有什么坏心思,于是伸手拦了拦,连忙轻笑一声道:“杨婶婶,这是我大学同学,今天正好在这里遇见,说了会话,没有别的心思。”   白宴听见她的解释,一时越发不高兴起来,张嘴澄清,语气带着些严肃:“不是大学同学,是前男友。”   他这一话说,两位大妈一下就如临大敌了起来,把年晓泉往自己身边一拉,立即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嚯,那可不得了,小伙子,这做人家小三可不行啊。你看看你,好歹也是大学生,插足人家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年晓泉站在原地,扶额叹息一声,还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不会的,杨婶,他不是那个意思。”   白宴见状倒是很冷静,朝着年晓泉那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谁告诉你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这话一说,两位大妈一瞬间瞠目结舌,手里的菜篮都差点掉落到地上,毕竟,她们行走江湖这么些年,见过怕热水的死猪,打过死性不改的臭流氓,就是从未见过这样将“插足前女友家庭”视为人生己任的厚颜无耻之徒。于是,大妈们一时间同仇敌忾,神情严肃端庄了起来,再看向白宴的眼神,就像是看待组织叛徒一般的审视感,张大了嘴,挨个开始教育道:“你说你这个小伙子是不是有点毛病,人家家庭幸幸福福,你当什么小三!”   “就是!我看毛病还不小!你看你这个不要脸的样,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点就能为非作歹哦,我告诉你,小容才是我们街道居委会一致认定的好女婿,群众基础庞大,不是你这样的狐狸精能比的!”   容绪不像白宴,对于金锣巷敬谢不敏,他知道年晓泉喜欢这里,有时放了假,便经常会带着女儿来这里坐坐。   像是前巷住着的那个下乡知青林小姐,七十多岁的人了,一辈子没有结婚,就喜欢找着容绪说话聊艺术。   年晓泉听着大妈们的话,只觉脸上臊得厉害,她对于白宴如今这破罐子破摔的做法也实在怕了。这人出国住了几年,回来之后已经浑然不要脸面,上来就能对着自己的嘴皮子啃,张嘴闭嘴玩儿婚外情,被人民群众唾弃还能面不改色,简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往热水里一烫,就怕他还要使劲哼哼两句火候不够。   于是,年晓泉一时没了再解释的心情,狠狠地瞪他一眼,直接扭头坐进车里,连句招呼也不打,直接扬长而去。   等年晓泉回到家,女儿容媛已经睡了一觉醒来,在保姆的陪同下,看着动画片。   年晓泉于是过去抱着女儿寻求了些许心灵的安慰,吃过饭后,便打着电话给了白玄宁。   年玥这几年身体越发的不好,白玄宁为了她,干脆也从山里搬了出来,直接住回北城,就为了方便她能及时就医。   白玄宁为此无心修道,眼看着一点一点离不开年玥,去年开始,干脆连白家的管理也全权交给了林莫之。   此时,他接到年晓泉的电话,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沉默一晌,便开口回答到:“他这几年在国外混得不错。现在回来,怕是我也压不住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慌张,他现在毕竟也不是刚大学毕业的小年轻了,有些事情,总要考虑自己的脸面。”   白玄宁的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并不无道理。毕竟,白宴最为出格的事情已经在四年前做的差不多了。之后的这四年,他在独处与社会的交际中,已经渐渐学会了忍耐和克制。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甚至在那些合作伙伴的眼里,他沉着英俊的外表,更是看不出一丝一毫会为了个人感情发疯的痕迹。   年晓泉于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她意识到,或许白玄宁,已经成为不了自己的庇护。   第二天,年晓泉精神萎靡地去了工作室。   打开办公室门时,发现原本应该被派去秦南的林璐鹿居然也在,她于是一时面露诧异地走过去,皱眉问到:“你怎么没去秦南?”   林璐鹿看见年晓泉,像是也有些意外,她愣了一愣,索性反问:“年姐,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年晓泉对于林璐鹿这样的语气显得很是不悦,她回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低声回答:“我丈夫的表妹准备结婚,我回来帮她协办婚礼。”   林璐鹿听罢,倒也没有再问,只是“哦”了一声,轻声说到:“秦南那边我派我徒弟过去了,她现在能独当一面。我回来拿点东西,明天去北城,接我男朋友的一个活动,我跟组里报备过,也会正常走账。”   年晓泉于是默默地看着她,问:“你觉得,这是正不正常走账的问题么?”   年晓泉语气说得严肃,目光中也隐约带着些失望。   毕竟,她过去,对于林璐鹿的确是给予厚望的。   林璐鹿是四年前来到年晓泉的工作室的,她起初是在一个女明星那里做个人形象管理,后来因为跟做经理人的男友分手,心灰意冷,哭着跳楼,被路过的年晓泉救下来,之后就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工作室。   林璐鹿本人资质不错,有着程茜的嘴甜,又有着米娜的专业性,来了工作室之后,人缘、工作能力都很不错。   当年,年晓泉因为生女儿容媛时早产,身体虚弱休息了大半年,之后,程茜和米娜也陆续结婚,一个回归家庭成了主妇,一个跟着丈夫去了美国。   工作室里的老人陆陆续续离开,林璐鹿便被年晓泉有意无意的培养着,提拔成为了一把手。她那时也的确刻苦,帮助工作室扛了不少压力。于是年晓泉之后对她越发认真教导,细心嘱咐。只是没想这些年过去,林璐鹿心思越发大了,最近遇上一个业内的男朋友,竟然被他劝着,开始有了独立门户的想法。   年晓泉对于自己工作室里的人离开一向并不反对,她向来奉行好聚好散的原则。   只是,她对于自己真心帮助过的林璐鹿,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怨言,于是,她看着林璐鹿手上的包,垂了垂眼睛,闭上眼睛,低声说道:“你想要开拓自己的人脉,这我不反对。只是,我不认可你拿着工作室的资源去扶持自己男朋友的做法。我暂且不说,你这次缺席秦南的发布会,会对工作室造成多大的影响,即便客户认可了你的徒弟,但合同方面,我们依然让人诟病。再说你这个所谓爱你的男朋友,他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明明知道你做的是形象设计这一行,还送你一个假包。每个行业有每个行业的规矩,你带着这样的包,让我们工作室的客户怎么看?”   林璐鹿年少时以爱情为准则,如今找到现在的男友,她更是觉得自己非他不可了,听见年晓泉的话,便冷了脸道:“这是他给我的心意,何必那么虚荣?”   年晓泉皱起眉头来,“这不是虚荣,这是原则。你带一个超市的购物包我都不会认为有问题,但在我们这一行,你带一个这样的假包,这就是错误,也是他不在意你的证据。”   林璐鹿听见年晓泉的话,一时气性也被激起来了,她觉得自己找的男朋友虽然家世普通,但跟年晓泉比起来,却越发有了种“同甘共苦”的甜蜜感,于是她仰起头来,毫不在意地说到:“怎么,你还要管我找什么样的男朋友?难道像你一样,找个比自己大一轮的老公,这才叫对吗?我男朋友是经济条件比你老公差,但他起码正当年,现在赚不到的钱,以后总会赚到的。”   年晓泉听完她这一番话,坐在座位里,终于不说话了,她挥手让人离开,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而后打着电话给了美国的米娜。   米娜听见年晓泉的话,倒是浑然不显得意外,只是笑着说:“我那个时候就告诉过你,这个小姑娘啊,太过简单,我这个‘简单’不是说她单纯天真,而是说她愚笨。既没有符合野心的能力,也没有符合现实的思想,你让她做些傻事儿还行,可是,你让她自己独立管理,或者,让她生出些别的什么心思,她一准给你玩儿完。”   年晓泉听着米娜逗趣似的语气,一时忍不住轻笑出来。她轻咳一声,无奈说道:“其实,她就是把爱情看得太纯真了些,她现在这个男朋友啊,以后肯定会让她吃苦头的。”   米娜躺在床上,老神在在道:“那就吃呗。老话都说了,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有些家伙,你救她一回,还能救她两回么?你呀,现在倒是要小心,她千万别做出些什么事影响到工作室才对。”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点头表示同意。想了想,便直接让工作室里的另一个总监,顶替了林璐鹿的工作;下午亲自接下潭城电视台电视剧颁奖典礼的项目,在电视台里忙活了整整三天,这才松一口气,结束回家。   容媛从动画片里抬起头来,见年晓泉回来,便小跑到她的面前,兴许是知道母亲这几日劳累,伸手,像个小大人似的给她揉按太阳穴,一边按还一边问她是不是感觉好一些。   年晓泉抱着怀里的女儿,只觉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同时也隐隐有些愧疚。   她因为白宴的原因,将容媛出生证上的日期写小了大半年,以至于现在,容媛已经年满三岁,却还是无法办理手续,像其他同龄的孩子一样进入国际幼儿园就读。   她于是平时一向尽量陪在容媛身边,知道容媛喜欢音乐,就带她去参加一些兴趣班,买来好几种乐器,挨个让她尝试一遍,等年纪大一些了,就选一个最喜欢适合的主修。   容绪相比之下,显然更加在意容媛的身体,给她报的都是一些游泳、跆拳道一类的运动类班级。   容媛从小被容绪带着,对人一向十分温柔体贴,见年晓泉面露憔悴,便盛情邀请她去参加自己的游泳班,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到:“爸爸说了,生命在于运动,妈妈你要是不舒服,就跟我一起去游泳吧,我们班上好多小朋友的妈妈都会陪她们。”   年晓泉一听这话,立马点头答应下来。   于是,第二天,容媛的游泳课,年晓泉难得的穿上衣服,陪她在大泳池里一起游了一圈。   等教练来了,容媛才有些恋恋不舍地亲了亲年晓泉,然后,用软乎乎的小手,拍了拍年晓泉的脑袋,一脸正经地说道:“好啦,妈妈,媛媛宝贝要去上课啦。你等下和其他小朋友的妈妈在这里游泳,一定要小心,不能去深水区,不能让媛媛担心,知道吗。”   年晓泉看着女儿此时脸上郑重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点了点头,同样很是郑重地回答到:“宝宝放心,妈妈一定不去深水区。妈妈就在这里游,你上课的时候,一转头就能看到,好不好?”   容媛于是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终于起身,去了一边的幼儿游泳队,只是边走还边回头看,像是担心自己不在身边,年晓泉就不听话的去了深水区一样。   年晓泉身边此时游过来另外两个孩子的家长,她们或许是第一次见到年晓泉,眨了眨眼,嘴里便无比羡慕地夸了起来:“媛媛妈妈,你可真年轻啊,以前媛媛都是她爸爸带着来的,我们还以为,你也跟我们是差不多的年纪,没想到,你这么年轻漂亮,身材还这么好,诶媛媛是你第一胎吗?恢复得这么好,是天生的?”   年晓泉被她们瞧得脸上忍不住一红。   她也不好在这样的时候告诉她们,自己为了恢复现在的身材吃了多少的苦。   毕竟,生育一事对于女性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初,年晓泉生下容媛时情况很是艰险,坐月子时又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好在容绪那时对她细心照顾,请了半个月的假在家里陪她,极近一个丈夫所能给提供的全部,面面俱到,事事关心。   于是年晓泉出了月子之后,心里那股子狠劲儿又死灰复燃,看着自己胖了一圈的身体,立即开始上各种形体恢复的课,有一段时间,容绪看着她盘子里的菜,一个劲的摇头,只想着让她多吃些好东西,可年晓泉少有的没有听他的话,甚至在身体恢复之后,立即回归工作室,开始投入了忙碌的事业里去。   于是年晓泉此时笑了一笑,看着眼前两位女家长的脸,便只是打趣着说道:“我们家媛媛的爸爸倒是不喜欢我这个身材,其实男人啊,最喜欢的,还是你们这样的,我平时做梦都想有一个大一点的胸呢。”   她这话说完,身边两个妈妈一时间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她们看着年晓泉惹人羡慕的细腰长腿,再瞧瞧自己丰满的胸,终于抬手谦虚了起来,“嗐,说到底,咱们女人啊,怎么高兴怎么来,发挥自己的优点,没必要为个臭男人苛责自己,你说是吧?媛媛妈妈。”   三个母亲于是一时间笑着趴在池子边上蹬起了腿,气氛十分融洽。   不一会儿之后,孩子们上完了游泳课,跟着几个教练上岸,去了楼下的小教室开始学习急救理论知识,也算中途休息,吃些水果饮料。   年晓泉于是把容媛安顿好,给她拿了饮料和饼干摆在面前的小课桌上,转身出门,便准备去洗澡把身上的泳衣换掉。   只是没想,她刚刚上了楼,从储存柜间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了从成人泳池里上来的白宴。   白宴此时身边没有人,只穿了一条深色游泳裤,身上披着一条白色浴巾,头发湿的还在滴水,看见年晓泉了,便左右甩了一甩,脸上连一丝诧异也没有,只是眼神从年晓泉的脸上划过,一点一点往下,黏在了她两条细长的腿上。   年晓泉于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将手背在身后,下意识的把腿往内收了收,十根小巧的脚趾头也逃避似的往里缩,皮肤被游泳馆飘忽的灯光一照,隐约浮着一层莹润光泽,好似一块块冷白的细玉,带上了勾人的弧度。   白宴的眼皮随着年晓泉脚趾收缩的动作猛地往上一跳,而后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   年晓泉见状,转身就想要跑,只是没想脚下一滑,眼看着又被身后的白宴拉住了胳膊。   年晓泉一时间像是被吓到的仓鼠,“唔”了一声,有些慌乱地想要甩开白宴冰凉的手指,可白宴对她的拒绝视若罔闻,迈步向前,越发逼近。   门口此时猛地传来两个女人的交谈声,是年晓泉刚才一起说话的两位大姐。   她于是一瞬间被吓得汗毛乍竖,甩不开白宴的手,又生怕被发见,便只能连忙低着脑袋,将脸面向了墙壁捂住。   白宴见状,顺势张开双臂,侧身抵在墙壁上,将垂着脸的年晓泉全部包在了自己的怀里。   两位大姐路过时倒也没有多看,只是走远了,才笑着打趣起来:“刚才那小伙子长得真好看。”   另一个则回:“那小姑娘肯定也漂亮,你看那双腿,跟媛媛妈妈一样又长又直,诶你说媛媛妈妈的下巴做过没有?看着好自然呐。”   年晓泉听着她们的话,只觉耳朵里头嗡嗡作响,额头抵在墙壁上,低头咬着自己的手指,一声不敢多吭。   直到两人声音消失,她才松开嘴里的手指,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白宴于是顺势低头看过去,他的胸口如今跟年晓泉的背只隔了一指宽的距离。两人身上的燥气好似已经在宽大的浴巾下交融在了一起。鼻息间,泳池消毒水的味道也下意识散开,只剩下年晓泉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   他的目光无比嚣张地巡视着她耳后的皮肤,从阴暗中延展开,他头发上的水滴顺着鼻梁滴在她光滑的肩头上,而后,慢慢往下坠落,流向了看不见的深渊里。   白宴其实已经许久没有经受过这样求而不得的苦。   刚到英国的时候,他或许还会因为想念年晓泉,生出许多无法被满足的空虚感,可时间久了之后,再多的空虚,也自己慢慢习惯了下来。   只是如今,久别重逢的年晓泉就这样活生生的躲在自己怀里,她被自己身上的水汽打湿,像是等待着被抓捕的猎物,没有了反抗的爪牙,露着纤细而脆弱的脖子,好似每一寸都在迎合着自己灵魂深处的渴求。   白宴于是深吸一口气,将手一点一点放下来,缓慢地搭在年晓泉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向前倾,喉结上下抖动,在即将把人拥入怀中的瞬间,猛地眼前一闪,被转过身来的年晓泉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年晓泉此时恼羞成怒,捂着自己的脸,像是已经气急,转头对着地上的白宴骂了一句“臭流氓”,说完,尤不解气,还又对着他的腹部踹了一脚,这才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没有翻车的一天   感谢在2021-06-09 23:21:03~2021-06-10 21:2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匠心小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ttuce爱吃莴笋 7瓶;我想放假、河州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两人于是不欢而散, 气氛一时变得很是僵硬。   等年晓泉洗过澡,换完衣服从洗浴间里出来,白宴倒是还等在外头, 只是身上也换了身行头,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没了刚才那一副浴火上涌的样子, 身边还站着位西装革履的男秘书, 两人低着头, 像是在讨论工作上的事。   秘书之前在金锣巷与年晓泉有过一面之缘, 此时见她出来, 连忙收起脸上的严肃表情, 露出一张无比专业的温和笑脸来。   年晓泉如今将白宴视作流氓界标兵,对他身边的人也没有好脸色, 只装作没看见,提着手上的运动包, 低头便往楼下走了。   白宴于是挥了挥手让秘书先行离开,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背挺肩阔, 无比坦然地跟在年晓泉身后, 等年晓泉皱着眉头看过来,他才轻咳一声,十分纯熟自然地走过去,好似在嘱咐自己的下属一般,面无表情地说道:“傅娉婷明天上午回国,她说下午在潭城这边有个商业活动,想请你到时候给她做个造型。”   年晓泉听见这话,没有意外。   毕竟傅娉婷今年研究生毕业, 的确已经到了打包回国的时候。   傅娉婷这几年帮年晓泉经营着“思泉”的品牌,尽心尽力,成果显著,不但将护理油的产品线做的有声有色,甚至还推陈出新,研发了周边一系列高档个人私护产品。   年晓泉的工作室作为品牌唯一的合作伙伴,因此大为受益。   于是此时,年晓泉得到白宴的话,点了点头,便轻声回答到:“我知道了,她到时候肯定给我打电话,用不着你来告诉我。”   白宴被年晓泉这样说,倒也不生气。他刚才在浴室里想着年晓泉已经自我满足了一番,此时脸上表情虽显冷淡,心中却已经变得无比从容淡定。   年晓泉于是没有说话,只顾自己往下走,刚到二楼的大厅,那头容媛便从小教室里跑了出来,一头扎进年晓泉的怀中,眨了眨眼睛,嘟着嘴道:“妈妈妈妈,我刚才上课没有看到你,还以为你不乖,跑到深水区去啦。”   年晓泉听见女儿的话,连忙将人抱住,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脑袋,侧头在她的脸颊边上亲了一口,笑着回答:“妈妈很听话的。”   白宴在旁边看着年晓泉对待女儿这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只觉内心压着一口火。   他过去对于小孩一向厌恶,如今见到容媛,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娘是年晓泉的缘故,倒是也没有觉得那样反感。只是一想到他那个畜生爹,他的脸色就又很难温和起来。于是见小姑娘歪着脑袋看向自己,他便率先“哼”了一声,十分不留情面地说道:“你妈当年游泳还是我教的,别说深水区,就连阳洺河都能不喘气游个来回。”   容媛听见白宴的话,像是有些不明白地鼓了鼓嘴,脸颊两边的肉于是跟着圆润起来,胖嘟嘟的,还挺可爱。   但年晓泉被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女儿的耳朵,抬起头来,十分不悦的对着白宴斥责道:“你在小孩子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啊?”   白宴觉得年晓泉现在这护犊子的架势实在不像是说说,一时索性也闭上嘴,神情不悦地站在原地,又瞥了一眼旁边偷笑的容媛,“啧”上一声,不说话了。   当天下午,年晓泉带着容媛继续回到楼上的儿童游泳池里训练,等课程结束之后,母亲两在外面逛逛吃吃,等快五点了,才笑呵呵地回了家。   晚上吃完饭后,年晓泉接到傅娉婷的电话,得知她明天要在潭城参与一场傅氏投资的商城开业典礼,两人在电话中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傅娉婷松一口气,便懒洋洋地打趣起来:“还好我能走后门,我听说,年大设计师现在可难约了,我上次有个同学的未婚妻,说是订婚想请你过去,你直接回了人家一句工作太满,把我笑得不行。”   年晓泉听她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叹着气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啊,只想跟女儿多亲近一些。前几年,我就一直只顾着忙工作室,她都是被容绪带在身边,现在,工作室下面能用的人也多了。我再不多陪陪她,等她以后上了幼儿园上了小学,哪里还有机会亲近。”   傅娉婷听罢撇了撇嘴,忍不住地感叹:“还好我这人是不婚主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然还得时时刻刻在乎一个小毛孩子的心理,多累呐。”   年晓泉笑笑,没有再回答。   第二天,她带着助理去了约定的酒店,见到屋里许久不见的傅娉婷,原本以为她如今学成归来,正应该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只是没想,傅娉婷坐在梳妆镜前,呆呆傻傻的,脸色竟然还有些苍白,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很差。   年晓泉于是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边从包里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轻声问:“你在来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傅娉婷于是一脸复杂地望过去,好一阵之后,才像是整个人泻下气来,可怜巴巴地靠过去,贴着年晓泉的耳朵,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我今天下飞机没跟我妈说,然后,回家的时候,看见…看见她跟她那个女秘书…啧…睡在一块儿。我当时吓得连房子都没敢进去,直接就跑机场来潭城了。”   年晓泉听见傅娉婷一通解释,一时也有些许惊讶,可她在这个圈子里毕竟待了这么几年了,那些明星、总裁的花边新闻一点儿没少听,像是谁睡了自家的儿媳妇,谁爱上自己哥哥的未婚妻,那都是时有发生的事。加上他们这一行,本来同性群体就挺多,所以此时听见傅娉婷的话,也只能低声安慰起来:“咳,这种事,其实不算少见,中年夫妻嘛,他们总归有自己的考虑。”   傅娉婷见状,便又叹起气来,唉声叹气道:“其实我觉得,我爸应该一直都知道。年姐姐,我跟你说啊,我从小就觉得我爸妈关系跟其他父母不一样,两个人就像上下级,完全没有那种夫妻恩爱的感觉。”   年晓泉担心傅娉婷因为这件事对父母心生怨怼,想了想,便笑着安慰起来:“夫妻恩爱也不一定就是要像热恋中的情侣一样离不开对方啊。我和容绪这样的,互相尊重,互相扶持,不也是一种恩爱吗。”   她这话一说,傅娉婷便又抬起了头来,目光很是深沉地看了年晓泉一眼,然后垂下头去,轻声说道:“你这只是被我哥伤着了,找到一个避风的港口,就待着不愿意出来。”   年晓泉听见她这一句话,手里的动作忽的顿了一顿,见傅娉婷看过来,便又笑着摇摇头,回答:“出来不出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女人想要做好自己的事业,家庭方面,必须就得稳定,男人可以不了解你的工作,但一定不能拖你后腿。你哥哥那种,尤其不行。”   傅娉婷见状,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开始呲牙咧嘴地笑。   年晓泉于是拍了拍她的脑袋,一边给她的头发上营养液,又一边轻声告诉她:“再说了,你哥当年对我那么执着,其实未必也就没有想跟容绪比较比较的意思。男人嘛,都是不服输的。如果我当时真对他百依百顺,像只什么都不懂的金丝雀似的待在笼子里,说不定几年之后,不用我跑,他自己就没兴趣了。到时候,听见我为他哭,他还会觉得心烦呢。所以啊,倒不如趁着他还喜欢我的时候,自己分开,这样老了,我们留给彼此的,还能是一些关于爱情的回忆。”   傅娉婷过去没有听年晓泉说过这样的话。   过去的年晓泉,在傅娉婷眼里,一向都是那个正直、坦诚、且无畏的女人。可此时,她好像忽的将自己的私心剖析了出来,不再完美,甚至带上了些自私、羞愧、胆怯的样子,但也因为这样少见的真实,傅娉婷一瞬间觉得,年晓泉好像更加贴近了自己,也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再是那个脑海中朦胧的影子。   傅娉婷于是点了点头,从镜子里看向年晓泉低垂的脸,歪着脑袋,笑了一声说到:“你这样讲,倒也没错。你看,我一个远房堂哥,以前也说找着了自己人生中最喜欢的姑娘,为了她要死要活好几年,可去年结婚了,新鲜感一过,不照样在外头胡来,上回他老婆管他,他还嫌人家不像以前懂事呢。”   年晓泉听见傅娉婷的话,抿嘴轻声笑起来。   她想,或许男欢女爱一事,归根结底,总都不过如此。   当天晚上,年晓泉被傅娉婷邀请,跟一群企业人吃了顿庆功宴,认识了几个行业里的大拿,回到家里,跟仍在东京的容绪通了半个小时电话,大多说的是女儿容媛的事。   等九点钟,将女儿哄得睡下,她躺在床上,拿来一本书准备看看,没想页还没翻,那头就接到了林莫之的电话。   林莫之如今成为白氏的顶梁柱,作为白玄宁的个人助理,这些年实在劳累得有如板砖。早些时候,他为了白宴的事情奔波,好不容易把这当儿子的送出国,没想那头当爹的白玄宁又开始沉迷情爱。   他于是搂起袖子,只能既当爹又当妈。在外处理白氏的工作,回来还得时不时安抚白玄宁的个人情绪,要不是白玄宁的爹对林家恩情深厚,加上白玄宁又跟自己有着打小认识的交情,就他现在这样忙碌的状态,一准撂担子走人。   此时,年晓泉接到林莫之的电话,坐在床头,便听见那边一阵唉声叹气,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林叔,是我妈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林莫之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语气沉重道:“倒不是。只是你知道的,少爷前不久不是回国了么。他对白总心里有怨气,这不,打着要让他专心修道的名号,派了一堆人,说要把他扭送到山里去。”   年晓泉之前在金锣巷时,倒是也听白宴提起过这件事,只是她那时自身难保,也以为白宴说的是气话,没有放在心上。   没想到,他对于自己的亲爹真就能这么狠得下心,眼看着白玄宁都五十了,现在跟年玥在一起,日子过的也算稳定,要经他这么一阵折腾,非得被弄出些什么身体上的毛病不可,于是年晓泉皱了皱眉头,便问:“白叔叔怎么说?”   林莫之“哎”了一声,语重心长道:“白总没吭声,看着像是准备答应了。不过,他不准备带你妈去,他说,怕影响她及时就医。但你也知道,他两的感情,要是这么一下子分开了…”   他话虽然没说完,年晓泉却理解了他的意思,靠在床头闭眼思考了一阵,重新睁开眼睛之后,便叹气回答道:“行,我知道您的意思了,我现在就给白宴打电话,明天,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聊聊。”   林莫之见年晓泉愿意从中劝解,一时只觉内心大定,毕竟,在他看来,白家这两父子如今成为这样一副水火不融的架势,其中多半的原因出在年家这小姑娘身上。   于是挂上电话,年晓泉立即拿出自己的私人手机,翻了许久通讯录,终于找到了那个傅娉婷曾经发给自己的白宴的号码。   这些年,这个号码一直在年晓泉手机里躺着,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打,就连名字也只写了一个“白”,孤零零的被放在陌生人的分组里,好像被故意遗忘了一般。   年晓泉于是下了挺大的决心,按下了电话,没想铃声响了许久,那头却一直没有人接,直到年晓泉准备挂断时,那头才响起了一个小女生清脆的声音,对着手机,软糯地问了一声:“喂,是谁呀?”   年晓泉听出这个女生是当初在金锣巷见过的陈思羽。她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等陈思羽又有些不高兴地问了一句,她才压着嗓子,故意说了一声“打错了”,而后毫不犹豫的将电话挂断。   当天晚上,年晓泉躺在床上有些失眠,起身去容媛的房间里看了看,给她把被子重新盖好,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被容媛迷迷糊糊地抱住,埋在胸口蹭了蹭,她的心神才渐渐平复下来。   第二天,年晓泉一大早起床,发现手机里并没有白宴的回电。想到自己下午与林莫之约好的见面,索性起身化了个妆,按着之前傅娉婷给自己的地址,直接找去了白宴现在住的地方。   白宴打开门,像是还有些被人吵醒的情绪低迷,他现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光洁的胸口无比干脆地裸/露着,未经打理的头发散在额角边,眼下两块格外明显的乌青,目光往门外的人身上一望,先是带着些阴沉,而后认清了眼前的人,又眯了眯眼,隐约露出些许疑惑,整个人的姿态依然摆得高高的,半靠在玄关的墙壁上,也不说话,只袒着些病态的愉悦慵懒。   年晓泉进门,像是想要从他粘酌的目光下躲开,故作侧过脸低下头,弯腰脱鞋。   白宴见状无声地笑了一笑,“嘭”的一下关上门,见年晓泉立马直起身子,有些警惕地站到一旁,他便也侧身开口告诉她:“怎么,今天过来,不是想跟我叙旧的?”   年晓泉见他靠过来,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回答:“你别乱来啊,人家小姑娘出来,看见不好。”   白宴听见她的话,忽的挑了挑眉毛,很是不悦,“小姑娘?你觉得我这家里,除了你,还能有小姑娘?”   年晓泉听他这么说,一时大感失策,立即转身,想将鞋穿上。   只是白宴冷不丁地迈步向前,将她的身体拦住,低头靠在她的耳边,告诉她:“不过你放心。现在我到底也是要脸面的人,不会再做些太过分的事情。”   年晓泉感觉白宴说话的热气打在自己耳朵边上,心情无比复杂,她想,这可不是一个张口闭口就要插足他人家庭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但她到底没有将这样的抱怨说出口来。   白宴于是重新站直了身体,后退半步,站在走廊没有灯光的阴暗里,再次说道:“今天你来,是为了老头子的事吧。”   年晓泉见他自己提起,便点了点头,很是直白地看向他:“对,白叔叔现在也是五十岁的人了,经不起你这些折腾。无论他过去做过什么,始作俑者其实都是我,你有什么气大可以往我身上撒,不要让白叔叔为难,他现在和我妈妈在一起,也算是老来得福,你何必就硬生生的要让他们分开呢?”   白晏厌恶年晓泉对于世上一切男性生物的维护。即便是自己的父亲,他心中也难免生出一股格外的不满,“啧”了一声,看着她道:“那他当年怎么就硬生生的让我们分开了?男人之间,向来是以实力说话,当初我技不如人,现在他老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年晓泉像是无法理解这样的词语会出现在一对父子的身上,她没有体会过白宴的过去,所以也就不会明白,白宴对自己这个父亲的痛恨从何而来,那不仅仅是他当初强硬拆散年晓泉与自己时的怨气,同时,也包含着白宴年少时期对于白玄宁漠视的斥责,以及邵以萍从未得到过的爱情的鄙夷。对于白宴而言,这一点一点累积起来的痛恨,更像是一种征服者终至高位之上,对于过去自我的宣泄。   年晓泉站在原地,沉默一晌,她看着眼前的白宴,轻声回答到:“如果当初没有白叔叔帮我一把。我现在,很可能已经疯掉了。白宴,我感谢他,就像感谢容绪,我感谢每一个把我从你身边救出来的人。”   说完,她看见白宴眼中隐隐浮现出来的压抑,深吸一口气,又抬头说到:“很多事情,其实我也是生了女儿之后才明白的。这个世界上的感情,其实可以有很多种,喜欢并不一定代表着适合。两个人在一起,最初的心动是真的,但想要分开的决定也是真的。人这一辈子不可能只靠着一点心动过活,你的另一半,得是一个能让你变得更好的人。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没有发现吗,我们都很累。无论是你的猜忌,还是我的小心翼翼,我们的生活本来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应该有自己的事业,有适合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而你,也应该有那么一个愿意为你无私付出、更合适你的小姑娘,虽然她年纪小点,但对你的真心…”   她话还没有说完,白宴便猛地向前将她的双手抓住,一把举过头顶抵在了墙上。   他低下头去,鼻尖只隔着指宽的距离,顶在年晓泉的眼前,开口说话,像是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歪着脑袋,一字一句地问:“适合的就一定是好的吗?那你有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一个有高等思想、下等情/欲的人?我们不是动物,不是为了配/种繁/殖才存在的。我或许有过错,我也的确是一个畜生。但我不会像你这样看轻我们两之间的感情,如果你单单只是因为一句‘适合’就否认了我们的过去,那你算什么,我他妈又算什么!?”   年晓泉过去从来没有见过白宴这样一副强硬质问的样子。   她于是心中慌乱极了,像是回答不出他的问题,她便也会跟着他一起堕入无尽懊恼的循环中一般。   她害怕极了这样不由自主的失控感,于是,连忙侧过头去,脸颊擦过白宴鼻尖的皮肤,泛起两人身上一阵酥麻,手指紧紧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摆,微微泛白,而后垂头看向地面,长呼一口气,闭着眼睛告诉他:“我今天来,是跟你说白叔叔和我妈的事,不是来跟你争辩我们为什么分开的。”   白宴见状,将她的手渐渐松开,倒退两步,而后冷笑出声,伸手将她侧开的下巴重新拉了回来,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到:“那你觉得白玄宁那个老东西就比我高尚吗?”   说完,他勾起嘴角,缓慢地回答:“他对于你妈同样是自私的。不,或许他比我更自私。不然他也不可能把你妈像是自己的所有物一样养在家里好几年,却不让她去见一见自己的亲生父母和家人。”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一时间愣了,她猛地皱起眉头来,干哑着嗓子发问:“你、你在说什么?我妈妈的家人?我妈妈亲生的父母找到了?”   白宴看见年晓泉此时脸上的动容,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象中的回应,他于是将手指从她的颧骨一点一点地滑落,目光顺着指尖在她的唇角边来回轻抚,眼神也带上了些许迷离,靠过去,告诉她到:“你亲我一口,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年晓泉看着白宴此时近在咫尺的脸,一时无言。他的睫毛像是低垂在自己的皮肤上,缓慢抖动着,她于是闭上眼睛,避开他鼻息间的热气,许久之后,才忽的抬起将人推在一旁的玄关柜上,穿上鞋子,打开了房门,回过头来,很是无情地回答:“你这是哪里学来的臭毛病,你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自己查么。”   说完,她迈步走到门外,看了一眼白宴下头的异样,冷哼一声,“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   感谢在2021-06-10 21:24:22~2021-06-11 21:0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吴啾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走走丶 27瓶;半生蝶 8瓶;打铁匠的阿瑞塞莎、一个大可爱 5瓶;头秃 3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出门之后, 年晓泉立即直奔电梯口而去。没想,电梯刚刚打开,里面站着一位大爷, 往外走的时候, 看见年晓泉了,脸上表情一时间像是有些愣住, 先是停下脚步, 不敢置信地瞧了几眼, 见年晓泉看过来, 便下意识往后退开, 双手撑在电梯墙壁上, 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慌失措的表情。   年晓泉过去没有见过眼前的男人,见他生出这样的反应, 还以为这人是犯了什么急性病,迈步向前, 伸手去触摸他的衣服。   没想那人见状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像是想要努力维持心里的平静一般, 扬着脖子说到:“不是我, 不是我愿意做的, 是乔静逼我的,真的,我、我也是没办法。”   年晓泉觉得他口里的“乔静”有些耳熟,一时却又不记得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听过,见眼前这人一副可疑的模样,索性伸手将人一把抓住。   那人此时像是终于缓过神来,转身就想要跑,见年晓泉拽住自己的衣袖不放, 便猛地将她往后挥开,将人一把推倒在地上。   白宴此时整理完衣服,也从门里走了出来,见到电梯口的一幕,眼睛忽的一下睁大,迈步向前,伸手将人一把抓紧,然后扣住他的脖子狠狠抵在一旁的墙壁上,冷声发问:“你想死吗?”   年晓泉见白宴像是真的发了狠,怕那男人一时不察被弄断了气,连忙挥手说道:“你先把他放开。他好像认识我…不对,他好像认识我家里的人。”   说完,她见白宴将人松开,便蹲下/身去,看着眼前大口呼吸的男人,皱眉问到:“你刚才说的乔静是谁?还有…你是不是认识我?”   白宴此时站在年晓泉的身后,高高地望着地上的男人,听见年晓泉的话,便开口发问:“乔静?那不是柳梦莹的妈么?”   年晓泉一时恍然大悟。   身边的男人见自己被两人扣住,眼前的白宴还是这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自知自己没法逃脱,原本还想敷衍过去,可见白宴蹲下来,作势又要伸手来掐自己的脖子,他只能抬手捂住自己,欲哭无泪道:“我…我也不知道乔静为什么那么恨你妈。我老婆当时吓得很,做了半个月就没做了,我们这些年也一直很痛苦。”   年晓泉觉得男人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可越是听下去,便越觉得心惊。   白宴倒是没有时间跟这样一个人耗时间,没了耐心,便干脆将自己的秘书喊上来。   秦秘书是退伍兵出身,平时看着虽温文尔雅,像个文化人,可一旦遇着硬茬子了,他比人民警察还高兴,捋起袖子就能给人“上刑”,满足满足自己不为人知的小乐趣。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在秦秘书的亲切问候下,男人忍受不住,终于把肚子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男人名叫陈茂林,原本也是茗桥镇上人,他老婆是镇上一个主看妇科的中医,当年年玥生下年晓泉之后,身体虚弱、食不下咽,老太太心里实在着急,见她大半年了还下了床,便索性拿钱在镇上找了陈茂林的老婆过去给她开点方子养身体。   可那时陈茂林在外头赌钱,欠了大五千的巨款,一时走投无路,乔静那时正好找到他,一口气给了大一万,让他老婆在年玥的药里多次少量的加一些致人产后气虚的药粉。   陈茂林的老婆原本不愿意做这亏心事,可挡不住陈茂林在外头欠债的债头找上门,加上两人儿子眼看着也要上小学了,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于是一时财迷心窍,便还是答应下来。   只不过俩人以前毕竟都是良民,第一次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陈茂林的老婆连着下了半个月的药,眼看年玥躺在床上快要没气,到底过不去心里的坎,把债还完,便立即带着一家人离开茗桥镇,一声不吭地搬去了迁城,或许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每年还会偷偷回茗桥镇上看一看年晓泉。   零九年,他们的儿子结婚在潭城买了房,老两口一起跟着过来,听说小前村的年家老太太和儿媳妇都跟着孙女一块儿走了,两人心中大骇,以为那一家子人没挨过去,一股脑全都去了世。两夫妻只觉自己罪恶深重,那之后心中越发有鬼,有时大白天出门都会害怕被脏东西缠上,如今在电梯口冷不丁地瞧见年晓泉,情绪一瞬间就有些失了控。   年晓泉听完秦秘书的话,整个人都有些呆在原地。   她不知道柳梦莹的母亲到底和年玥和自己有什么样的过节,以至于,她在年玥产后的日子,还要做出这样刻薄阴毒的事情来,但想到早些时候,乔静将自己亲生女儿送出去为顾析“生”孩子的事,她一时心中又只觉果然如此。   白宴见年晓泉坐在沙发里脸色泛白,脸上神情一时显得颇为不悦。毕竟,他过去因为林时语的原因,对柳梦莹母女可谓十分厚待。两人之前在美国的一切花费开销可谓全都被白家包圆了。   而傅家,显然也没少给她们提供好处,甚至于,乔静那一身温柔贤淑的好名声,也都是背靠着他们白家傅家才得来的。可如今,这么个受了自己多年照拂的女人,摇身一变,成为了加害年晓泉母亲的凶手,白宴一时脸色阴沉,只觉胸中积攒起一股莫名的浊气,怎么也发不出来,挥了挥手,便立即让秦秘书去调查乔静那个早逝丈夫的事。   年晓泉因为心中有事,一整天在工作室里魂不守舍。   到了晚上,在路边上被白宴拦下来。   秦秘书站在她跟前,举了举手里的文件袋,打开后座的车门,笑着对她说到:“年小姐,我们车上说”。   年晓泉此刻倒是没有拒绝,点了点头,便直接坐了进去。   白宴这会儿也很自觉,没有在这种时候跟她黏糊。自觉地坐在另一边靠窗的座位上。抬头看向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秦秘书,道:“行了,你说吧。”   秦秘书于是点一点头,咳嗽一声,回答:“乔静的丈夫是二十五年前去世的,叫柳与时,因为属于二十几年前的老档案,迁城人事局九九年出过一场大火,不少东西也没有备份,所以现在能够查到的,只有这个人的户籍地和单位信息,从他单位的入职报告里看,他有过一次改名字的申请。”   他的话还没说完,年晓泉手里的杯子“哐当”一声就掉落在了车里的地毯上,她伸过手,从秦秘书那里接过档案袋,看着上面的几行字,手指在上面来回滑动,许久之后,才揉了揉眼睛,轻声答道:“我爸爸…名字叫年与时,也是这个生日,他很早以前就离开家了,这多年,只在我小的时候回过村里两次。”   她的话说完,白宴便坐了过去。   年晓泉垂着脑袋没有在意,她现在心中有些混乱,拿出包里的手机,想要给老太太打一个电话过去,可想到老太太如今的身体状况,快要按下的手指又收了回来,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白宴见年晓泉不说话,一时间索性缓慢抬起手来,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拍,许久之后,见她没有反感,才咳嗽两声,开口安慰起来:“既然这个男人当初会抛下你母亲和你奶奶一走了之,说明他本身就是一个缺乏责任感的男人,根本不能被当做是父亲,或是儿子。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他跟你妈在一起,除了提供一颗受精卵,对于你们家没有任何一点特别的贡献。你为这种人伤心,倒不如去看看街边的野狗。”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话,也不知有没有放到心里去,整个人依然还是浑浑噩噩的,从车里出来,连句“再见”也没有说,只是呆呆傻傻地坐回自己的车中,手握方向盘,沉默地望着不远处越来越暗的天空,等那头保姆打来电话问她回不回家吃晚饭,她才回过神来,答应一声,而后抹了把脸,打火往家中开去。   当天晚上,年晓泉在床上做了许多噩梦,有关于乔静的,有关于年与时的,也有关于自己和母亲的,甚至儿时那一场记忆已经模糊的大火,也莫名地席卷重来,火舌好似贴在她的皮肤上,如影随形,蜂拥而至。   年晓泉忽的一下子从床上惊醒过来,梦中的事情在她睁开眼的瞬间,被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身上无尽的疲惫。   年晓泉第二天起来,眼睛下面带着两块巨大的乌青,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不佳。连着吃了两片营养素,跟自己的助理去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大概要迟到半小时,等到九点半钟,眼看着实在不能再等了,她才拿上钥匙出门,只是脑中还是昏昏沉沉的,半路上也不知怎么,车子开出几十米,猛地一下,就扎在了路边的绿化树上。   程茜接到医院的电话,吓得肚子里的孩子一阵闹腾,挺着身子跑到医院里来,看见年晓泉的模样,泪从中来,趴过去,掉着泪珠子道:“你说你这到底是撞了什么邪?白宴那狗东西回来也就罢了,怎么现在,你自个儿还往树上撞了呢?”   年晓泉此时额头上包着纱布,手臂也被安全气囊弄得一片乌青,她此时脑中还像是高烧一般地迷糊着,听见程茜的话,便睁开了眼,轻叹一声,哑着嗓子告诉她:“我怀疑…我的车被人做了手脚。”   程茜过去做了几十年的良民,就算看过再多的小说,生活里也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她一时惊慌失措,眼看着就要报警。   好在当天中午,容绪从日本赶了回来,年晓泉见到他,只觉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像是有了依靠似的踏实下来,将头靠在枕头上,眼泪要落不落的,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容绪将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一些,将年晓泉不方便动的右手缓慢地放进被子里,见她闭眼沉默,便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水渍,轻声告诉她:“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会去查,你现在,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下个月,媛媛就要进幼儿园了,你当妈妈的,可不能这样送她上学呀。”   他这话一说,年晓泉的心绪果然清明了不少,原本那些因为年与时和乔静的事变得无比低落的心情一瞬间消散开去,只剩下些对于自己女儿幼儿园生活的期许,她于是缓慢地点了点头,使劲“嗯”了一声,抓着容绪的手,轻声答道:“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养着。”   容绪见她这么说,心中放心不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伤口边上的发丝一根一根地捋到耳后,然后转身,冷不丁地看见病房门口此时面无表情的白宴。   白宴不知在病房外看了多久,此时手上的花已经垂落在地上,走廊里空调的冷气粘酌在他的皮肤上,泛着隐约刺骨的冰凉。   容绪没有让他进病房,起身出来,顺手将门带上,只开口说了一句:“晓泉已经睡着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白宴看着眼前的容绪,眼中各种情绪晦暗不明。   容绪如今已经四十多了,眼角周围甚至有了清晰的纹路,他不再像早些时候那样,整日身着黑白两色的高级定制衣物,而是开始穿上了容媛喜欢的淡色纯棉t恤衫,虽然不再年轻貌美,但往白宴的跟前一站,却俨然是一副婚姻中人幸福的模样。   白宴于是低笑一声,将手里的花束随意扔开,靠在容绪的身侧,看着他说到:“不要以为你把我的女人抢过去几年,她就真成你的了。总有一天,我会把她完完整整拿回来。”   容绪看着眼前白宴的模样,叹起气来:“晓泉不是谁的所有物,也不可能像东西一样被人抛来换去。她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她的任何选择都应该出自自己的本心,而不是我们的强求。”   白宴望着此时容绪惹人嫌恶的脸,笑了一声,歪着头问:“你当时就是这么骗她的吗?一个比她大了一轮的男人,满嘴仁义道德,满嘴的尊重自持,却在她跟男友还没分手的时候,建议她跟你结婚,在她心里还有我的时候,让她怀上你的孩子。姓容的,你一个男人,披着这种温柔的假皮做些恶心人的脏事,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   容绪低头,避开白宴此时咄咄逼人的气势,迈步走到一旁的自动售卖机前,投了两个硬币进去,望着里面缓慢落下来的矿泉水,低声答道:“或许吧,或许我的确也有私心。我的私心是不想孤孤单单一个人活着,我的私心也是想要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不过,无论你怎么想,晓泉是无辜的,她过去的日子过得实在不容易,你如果还有一些善心的话,就让她多跟在我身边舒坦几年吧。”   说完,容绪便不再等他的回答,径自迈步离开了。   白宴看着容绪远去的背影,想到年晓泉昨天与自己说的那些话,一时闭上眼睛,心中涌现出一股巨大的失落与茫然,好像钢铁的拳头打在了柔软的枕头上,无处安放的愤怒,连一点回响也没有。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晌,直到身旁路过的护士有些不解地推了推,他才重新睁开眼,面无表情地下楼。   秦秘书此时已经等在车外,见白宴去而又反,便开口问道:“年小姐怎么样?”   白宴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十分冷淡地坐进车里,将长腿往里收了一收,关上窗问:“调查的结果怎么样了?”   秦秘书转过头来,低声答到:“的确是被做过手脚,不过我们在调查的时候,发现林先生那边的人也在调查。”   白宴于是一皱眉头,看了过去:“林先生?哪个林先生?”   秦秘书回:“林时语先生。”   白宴一时惊讶极了,毕竟,他原本以为,林时语对于年晓泉是十分看不上的。   他于是脸上露出些许困惑,手指放在膝盖上敲了一敲,继续问:“那,那个姓柳的男人调查的结果怎么样?”   秦秘书点了点头,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纸,递过去道:“根据迁城那边的人发回来的消息。年小姐的父亲…额,这个柳与时虽然档案上显示二十五年意外去世,但事实上,他在年小姐的爷爷去世时,回过一趟小前村奔丧;年小姐五岁的时候,还带她进过一次城。这两点,年家老大和年小姐隔壁的住户都可以证明。”   白宴看着手里的资料,抬起头来,“所以他当时的死亡报告是假的?那他为什么要离开小前村。”   秦秘书指了指下面一张报告,回答:“这个柳与时当年在他们镇上,是很有名的高材生,据说成绩优异,高考是奔着北城大学去的。只是,他当年高考的时候,吃过年小姐母亲送的一碗乌鸡汤,之后在考场里,忽然身体不适,之后高考的成绩出来,十分不理想。当年给柳与时做班主任的这个刘老师说,这件事对他的打击非常大,因为他之前一心想要离开茗桥镇去大城市里发展。”   白宴于是皱眉“啧”了一声,面露嫌恶,“所以说,这个人是觉得我岳母故意给他下药,让他不能离开茗桥镇,所以一气之下离开家的?”   秦秘书听着白宴这一句“岳母”,眉毛忍不住挑了一挑,他也不好意思说人家说不定提早得成你后妈,于是缩了缩脖子,便只能点头答道:“不光这样,听他们村里人说,他跟年小姐母亲的婚事,也是被长辈硬拉着撮合下来的,据说他从高中时就被镇上的一个富户女儿纠缠,两人关系一直不清不楚。”   “那个女人就是乔静?”   “对,就是柳小姐的母亲。”   白宴于是眼睛望向窗外,嘴角带着些讽刺的笑意,许久之后,才将手里的文件都重新交给了秦秘书。   亲秘书于是在副驾驶上也重新坐直,转过头问:“那我们之后还要继续查一查这个乔静的父母吗?现在他们都在迁城生活。”   白宴之前倒是听说过柳梦莹这一对姥姥姥爷,据说是当地有名的慈善老人,可现在一看,怕也只是徒有虚名,他于是点了点头,手指往上一敲,沉声嘱咐道:“嗯,让人去查,不过,之前你查柳与时的动作太不小心,让年晓泉受了影响,之后办事,不能再这样让人抓了把柄。”   秦秘书听罢,连忙一脸严肃的点头答好,转过头去,回了一声,“您放心,年小姐这边,我一直会派人保护。”   白宴得到他的回复,“嗯”了一声往车座后背上躺去,而后脑中忽的像是想到了些什么,猛地眯起眼睛来,动作僵在原地好一阵,突然起身,一拳头打在前面秦秘书的座位后背上,抬起头来,看着他沉声发问:“你刚才说,这个柳与时把年晓泉带进城里的时候几岁?”   秦秘书过去没有见过白宴这样的反应,此时被吓得差点打翻手里的资料,轻咳一声,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十分严谨地回答到:“五岁,严格的说,应该是四岁十一个月又六天。”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一篇文写久了会进入瓶颈期,原因不一而足,像我这样浑身充满艺术细菌的人,就特别容易受到这种东西的影响,最近这一段时间我的情绪波动很大,因为一到晚上我就格外忧郁,茫然不知所措,好像脆弱的人生不能够呼吸,所以我严肃地审视自己,最后发现了让人痛心的原因——   欧洲杯开赛了,而我明天要上班   哎,人生真的好难   感谢在2021-06-11 21:09:38~2021-06-12 23:13: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秃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白宴听完秦秘书的话, 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将手收回,重新挺直了背, 靠回身后的座位上, 侧头看向窗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   当天晚上, 白宴很是难得的给柳梦莹去了个电话。   柳梦莹自从几年前离开中国, 之后便跟国内所有人断了来往。   顾析去年被家中安排着出了狱, 着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可惜一直没有结果。   倒是有一回, 白宴去美国出差, 在街上跟柳梦莹在楼下超市偶遇,两人互相聊了一阵, 重新得到了对方的联系方式。   他们作为两个同样被家族放逐异国的人,他乡重逢, 放下过去对于感情的强求,坦诚以对时, 竟是成熟了许多, 言语之间, 也隐约带上了些从未有过的惺惺相惜之感。   此时,白宴问及柳梦莹小时候的事,她回答得支支吾吾,倒不是心虚,而是混乱,毕竟,柳梦莹去美国的第二年就被一个黑人小孩儿撞过脑袋,加上发生意外时两人年纪都太小, 大多事情都是她从乔静和林时语那里得到的。   所以白宴拐着弯地问了几句,没有得到有用的信息,于是叹一口气,便也只能作罢。   第二天,秦秘书将年与时学生时期的照片拿过来时,白宴刚刚从办公室的休息间里出来,像是一夜没睡,身上带着不少酒气,眼睛里头还隐隐泛着血丝。   他伸手,随意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接过秦秘书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觉得眼熟,皱眉坐着,有些出了神。   林莫之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此时进来,准备和白宴聊一聊最近北邑湾的项目进度,见他一脸恍惚地看着手里的东西,便走过去看了一眼,“啧”上一声问:“你拿着林先生的照片做什么?”   白宴被身后的声音叫醒,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莫之问:“你说什么?林时语?对,林时语!”   林莫之觉得白宴这一副反应实在莫名。   他跟林时语说起来八百年前是一家,加上白宴对他这个姑父向来也很尊敬,此时听他直呼姓名,便有些疑惑地侧过头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白宴摇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里的照片,反问:“所以,你真的觉得这是林时语?”   林莫之有些摸不着头脑,听见他的话,便只能又仔细看了一遍,而后又有些不确定了,嘀咕起来:“眼睛额头有些像,但不完全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白宴于是沉默一瞬,索性回答到:“这人是年晓泉的父亲,也是柳梦莹的亲爹。”   林莫之一时间愣了,他像是缓了好一会儿才捋清这几人的关系,而后一拍胳膊,张嘴喊到:“所以年小姐和柳小姐是姐妹,然后你还怀疑,这个人是林先生?不可能,这不可能。林先生家里可是北城土生土长的工人家庭,下面还有个妹妹,你不是见过的吗,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年小姐的父亲呢?”   白宴没有因为林莫之的话放弃心中的想法,他挑了挑眉毛,让林莫之把照片放下来,而后转身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穿梭的车流人群,干脆不说话了。   三天之后,被白宴派去迁城和北城的两个秘书各自回来。   二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神情凝重,拿着手里的文件袋彼此互看一眼,好似今日过来,是来吃自己的“断头饭”一般。   秦秘书轻咳一声,率先推开门进去,在白宴冷凝的目光中坐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开口说道:“这两个人就是乔静的父母。”   白宴“嗯”了一声接过来,低声问:“查的结果呢。”   秦秘书半垂下脑袋,避开白宴此时有些吓人的目光,低声回答:“他们两个人虽然现在在迁城名声不错,做慈善,投养老院,但是几十年前,他们在茗桥镇上是专门做盗版走/私光碟的。”   他这话说完,白宴立即勾着嘴笑了一声,像是带着些意料之中的讽刺。   “九十年代初,他们跟着自己的“大哥”到沿海城市走/私,一夜暴富之后,因为国家抓得严,就回了镇上生活。”   “他们原来还有个儿子,不过成年之前就得病走了,所以乔静算得上是独生女,他们对这个女儿宠爱得很,花钱送她去镇上最好的高中读书,乔静就是在那里遇见的年…哦不,柳与时。”   白宴“啧”上一声,很是嫌恶道:“这男人还挺不挑剔。”   秦秘书有些尴尬地回答:“也不是…根据茗桥一中的班主任说,柳与时当时其实没有跟乔静谈恋爱的意思,他那个人比较傲,一心想去大城市,对于乔静,甚至是有些看不起的。”   白宴转过身来,有些疑惑地问:“那后来两个人怎么私奔结婚了。”   秦秘书用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老实回答:“大概是因为高考那次失利,柳与时不得不离开茗桥,他身上没有钱,所以只能依靠乔静父母给的钱上路吧,而且,那时候,乔静意外怀孕了。”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加了一句:“对了,他们两人虽然一直以夫妻的名义待在一起,但是柳与时其实并没有跟乔静拿过结婚证,柳梦莹、额,柳小姐的户口六岁之前一直挂在乔家名下,直到后来国家允许非婚生子女上户,她才重新被分割出来,划到了柳家。”   秦秘书说完这一段话,看向白宴的脸,又变得有些欲言又止起来。   白宴于是皱眉瞥了一眼,显得很不耐烦,“有事就说,做这一副样子做什么。”   秦秘书于是小心翼翼地点了个头,继续地开口道:“而且,这次我们去查乔静的时候,发现这个茗桥镇上,原来好像有一群专门以拐卖儿童妇女为生的犯罪团伙。前些年抓了一些,不光是年小姐的母亲,年小姐的堂哥,甚至小前村里村长的小女婿,都是这个团伙从外面拐回来的。”   白宴皱了皱眉头,手指敲向扶手,示意他继续。   秦秘书于是将手里的录音笔放在桌上,指着它说道:“乔静的父母跟这个团伙似乎也有关系,只是他们隐藏得深,警方那边,也一直没有直接证据。不过,那个组织的头目现在还在国外逃逸,当初安排他走的人…是您的小姨,邵华兰。这件事,是他们当地的警察自己说的。”   白宴手里的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许久之后,才侧身看向了秦秘书的脸:“所以你的意思,是年晓泉的母亲小时候被拐走不是意外,而是跟邵华兰有关。”   秦秘书点点头,低声答是,“当年年小姐的母亲丢失之后,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最大得益者都是她这个养女,虽然您父亲当年没有答应让她代替年小姐母亲的婚事,但那些年邵家因为丢了一个女儿,对她这个养女,也的确比过去要用心许多。”   白宴于是往沙发里靠了靠,伸手拉开领带,像是觉得热,连着喝了两杯水,双手抵在膝盖上,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许久之后,才缓和下内心的冲击,咬着牙沉声发问:“邵华兰现在还没有被抓回国?”   秦秘书“诶”了一声,告诉他:“邵华兰背后的势力应该不小,就算她想回国自首,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同意。不过,她当初和您的继母傅女士走得比较近,如果可以的话…”   白宴一听这话,眼睛亮了,他点一点头,看着眼前的秦秘书道:“对,你安排一下,跟老闫那边说一声,我下个星期去窑山监狱走一趟。”   傅丽当初跟着情人合伙卷走白氏的工程款,加上运营时涉及行贿逃税,且数目庞大,被抓之后,一判就是十二年。她是傅娉婷的远房小姨,白宴过去对她虽从没有好脸色,但也不至于像对白玄宁那样针尖对麦芒。于是此时得到秦秘书的话,他便决定找个时间去当面跟傅丽问上一问。   秦秘书说完自调查的结果,松一口气,起身便重新退回到一边。   白宴于是抬头,又看向了另一头的梁秘书。   梁秘书是孙倩升职之后接替她照顾白宴生活起居的私人秘书,腿长细腰气质佳,唯一或许会让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喜欢女人。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白宴很是放心的将她一直留在了身边。毕竟之前在英国,白宴将孙倩升职之后,身边秘书连着换了好几茬,不是工作能力不行,就是容易生出歪心思走上歧路,实在防不胜防。   白宴工作时极其厌恶谈及个人感情,或许是在英国过惯了苦行僧一般的日子,连旁人对着自己春心荡漾他也不能接受,跟过去的白玄宁一样,巴不得身边一个个全都出家了才好。   此时,梁秘书见秦秘书报告完,白宴脸色还算正常,于是迈步向前,便将手里的文件袋放在了桌上,推了推脸上的眼镜,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柳与时当初高考失利,没有选择复读,跟乔静离开茗桥镇之后,直接去了北城,在北城一所职业技术学院里报读了当时比较热门的电子装配专业。他开学之前的两个月,一直在一家图书馆里打工,认识了经常过去看书的林时语,两个人感情据说还算不错,只是开学前一天,柳与时遇到了车祸,林时语之后就一直收养着柳小姐和她的母亲乔静。”   白宴听完她的描述,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嘲笑,“认识不过两个月,就将对方的老婆孩子视为自己的责任,一养几十年,梁秘书,你觉得这件事在你看来,现实么。”   白宴当年知道林时语收养柳梦莹是出于对同学的照顾,可他没有想到,林时语口中的“同学”竟是这样一位没有任何同窗之谊的过路人。   梁秘书轻声笑了一笑,将手里的医院报告拿出来,没有回答白宴的这个问题,只是告诉他:“林时语这个人,小时候有很严重的自闭症,所以平时一般都只会一个人待在图书馆或者是家里,小区周边的居民很少见到过他,大多数邻里,只知道他家有一个身体不好的妹妹,不知道还有这么个自闭症的哥哥。”   白宴“嗯”了一声,看过去,“找到他小时候的照片了吗?”   梁秘书点点头,将另一个文件袋打开,说道:“林时语因为自闭症,平时不大喜欢面对镜头,所以留下来的照片不多,这一张,是他的初中毕业照片。”   说完,她又将它跟林时语大学毕业时的照片对比了一下,发现两张照片里的人长得像,但又不完全像,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却的确有些格外明显的违和感。   白宴于是皱眉看着手上的照片。   梁秘书见状,便继续告诉他道:“我知道您的猜测,来之前,我特地去找整容科的医生咨询过。按照医生的说法,这两张照片里的人,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很像,但后面这一张,也就是林时语大学时期的这张照片,脸上已经有过轻微整容的痕迹,无论是肌肉和骨骼,都不像是正常的走向。”   她这话一说,白宴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来,“这个医生能确定他整过容吗?”   梁秘书点点头道:“我之所以能这样肯定地告诉您林先生整过容,并不仅仅是因为医生的断定。我们其实,已经找到了林先生这些年修复脸部整容痕迹的日本诊所。他的眼睛上面部分没有改过,但是眼睛以下的部分有过大动,需要不断的维护。所以林先生每年会去一趟日本,并不是因为各种学校的演讲,而是去进行整容后期的手术维持处理。这一点,他遮掩的很好,甚至连傅家的个人秘书也没有发现,又或者说,傅总其实并不在意。”   白宴于是闭上眼睛,手指不动声色地往里握住,胸口好似有一股压抑的怒火想要迸发出来,只是,他睁开眼,看见不远处望向自己的两个秘书,一时间又冷静下来,招手将两人喊至跟前,举起桌上的手机,给他们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当天下午,白宴回到北城。   彭如海给林时语和乔静安排的见面是在晚上。   白宴于是提前跟着两个秘书进了隔壁的房间,见到彭如海进来,便招手喊他一起坐下。   彭如海这几年在国内帮着白宴处理白玄宁的势力,如今眼看着已经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处理这些男男女女、鸡鸣狗盗的事,他一向最为拿手。   几个人在屋里等了半个小时,临近十一点,隔壁的房间终于往里进了人,耳机里面不一会儿也传出了高跟鞋的噪音。   林时语摔门进去,声音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一点没有平日里的温和沉稳,甚至带着些尖刺的锐利,冷声说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乔静踩着高跟鞋来回走了一圈,见林时语看也不看自己,便也冷笑起来:“我还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怎么,我的女儿没有利用价值了,现在就想着捧她年玥的女儿了?姓年的,我告诉你,你想把阿莹用完了一脚踹开,没门儿!”   林时语沉默一晌,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放在鼻下闻了闻,许久之后,才低声说到:“她会出那样的事,也是她自己的错,难不成当初是我把她送到顾家那小子床上的?”   乔静看着此时置身事外的林时语,恨不得上去将他的脸抓花,“呸”了一声,恶狠狠地喊:“是,是啊,我乔静的女儿不值钱,从小被你培养的光会勾引男人。可她年玥的女儿凭什么活得这么高傲!你让她正儿八经读书,让她打小不懂情爱,连林时语的亲外甥都被你打发到乡下去护着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吗?你打心眼里就看不上白玄宁那个儿子!你从小把他引导得那么极端、就是想让我的女儿去给你做牺牲品!你这些年跟我住在一起,心里惦记的全是年玥那个贱人!你答应过我多少回,要把年玥的女儿弄走,可现在呢?她比我们过得都要好!我咽不下这口气,我有什么错!”   林时语看着眼前乔静疯魔的眼神,好似看见了当年她不知廉耻跟在自己身后,一心往他床上爬时的样子,他于是转过头去,像是索性承认了下来。   林时语其实从来都不会否认自己的野心,只是低人一等的身世让他的这些野心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变得寸步难行。在入赘傅家之后,他有过一段风光的日子,可心里那些肆意疯长的欲望却也在那些为人耻笑的克制、虚伪中变得愈发阴暗偏执。以至于,当他给白宴启蒙、并且灌输那些阴暗的心理暗示时,他心中怀揣更多的,是一股泄愤一般、酣畅淋漓的痛快感。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不会允许年晓泉跟白宴在一起。因为,从本性上而言,林时语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白宴内心那些被自己一手栽植起来的阴暗有多么固执骇人。   于是他沉默一晌,轻声笑了出来,他起身走到乔静的面前,抓住她的手,放轻了语气,柔声说到:“这不是你去害我女儿的原因。你已经害了我的一个女儿,这一个,我不会允许你动手的。阿静,你乖乖的,不好吗。”   乔静望着此时林时语温柔的模样,心中的愤慨像是一点一点也跟着平息了下来,她这些年或许心中一直藏有着无数痛苦的压抑,或许是因为太爱眼前的男人,以至于在陪伴他的这些年岁里,她眼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变得面目全非。   所以,当她得知那一对曾经被自己收买的老夫妻暴露之后,乔静心中慌乱害怕极了,她不敢跟林时语求助,唯恐他发觉当年的事情,离自己而去。可她也无法忍受年晓泉那样风光肆意地活在这个世上。   于是,她让父亲的人在年晓泉的车上做了手脚,事发之后,被林时语质问起来,她依然心怀愤恨。   林时语见乔静不再说话,便又收起脸上的笑容,眼中划过一丝厌恶,重新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衣服,转身往门外走,回头告诉她:“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就好好过你的富太太日子,这次的事被我拦下来,如果下次被白家和傅家发现,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不光是你,我也会跟着玩完。”   乔静其实在给年晓泉的车做完手脚之后,心里便已经有了些后悔。   她没有林时语那样筹谋多年的耐心,做事也格外毛躁,当年如果不是因为父母的帮助,她甚至不可能跟在林时语身边,替他生下两个孩子。   于是此时她听见林时语的话,坐在沙发上,只能捂着嘴,哽咽地答应下来。   两人先后隔了半个小时离开酒店。   当耳机里的声音恢复平静时,白宴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目光微微低垂着,愣愣地坐在沙发上,他身边的几个人一声不吭,低头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想要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处,好似此时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让白宴紧绷的神经“啪”一下被拉扯断开一般。   彭如海于是坐在沙发上忍了许久,最后到底还是忍不住,捂着肚子,偷偷打出了一个嗝。   白宴于是看过来,对着他笑了一笑,而后俯下/身去,猛地将桌上所有东西一股脑摔倒在了地上,整个屋里一时间变得一片狼藉。   梁秘书站在一旁,相比于彭如海和秦秘书,显得淡定许多,她轻咳一声抬起头来,很是嫌弃一般地“啧”了一声,越过彭如海和秦秘书一动不动的身体,迈步向前,走到白宴跟前,从怀中拿出文件袋,无比沉稳地放在桌上,轻声开口,语气带着些跃跃欲试,说到:“如果您心里不舒服,其实大可不必隐忍克制。毕竟,这位林先生跟您的表妹傅小姐,其实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没啥想说   感谢在2021-06-12 23:13:11~2021-06-13 21:4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匠心小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ssi□□ore 5瓶;墨陌墨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秦秘书听见她的话, 一时间大受触动,彭如海在旁边看着,也是心有余悸。   等白宴点了点头, 起身离开房间, 彭如海才敢喘起大气来,靠在秦秘书的身边, 低声点评到:“这娘们可真不好惹啊, 你平时跟她一起做事, 心理压力挺大吧。”   秦秘书平时对于彭如海这样的大老粗不大看得上, 知道他是专门给白宴做“打手”的, 以前还进过局子, 心中更隐约带上了些许鄙夷。   此时,他得到彭如海这一句话, 难得地回了声:“还好,相安无事罢了。”   彭如海于是觉得自己体会了秦秘书内心不为人知的苦楚, 看着白宴远去的背景,便皱眉问道:“你说, 白少要是怀疑当初小时候救他的人不是那柳什么的, 这事儿直接问一问年小姐不就得了, 干什么还要在这里猜来猜去,多累得慌呐。”   秦秘书淡定地看他一眼,“呵”了一声,很是淡定地回答道:“你没谈过恋爱吧,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吗,这种事,你要是直接问当事人,她能不能原谅你是一说, 更重要的,是你要真这么做,那以后一辈子可都在她面前直不起腰来了。一般来说,男人犯了事,不管多严重,最好是跳过当面求真的过程,直接确定结果,就地认错,这样,既不给对方喘息思考的空间,也能避免自己的狼狈,保持体面。”   秦秘书虽然没有结过婚,但过去交过四五个女朋友,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   彭如海这样的大老粗在他面前,可谓有如白纸一张,一时恍然大悟,便无比受教似的点了点头。   秦秘书见状大为受用,越发老神在在起来:“要说,咱们白总可真是挺不容易的,在外头那么雷厉风行,回到家里,为了老婆整天却得提心吊胆,实在让人唏嘘呐。”   彭如海于是默默看他一眼,小声嘀咕道:“老婆?现在年小姐可是人家老婆啊。”   此时走在前面的白宴忽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彭如海还以为他是听见了自己的话,站在原地,两条腿一时间开始直抽抽。   好在白宴并没有听见两人的对话,只是转身对着秦秘书说了一句:“年晓泉那边你继续盯着,下午,我去看一趟白玄宁。”   白宴平时在自己人面前一向不会称呼白玄宁为自己的父亲。此时这样一句话说出来,也隐约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秦秘书于是连声答好,给彭如海去了个眼神,立即打电话联系起了司机。   白玄宁现在跟年玥住的地方,是北城市郊的一处小庄园,地方不算大,但连着湖,后面还有一块小山林。   白宴到地方的时候,白玄宁正蹲在地上,弯腰松着地上的土,年玥坐在旁边的轮椅上,一边给他递水,一边轻声说话,偶尔捂嘴笑笑,显得很是开心。   她见到走过来的白宴,脸上表情微微有些发愣。或许是上一次见过白玄宁拿着鞭子抽打他的模样,眼中还泛起了一些极为明显的同情。   白宴对于如何与自己这位“岳母”相处实在不大精通,想到她的身世,一时又有些尴尬地侧过脸去,走到白玄宁的身边,低声问了一声:“聊聊?”   白玄宁一早便得到了白宴要过来的消息,此时见他与自己说话,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头招呼来家里的佣人,让他把年玥带回屋,而后将白宴领到一旁湖边的小亭子里,用水洗了把手,擦干净之后,一边给他斟茶,一边脸色冷淡地问:“怎么,亲自过来送我去山里?”   白宴看着他手里的茶盖没有回话,许久之后,才低声问道:“林时语和我姑姑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玄宁像是有些意外他会忽然问起这件事,眯了眯眼,带起眼角些许纹路,皱起眉头来:“你问这些做什么?”   白宴见他不回答,便只是拿起他递来的茶杯,放进鼻下闻了一闻,“这些年你一直不肯跟傅家有生意上的来往,是不是因为他们跟外头那些势力有关系?”   白宴会有此疑问其实并不突兀。   傅家作为白家的姻亲,早些时候落寞了一阵,可等交到傅姗手里以后,渐渐又东山再起了起来。   他们这些年大大小小项目不少,跟国内许多公司都有合作,唯独白家这个正儿八经的姻亲没有过什么生意来往。早些时候,白宴只以为两家是在避嫌,可后来等真正进入了白氏公司,现在又出现林时语的事,他才隐约有些怀疑起来。   毕竟,白宴从不认为一个小小的林时语能够拥有这样只手遮天的本事,同时,他也不认为一向强势的傅姗,会是一个忍气吞声盲目遮耳的人。   白玄宁于是盖上手里的茶杯,抬头望向他,“傅家后面的势力的确不干净。不过你也不用过多的忌惮,生意场上的事,本来就没有那么纯粹。”   白玄宁一个半出家的人,如今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白宴觉得十分难得。   他也不知道是年玥改变了白玄宁,还是白玄宁原本就是这样一副出世而俗的模样。   他于是点了点头,喝下手里的一口茶,放下之后,直截了当地问:“那傅娉婷到底是谁的孩子?”   白玄宁手上动作一时顿住,挑起半边眉毛,“你什么意思?”   白宴于是将手里的文件袋递过去,回答到:“林时语就是年晓泉的亲爹,原名年与时,柳梦莹也是他女儿,娉婷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白玄宁听见这话,一时愣在原地。   他其实一直知道柳梦莹是林时语养在外头的女儿,傅姗对此也是心知肚明。   可他并不知道,林时语竟然还是年晓泉的父亲。   对于白玄宁而言,他此生最为痛恨的人,或许除了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让年玥怀孕生子、又抛下她,让她身体逐渐虚弱的男人。   白玄宁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在亭子里来回走动了好几圈,宽袖下的手指细微抖动,直到看见了一旁白宴的脸,整个人才渐渐平静下来,他伸手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扔到白宴的手中,坐到他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到:“你拿着这个东西去西山见白毅,他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林时语,你给我弄死他。”   白宴对于白玄宁突如其来的阴沉并不感到奇怪。他甚至十分兴致盎然的看着眼前白玄宁这不为人知的一面。他拿着手里的玉坠来回把玩了一阵,无声地答应,神色不清。   父子两没有多少旧事可续,白宴坐了一阵,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没想步子刚迈出去,身后白玄宁就又忽的开口说话了:“林时语当年…带着的那个孩子,我虽然只见过几面,不过,现在想起来,其实更像小年一些。当初她被送走的时候,伤口是在胸上,左边,这个地方。”   白宴一时间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他像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白玄宁那双手的位置,心里像是一块沉重的石头落了地,无数复杂的情绪往上涌现,好似眼前漫起了一片模糊的猩红。   他于是握紧手里的玉坠,干哑着嗓子,张嘴问:“你确定?是伤在胸口,不是在肩膀上。”   柳梦莹当时将白宴从火场里救出来,肩膀处落了一块不小的疤,即便后来做过植皮手术,看起来也依然跟周围的皮肤不大一样。   她因此觉得自卑,到了夏天连稍微暴露一些的衣服也不敢穿。   白宴从林时语那里得知了这件事,于是之后的每年夏天,都会让人送一些定制的衣裙过去。   可白玄宁没有见过柳梦莹衣服下面的模样,他也并不知晓她除了肩口是不是胸上还有其他的伤痕。此时见到白宴这样的反应,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或许成了真。   他于是点了点头,侧过脸去,皱着眉头,像是回归了往日里的不动声色,低声说到:“林时语那时带过不少孩子去你跟前,甚至包括娉婷,不过最后只有那个孩子留了下来。林时语那时好像不大高兴,没多久就又把她接了回去,你出事的那天,那孩子是偷偷一个人跑过去的。”   白宴听着白玄宁的话,身上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发凉。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晚上发起了高烧。病中接连做起了一个又一个的梦。   梦里,曾经儿时模糊的回忆忽然之间就变得格外清晰起来。   他像是瞧见了自己第一次在“月色”后门遇上年晓泉的模样,她的那一双眼睛,在那样的时刻变得格外清亮,仿佛被他刻进了骨子,带着些熟悉的痴迷。   白宴感觉自己的身体有如躺在漫天的大火里,额头,身体,都不断蔓延刺骨的疼痛。直到有人爬着窗户进来,将自己扛在了她的肩上。   她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只是开口安慰他时,仍然在努力端着小大人的姿态,轻声说着:“小姐姐你别睡过去啊。”   白宴看着她一点一点往外挪的步子,想要将她拥抱进怀里,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梦里的他却依然只是一个无用的累赘。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撕心裂肺一般。可那边的人却浑然不去理会,直到最后,落下来的木梁打在她的胸口,她或许是感觉到疼,呜呜地叫唤起来,侧过头来,看向自己时,脸上、鼻下、眼睛里,都开始汩汩地流起了血水,而后随着火焰一点一点被吞没,化成烟雾,消散开来。   白宴大喊一声,猛地从床上惊醒过来,他的床边此时正站着家里的老管家袁叔。   袁叔从小跟着父亲在白家做工,没有自己的孩子,算是从小看着白宴长大。   几年前,白宴离开家被送去潭城,白玄宁也住去了山里,他便一个人孤零零的守起了胡同里这一座偌大的宅子。如今白宴回来,他看着他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内心只觉无比刺痛。   白宴坐在床头,身上的高烧已经褪去了不少,只是心中还有一股巨大的惶恐不断盘旋着,他接过袁叔递来的凉茶,一口气全部喝下,不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的眼角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一滴水。   白宴从不认为自己会哭,所以他也并不认为那东西能够被称之为眼泪。   可当他伸手将那水渍抹去,放进嘴里尝到了酸苦的咸涩后,他的脑海里又升起了一股无法否认的确切,那些无处安放的空虚与茫然交杂在一起,让他此时口中的味道变得越发明显。   他甚至无法将这样的情绪单一地归置为愧疚。他只能呆滞地坐在原地,直到袁叔向前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脑袋,将他的脸放在自己怀中,白宴才侧脸埋在他的衣服上,手指抓着被单的一角,下颚紧紧绷住,嘴角鲜红的血丝,顺着脖颈上的青筋一点一点落了下去。   他像是在这样一个无声的怀抱中,变成了小时候,那个依然会跟母亲哭诉、可以被允许快乐、可以伤感的孩子。   第二天,袁叔将家庭医生喊来给白宴重新做了一个全身检查,同时也叫来了许久不见的郑何延。   白宴此时大病未愈,坐在床头,看着眼前一脸喜气的郑何延,皱了皱眉头,便开口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郑何延吊儿郎当,往旁边的沙发里一坐,还十分新奇地望着白宴病中的脸,啧啧称奇道:“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你说你都二十八的人了,生个病还是这么一副西施美人的样子,这么凶巴巴的说话,我都不好意思跟你生气。”   郑何延跟白宴认识其实比顾析还要早一些,两人光着屁股跑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只是后来,郑何延跟着父亲去了南方驻队,两人分开了几年,后来再见,关系倒是一直维持下来,如今见到白宴这样一副样子,别人能被吓着,郑何延却是一点没有。   白宴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大多对自己只有畏惧,见着郑何延这样自在的样子,倒也难得袒露心声,问了一声:“如果你是一个当爹的。我这样的女婿你是不是不喜欢?”   郑何延听了白宴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他嘴里还吃着桌上的草莓,此时猛地抬头,差点没掉出来,开口嚷嚷着:“你他妈缺不缺德啊,老子闺女才三个月!”   白宴听见他的话“啧”了一声,显得不大高兴,“我什么时候说要娶你闺女?我是说如果。”   郑何延一脸严肃的咬牙:“没有如果!我绝对不会有你这样的女婿!我宝贝闺女要是敢找你这样的,我打断她的腿,哦不,不行,我闺女我不舍得打,我打断你的腿!”   白宴得到郑何延的回答,终于看了过来,他拉扯着自己被子下的手指,脸上表情无异,只是心中却泛起了无边的绝望,沙哑着声音问:“为什么?我什么都能给她,你让我为她死都可以。”   郑何延一听这话,“哎哟”一声,不得了了,“什么死不死的,我让我闺女来这世上,是让她好好的活,你也一样!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你也别学那什么顾析,浪子回头就挺恶心了,你还来个为人要死,你俩怎么回事儿啊,就不能做点积极阳光的事儿吗?世上贫困人口那么多,实在不行,你就去村口把粪掏了,无不无聊啊。”   说完他见白宴低下头,没有搭理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他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脸色不大好,看着像是又陷进自己的思维模式里去了。   郑何延于是一时越发唉声叹气起来,迈着步子走到白宴床边上,一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到:“老白呀,不是我说你,我知道你对人家年姑娘心还没死,但咱们不是已经把人家婚礼都闹黄了嘛,按理说,再大的气也得出了。人家年姑娘现在有夫有女,过的不错,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好好往前看呢。”   白宴听见他的话,一直沉默地低着头没有回答,直到郑何延坐下来,他才吸了口气,开口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当年把我从火里面救出来的人,是年晓泉,不是柳梦莹。”   郑何延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大道理等着白宴,可此时他听见白宴这一句话,一时间嘴又瓢了,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脑子转不过弯来,整个人往前一靠,鼻子差点要顶在白宴的脸上,张着嘴,一脸诧异地问:“什么意思?年晓泉救的你?你两小时候见过?那柳梦莹又是怎么回事儿!”   白宴将郑何延往外推了推,闭上眼睛,沉默一晌,而后开口,将林时语的事粗略讲了一遍。   郑何延这一下终于说不出大道理来了,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受到了冲击。   毕竟,他这人打小就活得格外阳光灿烂,长大之后直接去了部队改造,连结婚对象都同样是一声不响干大事的部队女兵,两人被家里安排着相亲、恋爱,最后结婚,按部就班,十分有条理,压根没经历过这样戏剧化的事,于是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叹一声,张嘴喊了起来:“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疾苦啊!?难不成老天把你生这么好看,就是为了让你当男主角?不对,不对不对,按现在这剧情,你他妈是男配角啊,悲情男配!哎呦喂,别说了,哥们儿,我心脏病要犯了。”   白宴原本心情就挺不好的了,此时被郑何延这一番话说的,整个人更是都完全低沉下来。   他坐在床上,也没法在郑何延的闹腾里得到自我缓和,只能闭着眼睛,开始在心里念经,直到那头秦秘书敲了敲门走进来。   白宴于是睁开眼,长呼一口气,看着他问:“年晓泉那边出事了?”   秦秘书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郑何延,得到白宴的点头示意,才很是直接地低声回答:“年小姐的丈夫容先生那边,好像私底下在准备一家人移民的事。”   白宴听见这话,一瞬间抬起头来。   郑何延不甘示弱,一拍大腿站起身,也开始原地嚷嚷起来:“好啊,为了躲我们家老白,这他妈是下血本了啊!”   说完,他一捂自己的嘴巴,又觉得说错了话,连忙填补了一句,“不是,我的意思是,老白你的威慑力,可比我们连里的导弹要强多了。”   秦秘书看了眼跟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家白总这日子过的,也真是挺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  忒不容易了   感谢在2021-06-13 21:48:06~2021-06-14 22: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lingbling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郑何延没有发现秦秘书此时的腹诽, 从白宴家里出来,眼里还带着不怎么真诚的泪水。   回去的路上,他接到了自己老婆刘苇君的电话, 两人说了一嘴今天的事, 各自长吁短叹一阵,显得比当事人还要情感丰沛。   刘苇君想了想, 便提议, 自己找个时间去潭城跟年晓泉聊一聊, 倒不是想替白宴插足她的家庭, 只是觉得有些事情, 她作为当事人, 还是应该提早有个准备比较好。   刘苇君这人跟郑何延一样,过去在部队里就是挺热心一大姐头。   结婚时得了白宴一个大十万的红包, 又听郑何延提起他小时候的那些经历,自此心里便生出了许多同情。早些时候, 甚至还动过把自家堂妹介绍给白宴做女朋友的念头,只可惜白宴那头对此显得一点兴趣也无, 刘苇君后来自己又办了培训学校, 平时工作实在忙碌, 于是这件事,慢慢的也就给忘了。   刘苇君转业之后跟朋友合办的这个艺术培训中心名气不小,之前带学生去潭城参加比赛时,跟年晓泉也有过好几次交集。   她那时候觉得年晓泉模样长得特别高级,身上又有一股子清冷的气质,不说话时若离若近,说起话了,又显得格外真诚, 于是在工作结束之后,特地留下了年晓泉的微信,时不时在手机上“骚扰”人家两句。   如今,刘苇君得知自家丈夫那位发小心心念念多年放不下的女人就是年晓泉,她一时觉得诧异极了,冷静下来之后,又生出了一股“缘分妙不可言”的心态。于是得到郑何延的话,立马自告奋勇,说是要让一对有情人就算不能破镜重圆,也得冰释前嫌,各自开始新的人生。   年晓泉倒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郑何延跟刘苇君这两口子盯上。   她这一阵一直在家里休养,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隐隐约约还是有一段指长的伤疤没有完全愈合。   她之前让容绪去查自己外公外婆的事,没有结果,还是后来林莫之看不下去,偷偷帮了容绪一把,他们两人才开始隐隐有了些头绪。   年晓泉此时在医院拆了纱布回到车上,刚刚关上车门,便接到了大学同学的电话,说是后天有个同学会,趁着老师六十岁大寿的日子,想请大家一起聚一聚。   年晓泉大学时在班上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为人比较低调,不好出风头。只是,她到底有个系花的称号在,加上男朋友又是白宴那种四年稳坐谭大校草的人物。所以,如今同学会,大家便也开着玩笑嚷嚷着一定要请系花也如期到场。   年晓泉当初跟白宴分手的事在学校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两人即便已经毕业,下面的学弟学妹还在乐此不疲的分析着年晓泉那时不要白宴、转头嫁给容绪的原因。   年晓泉兴许是自己也知道一些,此时接到电话,为了避免麻烦,便准备以工作的借口逃过去。   可再一打听,得知他们的班长这次也回了国,特意还问起了她。年晓泉想到自己明年或许会跟着容绪离开中国,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于是考虑一阵,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年晓泉可以不在意那些关系普通的同学,但对于自己这个老班长,她心里却还是十分感激的。   当初年晓泉跟白宴谈恋爱,被班上不少女生喊做攀附虚荣的农女,这位班长就在那时站出来,很是严肃地呵斥了他们的几句,于是之后的四年,年晓泉很少再受到这样言论的骚扰,连带着其他人的看法也改观了许多。   如今,班上的同学各自都有了发展。有留校执教的、有出国深造的、也有去收藏机构从事鉴定和分类管理的,当然,还有几个是结了婚成为家庭主妇的。   年晓泉当初跟白宴在一起,本就不被人看好。后来,她大学毕业火速分手,转头嫁给容绪,不少同学更是对此议论纷纷。   特别是其中一个曾经对白宴有好感的冯羡,对此更是显得心怀怨恨,认为年晓泉不识好歹,简直是自私自利的典型人物。   冯羡如今已经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跟着的男人是北城一个富商公子,据说家中财产众多,背景神秘。   今天的同学会,冯羡到的尤其早,只是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年晓泉姗姗来迟,头上带着疑似“家暴”的伤疤,身上的衣服和包也不像大学时期那样、属于有价无市的顶级奢侈品,冯羡于是坐在原地,心中很是愉悦起来,再一想到自己生了个儿子,在年晓泉跟前,更是隐约生出了一股无比纯然的优越感。   她于是连忙起身,装作很是热情地挨着年晓泉坐下,无意中给她展示自己手上新得到的钻石表,还有桌上白色的挎包,开口说话,显得很是刻意。   年晓泉如今混迹时尚圈,对于冯羡的心意可谓心知肚明。她倒也不好意思告诉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她手上的这只钻石表是假的,而她桌上这个包自己柜子里还放着好几个限量款。   年晓泉出于礼貌,还是很善良地点头对着冯羡笑了笑,适当地表示几句欣赏,之后,便低头喝起了茶,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那头班长从门外带着老师进来,包间里气氛一时高涨。   老师如今六十,身体还十分硬朗,开口说话,掷地有声。他带着班长环视一圈,跟在场所有学生打了个招呼,而后坐下,热热闹闹的把年晓泉招呼到自己跟前,问她近日工作上的事。   冯羡在一旁的沙发上坐着,原本那些虚荣的满足感渐渐被取代,转而成为了无以名状的空虚,吃了两盘水果,等身边坐下来其他的人,她才开始跟她聊起了各自孩子的事来。   年晓泉在那头也不知是说了什么,惹得老师和身边的同学一阵哄堂大笑。   冯羡远远地看着,只觉无趣,她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里,想了想,便开口告诉身边的人,“蒋申你知道吗,我听我男人说啊,年晓泉当初跟谭大校草分手,是因为她跟现在的老公被抓奸在床。”   同学会上这样的话题一向很受欢迎,她这话一说,果不其然,身边几个随意聊着的同学便都凑了过来,大多表示不相信,望着冯羡的脸,面露好奇。   可冯羡说得太过专注,有模有样,好似她那时候真的趴在了年晓泉的床底下听了一个耳朵,声临其境,你要不相信,那就是同流合污一般。   一群人于是不一会儿分为了两派,各自争论,带着些看好戏的意思。   冯羡于是借着话题,也很是满足地笑了起来,她把手里的瓜子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直白地说到:“你们也别不信,我舅妈不是做婚庆的嘛,她跟我说,当初人家谭大校草可是连求婚都安排好了的,要不是出这种事,能一口气闹这么崩么。”   她这话说着,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年晓泉已经跟着班长走了过来。   年晓泉听见一句“谭大校草”,一时敏感地走上前,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冯羡,轻声问她:“什么求婚安排好了?谁啊。”   冯羡听年晓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一时吓得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她也不知道年晓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起的,面露些许尴尬,只是她想到自己后面这句话又不是胡诌,于是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便又抬头笑了起来:“就你前男友白宴啊,你毕业之前,不是生病了一段时间吗?一直请假没来学校,就那阵子,我去我舅妈的公司,她跟我说,人白校草在她那里花了好几十万,定制了一个专门求婚的旅行,私下里还签了保密协议,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呢。”   冯羡话虽说的平静,可语气中的酸味却怎么也拦不住。   年晓泉于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虽然对于她的态度大为反感,可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又生出了一股子释然的情绪。   她想,或许她和白宴的那些年,其实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改变过他。   他们原来曾经也像一对正常的情侣一样,期待着给予对方一个婚姻,也像无数坠入爱河的人,离白头到老那样近。只可惜时过境迁,那些没有实现的心愿,到现在,终究还是只成为了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带着些酸,带着些疼,带着些不可追忆的想念。   年晓泉于是沉默下来,她走到一旁的窗边上坐下,望着外头的街景不说话,看在冯羡眼里,就像是默认了当初她出轨容绪的事情一般。   老师在包间没有多留,跟同学们打过招呼后,便起身离开。   一群人吃过了饭,开始嚷嚷着找地方唱歌,于是班长带着人出去找地方,年晓泉跟后面的几个女同学收拾了残局,起身往外走,还没出包间的门,那头冯羡便大喊起来:“我的祖母绿戒指不见了!”   留下的几个女同学听见她的话,立即帮着四处寻找。   冯羡于是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想了想,问:“应该是在洗手间里丢的,我平时对那个东西特别珍爱,洗手的时候都会拿下来,刚才谁在我后面出来的啊?”   年晓泉见状,皱了皱眉头,侧过脸来,一脸不悦地回答:“是我,不过我没看见什么祖母绿戒指,我要是看见了,肯定会问的。”   冯羡看上去不大相信,指着她的包,不服气道:“那把你的包打开给我看一看。”   年晓泉如今好歹也算是半个成功女老板,就算过去在“月色”,她也没在这种事情上忍气吞声过,她于是一瞬间冷下脸来,很是直接地拒绝:“你可以去跟店方调监控录像,但我不会允许你翻我的包。”   冯羡见状一跺脚,“谁会在女厕所里安监控啊?我看东西就是在你的包里。”   此时,身边的几个女同学也开口劝说起来,“冯羡你别这样,年晓泉没必要拿你的戒指,人家又不缺这个钱,自己开着工作室,老公还那么好。”   冯羡一听这话,越发理直气壮起来,“那谁知道呢,她大学时还跟白宴谈恋爱呢,不照样拿人家的手机,说不定,她就是有这种病。”   年晓泉大一时因为农村人的身份被同一个教室的学生栽赃过一回,可那件事因为找不出证据,加上那时她的男友是白宴,实在没有动机,之后那女生迫于白宴的压力,只能大庭广众之下鞠躬道了歉。   此时得到冯羡这样一句话,年晓泉便很是生起气来,她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冯羡,开口问道:“怎么,你有点儿怀疑就一定要看我的包,那如果我说你杀了人,是不是你还得去警局走一趟。”   她这话说完,冯羡还想要说话,没想刚刚站起来,整个人往后一倒,后衣领子就被人抓住了。   刘苇君此时才刚刚下飞机,赶过来见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好笑。   她跟郑何延一样,都是不怕事的人。家里属于正儿八经的军人背景,爷爷是开国老将军,奶奶是老一辈医院的院长。她从小活得相当肆意自我。在路上,光是扶老奶奶被讹就不下十次,可她偏偏死性不改,从不因此妥协。   此时,她见到年晓泉被这样污蔑,走过去,就将冯羡给提了起来,看一眼她的脸,“啧啧”两声道:“我说是谁呢这么嚣张,你不是傅家那私生子养在外头的小老婆嘛,挺牛逼啊,敢碰瓷碰到你姑奶奶身上来了?”   说完,她见冯羡脸上青红交加,便又指了指她脖子上的项链,有些嫌恶地说到:“你可真够不要脸的啊,傅家老爷子给女儿拍的珠宝被你拿出来当自个儿的东西显摆。”   冯羡听罢连忙扬着脖子喊:“胡说!这就是爸送给我的!他那女儿不知廉耻,搞女人,还生不出儿子…”   她话还没说完,刘苇君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说完,抬起手来,十分淡定地将冯羡脖子上的项链拿下来放进自己口袋,而后将她的裙子一把撕扯下来,放地上踩了几脚,有些不满足,还拿起桌上的一叠辣油,颇具艺术设计感地往上泼了几道。最后,用指甲把她的挎包划开,往外一扔,让里面的东西哗哗啦啦全部掉落出来。   身边几个人因为刘苇君这一副恶霸行径,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刘苇君转过身去,倒是还觉得意犹未尽,想到身边站着年晓泉,便又收敛些许,换上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将年晓泉搂进来,摇了摇,对着眼前一脸震惊的冯羡,很是兴奋地说到:“我这姐们儿可没病,不过我有啊!有本事,你就来弄死我。”   说完她见冯羡急的眼睛发红,一时越发高兴起来,把人往后一推,眼看着她的内/衣袖子里掉出来一个祖母绿戒指,走上去拿起来吹了吹,一边收起来往外面走,一边问身边的年晓泉:“年老板,今儿有没有空啊?咱俩出去坐会儿,你喜欢喝茶,就找个安静点儿的地方,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   年晓泉此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听见刘苇君的话,便愣愣地点了个头,眨着眼睛回答:“嗯…嗯,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看球,更新少一些,请见谅嘿   感谢在2021-06-14 22:53:56~2021-06-15 22:0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荩娆 28瓶;築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刘苇君看见年晓泉脸上的表情, 觉得跟她平日里稳重清冷的印象不大一样,歪着脑袋回话的样子,还挺可爱。   两人于是并肩走出饭店, 在不远处一家茶楼雅间里落了座。   刘苇君有备而来, 等茶师将茶水烹好之后,她便挥手让人退下, 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 也不急着开口解释, 只是看着年晓泉的表情, 说了一句:“这些东西你先看看”, 然后挨个放在年晓泉面前, 也不多说话,只是给她时间, 让她自己慢慢消化。   年晓泉将桌上的文件拿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之后, 脸上便露出了无比诧异的表情,随后变成惊吓, 再到最后茫然无措, 十几分钟之后, 等她脸上那些难以下咽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刘苇君才轻声咳嗽起来,开口说到:“白宴昨天其实就来了潭城,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你,或许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你,所以一直躲在公司没出来。不过,我和老郑觉得,这事儿啊没什么瞒着你的必要。你又不是小孩儿了, 不至于这么点风浪都禁不住。有问题呢,咱就坦坦荡荡地说,白宴这臭不要脸的过去做过什么错事儿,也老老实实的认。说句酸不拉叽的话,你俩过去毕竟有过真感情,不说破镜重圆吧,只为了不辜负你两以前付出过的青春,这事儿啊,它就得说开了。”   年晓泉愣愣地抬起头来,眼角好似含着一抹水光,只是不一会儿,她就又下意识侧开了头,不想被人发现。   她兴许是还有些不大习惯在他人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样子,于是赶紧把桌上的茶杯拿起来喝了一口,而后重新放回桌上,双手捧着杯子的边缘,隐隐有一些颤抖。   刘苇君见状,也不再追着她问,只是低头也开始喝起了自己手里的茶,端得平静无常,就好像两人真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凑在一起不为说话,只为坐下来喝这一口茶一般。   年晓泉低头沉默了一阵,许久之后,终于自我缓解过来,看着那头的刘苇君说了一声:“苇君,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   刘苇君见状也打起哈哈来,满不在意地回答:“这算什么啊,就算没有我,白宴他总有一天也会跟你说的,只不过他现在心里还转不过这个弯儿,自己轴着呢。”   说完,她又仔细打看了一眼年晓泉此时的表情,见她没有表现出什么格外的反感,便又凑过去,若无其事地告诉她:“其实今天我过来,也是自作主张了的。我跟老郑在路上琢磨着,觉得你俩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耗着,到底不合适。所以今天来的时候,我就让老郑把白宴也喊过来了,他两现在估计已经在路上,你要是不想见啊,咱们现在就可以走。”   年晓泉听见刘苇君的话,能够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思考一阵之后,到底还是叹一口气,点头答应下来:“不用,那就见见吧。”   刘苇君见年晓泉答应,一时心中高兴的无以复加,她觉得自己为了白宴的感情,可谓劳苦功高,挺起胸脯,恨不得就此给自己挂上锦旗了。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刘苇君自打有了女儿之后,眼看着也像是已经有了立地成佛的架势。   半个小时后,郑何延终于带着白宴过来。   他没敢告诉白宴今天过来的原因,看见自家老婆等在店外、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上去便勾着脑袋,轻声教育道:“听老杨说,你在人家年晓泉的同学会上闹腾起来,又是打人又是砸包的,特别威风啊。”   刘苇君听出自家丈夫的阴阳怪气,“哼”上一声,看他一眼,昂着脑袋,不以为意地回答:“我那叫闹腾啊?我那是给不懂事儿的人上一堂宝贵的社会法则课,让她提早认清自己。虱子多了虽然不咬人,但烦得慌呐。”   郑何延倒是知道自己老婆是个有准则的人,平时虽然跋扈了些,但也不至于像秦家老幺和沈家六狍子那样战斗力惊人。于是他咳嗽了一声,态度立马缓和了下来,捏了捏刘苇君软和的小手,被猛地一巴掌拍开,连忙蹭了蹭鼻子,掩饰下自己脸上的尴尬,开口发问:“那现在,咱们是陪着他进去,还是让他们两个人自个儿说话?”   刘苇君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回答:“你进去干什么?跟咱俩相亲时候似的,本来气氛就挺尴尬了,身边还带个破参谋?”   郑何延前不久刚刚升了官,此时正是春风得意时,听见刘苇君的话,便格外高风亮节的一拍自己的肚子,开口说到:“那不一样。这参谋不带长,放屁都不响,其他人能跟我比么。”   刘苇君被他逗得一乐,她这会儿才出了月子没几个月,胸口有些湿濡,便知道是有了特殊情况,于是抓着郑何延的耳朵,转身就往后头的母婴洗手间里走。   白宴起初不知道郑何延把自己喊过来的意图,他这一段时间睡眠质量不大好,回到潭城后,光顾着处理之前积累的工作,晚上直接住在了公司里,早起晚睡,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很有一副即将仙去的气势。   此时他被郑何延推进了茶馆的雅间里,看见窗台边上低头喝茶的年晓泉,下意识的就想要逃跑,可等年晓泉抬起头来,远远地望向自己后,他的脚步一时又停在原地、挪不开了。   白宴这一段时间睡眠不好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他每每只要清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无法克制地浮现出年晓泉的样子。小时候的,长大后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床上的,床下的,甚至是对着自己目露凶光的,都有,个个鲜活。   白宴就着这些画面,好像整个人也跟着重新活了一遍似的,只是那鲜活里头,还带了些疯狂的情/热,以及扎进血肉里的压抑躁动。   年晓泉听见门帘被人撩起的声音,抬头看过去,瞧见站在门口的白宴,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过去从未想过自己和白宴小时候会有交集,她也从来不觉得白宴曾经会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可是此时,当她远远望过去时,白宴的脸却一瞬间很是神奇的跟儿时那个娃娃一般精致的“小女孩”融合了起来。   他们那样不同,他们却又那样相似。   年晓泉于是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望着那头白宴略有局促的模样,轻声笑了笑,将身边的座椅往后拉开,告诉他道:“过来坐吧。”   白宴点头答好。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被家长教育的孩子,微微低垂着脑袋,迈步走过去,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手指看,消瘦的脸隐藏在半落的碎发间,高挺的鼻梁拦住窗边投进来的半寸阳光,在桌上划出一道细长的阴影,蔓延到年晓泉的茶杯边缘,好似一点一点勾住年晓泉扶着茶杯的小指,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年晓泉一时有些恍惚,悄悄将手从茶杯上收回来,从茶盘上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出来,将它倒上茶,轻轻推到白宴的面前,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你小时候长得太漂亮,我真以为你是个小姐姐。”   白宴望着年晓泉放在茶杯上细长柔软的手指,好似跟着她故作打趣的声音一样,在自己的心尖上挠了一挠,伸手去接,低声回答:“我妈那时候厌恶男性。保姆为了我好,就一直给我穿的女装。”   说完,他接过茶杯的手像是挨到了年晓泉的指尖,一瞬间触电一般地收回来,一股带着刺疼的麻从头顶落下,而后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再说话了。   一阵沉默之后,他侧过头去看年晓泉,发现她也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看不见眼里的情绪,只是牙齿轻轻咬住下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白宴于是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视线像是有了触觉和感知一般,跟着意识,在年晓泉的嘴唇上来会游离了一遍,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十分不合时宜,连忙闭上眼睛,喝了一口手里的茶,等放下之后,才开口问到:“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终于从起初有些僵硬的气氛中缓和下来。她本能地抿了抿嘴唇,轻声回答:“当初进城的时候,我爸爸…年与时是准备带我妈妈看病,他那时候嘱咐我,如果跟外面的人说了自己的名字,妈妈就会被坏人抓走。”   年晓泉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少有的悲凉,特别是那一句“爸爸”,让她情绪上涌,既是陌生又是痛恨。她甚至有一瞬间,无比自私阴暗地想着,如果当年的年与时真的死了,那么她的人生,或许会变得平静惬意许多。   白宴坐在一旁,像是看出了年晓泉此时心情的复杂,一时沉默,许久之后,皱起了眉头:“很抱歉,让你在这样的情况下,认回那个男人。”   年晓泉像是觉得有一些意外,为了白宴的这一句道歉。   她于是有些不知所措地轻咳一声,侧过脸去,望着窗外的郑何延跟刘苇君,轻声说到:“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跟他做一个DNA鉴定。”   她这话说完,白宴便摇起头来,回答:“不需要了。我已经帮你做过,你们的确是父女关系。”   年晓泉抬起头来,显然有些不解地问:“你从哪里得来我的东西去做检查的?”   白宴听见年晓泉的话,一时心中生出了些许慌乱。他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告诉年晓泉,自己身边到底留存着多少她曾经使用过的东西。   当初去英国的时候,白宴一件衣服都没有带,只是将屋里年晓泉的东西全部亲自整理出来,放进巨大的箱子,一股脑带上了飞机。   他那几年将那个箱子里的东西视作自己仍旧活着的证据。无论是年晓泉用过的梳子,她擦过身体的浴巾,还是她自己做的书签,画画时用过的画板,甚至是剩下一半的口红,贴身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衣。   白宴将她曾经做的巧克力放进了冷冻器,舍不得吃,只有心烦意乱、无法忍受时,才会拿出来一小块,放在嘴里含上一含,等时间久了,过了保质期,巧克力上无法避免地生了霉菌,孙倩提议扔掉,却被白宴面色阴沉地阻止下来,他不仅没有将其扔掉,甚至还保存了整整四年。他像是一个疯子一般,享受着自己每次吃下它之后身体的各种排异反应,呕吐,胃酸,甚至高烧,在白宴看来,这就是年晓泉依然留在自己身体里的证明,他像是在这样的时候,明白了曾经年晓泉说过的那一句话,有些东西,因为曾经得到过极致的甜,所以以后的万物,便只能显得苦。   年晓泉见白宴不说话,一时没有再追问。她淡淡地望着茶杯的茶叶,一根一根漂浮着,心中有些一刻难得的安然宁静。   白宴不知想到了些什么,从起初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终于站起了身,缓慢地走到年晓泉面前,在她有些疑惑的眼神中,单腿曲弯,一边膝盖跪在地上,双手抓住她的裙角,放在手心里,轻轻一吻,整张脸低垂着,像是在努力克制些什么,而后抬起头来,望向年晓泉的眼睛,缓慢而平静地说到:“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年晓泉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各种情绪一时间上涌,既是复杂,又是纯净。她复杂于他们曾经所有的纠葛,对错。却也惊讶于自己时隔经年,依然能够因为他一句话一个动作变成怀春的少女,心跳如鼓,面红耳赤,她对他的感情,或许从来都是不容易放下的。   年晓泉闭上眼,或许听懂了白宴这一句“对不起”和“谢谢”下面隐藏的意思,慢慢地抬起手来,一点一点地放在他的头上,以从未有过的姿态轻轻一拍,睁开眼笑了起来:“虽然小时候的事,我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但我知道,能得知自己曾经救过的人还好好活着,我的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白宴望着眼前年晓泉不断开合的嘴唇,感觉她的发丝吹拂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他的手指抓住她轻薄的裙角,像是个渴望得到大人爱意的孩子,身体微微往前倾,像是想要被她包裹住,哑着嗓子问:“那…你能原谅我吗?”   年晓泉看着眼前白宴的模样,食指抵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摇着脑袋,柔声回答道:“我们之间,无所谓原谅不原谅。你不需要得到我的承诺,我也不会给你一个什么样大度的交代,这对我们来说,其实都不公平。”   说完,她见白宴抓住自己裙角的手指往里收紧,整个人往后挪了挪,将指尖搭在他泛白的手背上,告诉他:“其实,在进入社会之后,我学到最大的一个道理,就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以‘对’和‘错’来定义的。我们与其时时刻刻揣测他人的想法,希望从别处得到所谓的救赎,不如努力往前看,珍惜眼前的人,你觉得呢。”   白宴因为她的话,原本眼中隐约泛起的光亮一瞬间重新暗淡下去,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身来,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只是苍白的皮肤下有青色血管流动,深吸一口气,目无表情地望着地面,点头说到:“我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知道个屁   哦嚯感谢在2021-06-15 22:04:10~2021-06-16 21:4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比吧比吧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马猴烧酒山牙子、匠心小宝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azi, 10瓶;马猴烧酒山牙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年晓泉看着白宴此时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心中难免也生出了一丝柔软,片刻的沉默之下,眼神里开始泛起些不为人知的无奈与不忍。   她于是跟着站起身来, 裙子勾住桌子下的一个小角, 打了个踉跄。   白宴见状,连忙伸手扶住。   年晓泉于是重新站直身体, 将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来, 随后尴尬似的退了半步。   白宴见到她的反应, 倒是也没有生气, 只是侧过头去, 开口说到:“你不用和容绪准备移民的事。下个星期我就回北城了, 之后,可能要去欧洲, 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不必要因为我就这么放弃了。”   年晓泉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 像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话能从白宴的口中说出来,她于是眨了眨眼, 直愣愣地看向那头的白宴。   可白宴低着脑袋没有看她, 只是冷冷地望着年晓泉白色的裙摆和鞋尖, 将自己眼中的情绪藏得很好,许久之后,他才重新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脸,说了一声“就这样吧”,然后转身便往雅间外走。   年晓泉好似能够感受到他此刻压抑低落的情绪,于是点了点头,也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送至门口, 直到快要撩起门帘的时候,白宴忽的停了下来,猛地转过身,让年晓泉的鼻子一个不小心地撞在了他的胸口上,而后,张开双臂,突如其来地将年晓泉抱进了自己怀里。   年晓泉一时间有些愣了,很快反应过来,连忙抗拒的去推他的胸口。   白宴于是将手臂越发收紧,靠在她的耳侧,好似孩童一般哽咽地低声喊到:“你让我抱抱吧。幺幺。你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你吧。”   年晓泉听见他这一句话,挣扎的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她闻着包裹住自己的檀木味道,感觉那香像是遥不可及,可当她闭上眼,屏住呼吸之后,它却又像是一点一点蔓延渗透,已经融到了自己的骨子里。   白宴抱着年晓泉,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两口,直到感觉她抬手在自己的后背轻拍了拍。   他才睁开了眼,重新站直起身来,离开时,嘴唇不经意地擦过年晓泉脖子上的皮肤,好似留下一道无比灼热的痕迹,隐隐烧到了心里头。   他一时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连忙移开了视线,转身甩开年晓泉身上让他曾经无比痴迷的味道,说了一句“再见”,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刘苇君跟郑何延坐在外面的小亭子里,听着监听机里的声音,摇着手里的扇子摇头晃脑起来:“你说,这是怎么弄的,白宴真的以后就不见年老板啦?想开了?放弃了?”   郑何延一边给自家老婆嗑瓜子,一边悠闲自得地回答:“我觉得不大可能。别人不知道这狗东西,以为他对感情吊儿郎当,但我是知道的,他没了年晓泉都能去死,你要让他一辈子不见,呵,玩儿呢?”   刘苇君吃下他递过来的瓜子仁,点一点头,觉得很有道理,“也是,他要是想放弃,早几年都放弃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知道年晓泉是自己救命恩人了再放弃啊。”   说完,她又很是不解地靠过去,翘着二郎腿,很是好奇地问:“不过,那你说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呀,以后不见面,怎么追忆似水年华啊?”   郑何延“啧”了一声,故作高深地低头回答到:“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玩意儿叫权宜之计。我琢磨着,这厮就是听秘书说年晓泉要跟容绪移民,心慌了,先这么一通保证,把人安顿下来,等他处理完林时语那边的事儿,再来想怎么把两人的感情填补上。”   刘苇君一听这话,立马又来了兴致,用手肘推了推身边的郑何延,开口说道:“对了,你说到这个。你妈不是跟傅阿姨挺熟的嘛。你让她私下里问一问呗,她这个老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么一看,简直就是一法外狂徒,跟他待一个屋子里,不慎得慌嘛。”   郑何延很是不同意地看她一眼,回答:“要问你去问,我才不问呢。她俩虽然是大学同学,但还没到能干涉对方私生活的地步,到时候要真问出个好歹来,你买单我买单啊。”   刘苇君见状一时间愣了,“哦”了一声,只翻出个清新脱俗的白眼,嘴里嘀咕了一声“胆小鬼”,不再说话,随他去了。   当天晚上,年晓泉回到家。容绪已经陪女儿吃过了饭,两人在学习英语音标。   过几天,容媛就要去隔壁的国际幼儿园入读。那里头的学生大多家庭条件不错,有些还是外籍,在家里说惯了鸟语,容媛要是不在家里提前学一学,怕是到时候不容易建立在学习上的自信心。   所以这一段时间,容绪一回到家,就会亲自带着女儿熟悉熟悉学习的氛围。   此时,年晓泉打开家门,跟保姆问了两句今天女儿吃东西的状况,见容绪从屋里出来,便抬头对着他笑了笑。   容绪见状也走过来,接了她手上的包,看着她问:“同学会怎么样?”   年晓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冯羡的事粗略说了一遍,之后考虑半晌,又将自己和白宴见面的事也告诉了他。   容绪这几年跟年晓泉住在一起,两人虽然没有过情/事,但日子过得,与普通小夫妻无异,甚至从心理上,他已经将年晓泉和容媛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妻女。   此时,他听见白宴与年晓泉见面的事,心中隐隐有些不悦。可还没等他说话,年晓泉那边又张嘴问了:“容哥,傅家老爷子你过去有过接触吗?我之前听说,他对白老太太特别好,两个人结婚之后特别恩爱,就算白老太太只生了傅总一个女儿,他也从没动过别的心思,怎么今天,我听苇君说,他在外头还有一个私生子啊。”   容绪听见她的话,像是也有些意外,回忆了一晌,侧过头来,“私生子的事,我倒是没有听过。不过,十几年前,我有见过这个傅家老爷子一面,看上去儒雅有风度,不大像是私生活混乱的人。”   说完,他又给年晓泉递了一杯水过去,继续回答:“只不过,我也听说过一件事。说是当初这个傅老爷子好像有一个订了婚的未婚妻,感情还不错,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退婚了。他原本是没法越过自己哥哥接下傅氏集团的,后来好像是因为认识了白老太太,英国那边帮了不少忙,最后才硬撑着上了位。”   年晓泉听完容绪的解释,皱着眉头没有回话,说不出哪里不对,但隐隐约约总觉得这傅家老爷子有些怪异。   之后几个月,容媛进了幼儿园,年晓泉的工作室也开始变得有些忙碌,白宴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没有再出现在年晓泉的面前。   年晓泉于是渐渐回归了过去平静的生活,好似之前白宴的一通造访只是她一个人的臆想一般。   直到时间进入初冬,年晓泉接到陈家的请帖,邀请她去意大利参加品牌Vtu的时装秀,等时装秀结束之后,还请她为他们家里的小小姐做一套订婚宴造型。   年晓泉过去虽然也出国参加过一些品牌时装周或是藏品展览。但像Vtu这样顶级个人定制品牌的受邀不多。即便有去看过,也大多是跟着容绪,并不是以个人的名义受到的邀请。   于是此时,她接到陈家的请帖,心情有些兴奋,将家里的事打理完毕,便打包行李,带着自己的两个助理飞了过去。   林璐鹿如今因为被年晓泉暂停了职务,这半年来已经许久没有跟年晓泉出过差,她那个无比爱她的男友,眼看着对她也冷淡了下来。   年晓泉离开之前,她苦苦哀求,想要跟着年晓泉也一起去意大利,说是见见世面。可年晓泉没有答应,毕竟,对于她来说,一个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生出了反心,那么之后被发现,即便他表现得再是悔恨懊恼,也不再值得被原谅,因为,这样的事实,就跟男人的出轨一样,他的懊恼只会是对于自己被发现的唏嘘,而不会羞愧于自己曾经的选择。零次和无数次,在这种事上,就是完全的两极。   于是,林璐鹿将年晓泉送去机场,眼神中隐隐带着些愤恨。   年晓泉对此显得并不在乎,她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如果有一天,她还无法摆平自己的心态,那么她连这最后的体面,也不会再给。   下了飞机之后,陈家的人已经提早在外面等着。   司机是华裔,模样长得不错,只是中文说得不大好。   他带着年晓泉和两个助理入住了陈家自己的酒店。   不一会儿,年晓泉整理完东西,房门便被人敲响,她打开门,看见站在外面的陈思羽,一时间有些意外,等听见身边司机的称呼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即将订婚的陈家小小姐竟然是陈思羽。   年晓泉一时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笑了一笑,便挥着胳膊问了声好。   陈思羽见状也对着她笑起来,像只轻巧的蝴蝶一般,围着年晓泉绕了一圈,而后开口说话,脸上带着些少女独有的欣喜与清傲:“虽然我知道白晏哥哥不想让你知道我们俩订婚的事。但我这人一向不喜欢把什么事都遮着掩着。我之前看你们两个,好像还有一些余情未了,这不好,这很不好,对我不公平。所以,我这次请你过来给我做订婚造型,其实也是有私心的,希望你不要怪我。”   年晓泉听着陈思羽的话,觉得这个小姑娘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直白到可爱,而后再一回味,才意识到,原来跟她订婚的人竟是白宴。   年晓泉一时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哭笑不得起来。而后,她叹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陈思羽,点了点头,便笑着保证到:“你放心。每一个工作机会我都是很珍惜的。我不会因为之前跟白宴的私人关系,就对你的设计有所懈怠。这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的专业性。”   陈思羽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年晓泉,像是又被她成熟女人的魅力勾住了,下意识地挺直了背,像是想要让自己也看上去知性坚定一些,于是很是傲气地扬起脑袋来:“谁还没有个前女友呢,你放心,我不在意。而且,说起来,其实白宴哥哥的前女友是你,比是其他人要好多了。至少,你不会像我哥的那些前女友一样,心眼儿多,还个个觉得自己是真爱,在我嫂子面前耀武扬威的,我都不看下去了。”   年晓泉知道,陈思羽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她作为当事人听在耳朵里,难免就觉得有了些讽刺,她于是只能深吸一口气低下头,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之后两天,年晓泉参加Vtu的品牌时装走秀,休息了一天之后,便飞去英国,给陈思羽的订婚宴做准备。   陈家在欧洲算是上等华裔家族。   年晓泉被司机带进庄园的时候,阳光难得的不错,她抬头四处看了看,觉得园里的植被装饰颇有情趣。   陈思羽此时正坐在二楼的小客厅,跟自己几个姐妹笑着说话。   白宴跟她的哥哥陈思瀚站在一旁的阳台上,低头聊着工作上的事。   年晓泉进去时,正巧与他眼神对上,两人几个月没有联系,如今乍一再见,竟是在白宴的未婚妻家中,这样的认知,让年晓泉伸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尖,难免露出些尴尬的表情来。   但白宴显得平静极了。他整个人相比几个月之前看似“仙去”的状态已经健康了不少,只是神情还是恹恹的,站在那里,目光像是无知无觉一般。   年晓泉于是连忙低下头,避开他投在自己身上专注的眼神。   陈思羽见年晓泉过来,便高兴的让她入座,然后扬声对着阳台上的白宴喊:“哥哥,白宴哥哥,你们快过来,设计师已经来了。”   白宴于是无比冷静地迈步走进了屋里,没有选择陈思羽旁边的座位,而是靠着年晓泉坐下。   陈思羽的两个姐妹见状,脸色有些不大好,她们身边另外一个过来凑热闹的小姑娘倒是露出些看好戏的表情,眼睛发亮,在几人脸上来回扫荡。   白宴在英国当地华人圈里算得上炙手可热的贵婿人物。身世、学历暂且不提,光是那一张脸,就足够引得各个女生争相追求。所以,前不久得知他订婚的消息后,不少女生都私底下哭红了眼,像今天这个,就是借着恭喜的名头过来,想看看陈思羽这倒追到手的婚事到底能不能过下去的。   年晓泉对于几个小姑娘的眉眼官司没有多大兴趣。   她平复了一会儿心情,便将自己准备好的几套设计拿了出来,顺便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旁边的桌上,以便根据陈思羽的想法随时进行修改。   陈思羽早时听了年晓泉那一番话,对她已经放下了心,如今再看见她提供给自己的几套方案,更是觉得十分满意,甚至她旁边几个女生也表现出很是喜欢的样子,嚷嚷着以后结婚,也要让年晓泉给自己做形象设计。   白宴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眼神偶尔在年晓泉脸上扫过一眼,而后盯着桌上的各种设计方案稿看,手臂撑在膝盖上面,身体微微往前倾,脑袋往下低垂着,做出沉默聆听的模样。   一群人在小客厅里聊了小四十分钟,等方案大致定下来,时间已经眼看着是中午。   几个小姑娘于是成群结队的起身下楼,纷纷喊着要去后面的小花园里吃野餐。   年晓泉独自留下来,收拾了一会儿桌上的文件,把电脑里的文件储存完毕,交给自己的助理,而后因为刚才陈思羽的邀请,独自去了后面的花园,只是没想陈家这个庄园实在有些太大,她晕头晕脑地走了一圈,隐约便有些迷了路,听前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刚想开口问话,胳膊忽的一下就被人拉住,而后一把跌进草丛,落入了一个男人的怀抱,嘴巴也一瞬间被人捂住。   年晓泉一时差点儿尖叫出声,回头见身后抱住自己的男人是白宴,心情又稍稍稳定了一些,只是,她想到白宴如今陈思羽“未婚夫”的身份,立马又使劲挣扎了起来,而后,那头便传来了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你知道什么啊,白宴对我们思羽可好了,虽然之前的确是思羽追求的白宴,但是人家总追到手了,不像你,追不着,光会在这里嫉妒。”   年晓泉一时尴尬,下意识的有些控制住了自己的动静,像是不愿被人发现的样子,可还没等她来得及站直身体,另外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哼,我看,人家白少爷也没对她有多上心,刚才聊订婚的事,他脸上那么冷淡,我听说,他本人还有洁癖,说不定把你姐姐娶回家啊,就只是摆着看看,碰都不会碰一下。”   另外一个人不乐意了,指着鼻子骂起来:“你胡说!什么叫摆着看看,白宴对思羽可好了,两人早就睡过觉了,思羽说,白宴在床上跟平时看起来一点都不一样,特别温柔,还会不断安抚伴侣,反正,我们思羽在白宴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年晓泉听着这话,一时内心十分复杂。   毕竟,当年她跟白宴在一起的时候,白宴对自己可一点都算不上温柔。次次都跟牲口似的,加上他那里又比一般人要大上一些。年晓泉有时受不了,都得哭出声来他才肯作罢。   白宴此时兴许也想到了这些,轻咳了一声,靠在年晓泉的耳后,手臂微微收紧,开口说话,呼吸的热气打在她的皮肤上,带着点儿沙哑,严肃声明到:“除了你,我不跟其他女人睡觉,你应该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年师傅:不想知道   感谢在2021-06-16 21:42:30~2021-06-17 22:0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婷婷走走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妈才是真绝色 29瓶;意达、半生蝶 10瓶;夏至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 心中情绪一时上涌。她将他放在自己腰侧的手使劲拿下来,很是不悦的一把甩开,见那头一行几个姑娘迈步离去, 便有些忍无可忍, “噌”的一下站起身来,看着身后的白宴, 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 见他有些刻意地侧着身子, 定睛一看, 才发现他裤子上隐约的凸起, 一时脸上更是涨得绯红, 下意识将自己的衣领往里收了收,一句话也不说, 转身就往后面的花园里跑。   白宴见到年晓泉这一副落荒而逃的模样,挑了挑眉毛, 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眼神低垂, 望向自己不合时宜的兄弟“啧”了一声, 而后拿出手机, 给那头的秦秘书去了个电话,没有去后花园跟那一群人凑热闹,只是迈开步子,往门口走了。   年晓泉当天回到酒店,行事越发小心,整日与自己的两个助理走在一起,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又被白宴那厮给拖进了路边的小“草丛”里。   两天之后,陈思羽和白宴的订婚宴当日, 年晓泉起了个大早,许是晚上没有睡好,脸上精神不佳。从酒店坐车到达了庄园婚礼现场,进去化妆间后,先跟陈思羽的婚纱设计师打了个照面,两人先是互相介绍了一下自己,而后,见陈思羽被人扶着进来,便打开自己的工具箱,各自开始进行自己的工作。   等婚纱最后的调整和妆发都搭理完毕,时间进入十一点,参加订婚宴的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到了。   年晓泉将陈思羽脸上最后一片水晶粒贴上,终于站起身来,将她推至一旁的落地镜前,笑着问了一声:“怎么样,还可以吗?”   陈思羽双手提着婚纱的上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走到镜子前面,这里瞧瞧,那里摸摸,脸上的笑容跟着她的动作一点一点绽放开,眼中的羞涩与欣喜交织在一起,仿佛春风坠入星辰,渐渐焕发出一股旖旎绚烂的生机。   年晓泉看着眼前陈思羽的样子,嘴角不自知地带了些笑,只是那笑意深处,隐隐约约也夹杂着些许不为人知的酸涩。   她或许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再也无法得到这样一个被所有人期待与祝福的婚礼,所以,当她把陈思羽转交到伴娘手中的时候,脸上表情显得有一些唏嘘感动。   她站在化妆间的门口,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热闹,也没有过去,只是目送他们去了外面花园的婚礼现场,重新坐回化妆间的窗台边,打开了窗,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喧闹声,坐在刚才陈思羽刚才坐过的座位里,一个人呆呆的望着外面的天空。   两个助理此时进来,喊她一起过去,年晓泉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有些累,你们去吧”,之后便索性不再回话,一双胳膊全部趴在窗台上,她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一动不动,像是开始补眠。   两个助理不知道自家老板与这场婚礼的“未婚夫”曾经的过往,见她的确显得很累,便上来给她披了一件薄外套,留下一句“那您好好休息一下”,之后便笑嘻嘻的一起去外面花园凑起了热闹。   年晓泉于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趴坐在化妆间里,情绪有些隐约的低迷,昏昏欲睡,许久之后,等她已经快要入眠的时候,脑袋上才多出一张大掌,轻轻的放在她头上抓了一抓,动作亲昵极了。   年晓泉有些不悦地抬起头来,想要斥责的话卡在嗓子里,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白宴,露出恍惚的表情。   白宴看见她这样一副表情,心中觉得有趣,一时没有忍住,便在她的下巴上有如逗猫似的挠了一挠,而后开口问她:“怎么,以为我真去跟别人订婚了?”   年晓泉听着他的话,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做何反应。   与此同时,窗台外面传来一阵接连而至的脚步,以及陈思羽隐约的抽泣声。   陈思羽此时身后跟着一对中年夫妻,她的身上还穿着巨大的婚纱,小跑进来,看见站在窗边的白宴了,便上前抓住他的袖子,哭着喊到:“白晏哥哥,我是想嫁给你的,我不想嫁给白俢祁,他们弄错了,他们肯定是哪里弄错了,我要嫁的白少不是他。”   说话间,她的眼泪从里面一颗一颗地掉落下来,神情也不复之前的少女情切,带着些隐隐的绝望。   白宴见状,甩开她的胳膊,将她往后推了个踉跄,冷冷地看着,低声答到:“没有弄错。请柬,婚书上,白纸黑字都写的是他的名字,你要嫁的人,一直都是白俢祁。”   陈思羽听见白宴这样的回答,终于不顾他的反感,惊声尖叫起来,她上去伸手一把缠住他的胳膊,大声哭嚎道:“不是的不是的,我不知道这些,那都是爸爸妈妈的决定,我是被骗的,你也跟着他们一起骗我是不是?白宴哥哥,你为什么要骗我嫁一个我不爱的男人!”   白宴对于陈思羽的哭声没有丝毫的共情,他只觉得吵闹,皱眉沉默了一晌,见陈思羽抓着自己不放,便侧身将她甩至地上,而陈思羽哽咽的哭声一时间也在这样的氛围之中显得格外凄厉起来。   年晓泉站在角落里,看着此时陈思羽哭花的样子,心中好似被拉扯出一股悲凉的情绪,她像是在这样的时刻,看见了几年前,那个婚礼现场惊慌失措的自己。   陈思羽的父母见状上前,试图将女儿扶起来。   可陈思羽抬手将他们挥开,开始跪坐在白宴的面前,一边手指撑在地上,一边去拉扯他的裤脚,咬着脑袋,嘴里断断续续地喊到:“白晏哥哥…我…不想嫁给他…我只想…嫁给你…你娶了我好不好…你娶了我…我就不计较…你和他们一起骗我的事…”   白宴低头看着地上的陈思羽,一张脸低垂着,看不见眼中的情绪。   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没有伸出手去扶的意思,直到陈思羽想要来抱住他的腿,他才退开半步,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一边陈思羽的父母,眉头紧皱,好似带上了些格外的威胁。   陈思羽的父亲见状轻叹一声,招呼身后的保安,让他们将地上的陈思羽硬生生抬了起来。   年晓泉于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陈思羽被抗走,她站在原地,脑中好似依然还在回荡着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缓不过神来。   白宴站在原地,也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许久之后,他才侧过身来,看向身后的年晓泉,歪着头问:“你怎么…”   他话还没有说完,年晓泉忽的抬起手来,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白宴一时间像是有些愣了。他过去并没有得到过年晓泉一个这样直白的巴掌,即便是当年在小溪山的别墅,她万念俱灰,与自己说起话来,也依然是一副克制隐忍的模样,她骂他狗东西,却又笑得温柔平静。   白宴于是用手指轻抚了抚自己被打的皮肤,牙齿在里面抵住口腔内侧的粘膜,来回缓慢地滑动,等感觉到了疼,才将手放下来,笑了起来:“怎么,担心她迁怒你?”   年晓泉收回自己的右手,放在背后,与左手交握,像是也有了些疼痛的感觉,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张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以把一个女人的情绪抓在手里,让你磋磨,践踏,特别有成就感。还是说,你觉得毁掉一个女人对于婚礼的向往是一件特别愉悦的事?”   白宴听见她这样的问话,一时间有些明白过来,她这一个巴掌,或许并不只是为了已经离去的陈思羽,也为了当年那个被破坏了婚礼的她自己。   但白宴无法对年晓泉有所怨恨。   他对于她的爱欲和痴迷大抵已经深深地刻到了骨子里。   他于是看着她的眼睛,伸手抓住她的手,缓慢地抬起来,往自己脸上重新又甩了一巴掌,比年晓泉刚才那一个更加让人措手不及,年晓泉惊讶的想要将手收回去,他便越发强硬的将她的手抓在掌心,眼看着又要继续打过去一巴掌,年晓泉终于往后躲开,忍不住大喊起来:“你干什么!白宴你告诉我,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白宴看着从自己手中逃开、开始对着自己大吼起来的年晓泉,忽的笑了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他一点一点迈步向前,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神情愉悦地说到:“你过去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很累,你觉得小心翼翼,没有自我。但那其实也只是你的选择不是么?你明明也可以哭,也可以笑,可以发火,可以像现在这样,难受了甩我巴掌,不开心了让我滚蛋,可以叫,可以吼。你知道我喜欢你每一个样子,所以就算你变成一个不理智、不冷静的疯子,甚至拿刀往我这里捅,我也只会把你想要的东西捧到你面前,你应该知道,在我这里,你可以做任何事。”   年晓泉看着眼前白宴的脸,像是一瞬间受到蛊惑一般,手指下意识收紧,心中好似在他这样的低语中生出了许多残忍肆意的宣泄,它们没有来由,不知去处,甚至不需要道德伦理的支撑,只因为此时的白宴就像一个容器,一个只为了将自己那些爱恨怨念包裹而存在的容器。   她于是猛地闭上眼睛,想要让自己这股疯狂的念头甩开,她侧过头去,不愿再看白宴的脸,等感觉男人贴在了自己跟前,她才又抬起头来,放下了过去的粉饰太平,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离我远点儿。”   白宴没有听她的话,只是继续俯身,作势将她抱入怀中。   年晓泉于是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手指伸向他的脖子,指甲往下一划,猛地在他的皮肤上抓住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白宴“嘶”了一声,脸上依然一丝表情也无,只是伸手抓住年晓泉的胳膊,带着她的手指,让它们在自己鲜红的伤口上来回滑动。   年晓泉感觉到手指上黏腻潮湿的血腥,一时心中大骇,咬住嘴唇,使劲挣扎,她一边把人往外推,一边痛恨地低声喊着:“你答应过我不再见面,可现在呢,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白宴看着眼前年晓泉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并不觉得难过,他甚至因为这样鲜活的年晓泉得到了一股莫大的平静,他倾身向前,将人抵在身后巨大的白墙上,靠在她的耳边,略微喘着些气,压着嗓子告诉她:“嗯,我答应过,可我后悔了。”   之后,他便也不再故作冷漠,干脆低下头,吻在了年晓泉的嘴唇上,他像是想要将此时的年晓泉生吞进自己身体里一般,咬住她的舌头,死死不肯放。   年晓泉被他动作吓得眼睛猛地睁大,惊慌失措之下,使劲咬了一口,直到口中的血腥蔓延开,混合着白宴身上的味道传进鼻息之中,她的眼睛才渐渐湿润起来,身上的挣扎也逐渐变得平缓,好似放弃了抵抗一般,将手搭在他的胸口处,等两人分开后,嘴角便已经带上了鲜红的血渍。   白宴看着怀里已经停止挣扎、不断喘着气的年晓泉,像是口中还残留着她的柔软与沁甜。   他觉得自己好像生了病。一种想要无时不刻摄取年晓泉的唾液、眼泪,甚至是体/液的病。在他这里,年晓泉成了这世上唯一被允许疯狂、肮脏的人类,她勾着自己的执念,供养着自己的爱欲,长成所谓女人的模样,却唯独成全不了自己的一腔真心。   白宴于是觉得身上的疼痛又开始一点一点席卷而来,他伸手将年晓泉的头发一根一根抓在手里,放在鼻尖下,轻声说到:“不要因为外人来质疑我好不好。”   说完,他见年晓泉伸手去擦自己的嘴唇,抬手又将她制止下来,甚至将自己嘴角边的血渍蹭过去,像是这样便能将她弄脏了一般,靠在她的唇边,缓慢地开口道:“陈思羽的母亲是林时语在英国给我找的心理医生。她为了嫁给我,可以设计自己多年的好友跟白俢祁上床。我可能的确毁过你对于婚礼的期待,但我从来不后悔这么做,一个人做过什么,他一定会付出相应的代价,我的代价,就是看着你和别的男人生儿育女。”   说话间,他像是有些无法忍受这样乖巧听自己说话的年晓泉,低头将她的嘴唇含进来,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将她抱在怀中,低声告诉她:“陈思羽和当初的柳梦莹没有什么不一样,即使在某些人看来,她们或许是受害者,但这也改变不了她们作恶的初衷。我可以允许她们继续活着,但对于她们的不幸,我选择袖手旁观,这有什么错。”   白宴或许从来知道自己并非一个良善之辈。   所以他从不以所谓高尚的道德标准来衡量自己,只有在年晓泉面前,他想要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被她勾着魂,扯着肺,就像是她一个误解厌恶的眼神,就能让他的呼吸也跟着痛苦起来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的球队变捞,我也很痛苦   感谢在2021-06-17 22:06:03~2021-06-18 21:2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丹丹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安少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当天下午, 从订婚宴现场回到酒店,年晓泉便让助理定了第二天回国的机票。   她原本在陈思羽的推荐下,还准备去参加一趟伦敦知名设计师Morry Ken的时尚沙龙, 可此时订婚宴上出了这样的意外, 陈思羽想来已经不会再有出门的兴致。   年晓泉于是收完陈思羽父母的尾款,整理行装, 当即便决定启程离开。   她这次回去的机票定得比较突然, 买的是晚上的航班。   一行人到达机场时, 天色已经很暗, 办完登机手续之后, 年晓泉刚走进候机大厅, 入眼便发现了不远处同样在这里候机的白宴。   秦秘书平时跟在白宴身边,坐的大多是商务舱, 此时老老实实站在白宴身侧,被一群大声叫喊的孩子吵得两眼发黑, 苦着一张脸,显得十分可怜兮兮。   年晓泉之前被白宴压着“发泄”了一通, 现如今再次见到他, 心中只觉有一股出不来的气。   所以此时, 她即便见到了人,也依然装作不认识,径直越过他,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位置坐下。   白宴见状倒也不在意,起身重新走到年晓泉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来,兴许是知道此时的年晓泉不会搭理自己,便索性也不和她攀谈,只在手上拿了个保温杯, 偶尔姿态平和地喝上一口,气势乍一看上去,很有些中老年朋友的风范。   白宴刚来英国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嗜药成瘾,加上情绪不稳定,日夜颠倒,身体底子受了影响,如今重新回归正常生活,眼看着年晓泉越来越漂亮勾人,他心有顾虑,对自己的身体也开始格外注重、养起生来。   年晓泉抬头看见对面白宴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啧”上一声,有了些不高兴,撇了撇嘴,把身体往后一转,干脆留给他一个背影。   她身边助理不知道两人过去的往事,见状只觉内心有些激动,眼睛放起了光,低着脑袋,颇为好奇地讨论起来。   二十分钟之后,工作人员开始接待乘客登机。   年晓泉进了机舱,按着票上的号码,在靠窗的地方落了座,她身边的座位是助理的。没想到,那位小助理刚刚放了行李坐下来,后头的秦秘书便迈步上前,微微弯下腰来,难得露出些温柔的表情,轻声问了一句:“这位小姐,可不可以麻烦您,跟我们白总换个位置?”   助理有些纳闷地抬起头来,看见秦秘书身后的白宴,一时间张开嘴,很是诧异,虽然近看之下,觉得这位白总越发好看了些,可她到底没有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轻咳一声,显得无比为难道:“这不好吧,我是跟我家老板一起的,平时她要喝个水,拿个东西什么的,我不坐在这里,怎么给她办啊。”   她这话说完,秦秘书脸上立即露出了些许尴尬的表情,同为做人秘书助理的,这样的顾虑,他的确深有理解。   白宴见状,拍了拍秦秘书的后背,示意他走开,而后直接走到座位前,对着年晓泉的助理,亲自开口回答到:“这些事,我来就好。”   助理“啊”了一声,到底感觉出一些这位白总的不对劲了,很是尴尬地坐在座位上,是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年晓泉抬头看了一眼,想着如果此时自己身边的小徐不答应,白宴之后兴许还能有一万个理由等着她,与其这样僵持着,不如索性同意,省了纠缠,毕竟两人同坐一趟飞机,虽然是邻座,但对她而言,也不过是在座位上睡一觉的事。   助理于是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将白宴老老实实请到自己的座位上,跟着秦秘书走到前面时,还忍不住小心问了一声:“这位大哥,你家白总跟我们家年姐是不是认识啊?”   秦秘书回头看她一眼,叹气道:“怎么,年小姐都没跟你们这些助理说?我家白总可是她初恋男友啊。”   小助理此时刚刚坐下,听见秦秘书这话,差点又蹦起来,一时间愣在原地,拍着胸口“哎哟”了好几声,往后看了好几眼,拿出手机,赶紧跟自己的同事分享起这个消息来。   年晓泉相比自己的助理,看上去心平气和许多。她从包里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电子设备,也没跟身旁的白宴打招呼,只是低头在屏幕里一边滑动,一边听起了耳机里的音乐。   白宴落座之后,神情显得很是自在。   飞机起飞之前,他给国内的梁秘书去了个电话,交代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工作,之后起身去了一趟厕所,在里头给自己袖口喷了些男士香水,等再回来的时候,发现年晓泉已经戴着眼罩开始睡起了觉。   白宴一时有些隐隐的遗憾,暗自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倒还是端得四平八稳,坐在座位上,手指沿着年晓泉脸部的轮廓从上至下画了画,直到发现前面的孩子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他才轻咳一声,有些讪讪的将手收回来,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无表情地“啧”了一声。   两人于是一路沉默,一个睡着,一个看电影,没有丝毫交谈。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后,飞机机身开始出现巨大颠簸,年晓泉这才茫茫然的从小憩中醒过来,她将脸上的眼罩取下,像是还有些将醒未醒的状态,眨了眨朦胧的眼,开口问:“小徐,到哪里了?”   等问完话,发现身边坐着的人是白宴,她又立即住了嘴,一时侧头望向窗外,完全清醒过来。   飞机是晚上的航班,外面原本一片漆黑,此时右边的窗户外却隐隐有了些火光和烟雾。   机舱里的其他乘客也陆续发现了飞机右侧冒出来的烟,情绪一时间开始变得无比激烈,有些有孩子的,甚至已经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空姐的脸色苍白,坐在各自的座位里,依然尽心尽力的对着眼前乘客大喊,让大家保持稳定,不要惊慌。   可年晓泉作为一个成年人,此时尚且心中害怕,更不要说那些不知事的孩子。   于是,随着飞机颠簸的幅度越来越大,机舱里的人们纷纷变得越来越浮躁绝望起来。   年晓泉猛地一下拉下身旁机窗的帘子,闭上眼睛将手放在大腿上,嘴里默默地深呼吸,好似这样,就能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恐慌挡在耳外一般。   白宴看见她这样一副模样,抬手将她的五指握住,一点一点抓进自己的掌心之中。   机舱内此时响起驾驶舱里机长的声音——“各位乘客,这里是机长广播,现在是紧急情况,我们飞机右侧发动机故障起火,很快将要进行水上迫降,请大家跟随机组人员依次进行迫降程序,带上救生设备,严格遵守工作人员指示,依次进入救生筏。”   年晓泉听着此时机舱里的广播,还有身边此起彼伏的哭叫声,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人有如从头到脚被冰封住一般,脑子变得格外模糊,身体终于无法控制地发起抖来。   白宴见她被吓得慌了神,干脆拉开自己腰上的安全带,跪在了年晓泉面前,伸手将救生衣和逃生设备依次套在她僵硬的身体上。   年晓泉此刻睁开眼,看见面前白宴低垂的脸,像是一瞬间从无尽的恐慌中缓过神来,她伸手将他推回座位上,将救生设备往他身上套,嘴里喊着:“你别管我,自己先穿上,你别光顾着我。”   白宴见年晓泉开口说话,点了点头,扣上救生衣和逃生设备,侧身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里,而后放在嘴边,轻声安抚道:“你放心,就算是死,咱两也在一起。”   年晓泉听见白宴这一句话,情绪终于控制不住,眼睛一瞬间红了起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道:“你当初…何必跟我…坐这一趟飞机呢。”   她话音刚落,飞机的安全灯“嘭”的一声完全失效,机舱内的尖叫声一时间此起彼伏、越发震耳欲聋,孩子的哭闹声,老人心脏病发的呼叫交杂在一起,有如巨大的怪兽,将人的心神一点点吸食殆尽。   年晓泉闭上眼睛,像是想要将这一切撕心裂肺的声音抵挡在外面。   可白宴并没有像旁人那些感到害怕,他甚至笑了起来,抬手将年晓泉的脑袋搂向自己这边,两人挨在一起,像是互相依偎一般,低声说到:“活着其实没那么好,如果你不在了,我估计也不会…”   年晓泉听不下去,猛地抬起手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她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下了两行无声的眼泪,簌簌往下流着,在这样的慌乱中,显得尤其让人怜惜。   白宴于是抓住她的手,放在嘴唇边亲吻,在飞机急速下降几乎失重的状态里,撕扯着喊到——“年晓泉,我爱你!”   他的声音在此刻喧闹混乱的机舱内,显得那样不值一提。   所有人的悲喜哭闹交叠融合在一起,让这样一句关于爱情的呐喊变得格外庸俗渺小,爱情这东西在那些人们对于生的渴望,以此对于死的恐惧面前,也旖旎得如此格格不入。   可它偏偏却又那样顽强。   它像是一个站在令人畏惧的黑洞前一个不断大笑的怪物。没有人能够抓住它,没有人能够抗拒它,死亡也不行。   年晓泉于是很快坠入无边黑暗,包裹着白宴身上不断传来的热气。   等她再次朦朦胧胧地醒来时,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   他们的救生筏上此时只有她和白宴两个人,身边是一望无垠的大海,而不远处,有隐约浮现的岛屿。   年晓泉口中干渴,撑着胳膊很是吃力地坐起来。   前面正在划着救生筏往岛屿开去的白宴见她醒来,回头拍了拍她的脑袋。   年晓泉于是坐到他的右手边,将另外一个船桨拿在手里,像他一样,开始一点一点滑动。   白宴见状皱了皱眉头,开口说到:“你嘴上都干了,省些力气,那个岛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淡水。”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没有同意,她也不说话,只一个劲低头继续手里的动作。   白宴于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两人无声地划着船,在茫茫大海上不知过了多久,等到达岸边的时候,太阳已经直直照射在两人头顶,他们额头上冒出了一层明显的汗水。   白宴扶着年晓泉从船上下来,找了块蔽日的石头,让她躲在下面的阴影里。   他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起身沿着岛屿的边缘往外走,看见岸边飞机的残骸,还有另外几艘救生筏,海浪不断往海岸上拍打时,偶尔也会冲上来一些人类的尸/身,有些是新的,有些则是已经被泡得有些发胀,认不清原来的面貌。   白宴闻着空气中的腥气,眯了眯眼,担心这样的状况,会吓着一个人在那边等待的年晓泉,于是一路捡了几瓶被打上岸的矿泉水和机组面包,见没有其他物资,便转头往回走。   那边躲在石头下面的年晓泉,此时看见冲刷上来的尸体,脸色果然已经变得无比苍白。她将自己的后背死死贴在身后的石头面上,手指抓着脚下的的沙子,身上肌肉紧绷,连脚趾都使劲往里收缩着。   白宴见状连忙小跑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先是轻拍她的后背安慰了一阵,而后,将手里的矿泉水打开,让她喝下去。   他起身走到一旁的石头后,从中间的石缝中,抽出来半片飞机上的铁块,拿在手中,用刚才捡来的石头砸开,试图一点一点打磨出一把细长的铁刀,准备等一会儿两人进岛时傍身用。   年晓泉此时喝了水,整个人已经渐渐缓过劲来。   她看着白宴那头手起手落的样子,听着那些铁片被石头不断敲击打磨的声音,慢慢的,终于也接受了自己已经流落荒岛的事实。   她走到白宴身边,想要帮忙,被他挥手以容易伤着为由阻拦下来。   她于是只能折返回去,默默走到一旁那两具让人畏惧的尸体身边,捂住嘴,忍住心中巨大的恶心,从他们衣服口袋里找出了一个打火机,以及一块有指南针的儿童手表。   白宴回来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神情复杂,低头在她的头上亲了亲,垂着脑袋,沉声叹气道:“你别这么为难自己,我看着不好受。”   年晓泉吸了吸鼻子,使劲摇起头来,她伸手拿起白宴被铁片划开的手掌,放在脸边上擦了擦,轻声回答到:“但我也想要做点什么啊,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找到,在这之前,你也不能太累了。”   白宴看着此时贴在自己手掌上温柔说话的年晓泉,像是有一瞬间冲动,想要和她永永远远远、生生世世的留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岛上,他愿意为她摒弃现代文明,做一个再原始不过的人类,可他知道,年晓泉并不会喜欢这样的生活,他于是只能将年晓泉抱进怀里,双臂越发收紧,看着她问:“那如果,我们一直没有被人找到呢。”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有一瞬间沉默,片刻之后,她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声回答:“那我就陪你在这里住下来。”   “一直在这里?”   “一直在这里。”   “死也在这里?”   “嗯,死也在这里。”   白宴抱着此时乖顺无比的年晓泉,望着眼前望不到头的海面,终于笑了起来,他说:“那我可一定得好好活着,我得比你死的晚一些,就晚一些,等你走了之后,我就把自己埋在你身边,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二更,姑娘们,绕我一条狗命吧   感谢在2021-06-18 21:26:38~2021-06-19 17: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119990 20瓶;嫁给我准没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年晓泉将白宴的话听在耳中, 好似有钝刀一笔一笔从心上划过去一般,带着些疼,带着些酸涩, 最后飘散开, 成了一句不痛不痒的玩笑话。   两人坐在原地休息了一阵,等头顶的阳光没有那样大, 他们才起身, 携手往岛上的树林里走。   白宴拿着从年晓泉手里接过的东西, 低头看了一晌, 像是仔细打量, 等年晓泉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他才将那个儿童手表打开,露出里面依然在闪烁的芯片, 开口说到:“这次跟我们一架飞机的,还有五个生物学家, 这次去中国,据说是参加一个病毒研讨会。”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 一时间皱起眉头来, 她张了张嘴, 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觉得,我们这次这个空难是有人故意设计的?”   白宴没有回答,只是露出自己袖子里的瑞士军刀,在她眼前晃了晃,说到:“你找到这个打火机,这个儿童手表,还有我身上的这把刀,理论上来说, 应该都属于航空违禁品,但这一趟飞机的安检,你也看到了,几乎形同虚设,而且,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当时出事的时候,那个机长说的那一段话?”   年晓泉“嗯”了一声,跟在白宴身后,一边走,一边沉默地点了点头,轻声发问:“他说的那些话,是有什么问题吗?”   白宴抬手在她额头上轻轻敲了敲,觉得她的表情有意思,就又揉了一揉,继续回过头去:“我当时就觉得有些怪异,但又说不出原因,现在想想,才明白,其实在那种状况下,大多数机长应该只会说上一句‘准备迫降’就切断广播,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乘客进行解释,也不会像昨天那样,特地分出心神,有条不紊地说出那么一大段话,就好像,他是专门说出来,为了让工作人员事后能从黑匣子的录音里直接认定这一次飞机失事的原因,草草结案一样。”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话,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她看着白宴的后脑勺,沉默地走了一阵,好半天了,又才抬头问到:“那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们这么不想让人查到这次飞机失事的真实原因,我们这些幸存者,还会有人来找吗?”   白宴的脚步停顿下来,转身看了年晓泉一眼,将自己装备着纳米定位芯片的瑞士军刀往袖子里收了收,将年晓泉的手放在嘴边,安抚是的亲了亲,目光垂向地面,低声说到:“谁知道呢?”   在这一刻,或许也仅仅只在这一刻,白宴希望,自己能够是年晓泉唯一的依赖。   两人走进树林,顺着草木往山上走了一会儿,直到听见涓涓细流的声音,白宴才挨着溪水蹲下去,尝了一口,确认是淡水,之后便逆着水流往上游走,一路捡拾着路上干燥的细木,眼看着树林越来越深,身上的凉气越来越重,两人终于在一处不大的岩洞处停了下来。   岩洞并不大,将将只够几个人藏身,里面没有阳光,石壁上薄薄地长着一片潮湿的苔藓,可这里离海不算太远,也不至于过于深入未知的树林,适合作为两人的避风所,白宴于是将一路捡来的树枝搭在一起,用年晓泉找到的打火机生了火,而后,从外面找来两根坚实一些的长木,将身上湿透的外衣放在上面。   此时时间已近黄昏,这边虽然是海岛,没有陆地上那样入骨的寒风,但两人精神疲惫,湿透的衣服又贴在身上这么长时间,一路走来,早已冷得有些让人打颤。   年晓泉在火堆旁坐下来,没有像白宴那样大方赤着上身,只是将外套挂上木架,双手交握抱着自己的胳膊,望着眼前渐渐燃烧起来的火堆,沉默起来。   白宴见她情绪低迷,像是有些累了,便将捡来的长藤草铺在地上,对着她的头发拍了拍,示意她先躺上去睡一会儿。   年晓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见白宴起身离开,便也走出洞口,沿着溪水往里走了一段,找着一个水潭,水是温的,一时心情终于得到些许缓和,将自己贴身的衣服脱下来,先是进去洗了个澡,然后将被海水泡得有些发硬的头发一点一点抚开,等整个人都打理干净,她便凭着小时候的经验,在路边找了些能吃的野菜带回洞里,把旁边白宴带来的铁皮用石头砸出一个碗的弧度,而后倒出矿泉水瓶里的海水,放在了火上烤。   等白宴回来的时候,年晓泉已经用海水煮出来了一小堆粗海盐。   她望着白宴手上一动不动的海鱼,一时间,像是恍惚看见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白宴三四岁时被母亲邵以萍带去山上居住,时常关在后院的小阁楼里,有时一连四天没有饭吃,他那时饿得狠了,便只能一个人偷偷跑出去,抓些院子里的小东西吃,最严重的时候,甚至生吃过山里的蛇虫。   此时,年晓泉接过白宴递来的鱼,将手里的蔬菜汤递过去,轻声问到:“周围还有其他幸存的人吗?”   白宴低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才摇了摇头,回答一声:“暂时没有。也可能他们被冲到另一边了,这个岛太大,一时转不完。”   年晓泉得到他的话,倒也没有怀疑,走到洞口,把手里的鱼放在地面上,开始刮起了上面的鳞片。   她此时刚刚才洗过了澡,里头的衣服正放在火上烘烤,身上只裹了一件已经晾干的外套,低头动作时,隐约便能看见里面微微晃荡的细尖。   年晓泉见白宴愣愣地望着自己,于是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自己此时的不妥,连忙耳朵一红,侧过身去,将外衣的领口往里收紧一些。   白宴轻咳一声,倒也没有继续盯着她看,吃过了东西,趁着太阳还没落山,便跟着年晓泉到她发现的那个水潭里洗了个澡,顺便用刚才煮出来的海盐刷了牙,之后回到洞里,坐在年晓泉身旁,沉默地拨起了面前的火。   岛上此时下起了窸窸窣窣的雨,不大,滴滴答答的打在外面那些单薄的树叶上,发出饱和清脆的声音。   两人于是静静地围着火堆坐着,不怎么说话,脸上表情也带着些难得的恬静。   他们平时工作忙,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候,此时身边坐着彼此依靠的人,篝火薄薄的暖意中,藏着片刻难以言喻的温情。   年晓泉过去其实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她对于人生浪漫的追求,或许都不如白宴来的直白。她抬头望着洞外一根一根模糊的雨丝,双手抱着自己的腿,下巴抵在膝盖上,好一阵后,才眨着眼睛,轻叹了一声:“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在这样一个地方,做这么一场不真实的梦。”   白宴将身上的衣服烤干,此时回来穿好,挨着年晓泉的胳膊重新坐下。   他的眼神很深,火堆的光线在他脸上勾勒出一片跳跃的轮廓,让原本清冷的五官眉眼带上了些许孤寂的鲜活,开口说话时,有一种恍然的绵密,“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像一场梦。”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勾着嘴笑了出来,她像是在他的话中想到了些什么,脸上忽然生出了许多怀念,而后轻声哼了哼儿歌,歌声舒缓,之后,将自己的脸埋进胳膊里,长长地呼气道:“可是我好想媛媛,我好想我的女儿。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她会不会想我。”   白宴看着这样的年晓泉,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苦涩。   他像是在这样的时候,很是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对于年晓泉来说,或许真的已经不再是人生中唯一刻骨铭心的感情。她有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女儿,而他甚至无法像厌恶容绪那样去厌恶那个孩子,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女人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体内最疼的那根骨头。   它比爱情更无私,它比恩情更纯粹。   白宴于是转过头来,闭上眼睛,将伤口刺疼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握紧,而后放在年晓泉的头上,一点一点地轻抚了一阵。   直到年晓泉躺在地上昏昏欲睡,他才对着眼前晃动的火光,轻声说了一句:“我也可以给你一个女儿,一个,我们俩的女儿。”   年晓泉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或许她已经睡着了。在梦里,她应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儿,睡得香甜。   白宴第二天起来,日头已是大亮。   年晓泉在水潭那边梳洗完毕,整个人看上去,已经不复昨日夜里的绝望。   她催促着白宴去沙滩边上做求救信号,同时,跟在他身边,学起了在海里抓鱼,只是她到底不像白宴,小时候在德国海边城市住过,起初还算有些耐心,弯腰学的有模有样,可到后来,眼看到手的鱼一溜烟逃走,白宴那头却已经抓了三四只,她一时间站在原地,便像个孩子一般的生起气来。   白宴过去很少在年晓泉身上看见这样孩子气的一面,觉得可爱,想了想,便走到一旁的石头边上,将手里的鱼拍死,而后趁着年晓泉不注意,从后面把她抱住,在她被吓着的一瞬间,抓着她的胳膊将手里的鱼捧了起来。   年晓泉于是望着手上奄奄一息的鱼整个人一愣,而后看着白宴面无表情的模样,“噗嗤”一声,也不知怎么的,就那么低头笑了出来。   两人在岛上一住三四天。   年晓泉起初努力端起来的兴致渐渐消散开。   岛上从昨天下午开始,便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两人没法离开山洞,早些时候摘回来的野果野菜也没有了。   年晓泉原本吃了几日没有味道的海鱼,还有发苦的野菜,心情低落,此时将之前没有吃完的海鱼拿出来,因为是过了夜的东西,往火上一烤,隐约散发出一些异样的味道,她放进嘴里吃了一口,“唔”的一下,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就那么闷声哭了起来。   白宴见状,连忙上前想要将她抱住,可年晓泉此时起了脾气,很是嫌恶的将他一把推开。   白宴于是坐回自己的草堆上,也不再说话,直等年晓泉吃了两口没有胃口,转身躺下,闭目养神,他才一声不吭地披了件衣服出去,不一会儿之后,浑身湿透地带着一个木箱子回来,里头除了岛上的水果,还有几个飞机上的机组面包。   年晓泉见状,肚子下意识发出了“咕噜噜”的声响。她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吃过有味道的东西,此时将面包撕开,咬在嘴里,只觉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一般。   白宴于是将自己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坐回自己的草堆,继续吃着手里有了些异味的鱼肉。   见年晓泉将面包递过来,便挥手告诉她:“我不喜欢吃,你多吃点。”   年晓泉于是心中一时间泛起了一股格外酸涩的滋味,她低着脑袋吸了吸鼻子,等腹中已饱,才走到白宴的身边,挨着他的胳膊坐下。   白宴兴许是感觉到了她动作里的示好,目光低垂下去,只是他见不得年晓泉如今眼中的愧疚,他甚至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会那样自私的想要将她留下来。   这或许是白宴第一次这样真切地意识到,一个不再快乐的年晓泉,即便完好无损的绑在自己身边,他也同样不会感觉到快乐。   两人于是吃过东西,各自小憩了一阵。   等到下午,海岛下了快两天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年晓泉于是得到解脱,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甩开膀子,便往不远处的水潭处奔。   白宴离开岩洞,只身去了外面,等回来时,年晓泉还在水里打理着未干的头发,整个人半靠在石块边上,未着半缕。   白宴站在原地,远远得望着,一时间像是有些愣了,他手里的水果被扔在地上,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而后重新睁开,面无表情地迈步走进水里,水面的波纹顺着他的动作一圈一圈往外荡开,两人靠在一起,像是包裹着一层梦境般的水雾一般。   年晓泉起初捂住自己的胸口,牙齿咬住嘴唇,像是仍然有些抗拒,可等白宴贴上来,感觉到他燥热的呼吸打在自己后颈时,她这几日的绝望复杂又忽的涌上心头,一时间像是有了某种置之死地的平和,她于是闭上眼睛,渐渐松开了手,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细长的脖子,身上的水珠落进水里,不动声色的融合在了一起。   两人一阵胡闹,险些有些收不住,直到晚上腹中饥饿,他们才起来吃了些东西。   天空中此时已是满目星辰,闪烁的光亮从树叶的缝隙中落下来,让人看在眼里,好似心头也生出了许多渺小的枉然。   白宴将年晓泉抱在怀中,像是拥抱着这寂静的夜里,唯一的光点。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说,但是话到嘴边,却又都只变成了长久的沉默。   他于是翻了个身,低头吻住年晓泉的嘴唇,见她累得很了,便也没有再动,只是伸出手指来,从她的额头滑落至嘴唇,含在自己口中,有些满足地笑了一笑。   两人这件事后像是突破了之前的底线,开始找到了虚度光阴的法子。   白宴开始重新变得有些离不开年晓泉,有时甚至看上一眼,便能忍不住和她抱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仿佛又一次回归到了多年前热恋的样子,那时的他们,有着无数缠绵的理由,有着无数让人羞红的夜晚,她是他怀里乖顺的情人,而不是为他人生儿育女的妻。   时间在这样远离尘世的不知日夜中,显得越发漫长起来。   就在年晓泉快要放弃的时候,海岛的岸边,终于传来了船只的鸣笛。   她甚至顾不上梳洗,一路疯狂的往那头跑去,等看见船上的人,才大哭着呼喊了起来。   直到她被人接上船,披上干净柔软的外套,年晓泉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被原始的、肉/欲填满的生活,重新开始进入人类社会的文明世界中。   白宴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的眼里甚至没有旁人以为的惊喜,那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是已经在这些天的打磨中磨平了他的心智。   没有人知道,现在白宴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年晓泉垂着脑袋往船舱里走,见到那头的秦秘书和自己两个助理之后,一时间扑上去,抱着她们放声大哭起来。   两个助理或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情绪失控的年晓泉,抬起手来,轻拍她的后背,看着她的眼泪,目光中隐隐露出些复杂的心酸。   当天下午,航空公司的人给所有幸存者做完体检,得到结果之后,便安排着二十三个人全部回了国。   年晓泉坐在飞机上,起初还有些心有余悸。   可等身旁的白宴抓住她的手轻拍了拍后,她的心神又渐渐被安抚了下来。   两人于是靠在一起,像是习惯了依靠一般,一路沉默不语,直到走下飞机,年晓泉出了二号出口的玻璃门,看见那头前来接自己回家的容绪,她猛地一下愣住,而后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手从白宴的掌心抽出来,避开白宴此时死死盯住自己的眼神,一路小跑,在容绪跟前站定,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为啥会觉得一场意外能和好呢,之前两个人分手不因为意外,和好当然也不会只因为一个意外呐。   感情讲究个水到渠成,分开还是和解都是两个人自己的事,和外人外物外事不相干的。 第66章   容绪见状也抬起手来, 对着跟前年晓泉的脑袋轻轻一拍,装作打量似的前前后后查看了一遍,然后开口, 故意遗憾地叹气一声道:“瘦了, 也黑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不远处脸色阴沉的白宴, 见他朝自己走来, 下意识将年晓泉往后拉了一拉, 脸上神情很是冷静, 笑着对他点头答谢:“谢谢白先生这一段时间对年年的照顾。”   年晓泉见白宴靠过来, 连忙低头看向地面, 一双手背在身后,做出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白宴“嗯”了一声, 倒是没有与容绪针锋相对,他看着站在一旁垂头、像只鸵鸟似的年晓泉甚至勾嘴笑了笑, 拍拍自己衣服的下摆,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再会”, 而后便径直越过两人, 面无表情的朝梁秘书那头去了。   年晓泉见白宴没有纠缠, 不禁松一口气,回到家中,先是睡了一觉,等容媛从幼儿园回来,她便将女儿抱在怀里,哭着闹了一会儿。   容媛像是也很想念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小小的脑袋埋在年晓泉胸口,说什么都不愿意出来, 直到容绪从外面牵回来一只小金毛,歪歪扭扭地叫了几声,母女两才把视线投了过去。   年晓泉望着门口两个月大的小金毛,心中一软,忍不住问:“这是准备带回来我们养的?”   容绪把容媛抱下来,点头答是:“我之前答应媛媛,如果你不在的这一段时间,她能乖乖在家里等你回来,好好吃饭上课,好好睡觉,那你回来之后,我就给她养一只小狗。”   说完,保姆从外面进来,说容媛幼儿园的好朋友过来看她了。   容绪点一点头,让她带着容媛下楼去院子,然后自己到一旁的小厨房,给地上的金毛幼犬泡了小半碗羊奶。   年晓泉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像是想到了当年他给容媛泡奶粉时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惯着她吧,她都那么贪玩了。”   容绪听见年晓泉的话,也跟着笑笑,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小狗,告诉她:“孩子什么都懂,你不能骗她的。况且,这段时间你不在家里,她也的确很乖。这只狗,其实不单单是对媛媛的奖励,也是对你的奖励。”   年晓泉一时眨了眨眼睛,手指指向自己,像个孩子似的兴奋起来,“呀,原来我也有奖励啊?”   容绪看着她这一副孩子气的样子,心中下意识泛起一股格外的柔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起手来,忽的将年晓泉抱进怀里,闭着眼睛,轻声说到:“有的。年年,这次你出意外,我才发现,这个家里没有你,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像是一个家了。”   说完,他在年晓泉的头发上很是克制地轻吻了吻,告诉她:“年年,欢迎回来。”   年晓泉听见容绪的话,一时间表情呆住,整个人傻傻地愣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这些年跟容绪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虽然共同抚养着一个孩子,但言行举止一向规矩,有那么些相敬如宾的味道。可如今,她被容绪这样抱着,感受到他一些不同寻常的情绪,像是有些恍惚地意识到,他或许已经不再满足于成为容媛的父亲。   年晓泉站在原地,一时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体面地回应容绪这一份感悟,沉默许久,只能缓缓地抬起手来,放在容绪背后,对着他高大的身躯拍了一拍,轻声说到:“嗯,我回来了。”   白宴跟着梁秘书回到家里,不一会儿便接到了白玄宁的电话,靠在沙发里应付了几声,挂上电话,起身去了浴室,洗完澡后,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身上那些被年晓泉指甲划出来的痕迹。白宴将手指放在自己的皮肤上,缓慢地移动,脸上的表情冷漠疏离,眼神中却隐约带着些痴迷,好似摸着这些伤口,他便又能回溯到年晓泉那一段和自己只有爱欲的日子里。   当天晚上,白宴失了眠,吃完两颗药躺下,半夜下腹开始剧烈绞疼,被梁秘书送到医院里一看,才得知是急性胃出血。   白宴去英国之后,被白家老太太养得很用心,回国之后,对于吃食也一向比较注重,甚至专门请了营养师进行调理,也许是养得太精细了些,肠胃菌群有些失衡。这一次在岛上胡吃了这么些日子,他的肠胃原本早已脆弱不堪,但因为不想在年晓泉面前落□□虚的印象,还是一直苦苦忍耐着,如今回到国内,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也不知梦中梦到了什么,惊醒之后发起了高烧,身上各种病意蜂拥而至,整个人的意识也随之崩塌了下来。   郑何延如今回了部队,听说白宴住院的事,立马派了自己的老婆刘苇君过来看看。   刘苇君此时带着果篮走进医院,在病房里看见白宴那一张削瘦病态的脸,神情很是唏嘘,把手里的花插进旁边的花瓶,开口感叹到:“你们这次也算是同甘共苦、一起见证奇迹了。你都不知道,郑何延那臭不要脸的背着我,偷偷哭了好几次,有一次大半夜起床,说是连你葬礼上的悼词都写好了。”   白宴知道刘苇君跟年晓泉关系不错,此时听见这样的话也不跟她计较,坐在床头,有些冷漠地回答:“那你让他别丢了,说不定过一阵能用得上。”   刘苇君原本就是找一嘴乐子,没想到得了白宴这样一句回答,连忙用手在嘴巴边上挥了挥,没好气道:“呸呸呸,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有这么咒自己的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不定你一出院,年老板立马亲自来找你了。”   白宴听见她这一句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一瞬间捂着腹部,痛苦地抽起气来。   一旁的梁秘书见状,连忙按铃将医生喊过来,等医生查看的时候,便轻声告诉身边的刘苇君,“刘小姐,秦秘书说了,年小姐下飞机看见自己丈夫的时候,下意识就把我们白总的手给甩开了,特别冷酷无情,您现在提这件事,有点往我们白总肺管子上扎的意思。”   刘苇君哪里知道年晓泉和白宴下飞机时的情形,一听梁秘书这话不高兴了,等医生检查完离开,她便干脆往白宴面前一坐,语重心长起来:“怎么,你还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人年老板本来就是有家庭的人,你第一天知道啊?这一次,你们两能一起共患难,那是上天的安排,但不代表她就一定得抛弃家庭给你一个交代啊。要不然,那些结了婚的人上外头溜达一圈,救个人就得离婚,社会不乱了套了吗。不合适,这不合适。”   说完,她也不知道白宴听没听进去,见他坐在床头,皱眉又开始咳嗽,连忙挥手喊到:“行行行,我不说你了,我不说了还不成。你现在是林黛玉的脸,林黛玉的身,我这凡夫俗子,点评不了你了,你想干嘛干嘛去。”   白宴见刘苇君没再就着年晓泉已婚的身份给自己找不愉快,总算顺气了一些,等她起身离开的时候,开口若有所指的让她去和年晓泉聊聊,言下之意,便是有些要刘苇君帮着他坏人姻缘的意思。   那刘苇君能同意么,“哎哟”一声,打开病房的门,就跟屁股后头跟着鬼似的,吓得拔腿就跑。   梁秘书见刘苇君离开,捂嘴笑了一阵,见白宴看向自己,便立即挑了挑眉毛,走到自家老板跟前,一脸严肃地低声说到:“白总,这几天我们跟着容绪的人报告说,他昨天去了潭城一家比较有名的男科医院看病。”   她话音刚落,白宴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来,眼睛微微一眯,脸上带着几分茫然的表情,像是还有一些不敢相信,“男科医院?”   梁秘书点点头,丝毫不见尴尬,回答得还十分正经,“对,男科医院,找的是医院里最有名的主任医生。他下午还去过一趟北西胡同的中医馆,拿的,也是治疗男性问题的药。”   白宴原本精神低迷,像个易碎的病态美人似的靠在病床上,如今听见梁秘书的话,猛地一下坐直身体,好似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大笑一声,胳膊拍打着床单,眼看着就生龙活虎了起来。   男人在对待这方面的能力上,毕竟从来事关自己的尊严。   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他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脸,但只要脐下二两健在,他便能厚着脸皮霸道横行,可一旦这个东西不中用了,那即便他是天王老子的亲戚,那也只能乖乖做个孙子。   白宴于是重新躺回床上,回想起之前在岛上,年晓泉在自己怀里哭来喊去的样子,一时心生无数自我安慰的优越感,他甚至在这样的时候,自动忽视了自己对于容绪的那些厌恶,恨不得此时就掀开被子,光着身体到容绪跟前大摇大摆地走上一圈。   可现代社会毕竟不是荒无人烟的海岛,人类文明也并不会允许白宴做出这样缺德的事情。   林莫之下午过来,像模像样的对着白宴慰问了一番,随后拿出公司里积压了大半个月的文件,美其名曰——工作使人进步,快乐需要分享,像白总这样的情圣,就得在劳动中提升自己。   白宴被林莫之说得脸色一沉,“提升”整整一个星期之后,终于从苦海解脱,得以回到凡尘俗世的境界里来。   白氏公司的年会今年在潭城开,是白宴上任后第一次正式参加。年会前一天,他特地让梁秘书联系了年晓泉的工作室,让她务必把人请过来给自己做晚会造型。   年晓泉回归正常生活后其实也很忙碌。   他们这次飞机的失事闹得挺大,下飞机时,她被几个记者拍到照片,因为人长得漂亮,个子又高,作为幸存者代表,被几个媒体一通煽情炒作,竟然一下在网上小火了起来。   可年晓泉并不喜欢将自己的私人生活曝露在公众的目光下,对着那些记者应付了几次,见他们毫不知趣,索性也不再配合,整日戴个墨镜出门,避着他们走了。   白宴年会当天在公司待到三点多。   开完会后,直奔酒店的休息间,进去时,跟年晓泉的助理挥了挥手,让她先行离开。   助理心领神会,离开时还特地偷偷地关上了房间的门。   白宴于是轻悄悄地走到年晓泉身后,看了好一会儿,等她工具整理得差不多了,才伸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年晓泉被吓得尖叫一声,从镜子里看见身后白宴的脸,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抬起手来,跟教育孩子似的往下一拍,嘴里喊到:“做什么呀?快放我下来。”   白宴看见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一瞬间原谅了之前她在机场对自己的忽视,将人老老实实放下来,只是没有松手,一声不吭的把人压在梳妆台上,身体跟她紧紧挨着,侧头吻住她的后颈,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年晓泉这几天因为容绪态度的改变心事重重,或许是因为才过完一段荒唐的日子,到了晚上还偶尔觉得空虚。现在,她被白宴这么抱着亲昵了一会儿,那些两人靠在一起疯狂的画面就又在脑海中席卷而来,她于是赶紧收了收腿,用胳膊肘把人往外推开,小声教育了一句:“你别这样啊。”   白宴听见她略显娇嗔的声音,只觉有一把钩子,在自己心上勾了勾,看着她此刻低垂的睫毛,更是好似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在身上,浑身都泛起一阵抵挡不住的酥麻。   于是白宴非但没有就此把人放开,甚至低笑一声,还故意往前顶了顶,衣冠楚楚的模样下,眼神格外暧昧缠绵,张开嘴,咬住年晓泉右边的耳垂,放在舌尖上,故意地发出了一些湿濡的声音。   年晓泉被他弄得有苦难言,双手撑在梳妆台上,脸上的薄红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脖颈,脚趾一点一点往里收缩着,深吸两口气,终于摇了摇头,直白拒绝道:“你放开,我不和你做。”   白宴听见她这句话,手上的动作渐渐停下,像是认真分辨了一瞬年晓泉此时语气中的严肃,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低声说话,还显得有些委屈:“可我很想你,想你想的有些睡不着。我现在只要看着你,就想亲你。”   年晓泉感觉到白宴此时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拍了拍自己发热的脸蛋,转过身来,避开他呼出来的热气,侧头望向地面,抬手抵在他重新靠过来的胸膛上,开口说到:“那个时候…我的确,有些沉迷。但你应该知道,那种情况下,我们除了那种事,没有别的可以做,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有什么不一样?”白宴忽然开口打断年晓泉的话,“一个成年人,享受情/欲,这有什么不对。”   年晓泉咬住嘴唇,皱着眉头反驳起来:“我已经结婚了。”   白宴看着她的脸,眼神像是深了一深,几秒钟之后,他又笑起来,伸手将年晓泉抱进怀里,靠在她的耳朵边上,用呼吸一般的声音,缓慢说到:“我不在乎,年晓泉,我不在乎了,如果容绪对你来说,是婚姻。那我对你来说,可以是爱情,是性/欲,是不受控制的本能。”   说完,他见年晓泉有些生气地抬手想要捂住耳朵,连忙将她的手很是强硬地拿下来,然后一根一根拨开她的手指,放进自己嘴里,等年晓泉的呼吸渐渐变重,眼角也开始带上不易察觉的红润,他才将她放开,用鼻尖在她的脸颊上一点点滑动,挨着她耳边的绒毛,来回轻抚道:“我给你舔好不好,你不想做,我就碰碰。”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耳根一红,终于受不了了,猛地将人推开,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有些气急败坏起来:“谁要你舔!你离我远点。”   白宴见状很是恶劣地笑了笑,低下头,猛地便吻住了年晓泉的嘴唇。   年晓泉一时间有些愣了,等被放开后,脸上还带着一片薄红,眼神愤恨,像是不满自己受到白宴的蛊惑动了情。   她看着白宴此时脸上得意的表情,心里涌现出一股无处安放的不满,“啧”上一声,索性伸手将他一把推倒在身后的座位上,抬脚跨坐上去,左手抵着他的胸口,右手抓住他的头发,至高而下,看向他那一张惹人惦念的脸,咬牙切齿道:“总有一天,要把你这张脸撕碎了”,说完,她又用膝盖狠狠撞他的腰间,面露嫌弃地冷哼:“还有你这个狗东西也踩烂。”   白宴仰着头,白色衬衣的领口在拉扯中随意散开,露出里面喉结起伏的线条,苍白病态,纤细暴戾,他将脑袋靠在座位的后背上,像一只甘于臣服的野兽,露出自己等待被撕咬的脖子,眼睛淡淡地瞥着身上的年晓泉,歪着脑袋,笑得散漫,“你不会的,它这么喜欢你。”说完,他便重新抬起手来,扣住年晓泉的后颈,把她用力往下压,而后两人嘴唇又一次贴在了一起。 第67章   两人在休息间的座椅上互相纠缠了一阵, 彼此都有些隐藏的情/欲汩汩往外倾泻着,直到年晓泉的下唇被人咬得生疼,呜咽了两声, 快要受不住时, 休息间的门才冷不丁的被人从外面打开。   年晓泉脸上的沉迷于是一瞬间收敛起来,好似被这声响骤然唤回了神志, 身体一僵, 整个人露出些许茫然畏惧的表情。   白宴比她反应更快一些, 抬起手来, 将她的脑袋一瞬间按在自己胸口, 侧过脸去, 看着门口的女人,脸色阴沉, 眯了眯眼,不悦地问:“谁让你进来的?”   林璐鹿此时站在门口, 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还有些呆滞, 直到那头梁秘书从另一边赶来, 抓着林璐鹿的胳膊, 道了一声歉:“白总,对不起,我刚才离开了一会儿,这人不知道怎么闯进来的。”她才面露不屑地回过神来,而后冷哼一声,扬着脑袋被梁秘书带了出去。   年晓泉听着门外不断远去的脚步声,心中那些原本被勾起来的炙热像是渐渐冷淡了下来,她浑身没有力气, 发呆了一会儿也不说话,直到白宴将手重新靠向她的腰侧,她才深吸一口气,从他的腿上下来,稳稳地站在地上,赌气式地转过身去,不论身后的白宴怎么抱着亲哄,她也再不肯说话了。   第二天,年晓泉一大早来到工作室,刚刚把办公室的窗户打开通了会儿风,那头楼下的阿姨便送过来了一大束白玫瑰,包装精致,泛着幽香,看上去很是打眼,里面最中间的地方,还插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句——对不起,老婆,我错了。   工作室的众人见状纷纷凑过来,挨个对着年晓泉起哄,这个喊着“容哥好浪漫”,那个大大咧咧地批评自己的情侣不上道。唯独年晓泉站在原地,看着卡片上的字迹,有如被曝露在灯光下一般,脸上忍不住地发着烫,把手里的花束往地上一扔,做出很是嫌恶的样子,见旁人看过来,干脆把花拆开,挨个分发给了自己工作室里的年轻人,让他们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当个摆件,自己则是眼不见为净,干脆连看也不看了   当天下午,一则直指年晓泉利用职务之便与多名男客户存在不正当关系的消息在网络上迅速发散开来。   她这一段时间因为飞机失事的事在网上小有名气,不少人将其拜做了“福娃妹妹”,那些记者正瞧找不着话题,如今,骤然出现这样的新闻,立即大肆渲染了一番,人们的评论于是一下也变了向,特别是那些之前对她大喊喜欢的,此刻好似变了个人一般,说起话来,简直已经称得上恶毒。   年晓泉对于网上的事了解并不多,当天中午,还是去见一位自己的老客户,从她儿子那里得到了些许暧昧的暗示,回去的时候,才从助理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   她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前思后想了一阵,立即让助理小徐去查这个消息的来源,特地还跟她重点提了一嘴林璐鹿。   昨天,林璐鹿的男朋友被他顶头女上司带去参加白氏的公司年会,两人这一段时间一直在冷战,林璐鹿得知了这件事,立即打着年晓泉工作室人员的名号进了酒店,说是捉奸,可没想到,半路遇见年晓泉和白宴在休息室里的那一出,无论是从这个消息发布出来的动机和时间来看,她在年晓泉这里,都有着最大的可能性。   只是助理得知年晓泉的意思,沉默了几秒钟,而后摇摇头,小心翼翼回答到:“白总那头其实一直在处理这事,梁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让我们不用担心,至于爆出这个新闻的人,现在暂时还查不出跟林总监有关。”   年晓泉听了她的话,有些不悦地转过头来,皱了眉头看着她问:“梁姐?你什么时候跟梁秘书这么熟了?”   小助理一时说漏了嘴,只觉有苦难言,抓着手里的方向盘,支支吾吾好一阵,演技轮番上演,最后连胃疼都搬出来了,年晓泉才就此作罢,被她绕了过去。   下午,年晓泉坐在办公室里上网,接到程茜的电话,得知她喊自己喝茶,正巧如今自己心烦意乱,想了想,便也答应下来,起身开车,去了两人约好的茶馆。   程茜如今生的二胎快一岁,身材越发臃肿了一些。   早些时候年晓泉劝她多做锻炼,上一些专业恢复体型的课。   可程茜觉得费钱,想着能省一些是一些,自己在家里减肥了好几个月,最后肥没减多少,倒是弄出来个胃病,可谓得不偿失。   按理说,她丈夫的修车行现在渐渐生意好了起来,都开第二家分店了,一家人应该已经是幸福美满的时候,可偏偏程茜心里也不知道拗着什么坎儿,各种精打细算,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朵缺了水的花儿一般,精神状态低迷,性格也不像之前那样有着说不完的甜言蜜语了,往那一坐,好似周身都带着些消散不去的愁苦。   年晓泉早些时候劝她回来上班,没有结果。   一开始她是因为惦记着家里的孩子,后来是因为离开职场太久,人养成了惰性,也心生了对于社会的恐惧,于是上班的事情一推再推,现如今程茜成了现在这一副模样,于是年晓泉也不再劝她,只是偶尔出来,陪她聊一聊天。   今天早上,程茜在网上看见了年晓泉被人爆料婚内出轨的事,气得在网上跟人对骂了几小时,之后把人喊出来,开口说到:“你可不要脑子犯浑呀,白宴那是什么人,你要是粘上,可脱不了身的。”   年晓泉“哎”了一声叹口气,把手里的茶杯拿起来,看着水里面根根挺立的茶叶,很是无奈地回答:“嗯,是我的错,这次从岛上回来,没下狠心跟他一刀两断。”   程茜看着年晓泉现在故作冷静的样子,心中又生出了些许不忍,她皱着眉头,语气里带上了些同情道:“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你俩毕竟是初恋,又经历了那么离奇的意外。这事放谁身上,一时半会儿都出不来。”   说完她也不再说话,只是看向自己的茶杯,脸上露出些许怅然的表情来。   年晓泉抬头,瞧见她此时的模样,一时又皱了皱眉头,把胳膊放过去,抓着她的手问:“怎么,是不是你们家那个又出什么事儿了?”   程茜被年晓泉握住了手,一时间像是被摸到了伤口一般,低着脑袋呜咽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桌上落,许久之后,才重新抬起头来,说了一句:“他上个月跟他那个前妻开房,我找的私人侦探查到的就有四五次,这个月,他总共就回家了六天。”   她这话一说完,年晓泉“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咬牙道:“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程茜吸了吸鼻子,赶紧去拉年晓泉的手,嘴里喊到:“我跟你说什么呀?你那么忙,再说了,就算知道了,我还能跟他离吗?”   年晓泉一时被程茜的态度弄蒙了,睁大眼睛,愤怒地问:“怎么不能!他都这样了,你不跟他离,难不成你还要原谅他?”   程茜于是撅起嘴来,见周围有路过的人往这边看,连忙将年晓泉拉着重新坐下来,轻声回到:“可这个年纪的男人有几个不犯这种错的,我们都有两个孩子了啊。”   年晓泉一听她这话,气不打一处来,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冷声说到:“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他才会有恃无恐。什么叫做这个年纪有几个男人不犯这种错?我告诉你,多了去了!这天底下不是没有好男人,凭什么就因为那几个脏的、坏的、不值当的,在外头嚷嚷两句就代表全天下男人了?我告诉你,越是心怀鬼胎的男人,越喜欢跟一些垃圾搞同盟,还想把你这种傻子的道德水平也拉到他们的层面上去,让你觉得,婚后出轨算不了什么,忍一忍就过去了。但问题是这事儿它算正常吗?不算呀!这事忍一次就有两次,忍到后头,痛苦难过的,不还是你自己吗?”   程茜听着年晓泉的话,像是感觉一个一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一般,低着脑袋,只能哽咽着说到:“可他毕竟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年晓泉这下更来气了,一拍桌子,侧过脸喊:“那你是没手还是没脚吗?他能当顶梁柱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你能给他把家里的事儿都安排好吗?你这么不争气,是没男人不能活了吗!?”   程茜听见年晓泉这样的话,一时也有些生起气来,她抬起头,苦着脸道:“是,我是不争气,我是不像你能遇着那么好的丈夫。但我至少把两个孩子带的好好的,也没跟前男友搞暧昧、搞婚外情。你对别人那么严格,对自己怎么就那么宽容了。”   说完这话,程茜看着眼前年晓泉愣在原地的脸,一下就有些后悔了起来,她于是连忙摇了摇头,咬着嘴唇,开始很是慌乱地道起歉来,“对不起,晓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心理失衡…口不择言…我只是…我只是…”   “没事。”年晓泉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深吸一口气,将程茜接下来的道歉阻挡下来。她像是突然之间在程茜的话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现在跟白宴这样不断拉扯的状态,在普通人眼中,原来竟是已经成了这么一个不体面的模样。   她随即想到网络上那些人对于自己的指责,想到工作室里的小姑娘偶尔投过来眼神中的打量,低头沉默了许久,直到那边程茜又开始哭,她才拿出手机,将通讯录里的一个号码推了过去,长舒一口气,冷静地告诉她:“作为你的朋友,我没法在这个时候开解你,让你放宽心,因为如果我说这些话,其实是在害你。但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这是我认识的一个陈律师的电话。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咨询的地方,你都可以给她打。我不会劝你离婚,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但我希望你别委屈了自己,无论怎么样,你不光是一个妻子,一个妈妈,你还是一个独立的女人。”   说完,她便也不再多说些什么,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走向停车场,一声不吭地坐进驾驶座里,呆呆地望着车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许久之后,直到手机响起了容绪的电话,问她晚上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她才抹了一把脸,笑着回答一声:“我现在就回来,容哥,晚上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容绪那头像是还在陪容媛做拼字游戏,听见她的话,微微一愣,而后点头答了声好。   年晓泉于是沉默一晌,加了一句,“就我们两个。”   容绪一时间有些呆住了,几秒钟之后,他才突然低笑一声,温柔的回答道:“嗯好,我知道了,等你回来。”   年晓泉于是望着手里重新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坐在车上,闭上眼睛出了神。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身上有了些无法缓解的疲惫之感。如果她现在面对的,是过去的容绪,是容媛的父亲,那么她大可以理直气壮的将他当成一个长辈一般的人物,与他倾诉,与他商议,与她哭闹。可现在,这个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男人,走向了丈夫的位置,他也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开始有了自己的诉求,有了渴望。   年晓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渐渐生出了些许畏惧。她深知,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回应容绪的那些话,但生而为人,她也不可能只去自私地汲取,而拒绝付出,对于这样一份得来不易的婚姻,她感恩,热爱,也害怕失去。   等回到家中。保姆已经给家里的狗喂过了狗粮,见年晓泉回来,便点头问了声好,而后转身去了厨房,清洗完手,将晚餐的菜全部摆上了桌。   年晓泉看着那头抱着女儿从书房里出来的容绪,一时间心中的茫然无措像是终于落到了地上。她穿着鞋子,迈步向前,对着那头笑着的容媛亲了一口,而后像她一样,靠向容绪的肩膀,轻声说到:“今天有没有听老师的话呀?”   容媛被年晓泉挠地咯咯发笑,她把脸埋在容绪的胸口,脆生生地回答:“有的。老师今天表扬了我,说我吃饭特别香。”   年晓泉听见女儿的话,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侧脸见容绪正眼神温柔地看着自己,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故作生气地拍了拍容媛的小屁股,很是严肃道:“好了,下来吃饭,多大的人了,还时时刻刻让爸爸抱着。”   容媛于是吐了吐舌头,摇头拒绝,之后还故意靠在容绪耳朵边上,笑嘻嘻地告诉他:“妈妈肯定也想要爸爸抱抱,但是不好意思说,我同桌的林巧巧说了,女人啊,都这样。”   容绪听见她这一句话,忍不住朗声笑了出来。   年晓泉眼睛睁大一些,也觉得脸上一红,留下一句“小心妈妈揍你”,之后便头也不回的上楼换衣服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哟西   感谢在2021-06-21 17:59:26~2021-06-22 21:5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9330326 11瓶;韩金的女友、意达、大富 10瓶;资深少女、唧唧复唧唧、追冰少女 5瓶;莎莎 2瓶;温淼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晚上吃过了饭, 两人把容媛喜欢的动画片放上,起身便去了离家不远处的一个电影院。   容绪过去看电影不多,他对于太过热闹的场合, 一向不大喜欢。   年晓泉以前上大学的时候, 倒是每个星期都会跟白宴去电影院里转一转,他们那时候就跟大多数普通的情侣一样, 总会找着时间, 做些黏在一起的事情。   如今, 年晓泉时隔多年, 重新回到电影院, 带着自己的丈夫, 为了不让两人之间气氛显得尴尬,她特地避开爱情主题的电影, 挑了个悬疑类的。没想,这电影选的太过于冷门, 前面节奏缓慢得令人咂舌,年晓泉晚上喝多了鸡汤, 在座位里看的坐立不安, 电影过半, 终于还是没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对着旁边的容绪说了一声“去洗手间”,然后便勾着脑袋从乌压压的人群中退出来,小跑着往外面洗手间里走去。   等解决完生理问题再出来,年晓泉整个人轻松不少,只是刚走进观影厅的走廊,她眼前一黑, 猛地一下就被人从后面抓住了胳膊。   年晓泉一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来,白宴见状连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对着她的额头,上来就是一口。   两人背靠在观影厅内室走廊的墙壁上,身后是电影观众偶尔低头讨论的声音,贴着年晓泉的耳朵划过去,好似她转一个面,自己就能曝露在众人直白的视线之下一般。   年晓泉于是赶紧将自己的声音压制下来,生怕被人发现,双手抵在白宴的胸口处,眼神里还透露着一丝无声的警告。   白宴对此浑不在意,他靠在年晓泉耳边低笑了一声,整个人靠上去,将她的双手抓住,举过头顶,开口说话,气息打在年晓泉脖颈一侧的皮肤上,敏感炙热,带着些隐隐的不悦,“下午不接我电话,现在却跟着老男人过来看电影?”   年晓泉扭了扭胳膊想要挣开,奈何白宴个头摆在那里,力气又实在不小,她担心两人动静太大,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抗,想了想,便索性放弃,见白宴的嘴唇贴着自己滑过来,连忙侧过头去,小声问到:“关你什么事?”   白宴过去要是得到年晓泉这样一句话,估计得发疯,但现在,他心思沉稳了许多,加上心里已经强迫自己接受了年晓泉已婚的事实,见她眼神慌乱的四处乱看,还觉得挺有趣,没有和她讲道理,直接低下头,一声不吭地吻住了她的嘴唇,见年晓泉不敢多动,便又勾着她的舌尖往自己嘴里绕了绕,就算被咬也不生气,甚至还因为她这一次咬的没有上次在英国时那么狠,心里还生出了些欣慰之感。   年晓泉仰着脑袋,被迫接受白宴这个吻,手臂在拉扯间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无力地搭在白宴平宽的肩膀上,只是舌尖忽的被他牙齿碰着,疼地“嗯”了一声。   此时,墙壁那边响起一个女生的声音,对着这边问:“你刚刚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好像有猫在叫。”   男生回答得不耐烦,“这里哪会有猫。”   女生颇为不服气,“明明很像,我家楼下的野猫有时候晚上出来找母猫就是这样叫的。”   年晓泉听见这话,一时脸上表情有些受不住,撇着嘴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白宴见状赶紧将人抱住,使劲憋住脸上的笑意,手掌放在她的腰侧轻轻安抚,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到:“不是猫不是猫,我们家幺幺才不是那种发/春的小野猫。”   年晓泉这一下更加生气了,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很有可能撬了白家的祖坟,不然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这么容忍眼前这个狗东西,她伸手使劲擦了擦自己的嘴巴,抬起腿来,猝不及防的踩在了白宴的皮鞋上。   白宴被年晓泉踩得脸色发青,捂着胳膊低头硬忍。   年晓泉见状,倒是消气了一些,转身往里面走,一瞬间又被白宴重新拉了回来,只见他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问:“怎么,带着我的味道还要去见狗男人?”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嘴巴往下一撇,手指指着白宴的胸口,靠过去,故作凶狠道:“白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在我这里,你才是狗男人。”   白宴听见她的话,眉毛往上一挑,倒是没生气,反而放肆得越发理直气壮,抓住年晓泉的手,往自己兄弟上一放,“嘶”了一声,顺便还揉了揉,压着嗓子咬她的耳朵,“那你这做主人的,是不是太不称职了点?你的狗都饿成这样了,你就这么看着?”   年晓泉对于白宴这个大家伙可谓又气又怕,听墙壁后面响起座椅移动的声音,身上肌肉一瞬间绷紧起来,手臂被白宴拉扯着,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那头两个人换完座位、重新坐下来,她才缓过了神,整个脑袋都好似炸开一遍,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白宴把年晓泉这个模样看在眼里,觉得可怜兮兮的,挺招人,他于是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也不再为难她,只是往她那边顶了顶,语气散漫道:“你把我微信加上,不准屏蔽我朋友圈。”   年晓泉此时只想从白宴的魔爪下逃开,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答应下来。   没想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座位里,刚刚坐下没一会儿,手机的屏幕就立马亮了起来。   只见那头刚刚加上的白宴,此时发来了一条信息——主人,那里有点难受。   年晓泉坐在座位上,看着屏幕里的一行字,只想抠瞎自己这一双明亮的眼睛,见容绪侧脸看过来,连忙很是慌乱的将手机关上,目光直视眼前的大屏幕,做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从电影院里出来,容绪显得心情还不错,他对于年晓泉选择的这部电影看上去很满意,和年晓泉并肩走着,时不时还要和她讨论讨论刚才电影里的剧情。   只是年晓泉整部电影只看了个大概轮廓,前半段想上厕所,后半段子想打白宴,全程心不在焉,如今讨论剧情,可谓一问三不知,到最后,她索性装作累了,低着脑袋嗯嗯啊啊一阵,很是不走心地敷衍起来。   容绪没有瞧出年晓泉脸上的异样,开车回到家,见容媛在后院跟金毛玩,便过去陪她小跑了一圈。   年晓泉上楼洗了个澡,把身上那些被白宴勾起来的湿濡打理干净。等容媛玩累了,她便带着女儿进浴室洗漱,回到卧室,给她读了两个童话故事,而后,望着女儿熟睡的小脸,愣愣的神游天外起来。   容绪洗过澡从楼下上来,正巧遇上从容媛房间出来的年晓泉,见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伸手便在她眼前晃了晃,而后,将手里的牛奶递过去,见她喝了一口,稍微往她身边靠过去,在得到默许之后,低头在她耳边触碰一般地吻了一吻,轻咳一声,看着眼前一个劲盯着杯子瞧的年晓泉,问到:“年年,讨厌吗?”   年晓泉耳朵上隐约有些泛红,听见他的问话,便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不,不讨厌的。”   容绪于是松一口气,理了理自己睡衣的下摆,脸上浮现出些许忐忑的神情,轻声告诉她:“我也不讨厌。年年,我前几天去看了医生,他说,我还有可能会好。”   年晓泉原本没有听懂容绪这句话的意思,抬头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才又明白了过来,脸色刹那之间变得有些苍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容绪见状,连忙自责地垂下视线,将手背在身后,低声道起歉来:“对不起,年年,我不是故意给你这些压力。其实,其实,我现在这个年纪,就算真的治好了,也不一定…”   “别这么说。”年晓泉忽然打断容绪的话,走到容绪面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看着他道:“容哥,我希望你好。真的,就像你之前希望我好一样。无论我们的婚姻内核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过的开心。”   容绪看着眼前年晓泉故作严肃的模样,沉默一晌,而后沉声笑了出来,他抬起手,拍了拍年晓泉的脑袋,点头告诉她:“嗯,我们的年年长大了。”   年晓泉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她眨眨眼睛,歪着脑袋,轻声说到:“什么啊,媛媛都四岁了,我个当妈的还能不长大呀。”   容绪摇摇头,转过身去,一边往自己的卧室走,一边朗声回答道:“当然,在容哥这里,年年可以一直不长大的。”   年晓泉望着容绪转身离开的背影,站在走廊上,愣愣的没有说话,直到那头容绪的卧室房门关上,她才将视线缓缓收了回来。   她知道,自己在容绪眼中,可以是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而在白宴那里,她只是一个猎物,一个被圈养在领地里、不需要自由的猎物。野兽可能会爱上自己的猎物,但没有人能够保证,他不会有一天将她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有些时候,越是惊天动地的爱,其实往往越是如履薄冰。   白宴在被年晓泉骂过一次之后,微信的骚扰终于消停了一些。   他因为工作,第二天跟着林莫之回了北城。   梁秘书留下来,没几天,便找到年晓泉的助理,跟她报告了之前关于网络上“出轨”爆料者的调查结果。   结果不出年晓泉所料,直接经手人是那天出现过的林璐鹿,只是她背后躲得更深的人,却是年晓泉许久没有接触过的乔静。   年晓泉过去惦记着林璐鹿早年为工作室做出的奉献,即便她怀有异心,也一直没有完全撤销她总监的名号,只是将她手里的单子撤去一些,现如今,年晓泉得知她跟乔静那么个女人勾结在一起,一时间,却是说什么都忍耐不了了。   当天下午,年晓泉把林璐鹿喊进自己的办公室,当即跟她做了解聘的说明。   林璐鹿一开始还很是坚持地表示之前网络上的谣言与自己无关,可等助理小徐将所有证据摆在她面前后,她忽的一下倒在沙发上,嘴里恍惚地喊着:“是她让我做的。她说你不会发现,是她逼着我做的。”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林璐鹿,对于这个自己救过的小姑娘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同情,甚至隐隐带上了些许厌恶。   她挥挥手,留下一句,“我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已经是仁至义尽”,说完,便将公司的财务喊了进来。   林璐鹿此时像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毫无退路,开始趴在办公室的门口,对着周围一群人,大喊起来:“这件事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我那天亲眼看见你跟那个白总抱在一起,如果我不进去,你们怕是都已经干上好事了吧,这轨你敢出就不敢认吗?”   她这话喊完,工作室里的人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助理小徐见状,立即上去一巴掌打在林璐鹿脸上,而后给财务使了个眼色,将林璐鹿跟犯人似的一把扭住双手,架起来往楼下走去。   林璐鹿见状越发疯狂了起来,嘴里大声喊着:“你们放开我!我告诉你们,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还有那个负心汉,有一天我会把你们都宰了!”   林璐鹿原本就是一个比较偏执的人,不然之前也不会因为初恋选择自杀,如今男友跟她分手,她受了刺激,一时口不择言,眼看着已经有些疯魔起来。   程茜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一幕,脸上表情带着些哀切,她挥开其他围在一起讨论的人,走到年晓泉面前,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决定离婚了。”   年晓泉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她问:“怎么突然就决定离婚了?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还是赵天航威胁你了?”   程茜听见年晓泉的话,摇头吸了吸鼻子,轻声回答道:“没有。我是刚才决定的。”   年晓泉有些不解,从座位上站起来。   程茜深吸一口气,望着办公室的门口,笑着告诉她:“不瞒你说,我刚才看着林璐鹿的样子,突然一下觉得特别可悲,因为我想到,如果继续在这个婚姻里熬下去,我有一天很可能也会成那个样子,多可怕啊。”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没有回答。   作为当初跟自己一起开设工作室的人,程茜半路选择成了家,她没有米娜的家世,也没有年晓泉的学历。丈夫模样不错,却并不会给她提供多少工作上的便利,结婚之后时不时的打压,让她甚至在这样的压抑中,渐渐生出了一些对于自我的怀疑。如今因为林璐鹿的事,她很是难得地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她可能是在某一刻忽然惊醒的,也可能是一次积累长久的宣泄。但无论如何,对于年晓泉而言,能够在这种时候见到一个好友的清醒,她替她觉得高兴。   当天下班后,年晓泉亲自带着程茜去了刘律师的事务所,三人在办公室里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   出来之后,程茜因为想着家里的孩子,并没有多留,她看着身旁的年晓泉,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年年,那天的那些话,我其实。”   年晓泉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无需多言,看着她道:“不提这些,等你把家里的事情处理好,工作室的位置一直给你留着。”   程茜低头“唔”了一声,沉默许久之后,眼泪终于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年晓泉看着她的样子,没有让她忍住不要哭,走上前去,只是拍拍她的后背,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对于年晓泉来说,友情和婚姻一样,其实经不起太多深究质疑,伤人的话不能太当真,活得健忘,往往比善于记得快乐许多。来则聚,分则散,难得糊涂,也是一生。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年晓泉跟容绪说了程茜准备离婚的事,两人聊着天,彼此都露出些唏嘘的表情。   年晓泉吃过饭后,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男女主感天动地的爱情,叹气说道:“哎,七年之痒真是可怕,生了两个孩子都逃不过去。”   容绪将水果洗完,拿出来放在年晓泉面前的茶几上,听见她的话,笑了起来,“小小年纪怎么就有这种感叹了。不要听到一两句俏皮话,就放在心上当了真。婚姻是两个人共同的努力,那些出轨的一上来就扯着七年之痒做大旗,归根结底,不过是想给自己的不忠诚找个体面的借口,他们让你把一个人的品德问题,转化到两性问题的探讨上,这本身就是一种混淆视听。其实,真正对婚姻负责的人,不光不会有七年之痒,十年,二十年之痒也不会有。感情可以变平淡,心里可以有波动,但责任不会消失,只要底线还在,有些事,他就做不出来。”   年晓泉听见容绪这一番话,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嘴里咬着他刚洗的苹果,目光中隐隐带着些茫然。   容绪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沉沉地看过去,手指在她的耳侧轻抚,声音温柔中带着些许怅然:“所以,我希望我们的婚姻,也可以长长久久的保持下去。年年,我们这个家,可以一直这样好好的过下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嘿呀   感谢在2021-06-22 21:59:56~2021-06-23 20:4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熔熔熔 38瓶;匠心小宝宝 20瓶;_lemon 10瓶;西风卷庄庄、河州、hansa 5瓶;梨子 3瓶;小仙女、唧唧复唧唧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年晓泉感到容绪的手搭在自己耳边, 心中不知怎么的,忽然之间,便生出了一股无所适从的惘然, 她愣愣地坐在原地, 目光隐约往地上望去,嘴里含着还未吞下去的苹果, 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回答, 只是心里的情绪悬在高空中, 好似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第二天, 年晓泉上班的时候, 精神看着不大好。   傅娉婷原本在她的办公室里看手机,抬头瞧见她的样子, 连忙走上前来,将手里的奶茶递过去, 开口问到:“嚯,年姐姐, 你这是怎么了?看着像被吸干了似的, 我哥这几天没在潭城啊。”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 没好气地瞥了一眼。   傅娉婷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子,举着手里的手机,轻声为自己诉苦:“这不能怪我,谁让我哥之前一个劲地问我追女人的法子。我被问烦了,就说了一句让他浪漫点儿,有点儿知识文化素养。你看现在,他天天在朋友圈里发情诗, 还盯着我们几个认识的要点赞,跟工作kpi似的,烦死人了。”   年晓泉对这件事倒也知道一些,只不过她昨天晚上回去,立即就把白宴的微信给屏蔽了,如今叹了口气,没被傅娉婷逗笑,反而有些忧郁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傅娉婷歪着脑袋,觉得不对劲,想了想,还是主动靠过去,看着她问了一声:“怎么,难道不是我哥的问题?”   年晓泉对着眼前疑惑的傅娉婷瞧了许久,这些年,两人互做对方的垃圾桶,傅娉婷几乎每分一次手都要跟她念叨一遍,此时沉默一晌,年晓泉便索性也将昨天容绪说的话大致倾诉了一遍。   傅娉婷听完了年晓泉的解释,倒是一点没有表现出什么诧异,坐下来,喝了一口手里的奶茶,老神在在道:“男人要是对一个女人上了心,有独占欲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会这么说,不奇怪。其实要我觉得啊,你两都结婚多久了,快五年了吧?五年时间,是块石头都得捂热了。你当初说,他心里惦记着前女友,跟你假结婚,我一开始就觉得不靠谱,毕竟,你瞅瞅你自己,长这么好,性格还温柔体贴,哪个大男人能受得了啊。我估计,他都忍挺长一段时间了,只不过,现在我哥突然冒过来,他有了危机感,才决定跟你摊牌。”   年晓泉没有跟傅娉婷说起过容绪身体上的病症,此时得到她这一番话,便只能低头抿了抿嘴。   傅娉婷见状,便又凑过去说到:“不过,这事儿最关键的,其实还是在于你自己。你自己说说,如果是以后要跟容绪当真夫妻,你打心眼儿里愿意吗?”   年晓泉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奶茶杯,坐在原地皱了皱眉头,许久之后,才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一直把他当成是一个长辈,你要让我跟他突然之间做真夫妻,我…我…”   她在那里“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一二三来。   傅娉婷见状,立即表示理解,心中隐约还有一些替白宴高兴起来,脸上端得一本正经,张嘴看似很有道理地说到:“行了,你就别‘我’了。你啊,这就是典型的自我感动式婚姻。习惯了丈夫这个角色的陪伴,但还没习惯爱这个人。”   年晓泉听见她这句话,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那我这样,算不算一种自私啊?”   傅娉婷“嗐”了一声,摇头晃脑着回答:“这算什么自私啊,你又没骗他车、骗他房、骗他为你哐哐撞大墙,这些年难道他就没从你这里得到过家庭的温暖?要不是当初他告诉你他心里有人,你能那么放心地接受他的温柔体贴?要是一个男人,打一开始就告诉你,我对你有企图,想跟你日久生情,那你还会揣着肚子里的孩子跟他结婚?会让他在你身边待这么多年、让你习惯他的陪伴?不可能,年姐姐,你啊,就是不喜欢亏欠别人,其实有句老话说的好,温水煮青蛙,你现在啊,就是那只青蛙。”   年晓泉听见傅娉婷这一句形容,一时间“噗嗤”一声,都忍不住笑了。   傅娉婷见人这个反应,一时也得意起来:“你看,反正感情这种事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它自个儿直不了,不还有狗男人等着把它掰直么,你啊,就好好操心自己的事业,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说说工作上的事。你听说这次《独眼》剧组要去参加奥斯卡的事儿了吗。”   年晓泉一听傅娉婷聊起工作,立马收起脸上的散漫,坐直了身体,看着她点点头道:“听说了,郑泽不是也在那个剧组嘛,网上说要去三个人对吧?”   傅娉婷点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想推荐你那天去给走红毯的廖敏敏做造型。”   年晓泉一听傅娉婷这话,一时愣在原地,有些说不出话了。   年晓泉这些年的工作室虽然小有名气,但资历毕竟还浅,平时的客户也大多以商业活动为主,其中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依靠“思泉”的品牌效应。所以此时,她听傅娉婷要把自己推荐给廖敏敏那么个影后去做奥斯卡红毯造型,一时心里就有些没了底。   但傅娉婷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有她的考量,低头看见年晓泉此时脸上的神情,轻咳一声,便走到她跟前,坐在办公桌上,弯腰说到:“你别看这次他们剧组得不了奖,但像廖敏敏、赵禾凯这种人,国内名声都到头了,去那边走红毯,其实就是镀金。你这次要能拿下她的造型设计,做好了,名声大噪,与其给那些富豪太太、小明星积累资质,不如一次性搞个大的,直接上国际红毯,让人家知道你年晓泉的名字,以后,资源直接跃层。”   这个道理年晓泉当然也懂,但很多事情,毕竟可遇不可求,“但一般她们这个层次的女明星,参加这种活动,带的都是自己用惯的人吧,我的资历,他们能看上吗?”   傅娉婷一拍自己胸口,扬声答道:“甭管能不能看上,至少你如果真心想接这个活儿,我就努力给你通一通关系,我看啊,你一点儿不比那些男造型师差。”   年晓泉听傅娉婷都这么说了,终于也不再纠结,使劲点一点头,很是诚恳地说到:“嗯,我想接。”   傅娉婷得到年晓泉的回答,脸上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总算没看错人。于是当天下午回到北城,她立即让人把年晓泉的文件递了上去。   年晓泉这几年虽然在潭城电视台和林兰国际电影节上有过几次亮眼的作品,但论起圈内资质,其实一般。   国内现在时尚圈划分派系比较严重,顶尖的设计师,基本都讲究出身,不是出自北城圈子就是来自林兰的海归派。   北城圈子大多是当地官宦富家子弟的人脉,那里的造型师往往深受一些豪门少奶奶的喜欢,相对封闭,比较排外。   林兰海归派相比之下,开放一些,不过那里的造型师更加讲究学历背景。平时极其推崇国外的大品牌,紧跟欧美每年的潮流趋势。前几年,调子拿捏得极高,直到近几年,国产概念开始崛起,他们的势力才有所收敛。   年晓泉作为这些人里面的杂牌兵,既没有北城的人脉,也没有出国留学的经历,又是女造型师,与几大著名奢侈品品牌关系寥寥,几次顶尖杂志社的邀请几乎都是看在容绪的面子上让她做的,所以此时,傅娉婷知道年晓泉这方面的劣势,当天晚上,就打着电话,联络了自己家里做影视公司的老同学。   可没想,傅娉婷在那头公司里关系疏通得差不多,最后到了廖敏敏本人手上,却是忽然出了事。   廖敏敏作为国内老一辈影后,在公司里地位崇高,手里攥着股份,一句“我有自己的专属造型师”打下来,几乎一瞬间就将年晓泉直接拒之了门外。   傅娉婷为此显得很是愧疚,打着电话给年晓泉诉苦,语气显得蔫蔫的。   年晓泉得知廖敏敏那边的回复,虽然心中失落,却还是笑着接受下来,安慰傅娉婷,让她不要过分自责。   只是没想,四天之后,事情又有了新的转机。   正式红毯的前一天,廖敏敏那头突然宣布更换了造型师。年晓泉在工作室里接到电话,一时愣在原地,等挂上电话,拍了拍脸蛋,她才忽的尖叫出声,很是激动地喊来自己的助理小徐,让她立马给自己定最近一班去往美国的航班,然后,在工作室里整理了一圈工具,连家都没有回,给容绪去了个电话,当即就往机场赶。   只是没想,她刚风风火火地下了楼,走到工作室的前面花园,那头路边冷不丁的便冲出来一个高大男人,将她一把扑倒,伸手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嘴里喊着:“好你个姓年的,敢怂恿我老婆离婚!”   年晓泉刚才路走得急,被赵天航猛地扑倒在地上,胳膊一瞬间擦出了很大一块伤口,额头撞在一旁绿化带树枝上,眼冒金星,开口大喊:“你自己出轨还敢找我来闹?”   赵天航气得狠了,一拳头又打了过去,“老子是男人!你他妈一个骚婆娘都敢出轨,还来管我!?”   助理原本出去开车,此时见到不远处年晓泉被赵天航压在地上的样子,一时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打开车门,小跑上前,一边去拉他的胳膊,一边大声喊着保安。   赵天航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抬头,将她也掀翻在地。   年晓泉于是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脸,没想被赵天航反手扣住,拎着她的脖子,往旁边地上一扔,年晓泉脑袋撞在旁边的绿化带石阶上,眼前一黑,差点就地昏倒过去。   外面的保安此时赶了进来,上前一把将赵天航控制住。   助理小徐此时终于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走到年晓泉身边,看着她的脸,很是心疼地说到:“年姐,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吧,你刚才脑袋撞得那一下可不轻啊。”   年晓泉被她扶着站起来,想到明天的工作,深吸一口气,还是摇了摇头,拉扯着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许久之后,才往车上走去,轻声说到:“不用,去机场。”   助理平时见到的,大多是年晓泉四平八稳的样子,如今听见这样虚弱的一句话,心里忍不住一阵发酸,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开口说到:“好,那您休息休息。”   一个半小时后,两人及时登上了飞机。   只可惜飞机上的十几个小时,年晓泉过得十分艰难,她脑袋里兴许是磕得有了淤血,飞机上的高压一挤,疼得整个额头冷汗四溢。   等下飞机之后,时间已经是美国当地时间中午十二点。   年晓泉赶到剧组所在的酒店,在房间里匆匆睡了一个觉,等廖敏敏那边处理完毕,告诉她可以过去了,她便用化妆品盖上自己嘴角的淤青,带着小徐上了楼。   廖敏敏如今三十七岁,各种奖项拿到手软,算是圈里的老资历。   她这次带来的造型师原本是她最近看上的小年轻,两人正打得火热,没想临着要上红毯了,公司硬生生给安排了个年晓泉进来,态度之坚决,连她一点拒绝的余地也没有。   所以此时看见年晓泉的样子,廖敏敏隐约便有了些不高兴,对着她,冷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背景,不过,今天的场合毕竟不一样,你要是没点真本事,不如让我的私人造型师过来帮忙。”   年晓泉听见廖敏敏的话,轻笑了笑,她将眼前廖敏敏的脸型五官下打量一眼,开口说话,显得颇为淡然,“您放心,没有那个金刚钻,我也不会来揽这个瓷器活。”   年晓泉知道自己在廖敏敏眼中名不见经传,但她觉得自己今天的成果,并不会让她失望。   廖敏敏一时被眼前年晓泉的气势给镇住了,“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老老实实地坐回座位上,见年晓泉靠过来,便有些疑惑地问:“你这嘴巴怎么青了一块儿,咦,右边也有一点,你跟谁打架了呀?”   年晓泉轻咳一声,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隐瞒,挑了挑眉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我闺蜜的老公出轨,我劝她离婚,被她老公打了。”   廖敏敏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如果不是因为此时在上妆,她都要拍案而起了,眉头一皱,嘴里嚷嚷着:“什么!还有这种男人!?他叫什么名字!?改名儿我去把他曝光了,我那些粉丝可不是吃素的!”   年晓泉一听这话,连忙笑着道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助理说,他之前被警察抓走,现在人应该已经在局子里了。”   廖敏敏“嗯”上一声,显得还不怎么高兴,眼睛看过去一眼,点评道:“你这人对朋友倒是还算义气。”   年晓泉从资料里大致了解过一些廖敏敏的性格,此时听见她的话便低声一笑,一边给她化妆,一边轻声回答:“算不上义气,只不过聊了两句,愿意走出来,是她自己想通了。”   三个小时后,廖敏敏的整体造型打造完毕,跟剧组汇合,招来不少惊艳的眼光。   廖敏敏今天穿的服装,是她从国内带来的设计师高定红色长裙,剪裁合身,上面点缀着些中国元素的刺绣。年晓泉为了搭配她这一件裙子,特地选择了中式的妆容,将廖敏敏的锁骨刻意加深,在两侧用颜色勾出两朵水墨似的花瓣,头发并没有像大多数红毯女星那样高高盘起来,而是自然的别在耳后,只在顶尖处做出一个中国式的侧髻,额前留出两条处理过的颧骨刘海,弧度顺畅,既修饰脸型,又在一众黑白女明星中显得柔美大方。脸上的妆容为了对应身上的红裙与锁骨上的花瓣,远山眉的中间也用毛笔画出了一小块花钿,眼下对称地点了两粒红痣,远处一看,既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侍女,又混合着现代气质的饱满。   廖敏敏这一套妆发当天晚上在国内网络上引起了巨大轰动。   作为造型师的年晓泉一时之间也被推上热点话题,她过去做出来的一些造型作品一一被网友翻出来,大有一战封神的架势。   年晓泉在外面的工作车上,看着手机里网友对于自己的评价,见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不复之前飞机失事和“出轨门”时的腥风血雨,转而开始讨论起她的作品和个人风格来,心中不禁泛起一股被人认可的自豪与辛酸。她开始意识到,自己过去那些想要依靠时间积累资历的想法,或许从根本上就是错的,至少,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个高调的合作对象,一次完美的作品展示,远远要比所谓的低调内敛要让人记忆深刻许多。   当天典礼结束之后,廖敏敏邀请年晓泉一起参加了庆功宴。   回到酒店,她还特地留下了年晓泉的联系方式,拉着她说话,一扫之前的冷淡与怀疑,只是年晓泉来时毕竟受过伤,精神不佳,站着站着,有些扛不住,几分钟后,冷不丁的就那么倒了下去。   廖敏敏吓得一瞬间脸色发白,连忙喊来门口的助理小徐,一起将人送去了医院。   年晓泉躺在病床上,昏迷了一整晚,直到第二天阳光大亮,她才恍恍惚惚地醒过来,头晕脑胀,口中发涩,见身边趴着的助理小徐脸色不大好看,便没有把她叫醒,自己偷偷下地,准备去不远处的桌上拿水喝,没想她刚走两步,那头小徐到底还是被自己吵醒了,怪叫一声,连忙小跑上来,将年晓泉扶住,语重心长地喊着:“哎哟年姐,您现在可千万别乱动啊!要是被白总看见了,他不得喊您祖宗啊!”   年晓泉觉得此时小助理的反应实在有些过激,听见她的话,便很没有克制笑了出来,看着她道:“我才没有他那样的孙子。”   说完,兴许是嘴边的肌肉有些拉扯到了脸上伤口,年晓泉一时难受,把手放在上面“嘶”了一声,这动静被从外面进来的白宴听见了,连忙快跑上来,抓着她的手喊:“祖宗您快躺下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年晓泉:行吧。   感谢在2021-06-23 20:43:28~2021-06-24 22:1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吉 17瓶;我爱模电 10瓶;归鸿 7瓶;资深少女 6瓶;盒子猫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年晓泉在看见白宴的那一刻, 脸上表情一瞬间有些顿住了,等听见他的话,眉头更是立即皱了起来, 将他的手很是嫌弃的拍开, 坐回床上,低声问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助理小徐第一次见到自家老板跟白总相处的样子, 在旁边站着, 觉得实在有趣, 脸上憋着笑, 见白宴侧过头来, 又立马板起了脸, 为自己找起话来:“年姐,我、我先出去买点早餐吧, 你吃西式早餐的吧?”   年晓泉点点头回答:“吃的,你出去的时候, 顺便帮我带杯咖啡过来,我现在脑袋好像还有些顿, 得醒醒脑。”   小徐一听她这话, 连忙摇头拒绝:“不行不行, 咖啡不行,孕妇怎么可以喝咖啡。”   年晓泉因为她这句话,手上动作一瞬间僵住了,像是想到自己这一阵的疲惫,脸色忽的一下变得煞白,看向她问:“孕妇?”   小徐自知犯了错,连忙捂住嘴巴,有些无助地望向一旁站着的白宴, 像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白宴见状面无表情地对她挥了挥手,等小徐把房间的门关上,他才迈步靠过去,挨着年晓泉的胳膊,轻声说了一句:“昨天你晕过去之后,医生给你做了全面检查。”   年晓泉此时脑中嗡嗡地鸣叫着,感到白宴挨过来,便下意识将他的手挥开,低声喊道:“你别碰我!”   白宴的手背被她拍出一道红痕,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目光低垂,拿来旁边的水杯,递过去道:“好,我不碰你,你别生气,先来把水喝了。”   年晓泉没有接,她闭上眼睛,心底好似在这样的沉默里渐渐生出了一股绝望的情绪,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落不到踏实的地面,低着脑袋,只能抱住怀里的枕头,许久之后,轻声哭了出来,起初只是一点一点哽咽,之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泣,最后随着眼泪一起放肆起来。   白宴坐在床边,双手握成拳头,青筋隐隐凸起,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将年晓泉拥入怀中,靠在她的耳朵边上,以一种极尽祈求的语气,低声说到:“对不起,幺幺,我不是个东西,对不起。”   说完,他将头埋在年晓泉的肩窝上,闷声道:“我知道你不会期待这个孩子。但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就算是为我留个后,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年晓泉此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抬起头来,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听见白宴声音中的疲惫,只是将他从身上推开,恍惚地说到:“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白宴点头答了声好,从床边起身,留下一句“我不打扰你休息”,转身便往病房外走,只是快要门口时,他又突然回来,左脚半跪在年晓泉病床前,伸手拉住她的衣袖,仰头看着她,哑声道:“幺幺,你至少给我留个念想也好,你知道的,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孩子,这辈子我可能真的…就没有孩子了。”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牙齿轻轻咬住下唇,猛地收回自己的手,侧过脸去,没有再看他,许久之后,等听见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她才重新转过了头来,愣愣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出了神。   秦秘书在病房外等着白宴出来。   此时,他见白宴关上病房的门脸色不佳,立即低头避开了他的眼神,轻咳一声,神情严肃地说道:“白总,那个赵天航的两个修车行,已经借给了他那个前妻做资产抵押,如果我们现在就做的话,很可能会影响到年小姐的那位朋友。”   白宴此时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病房中的那一股可怜哀求,阴沉的眼睛里带着些病态的散漫,“啧”上一声,冷漠回答:“那就影响好了。自己无能连一个男人也管束不了,还让他跑出来祸害社会,这种人,也不需要深交。”   秦秘书听完白宴的话,一时间像是有些被惊着了,因为他知道,白宴心里或许真就是这么想的。   秦秘书出身部队,过去从没有见过像白宴这样,满身嚣张厌世感的上层人。其他纨绔子弟做事或许还能讲究个逻辑,可白宴不,他就像一个完全不受道德公理约束的怪物,世界的规则并不属于世界,常人的对错也不等于他的对错。在他这里,他即是一切。   两人一路沉默,只能低头往电梯里走。   等电梯再打开时,梁秘书在外面已经等候多时。   梁秘书此时春光满面,看见秦秘书,勾嘴一笑,带着些讥讽的味道,她走到白宴跟前,张嘴便道:“白总,那个吕教授我们已经找到了,现在在瑞士一家福利院做生活老师,她之前因为丈夫家暴,做过一次子/宫切除手术。”   白宴对此显得很有兴趣,眯了眯眼看过来,问:“所以她现在是离婚了?”   梁秘书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没有离婚,不过她那个丈夫已经死了,是酒后斗殴意外死亡的。”   白宴手指默默放在手表上,一圈一圈地滑动了一阵,许久之后,忽的笑了起来,他侧身看向身边的梁秘书,很是难得地开口,表达了自己的欣赏,“你办事,我很放心。”   秦秘书在一旁听着,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   他跟梁秘书说起来,算是同期跟在白宴身边的,只是自己做的一向是些容易招骂的苦累活儿,而梁秘书做的,却大多是一些攻人心计的软绵事,那一手感情牌打出来,可谓缺德极了。   所以此时,秦秘书眼看白宴进了医生办公室,转头便对着身边的梁秘书说到:“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像那个大太监李连英了呢?”   梁秘书回看一眼,笑着回答:“秦哥你也不要气馁,要是你实在想要,我也可以把大太监这个位置让给你。”   秦秘书见状,只觉浑身鸡皮疙瘩乍立,挥着胳膊教育道:“你可拉倒吧。我就担心以后年小姐真成了咱们白总夫人,她知道你帮白总做过的这些缺德事,特地拿针过来扎你。”   梁秘书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任何值得被人指摘的地方,笑了一笑,便索性开口说到:“没想到秦哥这把年纪了,还有这么纯粹的童心,怪不得顶着胯/下一根小针,还能泡到那么多同样纯粹的少女。”   说完,她也不顾忌秦秘书脸上的乌青,直接接起口袋里的手机,转身往走廊另一头去了。   年晓泉在病房里吃过了早餐,整个人还是觉得疲惫,躺在病床上睡了一觉,等一觉醒来,时间已是下午。   小徐从外面带过来了一个年晓泉并不期待看见的客人——柳梦莹。   柳梦莹这几年在美国独居,跟年晓泉从没有过联系。   前一段时间,她从白宴那里得知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想到曾经那些林时语、乔静灌输给自己的记忆,竟然不是自己的。她一时受到冲击,整个人如坠梦中,好像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变成了一场骗局,不知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如今,她得知年晓泉来到美国,肚子里怀着白宴的孩子住了院,思想前后一阵,便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年晓泉对于柳梦莹的感情十分复杂。两人虽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一没有打小生活在一起的情分,二没有什么值得缅怀的过去,加上她母亲乔静做出的那些事,年晓泉更是不可能对她有什么好脸色,于是坐在病床上,年晓泉看了一眼柳梦莹手里的花儿,挥一挥手,连留都没准备让小徐留下。   柳梦莹如今不复之前的傲气与单纯,得到年晓泉这样的态度,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吸了吸鼻子,还是一副脆弱无骨的样子,轻声劝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当年为什么分手,但是阿宴…白宴,他是真的爱你,这世上能有这么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不容易。”   年晓泉望着眼前柳梦莹的脸,冷笑一声到:“你今天来看我,就是想说这些?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满心满眼就只有男人的爱情。”   柳梦莹于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手指,小声回答:“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你这样洒脱,可以摆脱过去的,对于我来说,这一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点出息了。”   说完,她起身往外走,只是脚步停在门口时,回头说了一句:“能够见到你过的还不错,我就安心一些了。下个月,我会回国去作证,傅家的事,就算我对你和阿宴的报答吧。”   年晓泉看着她离开,没有开口叫住,她对于柳梦莹口中“傅家的事”虽有好奇,却算不上十分在意,毕竟,现在她心里真正想着的,是她自己和容绪的家庭,以及肚子里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   白宴知道年晓泉不想在这样的时候看见自己,一整天没有过去烦她。   他在美国这边有合同要谈,等晚上与合作伙伴吃过了饭,他一个人去射击场发泄了一通,时间过了九点,才让秦秘书把他送去了医院。   年晓泉因为吃过药的关系,此时已经早早睡下。   白宴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病床前面,坐下来,无声地看了许久,手指在她脸上缓缓地抚摸,然后从被子里伸进去,放在她柔软的腹部,闭上眼睛,在她的嘴角轻轻一吻,听见年晓泉梦中的呓语,便又重新站起身来,去一旁的浴室里洗澡,准备等会儿在旁边的陪护房里睡下。   陪护房是独立的房间,跟浴室只隔着一个走廊的距离。   白宴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没有发现,自己陪护间的床上多出了一个女人,是这层楼的一个白人护士。   女护士昨天见到凌晨风尘仆仆赶来的白宴,心里那个点一瞬间就被击中了,得知他选了他们整个医院最贵的高级VIP病房,妻子又意外怀孕,于是趁着他去浴室洗澡的空档,偷偷换了一身性感的情趣内衣躲进陪护间,便准备跟过去那些上钩的男人一样,来个一夜销魂。   没想白宴一路思考着问题,根本没有注意到床上一脸娇羞的女护士,直到走到床边,护士伸手将他往下一拉。   白宴这才猛地挣脱了手,看着床上穿着十分夸张的女人,胃中一瞬间上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好似看见了当年那个勾引白玄宁的女保姆一般,伸手掐住她的脖子,脸色阴沉的把她往床头撞去。   女护士或许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狠厉的亚洲男人。她被白宴单手掐得脸色逐渐变红,呼吸困难,只能一个劲地挣扎着。   白宴在女护士的低呼中,情绪渐渐缓和下来,他松开自己的手,好似触碰到了什么脏物一般,甩开手下的女人。   女护士见自己被放开,终于大声呼吸起来,她瘫软在地上,抬头往着眼前美得有如神祇的男人,声音低哑道:“你们亚洲的家伙…都是这么不解风情的吗?”   白宴退开半步,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应该不知道,自己这一身猴子一样的白毛,在我眼里有多恶心。”   欧美女人相比亚洲女人而言,原本体毛就要重上一些,如今白宴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来,女护士更是羞得整张脸都发起涨来。   年晓泉的声音此时在陪护间外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女护士见状,赶紧将身上的衣服扣起,走到年晓泉跟前,说了一长串道歉的话,只可惜年晓泉一句也没听懂。   等她离开后,白宴立即走上前来,对着眼前的年晓泉道:“我和她没有睡。”   “我知道。”年晓泉点了点头,丝毫没有怀疑,她甚至看着此时白宴平静的下身,有些茫然地问道:“你…对别的女人…真的一点那种兴致也没有吗?就连本能的反应也没有?”   白宴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年晓泉会在这样的时候,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一时站在原地,面露些许尴尬,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年晓泉垂头思考了一阵,再次抬头看向白宴,眼中带着些试探,问了一句:“如果,我给你生下这个孩子,你之后会放过我吗?”   白宴脸上的表情一时僵住,皱着眉头看过来,带了些不敢置信的愤恨。   他现在心中好似有一个恶鬼在肆意叫喊着——他想要告诉年晓泉,他所求的从来就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孩子,而是一个可以和她一辈子死死牵扯在一起的羁绊。   只是这个羁绊,现在却是年晓泉想要努力逃开的东西。   白宴于是将握紧的拳头背在身后,用力控制住心中无处释放的躁动,低声问到:“那你以后,会来看孩子吗?”   年晓泉侧头看向地面,轻抚自己的腹部,一时沉默下来。   她能感觉到,即便是多年后的今天,她的心里依然还存在着对于白宴难以启齿的爱欲,那就像是一种命运的牵引,从两人小时候的相遇,到长大后的重逢,再到成为这冥冥之中的定数,实在让人着迷。   可在这样迷人的定数之外,年晓泉深知自己还有平静的生活,有家庭,有工作,有想要纵情享受的自由。   所以她不会愿意为了一份看似轰轰烈烈的爱情,放弃自己现在美满安宁的生活,她摇了摇头,轻声回答到:“生完这个孩子,我应该还是会考虑移民。”   白宴没有想到一个原本给自己带来希望的孩子,如今真正给予自己的,却是一次纯然的绝望。   他站在原地忽的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睛里又浮现出了一片稀薄的红,他抬手将年晓泉的下巴抬起来,靠向她的嘴唇,想要亲吻,但当他看见年晓泉那躲闪的眼神后,他的动作又迟疑了下来,他这一次,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果决,去做一只迎合她的狗,他将她放开,像是脱力了一般,他说:“这几个月,你总得让我好好照顾你。”   年晓泉垂下头,下意识抱着自己的腹部,望着地面,轻声说到:“我想先把这件事跟容绪说清楚,我得和他好好谈一谈。”   白宴听见她的话,突然笑了出来,带着点自我嘲讽的心酸,他将手指放在年晓泉头上,来回轻抚着,告诉她道:“我想他这个时候,应该是没有心思跟你好好谈谈的。”   年晓泉得到这一句话,有些不解地抬起头来。   白宴将她抱上了自己的床,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中,十指相扣,一根一根来回地看着,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你那个吕教授,之前被丈夫打的绝了育,消失的这几年一直在瑞士一家福利院里工作,现在容绪得到她的消息,就在刚才,已经买着机票过去了。”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一时间呆在原地,眼神直直地望向前方,整个人好似傻了一般。   白宴于是伸手将她缓缓抱进怀里,闭上眼睛,神情痴迷地埋在她的脖颈间,轻嗅她身上的味道。他告诉她:“幺幺,只有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  诶嘿   感谢在2021-06-24 22:13:54~2021-06-25 20:1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温淼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weijj518 10瓶;温淼呀、呦阿娜达 7瓶;葱汁鱿鱼 5瓶;资深少女、大德 3瓶;唧唧复唧唧、冰可乐不可乐斯基 2瓶;Miku、之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可年晓泉害怕的从来不是谁的离开, 她伸手推走身上的白宴,自己迈开脚,一声不吭地下了床, 回到自己的病床上, 躺着看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一时沉默下来。   第二天, 年晓泉睁开眼, 发现身体上疲惫感已经减轻不少, 脑袋里时不时出现的钝痛感也消失了。   她于是赶紧差着助理小徐去问自己出院的事, 傅娉婷的电话此时打了过来, 年晓泉接通, 还没来得及问候一声,那边劈头盖脸便是一句“你真怀上我哥的孩子了?”   年晓泉因为她的问话, 一时很是惊讶,皱着眉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傅娉婷“哎哟”一声, 大喊起来:“你还真怀我哥的孩子了?现在网上疯传的这事儿,居然还不是别人瞎编的!?”   年晓泉因为之前林璐鹿的爆料, 对于网络上所谓的“新闻”已经习以为常, 如今得到傅娉婷的话, 她也只是叹了口气,轻声说到:“是真的。”   傅娉婷见年晓泉回答得这样平静,一时大感疑惑,忍不住问:“那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要。”   傅娉婷想了想,有些语重心长起来:“那既然你决定要这个孩子,这件事,你还是早一些跟容绪说清楚才好。”   年晓泉侧了个身,点头表示认可:“嗯,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所以,等会儿我就会给他去一个电话。对了,这次我来美国做造型的事,谢谢你了。”   傅娉婷听见她的话,有些愣了,开口说到:“你谢我做什么?你不会以为,这次你能给廖敏敏做造型,是我帮的忙吧?嗐,不是我,是我哥,那天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抱怨了一嘴,他可能放心上了,后来跟海逸文化那边施压,所以廖敏敏才同意的。”   年晓泉得到傅娉婷的解释,心情一时五味杂陈起来,两人互相问候了几句,渐渐没了寒暄的心思,年晓泉挂上电话,索性拿起手机,看起网上的评论来。   网上评论此时已经被梁秘书清理了不少,只剩下零星几个相关的,都是在大肆宣扬真爱,决口不提年晓泉已婚的身份。   年晓泉于是心中升起一股自我的厌弃,关上手机,将整个脑袋包在被子里闷了许久,十分钟后,才从里面猛地一下钻出来,眼睛望着墙壁,拨通了那头容绪的电话。   铃声在手机里响了三下,容绪终于接了起来。他开口先是喊了一声“年年”,声音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疲惫。而后沉默一晌,再说话时,便跟年晓泉双双不约而同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年晓泉一时有些愣在原地,她垂着脑袋,小声吸了吸鼻子,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到:“容哥,对不起,我怀了白宴的孩子,是在岛上的时候怀的。”   容绪对于年晓泉的话,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反而叹一口气,轻声回到:“我看见那边的新闻了。你现在人还好吗?我听说你上飞机之前摔到了脑子,如果要做检查的话,记得小心一些,有一些带辐射的项目,就不要做了。”   年晓泉听着容绪此时一点一点细心嘱咐的样子,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忽的就有些湿润了起来。   容绪听见手机那头年晓泉抽泣的声音,心情也像是变得隐隐低落了起来,他抬手捶了捶自己的额头,便跟她说到:“我现在人在瑞士,跟吕诗在一起。”   年晓泉“嗯”的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手指抓住被子的一角,使劲绕了绕。   于是容绪长舒一口气,继续说到:“你也知道,我这几年,一直没有她的消息,所以忽然知道她在这里,心里很着急。但是,我一直都知道,我现在的妻子是你。”   年晓泉听见容绪这句话,忽的一下抬起头来,眼中好似闪烁着些许茫然与无措,小声地问:“那你,还会回国吗?”   容绪松开自己的领带,整个人往身后沙发靠了靠,点头回答:“会的。我会回去。”   说完,他又将手里的手机握紧了一些,看着眼前一片明媚的阳光,低声说到:“年年,我没有因为你肚子的这个孩子生气,你不需要觉得对不起我。如果说,我心里有一些失落,那也是因为,你在第一时间没有选择相信我,依赖我,而是选择自己隐瞒下来。当然,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其实也有做不好的地方,我给了你太多压力。这一次,我来瑞士见到吕诗之后,心里其实很愧疚,我发现,一段不合适的婚姻,真的会毁掉一个女人。我不希望你也这样。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就都将过去放下,好好开始经营这一段婚姻,好吗?”   白宴此时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监听机里的话,手上的拳头一点点握紧,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格外压抑的森冷。   理性的梁秘书坐在他的右手边,低头装作心无旁骛的样子,一点一点用笔在纸上记录着。   感性的秦秘书身边没有工具,只能一人坐在前面,正襟危坐,面露苦涩。   不久后,那头年晓泉和容绪的通话结束,白宴冷不丁的将手里的手机摔出窗外,砸在一旁的树上,成了两瓣。秦秘书看着不远处的手机,只觉额头冒汗。车里的气氛一时变得无比僵硬沉默,他感觉到白宴的目光冷冷打在自己后脑勺上,于是可怜巴巴地转过头来,对着后座上脸色阴沉的老板,轻声安慰了句:“白、白总您别太生气啊。”   白宴很是厌恶地皱起眉头来,他眯了眯眼睛,看向跟前的秦秘书,开口说话,像是咬着肉一般,“为什么姓容的连自己初恋情人都可以不要。”   秦秘书很是为难地挠了挠头发,显得有苦难言,“虽然是初恋情人,但两个人毕竟各自都已经有家庭了,姓容的跟年小姐连孩子都有了,就算再是初恋,也不能为了感情一股脑栽下去吧。”   白宴听见他的回答,眼神越发狠厉了起来:“为什么不能?孩子算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孩子放弃自己喜欢的女人?”   秦秘书得到白宴这一话,只觉自己像是对牛弹琴。但他也不觉得意外,毕竟眼前这位祖宗,便是为了初恋情人能够心甘情愿断子绝孙的疯子。他于是只能将眼神往梁秘书身上瞟了瞟,希望这位缺德的女同事,能够在这样的时候发挥发挥高风亮节,大发慈悲解救自己。   梁秘书见状,倒也没反对,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白总,我觉得您完全不需要为了这位容先生的所作所为生气。因为以我看来,他刚才之所以会跟年小姐说那些话,不过是因为在那位吕女士的身上碰了壁,不得已才选择的回归家庭。”   白宴见状侧过头来,低声说了一句“继续”。   梁秘书于是脸上越发自然,将手里的思维导向图递过去,轻声说道:“从我得到的资料上看,这位吕女士,其实在三年之前,就曾经有过想要跟容先生求助的行为。只是那个时候,她得知容先生在国内跟年小姐结了婚,两人又生育了一个女儿,所以才回到意大利,第二年移民了瑞士。从这一系列行为来看,这位吕女士应该是一位十分善良、且极其不愿意打扰他人生活的女性。那么,既然她那个时候会因为年小姐与容先生的婚姻做出那样的选择,现在容先生过去找她,我不认为她就会欣然接受。而且,从刚才年小姐和容先生的对话里,我们也不难发现,容先生对于吕女士的确是存在愧疚的,而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最深的感情,其实就是愧疚。”   她这话说完,白宴将手肘扣在膝盖上,低着脑袋,开始思考起来。   梁秘书见状,便乘胜追击,继续说到:“既然问题出在吕女士这,那么我们不如,就从吕女士这里下手。至于年小姐和容先生,一对心里都装着初恋情人的夫妻,就算有一个女儿,想来感情也并不能称得上稳定。”   秦秘书听完这一番话,一双眼睛睁得有如铜铃,像是受到了无比巨大的冲击一般,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仿佛一个妖物。   可梁秘书不是妖物,她只不过是喜欢白宴的父亲而已。   梁秘书当年被白玄宁从吸毒的亲生父亲手下救出来,几乎是一瞬间,便心生了爱慕之情,只可惜两人年龄相距实在太大,加上白玄宁心里又只有年玥,两人感情甚笃,如胶似漆。   梁秘书于是只能将自己的感情压制下来,安安稳稳地跟在白宴身边,出谋划策,细心照顾,这样,她才能在每个月的汇报时,能够多跟白玄宁说上几句话。   白宴得到梁秘书这一番话,将手指放在身侧的茶几上,上下轻敲了几下,许久之后,理了理自己衣服的下摆,重新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疏离的模样,开口说道:“你让薛凯去联系颐和文化的人,让他们先把容绪留在瑞士。”   说完,他又看向前面一脸呆滞的秦秘书,“啧”了一声,露出些许嫌弃,告诉他:“傅氏那边的事,也要尽快解决。”   秦秘书见状回过神来,低声说道:“年小姐‘思泉’的品牌现在还在傅氏下面,如果傅氏被查,很可能会受到波及,我们是不是,让年小姐提早把品牌切割出来?”   白宴想了想年晓泉的性子,觉得即便自己今天真的告诉她,傅家大厦倾倒在即,她或许因为傅娉婷的关系,也不会做出切割的决定来。   白宴于是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地说到:“不用,你透露一些风声给傅娉婷,她要是真的有脑子,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秦秘书点了点头,见白宴闭上眼睛开始养神,便不再说话,转过身,跟身旁司机说了一声,直接往医院开去了。   当天下午,年晓泉在病房里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米娜。   米娜自从跟丈夫移居来美国,两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   此时,米娜看着年晓泉的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坐下说话,神情无比好奇道:“按理说,你也是快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这脸上倒是越长越水灵了呢。”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一时捂嘴轻笑了起来,她开口,让助理小徐去外间倒一杯水。   米娜见小徐离开,便一屁股坐到了年晓泉病床边上,望着她脖子上隐约的痕迹,轻咳一声说到:“所以你现在是准备跟容绪离婚了?”   米娜最早时便是被吕诗推荐到容绪公司的人,后来她又被容绪推荐到了年晓泉的工作室里,所以,她跟吕诗和容绪认识的时间,比年晓泉其实还要长上许多。   年晓泉听见米娜这一句话,显得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米娜见状,“哎呀”了一声,睁大眼睛道:“你现在肚子里怀着初恋情人的孩子,容绪那头又跟吕姐告了白,难不成都这样了,你两还要因为女儿将就在一起啊?”   年晓泉得到她的话,眉头一瞬间皱了起来,看着她问:“容绪跟吕教授告了白?”   “你不知道啊?”   米娜一时有些尴尬地捂住嘴,支支吾吾起来:“没、没关系,吕姐已经拒绝了。可能,可能容哥也就是觉得对不起吕姐而已。他那个性子我们都了解,就是太有责任心了,对谁都想放在身边照顾着。毕竟,当初你生媛媛那会儿,吕姐去国内找过容哥,只是听说你们俩结婚又生了孩子,她就没去打扰。现在,容哥看她过成那样,自己倒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心里或许是过意不去,没有别的意思。”   米娜这一番话说完,年晓泉沉默了下来。   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像极了一个别人爱情里、鸠占鹊巢的小丑。   她于是忽的笑了出来,将右手放在脸上,遮住自己的眼睛,轻叹一口气,低声说到:“真是一笔烂账啊。”   米娜见她面露疲惫,心中一时愧疚,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连口水都没有多喝,连忙起身离开。   直到到了楼下,她看见那头藏在阴影里的白宴,才走过去,垂着脸,咬牙切齿道:“你让我告诉小年的,我都已经告诉她了,我老公那边的事,你答应的…”   白宴没有听完她的话,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秦秘书把人送走。而后心情愉悦地回到车上,等开完了视频会议,他才重新整理衣服,从车上下来,迈步走向了年晓泉的病房。   年晓泉此时也在用笔记本电脑工作着,看见白宴进来,没有显得意外,只是低头继续画着手里的图。   白宴走过去,看见屏幕里的效果设计图,把手里的饮料递过去,有些不悦地说到:“不是说好下星期一起回国么。这个项目你要是接的话,得留下来一个多月,时间也太长了些,你现在肚子里有孩子,不宜多劳累,来,先喝点这个,对孕妇有好处,口味你应该喜欢。”   年晓泉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继续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开口说话,冷冷清清:“你不用差遣我身边的人来劝我离婚,我和容绪的事,说到底,跟别人没有关系。”   白宴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硬下来,他将手上的饮料放回桌上,转头看了过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晓泉手上动作一顿,索性放下电脑,侧脸直视过来,她伸手将胳膊放在了白宴的肩头,见他靠过来,便拍了拍他的脸,笑着告诉他道:“我不敢说自己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但我至少,不是一个蠢人。有些事情,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可以无限地容忍你。如果你再这样,在我的生活里胡作非为,那我就把你杀了,然后去跟无数男人春风一度。”   说完,她看见白宴脸上渐渐龟裂开来的表情,终于心满意足的用手点了一点他的嘴唇,在白宴晃神的空荡里,猛地将他往后推开,而后从床上站起来,冷冷地望着他,低声说到:“有时候,一个人自以为的运筹帷幄,仗着的,无非是别人的一点不忍心。”   年晓泉或许已经在刚才的某一个瞬间醒悟过来。   她意识到,一个再怎么伟大的婚姻,没有了爱情,也不可能成为女人永恒的避风港;而一段再如何绚烂美丽的情爱,没有了互相坦诚的尊重与自由,大概也只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最美的样子,永远在别人眼里。   所以她转身走到自己的衣柜前,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收拾出来,等白宴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低头看向自己。她才轻笑了一声,声音缓慢地说到:“就算我离了婚,也永远不可能嫁给你。就像我肚子里这个孩子,我之所以愿意生下来,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白宴,你可以和过去一样,但我已经不想再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作者有话要说:  flag的浪漫之处   感谢在2021-06-25 20:19:54~2021-06-26 21:3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张昕 15瓶;二傻、楠楠楠楠小姐 10瓶;长到一米八、我磕的西皮全世界最甜 5瓶;岁岁平安、翁公鱼、梨子 2瓶;彼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说完, 她起身面无表情的往外面走。   白宴此时心中忽的生出一片捉摸不定的慌乱,他伸手想要抓住年晓泉的胳膊,只是脚下一软, 眼看着摔倒在地上, 索性从后面抱住年晓泉的腿,将脸埋在里面, 咬牙低声起来:“对不起, 幺幺, 我会改, 我会改的, 我一定改, 你别这样……”   年晓泉望着自己腰间环绕住的一双手,苍白皮肤下, 隐隐有青红的血液流动,手腕的内侧好似还有伤口缝合的痕迹。她站在原地, 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助理小徐推门进来, 看见眼前的一幕, 捂着嘴巴往后退开, 她才伸手将白宴抱住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拨开,拿上手里的行李,面无表情的往外走去。   秦秘书原本站在走廊里,等着自家老板春风得意地回来,没想过了一会儿,白宴没有一点消息,反倒是年晓泉带着助理小徐出来,目光从他身上划过, 一丝停留也无,径直走进了那头的电梯里。   秦秘书一时疑惑,连忙低着脑袋往病房走,看见屋里此刻正平躺在地上的白宴,“哎哟”一声,忍不住开口喊到:“老大你怎么了?”   白宴听见秦秘书的声音,脸上没有多少反应,只是仰面朝天,眼睛愣愣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不明白。”   秦秘书过去交过不少女朋友,为人也能算有几分风流,可每每面对自己这位多情的顶头上司时,他总会生出自己或许从未真正恋爱过的心情。毕竟,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正常人类,能够如此沉迷于一段男欢女爱。在他看来,年晓泉长得漂亮,身材也的确不错,但远远没有到值得让人发疯的地步,性格冷冷淡淡,身份又是已婚,连年纪都跟公司里那些花骨朵似的小姑娘没有多少可比性。   可偏偏白宴就像是失了神志一般的痴迷她。   秦秘书于是老老实实站在房间角落里,将自己伪装成一颗不会说话的大头菜,等病房外面的冷风吹进来,将人冷的一个哆嗦,他才一声不吭地走到窗边,伸手将玻璃窗拉上,转过身来,发现冷不丁站在自己身后的白宴,“嗝”了一声,差点就地晕倒。   白宴没有发现秦秘书此时的失态,抬手将人拨开,走到窗子边上,看着下面已经坐上车准备离开的年晓泉,眼神像是生出了触觉一般,直到车子远远地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缓缓侧过身来,看着一旁呆滞的秦秘书,问他:“女人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不愿意乖乖的,被爱人管束着,什么都不用烦心,这不好么。”   秦秘书挠了挠自己的头发,望向窗外,下意识地回答:“谁愿意被管着啊,是个人都不爱被管,小时候不想被爸妈管,大了不想被老婆管,老了不想被孩子管,这不挺正常嘛?”   这话说完,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老脸一红,连忙岔开话题问:“难不成…是您找人过来说坏话的事儿被年小姐知道了?”   白宴转身往回走,没有回答,只是眼眉低垂,身上带着森森一片郁气。   秦秘书于是跟在他后面,欲言又止了一阵,斗胆开口说道:“白总,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宴看他一眼,冷冷地回答:“说。”   秦秘书于是端起自己的姿态,正了正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到:“我觉得有些时候吧,这小梁的提议,咱不能全都听。她自己是个女人,偏偏还喜欢女人,这脑子思维一看就跟正常人类不大一样。但您要追求年小姐,那是奔着结婚、奔着过日子去的,跟小梁那些花里胡哨的法子完全不搭。您要听我的,就干脆踏踏实实、按部就班的去追求人,该送花的送花,该说好话的说好话,实在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装装可怜呗,咱们男人,在老婆面前,又不讲究什么高冷大气上档次,怎么能把人哄骗到手才是关键,不然,她一声不响跟别人跑了,您再计划完美也没地儿哭去呐。”   白宴听着秦秘书的话,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袖子里的瑞士军刀下意识掏出来,放在手心里来回划了一阵,直到血珠子沿着指头滴在地板上,秦秘书无意中瞥见了,怪叫一声,这才一路小跑出去喊起了护士。   年晓泉不知道白宴之后跟秦秘书的一番交谈。   她前几天被一个华裔导演相中,邀请她给自己正在筹备的电影做造型,年晓泉起初因为担心女儿容媛一个人在国内,加上肚子里的孩子,有些犹豫,没有答应,可如今她遇见这些事,一时心中烦乱,不想回国面对白宴和容绪,想了想,便让助理小徐给那头导演去了个电话,两人在电话里交流了一阵,就此将合作细节拍板决定了下来。   年晓泉当天晚上给容绪去了个电话,得知他因为工作,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国,想了想,索性给白玄宁那头去了电话,让他把容媛接去北城外婆那里过年。   白玄宁小时候没有带过白宴,现在面对孙女容媛,他却是十分喜欢,也可能是到了喜欢抱子弄孙的年纪,听见年晓泉的话,立即答应下来,之后每隔几天,还会让管家拍几张容媛的照片给年晓泉发过去。   年晓泉于是得以放心工作,在美国一待三十多天,等所有定妆项目完成,电影正式开始拍摄,她才结束工作启程回了国。   第二个星期,她受邀参加了林兰电影节的活动,在后台,被刘苇君介绍着认识了她的好友沈倩。   沈倩的丈夫是白宴表弟,早些时候他们结婚,年晓泉还听白宴提过一嘴。   此时,年晓泉跟这个小姑娘交谈了一阵,两人颇为投机,得知她要参加《歌者》节目,想找自己做造型,笑着点了点头,当即答应下来。   第二天,年晓泉回到潭城,刚下飞机,助理小徐便告诉她,傅家出事了。   年晓泉坐在车上,有些疑惑地问:“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小徐举着手里的新闻,回答:“说是涉及偷税偷税、还有境外贿赂的问题,下面好多子公司也在接受调查呢。”   年晓泉听完小徐的话,立即打着电话去问傅娉婷,没想那头的人一连几天关机,直到半个月后,傅家的事情接近尘埃落定,傅娉婷才主动打着电话过来,喊她出去喝茶。   年晓泉见到傅娉婷的时候,这个过去一向热情洋溢的女孩子脸上带着些从未见过的疲惫感,见年晓泉进来,便笑了笑,轻声说道:“这是‘思泉’我那一份个人股权转让书,你拿着。”   年晓泉有些诧异的将文件接过来看了一眼,而后推回去,皱眉问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傅娉婷垂着眼睛,小声回答:“我们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现在公司差不多需要重整,‘思泉’继续放在我手里,名声不好听。”   “不好听什么不好听!”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傅娉婷,皱眉开口道:“我不管傅家出了什么事,但至少,‘思泉’这个牌子是在你手上一点一点做起来的,我们这么些年合作,如果因为你家里出了事,我就否认你这么久的付出,那我还是个人吗。”   她这话说完,傅娉婷低着脑袋,眼睛里像是有些湿润起来。   她过去是傅家未来的继承人,在外面一向风光肆意,只可惜如今傅家一朝出事,那些曾经阿谀奉承的人早就销声匿迹了,身边只剩下年晓泉和郑泽两个人。可偏偏这两个人,是她最不敢面对的人,一个,是因为自己家族迫害而半生不幸的女子,一个则是被她欺骗过感情、一走了之的男人。   傅娉婷一时心中酸楚,很是难得地吸了吸鼻子,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身来,将桌上的文件重新递过去,笑了一声道:“行,我知道了,这东西,你先收着,这段时间,我准备到处走走,如果想通了回来,你还愿意跟我一起做,那到时候,我就再收下。”   说完这些话,傅娉婷也不给年晓泉回绝的空间,仰头喝下最后一口茶,张开双臂,对着对面的年晓泉用力抱了一抱,而后,拿起桌上的旅行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年晓泉因为傅娉婷的事,一连几天晚上都没有睡好,接到容绪打来的电话,她沉默一晌,便开口跟他提起了离婚的事情。   容绪这一阵先是被困在瑞士,之后因为日本的公司出事,又飞去了日本,一直没能回国,如今他听年晓泉提起离婚,低头像是抽了一口烟,好一阵后,才声音低哑地问她:“不需要再考虑考虑么?”   年晓泉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她抓着手里的电话,思考了几秒钟,而后抬起头来,轻声说到:“容哥,其实…你为什么不尝试着和吕教授坦白呢?关于我们当初为什么结婚,还有,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娶她的事…我觉得,如果吕教授知道了这些,她未必不会选择接受你。”   容绪听见年晓泉的话,轻声笑了一笑,他靠在沙发上,好似姿态散漫地说到:“但有些事,过去了,就真的是过去。如果说,我当初那句想和你成为真夫妻,是心里话呢?”   说完,他没有等待年晓泉的回答,叹一口气,很是释然地笑了起来,他说:“好了,不再为难你了,年年,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尊重你。”   年晓泉因为他之前那句话,脑袋还有些愣愣的,此时得到他的回复,整个人晕晕乎乎,恍惚地点了点头,小声告诉他:“谢谢你,容哥,无论怎么样,你永远是媛媛的爸爸。”   容绪见状,低声笑了出来。   他挂上电话,望着眼前一片异国他乡的夜色,手里的香烟燃烧殆尽,直到灼伤了手指,他心里那片荒芜的萧瑟才渐渐散开,变成了转瞬即逝、不值一提的零星刺痛感。   容绪或许比任何人都知道,对于一个年过四十的男人而言,爱情已经太过遥远,那些曾经的心动、热烈、追寻,都已经在婚姻的细数长流里变成了对于现实的妥协;而他没有放肆的权利,他无法给予一个女人真正的幸福,所以就连那些争取也显得收敛隐忍、小心翼翼。   他其实比谁都明白,自己能够给予女人的,是责任,或许,也只能是责任。   年晓泉第二天,去了约定的医院做第二次孕检。   白宴作为孩子的父亲,被医生要求一同前往。   白宴这一段时间很忙,四处出差,电话,微信,也纷纷被年晓泉拉黑,安慰他的,只有偶尔梁秘书偷偷拍过来的照片,以及关于孩子的健康报告。   此时,他看着年晓泉已经有些微微凸起的腹部,一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来回地揉搓,感觉她比梁秘书发来的那些照片里又清瘦了一些,眼睛看过来,像是含着一汪水似的,欲说还休。   可年晓泉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多情,她此时口中干哑,只是有些想吃白萝卜了,而眼前的白宴往阳光下一站,皮肤白的跟地里的大头萝卜相差无几,她于是连忙低头轻咳了一声,想到自己之前想问的事,便开口说到:“傅家…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我找人打听,没有人知道。”   白宴见她跟自己说话,连忙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一些,低声回答:“他们家的情况,有一些复杂,主要是傅鉴升的问题,他早些年跟一些国外势力牵扯太深,后来公司渐渐被那些人控制,现在自然被国家盯上了。”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一时诧异非常,看着他问:“傅鉴升?傅老爷子?娉婷的爷爷?他当初不是出了名的儒商吗?”   白宴皱着眉头回答:“外面人写我的时候,也说我温文尔雅,风光霁月。”   年晓泉因为他这一句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尴尬地侧了侧脸,摸着自己鼻子,小声答道:“哦,我懂了,人不可貌相,有些人生来就长了一张有迷惑性的脸。”   白宴低着脑袋没有回话,见她准备下楼梯,立马伸手扶在了年晓泉的腰上,而后,见年晓泉看过来,耳根微微发起了红,装作不在意似的说到:“傅鉴升没跟我姑奶奶结婚之前,其实有过一个未婚妻,你知道么。”   年晓泉感觉白宴的大手放在自己腰上,隔着衣服传来明显的热度,“嗯”了一声,往前挺了挺肚子,故作不在意道:“我知道的,这事之前娉婷和我说过。”   白宴见年晓泉的腰离开自己的手掌,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但他不敢在此造次,便老老实实收回了自己的手,点头说到:“嗯,那个未婚妻就是我奶奶。”   年晓泉脚步一时停住,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愣愣地看向身边的白宴,张开嘴的样子,让白宴实在想要上手揉弄一番,可他想到年晓泉之前那一番话,又立即狠心控制了下来,撇过视线,望着身边的水泥地面,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你母亲是被人拐去你们村子里的么。”   年晓泉这下干脆不走了,直接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来,抬头望着眼前的白宴,眼睛里好似带着一片光亮,点头问到:“这个…难道也跟傅家有关?”   白宴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他将手里的伞打开,防止年晓泉被太阳直晒,借此往她那边靠近了一些,沉声说到:“有关。这个组织,其实不光拐卖妇女儿童,还兜售毒/品,组织头目跟境外势力关系比较近,他背后的资金来源里,就有傅家。”   年晓泉低头咬住自己的手指,皱着眉,沉默几秒钟后,低声问到:“所以当初,我妈妈被拐卖,根本就不是意外…”   说完,她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白宴,“那你妈妈嫁到白家,被人洗脑,后来发疯,是不是也不是意外?”   白宴将她的手指拿下来,说了句“脏”,而后,趁着年晓泉晃神的空荡,抓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里轻揉了揉,点头答是:“傅鉴升在报复白家的每一个人。”   年晓泉坐在原地,一时间像是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嘴边没了手指,便只能咬住自己的下唇,摇头说到:“可我妈妈做错了什么?你妈妈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无辜者的人生为什么要被这样操控戏耍?”   白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   他像是找不到合适的回答,许久之后,才抬起头来,讷讷地问了一声:“幺幺,在你看来,我是不是也和这样的人一样,罪不可恕?”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一时看了过来,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像是忽的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那时瘦的像只长不大的羔羊,穿着女孩儿精致的衣裙,沉默地站在阳光的阴影里,眼神中的茫然带着几分沉闷。   她那时举着自己手里的棒棒糖,对他伸出手去,问他:“你想要吃吗?”   白宴那时的回答,年晓泉已经忘记了。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成为了那一段婚姻的牺牲品,也成为了一个被人以“恶”与“仇恨”刻意打造出来的瑕疵品。   年晓泉一时有些想不下去,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来,缓慢地放在白宴耳侧,轻轻揉了揉,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道:“不是的,白宴,你可以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应该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感谢在2021-06-26 21:30:59~2021-06-27 22: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吉 19瓶;z彬 10瓶;跳恰恰的老鼠、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6瓶;26856947、芒果&兔 5瓶;梨子 4瓶;呦阿娜达 2瓶;迟迟赛百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白宴感觉到年晓泉手掌上的温度, 像是顺着皮肤的毛孔,缓慢渗透进自己乍立的血管和身体里,带着一丝丝甜, 一丝丝瘾, 他想要伸手将其抓住,只是意志将他控制了下来, 最后手中的太阳伞也只是被风吹得微微一晃, 而后一声不响地停在了那里。   白宴闭上眼睛, 将脸稍稍往下靠了一些, 贴近年晓泉的手掌心, 像是个孩子一般, 上下蹭了一蹭,午后的阳光透过伞落下来, 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像是被上帝雕刻出来的脆弱艺术品, 睫毛轻轻晃开,搅揉着清冷莹白的光, 一碰就好似会碎在这一片风里。   两人从医院出来, 上了自己的车, 没有说再见,只是各自低着脑袋离开。   年晓泉回到工作室后,先是在休息间小憩了一阵,而后,将助理朱莉喊进了办公室里。   朱莉跟小徐是同一期被年晓泉招进工作室里的助理,因为平时工作能力不错,人也长得漂亮,加上英语专业出身, 一般出国工作,年晓泉都会带上她。   上次在英国给陈思羽做完订婚造型之后,年晓泉回国的机票就是交给她订的。   起初,年晓泉对此并没有多想。直到后来白宴告诉她,当初两人的航班之所以会失事,是因为飞机上的几个生物学家被美国医疗公司伯力特盯上,为了防止他们将有关新型抗癌药物的信息公布、破坏公司抗癌药物的高价垄断,伯力特公司那边,特地设计出了这一次“海上迫降”事件。   而傅氏与他们关系亲近,因此,年晓泉才意识到,乔静是想借着傅氏的消息,顺水推舟,故意将自己送上了那一趟航班。   如今,朱莉站在年晓泉的办公桌前,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不安,见年晓泉抬头看过来,便笑着问她:“年姐,您找我啊?”   年晓泉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你跟乔静是什么时候搭上的?”   朱莉一听她这话,脸色一瞬间苍白,站在原地,磕磕巴巴地回答:“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年晓泉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告诉她:“你知不知道无所谓,不过,警察那里你得去一趟。”   朱莉一听这话,一双腿立即软了下来,大声喊着:“我不知道啊,年姐,她只是说让我改航班,我真的不知道那个航班会出问题,我自己也在航班上啊,如果我当时知道那个航班会失事,我绝对听她的话给您订那一趟航班的啊!”   年晓泉看着眼前朱莉的脸,像是看见了许久之前的林璐鹿,一时叹气,将助理小徐喊进来,说了一声:“去跟警察把事情说清楚吧。你牵扯进这种事,公司肯定是不能留你了,以后,希望你好自为之。   等朱莉被送走之后,年晓泉靠在座椅里,脸上显得很是疲惫。   她这一段时间,怀孕的感觉逐渐上来,已经有了比第一胎怀容媛时还要激烈的反应。   昨天,她收到容绪从日本寄过来的离婚协议书。今天早上,容绪的秘书便过来将他的东西一一整理出来,搬出了家里。   容媛见状像是明白过来些什么,一大早开始,就哭着喊着要爸爸。   年晓泉起初抱着她来回哄了哄,可后来,因为工作室里的工作,她实在分/身乏力,无奈之下,只能将她交到了幼儿园老师的手里。   下班后,年晓泉去接容媛回家,刚刚走进幼儿园的大门,远远的,便看见两三个家长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样子。   生活老师看见她过来,笑着对她问了声好,而后指向里面的音乐教室,轻声说道:“媛媛妈妈,媛媛的声乐课还没有下,您可能还需要再等一等。”   年晓泉接过她递来的热水,点头答谢,喝了一口,在音乐教师外的长椅上坐下来,不一会儿,身边便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眼睛在年晓泉身上来回扫了一眼,坐下来问:“你是媛媛的妈妈?”   年晓泉对于老太太的眼神实在不大喜欢,“嗯”了一声,没有多少跟她搭话的意思。   可没想老太太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见年晓泉不说话,反而兴致高昂,靠过来问:“听说你和媛媛的爸爸离婚了?哎呀可怜见的,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就舍得离婚了呐。”   年晓泉这些年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爱管事的小老太太,可她一向没有多少与其攀谈的兴致,听见老太太的话,便只是敷衍地笑了笑,拿出手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低头去了外面。   等再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已经跟身边另外一个学生家长聊上了,两人靠在一起,好似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个个脸上带着普度众生的愁苦。   叹气说到:“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孩子还那么小就离婚,光顾着自己舒坦…”   年轻女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我之前就经常只见到容媛的爸爸过来接她,那么好的男人,偏偏她还不知足,我看她肚子好像又有了,说不定就是外头男人的,真是道德沦丧…”   老太太“啧啧”两声,越发唉声叹气起来:“谁知道呢,说不定,她早就找好下家了,反正生的也是个丫头,到时候随便往哪一扔,也不耽误再嫁。”   年晓泉身边的生活老师此时进来,听见这一番话,立即露出些许尴尬的表情,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嗓子。那边挨在一起说话的两个人于是回过头来,看见站着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年晓泉,一时脸色不大好看。   年晓泉倒是没准备跟她们这一老一蠢计较,沉默地走到音乐教室门外。   见容媛和另外几个学生下了声乐课从里面出来,便笑着走上去,将女儿抱在怀里,笑着问她:“媛媛今天在学校乖不乖,等下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去吃黄山街上的那家冰淇淋?”   容颜看上去情绪不大高,听见年晓泉的问话,只是撇了撇嘴,小大人似的背着自己的书包往外面走。   年晓泉看着她的样子,心情一时有些复杂,走到一旁的生活老师身边,有些无奈地说了一句:“黄老师,我和媛媛的爸爸最近的确离了婚,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这一段时间在学校里,能稍微多关注一下我们家媛媛的情绪,如果她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好吗?”   生活老师倒不是个老古板,得到这一句话,便笑着答到:“您放心,我们园里之前有过不少父母离异的孩子,其实她们现在年纪还小,有些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您要是平时在家里正常给她进行一些引导和爱的教育,孩子慢慢会自己消化掉这件事的。”   年晓泉得到生活老师这句话,点点头,心中不禁轻松了几分,转身往容媛的身边走。   母女两刚走到一起,身后一个小胖墩儿便跑了过来,将手里的糖一下子不容拒绝地塞到了容媛的手里,拦住她的路,开口喊到:“我不喜欢林霄,今天起,你不准吃他的糖,你要吃我的糖。”   容媛平时在幼儿园里,因为模样长得好看,被不少小男孩喜欢,只是她的性格冷淡,一向不爱搭理人,此时听见小胖墩儿的话,立即将糖果重新扔回了他的手里,告诉他:“我不要,我爸爸自己会给我买。”   小胖墩儿见状,眼泪眼看着就流了出来。起初那位老太太此时小跑上来,对着容媛的脸,开口便教育起来:“哎,我说你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友爱同学吗?我孙子好不容易给你送颗糖,你不道谢就罢了,怎么还这么没礼貌地扔回来!”   年晓泉原本觉得这就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根本不值当说一嘴,只是此时听见老太太的话,她有些不高兴起来了,皱了皱眉头,低声说到:“我女儿想吃什么,我和她爸爸都会准备好,不劳烦您的宝贝孙子操心。”   老太太像是听出了年晓泉话里的意思,侧脸看她一眼,嘴里嘀咕着:“怪不得老话说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儿,大的年纪轻轻离婚,小的打小没良心。”   年晓泉被老太太说得脸色一黑,见她身边的小胖墩儿一声不响就要来挠容媛的脸,连忙抬手,把那个孩子往后推了个踉跄。   起初跟老太太说话的年轻女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小跑了上来,“哎哟”一声,故作夸张地喊到:“怎么还有你这种欺负小孩的家长呀?我儿子平时和壮壮打一打架我都是不管的,怎么就你家闺女这么金贵。”   年晓泉点点头,回答:“是啊,我闺女的确比你儿子金贵。”   说完,她让生活老师将容媛和两个孩子领出去,转过身来,对着身边的老太太和女人,面无表情地说到:“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有什么意见,但我过怎么样的生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两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要是实在闲了,就好好去管一管自己家里不中用的男人。”   说话间,她看着老太太的脸,冷笑一声到:“你倒是天天来接孙子,只可惜您儿子好像不怎么领情,上次对着老师喊您老不死的,听说养老金都被弄去还债了?”   说完,她又看向一旁的年轻女人,目露不屑道:“你就比较厉害了,老公带着情人来幼儿园接儿子,都能视而不见,继续快快乐乐过日子,一般人真达不到您这样的思想水平。”   年晓泉见到两个女人脸上神情难看起来,心情倒是缓和了一些,她呼了一口气,对着她们说到:“别自己过得不愉快,就一个劲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我和媛媛爸爸是和平分手,就算以后我们各自婚嫁,媛媛也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下次要让我再听到你们在我女儿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你们可要小心自己宝贝儿子下课之后被什么东西磕着绊着了,毕竟,我这人年纪轻轻就知道离婚,道德沦丧,什么破罐子破摔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两人平时将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当做心肝肉,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觉得她简直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时间靠在墙边上,双双有些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草地上忽的响起了一阵小胖墩儿的哭声。   年晓泉有些慌乱地跑出去,见容媛身上没有伤,只是将眼前的两个大男孩子都推倒在了地上,神情好不狼狈,一时放心下来。   容媛见状也丝毫不显得慌乱,抬起头来,十分有条理地说了一句:“这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说,如果有人走进我接受不了的距离,想要伤害我,我就可以这样推他。我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见状,“哎哟”一声,赶快过去将自己的孙子扶起来。   年晓泉拍了拍容媛的脑袋,口中带着些称赞道:“没关系,阳阳妈妈说了,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他们不金贵。”   说完,她也不等身后的两个人回话,直接带着容媛跟老师打了个招呼,双双离开了幼儿园。   容媛回到车上,又一次恢复了刚才的沉默,年晓泉一路想找些话题逗她开心,都被她轻拿轻放,一脸郁郁地敷衍开。   年晓泉于是只能收回自己心里的热切,叹一口气,想着以后或许还是应该重新换一个路线。   母女两各自沉默的从车上下来,往前走了一段路,远远的看见梁秘书在路边指挥着物业的人在干活儿,年晓泉一时有些诧异,走上前去,看着他们问:“梁秘书,您怎么在这里?”   梁秘书见到年晓泉,眼睛一亮,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笑着回答:“我是过来监督你们小区绿化改造的,白总担心您平时在路上遛狗摔着,让我们把这边这些尖锐的铁质长椅都换成圆滑的塑料椅,还有那边绿化带的扶手,也都全部免费给换了。”   年晓泉听见她这一番话,只觉瞠目结舌,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回答,白宴的声音就从一旁的绿化带里传了过来——“那边那个池子边上,也得多加两个护栏,这边的石阶换个平稳一些的。”   白宴说完这话,冷不丁地看见眼前站在梁秘书身边的年晓泉,一时有些愣住了,转身就想要走,可忽的瞥见身侧容媛眼里的厌恶,他又皱着眉头、生生停了下来。   容媛之前在游泳馆见过一次白宴,此时看着他,眼睛更是忽的一下红了起来,她扯着年晓泉的衣袖,抬起头来,哽咽着问她:“妈妈,他就是你以后要一起生活的人吗?你要跟他生一个新宝宝,然后不要我和爸爸了,对吗?”   年晓泉因为容媛的话,一瞬间心疼得无以复加,她伸手,准备将容媛从地上抱起来,没想被白宴迈步上前拦下,说了一句:“我来,你现在肚子不方便。”   可容媛根本没有给他靠近的机会,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猛地抬起自己的脚,在他的小腿上狠狠踹了一下,而后大喊一声“大坏人”,转身往自己的家里跑去。   年晓泉追在她身后,好说歹说地哄了许久,可容媛依然不为所动,回到家里后,她将自己锁进了房间,直接摆出了一副拒绝交流的样子。   年晓泉于是只能靠在她的房门外,忧心忡忡地解释了好一阵,直到身/下出现了孕期尴尬的反应,转身去洗手间里处理,换完裤子出来,发现容媛还是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她一时情绪低落,便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望着窗外,发起呆来。   保姆看见年晓泉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有不忍,给她盛了一碗鸡汤过来,轻声说道:“其实媛媛不是坏孩子,她就是一时还有些不能接受,但时间久了,慢慢会好的。你看有些家庭里,父母要个二胎,那个大的都会有意见呢,更不要说,您肚子里这个,跟媛媛还是隔了个爹的。等等吧,等等,她总会好的。”   年晓泉听着保姆的话,心里就像是有一根针在扎似的,她深吸一口气,捂着眼睛道:“不怪她,这件事…是我自己没有处理好。”   保姆见状,连忙抬手在她的后背上拍了拍,告诉她:“别人不知道,但我这些年是看着你和先生过过来的。要我说啊,这没有性/生活的夫妻,必定是长久不了的。我跟我家那口子也是好多年没有这方面的事了,其实我也有需求,也想有个男人晚上陪着,但我没有你的底气,能不管不顾地离开男人。所以在我看来,你做的,其实就是我这么多年想做又做不了的事,真的,小年,我可羡慕你了。”   保姆出身农村,年纪也不大,才四十出头,当初因为做事麻利,被年晓泉一留就是四年,如今,年晓泉听见她的话,心中莫名生出了一股难得的暖意。   两人就着各自老家的事聊了一阵,直到八点多钟,年晓泉才重新将自己的心情缓和了下来。   她起身再次去敲容媛房间的门,发现容媛此时并不在自己的卧室里,楼上楼下又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容媛的痕迹,只在客厅,发现了一张用拼音写着的字条,上面是一句——wo zou le,ma ma(我走了,妈妈)。   年晓泉吓得一瞬间两眼发黑,脑袋里嗡嗡作响,想到最近这一阵潭城时不时出现的拐卖小孩的新闻,年晓泉一时间只觉整个身体都僵硬起来,她披上衣服,二话不说的下了楼,找到物业的人,跟他们一起开始往外查找起来。   年晓泉此时心中被无尽的恐慌所环绕着,她的眼泪包裹在眼眶里,像是生出了一片绝望的情绪,她甚至在这样的时刻,忽的有些不明白自己这一段时间所做的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如果她老老实实跟容绪待在一个舒适的婚姻里,不去考虑那些所谓的爱情,不去触碰那些她不想面对的良心,只做一个忠于家庭的人,是不是容媛便不会生出这样大的反感,不会想着逃离自己身边;那些旁的“正义者”是不是就不会对自己生出那些肮脏难忍的评价。   可世事没有如果。   一个既定的选择做出来,也不会留有让人悔恨的余地。   一行人按着小区录像里的路线往外找了一阵,身边几个人见年晓泉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找着椅子让她坐下来,但年晓泉没有答应,依然咬着牙,坚持跟他们一起寻找。   最后,在小区后门旁边的小仓库里,一行人终于听到了容媛的声音。   年晓泉双腿一软,一瞬间倒在地上,好一会儿后,她才被身边的人扶着重新站起来,小跑上前,打开仓库的门,将容媛抱进怀里,嘴里哽咽地问道:“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出来,你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   容媛此时的心中其实也有一些残存的害怕,她最开始时,原本只想要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躲着,让自己的母亲生一生气,可后来,等仓库的门被巡逻保安关上,她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孤零零等了许久之后,她终于在这周围无边的寂静之中,渐渐生出了一股格外的懊恼与不安来。   母女俩于是一时紧紧抱在一起,像是都有些失而复得的感触。   年晓泉将容媛带回家后,将她洗干净哄上了床,等容媛睡着,她才带着东西去了物业,想要感谢感谢刚才那几个一直陪着她到处寻找的工作人员。   只是没想,她刚刚将物业的门推开一个缝,里头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那个容太太平时看着也是挺正经的一个人,没想到私生活方面这么奔放。”   “我就是可怜那小姑娘,会这么离家出走,肯定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你说这么个当妈的,怎么就忍得下心。”   “嗐,你们没看,那容太太现在肚子里就揣了一个了嘛?等过段时间,肚子里的出来,这原配的女儿算什么呀?”   “哎,谁让人家是真爱呢,你们看过网上的爆料没?说她跟那个大总裁是初恋,那位的背景可不得了,你现在再去查,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的。”   “初恋怎么了,初恋就能不要三观了?有钱人就是事多。苦了那么可爱一个小丫头,碰着这么个光会投奔爱情的亲妈,说不定心里多难受呢。”   年晓泉听着他们的话,将手一点点收了回来,她将袋子里死死拎在手上,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踩着脚下的一地月光,一路走,一路沉默,直到恍惚之间,有晚风吹过来,让她身上冷不丁地打了个颤抖,她才猛地闭上眼睛低下头去,而后脸颊边上很是不争气地接连落下了一颗又一颗的泪珠。   年晓泉于是垂着脑袋,赶紧用手去擦,只是越擦,那眼泪便越是汹涌。到最后,她索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将脸埋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从一开始轻声的呜咽,到最后控制不住的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捂住自己的狗头   感谢在2021-06-27 22:25:49~2021-06-28 22:1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芒果&兔 25瓶;April 20瓶;南陈ing 8瓶;盒子猫 3瓶;李新新、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直到天空中隐约开始下起了雨, 点点的水滴打在年晓泉的头发上,她收拢衣服的领口,深吸两口气, 等不远处传来散步者一路小跑的声音, 她才重新起身,收拾完情绪往家里赶。   第二天, 年晓泉将容媛送到程茜那里, 自己启程去了秦南, 给沈倩做第一期《歌者》节目的造型。当天晚上, 节目组的定妆照出来, 效果不错, 网络上的舆论难免又让她小火了一把。   没过几天,年晓泉接到了潭城电视台一个有关设计师养成类的节目邀约, 让她去做节目的四个导师之一。   潭城去年建立了华中地区最大的时尚设计产业园,因为傅氏的关系, 国家开始越发注重起了国产品牌的开发。于是,潭城电视台响应上头的号召, 过完年, 便也顺势筹备期起了这一档时尚设计类节目进行推广。   节目里的学员大多是从各个学校挑选进来的优秀在校生, 邀请的四位导师,则是国内有一定影响力的各类造型设计师,有主攻服装设计的,有主攻妆容创造的,也有年晓泉这样,主攻发型、饰品搭配的。   年晓泉刚刚接到节目组邀约的时候,心中其实十分诧异,毕竟, 她虽然在潭城算得上有些名气,可从整体资历上而言,跟企划书上另外三位参加节目的导师相比,资历实在存在一定差距。可奈何这样的机会实在千载难逢,年晓泉考虑了一阵,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于是,第二个星期,年晓泉在多方准备之后,顺利进行了节目的第一次录制。   负责她的分组跟镜导演是电视台里刚招进来的研究生,她对年晓泉看上去尊重极了,开口一声“年老师”,直将年晓泉喊得脸上发红。   等节目录制结束之后,分组导演热情地招呼年晓泉去吃潭城电视台出名的员工餐。   年晓泉笑着答应下来,没想从洗手间洗了个手出来,对面的演播厅便小跑出来了一个年轻小伙,看见她了,连忙上来问好:“年老师您好您好,我是隔壁《财经对话》的实习策划,很高兴在这里见到您。”   年晓泉被眼前这热情的小伙弄得有些莫名,点头答了声好,转身想要离开。   没想对方侧身过来,直接拦住了年晓泉的去路,一点铺垫也没有,开口就问:“年老师,我知道您和白先生的关系不一般,所以,我想请问,您可不可以帮我跟白先生去一个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做我们下期财经访谈的嘉宾?”   年晓泉听见他的话,一时间愣了,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皱眉答到:“我和他不怎么联系,这种事你直接跟他们公司联系吧。”   眼前的小伙听见年晓泉的话,一瞬间望向了年晓泉突起来的肚子,眼神有些复杂,双手举在脸前,做出一副求饶的样子,喊着:“就是因为联系不到嘛。年老师,就这一次好不好?您就问一句话就好。如果这次,我能够请到白先生来参加节目,我转正留在电视台的事就妥了。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很珍惜这个机会,您就当帮一帮我。”   年晓泉觉得自己此时好似被眼前的人架在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她脸上表情越发不悦起来,说了一句“这是两码事”,说完,迈步要走。   可小伙儿伸手将她拦住,仍然没有放弃:“这怎么是两码事,你能参加这个节目当导师,还是我女朋友帮了忙的。”   年晓泉停下脚步,一脸莫名其妙地看过去,“哦?你的女朋友是?”   小伙子挺了挺胸,回答:“就是你们这个节目的总策划啊,是她坚持要多加一个女导师,节目组才选中你的。”   年晓泉听了他的话,想到节目组四十八岁的总策划,一时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问:“与其想着怎么走人脉,请一个金光闪闪的嘉宾,不如好好想想,怎么丰富自己的节目内容吧。”   小伙儿得到年晓泉这一句话,脸色开始有些不大好看,他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我们财经节目又跟你们这种不一样,我们这边的大佬很难请的。”   年晓泉此时也失去了耐心,不准备再和他多话,将人推开了一些,留下一句,“那么我也无能为力了。”   小伙子见年晓泉铁了心不帮自己,索性也露出嘲讽的表情,“啧”了一声,转过身去,没好气地说到:“有点名气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要不是勾搭上白先生,你们节目组哪里会请你,站在台上当导师也不觉得尴尬。”   年晓泉跨开的步子一瞬间停下来,她盯着地上的影子,忽的露出些许茫然的神色。   后面的分组导演原本一直在旁边看着,没想着出去打扰,此时听见这句话,立马走上前来,安慰道:“年老师您别多想,电视台请你过来,绝对不是因为您和白先生的关系,我们是正儿八经的事业单位,犯不着走那些歪路子。当初,雁姐坚持要请你,主要是因为当时定下来的四个都是男设计师,副台长看了觉得不大好,强硬要求多加一个女导师,所以就看中你了,您虽然年纪轻,入行时间不算特别长,但您长得好看啊,还有国际知名度,作为造型师,网络上人气算是里面最高的。”   年晓泉听见身边分组导演这一番话,心里那些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忽的笑了一声,将身边小姑娘的肩膀捞过来,看着她说到:“嗯,我知道了,小乔,谢谢你。”   分组导演年纪不大,男朋友都还没有呢,被年晓泉这么一抱,心里立即开始小鹿乱撞起来。毕竟,年晓泉一米七四的个头,胸/平腿长人还美,整个人看上去又带着一股清淡如水的气质,偶尔穿着打扮偏中性,往那一站,很难不让小女生乱动芳心。   在小乔的辛勤劳动之下,为期两个星期的节目录制得很是顺利。   年晓泉在她的介绍下,跟潭城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认识了不少。她组里的学员虽然最后并没有得到设计金奖,但因为几个人个性十足,自从节目第一期播出之后,在网上也是集聚了一群不小的人气。   节目录制的最后一天。   年晓泉笑着跟几个学员还有同录节目的前辈导师合了张集体照,正式打卡结束之后,从演播厅里出来,刚下了楼,迎面便看见往上走来的白宴,身边还跟着当初对她冷嘲热讽过的那位实习策划。那人见到年晓泉出来,有些故意死的笑着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隐约的讽意。   年晓泉一时间心中好似掀起一股惊涛巨浪,站在原地,整个右手握成了拳头。   白宴对此一无所知,他见年晓泉看见自己扭头就走,立马甩开了身边的人,快步走到年晓泉身边,将她拉到走廊的拐角处,看着她问:“怎么了?”   年晓泉转过身来,默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问到:“你,是不是因为电视台请我做了这个节目,所以才答应上那个财经采访的。”   白宴听了年晓泉的问话,一时沉默,无疑是默认下来。   年晓泉于是心中越发难受,咬着嘴唇,见白宴靠过来,猛地一下就伸手将他推开。   白宴想着年晓泉孕期情绪不稳定,也没有多问,只是稳住自己的脚步,连忙张开臂膀,小心地护住她的后背,嘴里低声哄着:“你别生气,我做了什么错事你慢慢说,别生气,你要是不喜欢我上这个节目,我不上就是了。”   年晓泉得到他这一句话,越发显得无所适从,她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一个看似巨大的石头,以自以为顽固的力气,砸在了一片绵软的沼泽里。毕竟,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永远也不会理解,一个努力往上爬的家伙,心中那些想要自我证明的迫切。他高高地站在山顶上,好似生来便拥有无数施恩的权利,他并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恩情,对于一些人而言,其实也并不一定是恩情。   年晓泉垂着脑袋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尽力缓和下自己几近失平的心态,直到肚中生出些许动静,她才忽的将眼睛睁开,而后伸手将其盖住。   白宴见状也有些愣了,他将年晓泉一把抱住,将她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愣愣地看着她凸起来的肚子,手指惴惴不安地收缩着,想要放上去,却又害怕年晓泉反感。   年晓泉看见他脸上的纠结不安,到底没有忍心,叹气说了一声:“你…可以摸一摸。”   白宴听见她的话,一时间像是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慢慢靠近年晓泉的肚子,等感觉到下面的动静,又立即收了回去,面露些许惶恐,嘴里问着:“这…这是怎么回事?”   年晓泉原本那些无以安放的愤慨此时在他的问话中平息了许多,她看着眼前从未有过的白宴,侧过头去,耳根微微发着烫,小声回答:“是…是胎动而已。”   白宴于是猛地抬起头来,他又一次将手放在了年晓泉的肚子上,嘴里不断地闻着:“五个月就会有胎动吗?他是不是当爹了?不是…是我当爹了…不是,我几个月前就当爹了…他怎么会这样。”   年晓泉第一次见到这样说话颠三倒四的白宴,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腰后,一时间,竟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有那么几分可爱。   她赶紧垂下了脑袋,控制自己不再去看白宴那一张讨厌的脸,等肚子里的动静消停之后,才又重新站了起来,告诉他道:“我要回去了。”   白宴跟在她的身后,点点头问:“刚才那个男人,你和他有过节?”   年晓泉站在原地,沉默一晌,索性将之前的那一段话跟他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白宴听完之后,眉头一瞬间皱了起来,他眼神颇为不悦地看了一眼走廊的那头,手臂背在身后,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   年晓泉看着此时站在自己跟前,低着脑袋、有如一个犯错孩子的白宴,侧过头去,轻声说到:“工作是工作,个人的感情是个人的感情,无论多么亲近的关系,在公众面前都要懂得避嫌。更何况,我们也并不是多么亲切的关系,既不是夫妻,也不是兄妹,你让我永远躲在你看似伟岸的光芒下面,这和当初你一定要把我的公司放在傅氏下面,有什么区别?”   白宴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回话,年晓泉离开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伫立在空旷的走廊里,直到梁秘书过来催促他进去录制节目,他才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当天晚上,回到家中,年晓泉陪着容媛在后院给狗搭了一个新屋子,吃完饭后,一起出了散了个步,回家洗完澡后,在床上给容媛读了个童话故事,见她抱着自己的玩具熊睡着,年晓泉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床头电话响了起来,接过来一看,竟然是吕教授打来的。   吕教授自从移民瑞士之后,之前的电话便没有再用,她像是故意跟过去的自己做了一次切割一般,不问世事,销声匿迹。此时年晓泉得到她的来电,一时有些晃神,等她听见吕教授跟过去一样温柔的声音后,眼睛里更是忍不住升起了一股泪水,低着脑袋,哽咽着说到:“教授,对不起,当年我和容哥…”   “不要道歉,晓泉。”吕教授打断年晓泉的话,笑了笑,轻声告诉她:“我和容绪当年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没有选择相信我而已,是他自己放弃了我们可能的机会。”   说完,她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像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着说到:“我今天打你的电话,可不是听你的道歉的。我在网上看见了你的节目。真没有想到,过去那个什么都喜欢问我的小姑娘,现在也能给人当老师了,当的还有模有样的呢。”   年晓泉因为吕教授的话,那些低落的心情一时间又全部重新活跃了起来,她想到节目组里,那几个整天逗自己开心的学生,一时间好像也理解了一些吕教授为人老师的乐趣一般,点了点头,轻声说到:“是啊,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我这次跟这些学生一起做节目,就像也回到了很多年前一样,好怀念呐。”   吕教授得到她这句话,点头表示同意:“是啊,艺术设计本来就是灵感的展示,人在学生时代,这种惊艳的火花是最多的。”   说完,她见年晓泉沉默地吸了吸鼻子,便又开口问到:“那晓泉你呢,有没有继续深造的想法?”   年晓泉一时间有些愣了,她看向自己的手指,小声道:“您为什么忽然这样问?”   吕教授叹一口气,也没有遮掩,直接跟她坦白:“其实…是你那个小男友过来拜托我的。”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有些傻傻地“啊?”了一声。   吕教授一时笑了起来:“他跟我说了你们今天在电视台发生的事,他说自己没有办法改变你的心态,他也不希望你一直觉得自己处于弱势,所以,他希望你能够站得更高一点。”   年晓泉重新在床上坐直了身体,手部护着自己的肚子,喃喃地问:“站着更高一点?”   吕教授点了点头,笑意越发明显:“是啊,更高一点。晓泉,当初你在学校里可是十分无畏的,就算你那时候,只是一个农村里出来的孩子,被多少人质疑,你也从来都是高高地扬着脑袋。为什么在社会上待得久了,你反而开始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呢?”   年晓泉摇了摇头,有些回答不上来。   吕教授沉默一晌,告诉她:“人其实就是这样,得到的越多,也就越容易害怕失去。就像学者,越是沉迷学术,越会感觉到自己的无知。我知道你怀念上学时候的日子,你虽然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但你可以像学生时期一样,静下心来,学一学东西。我很早以前就问过你,有没有继续读研的想法,你那时候说想要等一等,那么现在,你还想读书吗?”   年晓泉曾经因为出国读研的事,跟白宴发生过争吵。   这些年,她在社会上打拼,渐渐适应了所谓职场的复杂之后,夜深人静时,偶尔也会觉得精神有些空乏,像是找不到根的叶子一般,只是为了忙碌而忙碌着,于是此时,她听见吕教授的话,低声说到:“我想的,吕教授,我想。但是,现在的我还能沉下心来读书吗?”   吕教授听罢,摇了摇头,告诉她:“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其实,你来这边读书,也并不仅仅是读书。这边有你在国内绝对接触不到的人脉,艺术这种事,你应该知道,主观性有多强。”   说完,她见年晓泉动摇,便又轻声说到:“我在意大利的学校并没有离职,如果你真的决定要读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信。只不过,你还得学习一下意大利语,这边的上课虽然可以选择英语,但是普通居民,会说英语的不多。”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沉默一晌,想了想,便有些苦恼地开口道:“可是,我有些不放心我女儿一个人在国内,她…还很小。”   吕教授笑着回答:“那就把她一起带过来呀,我在意大利的房子很大,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一起住,我这辈子没办法有自己的孩子,但如果媛媛过来,你学习忙,我很乐意帮你照顾。而且,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片面,但意大利这边对于离异家庭的态度,比国内要好上不少。让媛媛在这边生活两年,让她养成一个自由一些的意识,这对于你以后和你那个小男友结婚,也是有好处的。”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连忙小声说道“我不准备跟他结婚”,说完,她听吕教授笑,又莫名红了脸,小声说道:“那容哥呢?你们不在一起吗?我听说,您已经答应和他恋爱了。”   吕教授摇了摇头,回答地很是随意:“无所谓在不在一起,我们俩都这个年纪了,不过是搭伙做个伴,我现在,只是还暂时接受不了跟他同居罢了。”   年晓泉得到这样的话,脸上一时显得有些诧异:“怎么会,你们两个当初明明那么相爱。”   吕教授看着窗外的草地,叹了口气,说到:“但爱情并不是永恒的,不是每一对情侣都能在分开多年后坚定不移地保持初心。我们各自都拥有过一次婚姻,无论当初结婚的初衷是什么,但心里的确都有过其他的依靠。现在重新走到一起,只是想给年轻的自己一个交代,能不能真正走下去,成为一个家庭,其实还要看以后的日子。”   年晓泉听她这样说,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呼出去,手指握成拳头,低声告诉她道:“如果您真的愿意帮助我,那我这几个月就把工作室的事情安排好,我的预产期在四个月后,做完月子,就可以过去入学。”   吕教授听罢,终于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欣慰,她说:“晓泉,我很高兴,你现在还能保持想要学习的初心,不被家庭和名利绑住、成为一个只为社会服务的人。其实,你那个小男友过来请求我的意思,我也明白。他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他可以控制网络、书面上的消息,但是控制不了那些普通人茶余饭后的闲话。所以,只有你本人站在了那些人的头顶上,有了让他们无法质疑的实力,让那些人看见你时,羞愧于谈论你的私生活,羞愧于污蔑你的人品,那些污糟事才会自己停止下来。无论在什么时候,自立永远都是最好的澄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球赛就尼玛离谱,严重影响我胡说八道的热情,嘁   感谢在2021-06-28 22:11:40~2021-06-29 21:1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不吃糖 10瓶;葱汁鱿鱼 4瓶;吱吱、翁公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年晓泉因为吕教授的一番话, 像是又一次找到了上学时的热情。   第二天,她将工作室里看中的两个后辈双双喊进办公室,跟他们提了提自己九月份即将去往意大利读研的决定, 同时, 也开始将工作的分配进行了些许倾斜。   其中一个年轻一些的,望着年晓泉的脸, 便忍不住问了:“年姐, 你现在可是最炙手可热的时候, 网络上的人气那么高, 狠心营销一把, 说不定就能成为咱们圈里第一个国民级的流量造型师。你现在去出国念书, 不是把这些东西拱手让人了吗?”   年晓泉看她一眼,笑着回答到:“那些流量, 都是牺牲自己的私人生活和话题度才能得到的,咱们做这一行的, 不缺这些。”   说完,她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挥手让两人离开, 坐下来, 给傅娉婷去了一封邮件,在信里说了些希望她早日回归的话。   年晓泉在给沈倩做完一整个《歌者》节目的造型之后,她的孕期进入了七月。   医生将手里的超声检查图片拿出来,笑着告诉她:“恭喜,怀了个双胎。”   年晓泉坐在座位上,得到医生这一句话,脸上神情很是惊讶,而后又带上了巨大的惊喜。   她身边的白宴倒是忧心忡忡, 皱着眉头问:“双胎会不会容易出问题?”   医生摇头说到:“怎么会呢,年小姐现在的状态保持得很好,虽然说,双胎大多比预产期要提早出来一些,但年小姐一胎的时候其实就早产过,这一方面心理压力应该不大。”   白宴听见医生这一句话,皱着眉头,似乎觉得哪里有一些不对劲。   年晓泉听医生提起自己的“早产”,立即将头侧了侧,避开身边白宴的眼神,装作不经意地开口问起了其他的注意事项来。   白宴于是跟年晓泉在医院门口分开,回到办公室里,将梁秘书曾经发给自己的文件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容媛的出生日期,并没有早产的迹象。他想到之前在医院里,年晓泉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心中冷不丁的,生出了一股子荒唐的猜测来。   他于是猛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身旁正在报告的秦秘书被吓了一跳。   白宴见状颇为嫌弃地看他一眼,低声问道:“你觉得,那个容媛长得怎么样?”   秦秘书想了好几秒,才意识到白宴口中的“容媛”是谁,为了确认,还轻声问了一声“您是说年小姐和前夫的那个女儿?”   说完,他见白宴脸色难看起来,又立马开口回答:“嗐,那能怎么样,跟她亲爹似的,整天端着个脸,一点儿没有孩子的可爱,脑袋特别圆,打老远一看,跟肩膀上种了颗大头菜似的。”   秦秘书说完,很是期待地看向自己老板。   可白宴对于这样的回答显得并不满意,他忽的笑了起来,重新坐进座位里,将手里的文件递过去,很是平静地说到:“明天你就去海市把鹤北湾的事情谈下来,如果那边没有进展,你也不用回来了。”   秦秘书听见白宴的话,一时只觉两眼发黑,仿佛自己一瞬间成为了一只被流放的哈巴狗,可怜兮兮地推了推脸上的眼镜,模样看着,别提有多委屈了。   几天之后,梁秘书将容媛跟白宴的DNA检测报告放在办公桌上。   白宴拿过来看了一眼,也许是之前已经有过无数的猜测和预感,此时脸色看上去很是平静,只是放下手里的文件,深吸了一口气,从办公桌前站起来,走到一旁的高台边上,拿起上面的古董笔筒喝了一口,发现里面没有水,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不是杯子,这才面无表情的将东西放回了原处,咳嗽一声,低声说到:“秦海河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东西,跟他说一声,今年过年之前,都不用回来了。”   秦秘书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千辛万苦替老板拍卖回来的古董藏品,此时竟成为了自己无情的罪状。   他去了海市之后,其实已经痛定思痛,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觉得,虽然那小丫头片子是年小姐跟前夫生的女儿,但那小东西毕竟也是从年小姐肚子里蹦出来的,按照自家老板这么个痴情的态度,年小姐平时肚子里即便蹦出来的石头,他说不定也能睁眼说那是一方绝世好玉。   于是年晓泉揣着肚子里的两块好玉,七月下半旬,终于发动了。   年晓泉这一次生产,外面守着的家里人,比第一胎生容媛时要多上许多。   小前村年家的老太太过来了,白家的白玄宁过来了,就连邵家老太太、她那血缘上的外婆,还有当初跟年晓泉有过几面之缘的大舅舅邵枫覃也过来了。   邵家老太太上个月才得知了年玥的身份,一直郁郁寡欢。她想要将女儿从北城接回来,奈何白玄宁那边态度十分强硬,年玥本人也很不争气的做出一副离不开这个男人的样子,哭着喊着不肯走。   老太太一时气了个仰倒,得知自己还有个外孙女,转头就来找年晓泉。可没想自己的外孙女也被白家人叼在了嘴里,甚至更为过分,肚子都揣上了,她一时忍不住,终于大骂起来,“这挨千刀的白家,生个孩子没屁/眼儿”,可骂完之后一想,这孩子生出来,也是自己的曾外孙,老太太立马又捂住了嘴,连忙就地开始“阿弥陀佛”起来。   年晓泉这一次虽然是早产,但因为调理的不错,加上心情不如一胎时沉重,整个流程很是顺利。   从中午有了分娩前兆,到被推进产房,再到顺利将两个孩子生下来,总共三个小时,并没有受太大的苦。   等孩子被抱出来后,一群人立即满是新奇的挨个围了上去,就连平时一向严肃冷漠的白玄宁,也忍不住看着护士手里那两个皱巴巴的小东西露出了笑脸来。   邵家老太太在这些人里年纪最长,见识最广,望着自己的宝贝曾外孙女,喜笑颜开,当即下了评断:“哎呀,这小丫头长得真好看,眉毛跟我们清清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年玥的原名邵沐清,小时候跟白玄宁有过几面之缘。只是那时候的白玄宁不太爱搭理身后那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小笨蛋。此时,他听见邵家老太太的话,咳嗽一声,便很是冷静地开口说到:“妈,您看的那个是儿子。”   邵家老太太一听这话,立即扒开襁褓的衣角,发现下面果然有一根小东西,一时脸色尴尬起来,抓来身边另一个护士,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面露喜爱道:“对对对,这个更好看,这个才像,哎呀,这个小丫头,眉毛跟我们清清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邵枫覃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声说到:“妈,人小姑娘压根就没长眉毛。”   邵家老太太看他一眼,很是嫌弃的开口教育起来:“就你有眉毛,你出身时全身都是眉毛!”   白宴没有跟外面的那一群人瞎搀和。   他在得到许可之后,立马进了产房右侧的观察室,看着躺在一旁的床上、昏昏欲睡的年晓泉,没忍住,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吻,见年晓泉睁开眼睛,便抵着她的额头,说了一声:“幺幺,谢谢你,又给我生了一对孩子。”   年晓泉此时意识并不十分清醒,听见白宴的话,也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   她第一胎生下容媛的时候,因为孩子早产,容绪和老太太心里担心孩子,便一直守在保温箱那里,此时,她听见外面的欢声笑语,感觉到白宴死死握住自己的手,心里那些隐约被人忽视的失落终于一点点在他的安抚下变得饱满起来,她于是微微地勾起嘴角,将脸靠在两人的手边,闭上眼睛,缓缓地睡了过去。   年晓泉在医院里住了四天,第五天时,得到医生的许可,被邵家老太太接去了邵家别墅里静养。   邵家这个别墅,十年之前,年晓泉来过一次。只是这次,她有了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年晓泉于是站在走廊的尽头,像是忽然之间生出些许恍然的情绪,好似时空也跟着扭曲了一般,让那些过去的片段,都变成了现实阳光下一粒一粒的沙子,飘荡在自己空旷的身体里。   邵家老太太早些时候跟年晓泉有一些生疏,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让年晓泉心生感动,加上她时不时的在年晓泉耳边说些年玥小时候的趣事,两人无形之中,更是多了些旁人无法代替的血缘亲昵。   老太太或许是知道年晓泉心里对白宴有火。   每每白宴过来看望自己的妻儿时,邵家老太太都会亲自出马,守在门口,对他冷言相对,做出一副十分理直气壮的嫌恶表情来。   年晓泉的奶奶是农村妇女,一辈子不爱跟人计较,自知得了白玄宁的恩情,在白宴面前很少会说些什么重话。   可邵家老太太与她不同,她在白宴面前,一向固执的很有底气,那一副对着白宴劈头盖脸教育的样子,直把窗台边上看戏的年晓泉逗得直乐。   邵枫覃瞧见年晓泉笑起来的模样,敲了敲门,走过去,站在她的身边,也往楼下望了一眼,笑着说道:“你要是喜欢看老太太教训阿宴,直接说一声,她一天能给你表演个十来种方法不重样的,偷偷告诉你,阿宴以前上学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太太喊他念书,他要是敢说一句不愿意,老太太立马躺在地上说自己的心脏病犯了。”   年晓泉听见邵枫覃的话,一双眼睛都忍不住笑弯了,她其实在刚开始得知邵枫覃是自己舅舅的时候,心里是有些许畏惧的,毕竟,作为一个大学教授,文化人在年晓泉眼里,一向高不可攀,可如今,她见邵枫覃竟然也有这样风趣的一面,心里那些局促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禁缓和了不少。   邵枫覃看着眼前年晓泉,像是一瞬间想起了自己离家多年的妹妹,他眼中带着满溢的慈爱,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年晓泉的头发上,见她并没有反感,便叹气使劲揉了揉,告诉她道:“我听说,你出了月子之后,有去意大利读研的打算,这很好。孩子的事,你不用担心,就把他们留在邵家吧,老太太现在整天催着你那几个表哥表姐生孩子,要是她知道你愿意让她照顾这两个小宝贝,她啊,一准高兴得合不拢嘴。”   年晓泉听见邵枫覃的话,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袖,眼睛低垂下去,像是有些不敢看的样子,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可是,我这个孩子是我在婚内怀上的,以邵家的家风,老太太…她会不会…会不会不喜欢?”   邵枫覃一时间有些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年晓泉的意思,使劲摇了摇头,厉声看着她道:“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亲爹是谁,这都没有关系,家里人只在意你过的好不好。说句不好听的,别说你这两个孩子亲爹就在下面,就算他们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们邵家,就有他们住的地方。”   年晓泉听了邵枫覃的话,牙齿咬住下唇,一时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她从小没能生长在一个安逸受宠的家庭环境里,过早的独立也让她忘记了依靠别人的感觉,以至于长大之后,在得到他人的关怀和扶持之时,她会下意识地感到恐慌、不安,好似那些美好与爱慕,下一刻便会因为自己的不完美离去,而此时,在听见邵枫覃的这一番话后,年晓泉很是难得的,没有因为对方的好意而心生忐忑,或许是因为知道,他们拥有着无法质疑的血缘羁绊,也因此,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注定可以成为一对彼此依靠的人。   邵枫覃见年晓泉低着脑袋不说话,脸上严肃也缓和下来,他转身回到孩子的小床边上,笑着说到:“还有,你的大女儿,你要是想自己带在身边就带去吧,我有学生在意大利,我会让他多照顾你一些,我听说,那个孩子的亲爹现在就在国外?”   年晓泉知道邵枫覃并不晓得容媛真实的身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开口解释道:“大女儿…其实也是白宴的。”   邵枫覃听见她这句话,眼睛忽的一下睁得滚圆,两秒钟后,一拍自己的大腿,张嘴骂了起来:“好啊,这个小兔崽子!我以前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祸害到我亲外甥身上了,你看我等下不扒了他的皮!”   邵枫覃说这话时神情十分严厉,语气显得粗俗,甚至少见的丢了平时文人的雅态,可这般模样,看在年晓泉眼里,却让她忍不住偏过头,用手按了按自己有些湿意的眼角。   老太太进来看见年晓泉的动作,连忙“哎哟”一声,跑上前来,哭天喊地道:“我的宝诶,月子里可不能哭啊,你舅舅跟你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我揍他!”   年晓泉见状,连忙抓住老太太的手,使劲摇了摇头,笑着告诉她:“不是的,外…外婆,我没有哭,我只是…我只是有些感动,我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娘、娘家人说这些话。”   邵老太太得到她这一句话,脸上怒意褪去,而后变得无比心疼起来。   她一把坐到了年晓泉身边,将她抱进怀里,哽咽着说道:“不哭就好,不哭就好。当初你妈妈走丢,我这心里几十年没好受过,现在你呀,一定要好好让外婆保护保护你。你放心,白家那臭小子我从小教育到大的,我知道你不想见他,还敢翻墙,哼,昨儿个,我特地让老金买了两条狼狗回来,咱们家前后两个门,挨个放上一只,他那怕狗的性子,量他也不敢再动这个心思。”   年晓泉听老太太这么说,一时抬起头来,愣愣地问:“白宴怕狗?”   老太太点一点头,随意答到:“怕呀,他小时候被小萍关在后山,吓过好多次,所以可害怕了。”   年晓泉皱了皱眉头,显得有些疑惑:“那我记得…他以前高中的时候还养过柯基呀。”   老太太撇了撇嘴,不高兴道:“谁知道呢,他那一段时间跟中了邪似的,专门让人出去挑个头小、还会撒娇的狗,我那会儿还以为他是送人的呢。”   她话音刚落,邵家其他几个小年轻便呼呼啦啦地推门走了过来。   年玥同辈的邵家人里,只有她一个亲生女儿,所以此时,一大屋子的人中间,只有年晓泉和老太太两个外姓人。   邵家这群小辈倒是也不见外得很,见到那个据说把白家狼崽子收服了的小表妹,眼中很难不带着些好奇的打量。   年晓泉被他们一群人盯得脸上发红,眨了眨眼,便忍不住低下头去。   打头那个脸圆圆的,见状立即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说到:“年老师,没想到你居然是我表妹啊。我跟你说,我们公司里有两个小姑娘,可喜欢你了,当初《创造生活美》的节目出来,她们一集不落地追,整天还对着你喊老公。”   年晓泉得到她这句话,一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看着她问:“我吗?”   邵欣然“嗯”了一声,大声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道啊?网上还专门有人扒你的服装,整天蹲在你工作室门口拍你的每日穿搭呢,都说你是行走的衣架子,品牌推荐灯箱。”   年晓泉红着脸,挠了挠自己的耳朵,小声回答:“我其实就是瞎穿,很多品牌都是跟工作室有合作的而已。”   邵欣然“啧啧”两声,忍不住感叹到:“唉,你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你看像我这种大头大/胸大屁股的,穿什么衣服都没你那个高冷气质的范儿。”   年晓泉因为她这句话,还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而后捂着嘴笑,轻声说到:“但你的身材也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这样吧,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等会儿给你搭配几套出来,你以后,就按着那个款式穿就好。”   邵欣然听完,立马大喊一声“爱你”,而后握住年晓泉的手,跟革命同志地下会晤似的,左右摇摆了一阵,此时,另外两个表姐瞧完了孩子,听见这边的动静,也纷纷小跑了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立即对着年晓泉“撒娇”,让她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老太太平时见惯了自己这群孙儿孙女插科打浑,此时见他们围着年晓泉说话,连忙将人一个个拎起来,严肃教育道:“你们凑什么热闹,喊你们生孩子的时候个个装死,讨人嫌倒是个顶个的强,那缺心肝儿的白家都得了三个崽了…”说着说着,她意识到自己这话将自己的外孙也带了进去,立马又住了嘴,恼羞成怒道:“滚滚滚,你们都给我滚。”   年晓泉被老太太这一番话逗得整个人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床上两个团子似的闺女儿子,靠过去,用手指挨个点了点他们的鼻子,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说到:“宝宝,你们可要快快乐乐长大呀,你们有这么多人爱着呢。”   两个孩子大抵听不懂年晓泉这一番深情的催促,躺在床上,“咯吱”一声,只能笑着流出一泡猫尿来。   年晓泉出月子那天,她的徒弟赵嫣带来了金锣巷里的几个大妈代表。   白宴将金锣巷收过去后,并没有立即组织拆迁,而是将巷子里的环境先改造了一通,在原有的基础上添加了不少旅游景区的店面,整个巷子看上去,洋气宽敞了许多。   大妈们因为受了白氏集团的恩惠,所以对白宴这么个男狐狸精也没法说出太难听的话来。   一群人进门之后,面带笑容,手里拿着各自家里做的小衣服给年晓泉看,见到两个小不点儿后,嘴里称赞夸奖的话简直不绝于口。   年晓泉对于她们的来访也显得很高兴,起身送她们离开了,一群老太太还在那里语重心长地感叹着。   “哎,晓泉那个闺女,跟白家那个老总长得简直一模一样,也太好看了。”   “可不是呢嘛,要不说那男狐狸精要命呢,一个小伙子长成那样,分明不就是故意来勾引咱们已婚妇女的吗?”   “哎我说,你怎么还叫人家男狐狸精呢?咱们不都是说定好了吗?礼貌友好一点儿,叫人家缺德分子!”   “哦对对对,缺德分子,不过这缺德分子长得的确好看,小容吧,虽然为人体贴,但年纪毕竟大了点儿,在一起生活缺了点激情。”   “嚯,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当初说什么了,我当初什么都没说!晓泉跟谁在一起,我就说谁好,这有什么错,有本事,你别拿人家男狐狸精的拆迁款呐。”   “没错没错,要我是晓泉,我也得选男狐狸精,哦不对,缺德分子。真的,要是咱们年轻个几十岁,为了孩子长得好看都得这么选,平时放在家里,就算不吵架,多看两眼,连饭都能多吃下两碗。”   “哎哟老林啊,你可少吃点吧,你再多吃两碗,一准都要一百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完结,随缘吧,碰上倒霉催的欧洲杯,俺的传统艺能思路全无,嘁。   感谢在2021-06-29 21:14:34~2021-06-30 22:0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毓宸 12瓶;zhengxiao7 5瓶;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3瓶;可乐多、小团圆 2瓶;築、梨子、唧唧复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年晓泉听着楼下大妈远远传来的声音, 低着脑袋勾嘴笑了一声,她将怀里的孩子往上掂了掂,靠在她的小脸上, 左右蹭了一蹭, 得到孩子一个“咯咯”的笑脸,一时间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当天下午, 傅娉婷从西藏回来, 带着一大堆给孩子们的礼物, 风尘仆仆, 小脸深黑。   她如今在外面转悠了一圈, 心中情绪清正明朗了许多, 肤色虽然夸张,但精气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得知年晓泉即将去往意大利, 想要请自己帮她管理个人工作室和“思泉”的产品线,二话不说, 立即答应下来。   傅娉婷放下肩上的行李,笑嘻嘻的在房间里四处瞧了一遍, 盯着那头年晓泉坐在床上有儿有女的样子, 不禁发出内心的感叹:“要我说, 你也算是人生赢家了。跟我哥闹归闹,可正经事儿一点儿没少办。三十岁没到,该生的生完了,该创业的也创业的差不多了,现在有了精力,还能去意大利留学深造,啧啧啧,我三十岁的时候, 要是有你这活力,怕是睡觉都能笑醒。”   年晓泉看着眼前傅娉婷黑不溜秋的脸,觉得挺有意思,她将女儿抱起来,颇为得意的炫耀了一遍,笑着打趣道:“你要是想,人家郑泽不也一直死心塌地等着你吗?”   傅娉婷听见年晓泉的话,难得的没有反对,笑着点了点头,还颇为大方地自我调侃起来:“可不是呢么,他要是哪天把我哄开心了,我真生个孩子出来玩玩儿,虽然我不懂教育,但起码打孩子我是专业的。”   年晓泉听见傅娉婷的话,脸上表情显得有一些诧异,毕竟,这些年,傅娉婷跟郑泽两个人谈恋爱分分合合,就跟打游击战似的,琼瑶电视剧都他们这么没完没了,如今,傅娉婷这头终于松了口,年晓泉一时忍不住捂嘴轻笑出来,有些兴奋地说到:“好啊,那等哪天你们有好消息,我给你包个大红包,顺便带着我三个孩子去给你当花童。”   傅娉婷见她这么说,连忙一脸嫌弃地坐下来,趴在床边上,手指在两个小面团子上点了点,小声回答:“婚礼就算了吧,说不定你这三个小宝贝都长大了,我还不一定有好消息呢。”   年晓泉被她这个语气逗得暗暗发笑,准备开口点评,没想刚刚张了个嘴,那头楼下便传来了一阵男人的叫喊声。   年晓泉于是转身将孩子放回到旁边的小床上,嘱咐身边的保姆好生照看着,而后起身,连忙带着傅娉婷下了楼。   傅娉婷一脸茫然的跟在年晓泉身后走着,见她手指放进口袋,面色忽然之间带上了些许凝重,心中一时有些疑惑。   两人到了一楼客厅里,那边叫嚷的人立即转过了身来,抓住一旁的邵家老太太,大声喊到:“妈,您可得救救我啊,您这好外孙女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邵家老太太刚刚才从后院摘了蔬菜进门,听见自己小儿子邵枫业的叫嚷,立马擦了手过来,把他指着年晓泉的手臂一巴掌拍下来,呵斥一声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是你亲外甥女!”   邵枫业冷笑一声,扬着脑袋道:“我倒是把她当外甥女,她可没把我当舅舅,她联合白家的人,要把我送局子里去!”   邵家老太太听他这么说,不禁看向一旁刚从楼上下来的年晓泉,走过去,很是轻柔地问:“宝,你之前,还没有见过你这个小舅舅吧?”   她这话问完,邵枫覃也从外面走了进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了一眼老太太身边的邵枫业,皱了皱眉头,神情很是复杂地侧过头去。   年晓泉很是乖巧地靠在老太太肩膀上,露出很是亲昵的笑脸,点了点头,说道:“是呀,外婆,我之前还没有见过小舅舅的。”   老太太见状,便伸手在年晓泉的胳膊拍了一拍,问她:“那刚才,你小舅舅说的,要把他送局子里去是什么意思呐?”   年晓泉听老太太问话,叹了一口气,重新站直身体,右手捂住胸口,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轻声解释道:“外婆,我知道,您一直想让我把两个孩子留下来让您照顾,我也很感激您这么替我考虑。只是,这两个孩子现在毕竟还小,也没有什么自保能力,身边要是时时刻刻有小舅舅这么个人在旁边看着,我实在放不下心呐。”   老太太听见年晓泉的话,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一瞬间意识到,年晓泉或许是知道了当年年玥被拐走的原因。   当年,年玥作为邵家唯一的女儿,脑子不大灵光,但为人乖巧,其实并不会跟陌生人随意乱走。   只是邵枫业这个做哥哥的那时对她不大看得起。有一回,他把人家的小孩儿撞了个残疾,害怕被家里人责怪,便答应对方将年玥骗去学校仓库关一晚上,原以为第二天早上就能把人放出来,没想到,自那一晚之后,年玥却再也没有回来。   邵枫业起初得知自己的妹妹走丢,倒也生出过些许愧疚。可他毕竟是家里的幺子,被邵家老爷子惯得无法无天,后来又被家里收养的邵华兰刻意引导,品性越发不堪,前些年,甚至联合白宴那个便宜叔叔白擎给白家使过绊子,邵家一群人对他,也有着说不出的怨气。   此时,邵枫业迈着步子走过来,抬手往年晓泉的脑袋上砸,嘴里喊着:“这里是老子家,有你个外姓人什么事儿!”   老太太见状,连忙转身将年晓泉护住,而后一巴掌扇了回去。   邵枫业一时间被她打蒙了。   年晓泉眨了眨眼,小声说道:“外婆,我知道,您心疼小儿子,把小舅舅送去监狱,也的确丢了邵家的人。但我妈妈前半生过得太不容易,为人子女的,如果连这点公道都没法替她讨,还让自己的孩子舒舒服服留在邵家享福,我怎么过意的去。”   如果老太太之前听见这样的话,她或许会有所迟疑,毕竟,女儿当年的惨剧已经造成,可儿子却还是要好好活着。   但现如今,年晓泉的这一对双胞胎被她亲手带了一个多月,心里早有了极深的牵挂,再看看自己这个作恶多端的小儿子,她站在原地,一时沉默,竟是真的不再说话了。   邵枫业见自己母亲这个态度,心里凉了一截,开口只能去求身后的邵枫覃,嘴里喊着:“大哥,这事儿您是不是早知道了,您就这么眼看着这小妮子祸害我啊?咱们是血亲啊,大哥,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邵枫覃站在原地,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这一个月跟年晓泉走得近,每每跟她聊天时,都能够感受到自己这个外甥女眼中的依赖和孺慕之情,这样的眼神,让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心生不忍,同时,也唤醒了内心深处那些对于妹妹的愧疚,再听说了年玥在小前村里过的那些苦日子,他更是渐渐恨起了这个从小扶不上墙的弟弟来。   于是此时,他见年晓泉低头开始抹泪,连忙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头发,轻声安抚道:“晓泉,你别怕,大舅舅说了,邵家是你的依靠,你就安安心心地靠着。在我这里,不会有那些跳梁小丑说话的余地。”   年晓泉听见这句话,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邵枫覃,越发哽咽起来,“大舅舅,你知道的,其实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计较的人。但是…但是小舅舅做的事实在太过,如果邵家不把他交出去,他跟傅家牵扯的那些事,有一天东窗事发了,大家都会受到牵连的。”   邵枫业眼看自己的处境不妙,索性开始就地撒泼起来:“妈,大哥,你们是被这个小妮子下了什么药吗?我当年那么小,做的事情怎么能够算数,还有那傅家,我根本一丝一毫都没有沾过…”   “是吗?”   年晓泉见邵枫业这样说,索性看着他,脸色深深地问到:“那你当年…带着人去强/奸白宴的母亲,还照相威胁她,这也是因为你小,不能算数的事吗?”   她这话说完,大厅里的人全部惊在原地。   就连邵枫业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没有想到,为什么这样久远的往事竟然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知道。   邵家老太太一时间大哭起来,走过来,抓着邵枫业的脑袋使劲捶打,嘴里喊着:“你这个畜生!当年以萍竟然…你竟然…你简直不是个人!”   邵枫业伸手护住自己的头,声音发抖,似乎还在做着挣扎,“你…你少把那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放在我身上,邵以萍自己嫁给白家男人不幸福,变成个疯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年晓泉走到他身边,将打得已经没了力气的老太太扶起来,面无表情道:“林时语在服刑之前,要求见过我一面。”   她这话说完,邵枫业整个人一瞬间跌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念着:“他…他算个什么东西。”   年晓泉见邵枫业这样冥顽不灵,只觉内心的那些厌恶感越发厚重,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卷胶带,放在他的面前,晃了晃道:“那这些你锁在阁楼里的照片,可以算东西吗?”   说完,她见邵枫业忽的起身,发疯似的来抢,连忙侧身躲开,告诉他:“没有用的,证据已经交过去了,你现在只能选择被抓,或者自首。”   邵枫覃见状,伸手将邵枫业一把推开。   邵枫业一时间被推了个仰倒,抱着邵家老太太的腿,开始大声哭诉起来:“妈,这事儿都是邵华兰那个不要脸的怂恿我做的。当初您要是没有收养她,怎么会有这些事,我是被害的,我是被害的呀。那些人就是拿着我的把柄,一个把柄套一个把柄,一个谎又套一个谎,您看我都断子绝孙了,我什么都没了,我也不容易啊。”   老太太听着小儿子的话,心中却只有无数对于女儿的愧疚与伤感。   她当年因为邵家老爷子不喜欢痴傻的女儿,在年玥走失之后,没能用尽全力寻找,只收养了一个邵华兰回家,可后来,等邵家老爷子离世,嫁去北城白家的邵以萍传来噩耗,老太太对于女儿的思想越发浓烈起来,她开始对自己当年的怯懦感到后悔,也开始害怕与自己的这个小儿子见面,此时,她抬起手来,颤抖的将腿上的邵枫业推开,一边往后面走,一边颤抖地答道:“对,是妈的错,当年妈就不该放弃找你妹妹,不该把那么个白眼狼收养回来,最大的错,是没能教育好你,让你祸害了自己的两个妹妹。”   说完,她看向门口的老金,身体晃了一晃,站稳之后,闭眼说到:“老金,你过来,你把阿业送去自首,亲自去,现在就去。”   邵枫业见状,还想过来抓老太太的腿替自己求情,邵枫覃怕他将老太太绊倒,连忙走过去,一脚将人踹开,而后弯腰抓着他的衣领,面无表情地脱了出去。   年晓泉知道此时老太太需要独处。不会愿意跟人交谈,于是她目送老人家离开,也没有多说些什么。   傅娉婷从起初的震惊中惊醒过来,此时跟在年晓泉身后,一声不响地回了房间,她站在沙发的边上,拍拍自己的胸脯,看上去仍然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还好我不是真的傅家人,不然…不然我今儿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年晓泉低着脑袋,从保姆手里接过自己的孩子,抱起来哄了哄,轻声说到:“你妈当年可能也是厌恶透了傅家的那些糟心事,所以才不想要自己的孩子的吧。我当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恶心的几天吃不下饭。”   傅娉婷坐下来,点一点头表示同意。而后,她看向身边的两个小面团子,心里像是得到了些许慰藉,叹一口气道:“那你呢,你真的决定把他们两个小可爱留在这里,只带着媛媛一个人去意大利了?你以后不怕他们懂事了,怪你这个当妈的不公平吗?”   年晓泉看着怀里的孩子,笑着回答:“生活本来就不是完全公平的呀,他们两个本来也是意料之外的孩子。我这样一声不吭的生下他们,对于媛媛这个老大来说,其实何尝也不是一种不公平。况且,这两个孩子现在还小,邵家的条件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媛媛已经懂事了,如果我在这种时候,都不能给她一些偏爱,我这个当妈的,心里才叫不好受。”   傅娉婷自己是独生女,从小没有经历过父母的偏疼,可此时听见年晓泉这么说,倒是难得的生出了几分体谅。   她于是收起脸上的疑惑,又一次感叹起来:“那看来我果然还是不够成熟啊,我一直以为,自己以后最喜欢的孩子,应该是最爱跟郑泽对着干的那个。”   年晓泉因为傅娉婷这样一句俏皮话,“噗嗤”一声又笑了出来,她摇了摇头,不禁小声对郑泽表示同情,“你们两个啊,真是对活冤家,也亏得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傅娉婷被年晓泉这样一说,脸上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鼓着嘴说道:“哪儿啊,他就是见识太少。”   说完,她望向年晓泉怀里的小丫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说了一声:“哦对了,我来的时候,我哥怎么说,想让我偷偷带媛媛过去看看他?”   年晓泉沉默一晌,轻声回答:“他应该已经查到媛媛的身份了吧。”   傅娉婷一拍胳膊,一脸“我早知道”的神情说到:“你看,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事儿瞒不长久,先不说我哥有多精,你看媛媛自己,现在越长越像我那小舅妈,以后再大点儿,往那一站,我哥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对,不用长大,现在就看出来了。”   说完,她像是又想到了自己小舅妈邵以萍过去的遭遇,一时叹起气来,露出些许唏嘘的表情,愁眉苦脸道:“你们两家说起来啊,也真是一笔烂账。他们白家的儿媳妇当年被邵家的男人毁,偏偏你们邵家的女儿又因为白家被拐卖,现在你两这一凑合,越发分不清谁是谁非了。”   年晓泉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来,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靠在桌边,仰头喝下去,视线望向了窗子外面,轻声说到:“是啊,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计较最好。人活着,往前看才是正经。就像我现在需要邵家,也感激邵家一样。”   傅娉婷听见她的话,使劲一点头,起身从自己的行李袋里,拿出一串佛珠来,一脸正经地放在年晓泉手上,悄声说到:“喏,这是我在西藏特地给你求的佛珠,一般人说它治疗不孕不育,但你用不着,你上飞机之前,只用对着她默念两声阿弥陀佛,然后就可以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年晓泉被傅娉婷严肃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轻咳一声接过来,放在手上抚摸了一圈,点头答谢道:“嗯好,我们都要一路平安,前程似锦。”   作者有话要说:  哦嚯   感谢在2021-06-30 22:01:39~2021-07-01 21:4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339127 10瓶;半生蝶 5瓶;翁公鱼、温淼呀 2瓶;咖喱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两天之后, 年晓泉将国内的事情打理完,启程去往意大利。   白宴虽然没有得到信,但还是跟着白玄宁来了机场送行。   年晓泉拉着邵家老太太跟年玥说完了话, 看见那边等在走廊阴影里的白宴, 犹豫一瞬,便还是迈步走了过去, 看向他的脖子, 轻咳一声, 问到:“娉婷说, 你上次去幼儿园见媛媛, 被她打了?”   白宴双手背在身后, 眉毛微微一挑,视线扫过年晓泉开合的嘴唇, “嗯”了一声,而后侧过脸去, 没有再看。   年晓泉并不知道自己如今的姿态颇为勾人。   她这一段时间月子养得不错,整个人丰腴了不少, 脸上水色红润, 胸口也渐渐生出了些起伏的弧度, 只是四肢依然修长,身上带着些清淡的奶香,丝丝缕缕似的,说话时,格外明显。   白宴一时有些受不了,局促地后退了两步,腿上的肌肉收紧,连着尾椎的神经不断往里拉扯起来, 他见年晓泉看过来,便点了点头,低声说到:“我没有和她说什么,你不用担心,我只是…我只是去看看她。”   年晓泉倒是知道白宴对于孩子并没有什么执念,得到他这一句回话,也只是“哦”了一声,看着他又问:“那你…是什么知道的?”   白宴背在后面的手下意识收紧,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唯独他们这一个角落,显得格外安静,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视线望着年晓泉的下巴,隐晦似的,说到:“是那次陪你做产检的时候。我不和你抢孩子,无论是媛媛还是布丁点点,我都只是…只是看一看他们。”   年晓泉得到白宴这样的话,抿了抿嘴唇,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其实有一些日子没有见到白宴了。如今,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她便很是突兀地觉得,这个男人比之前清瘦了不少。白宴现在脸上已经没有了少年时期的青涩柔美,五官的轮廓俊挺分明起来,气质的凛冽里杂糅了些时间的沉淀,美得优雅而又失落,随意的站在那里,便像是身上每一段时光,都有故事可以讲。   年晓泉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低头将自己耳边的发丝撩上去,“哦”了一声,右脚往里收了收,思考一瞬,问他:“我爸…林时语那时候把你单独叫进去,说了些什么?”   林时语两个月前决定自首,他那时曾经要求见过年玥一面,只是那时白玄宁没有答应,年晓泉便带了白宴过去。   林时语看见年晓泉的脸,倒是没有一点儿想象中的悔恨。   他甚至表现得很坦然。   他或许在决定离开家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了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林时语大抵从来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像一个普通的农民一样,跟年玥简简单单的在一个村子里过完一生。   从他认识乔静的那一天起,他便成为了傅家手里的一把刀。他曾经想要通过读书改变命运,但在傅家人的眼中,这一切只是徒劳挣扎的笑话。所以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明白,当初高考前那一碗汤的真相,但他显然已经不在意。   也许,在这些张牙舞爪的高等人面前,他永远成不了一个反抗者,于是他成为了一只心怀怨恨的蚂蚁。   白宴听见年晓泉的话,沉默了一晌,低声告诉她:“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只是让我…好好照顾你。”   年晓泉明白,这句话并不是真相,但她自知现在的身份,也没有多问些什么。   容媛此时小跑过来,抱着年晓泉的腿,望着眼前的白宴眨了眨眼,兴许是想起自己之前一拳头“打”在白宴脖子上的事,脸上露出些许心虚的表情。   年晓泉弯腰将她抱起来,说了一句:“媛媛,跟叔叔说再见。”   容媛伸手抱住年晓泉的脖子,将脸蛋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而后抬起来,还是小声说了一句“叔叔再见。”   白宴背在后面的手指一点点握紧,他勾着嘴唇边的肌肉,尽力地露出一个自以为亲切的笑脸。   可容媛没有被他安抚,她吓得快要哭了,一扭头,直接趴在年晓泉怀里,“嗝”的一声呜咽起来。   年晓泉见状,连忙轻声安慰了几句,带着容媛跟身边的人挨个道了声“再见”,而后挥一挥手,头也不回的进了候机厅里。   吕教授在机场接到年晓泉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正好放了晴。   她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容媛接过来,放在怀里拍了拍,对着那边有些狼狈的年晓泉问到:“累了吧。”   年晓泉摇摇头,轻声回答:“还好,只是坐我对面的那个大哥实在太能聊,我们两个说了一路蹩脚的英文,刚才下飞机,他还一个劲的说要送我。”   吕教授见状打开身边的车门,把容媛放进后面的儿童座椅里,打趣起来:“这边的人,生性都比较浪漫,你这么漂亮,会受到男士青睐不奇怪,对方长得怎么样?”   年晓泉想到男人那一圈意识流的大胡子,忍不住苦笑起来,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回答:“您可别吓我,我们两审美方向完全不一样。”   吕教授见到年晓泉这么个躲避不及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坐进车里,一边发动了车子,一边惬意地说到:“嗯,那就再等等,总能遇到一两个投你眼缘的男士的。”   年晓泉被吕教授说的脸上发红,拉上安全带,小声嘀咕:“您就放过我吧。”   吕教授被年晓泉这语气逗得直乐,两人回到家里,先是随便做了些吃的,然后,年晓泉带着容媛洗漱完,将提前邮寄过来的几个箱子打开,一点一点整理出来,等容媛来了睡意,她便将人哄着睡下,而后从卧室里出来,见到那边在清理后院的吕教授,走过去,叹了一口气,说到:“真是麻烦您了,因为我们过来,还得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吕教授低着脑袋,没有看她,“我自己也要住的,有什么麻烦。”   年晓泉走过去,也在她身边蹲下,拿了一把小刷子跟着她擦拭地砖缝隙里的泥土。   吕教授还是和过去一样,月光下的脸,虽然多出了几根皱纹,但身上优雅惬意的气质依然完好的保存着,她见年晓泉看向自己,便笑着问:“怎么,这些年没见,变得你认不出来了?”   年晓泉连忙摇摇头,她在吕教授面前,还是习惯性的像是一个后辈的样子,小声说到:“正好相反,我觉得您一点儿都没变呢。”   吕教授咧开嘴笑起来,回答得很是惬意:“人活得潇洒不想事,自然就不会变。”   说完,她站起来,拿水对着地面冲刷了一遍,笑着问:“来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会是一副被生活狠狠折磨过的样子?”   年晓泉没撒谎,小声回答:“狠狠折磨倒不至于,不过,总不会像您现在这么迷人就是了。”   吕教授被她这副难得俏皮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叹一口气,望着她说到:“那你可真是被自己的固定思维给骗了。我啊,不但过的不错,那个酗酒的丈夫甚至还是我帮着杀的呢。”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僵住,她忽的睁大眼睛,一脸诧异地喃喃问到:“您…您说什么?”   吕教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烟,点燃之后,缓缓地放进嘴里,靠在身后的烧烤架上,望着天空,无比平静地回答到:“晓泉,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这件事我不想瞒着你。当初,凯勒喝酒之后,车上的那把枪,是我放在那里的。”   说完,她笑了笑,看向年晓泉,歪着脑袋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明天可以搬出去。”   年晓泉望着吕教授此时烟雾中的侧脸,深吸一口气,沉默许久之后,摇着脑袋回答了一声:“不,我理解您的。”   年晓泉其实曾经也有过不解,为什么和容绪拥有多年好感的吕教授,可以在离开中国后,转眼之间跟自己的学生组成一个家庭。而在自己的丈夫死后,她又为什么可以毫无惦念的选择离开。   但现在,她或许明白了,她明白自己,也许只是没有看清吕教授对于自己的忠诚。   她忠于自己的需求,忠于自己的选择,也忠于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专情,她博爱,她自私,却也高尚。   年晓泉伸出手来,跟吕教授要了一根烟放在手里,沉默一晌后,轻声说到:“如果您那个酗酒丈夫不在酒后跟别人发生矛盾,那一把枪其实也只是一把枪。”   吕教授听见她的话,忽的笑了出来,她吐出口中的烟雾,看着眼前缭绕的迷蒙,缓慢地说到:“我的辩护律师当时也是这样跟法官说的。”   说完,她重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烟蒂扔进一旁的小铁篓里,侧过头来,看着依然蹲在地上的年晓泉道:“晓泉,如果你能理解我,那我想,你应该也能理解你自己。道德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只是普世价值的奴隶,它并不适合每一个拥有稀缺灵魂的人,杀/人可以是被原谅的,婚内跟自己的初恋情人旧情复燃,也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女人大可不必将那些枷锁主动戴在自己身上。其实我们生活里很多的苦恼,都只是源于我们选择不放过自己。”   年晓泉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吕教授,茫然地点了点头,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才站起身来,靠在院子的长椅上,望着漫天斑驳的星点,将嘴里的烟点燃,而后在眼前不断飘散开的烟雾里,缓缓地轻声笑了出来。   第二天起来,年晓泉跟着吕教授拜访了她即将在学校见面的导师米艾尔。   米艾尔本人是英国人,多年前移居意大利,对中国文化又有着格外深厚的热情,见到年晓泉过来,颇为热情的将她迎进家中,她将年晓泉整理出来的作品集看了一遍,即便年晓泉英语说的磕磕巴巴,米艾尔却还是大方地表示了自己的赞赏。   从米艾尔家中出来,吕教授给身边的年晓泉比了个大拇指,告诉她道:“米艾尔平时是个很和蔼的人,你只要不跟她聊爱情和忠贞,她会对你很好的。”   年晓泉一时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问:“为什么?这有什么说法吗?”   吕教授举起自己的手指,挥了挥,笑着道:“她结过五次婚,现在的男朋友是个脱衣/舞郎,她说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自由的抚慰。”   年晓泉低头苦笑一声,说到:“这听起来真是个很浪漫的理由。”   吕教授也跟着她自我调笑起来:“你没听他们说么,我们搞艺术的,就是一辈子追求浪漫的灵魂,结婚那种庸俗的事,可一定不能找我们这种人。”   年晓泉见状也跟着打趣,她坐进车里,指着自己回答:“原来我算得上异类。”   吕教授摇了摇头,面露叹息道:“你这是被美人耽误了,一叶障目而已。不过好在,美人总会变老,但我们浪漫的灵魂不变,总有一天,你会拥抱新的爱情。”   年晓泉将手捂在自己胸口,忍不住感叹一声:“容哥要是听见您这些话,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吕教授一挑眉毛,显得很不在意似的,“你还是想想自己吧,后天入学,说不定就会遇着各种美人追求者,要知道,像你这样的亚洲美人在这里,可是一向很吃香的。”   年晓泉笑着挥了挥手,脸上表情显得不大相信,可她没想到,吕教授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真。   入学之后,年晓泉短短两个月,就遇见了不下五个对她表示好感的意大利男人,甚至她来时飞机上的那个大胡子男人也此行列之中。   男人此时已经打理干净自己,露出俊秀白皙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他身上虽然没有白宴那样一眼荡魂的清美,但是笑起来,却也足够让人觉得帅气。   可年晓泉到底没能在男人坚持不懈的追求中生出什么有关“爱”的情绪,她反而在这样的时候,越发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对于白宴感情,或许跟其他任何人的都不相同。他至于她,就像一个囚笼,可他至于她,也同样是最浪漫的灵魂。   年晓泉于是怀揣这样的认知,心情变得很是复杂。   对于白宴的电话,她接的越来越少,从最开始的一个星期一通,到后来的半个月一通,再到最近一个月也没有一通。   年晓泉接到国内傅娉婷的电话时,她已经入学了大半年。   那边的傅娉婷见她接起来,像是有些欲言又止,磕磕巴巴许久,还是开口说了一句:“年姐,你劝劝我哥吧。”   年晓泉脸上表情一时有些茫然,她轻咳一声,轻声地问:“他…怎么了?”   傅娉婷咬了咬牙,坦诚说道:“他把你送出国,怕你受到牵连,但是自己一个人在国内,一个劲的想搞死乔家后面的人。”   “乔家后面的人?”   傅娉婷点点头,皱眉答道:“嗯,就是柳梦莹她那个姥爷后面的人,你跟我哥说说,让他有些事别再追着不放了,那些人能把傅家都拖出来顶枪,他一个人,肯定搞不过的。”   年晓泉知道乔静的父母当年曾经在沿海走/私,认过一个大哥,据说背景深不可测,后来,乔家被那个大哥介绍给了傅家老爷子,而等傅家垮台之后,即便当时的一群人都受到了波及,可乔家却全身而退,乔静也被“摘”出来,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年晓泉此时听见傅娉婷的话,深吸一口气,她望着自己的手指,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等耳边传来傅娉婷的喊声,她才闭眼轻轻地答了一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再次强调一下,文里每个人都不完美,有各种缺点嘿   感谢在2021-07-01 21:42:36~2021-07-02 20:3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橘子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吉 20瓶; 10瓶;梨子、头秃 2瓶;咚咚隆地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等挂了电话, 年晓泉手边电脑的屏幕上,还显示着尚未完成的设计图。   她将凝住的视线收回来,呼出一口长气, 想了想, 还是按照答应傅娉婷的话,找到白宴的号码打了过去。   白宴那边像是才从睡眠中醒来, 说话时声音带了点儿哑, 听在年晓泉耳朵里, 让她的脸莫名红了一红。   两人一时沉默, 年晓泉率先问到:“昨天熬夜了?”   白宴起身扯开衣服的领口, 将床头的矿泉水拿起来喝了一口, 若无其事道:“嗯,工作有些忙, 你那边还好?”   年晓泉“嗯”了一声,点点头问:“一切都好。娉婷说你最近在查乔静的事?”   白宴“啧”了一声, 显得有些不悦起来:“她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年晓泉听见他这样的回答,一时也有些不高兴了, 转了个身, 对着电话喊:“什么叫都跟我说, 她那是关心你。你老实告诉我,林时语当初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和乔家有关的事?”   白宴脱了身上的睡衣,从衣柜里重新拿出一件衬衣来,往旁边沙发里一靠,回答得漫不经心:“我好的很,不需要别人的关心,要是你想关心关心我,我倒是还能接受。”   年晓泉被白宴这句话说得脸上一红, 只想就此将电话挂上,可她大吸两口气,还是决定忍耐下来,低声说到:“傅家当时资产重组的时候,我就听刘苇君说过,那群人背后的势力根本就不像外面看着那么简单,涉黑涉政,盘根错节的,你干嘛去跟他们较劲啊。”   白宴见自己瞒不住,索性也摊了牌道:“是啊,要是它不这么复杂,还配不上我这么花心思对付呢。”   年晓泉一时间被他气地站了起来:“你还挺骄傲的!?”   “骄傲啊。怎么不骄傲。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要护着乔静,我就只能把他们一锅端了。”   “你怎么就听不进劝呢?政府那边都还在迂回,你当什么出头鸟!”   “政府那边是政府的事,我跟乔静那纯粹属于私人恩怨。只要她还在,你跟孩子的安全就不可能得到保证。”   “但你这是拿着整个白家在赌。”   “赌又怎么了,现在白家反正是我说了算。你放心,财产我已经写好了,都是留给你和孩子的,这事儿老头儿也同意。”   年晓泉抓起身边的水杯,一下就往墙边扔去,开口骂了起来:“你,你是不是疯了!”   白宴勾嘴笑了一声,觉得年晓泉这模样还挺有意思,“你第一天知道我疯啊?”   年晓泉因为白宴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终于妥协下来,她重新坐在一旁的座位里,平复了一会儿心神,开口轻声安抚道:“白宴,我们慢慢来,有些事情,我们慢慢来,好不好。我和孩子现在很安全,你不要为了一时的气性就把自己放在一个很危险的位置上,你这样做,我也会很担心的。”   白宴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年晓泉这样温柔的安抚了。   此时,他把头扬起来,靠在身下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的灯,抿了抿嘴唇,开口问到:“那你这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孩子的爸?”   年晓泉其实并不觉得这两种有和区别,但她知道,白宴在乎,他比任何人都在乎。   所以她沉默了一会儿,只能叹着气,回答了一声:“我…是在担心你。”   白宴于是闭上眼睛,忽的一下就笑了出来,他的语气中好似带着些格外的雀跃,像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他说:“行,有你这句话,我就很满足了。我会注意安全的,你在外面,也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等你们再回来的时候,那些虫子,就不会再出来碍你的眼了。”   年晓泉听见白宴这样的话,心中难免有些五味杂陈,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只能很是无奈地问到:“你就不能…不能安安分分地待着吗。”   白宴歪着脑袋笑了笑,竟然开始有了商量的余地,“你想让我安安分分待着?也行,但你…得喊我一声晏晏哥哥。”   年晓泉没想到白宴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她垂着脑袋“啧”上一声,冷了他几秒,到底还是轻声嘟囔了一句“晏晏哥哥。”   白宴得寸进尺,倒是浑然不要脸皮,“再喊一声。”   年晓泉觉得脸上发红,再次喊了一声,教育道:“你差不得可以了啊。”   白宴点点头答应,对着她道:“嗯嗯好,你再哼哼两声。”   “哼哼两声?”   年晓泉这下才终于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起来,她听见那头白宴拉动拉链的声音,一时间忍不住大骂了一声“臭流氓”,而后立即将电话挂断了。   白宴见年晓泉生气,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兴致也只能作罢,老老实实的从沙发上站起来,晃了晃自己的两条腿,哀叹一声,面无表情的往浴室里走。   他想着刚才年晓泉那一句“含羞带怯”的“臭流氓”,勾着嘴角,心情还挺好,毕竟,他这一辈子,在年晓泉面前,怕是永远也跟正人君子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年晓泉因为白宴的一通话,整张脸还是忍不住泛着红   直到容媛下来喊她吃饭,她才重新收拾好心情,带着她下楼,吃完了午饭,去了市中心的少儿提琴俱乐部里。   容媛如今五岁半,语言和小提琴的学习天赋已经变现的很是出众。   吕教授得知了她这个特点,通过自己同事介绍,便将容媛带去了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少儿提琴俱乐部,让她开始在那里得到系统的小提琴启蒙学习。   今天,年晓泉跟吕教授一起送着容媛过来。路过一旁的家长等候区,看见迎面走来的闵姜,脸上神情一时很是诧异,像是有些不敢认,等那头闵姜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她才感叹一声道:“呀,原来真的是你啊。”   闵姜当年被白宴“包养”,在会所“月色”里见到年晓泉的时候,她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明星,如今十几年过去,她成了视后,再见到年晓泉,也露出些唏嘘的笑意来:“天哪,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年晓泉指着那头小教室里的方向,轻声问:“里面那个华人小男孩儿是你的儿子?”   闵姜点点头,回答:“是。我自己生的。”   年晓泉听她这样说,笑了笑,没有问起孩子的父亲,眨了眨眼,轻声说到:“前几年,你在广艾电视节上面得了视后,我那时候还在后台见到你了呢。”   闵姜见状,一拍她的胳膊,埋怨起来:“那你当时怎么不过来跟我说话啊?我那会儿被那些工作人员围着,别提有多心烦了。”   年晓泉被她逗得一笑,歪头告诉她:“我以为那种场合,你不想见到我呢,毕竟,你以前不是说,觉得自己被公子哥儿包养的经历,让你觉得…挺抬不起头的么。”   闵姜摇头“嗐”了一声,整个人显得已经淡然了许多。   她这几年虽然有个视后的身份在,但本人毕竟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加上为了生孩子又主动息影了一年,再出山之后,圈子里早就没有了她的位置。   如今她带着孩子过来意大利定居,能够在异国他乡遇见故人,脸上表情的确很是喜悦:“我那时候,就是面子思想重,其实屁都不是。倒是你,好厉害啊,我之前在群里就经常看见你的消息,真的没想过,以前那么个洗头小妹,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了。”   年晓泉得了闵姜的话,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一声,忍不住问到:“你们群里还有我这个小人物的消息呐?”   闵姜见状,连忙摇头晃脑起来:“小人物?你还叫小人物啊。你都不知道,你在北城公子圈儿里多有名,能把‘情人不过三个月’的白少抓在手里死心塌地这么多年,一堆女人想找你讨要御夫之道呢。”   年晓泉被她说得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她用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连忙岔开话题到:“嗐,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几年怎么没见你出来演戏了。我徒弟是你的忠实粉丝,我跟她看过你的《夕山谣》,演得太好了,我们两感动得不得了,你真是天生的演员。”   闵姜听见年晓泉的话,一时恍惚,而后无奈地笑了笑,回答她:“没办法,我现在三十五了,已经演不了什么女性角色,找我的剧本倒是也有,只是都是些小姑娘,我觉得,与其拿着钱去演被观众们嫌弃老、装嫩,不如安安心心在家里过日子得了。”   年晓泉听见闵姜的回答,显然有些意难平,皱着眉头问:“那不演少女不就好了么,找个适合你的角色,我真的觉得,你这样的好演员,不该被埋没的。”   闵姜摇了摇头,叹起气来:“但哪里有那么多适合我这个年纪的剧本呐。”   吕教授此时从旁边凑过来,给年晓泉和闵姜一人递了一杯咖啡,也开口附和道:“可不是么。现在国内电视剧的女性形象,局限性太大,与其说没有好的剧本,不如说,行业内的思维定势,让那些人觉得,女性一旦过了三十,话题价值就剩下生儿育女,婆媳家常,所以一个过了所谓‘黄金年龄’的女演员想要继续拍戏,能接到的剧本,是十分有限的。”   年晓泉当初在潭州师范选修的课程里就有一门世界电影艺术史,那门课的主讲是吕教授,当时在课上,吕教授其实就提到过一点“男性主体电影艺术样式”的概念,年晓泉那时候并没有生出多深的体悟,而如今多年过去,她再回想起来,竟是生出了些时过境迁的感触来。   年晓泉站在原地,喝了一口手里的咖啡,想到自己最近的设计论题,忽的抬起头来,开口问到:“那为什么,我们不自己来呢?”   身边的闵姜和吕教授见状侧脸看过来,脸上神情有些茫然,“自己来?”   年晓泉点了点头,告诉她们:“如果没有好的剧本,我们就自己创造好了。我之前给不少剧组做过造型设计,那个时候我就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给自己喜欢、自己选择的剧本去做造型,我能完全依靠自己的理解去打造她,去丰满她,不需要通过导演的讲述,不需要迎合任何男性化的审美,单单可以以自己的眼光去进行独立创造,这是一件多快乐的事情啊。”   闵姜在一旁,听着年晓泉的话,像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吕教授低头看着自己的咖啡,却是已经开始思考起来,她将身体靠在后面的墙上,歪着脑袋沉默了一晌,而后看向年晓泉问:“你还记得,上次我带你去拜访的那个华人女导演吗?”   年晓泉点点头,同样看了过去:“我记得。米艾尔很喜欢她。”   吕教授笑了一声,说道:“她手里其实有一个本子,存了十几年了吧,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有走出去,如果你想,我们不如下个星期,去拜访拜访她?”   年晓泉一听这话,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起来,她抓着吕教授的胳膊,有些兴奋地问到:“您是说,可以请她出山?”   吕教授笑着耸了耸肩膀,很是随意地回答:“出不出山我不知道,但这么有意思的事儿,我们总应该去试一试,我这人一向喜欢挑战。”   闵姜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她举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咬了咬下唇,小声说到:“我…我可以请到我的老师玫红。”   玫红是国内老一代国民级的影后,息影多年,为人比较清高,一般很少参加商业类型活动。她因为闵姜长得跟自己早逝的女儿有几分像,这些年一直很是照顾,当初闵姜来意大利的事,也是她从中帮的忙。   于是两个月后,年晓泉得到了第一版未经修改过的剧本雏形。   她想到郑泽自己开的影视投资公司,准备跟其讨教,思前想后一阵,首先联系了傅娉婷,打着电话过去,只是没想,电话刚一打通,傅娉婷在那头就吸着鼻子说了一声:“年姐,你知道啦?没事,我哥已经醒了,胳膊腿儿都还在,医生说了,要是他不乱蹦跶,恢复得好,下个月就能出院。”   年晓泉一时间脸上的笑意僵住,整个人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后,才皱眉问了一声:“白宴住院了?”   傅娉婷一下子被问得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小声说:“您…您不知道啊?”   年晓泉一时气急,“快说!”   傅娉婷被她问的一哆嗦,只能嘟囔着道:“就…就他去跟一个警察去追乔静的车,半路出了点事…”   年晓泉心情很是复杂,望着桌上的项目策划书,叹一口气问:“所以乔静被抓了?”   傅娉婷这下又高兴起来,一拍自己的胳膊,昂着脑袋道:“嗐,乔静算什么小虾米!那个走/私毒王都被抓着了,人家警察同志还专门过来送锦旗呢,被我哥以太丑的理由特别高冷地拒绝了,人警察同志说自己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像我哥这样见义勇为的装逼分子,哦不对,优良分子。”   年晓泉听着傅娉婷的话,没跟她打哈哈,挂上电话,直接给白宴打了过去。   可电话通了,接起来的人,却是白玄宁。   白玄宁说话还是跟过去一样,四平八稳,听不出什么格外的情绪,仿佛天大的事塌下来也不如他种花养草重要,如今接到年晓泉的电话,他便嘱咐她好好学习,不要担心国内的事。   年晓泉于是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第二个星期,等学校放假,带着容媛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容媛一年多没有回国,见到祖国人民脸上表情十分兴奋,一路笑嘻嘻的打着招呼,就像下乡视察的老领导一般,老神在在的神情,拿捏得很是到位。   年晓泉一路忧心忡忡,将容媛送去了白玄宁跟年玥那里,之后便独自一人,去了白宴的医院,上了三楼私人病房,还没来得及将房门推开,里面便传来一个小姑娘清甜的声音:“白先生,您伤口不方便,我来吧。”   白宴那头一直没有回答,只是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已经自己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许久之后,才颇为不悦地低喊了一声“秦海河,你他妈人呢!”   秦秘书此时一路小跑着从另外一边拿了冰咖啡过来,低头勾腰,姿态行踪十分可疑,推开站在病房门口的年晓泉,有些不耐烦地说到“走开走开,站人门口当门神啊。”   说完,他抬头看见年晓泉的脸,手里的咖啡一瞬间掉在地上,发出的“啪”的一声响。   白宴在那头兴许也听见了这个动静,抓着桌上的杯子就要往这边扔,等他看见门口的年晓泉,手上动作又一瞬间停了下来,往床上一躺,把自己一整个塞进了被子里。   年晓泉见他脑袋上虽然包着纱布,可动作还是很灵敏,一时放下心来,转了个身,扫视一眼他床边上站着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模样清秀,还长着青春痘呢。   秦秘书见年晓泉扭头就走,连忙快步跟上,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的解释道:“年小姐年小姐您别走!那小姑娘跟我们白总可一点儿关系没有啊!白总就是这几年建了不少专门给农村小姑娘读书的学校,刚才那个是才考上北城这边大学,过来给白总道喜的!白总这一年多可真是和尚庙里的老秃驴,比瘸了腿儿的白莲花还清净呐!”   作者有话要说:  天可怜见呐   感谢在2021-07-02 20:36:17~2021-07-03 23: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橘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5瓶;楠楠楠楠小姐 10瓶;小仙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年晓泉因为他这狼狈的模样停了下来, 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四处望了一眼,小声说道:“我只是下去给小姑娘拿包私护用品, 你松手。”   秦秘书一听年晓泉的回答, 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想岔了,转而回想起刚才视线里一晃而过的红色, 脸上又“噌”的一下红了起来, 连忙使劲咳嗽两声, 眉头一皱, 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 点头感叹了一声:“还是年小姐您细心呐。”   年晓泉一向觉得白宴身边这个秦秘书有一些难以琢磨, 据说是部队出身,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十足严谨的模样, 可一旦做起事来,偏偏又时常让人哭笑不得。   年晓泉于是“嗯”了一声, 也没有回答,迈步走进电梯, 按下了一楼的按钮。   秦秘书一路跟在她身后低着脑袋, 直到年晓泉拿完了东西, 他才重新抬起头来,装作不经意地开口说到:“年小姐您要早说您回国了,我直接开车去接您过来多好。你看病房里的那个小姑娘,也是我接过来的,她今年从农村考上了北城邮电大学,说什么都要当面来跟白总道一声谢,来就来吧,还带了好几串腊肉腊鱼, 您知道,白总平时又不吃这些腌制品,最后还便宜了我,您看这事儿给闹的。”   年晓泉听着秦秘书的解释,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些什么。她对于白宴身边的女人其实不大在意,毕竟,白宴这人臭毛病挺多,现在年近三十,也不再是什么鲜嫩多情的小伙儿,实在没有那么些草木皆兵的必要。   所以她回到病房,对着里面的小姑娘招了招手,把人喊过来,便将手里的裤子和私人用品递了过去,轻声说到:“去后面的洗手间换了吧。”   小姑娘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下的狼狈,一时脸色涨得通红,看了一眼那边床上沉默不语的白宴,眼睛像是要哭出来。   年晓泉等她换完了衣服,嘱咐秦秘书留下照顾白宴,自己便起身将小姑娘送去了楼下。   小姑娘低着脑袋一路不说话,手指绕着自己的衣服一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年晓泉把人送到了住院部门口,她才抬起头来,神情复杂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就是白先生心里一直惦记着的那个人,我在他办公室里见过你的照片。”   年晓泉本来已经要打道回楼上,此时听见小姑娘的话,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些不解的“嗯”了一声,问:“所以呢?”   小姑娘看着眼前年晓泉不以为意的样子,一瞬间眉头皱了起来,她将自己的拳头握紧,小声答道:“白先生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冷漠,但他心里坚定,一直有自己的原则和想法,值得得到一段真挚的感情。”   年晓泉觉得小姑娘这样一副“谅解他人、说服自己”的模样实在稚嫩得让人发笑,她叹一口气,便忍不住轻声说到:“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想,我应该不需要你来告诉我。”   小姑娘得到年晓泉这句话,脸上更是露出些明显的不满来,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看着眼前的年晓泉,颇为倔强道:“但你并没有珍惜他。我每次见到白先生,他都是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他跟我说话时,总像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他以你的名气资助了我们,可你看上去连一点基本的感激也没有。”   年晓泉听见她的话,笑了一声,将自己的身体半靠在一旁的墙面上,歪着脑袋问:“他资助了你们,应该感激的人,难道不是你们么。你觉得我应该感激他什么?你又对我们之间的事情有多少了解?”   小姑娘被年晓泉这一句话问得整个人愣在原地,她脸上还带着学生时期的懵懂纯真,只是眼睛里却沾染上了情爱的执着,她右手握成拳头,久久找不到话语,等年晓泉离开靠着的墙壁,重新站直身体离开,她才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如果你不爱他,就不要这样吊着他,做人不可以这样自私的”。   年晓泉听见身后小姑娘的话,低头笑了一声出来,并没有过多在意,等看见迎面走来的秦秘书,她才摇了摇头,跟着他一起往楼上走。   秦秘书将年晓泉带回病房,没有多待,很快便十分识趣地退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的将病房门关上。   白宴见年晓泉回来,脑袋一勾,眼看着又把自己塞进了被子里。   年晓泉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不解,走上前去,伸手一把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看着下面头发被剃了一半、包扎着纱布的白宴,一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白宴原本不想让年晓泉看见自己这样一副狼狈的样子,如今听见她这样不怀好意的笑,更是“啧”的一声,像是生起气来,伸手去抢她手上的被子,只可惜动作太大,将胸前的伤口拉扯开,一瞬间疼得倒了回去。   年晓泉见状,连忙将手里的被子放下,看见他胸口已经漫出一点红色的纱布,脸色一变,转身去按旁边的电铃。   白宴抬手赶紧将她拦下来,皱着眉头,颇为苦恼地开口说到:“我安静待一会儿就好,不是什么大问题,那医生话太多,你可别把他招过来。”   年晓泉听见白宴这样的语气,转眼再看向他那颗有些“狂野”的脑袋,一时间又有些想笑,可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反应不大礼貌,于是抿了抿嘴,又赶紧将手老老实实地收回来,亲自把人扶到床头边上靠住,而后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阵,把手边的被子重新盖回去,坐下来,抬头问到:“你…这件事,为什么不让他们跟我说?”   白宴见年晓泉看过来,脸上表情立即变得有些不大自然,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见年晓泉一声不吭地坐到自己床上来,他才连忙侧过头去,避开年晓泉的视线,低声回答了句:“我…之前不是跟你保证,说会好好注意自己安全,不会受伤的么。”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回答,一时有些茫然,思考一瞬,颇为不解地问:“你就因为…自己受了伤,觉得没面子,所以才不让他们告诉我的?”   白宴皱了皱眉头,算是默认下来。   年晓泉一时挑起半边眉毛,不得不表达了自己的感叹:“就这么个小小的原因啊?你们男人怎么想的啊。”   白宴抬头看过去,眼神中带着些郑重,沉声告诉她道:“这不是小原因。男人答应了老婆什么,就得尽力做到,我答应了你注意安全,就不应该让自己受到伤害。”   说完,他拉着年晓泉的手放在自己脑袋的纱布上,上下摸了一摸,严肃开口:“只要我答应了你,那我身上每一根头发,每一块皮肤,就都得你为你好好保护着。”   年晓泉看着此时白宴认真的眼神,只觉他在以一种最冷漠平静的语气说着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她一时间心中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似的,连忙低下头去,长长呼出一口气,小声说道:“胡说,谁是你老婆,你…你就该为了你自己。”   白宴看着年晓泉此刻红着脸蛋低下去、故意不看自己的模样,一时间,眼神也变得有些绵长起来,整个人愣愣的,像是有些出了神,只剩下两人安静的呼吸,融在飘散的光线之中,带着些格外的缠绵旖旎。   年晓泉这一年在意大利,或许是因为饮食习惯的缘故,胸前线条又明显了一些,从白宴这一边看过去,她整个人都显得愈发清晰柔美了起来,在一头乌黑浓密的发丝衬托下,弧度更是至纯至欲,好似每一块皮肤都带上了些隐隐不可诉说的煽情。   白宴不明白,为什么过去那些自己无比排斥的东西,长在了年晓泉的身上,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感受出一丝无法抗拒的美感来;他在年晓泉身边,就像是成为了一个再庸俗不过的男人,她的哭是美,她的笑是美,她的清雅是美,她的肉/欲也是美。   白宴收回自己的视线,闭眼“嗯”了一声,吐息一阵,终于从一种莫名的热燥中抽离出来。   年晓泉坐在床边,像是也觉得身边的温度有一些热,她起身将墙壁上的空调控制面板调低了两度,重新走回来,将自己带来的花束拿出来,装作整理的样子,一支一支将它们插进旁边的水晶花瓶里,兴许是觉得此时病房里沉默的气氛有些过分黏腻了,轻咳一声,避开白宴重新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小声说道:“我听说,柳梦莹也在楼上住院是么。”   白宴听见“柳梦莹”的名字,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有些不悦地点点头,低声回答:“嗯,她之前跟警方提供了傅家的证据,跟乔静一起被老毒抓住折磨了大半年,前两天才被救出来。”   年晓泉想到之前柳梦莹与自己说过的那一番话,一时心中很是唏嘘,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过来,轻声问到:“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大不明白。林时语…当初为什么要把乔家背后的事情告诉你,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去插手这件事?如果他那时候直接跟警方交代了这些,是不是还能减刑几年?”   白宴见年晓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心里那些心虚像是一瞬间被抓住了一般,到嘴的说辞一点一点卡壳,最后索性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地侧过脸去,低声坦白道:“他只是想让我比警察早一步找到乔静身上的那些东西。当初你的‘思泉’能从傅氏那么干干净净地切割出来,里面其实有林时语的手笔。如果,他一股脑把所有事都跟警察说了,那么你的公司,甚至是你本人,都会被受到牵连。”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像是忽的回想起了林时语那一双平静望向自己的眼睛,他那时其实依然不像是一个和善的长辈,他们坐在一起,其实更像是一对只因为血缘而重聚的陌生人。   白宴见年晓泉发愣,咳嗽一声,又将她发散开去的思绪打断,指向她的胸口,开口问到:“林时语当时是不是还给过你一根吊坠,说是你们老年家祖传的东西?”   年晓泉回过神来,像是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白宴一挑眉毛,扬着脖子笑了起来:“因为那里头放着我们老白家的命根子。”   年晓泉一时没听明白,下意识往白宴身下看了一眼。   白宴被她弄的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年晓泉,你往哪儿看呢。”   年晓泉被他问得有些尴尬,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捂着自己的胸口,小声解释道:“我、我又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什么。”   白宴见到她这么个样子,倒是还委屈上了,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是继续跟她说到:“那里头,藏着我爷爷当年跟傅鉴升合作过的账本,林时语把那东西偷出来给你,是想让你一辈子拿捏我呢。”   年晓泉知道白家以前跟傅家关系亲近,直到白玄宁那一代,两家才开始渐渐疏远。   像他们这种世代家族,外面看着光鲜亮丽,深究起来,里头全是些不能被外人知晓的秘辛。   所以年晓泉一时诧异,眨了眨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白宴一眼,歪着脑袋,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他当时根本就没告诉过我这件事,你自己这样说出来,是不是也太不聪明了?”   白宴见年晓泉这样笑,一时脸上表情有些恍惚,好像两人又回到了上学时期的玩笑打闹一样,他缓缓地抬起手来,将手掌放在年晓泉软乎的耳朵上,手指往里轻轻揉了一揉,告诉她:“整个白家,还有我,里里外外都是你的,我怕什么。”   年晓泉被他这一句话说得耳根发红,连忙挥手,将他那双作恶的手使劲扒开,小声嘟囔道:“谁想要谁要,反正我不要。”   白宴被她这么用力一挥,整个人顺势往后一退,胳膊的伤口连着肩膀生出一阵刺疼,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当即低着脑袋“嘶”了一声。   年晓泉见状,连忙凑上前去,抓着他的胳膊细细打看。   只是她的动作过于匆忙,以至于领口漏出了半点春光,白色的细腻好似饮鸩的毒/药一般,柔美一片,拉扯着白宴意识里每一根自控的细弦。   年晓泉没有发现白宴此时苦苦忍耐的心情,她抬起右手,下意识将自己耳边垂下来的发丝撩到脑后,粉色莹润的指甲在白宴的视线中来回划了一遍,连着纤细透白的手腕,透着些毫不自知的清纯隐欲。   白宴于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暴烈,猛地将身边的年晓泉抱住,翻了个身,扑在床单上,低头吻住她淡粉的耳尖。   年晓泉哪里知道自己撩个头发就能让人兽/性大发,她被白宴抱得整个人一愣,像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白宴身上的木檀味道夹杂着药水往自己鼻息间猛烈灌来,她才有些慌乱地抬手,试图将人推开。   可白宴并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径直低下头去,不由分说地咬住她正欲开口的嘴唇,舌头一点一点开始缓慢往里试探。   年晓泉用牙齿将他咬住,手掌也在他的肩膀上轻打,听到白宴忍疼的低哼,一时间又有些犹豫的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白宴见状越发将动作放得大开大合,整个身体靠过去,双手环抱住年晓泉的后脑,手腕的皮肤紧紧贴在她的脖颈处,下颚的肌肉随着舌头的用力一点点收紧,由最初的试探,慢慢变成狂烈的汲取,迷乱之下,甚至连胸前崩开的伤口,也毫不在意。   年晓泉被他亲得也有些动了情,嘴里小声呜咽着,可闻到身侧隐隐传来的血腥味,她又用力将他推开,喘着气,有些担心地说到:“你…身上的伤口…”   还没说完,白宴再一次低头,将她完整地吻住,直到两人双双有些呼吸不上来,白宴才将人松开稍稍些许,只是眼神依然在年晓泉的脸上肆意地游荡着,大拇指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额角,声音有些微微的哑,靠着她的耳侧,低笑着说到:“那就乖一点,张嘴,让我再好好亲一亲。”   作者有话要说:  啧   感谢在2021-07-03 23:20:10~2021-07-04 22:21: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爱模电 5瓶;唧唧复唧唧 3瓶;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2瓶;葱汁鱿鱼、冬天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秦秘书揣着手里的咖啡在外面走廊上转悠了许久, 因为听不见病房里的动静,只能时不时跟个危险份子似的趴在门上偷看两眼。   直到查房的蒋医生过来,看见他手里的冰咖啡, 脸色一变, 张嘴无比严肃地批评了一句:“我说什么来着,不能喝冰咖啡, 不能喝冰咖啡!你这做秘书的怎么回事!不帮着监督, 还助纣为虐!”   说完, 他丝毫不给秦秘书反应的时间, 抬手就推开门往病房里走, 冷不丁地看见此刻病床上抱在一起的白宴和年晓泉, 老脸一红,眉头一皱, 而后便颇为高风亮节地“哼”了一声。   蒋医生如今年过五十,已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的年纪, 大半辈子热情奉献给科学,跟妻子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周末午后一起剥大蒜, 如今他见到眼前这两个抱在一起啃嘴皮的年轻人, 脸上表情很是痛心, 把白宴跟煎鱼似的翻过来,看着他几个伤口上隐约渗透出来的红色,“哎呀”一声,忍不住大声教育起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知道节制,有天大的事情不能等伤好了慢慢来嘛,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在我们医护人员眼里,就等于慢性自杀,这是要被唾弃的。”   年晓泉听着蒋医生的话,将自己有些散开的领口收拢,一瘸一瘸的从床上下来,点头如捣蒜,连忙小声回答道:“对不起,对不起,医生,我…我一定注意。”   蒋医生看了年晓泉一眼,觉得这还是个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大的姑娘,“哼”了一声,开始指着白宴鼻子教育起来:“你道歉什么,这事儿主要还是男同志自己不自觉!”   说完,他又怒目一瞪,将白宴一把按了下去,语重心长道:“说的就是你,见色起意,臭不要脸,逮着人家姑娘一顿造,连衣服都扒拉开了,我要是不及时过来,你是不是连裤子都脱了,真是精/虫上脑不要命!”   他这话说完,白宴躺在那里,一点反应没有。   年晓泉却是脸色绯红,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她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见蒋医生开始给白宴重新上药,连忙一声不吭的快步离开。   秦秘书在外头听着里面蒋医生的话,原本一个劲地憋着笑,见到年晓泉出来,又立即站直了身体,很是正经道:“年小姐,您别听那蒋医生瞎说,他那嘴巴,就是整天不消停的。”   年晓泉拍拍自己还在红着的脸,咳嗽两声,没有搭他的话,一边往前走,只是一边侧脸问到:“你能带我去楼上柳梦莹的病房看看吗?”   秦秘书没想到年晓泉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愣了一愣,见病房里蒋医生一时半会儿不会喊自己,点点头,便爽朗答应下来:“行啊,您现在就要去?”   年晓泉“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些什么。   秦秘书于是领着她进了电梯,按下十二楼的按钮,看了一眼,轻声说到:“柳小姐这次被救出来的时候虽然身上伤口挺多,但医生说,她的心理状态还算不错,不像她母亲,因为儿子被、被撞死,直接…疯了。”   年晓泉听着秦秘书的话,手指微微收紧,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而后等电梯门打开,她才跟在秦秘书身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柳梦莹此时正躺在床上看着书。   她前天眼睛才做完手术,医生嘱咐她这一个月不能接触电子产品,她于是闲来无事,便让护士帮她带了几本书过来。   年晓泉进去的时候,她也许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桥段,脸上带着笑,抬头看见年晓泉,脸上表情微微一顿,而后眨了眨眼睛,指向一旁的座位,问她:“你回国啦?”   年晓泉低着脑袋坐过去,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书,也问:“你最近感觉还好吗?”   两人面对面坐着,省去了冗长的寒暄,开口说话,倒是显得颇为自然。   柳梦莹将手里的书放回枕头边上,点了点头,答道:“我很好。虽然你可能觉得我这个样子有些可怜,但其实我的心里很轻松,这是我这些年来,最轻松的时候。”   年晓泉看着眼前柳梦莹伤痕累累的脸,她的右边耳垂几乎已经没有了,耳根至锁骨的皮肤上也深深地刻着一道巨大的伤疤,那些纱布包裹在她平静的眉眼下,显得荒唐而丑陋,只是她的眼神却又那么平和的舒展着。   年晓泉于是笑了一声出来,她长呼一口气,轻声说到:“人在失无可失的时候,总能找到新希望。”   柳梦莹听了年晓泉的话,也抬起头来。   她觉得自己在此时,又看见了那个“月色”会所里的年晓泉。   她的眼神和其他的人不一样,她站在那里,永远都显得那么不一样。   柳梦莹一时眯了眯眼,垂目笑着回答了一句:“你说的对。”   说完,她因为眼睛刺疼,重新躺回了床上,将旁边的医用冷敷贴拿出来放在眼睛上,开口说到:“我的眼睛现在还没完全恢复,经常要用这东西敷着,你别在意。”   年晓泉“嗯”了一声站起来,她走到柳梦莹床边,主动将她没有贴好的地方往上拉了拉,而后重新站直,看着身下不再说话的柳梦莹,低声问她:“我记得,你之前是导演系毕业的?”   柳梦莹得到年晓泉这句话,脸上露出些窘霍,“嗯”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我没有自己的独立作品。”   年晓泉沉默了一晌,又问:“我现在在筹备一部女性电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应该就有开拍,导演找的是陈湘桦。”   柳梦莹听见她的话,一瞬间侧过脸来,像是有些意外,“《伦敦午后》的那个陈湘桦?”   年晓泉见柳梦莹知道陈湘桦,也笑了起来,“对,就是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身体允许的话,当然,你自己要是也想来,那我可以给你争取一个助理导演的位置。”   柳梦莹得到年晓泉这样一句话,很久没有回答,她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放空。   直到年晓泉有些疑惑地探身看过去,她才发现柳梦莹眼睛边上的枕头已经不知什么时候全湿了。   她有些意外地皱了皱眉头,坐过去问:“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梦莹使劲摇了摇头,用手将自己的眼睛紧紧捂住,侧过头去,将脸死死埋在枕头上,许久之后,才抽泣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以前我做的那些事情…姐姐,真的…对不起…”   年晓泉从没有听柳梦莹喊过自己“姐姐”,她此时看着柳梦莹努力克制的样子,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慌乱。   年晓泉从来不喜欢将自己沉浸在无意义的悔恨情绪之中,所以此时,她听见柳梦莹的话,低着脑袋,也只是抿了抿嘴唇,很是平静地说了一声:“我现在帮你,并不是因为我们的血缘关系,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但以后的路,其实还是要靠你自己走。”   从柳梦莹病房出来,年晓泉心里还有些沉甸甸的,或许是因为柳梦莹那一副让人唏嘘的模样,也或许是因为别的。   白宴躺在床上等她回来,额头上的药显然已经换过了一轮,他看见年晓泉进门时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开口便问:“柳梦莹跟你说什么了?”   年晓泉见状抬头看过去,想到自己刚才在这个病房里跟白宴的“同流合污”,脸上还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回答道:“她能和我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高兴?”   白宴看她一眼,像是来了气性,“她爹妈把我跟傻子似的骗了十几年,要不是他们,我两早他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用得着亲个嘴还被医生教训?这我还能高兴?”   年晓泉被白宴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态度弄得脸上一红,走过去,给他挑了一个苹果,跟教育孩子似的说到:“喏,吃了,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不准挑食。”   白宴从小喜欢吃肉,不爱吃水果,以前两人上学的时候,年晓泉为此就十分头疼。   没想这么些年过去,白宴依然死性不改,接下年晓泉递来的苹果,果然没准备吃,只是眼睛黏黏糊糊地沾在年晓泉身上,见她转身要走,立马伸手把人拉下来,从后面一把抱住,把手里的苹果往年晓泉嘴边塞过去,低声说到:“你咬给我就吃。”   年晓泉被白宴的动作弄得满脸尴尬,她因为之前蒋医生的教训,已经再也不敢乱动,此时被他抱着,也只能使劲咳嗽了两声,故作严肃地呵斥到:“你还是小孩儿吗,媛媛现在吃个水果都不要我哄了!”   白宴浑然不在意,把年晓泉刚才咬下来的苹果往自己嘴里一扔,颇为高傲地说道:“我是她老子,她能跟我比么。”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下巴靠在年晓泉的肩膀上,自我夸耀起来:“说到这个,布丁和点点现在就被我训得很好,一点儿不敢挑食。”   年晓泉之前在电话里就时常听邵家老太太跟自己告状,说白宴昨天偷偷翻了墙,今天带着孩子爬了泥,后天逗猫遛狗,总之几天一个花样,过的一点儿也不精细,你要说他,他还要跟你语重心长,说自己小时候比这过分多了。   所以此时,年晓泉听见白宴这样的话,半挑眉毛,便忍不住拆起台来,“我怎么听说,你就只抓着点点一个小子使劲教育,布丁被你喂的,一个小姑娘,现在都二十几斤了?”   白宴见状,像是也有些难为情,一蹭自己的鼻子,含糊起来:“闺女就得养得白白胖胖,但小子不一样,小子打小得好好教育,不然以后长大了,跟我一样可怎么办。”   年晓泉原本以为白宴会说些不着五六的话,此时得到他这样一句回答,她一时间又忽的有些沉默了下来,她望着白宴环绕住自己的手指,莹白中透着些病态的凉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它们抓起来,轻声问到:“蒋医生说,你去年的药物依赖又犯了是吗?”   白宴抱住年晓泉的动作一顿,目光有些躲闪起来,“没有,你别听他胡说。”   年晓泉没有相信他的回答,转过身来,看着眼前白宴的脸,靠过去,皱眉说到:“白宴,我从来都不希望自己成为那个会害了你的人。”   说完,她将白宴的手抓起来,放在自己的脸侧,看着他道:“之前,我对你在英国那四年过的怎么样,没有试图去做过一点了解,你回来之后,我们之间,又发生了太多的意外。我知道,其实你的压力一直也很大,所以现在,我们就算回不到过去,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健健康康,有些事情,如果你愿意说,我也会愿意听。你承诺过我的,你会比我死的晚一些。”   秦秘书在病房外面,隔着一条门缝,听见里面二人的话,只觉老泪纵横。   梁秘书不知道此时病房里发生的事。   她刚刚从车上下来,看见那头秦秘书很是诡异的姿势,踩着八厘米的高跟走到他身边,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格外的不解,皱眉问道:“秦哥,怎么,难道白总查出绝症了?”   秦秘书被突然冒出来的梁秘书吓了一跳,“啧”上一声站起来,拉着她走远了一些,歪着屁股的姿势还没收回来,举着手里的咖啡,没好气地回答:“你整天就不能盼着点白总好。”   梁秘书一挑眉毛,看着他的动作,回答得很是真挚,“白总好不好我操心不着,但是秦哥你再修炼两年,很有可能进入妇联。”   秦秘书被她说的脸色一黑,身体一瞬间站直,端出自己最为男人气的一面,沉声问到:“我谢谢你了,说吧,过来找白总什么事儿。”   梁秘书咳嗽一声,将手里的电话放在秦秘书面前摇了一摇,面无表情地回答:“电视台有人想采访刘小可,我来跟白总报备一声。”   秦秘书皱眉问:“刘小可?她不是刚刚才走吗?电视台采访她,你跟白总报备什么,打扰了年小姐的叙旧,你可小心被白总流放。”   梁秘书听了秦秘书的话,脸上露出些许诧异,“年小姐回国了?现在在病房里?”   秦秘书点了点头,回答:“是啊,所以说,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其他人的那些破事儿你少拿来打扰白总。”   梁秘书知道秦秘书作为男人,并没有发现刘小可眼里对于白宴的爱慕,她想了想,便只能直截了当地说到:“但我担心刘小可说些不该说的。”   秦秘书一拍大腿,神情更是不悦起来:“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说些什么不该说的,你这人真是办的坏事儿多了,见谁都不怀好意!”   梁秘书见眼前的秦秘书不知趣,索性也不再跟他多纠缠,只留下一句“不管怎么样,白总得空了,你记得把这事跟他说一声,我随时等着他的指示”,而后,便扫了一眼那头的病房,转身离开了。   没想秦秘书没把这话当回事,当天晚上,刘小可那边果然就闹起了幺蛾子。   刘小可作为农村出身的文科状元,因为家世背景凄苦,加上人长得漂亮,高考成绩刚出炉,便被舆论推成了催人上进的当代励志代表。   各种媒体对着她轮番报道,采访也络绎不绝。   前面几家媒体,刘小可回答得倒是还很不错,只是后来有人问到资助她的人时,刘小可的语气眼看着就哀怨了起来,抿了抿嘴,颇为严肃地说到:“虽然,这几年学校跟我们说,资助我们的人是‘思泉’公司,但是,我知道,真正出资帮助我的人,其实是白氏集团的白总,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他那里得到了很多鼓舞,他是我除了妈妈意外,最想要感谢的人。”   她这话一说出口,网络群众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字里行间,有看好戏的,有翻旧账的,也有不少结合实施,开始大喊在一起的。   白宴第二天看见报道后,只觉气不打一处来。   当即打着电话给梁秘书,让她把刘小可拎到医院里来训话。   刘小可不知道白宴此时心中的烦躁,她见白宴要见自己,眼中隐隐有些期待,特意打扮了一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生出了些许不服输的心气儿。   白宴几年前,在国内不少地方以年晓泉的名义建立起了希望小学,并且还给一些家里孩子众多的农村女孩儿提供专门的助学基金。   刘小可作为其中比较优异的学生代表,就曾经跟白宴见过两次面。   白宴那时见她的名字跟年晓泉有两分像,加上为人也实在,颁奖典礼后就跟她随意聊了几句,问的都是一些农村女孩儿在上学时候的困难之处。   刘小可因此少女情动,一下就将白宴放在了心上,毕竟,白宴那一张脸,就连身边的富家小姐也抵抗不住,更不要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刘小可了。   于是,刘小可心里有了奔头,之后越发奋发图强,如今考上北城一本,得到白宴一句“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欢迎你到白氏工作”,她更是不得了了,即便知道年晓泉回来,即便知道自己不应该,可心里对于白宴的“喜欢”还是胜过了内心的感激,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自作主张说出了那样一段话来。   此时,白宴看着眼前特地打扮过的刘小可,皱着眉头,越发显得反感。   他这些年,身边想要趁机上位的女人不计其数,艳丽的,单纯的,什么样的都有,刘小可在她们那些人跟前,简直连个备选号都算不上。   白宴想到自己被这么个人物从背后捅了刀子,一时气急,把手里的杯子“嘭”的一声放下,便面无表情地问到:“你知不知什么叫做恩将仇报?”   刘小可脸上发着红,低头看向自己的鞋尖,小声回答:“我只是说了实话,我没有任何坏心思。”   白宴被她这不知悔改的架势弄得一时沉默,他突然想到,自己过去在年晓泉面前,是不是也是这样一副无比可笑的样子,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摇头说到:“不,你只是为了自己,你只想让白氏像一张标签一样,贴在你的身上。”   说完,他抓起一旁桌上的打火机,放在手里来回转动了起来,目光隐隐看过去,笑得很是骇人:“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事情,可现在我才知道,这种事在外面人看来,有多恶心。”   刘小可听白宴说出“恶心”这样的词眼,一时眼泪涌了上来,她坐在沙发里,右手握成拳头,倔强地抬着头问:“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肯看向其他人,年小姐是很优秀,但她把你抛弃在国内一走就是一年多,她对待您就像一块粗俗的抹布,甚至没有任何感激,您为什么…”   “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毛病?”   白宴忽的打断她的话,侧身看过来:“你让一个被我伤害过的女人回过头来对我表示感激?”   刘小可听见白宴的话,一时眼睛睁大,有些说不出话了。   白宴看见她这一副模样,整个人往后一躺,恍惚之间,也像是生出了些许自我的嘲讽来。   他深吸一口气,喝了一口手里的冰水,放下去,低声说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了不起的救世主,其他人都是傻子,就你他妈最单纯、最真挚?”   刘小可因为白宴这样冷漠的语气,眼泪到底没有忍住,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白宴看着眼前的刘小可,对此显得并不在意,他将自己的手指放在桌上敲了一敲,面无表情地说到:“你只没有吃过社会的苦,没有见过一个男人的可怕,所以才敢站在这里,这样大言不惭地指责别人。这么说吧,我之所以资助你,并不是因为我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我的一切出发点,只是为了利用你,或者说,利用你们的努力,来让我获得相应的名声。无论现在的你有多无知,但进入社会之后,你总要知道,大多数男人在你身上的投资,都是有利可图的,那个利,可以是色,也可以是名声权利,而只有你所不认可的同类、女人,才会跟你共情,会去理解你的过错。”   说完,他站起身来,看着依然坐在沙发上轻声啜泣的刘小可,眼神阴沉地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光线,冷声说道:“别为了一个男人去看轻一个女人,尤其是我这样的男人。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呵   感谢在2021-07-04 22:21:58~2021-07-05 21:5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檬橘子 3瓶;作者今天加更了吗、9330326 2瓶;冰可乐不可乐、头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刘小可因为白宴这一番毫不留情的话, 一时眼泪汹涌而出,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大声哭出来, 直到那边白宴不耐烦的将手里的东西扔过来, 她才失去了心中最后一点企盼,起身哭着往外跑去, 拉开病房的门时撞在年晓泉身上, 一时更是脸上发烫, 只觉整个天都要坍塌下来。   年晓泉望着刘小可狼狈离去的背影, 右手搭在病房冰凉的门把上, 叹一口气, 迈步往病房里走。   白宴此时背对房门坐着,脸上表情十分难看, 听见身后的动静,张嘴便喊——“还他妈不滚?”   说完, 他回头看见年晓泉的脸,气势一瞬间颓弱了下来, 使劲咳嗽两下, 目光很是难堪地移开。   年晓泉走到沙发边上, 把他刚才扔过来的药膏拿在手里,一路沉默地走过去,在白宴身边站定,小声问了一句:“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大了啊?”   白宴被年晓泉这一句话说得脸上越发觉得窘霍,咬牙低下头,闻见年晓泉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道,索性一声不吭地伸出手,忽的揽住了她的腰, 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深吸两口长气,再看过去,早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年晓泉抬手把人往外推了推,没有推动,想到蒋医生早些时候的嘱咐,索性由了他,把手上的药膏打开,在他的头上轻擦了擦,抿着嘴说到:“我还是今天才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以我的名义支助那些农村小姑娘。”   白宴将脸贴在年晓泉怀中,没有在意她的话,他闻着她身上清清淡淡的味道,只觉整个神经都满足得涣散起来。   白宴昨天晚上躺在病床里,浑身就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伤口不能洗澡,招来陪护,仔仔细细擦了两三遍,等好不容易睡下,梦里的自己又开始造/反,来来回回全是年晓泉被自己压着眼泪婆娑的样子,第二天起来,白宴精神不佳,光是裤子就换了两条。   如今,他感觉自己手中的年晓泉前所未有的真实,这个女人简直香软得有些让他发狂,白宴甚至感觉自己的尾椎处此刻已经隐隐散发出一阵绵长的酥麻感,那是相比于一瞬间的释放,更让男人痴迷的情/欲。   年晓泉没有发现白宴此时心中爱欲的汹涌,她见白宴抬起头来,下巴乖乖地磕在自己胸前,眉目清秀,脉脉含情,因为阳光被年晓泉挡住,他那一张诱人的脸便理所当然地躲在了流动的阴影里,从年晓泉的目光中看去,带着些久违的少年清纯感。   年晓泉如今身为人母,哪里受得了这样孩子般的眼神,即便她也知道那里面有多少伪装的成分,但她依然抽出手来,在白宴的嘴边轻轻捏了捏,而后捂住自己的胸口,低头说到:“这件事我应该谢谢你。”   白宴得到她这一句话,心中不禁生出一股巨大的喜悦,只是脸上神情依然维持得四平八稳,只是将手臂里的人又揽近了一些,轻声问她:“那你喜欢吗?”   年晓泉侧脸,避开他的目光,叹气答道:“这种为自己挣好名声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呐,说到底,我又不是菩萨。”   白宴笑了起来,他将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往下探去,挨着年晓泉柔顺的衣裙,告诉她:“谁说你不是菩萨,你在我这儿,就是菩萨。你每多看我一眼,我就能少做一些孽,就算不能立地成佛,也能放下屠刀,试着去做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年晓泉被他这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得耳根发红,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身后不断往下的手指,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的软了软,小声唾弃道:“我要真是菩萨,第一件事就让雷劈了你。”   白宴感觉到年晓泉身体的反应,勾起一边嘴角,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没错,你还要把我这狗东西踩烂呢。”   说完,他像是故意一般,把人使劲往里搂了搂,让年晓泉更加严丝合缝地贴向自己。   年晓泉被他弄得低呼一声,而后双手连忙抵住,咬牙说到:“你现在怎么…这么没脸没皮了。”   白宴其实从不在意自己在年晓泉面前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   在这一年面对孩子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渐渐生出了许多过去从未有过的思考。   他开始意识到,人类在面对爱情时的姿态其实不尽相同。   有人卑微,有人高傲,也有人无知无觉,自我唾弃。而年晓泉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硬心肠”,她不愿被人纳入丰满的羽翼之下,她的叛逆让她纯真,让她善良,让她可爱,所以即便你是一只虚无伪装的雏鸟,她也会义无反顾的心生半分怜悯。   对于白宴来说。   在年晓泉面前的自己,可以是任何人。   “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更过分一些。”   年晓泉感觉白宴的手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危险,眼看着自己的两条腿快要站不稳,她连忙使劲抓住他的一双手,使劲甩开,正了正脸色,以极其克制冷静的声音说到:“我下午就要回潭城了,你不要闹。”   白宴叹一口气,没觉得意外,“你想那两个小东西,我知道。”   年晓泉见他没有再乱动,已经重新将头放回自己胸口,抿了抿嘴唇,也把手放在他的脑后,一点点梳理起他的头发来,轻声问到:“我明年准备筹拍一部电影,想要找郑泽去做出品,你觉得,这会不会让娉婷为难?”   白宴听见她的话,一时抬起头来,“拍电影?姚家有自己的影视公司,就是我那个表弟,你想要拍,我让他找个人给你立项目不就好了。”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连忙住嘴,露出一副认错的样子来。   年晓泉对此倒是没有在意,只是摇了摇头,回答到:“不大好。闵姜原来就是他们公司里解约出来的,郑泽那边虽然是新公司,但是近几年的电影我看了,其实都很不错。”   白宴听见“闵姜”这个名字,一时觉得有些耳熟,皱了皱眉头,便轻声嘀咕了一声:“闵姜…这人谁啊?”   年晓泉看着他的脸,不禁有些生起气来,“闵姜你不记得了?以前你包了人家一年多呐。”   白宴一听这话,一瞬间大惊失色,双手使劲抱住年晓泉,嘴巴一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我跟那些人可不是那种关系啊,我跟你的时候,可是黄花大儿子呢!”   年晓泉听见白宴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没忍住,“噗嗤”一声,低头笑了出来,见白宴抬头想要过来触碰自己的嘴唇,她立马咳嗽两声,趁着蒋医生过来的时机,使劲将人推开,而后一脸正经地嘱咐了两句,很是自然地转身离去。   傅娉婷得知年晓泉回了潭城,中午下班之后,立即开车去了邵家别墅。   傅娉婷这一年接收了傅姗转交过来的大笔资金,跟年晓泉商量过后,便决定在“思泉”的基础上成立一个新的日化品牌,专走普通民众的路线。   年晓泉原本抱着两个孩子在地上滚,见到笑嘻嘻走进来的傅娉婷,张嘴便喊了一声:“呀,傅老板百忙之中还特地过来看我,真是好荣幸啊。”   傅娉婷听见年晓泉的话,脸上一红,伸手将地上爬着的布丁抱起来,亲了一口,歪头感叹道:“果然亲妈在身边就是不一样,我之前抱你家这小胖妞,她可不高兴了呢。”   说完,傅娉婷又想到什么,问了一句:“对了,年姐姐,你看网上容绪的采访了吗?”   年晓泉摇了摇头,有些茫然地回问:“容绪?采访?”   傅娉婷点头答道:“是啊,他跟意大利那边的公司合作,要在林兰做高端产品展览会,有记者采访他,顺便就问到了你俩的事。”   年晓泉听完傅娉婷的解释,叹一口气,语气里带了些无奈:“哎,原来又是因为我和白宴的事,真是对不起他…”   “嗐,没必要。”   傅娉婷一挥胳膊,大声答道:“他这次合作,我哥不是也出了不少钱么。”   说完,她一捂自己的嘴巴,又挤眉弄眼起来,“拐了,我又说漏嘴了。”   年晓泉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行了,别装了,每次来这一出,当你年姐姐不知道你故意在帮白宴说好话啊?”   傅娉婷见状又放下怀里的布丁,靠在年晓泉身边撒起娇来:“被你发现了啊年姐姐,不过你放心,这些事儿真不是我哥让我做的,我就是觉得…觉得你两这么一直僵持着不是个事儿,毕竟…我们布丁、点点都这么大了,你两也该有点儿动作了是不是。”   年晓泉挑了挑眉毛,没有搭她这个腔,只是低头打开自己的平板电脑,搜索“容绪”的名字,找到他的采访,看见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我和小年在三年前已经协议离婚,之所以还住在一起,是因为孩子。所以这些年,她其实一直是单身的身份,能够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们应该祝福她。”   年晓泉低头吸了吸鼻子,像是能够想象出容绪说这句话时温温柔柔说话的样子。   傅娉婷见状连忙将她的平板电脑收过来,嚷嚷道:“年姐姐,你可不能因为他帮你说几句好话就心软啊。”   年晓泉抬头看她一眼,“你在胡乱想什么呢,人家容绪现在已经跟吕教授在一起,好着呢。”   傅娉婷“哼哼”两声,显得还不放心,“我不管什么女教授男教授,反正,好马不吃回头草…”   说完,她突然意识到白宴也算是年晓泉的“回头草”之一,一时停住嘴,脸上表情开始显得有些复杂滑稽起来。   年晓泉被傅娉婷这个样子逗得一乐,给她拿了颗草莓过去,开口问到:“行了,别说他们男人的事,我准备要拍电影的事,你跟你家郑泽聊了没。”   傅娉婷吞下嘴里的草莓,立即坐直了身体,点头答道:“说了说了,上个星期就说了,他说他会给你这个电影亲自把关审核,等上映的时候,后期宣发也会找专人负责。”   年晓泉沉默了一晌,看过去问:“那他有没有说…这个电影本身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太文艺的电影,是不是没有多少受众。”   傅娉婷一拍她的肩膀,无比坦然道:“这你放心吧。文艺片虽然在排片上会吃亏一些,但如果有了口碑,后期发酵可不是一般商业电影比得了的,再说了,你这部电影也完全可以奔着大奖去啊,这种题材的女性电影,现在国内还从没有过呢。”   年晓泉得到傅娉婷这一番话,心里那些顾虑稍稍放下来了一些。   毕竟,任何一门艺术被做出来,工作人员都不会希望它成为曲高和寡的存在。   傅娉婷于是跟地上的点点又闹了一阵,抬头见年晓泉还在神游天外,想了想,便又忽的靠过去说:“对了,你是下个星期才回意大利对吧,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怎么样。”   年晓泉回过神来,见傅娉婷说得神神秘秘,便歪着头问:“谁啊?”   傅娉婷一扬脑袋,毫不掩饰地笑着问:“你上次去美国给廖敏敏做红毯造型,记不记得当时剧组演员里除了我家郑泽,还有另外一个小男生?”   年晓泉想了想,有些印象,点了点头道:“嗯,有的,他怎么了?”   傅娉婷笑起来,脸上显得得意洋洋:“人家是杭家的小少爷,那次对你一见钟情,之后有一回加了我微信,时不时就在上面问我‘傅姐,年老师什么时候回国啊’?我跟他说你孩子都生仨了,人家还不死心,听说咱们‘思泉’要开新的品牌线,立马想着来投资,被我拒绝了,当时看着就跟天塌下来似的,哎哟那痴情的样子,可酸死我了。”   年晓泉没被杭家小少爷的痴情感动,她倒是被眼前傅娉婷活灵活现的表演弄得哭笑不得,靠过去问:“你前脚还让我考虑考虑你哥,不让我搭理人家容绪,现在又亲自把‘敌军’引过来,傅老板,你这是想干嘛呀。”   傅娉婷咧嘴一乐,回答地老神在在:“这杭少爷的威胁力能跟容绪比嘛。他比我都还小好几岁呢,你能看得上他?你又不是母爱泛滥。”   年晓泉因为傅娉婷的话,忍不住想到自己之前在病房里对着白宴“母爱泛滥”的画面,轻咳一声,露出些许尴尬,轻声答到:“所以呢,到底为什么要去见他?”   傅娉婷翘起兰花指,目光发亮道:“你不是还缺个男二号么,你不觉得那剧本里的男二,他很适合?”   年晓泉一听这话,回想了想这杭少爷的模样和气质,觉得还真挺合适,一时面露感叹,开口赞叹起来:“看不出来,你这眼光还挺毒辣的。”   傅娉婷一抹自己的鼻子,扬着脑袋说到:“那当然了,我现在是被郑泽管着,不然,这种帅小伙儿,我一准毫无人性地拿下。”   年晓泉见傅娉婷这么话,连忙伸手去捂自己闺女的耳朵。   没想到傅娉婷还来了劲,对着怀里的布丁,张嘴便吊儿郎当地嘱咐:“哎呀,我们布丁长大了也要跟姑姑一样,多多见识美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呀。千万不能像你妈妈这样,被个有钱又有病的小子盯上,那一辈子可就完了呀。”   年晓泉对着这样的傅娉婷简直没了脾气,伸手往她脑门儿上一拍,索性说到:“傅娉婷,你信不信你再在孩子面前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把你哥喊来。”   傅娉婷信,她比谁都信,所以一听这话,她立即麻溜儿地滚了蛋。   第二天,杭家小少爷接到傅娉婷的邀请,欣然赴约,回到酒店据说还特地装扮了一阵,出现在约定好的茶馆里时,周围所有客人都忍不住投去些许颇为惊艳的眼神。   年晓泉原本低头喝着茶,看见不远处站着的杭家小少爷,一时也面露惊讶,毕竟,当初她在美国见到他时,这孩子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如今年纪大了一些,加之演了好几部不错的电影,人生阅历上来,气质眼看着就优越了许多。   傅娉婷坐在窗边的小座椅里,目光在这杭少爷的身上来回扫视,捂住胸口,只觉一阵头晕眼花。   毕竟,眼前杭少爷的模样,可是她过去最为喜欢的那一种,如果不是因为郑泽,她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走在了跟人家谈情说爱的路上。   一个小时后,三人诸事谈妥,杭少爷电影合同签了,茶点吃了一大肚子,只可惜年晓泉的手还是没挨着。   只是不成想,三人刚刚从座位上起来。   那边茶馆门口冷不丁地出现了一个带着棒球帽的男人,身高体健,五官精致,只是脸上表情铁青,仔细一看,竟是原本应该在北城养病的白宴。   傅娉婷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恨不得原地大喊一声“老天爷救命。”   年晓泉倒是并没有傅娉婷这样的心虚,她看着不远处白宴的样子,只是在心中再一次生出了些许赞叹来。   毕竟,美这种东西,其实也需要对比。   起初杭少爷在茶馆所有男人里算得上鹤立鸡群,耀眼夺目。   可如今白宴一出现,即便头上戴着一顶难看的棒球帽,身上也没有经历过什么精心的打扮,但整个人往那一站,立马就带上了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傅娉婷于是连忙拉着杭少爷往外走,想要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偏偏杭少爷年轻气盛,加上这些年他关注年晓泉,也知道些她跟白氏老总的纠葛,见这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什么都要上去推上一把。   这下好了,白宴一个一米九的人,被杭少爷一推,直接就地往后倒去。   杭少爷一时间懵了,他开始意识到,眼前这个白氏老总今天过来,竟然是为了碰瓷的。   连忙冷哼一声,转身喊自己的助理把人送去医院。   年晓泉倒是知道白宴身上的那些伤,把人扶上车后,低声教育到:“你…你这大热天的,浑身是伤,出来干什么呀。”   白宴被人扶上了车,也不喊疼,只是老老实实地躺在年晓泉大腿上,偶尔睁开一边眼睛瞧上一瞧,等年晓泉看过来,他便立即用手捂住,做出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而后哀叹一声,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就只喜欢那种年轻的小男生,当初跟我分手,是不是也是因为我老了。”   年晓泉被他的话问得脸色发青,她觉得自己现在跟这人简直没法沟通。   一行人到了医院,二话不说把人送进诊室里。   办公桌前的老医生经验丰厚,八字胡,三角眼,抓着自己的胳膊一听,就瞧出了白宴的问题,操着很是浓重的口音,叹气说到:“啊也,这个小伙子,有点严重啊。”   他这话说得笃定,年晓泉一瞬间有些担心起来,身体往前倾了倾,轻声发问:“很…严重吗?”   老医生抬头看她一眼,“嘁”了一声,低头写下一行草字,胳膊便往后挥去,“打针,下一个。”   白宴原本在外面床上躺着,被人扶到输液室里,一听说要打针,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毕竟,他打小一不爱吃水果,二讨厌打针,上学的时候班里组织打预防针,他能一口气逃个三四天。   年晓泉兴许也知道白宴这个毛病,心生不忍,把他扶着坐下,便轻声告诉他:“医生说了,你这个伤口有点严重,我们打一针,就打一针,好不好。”   一旁的护士看着眼前颇为腻歪的两个人,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解释道:“刘医生是说,病人的伤口有点炎症。而且,我们医院地护士都是经过专业培训的,来这里打针的小朋友都不用妈妈哄了。”   她这话说完,旁边两个八九岁的小胖子果然闻讯看了过来,个个挺起了自己的胸脯,面露骄傲。   这个说:“你看那个小哥哥,长那么大一只居然怕打针,羞羞脸,妈妈说,怕打针,以后找不到老婆的。”   那个回答:“你怎么这么说啊。”   说完,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糖果递过去,严肃纠正道:“那个小哥哥长得那么像小姐姐,就算不怕打针,也找不到老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昂   感谢在2021-07-05 21:51:09~2021-07-06 22:1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吉、木易 10瓶;婷婷走走丶 9瓶;格木木 2瓶;小仙女、晋江欠我一个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年晓泉原本扶着白宴的胳膊坐在座位上, 此时听见那边两个孩子的童言童语,连忙低下了头,努力克制住脸上隐约的笑意。   一旁的护士也抽了抽嘴角, 使劲咳嗽两声, 掰开手里的药水,手指在瓶子上面敲了一敲, 指着旁边的房间, 严肃说到:“行了行了, 到里面去, 裤子脱下来, 屁股往上撅, 要是实在怕,你就抓着你老婆的手, 一眨眼就过去了。”   白宴一听这针还得打在自己尊贵的臀部,脸色一瞬间更是难看, 可想到刚才护士的那一句“老婆”,他又忍了下来, 跟年晓泉一起走进旁边的注射室, 深吸一口气, 抓着眼前年晓泉的手,面容愁苦地说了一句:“老婆,我怕。”   护士大姐兴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跟老婆撒娇,一时差点儿拿不住针。   年晓泉被她看得脸上发烫,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在白宴的脸上使劲掐了一把,笑着回答:“你要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让护士小姐姐多给你打一针哦。”   护士年纪比年晓泉大了两轮, 如今听见她这一句“小姐姐”,不禁心花怒放,对着白宴白花花的屁股,那是也不怎么嫌弃了,动作温柔的扎上去,一边推动针剂,还一边表扬着:“小伙子身上肌肉不错嘛,”说完,她将针头抽出来,看向年晓泉道:“好了,你们在外面座位上观察半个小时,如果没有其他反应,那再拿点医生开的消炎药就可以走人了。”   白宴咬着牙站起身来,见护士转身离开,便颇为不悦地“啧”了一声,而后,凑到年晓泉跟前,十分严肃地告诉她:“幺幺,我除了你,就只给这个护士看过屁股,真的,我妈都没看过。”   说完,他面露忧郁,又叹一口气说到:“你以后别搭理那个杭家的小白脸了,真的,他家风气太差,爹妈私生活极其不检点,应该被不知道多少人看过屁股。他本人也不行,虽然比我年轻一些,但一看就不禁打,大概连我一个拳头都抗不住”。   白宴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倒是不敢再喊年晓泉“老婆”,只是靠过来,有些虚虚地靠在年晓泉身上,嘴里虽然说着狠厉的话,可浑身上下,却焕发出一副很是黏腻的气息。   年晓泉原本想着他大热天飞来潭城,一时间也不准备跟他计较太多,可是见到不远处两个输液的小孩儿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向这边,她连忙又扭了扭脖子,把人往外推开一些,小声说了一句“你坐好。”   话音刚落,抬头便看见了那边带着容媛过来的傅娉婷。   容媛这一年在意大利生活得不错,因为年纪小,语言接受能力比一般大人要强许多,结交了不少当地的小伙伴,其中有几个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加上她的小提琴老师本人也是再婚,潜移默化之下,她对于年晓泉离婚的事也看开了不少。   容绪这一年多里,也时常会去意大利看她。   容绪如今跟吕教授依然两地分居,他有一回找到年晓泉,询问是否需要将容媛的身世告诉她。   年晓泉想了想,摇头拒绝下来,“容哥,我说过的,你永远是媛媛的爸爸,我当初能一门心思忙工作,是因为有你一天天把她照顾长大,我不可能因为和你分开,就当你过去那么多付出不存在。那些我们大人的事情,等她长大之后,自然会知道。”   容绪那时坐在年晓泉面前,许久没有回答,直到年晓泉又问了一声,他才抹了抹脸,抬起头来,笑着告诉她道:“年年,谢谢你。”   如今,容媛跟在傅娉婷身边,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初对于白宴巨大的排斥。   特别是瞧见此时脸色十分“虚弱”的白宴,她昂了昂自己胸脯,还主动迈步走上前,先是扑到年晓泉怀中撒了会儿娇,而后侧脸面向一旁的白宴,眨着眼睛,很是小大人地喊了一声:“白叔叔你好。”   白宴见状也坐直身体,面容很是严肃地回到:“媛媛你好。”   傅娉婷站在旁边,看着眼前这对父女有如国家元首会晤一般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容媛听见她的声音,好似有些不能理解,很是操心地叹了口气,看着她说:“干妈,老师说,跟认识的长辈见面不打招呼是不好的。”   傅娉婷被她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僵住,咳嗽一声,只能乖乖地喊了声“表哥。”   白宴对于傅娉婷的问好倒是不在意,只是他刚刚才打完针,还有些副作用,此时想要起来,没想起得有些狠了,一瞬间重新跌下去,一阵头晕目眩。   年晓泉见状,连忙将他扶住,轻声问:“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喊护士?”   白宴挥挥手表示不用。   容媛此时也面露担心,将小脸凑了过去,望着白宴有些苍白的脸,哀叹一声,小声问到:“白叔叔,妹妹好喜欢你的那把瑞士军刀,如果你死掉之后,可以送给她吗?”   白宴听完她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往后面一倒,他这一次倒不是装的了。   年晓泉见状,赶紧起身去喊护士。   傅娉婷在她的位子上坐下来,哭笑不得地扶着白宴的胳膊,开口说到:“媛媛,不用等你白叔叔死掉,他现在就可以送给你。”   容媛兴许也知道自己犯了错,站在地上,脸上露出些许仓促的茫然。   等年晓泉带着护士过来,她偷偷退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冷不丁的被身边两个还在输液的小胖子喊住。   容媛刚出生时身体虚弱,但因为容绪从小照顾得好,加上不挑食,五岁多的小姑娘,已经白胖得很是漂亮,五官像极了当年美艳一方的奶奶邵以萍,平时走在路上都有不少人打看。   此时,她被身边两个小胖子叫住,侧过头来,很是礼貌地笑着跟他们点了点头。   两个小胖子之前从没有见过这样可爱的小天使,一时间眼睛都愣了,靠过去,小声问到:“你是哪个小学的呀?”   容媛歪着脑袋回答:“我还没有上小学,我现在跟妈妈在意大利是幼儿园大班。”   另一个小胖子忍不住靠过来问:“意大利?那不是好远吗?”   说完,他抬头看向了门口正走进来的高个男孩儿,眉头一皱,没好气地说到:“你怎么才回来啊!”   男孩儿看上去比他们都要大上一些,十一二岁的年纪,身上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衫,肩膀后面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额头和眼睛,只露出下面半张清秀的脸,他将手里的奶茶递过去,“嗯”了一声,告诉他们:“路上有老人家出事,我把他扶起来坐了一会儿。”   小胖子“啧”上一声,看过去道:“就你爱多管闲事,这奶茶的冰都化了!”   容媛看着眼前的一幕,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起来:“你怎么这个样子,这个小哥哥好心好意给你买了喝的,你居然这样一副态度。”   小胖子一时有些下不来脸,嚷嚷道:“他爸妈都没有了,现在在我家里,吃我家的,喝我家的,我让他买杯奶茶怎么啦。”   小胖子或许并不坏,只是家里长辈常年念叨着这些难听的话,他有样学样,于是对待自己这个堂哥,也渐渐变得有些刻薄起来。   高个男孩儿兴许没有想到会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他稍微抬起头来,透过长长的头发,瞧见那头容媛的脸,一瞬间移开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去。   容媛从小生活在容绪和年晓泉的关爱之中,除了年晓泉离婚的事,可以说从没有尝过什么人间悲苦,此时她听见小胖子的话,也没有与他争辩的意思,只是站起身来,一蹦一跳地跑到外边的护士台前,小声说到:“护士小姐姐,那边有两个小孩子打吊针想偷偷喝奶茶。”   护士一听这话,立即小跑过来,对着两个小胖子手上的奶茶,严肃教育道:“你们这两个怎么不听话,急性肠胃炎过来,还在输液呢,就想着喝奶茶!等会儿你们妈妈过来,看她不揍你们!”   两个孩子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再喝,连忙跟扔地雷似的把奶茶扔到旁边的桌子上,而后老老实实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   容媛见他们不再敢造次,终于满意了下来,她笑着把那奶茶拿过来,放在高个小男孩儿的手里,轻声说到:“喏,你没有生病,你喝吧。”   小男孩儿摇了摇头没有接,容媛歪着脑袋,有些不理解。   她想到自己小时候不喜欢吃苹果泥,年晓泉便会装作自己吃上一口,然后喂过来,于是她低头也装着喝了一口,然后递过去,很是诚恳地告诉他:“很好喝的。”   小男孩儿看着被容媛捧起来的奶茶杯子,低着脑袋一直没有说话,等容媛凑过来想要看他时,他才伸手接下,小声回答了一句:“谢谢。”   容媛此时靠近男孩儿,这才看清了他的一张脸,五官突出,皮肤白得有些不大正常,显然是一副混血儿的模样。   白宴那头此时已经缓过来,头上的伤口重新换了药,看向容媛这边,微微皱了皱眉头。   年晓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开口喊了一声:“媛媛,你在那边做什么?”   容媛见母亲喊自己,连忙对着眼前的小男孩儿说了声“再见”,之后小跑回到年晓泉身边,指着那边的人,嘟着嘴说到:“妈妈,刚才有个混血小哥哥被欺负了,他好可怜呀。”   那个小男孩儿像是也听见了容媛的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而后又有些害羞的侧了侧脸。   年晓泉看着那个男孩儿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有一股格外的熟悉感。   白宴做完了观察,起身准备离开,见年晓泉愣愣地望着那头的孩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便问:“怎么了?认识?”   年晓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回答:“不认识,不过,总觉得那孩子有些眼熟。”   白宴得到她这一句话也不在意,只是见到匆匆赶来的秦秘书,便跟他嘱咐了一声:“你等会儿去查一下那个小孩儿的家庭背景。”   秦秘书脸上表情一顿,心里的话随口而出:“咋的,年小姐在外头搞出私生子了?”   说完,他立即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一拍自己的脸,道起歉来:“对不起,白总,我这嘴真是有病。”   白宴冷冷地看他一眼,低声说到:“你这是脑子有病,如果有下次,你就给老子滚蛋。”   秦秘书唉声叹气地答应下来,也不敢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见那头自家原本凶神恶煞的老总走到年晓泉身边,一个不注意,腿下一软,就跟弱柳扶风似的靠了上去。   秦秘书愣在原地,只觉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一时间,捂住胸口,简直说不出半句话来。   年晓泉把白宴送上车,没有多留,开口嘱咐司机将他好生送到家里,这几天不要再带着他四处乱跑。   可白宴对此建议,显然并不准备听取。   之后的几天时间,他日日拖着“病体”找到邵家别墅里来。   邵家老太太这一年多被他磨得已经没了脾气,此时见白宴这样“全副武装”的样子,更是没有了再跟他争锋相对的兴致,颇为晦气地“嗐”了一声,翻出一个清新脱俗的白眼,之后一个转身,回了自己的小花园。   一个星期之后,年晓泉带着容媛重新准备去往意大利。   临走前,白宴将母女两送去机场,他看着眼前即将又一次跟自己分离的年晓泉,情绪有些复杂。   两人面对面站着,久久没有说话。白宴忍了好一阵,到底还是没有忍下来,往前走了半步,将手放在容媛水汪汪的大眼睛上,倾身向前,低头亲了亲年晓泉的嘴角,见年晓泉脸上表情慌乱,眼角带着些难得的红,一时没忍住,又对着她的眼睛也吸了一口,等容媛抓着脸上捂住自己的大手闹腾起来,白宴才终于将人松开,对着年晓泉说了一句:“一路平安。对了,上次你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个小男孩儿你还记不记得?”   年晓泉因为白宴这一句问话,一瞬间有些愣住。   她不知道,现在的白宴已经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一套完整的耍流氓体系,在他使完坏之后,立即若无其事地接上一句正儿八经的问话,年晓泉察觉不及,便能连原本想好的那些唾骂也一并敷衍过去。   年晓泉于是想了想,看着他问:“那个男孩儿怎么了?”   白宴见状也不着急回答,只是忽的弯下了身,将此刻正闹着要年晓泉抱的容媛一把放在自己肩膀上,然后又带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容媛以前虽然也很羡慕其他的孩子能在爸爸肩上“骑大马”,但容绪毕竟身体一向不大好,加上年纪也已经不小,所以容媛从来都只是把这个想法放在心里,不会说出口来。   此时,容媛像个将军似的,威风凛凛地坐在白宴肩膀上,望着周围比自己都矮了一个头的大人们,这一下是一点不想让年晓泉抱了,抓着白宴的头发,跟得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笑得合不拢嘴。   年晓泉过去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心里有些担心,靠过去扶着白宴的身体,便小声说道:“你…你别让她闹,你身上还有伤呢。”   白宴看见她这一副担心的模样,也不计较她担心的是谁,下意识的舔了舔自己有些干燥的下唇,而后忽的抬起手来,开口喊住肩膀上的容媛,指向右边的走廊,若有其事地说到:“啊媛媛,你看,那边有大兔子。”   容媛听见他的话,果然扭着脑袋看过去,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哪里呢哪里呢?”   白宴趁机弯下膝盖,对准年晓泉的嘴巴,侧脸亲了一口,见她被气得手有些发抖,偏偏因为害怕父女两的安全不敢乱动,他一时脸上表情越发得意起来,抬手又胡乱指了另外一个方向,笑着说到:“哇媛媛,那里有叮当猫。”   容媛这个年纪,尚且不知世间险恶,听见白宴的鬼话,也浑然不觉有诈,扭着脑袋望过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嘀咕着“哎呀人好多,我都看不到”。   白宴见肩膀上的女儿上当,无暇顾及下面的自己,连忙挨着年晓泉靠过去,又一次对着她的嘴唇亲了起来,他这一次甚至越发大胆,还敢咬上一口了。   年晓泉站在原地,只觉心里又急又气,脸上发烫,眼睛都跟着湿红了起来,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白宴靠近,索性狠狠地瞪过去了一眼。   可在白宴看来,眼前这样娇羞的年晓泉却是一点儿没有威胁力,甚至还带着些别样的意趣,直到年晓泉准备扭头离开,他才连忙低声道起歉来:“对不起,孩子妈,是我色/欲熏心,我不是个东西,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心生歹念。”   年晓泉过去哪里见过这样顺驴下坡的白家大少爷,她被白宴说得有口难言,就连那些指责的话都一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此时,路边迎面走过来一对同样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男人头上也坐着自己的小娃娃,两个孩子在上面友好问候一声,男人看见白宴了,便笑着问到:“哥们儿,你家这个几岁了?”   白宴回他:“快六岁了。”   男人见状“嚯”了一声,夸奖起来,“那你家这个长得可真好啊,不像我这闺女,不爱吃饭,瘦瘦小小的。”   说完,他还抖了抖肩膀,严肃说到:“佳佳,你看这个小姐姐跟你一样大,别人比你大了一码,人家还好乖的呢。”   容媛原本抓着白宴的头发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听见这样一句表扬,忍不住挺了挺自己小小的胸脯。   白宴于是也跟着笑了一声出来,叹气说到:“这个小宝宝是乖,大的就不怎么乖了。”   男人见状有些诧异地回答:“呀,这都是二胎了呐?那你们可真显年轻,家里有一个乖的就够了,那个不乖的,就抓成典型,多揍两顿。”   容媛歪着脑袋坐在白宴肩膀上,像是有些不理解,直到那一对年轻夫妻离开,她才开口问到:“什么叫做二胎呀?”   年晓泉见状,张嘴想要解释。   可白宴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带着肩膀上的容媛小跑起来,两人绕着旁边的落地玻璃转了一圈,意犹未尽。   年晓泉望着那头的一大一小,只觉心惊肉跳,等容媛被放下来,开始自己围着旁边的花盆玩耍,她终于拍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   白宴靠在她的耳朵边上,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大宝宝放心,咱家绝对不抓你当典型。以后你要是高兴,跟我回家了,想骑多久骑多久,想骑哪里骑哪里。”   年晓泉愣愣地看着身边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的白宴,只觉耳根都发起红来,她望着那头跑跑跳跳的容媛,见她笑着看向自己,连忙伸手把白宴往外使劲一推,“谁…谁是你大宝宝了!”   白宴捂着自己的胳膊,一边装作受伤的样子,一边演技精湛地回答:“嘶,除了你还能有谁。在我这儿,你可是咱家永远的大宝宝。”   年晓泉望着眼前白宴捂着胳膊一个劲喊疼的样子,走过去,弯腰把手放在他还没完全恢复的小臂上,面露担心,而后两根手指收紧,一瞬间捏起他身上的一块肉,叹气说到:“看不出来,你这位男同志,脸皮不薄,想得还挺美。”   作者有话要说:  容媛:年少无知的我,真是让人怜惜。   感谢在2021-07-06 22:19:03~2021-07-08 20:1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皮皮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柳青 20瓶;意达 15瓶;翁公鱼、作者今天加更了吗、Bloom 2瓶;葛温、唧唧复唧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白宴听见这话, 嘴里的哼哼也停下了,他站直身体抬起头来,伸手想要去捏年晓泉的脸, 被她皱着眉头躲开, 倒也不生气,只是蹭了蹭自己的鼻子, 重新恢复了平日里冷静正经的模样。   年晓泉拍拍自己的衣服, 咳嗽一声, 靠过去问:“刚才话说到一半, 那个小男孩儿到底有什么问题?”   白宴见她目光闪烁地看向自己, 一时也不再跟她拐弯抹角, 反问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他跟那个闵姜长得有点儿像?”   年晓泉一听这话,忽的一下恍然大悟, 拍着手答:“对,对对!就是闵姜, 我说怎么一眼看上去那么眼熟,难道…他是闵姜的…儿子?”   白宴摇了摇头, 否认下来:“不, 他真正像的人是他自己亲妈, 玫红当年意外去世的那个小女儿。”   年晓泉捂着嘴巴,眼睛睁得圆滚滚的,轻声问到:“玫红?这次要参加我电影的那个老影后玫红?那孩子是玫红的外孙?”   白宴“嗯”了一声,手指把玩着口袋里的瑞士军刀,目光又往年晓泉身上一扫:“你知道,他爹知道是谁么?”   年晓泉被白宴这么个不紧不慢的样子弄得实在没了好脾气,索性一拳头捶过去,低喊一声到:“你一口气说完行不行。”   白宴觉得眼前年晓泉这么副气呼呼的样子特别有意思, 笑了一声,伸手把人揽进怀里,在她尊贵的后/臀上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回答道:“好了好了,不生气了。你还记得咱们当初那次飞机失事的原因?”   年晓泉往后退了半步,抬起头来,“你不是说,是美国那边一个公司弄的么。”   白宴见她退开,立即又跟了上去,脸上表情看上去无比正经,可手指却已经搭在年晓泉的背后一点一点上下揉搓起来,他微微侧过脸来,看着身边的人,点头回答到:“嗯,伯力特。他们那个老总在那边算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年初的时候,两个儿子被绑架撕了票,所以他现在,到处在找他当初跟大学同学生的那个私生子。”   年晓泉因为思考,一时没有在意白宴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她皱了皱眉头,歪着头问:“那个私生子…不会就是那个小男孩儿的爸爸吧?”   白宴勾嘴一笑,伸手拍了拍年晓泉的脑袋,“我们幺幺真聪明。”   年晓泉被他这一副哄孩子的语气弄得不大高兴,挥手扒开他的手,伸着脖子问:“那那个孩子怎么又落到那样的家庭手里?按理说,那个家庭跟他亲生父母应该没有一点关系的。”   白宴半挑起眉毛,显得不甚在意起来:“谁知道呢,玫红的女儿当年离家出走,说不定换了个身份,反正他们两个现在出车祸走了,要真想知道,只能去问那个孩子自己。”   年晓泉叹一口气,想了想,又回过神来,皱着眉问:“我听你的语气,怎么好像有点想法啊?”   白宴见年晓泉这么问,低声笑了出来:“是,我准备收养他过来。”   年晓泉一脸诧异,“你疯啦?那个什么伯力特公司是善茬吗?你跟人对着干上瘾啦!?”   白宴见年晓泉反应这样激烈,一时只觉有趣,他挥了挥手,让那头远远站着的秦秘书带容媛去一边玩,而后转了个面,把年晓泉压在旁边视线的死角里,低头在她嘴边碰了一碰,颇为玩味地问她:“担心我啊?”   年晓泉觉得现在的白宴实在难以理解,她伸手去推身上的人,没有心思应付他这突如其来的兴致,只咬着牙问:“我不该担心吗?布丁和点点外面人都知道是你的孩子,你把人家伯力特的小孙子收养过来,到时候,我们的孩子保不齐就要被他们的人盯上。”   白宴皱了皱眉头,手指夹住年晓泉的下巴,把她掰过来看向自己,显得有些不满,“你就一点儿不担心他们的老子?”   年晓泉见白宴这样问,知道他那臭毛病又犯了,叹一口气,只能面无表情地回答:“担心担心,都担心,可以了吗!”   白宴倒是也不在意年晓泉这点敷衍,他对着怀里的人使劲亲了一口,而后笑着告诉她道:“你放心吧,我收养那孩子只是为了以后给媛媛做个伴,伯力特那边,总有一天,我会完完全全把它吃下来的。”   他这话说完,年晓泉更加诧异了,“你是想把那么大一个公司…你…你…”   年晓泉“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一二三来。   毕竟早些时候,她其实也听容绪说过,白宴在经商上的能力可谓得天独厚,除了拥有生来的敏锐嗅觉和殷实的家底,更关键的一点是,他狠得下心,敢做旁人不敢做的事,敢断旁人不敢断的路,所以在他起家的那个英国公司里,他的下属们私底下纷纷叫他“疯狼”。   而除了陪在自己和孩子身边的时间,白宴能够称得上乐趣的东西大抵也只剩下工作,所以在那个世界里,他的固执格外不可侵犯,你甚至无法以一个寻常的思维对他进行分析。   年晓泉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等白宴玩起了她的睫毛,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向地面,张开嘴说到:“但是你这样做,那个孩子,以后会狠你的吧。”   白宴歪着脑袋,不屑一顾地笑了起来,“狠什么?狠我不让他和自己抛弃初恋情人、迎娶富家千金的爷爷相认?还是恨我没有早一些把他带出来?你以为,他当初被扔到那样的家庭里,只是一个意外?他现在身边,又没有其他人盯着?”   说完,白宴将年晓泉落下来的两缕头发抓起来,颇为散漫地绕着自己手指转了几个圈,颇为喜欢似的,低下头,又靠在她的脖颈边上,闻着她身上隐约散发的味道,深嗅了几下,沉声说到:“幺幺,在男人眼里,血缘关系可没有那么重要,我会把他好好培养长大,让他成为我们女儿最忠诚的那条狗。”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声音,闭上眼睛只觉浑身有些脱力。   她能感觉到他平静的呼吸打在自己皮肤上,一点一点的,缓慢悠长,于是她重新又睁开眼,叹了口气说到:“那如果可以,你至少对那个孩子好一些吧。”   白宴见她这样说,歪着脑袋,故作为难地长叹一声,回答:“这可能有些困难呐。幺幺,你明明知道,我所有的‘好’,都用在了你身上,对于其他人,我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照顾他们复杂的情绪。”   年晓泉知道白宴没有说谎,可越是这样直白的回答,她却越是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一瞬,年晓泉索性垂下头去,睫毛细微地抖动着,不再说话了。   白宴看着她光滑的侧脸,一时也没有再问,只是张开双臂,将她一点一点地拥入了自己怀中,像是哄着孩子一样,身体来回晃了一晃,一边晃还一边小狗一般地“呜呜咽咽”,直到那头年晓泉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他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靠在她的肩膀上,对着她弯起来的眉眼,目光有些痴迷地叹气说道:“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年晓泉手指下意识抓住白宴的衣服,听见他这一句话,连看也不敢去看了,抿了抿嘴,连忙小声说上一声“我要走了。”   容媛此时已经被秦秘书带着四处溜达了一圈,见到自己的妈妈出来,连忙小跑上前。   年晓泉对着那头的秦秘书点了个头,开口道谢一声,而后将地上的容媛抱起来,跟她说到:“跟两个叔叔说再见。”   容媛很是听话地抱着年晓泉的脖子,点了点头,笑着挥一挥自己白白软软的小手,脆生生地喊了声:“叔叔们再见。”   秦秘书望着容媛离开的背影,一脸感动地说到:“真是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啊。”   白宴站在原地,脸色却是不大好看。   他原本对于自己“叔叔”的称呼就心有芥蒂,如今,因为身边的秦秘书,他直接成为了个叔叔“们”,他一时心中颇感不适,看着身边秦秘书笑嘻嘻的一张老脸,更是越发来了气,转过身去,二话不说,直接一脚踹在了秦秘书可怜的屁股上。   秦秘书捂着自己的尊臀,只觉人生处处飞来横祸,可谓凄苦无边,上了车后,只能对着旁边的司机老赵,一个劲地“哎哟哎哟”起来。   年晓泉从飞机上下来,吕教授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阵。   她身边此时还站着过来出差的容绪。   容媛见状一脸兴奋地飞奔过去,扑进容绪怀里,脑袋左右滚了滚,大声喊着“爸爸!”   容绪一把将她抱起来,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问她在国内有没有乖。   年晓泉在后面走着,看见前面两人亲昵的样子,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往吕教授身边一靠,有些俏皮地打趣道:“哎吕教授,真是对不起啊,又打扰到你和容哥的二人世界了。”   吕教授抬手往她身上一拍,挑起半边眉毛,老神在在地看过去:“看来晓泉你回了一趟国,二人世界过得很幸福嘛。那这样的话,陈导的交代,我就不跟你说了。”   年晓泉一听吕教授这话,两眼猛地一下睁大,连忙站直身体,作揖求起饶来:“别啊,吕教授,吕大仙,我错了,我一时膨胀,不该拿您和容哥打趣,您快告诉我,陈导回来了她说什么了?”   陈湘桦当初得知年晓泉答应投资这部电影,整张脸上写满了兴奋。   七十多岁的人了,第二个星期,硬是亲自启程,带着助理去了中国南方,在各地小城市到处看起景来。   这部电影其实主线脉络很简单,讲述的是三个年代、不同家庭背景的三个女人,由一块玉佩链接起来的一段故事。因为电影本身意识性比较强烈,加上时间跨度较大,美术设计要求很高,想要达到视觉上的最佳效果,拍摄场景的选择可谓重中之重。   年晓泉为此,特地在这个学期报名时,多填了一门光影视觉的选修课。   吕教授见年晓泉跟自己求饶,笑了一声,便也没再跟她计较,点点头,直接回答道:“她说地方已经找到了,特别的合适,关键是,当地经济不大好,政府那边很欢迎我们剧组过去。”   年晓泉一听这话,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   她原本觉得剧组起初设定的开拍时间三月份太赶,心里有些隐隐的急切,如今得知陈导已经将拍摄地点定下,那些担忧终于得以放下来不少。   于是第二个月,年晓泉在最终剧本和主演人选确定之后,终于开始正式设计起电影里的人物造型来。   年晓泉之前有过好几次剧组的造型设计经验,对于这次的电影,她显得很是得心应手。   只是她对于前面两位年轻女演员的造型设计得颇为顺利,可到了老一辈影后玫红的角色“刘春华”时,年晓泉却接连画了十几稿都觉得不怎么满意,她在下笔的时候,其实总会下意识代入到玫红本人的经历里去,想到她早逝的女儿,想到她本人的三段婚姻,以至于整体效果出来,总显得有些撑不住这个角色的悲情感。   柳梦莹过来的时候,时间正是国内春节前夕。   她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模样恢复了过去的清秀,只是脖子上的那道疤痕还是没有消,看上去有些狰狞。   年晓泉打开门见到她,显然有些意外,她把人迎进屋里,开口问她:“你一个人过来的?”   柳梦莹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打扰到你?”   年晓泉摇头答道:“没有,和我一起住的吕教授去了瑞士,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媛媛两个人。”   说完,她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柳梦莹吸着鼻子接下来,将呼之欲出的鼻涕擦了一擦,脸上有些被风吹出来的红,从背包里拿出贴满了便签的剧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我…我其实…只是想提前过来,跟陈导打个招呼。”   年晓泉看着她手里的一沓东西,知道她在琢磨剧本方面下了心思,一时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嗯”了一声回答:“明天吧,正好周末,我明天就带你去拜访拜访她。”   柳梦莹见状抬起头来,很是高兴地笑了一笑,而后看向一旁桌上年晓泉的设计草稿,有些意外地问:“这是‘刘春华’的设计稿?还没有定下来?”   年晓泉耸了耸肩膀,很是无奈地回答:“是啊,我总觉得,这个角色悲情得太过于绝对了,所以,画的时候总想在她的头发或者是衣服上做些心思,至少,能稍微看出一丁点儿的抗争感,让观众看起来,她不至于显得那么可悲。”   柳梦莹望着桌上的设计图,眼神愣愣的,许久之后,她才抬头说了一声:“但这就是她们那一代人真实的生活啊。”   说完,她见年晓泉看过来,便抿了抿嘴唇,小声说到:“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积极向上的人,你也希望这种态度能在电影里体现出来。但现实中,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苦尽甘来。‘刘春华’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典型的旧社会妇女,她那一代人从小接受的就是奉献和顺从的教育。那些在现在人看来可能很愚昧、很气愤的思想,其实也就是她们的一生呐。如果我们现在,硬是要强求一个经历过苦难、生命都要走到尽头的女性去觉醒、去拥有抗争意识,这对于她们来说,难道不也是不公平吗。”   年晓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柳梦莹,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柳梦莹现在说的是“刘春华”,还是她自己,又或者说,仅仅只是一个曾经被“洗脑”,备受病痛折磨,可悲也可气的女人。   年晓泉于是低头沉默了一晌,她坐过去,望着桌上的设计稿,忽的笑了起来,而后抬手拍了拍柳梦莹的脑袋,看着她,说了一声:“对,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当天晚上,年晓泉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半夜她猛地一下爬起来,下楼将之前的设计稿撕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趴在桌上,拿起笔一画三个小时,而后,那个真真正正的‘刘春华’便一挥而就,就此成型了。   第二天早上,屋外的街道下起了雪,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莹白。   柳梦莹和容媛还在床上补着眠,年晓泉因为习惯早早起来,捧着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心中有着些少有的轻松惬意,在家里打扫了一阵,听见门口的铃声响起,以为是对门的邻居,放下手里的吸尘器,笑着走了过去,打开门,刚开口喊了一声“早上好”,脸上的笑意便一瞬间顿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屋外站着的人,会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顾析。   作者有话要说:  违法分子出狱再就业   感谢在2021-07-08 20:19:24~2021-07-09 21: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富 8瓶;岁岁平安 2瓶;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顾析过去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说话时又喜欢微微佝着个背,看上去总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如今, 他独自在美国待了几年, 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身材干瘦不少, 低着脑袋不说话的样子, 跟过去判若两人。   年晓泉侧身把他放进屋里来, 一瞬间被外面的寒风吹了个哆嗦, 收了收自己的领口, 转过头问:“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析进屋之后,将外套脱下来, 抖了抖上面的薄雪,低着脑袋回答到:“我过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找阿莹谈一谈。”   年晓泉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柳梦莹来的,只是她不明白, 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里谈谈。   年晓泉于是撇了撇嘴, 从旁边接了一杯热水过来, 递到顾析的手里,看着他道:“梦莹昨天睡得晚,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起得来。”   顾析见状,倒也浑然不在意,只是将外套仔仔细细叠好,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垂头说了一声:“那…我等等。”   年晓泉见他老老实实没有造次,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些什么, 毕竟,就现在顾析这么个风吹能到的小身板,说不定动起手来,还打不过自己呢。   当初,年晓泉生下容媛,在健身房里练习形体被一旁的男人调/戏过一回,她那时心中一腔怒火无处发,之后便跟金锣巷里的老焦拜了师,跟他学习起了擒拿术,效果显著,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应付一两个男人,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事。   如今,年晓泉见顾析这么个样子,“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直接把他当成了个透明人,转身回到厨房,开始打扫起卫生来。   时间接近十点,柳梦莹终于从床上醒了。   她昨天晚上睡的很早,知道今天年晓泉要带自己去见导演陈湘桦,在楼上仔仔细细把自己打理了一遍,很是难得的还化了些淡妆,遮盖住皮肤上的苍白,再下楼时,看见坐在客厅里的顾析,眼睛一瞬间睁大,脸色眼看着又白了一些,转身下意识就往回跑。   顾析见状,连忙开口对着她大喊:“阿莹你别躲我,我说过,我只是想照顾你。”   年晓泉原本在厨房给容媛打着豆浆,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喊,只觉牙齿后槽一阵发酸,走出去,看着眼前的一幕,嚷嚷起来:“你在这儿跟谁演偶像剧呢?”   顾析被年晓泉说的老脸一红。   年晓泉看了一眼楼梯上的柳梦莹,手指往上一指,继续没好气地质问起来:“她是缺了条腿儿还是少了个胳膊,要你照顾?你再瞅瞅你自己这小身板,你两这是病友交流会吗?”   柳梦莹见年晓泉过来,心里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松一口气,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眼前顾析,开始好好说话了:“你找我干嘛啊。”   顾析望着柳梦莹脖子上的疤痕,手指往里握了握,沉默一晌,抬头看着她问:“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说完,他低头加了一句:“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   柳梦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那头年晓泉一眼,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小声回答了一句:“那…只能聊一小会儿。”   容媛起来之后,先是乖乖的自己穿好了衣服,喝完一杯年晓泉自己打的豆浆,看着那头还在阳台说话的顾析和柳梦莹,便忍不住问年晓泉:“妈妈,那两个叔叔阿姨在说什么呀?”   年晓泉抬头看过去一眼,颇为嫌弃地回答:“他们在演电视剧。”   容媛眨了眨眼睛,“哦”上一句,高兴起来:“那我以后也要演电视剧。白叔叔说,他收养了那天医院里的那个小哥哥,我想和他演一起电视剧。”   年晓泉听见容媛的话,只觉心里“咯噔”一响,把人转过来,立马很是严肃地教育到:“你现在还小,不能演电视剧,那个小哥哥也不行。媛媛,你很喜欢那个小哥哥吗?”   容媛鼓着一张白胖的小脸,使劲点了点头,回答:“喜欢,喜欢啊,他长得好好看!”   年晓泉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觉得无可奈何。   她意识到,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宝贝女儿,自己一点好的性格没遗传到,那看脸的臭毛病,她倒是完完整整的给接过了来,年晓泉于是长叹一声,一脸郑重地告诉她:“但是好看不是全部,媛媛,人和人的关系不能只靠一张脸维持着。等你以后长大,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容媛听见年晓泉的话,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等年晓泉再一次看过来时,她才无比灿烂地笑了起来,大大咧咧道:“但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呀,小孩子不用讲道理哒。”   年晓泉被女儿这一副天真的样子逗乐,一时间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只在心里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想着,就算容媛以后真的为色所迷,她当妈的在旁边多保护着她一些,也就是了。   当天下午,柳梦莹没有留下顾析吃饭,说完话,便将他送走,两人也不知聊了些什么,脸上神情都有些严肃。   年晓泉见状也没有开口去问,只是在家里吃过午饭,开车带着柳梦莹和容媛一起去了郊区的导演陈湘桦家里。   陈湘桦是早年国内动荡时期跟着父母移民意大利的华人。   她早年在中国结婚生子,拍了几部脍炙人口文艺类电影,六十岁时,因为丈夫得病去世,跟着小儿子又回了意大利。   她的小外孙跟容媛一般大,两人玩得挺好,每回年晓泉过来,两个孩子都会很是亲密的在后院玩上好一阵。   如今,年晓泉进门脱了鞋子,将容媛交给陈湘桦的小儿媳,把柳梦莹招呼进来,开口便介绍给了那头正在看剧本的陈湘桦。   陈湘桦这人天生喜欢浪漫,虽然如今上了年纪,心性依然带着些孩子气。   她从年晓泉口中得知了柳梦莹的遭遇,一时大感唏嘘,跟她就着剧本聊了一阵,便忍不住点头夸奖起来:“你这孩子啊,虽然心性不够坚定,但天赋不错,如果以后能多跟你这个姐姐学习学习,未来其实也很广阔,咱们电影人,酷的就是这个玩生活的劲儿。”   柳梦莹得到陈湘桦这一句话,低着脑袋一时间,眼看着就哭了出来。   她回到家后,把自己锁进屋子里,一直也没有跟人交流说话,只是对着窗外的雪色发呆,时笑时哭,直到晚上吃饭,她才红着眼睛出来,脸色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对着年晓泉,露出一副很是依赖的神情。   除夕的前一天,吕教授带着容绪从瑞士回了来,同时一起过来的,还有风尘仆仆从国内赶来的白宴。   年晓泉将一群人迎进家里,从厨房探出了头出来,望一眼客厅里对面坐着的容绪和白宴,瞧见他们两人脸上颇为严肃的神情,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实在很是头疼。   吕教授看见她的样子,捂着嘴巴低笑一声出来,靠在年晓泉耳朵边上,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你家这个谭大校草这么些年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帅,不对,这一看啊,好像更帅了。”   说完,她还故意拍了拍年晓泉的肩膀,笑着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吧,当初我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就经常打赌,赌你们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结婚,你还记得你那个教色彩的严老师吗,他可是你两的头号粉丝,一个平时每天零用钱只有五块的家伙,硬是堵了三十块呢。”   年晓泉听见她这一番话,神情很是惊讶,侧过头来,一脸不敢相信地问:“粉…粉丝?我和白宴?”   随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嘀咕道:“不对…你们为人师表,怎么能在办公室里聊这些啊。”   吕教授乐呵呵地吃了一口碗里的丸子肉,歪着脑袋回答:“你这就不懂了吧,老师也是人呐,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漂漂亮亮的,每天看上去赏心悦目,可比看电影有意思多啦。”   说完,她又往旁边墙面上一靠,神情感叹道:“而且,大学老师做久了,看的东西也多,能见到那种从一而终的孩子,谁的心里不会替他们感到高兴呐。”   年晓泉被吕教授说的,一时间也想起了当年同一届的那几对情侣来。   那些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情侣们,如今已经不复学生时期的样子,当初的甜蜜渐渐褪去,剩下些现实生活里的苦,有的依然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有的生完孩子回了老家,也有的结了婚又离婚。   或许因为人生太长,未来无人可知,所以那些从一而终的感情,才会在这其中,显得越发让人向往。   当天晚上,一屋子人围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   两个男人饭后很是自觉,起身将桌碗和厨房各自收拾了干净。   容绪原本准备回酒店住,只是半路被吕教授拦了下来。   吕教授望着屋外面的雪,对他说到:“太晚了,你留下来,我带着媛媛和小柳睡,晓泉,你就跟白校草一个屋吧。”   吕教授过去把白宴当做是学生,如今开口说话,便依然还是一副老师的姿态。   白宴对此欣然接受,像是生怕年晓泉反悔一般,话音刚落,就转身往楼上跑,拿出自己的睡衣和牙刷,认认真真清理了一遍,而后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年晓泉的被子里。   年晓泉这些年日子过得比较小资。   生活档次高了,为人也变得很是精细,穿着打扮皆是高端品牌,个人护理也花了大心思,甚至被子的尾部隔个几天都会喷上一些喜欢的香水,这样她每天就都能在自己喜欢的味道里入眠。   白宴不知道她现在这个习惯,刚一钻进被子,一瞬间就感觉自己被一股似有若无的淡香氛围包裹住,再一想到年晓泉那一身光滑的皮肤,就像是她本人贴着自己的身体划过去一样,即是纯粹,又是勾人。   年晓泉不知道白宴钻一次被窝竟然能钻出这样大的感触来。   她吹完了头发走出浴室,见白宴没有睡在自己给他铺的新被子里,而是占领了她的蓝色鹅绒被,一时脸上有些发烫,见他躺在那里没有动,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不想将人吵醒。   可谁知,她动作放得再小,刚一挨到床,身后的人还是猛地一下扑过来,将她捞进了自己怀里。   年晓泉一时吓得低呼一声,见白宴的手指不大安分,便忍不住喊:“你别闹,吕教授和容哥都在呢!”   白宴咳嗽一声,回答得很是漫不经心:“你放心,我不乱来,我就是抱抱你。”   说完,他将年晓泉一整个人都抱进了自己的被子,从后面环绕住她,脑袋靠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闭着眼睛,长长地感叹了一声“好香。”   年晓泉被他弄得实在不好意思,赶紧把人往后推了推,“香什么香,我连身体乳都没有擦呢,你给我放开。”   白宴见状越发蹬鼻子上脸,“我不,幺幺就是我的香香宝宝,哪里都香,连那里都是香的。”   说完,他又靠在年晓泉耳朵边上加了一句。   年晓泉被他说得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生怕自己着了他的道,赶紧收拢双腿,往上一缩,把大腿抵在自己胸前,弄成个蜷缩起来的小虾米形状,轻声嘟囔道:“白宴,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流氓,越来越不要脸了。”   白宴对此浑然不觉,他还觉得是表扬。   伸手把年晓泉有些凉的脚丫子一把抓在自己右手心里,一边揉搓,一边告诉她:“我当初就是太要脸,才会让你舍得不要我。”   说完,他又将另一只左手攀上去,指尖贴着年晓泉的皮肤一点一点弹琴似的,温柔轻佻地安抚起来。   第二天起床,白宴一脸神采奕奕,倒是年晓泉,被弄出了两个淡淡的黑眼圈。   吕教授一大早出去跑了一圈,回来看到年晓泉的样子,不禁大感意外:“你们昨天没有做呀,怎么你看着这么憔悴。”   年晓泉想到昨天晚上被窝里的那些画面,一时只恨不得当场把白宴扔出去,叹了一口气吗,故作镇定道:“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连续做了几个噩梦而已。”   吕教授一听这话不得了,走上前来,很是担忧地问:“别不是最近太累了吧,还是受网上那些话的影响了?哎,你对那些人真的不要太在意,电影这种事,永远都是上映之后看口碑说话的。”   年晓泉被吕教授说的一愣,虽然知道网上出了事,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嗯”了一声,重新回到卧室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给了那头自己的助理小徐,两人前前后后聊了几句,年晓泉这才知道,原来网络上那些整天嗑瓜子看戏的人民群众又开始不消停了。   年晓泉投资的这部电影,并不属于商业电影的范畴。   因为项目本身预算充裕,加上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是老一辈,工作责任感比较强,不爱那些所谓的“潜规则”,所以,那些想要通过投资商塞进来的后门演员一个没留。   可这样一来,演员质量虽然得到了保证,那些有后台、想要上电影“刷一刷脸”的演员们也就私下里有了怨气。   起初,那些人还只是经由粉丝的嘴偷偷挑剔一番,可等赵芝玉爆料出来这部剧的投资人和美术副指导是年晓泉,顺便挑明了她跟白氏老总的“包养”关系之后,网上的舆论一下子就朝着负面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先是一群粉丝自发为那些“落榜”的演员们打抱不平,而后,又接连开始质疑起了这部电影的专业性来。   赵芝玉跟年晓泉其实没有什么交情,但她对年晓泉却有着很大的怨念。   想当初,赵芝玉在海市参加白氏的别墅小区开盘剪彩,在后台勾搭白宴未果,反而被一群人看了笑话,之后回去,话题传遍,她第二个月就被“金主”杨家老二抛弃,接下来的资源一落千丈,即便后来嫁给了年轻导演,不再担心没有戏拍,但跟过去那种纸醉金迷的日子一比,却依然还是有了不小的差距。   原本这次,赵芝玉在丈夫的推荐下,是奔着年晓泉这部电影的女四号去的,前后打点了一番,以为稳稳当当,可没想试镜完之后,她当即很不客气的被导演否认了演技,而最后定下来的女四号,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电影学院大四学生。   这一下,赵芝玉可实在忍不了了,当即联系了网络上的营销工作室,以知情人的身份,把年晓泉跟白宴的那些“丑事”真真假假地暴了出来。   年晓泉这些年在公众眼里,跟白宴这个白氏老总原本就有些不清不楚。   两人对于媒体的猜测不否认,却也不承认,彼此有些暧昧的小苗头,但偏偏年晓泉自己又是个已婚,虽然后来容绪说出两人早已离婚的话,但在公众眼里,她跟白宴的关系,却还是有些上不了台面。   如今,赵芝玉这么一番“包养”的论调打下来。   无数看戏的路人像是又找着了新的乐子,连着责问带讨论,像是个个都蹲在年晓泉的床底下,听了一个耳朵,谁都能说出一段不为人知的辛辣往事来。   小徐在电话那头见年晓泉不说话,咳嗽一声,便连忙安慰到:“老大,你放心,这事我们工作室已经在处理了,梁姐那边也在…”   “不用。”   年晓泉忽然打断助理小徐的话,靠在沙发上,重新开口说到:“不用一刀切,挑几个涉及个人隐私的典型,发律师函,其他的那些,就都留着。”   小徐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她听着年晓泉的语气,不像是在生气,挠了挠头发,便很是纳闷地问到:“您是说,就让那些网民继续那么讨论啊?”   年晓泉点了点头,笑着回答:“是啊。讨论吧,有些东西,你越是掩饰,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人,越要拼了命的把脑袋伸进来看看,你如果大大方方让他们去聊,他们过一阵,反而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我现在的工作重心是这部电影,他们关于我的那些质疑,也只是基于这部电影,既然这样,那就好好把这部电影拍出来,用结果说话,不论输赢,我都认。巴掌要自己亲手打上去,才最响亮。”   作者有话要说:  翻车让我失去动力   感谢在2021-07-09 21:56:01~2021-07-10 23:0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 6瓶;西风卷庄庄 5瓶;作者今天加更了吗 2瓶;马猴烧酒山牙子、翁公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小徐兴许没有想到, 年晓泉如今面对网络上的流言已经有了这样高深的觉悟,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年晓泉那头挂上电话, 她才挠了挠头发, 拍拍自己的胸口,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白宴在意大利没有多待, 因为国内秦秘书的各种鬼哭狼嚎, 第三天, 他就颇为不悦的打道回府。   年晓泉在意大利倒是过完了春节, 她将最后一个学期的休学申请办完, 第二个星期, 带着容媛回了国,将容媛交给白玄宁和年玥之后, 第二天飞去了剧组的拍摄地蓉美。   蓉美是南方小城市,风景迷人, 气候适宜,城区里的大多建筑还保持着几十年前的模样, 因为当地经济发展程度实在不高, 年轻人都在外地打工, 街上便只剩下些老人们悠悠哉哉地散着步,往那一站,就能感觉到生活节奏的舒缓。   柳梦莹跟着陈湘桦提早了一个多星期过来。   年晓泉下车后看见她的脸,皱了皱眉头,便忍不住问:“怎么?剧组的伙食不好吗?你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柳梦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接过她的行李,轻声说到:“没什么的, 明天演员就要进组了,你先去休息下吧。”   年晓泉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嗯”上一声,迈步跟着她进了酒店的大厅。   晚上,剧组的一群工作人员吃过饭,年晓泉散了会儿步回到酒店,冷不丁的在旁边空地上看见了被人纠缠着的柳梦莹。   纠缠她的那个男人年晓泉倒也认识,是当地文化局局长的儿子,快三十岁的人了,一无所成,整日穿街走巷,碰着个漂亮点儿的姑娘就上去撩拨两下,据说私生活极其混乱,只是也没人能管得住。如今因为他老子的关系,被人介绍在剧组的道具组里做点杂活儿。   年晓泉见那头柳梦莹对着男人推搡了两下,一时有些不高兴,小跑上去,抓住男人的胳膊,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   年晓泉身体比柳梦莹康健,加上个头高挑,往男人跟前一站,很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男人于是抬头看清楚年晓泉的脸,笑了一声,吊儿郎当道:“哟,这不是年指导吗?”   年晓泉见他说着话,手还敢往柳梦莹身上抓,脸色一黑,索性冷哼一声,直接把人往后推开,张嘴问他:“谁给你的胆子,敢来骚扰剧组副导演。”   男人被年晓泉推了个踉跄,表情一瞬间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骚扰?她对我有意思你知不知道?”   年晓泉于是转头问柳梦莹:“你对他有意思?”   柳梦莹使劲摇头,声音都打起抖来:“没有,我没有。”   男人一甩胳膊,大喊一声道:“嘿,平时没事就对着我笑,上次生病还让我送诊所,现在把我钓上钩,开始装贞洁烈女了?”   年晓泉知道柳梦莹从小就习惯了温柔知性的外壳,以前北城不少公子哥儿就喜欢她这一口调调,你要让她一时半会儿全盘皆改,其实也不大现实,所以此时她得到眼前男人的这句话,便低头笑了一声,啧啧称奇起来:“贱不贱呐,人家对你态度好点儿,笑一笑,就是对你有意思?让你送诊所就是就跟你确定关系?你脸皮这么厚,怎么不去堵长城啊。”   男人被年晓泉说的脸上表情一愣,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望向此时年晓泉站在灯光下扬着脖子说话的样子,觉得这女人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虽然不像柳梦莹那样娇弱温柔,但往那一站,也带着些别的女人身上少有的傲慢与野性,男人于是心里一下子就把那温温柔柔的柳梦莹给忘了,舔了舔嘴角,扭头戏弄起年晓泉来:“啧,年指导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难不成,是你自己想跟我确定关系?”   说完,男人又将自己的衣服拍了拍,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得意笑容,挑了挑眉毛说到:“我知道,你这种离了婚的女人啊,见不得其他女同胞有男人疼爱,好在我也不计较这些,你要是真想…”   他话还没说完,年晓泉二话不说,直接抬起自己的一条长腿,狠狠踹了上去,见男人一整个跌倒在地上还不解气,干脆一脸冷漠地迈步向前,拎起他的衣领,抡起自己一边拳头,一声不吭的就往他脸上砸。   年晓泉学习擒拿术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个能让她“大展身手”的倒霉玩意,嘴里不干不净地挣扎了半天,全是花架子,等到后来知道自己打不过,就开始扯着脖子大喊妈妈。   当天晚上,男人被送进医院,年晓泉看着外面的记者,知道自己晚上怕是又要“火”了。   果不其然,时间刚过九点。   这件事就在各路网络媒体的“跟踪”下慢慢发酵起来。   那些人先是把年晓泉和白宴的旧事拿出来“温习”了一遍,之后开始对着她这一次“施暴”的原因进行各种分析,从“欠债还钱”到“我给的爱你拿什么还”,再到“踩脏了我两个亿的水晶鞋你还想走”,总之这些人为了搏取眼球,各种论调可以说应有尽有。   最后,还是剧组早些时候注册的官方账号站出来,用医院和派出所开出的证明,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解释了一遍,那些猜测才渐渐消停下来。   年晓泉原本以为这一役后,自己的名声又会进入新的低谷,都做好接受各方嘲弄的准备了。可没想到,她晚上临睡之前看了一眼手机,发现上面的舆论竟然不完全只是负面。   一群原本等着批评年晓泉的小姑娘此时转了风向,不仅对她的“暴行”没有表示反感,甚至还觉得她身手矫健,战斗力爆表,开始大喊起了“年姐牛逼”,就连一些曾经看年晓泉不大顺眼的路人,也在此时站出来,呼吁其他女性同胞,对待那些仗着脸皮厚度骚扰女性的社会败类就该这样处理。   年晓泉或许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样一个过去被人嫌弃的时尚圈“关系户”,如今因为一次“打架斗殴”,摇身一变,就成了姑娘们口中的“女老公”。不光有人爆出她“思泉”创始人的身份,就连她当年在大学里扶老奶奶过马路,救场话剧社去演“王子”的照片,也都一一被扒出来,成了姑娘们“爱”的证据。   一个小时后,网络上一个名叫“年姐保护委员会”的组织横空出世,迅速在微博,百度,微信群开辟了自己的各方根据地。   而另外一些看戏的群众,在这样高调的造势之下,一时间却对年晓泉越发反感了起来。   这其中,有觉得年晓泉胆大包天、不够温柔贤良的男网友,也有一些年纪较大无法接受这种激进行为的长辈,更有一些落榜演员的粉丝,和电影本身的职黑水军。   年晓泉这部电影定的是今年春节上映。   因为走的是黄金档期,加上电影制作班底不错,很被业内看好,所以剧组刚刚成立之初,便被不少同行私下里视作对手,暗暗在舆论上带起了小动作。   年晓泉这次之所以选择任由网上路人随意讨论,其实除了本身心态的变化,里面也的确有一些、想要借着这些舆论为剧组增加话题度的意思。   毕竟,以毒攻毒,向来也是法子。   第二天起来,年晓泉精神还算不错,换了一身衣服,走出卧室,还没来得及拿上自己的包,那头助理小徐就“噔噔噔”跑了过来,一边把泡好的花茶递到她手里,一边眼带星光地说到:“年姐,白总也太帅了吧。”   年晓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忍不住皱起眉头问:“你大早上的,在这里发表什么傻子言论?”   小徐一撇嘴巴,“哼哼”两声,把手机递过去,嘴里嘟囔着:“这才不是傻子言论,我是在为了你们两伟大的爱情感动流涕!”   年晓泉被小徐这一副样子弄得差点儿没把嘴里的茶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下去,一脸冷漠地翻了个白眼,而后接过她的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只见昨天晚上刚刚成立的“年姐保护委员会”,如今在微博上已经高达十几万粉丝。   而那些关于年晓泉的反面声音也依旧很是坚/挺。   这些人大多比较在乎年晓泉的私人生活,对于她的事业几乎一边倒的持有十分明显的抵触和怀疑情绪。   针对昨天的事情,他们这些群体中,甚至有人颇为理直气壮地认为,年晓泉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离异妇女,被一个未婚男青年追求,实属荣幸,就算没有看上,却也万万不该以这种粗暴无礼的方式进行拒绝。   就此论点,一个坐拥小几十万粉丝的杂志编辑还站出来,颇为讥讽地点评了一句,“这种牛逼姐姐我可不敢要,小命重要。”   然而,他这句话说完没过八个小时,原本的账号简介便从之前的“杂志编辑”,变成了——“已离职,杂志近期暂停发售。”   而下面,白氏集团的官方账号也十分不客气地转发评论了一句——“看清你自己。”   年晓泉放下手机,皱着眉头想了想,看过去问:“所以,白宴是把这杂志给收了?”   小徐使劲点了点头,看着比年晓泉本人还要兴奋:“是啊是啊,梁秘书早上还打电话跟我说,等您回去,她就让杂志社的人亲自跟您去交涉,到时候,咱们就有自己的杂志啦!”   年晓泉往沙发里一靠,显得很是不理解,“好是好,但术业有专攻,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去管理一个杂志呀。”   小徐见状连抓着她的胳膊晃荡起来:“不用您亲自办,只是挂在咱们公司名下,方便运作。您想啊,之前咱们‘思泉’新出的那个古法面膜为什么销路一直起不来,还不是被那些一个劲吹捧国外牌子的编辑骂了。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杂志,单是纸质媒体宣传这一块儿,就占了好大的优势呢。”   年晓泉一听这话,觉得还真可行。   毕竟,“思泉”这个品牌说起来,其实也的确算得上是年晓泉心中的一个小遗憾。   产品这些年销量虽然平稳,陆陆续续也积累了些口碑,加上傅娉婷的用心运营,产品不断推陈出新,有了一定人气,但因为它“国产”的身份,始终被那些所谓的顶级产品排斥在外。   如今,年晓泉得到助理小徐这一番话,心思好似一瞬间开朗了许多,她笑着用手指在小徐的额头上点了一点,而后,在微博上给自己注册了一个个人账号,随意从手机里挑出一张照片,发了一句——“大家好,我是年晓泉。”之后,一头扎进剧组,没有再去理会。   只是没想,原本应该在工厂里埋头苦干的傅娉婷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见到年晓泉这个微博,立即转发评论加点赞,一套动作下来,最后还热心地圈了郑泽,笑嘻嘻地留了一句——“这我老板。”   郑泽向来愿意陪着傅娉婷胡闹,此时见状,自然也跟着转发。   而郑泽这边转发完,年晓泉剧组里的那几个演员也都开始玩了起来,翻出自己的账号,不是喊年老板,就是喊年指导,甚至连一向不爱与人交际的玫红,也被闵姜催促着,上去回了一句“小年加油”。   于是,不过短短半日。   年晓泉的评论下面就挤满了各路被粉丝蜂拥而至的大小明星。   可更奇特的是,在这样人多势众的明星效应下,年晓泉评论下面点赞人数最多的那个账号,却既不是“思泉”的官方,也不是哪个大佬明星,而是一个叫做“白宴nxq”的账号。   起初,有网络民众认出白宴这个名字,偷偷质疑了一阵这个账号的真实性。   等白氏集团官方账号过来确认了一遍,大家便收起怀疑,开始热热闹闹地调侃起来。   白宴平时不大玩手机,此时得到梁秘书的点拨,在年晓泉的评论下面占了个风水宝地,很是含蓄地显示显示自己的存在感,而后,见评论里有人对他和年晓泉进行吹捧,便挑出一句“日理万机大总裁和高冷暴躁小娇妻,我磕了,姐妹们,你呢”,回复到——“谢谢,注意身体。”   梁秘书见状,不禁有些语重心长地解释道:“白总,这里的‘磕’是指无条件支持您和年小姐的爱情,就像吃糖一样甜蜜,不是指摔倒的意思。”   白宴半挑起眉毛,很是冷静的“哦”了一声。   他低头,望着手机的屏幕眨了眨眼,而后重新从评论里挑出一句询问他和年晓泉是什么关系的,思考一晌,打下一行字——“初恋。挚爱。追求中。磕了。”   梁秘书捂住自己胸口,一时神情有些复杂,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老总似乎在自己的引导下,学会了什么看上去很奇怪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看球!!哟西!!   感谢在2021-07-10 23:07:51~2021-07-11 22:1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易 10瓶;小团圆 3瓶;唧唧复唧唧、荷叶田田 2瓶;翁公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等剧组的第一天拍摄结束, 年晓泉离开片场,回到酒店,感觉身边的工作人员目光里隐隐都带上了些兴奋雀跃,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昨天打人的事太过惊世骇俗, 可等闵姜那个格外害羞的小助理特地跑到她跟前说了一句“年姐我也在磕”,年晓泉眉头一皱, 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起来。   此时闵姜已经换完行头下车, 看见那边愣愣站在原地的年晓泉, 走过去, 便笑着点评道:“你两可真会玩儿。”   年晓泉“啧”上一声, 靠过去, 低头发问:“这…是什么意思啊?”   闵姜见她一头懵,意识到她还不知道网上的事呢, “噗嗤”一声笑出来,一边带着她往酒店里走, 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道:“喏, 自己看。”   说完, 她见年晓泉对着手机屏幕渐渐露出一副躲避不及的嫌恶表情,摇了摇头,便忍不住感叹起来:“真的,小年,怪不得之前那微信群里有人点评,说白少遇见你就跟中了蛊似的。以前他在外人面前,可真不是这个样子,一屋子漂亮小姑娘, 眼睛就跟生了根似的长在他脸上,他愣是嫌人烦,挨个把人扔走。别说追求了,连摸个手都能黑脸。”   年晓泉被她说的抬起头来,蹭了蹭鼻子,小声说到:“咳,他那时候还小,不懂事。”   闵姜一挑眉毛,乐了,“再不懂事,那现在不是跟你也拉拉扯扯十几年了吗,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几年呐。”   年晓泉因为她这句话,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回答些什么。   等回到自己的酒店房间,年晓泉洗了个澡,原本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可她一闭上眼睛,网上的那些事就会立即出现在脑海之中,她于是一时没了睡意,叹着气,只能再一次将手机拿了出来。   可她原本只想上去瞅两眼,掌握掌握大致风向,没想到,看到后来,也不知是网友文采太好,还是这热闹凑得太有意思,年晓泉自己竟然也有些意犹未尽起来。   特别是那个“年姐保护委员会”下面的粉丝,文采那叫一个出众,脑洞那叫一个纯然,编的段子什么风格都有,霸道总裁爱上我,拳头下的一见钟情,甚至还有青梅竹马多年重逢的戏码,总之,年晓泉跟白宴在她们哪里,都已经不再是两个“人”,而是她们心中美好爱情的化身了。   年晓泉于是对着手机一看就是四十多分钟,后来索性还给自己建立了个小号,跟着她们一起嚎叫“磕死了”。   直到门口响起助理小徐的敲门声,年晓泉脸上的傻笑猛地停下,抬起头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很是心虚地四处看了一眼,而后一脑袋扎进枕头,一边嘟囔着“好烦呐”,一边四处乱滚起来。   助理小徐进了屋子,感受到里面年晓泉无处安放的愁绪,内心只觉大为触动,她觉得自己的老板在白总这样高强度、高脸皮的热烈追求下,居然还能保持初心,专注工作,为了剧组殚精竭虑,苦苦思索到如此地步,这是怎么样高洁的一种人品呀。   当天晚上,小助理回到自己的房间,暗暗发誓,自己一定也要像年晓泉那样努力奋进,提升自我,她于是一脸严肃地坐在桌子前读了一宿的世界名著,第二天起来,终于学有所用,拿出手机,开始在网上也编起了年晓泉和白宴的感人爱情段子来。   第二个星期,白宴带着郑泽一起过来剧组探班。   白宴如今规矩了许多,意识到年晓泉不喜欢过分高调的示爱,于是提前给郑泽的影视公司注了资,然后亲自把郑泽百忙之中从西北拎过来,两人一起出现在片场,神情严肃正经,可谓将脱裤子放屁这一精髓思想发挥到了极致。   年晓泉第一次在剧组见到白宴时,神情很是难为情。   可后来等到第二次,第三次,她倒是慢慢也适应下来,甚至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开始无比自然地喊起了白宴“姐夫”。   白宴对于这个称呼适应十分良好,跟年晓泉两人单独休息的时候,还主动提了一嘴。   年晓泉看着他的脸,呛了两口奶茶,被白宴从后面拍着安抚下来,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这个称号啊?”   白宴点点头,回答得很是诚恳,“当然。”   年晓泉眨了眨眼,还有敢相信,“你不在乎人家不叫你‘白总’,而是只把你当成我的家属?我以为,你这个唯我独尊的脾气,一辈子都只想成为我的‘庇护者’呢。”   白宴拿来纸巾,一点一点将年晓泉咳嗽时落在胸前的水渍擦干,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若无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低声回答:“我在乎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关系。”   说完,他见年晓泉呆呆地抬头看过来,她的嘴巴因为刚才的奶茶还有些湿润,微微张开,像是勾着人过去寻香似的,他于是将她慢慢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上去对着她的嘴巴亲了亲,而后,勾着嘴角,说了一声“甜”,见年晓泉不好意思,挣扎着想跑,连忙又把人一整个抱进怀里,手掌在她的背上轻轻安抚,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望着不远处的绿茵,面无表情地告诉她道:“我过去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蹉跎那么多的时间。其实,我要的不过是你,只要你心里有我,只有我,就算是做你的狗,我也是不在意的。”   年晓泉听着白宴的话,像是又一次感觉到了他心底的那些虔诚和笃定。   她知道,或许白宴对于自己的占有欲,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改变,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学会了克制,也学会了隐忍。   对于白宴来说,或许他的成长,就是在这样一个无所畏惧世界里,发现了一样真正让他畏惧的东西。   白宴在蓉美没有多待,因为工作,第二天便回了北城。   等陈湘桦将闵姜的主要戏份拍得差不多,剧组便也收拾东西,转战去了下一个地点,蓉美下属的籽桐村——玫红饰演的女主“刘春华”戏份拍摄地。   刘春华是电影里的三个女主角之一,也是电影里最为凄惨的一部分戏。   刘春华家中是地主阶级,小时候天真无邪,原本跟去了外地读书的远方表哥情投意合,只可惜后来遭逢国内特殊时期,母亲将她嫁给了一家农户的儿子,不识字的丈夫与她没有爱情,公婆嫌恶她的娇气,丈夫嫌恶她曾经心有所属,两人生活过得鸡飞狗跳,孩子不能理解母亲的固执,长大离开家之后,没有再回来,而刘春华的父母兄弟、甚至是丈夫也在无尽的漫长里接连离开,最后,陪在她病床前的,只剩下一条同样没入黄昏的狗,还有当年表哥留给她的那一个碧玉镯子。   年晓泉当初刚刚看见剧本这一段的时候,心里很为“刘春华”这个角色感到伤感。   陈湘桦对于塑造这个角色,显然也格外上心,亲自在蓉美周边寻了一圈,终于在籽桐村找到了当地一家大户的老宅,选做了剧中“刘春华”的祖屋。   籽桐村离蓉美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剧组一行人到达籽桐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   年晓泉下了车,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四处望了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小前村里,风里都带着些让人熟悉的泥土味道。   吃过饭后,年晓泉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回屋休息,她一个人颇为惬意的沿着村里的小溪散了许久的步,偶尔路上遇见谁家的老黄狗,还要打个招呼,跟下乡视察的干部似的,老神在在,远远望见那头一片郁郁葱葱的白花树,脸上有些惊讶,小跑着过去,仔细确认了一遍,立即打着电话给了那头的傅娉婷。   白花树,也叫越南安息香,它的树脂能做出一种极其高档的香料,“思泉”下面的许多产品就是使用的这种香料。   这东西国内当然也有,只是没有规模化种植,加上土壤有所限制,所以“思泉”的安息香,大抵都是依赖进口。   去年,傅娉婷曾经亲自去越南合作商那里看了一眼,发现那边厂商给中国合作方开出的价格几乎是欧美的两三倍,可他们却一直偷偷将首批次原生的好胶出口到欧美,而残次品,才留给中国。   傅娉婷为此气得两天没吃好饭,回来之后,一直就嘀咕着要去哪里找个原料替代品。   可原料替代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年晓泉为此也忧心过一阵,如今,她对着眼前的白花树前前后后看了一边,心里生出些大胆的想法,拍下几张细节处的照片,又找来村里的老村长问了几句,第二天,傅娉婷派了公司里的化工工程师和原料师过来,再三查看之下,终于确认了籽桐村的土质的确适宜规模化种植白花树,并且稳定之后,还有望代替越南安息香成为公司的主要香料来源。   年晓泉为此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跟村支部书记说了这件事,剧组休闲之余,便让他挨家挨户去询问村民们的意见。   籽桐村在蓉美市,实在是一个穷的不能再穷的小山村。   村民们听说有城里的大公司愿意派专家过来培训他们种树,之后还能达成树脂产品的长期稳定合作,难免都有些心动。   几天之后,村里召开了一次全体村民大会,除了后山刘强那一家,基本上所有村民都愿意跟“思泉”达成长期合作。   年晓泉对此没有觉得意外,只是忍不住问村长:“村长,那个刘强家里怎么不愿意呐?”   村长叹一口气,回答:“哪是不愿意啊,他那就是懒的。那个刘强啊,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懒汉,他老婆倒是勤快,只可惜是个瘸子,嫁过来我们村里之后,跟着那刘强,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有时为了省下一个蛋给孩子,自己大半夜去挖些土根根吃呢。”   年晓泉自己小时候也经历过不少艰苦的日子,哪里听得了这样的事,她眉头一皱,便侧脸说到:“那有时间,您带我去她家里看看吧,她丈夫不同意,我就跟她本人说。”   村长这段时间跟年晓泉相处下来,也知道这个剧组美术指导不是坏人,甚至不像其他城里人那样,有着些隐约的优越感,想了想,便点头答应道:“行是行,但她虽然能吃苦,可也有些怕男人,不一定能成。”   年晓泉见状,笑了起来道:“我知道,只是事情总要去问问才知道。”   于是,两天之后,剧组放了工,年晓泉在后面的澡堂洗完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便跟着村长一起去了后山的刘强家里。   刘强见到村长,脸上没有多少恭敬,他这人混账得远近闻名,以前他娘在的时候打他老子娘,他娘走了他就开始折磨自己的瘸子老婆,后来国家有了扶贫政策,他更是名正言顺的不干活儿了,整日就指望着国家的低保金过活,村里哪家要是开始学着养了猪,种了树,过的太好,他还要过去偷偷把人的秧苗给踩烂,可谓坏到了人见人恨的地步。   他老婆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因为家里穷,早早把她打发出来,她本人倒是很能吃苦,即便瘸了一条腿,为了两个孩子,还是把家里几块田捯饬出来,只为他们能有口饭吃。   彭晶晶起初听说村里要集体学习种树,心里就向往得很,可刘强拳头太硬,怕她去学习种树不再干家里的活儿,一直硬坳着不肯答应。   如今,年晓泉进了屋里,看见那头彭晶晶眼睛里隐隐闪烁的光亮,忽的感觉像是看见了家里奶奶当初的样子。   年晓泉的奶奶也是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她当年也是顶着这样一双眼睛,一点一点把年晓泉和年玥拉扯大了。   年晓泉于是深吸一口气坐下来,见刘强没有一点好好说话的意思,索性直接越过他,看着那头彭晶晶问:“这个姐姐,你想要跟着村民一起种树吗?”   过去村里从来没有人敢越过刘强那个家主,单独跟彭晶晶询问过。   此时,彭晶晶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来,脸上表情愣愣的,咽了一口口水,见年晓泉依然温温柔柔地看着自己,她终于使劲点了点头,回答:“我…我想,隔壁王婶说,我们那个树种下去,你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买,以后,不光家里能吃上好的,还能给孩子买上新衣服,这是真的吗?”   年晓泉听着她的话,心里发酸,点头告诉她道:“是真的,而且,我们还会跟政府合作,就算你们的树脂有时候因为天气意外没有达到收购标准,我们也会给你们基础补偿。”   彭晶晶听不大懂年晓泉这些补不补偿的话,她看着眼前年晓泉的样子,只觉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就像个菩萨一样。   她于是忽的抓住自己孩子的手,对着他们喊到:“大宝二宝,快给这个姐姐磕头。”   她话音刚落,那头刘强就掀了被子下来,对着年晓泉骂:“老子才是这个家的男人,你找她个老娘们儿在那里说什么!”   年晓泉对于刘强这样的男人一向看不起,冷笑一声,转过脸来,回答到:“我可不跟畜生说话。”   旁边的村长没有想到年晓泉回起嘴来这么直白。   他知道刘强平时的脾气,生怕年晓泉这么个金疙瘩在这里受了伤,连忙迈步向前,想要开口劝说两句。   没想刘强直接拿起地上的鞋子,胳膊往上一抬,作势就要打年晓泉。   但他虽然是个男人,个头却只有一米七二,加上平时好吃懒做,身体素质奇差,年晓泉侧了个身,左臂一挥,抓住刘强的两只手反扣,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压在地上,右腿往上一抬,还在他的后背上使劲踩了踩,跟看一只虫子似的,看着他的后脑勺,面无表情地问:“怎么,打老婆打习惯了,见到个女人就敢上手?”   刘强嚷嚷两声,见自己奈何不了年晓泉,终于不再造次。   当天下午,趁着剧组有记者过来探班,刘强又犯了坏主意,大喊一声,脱去衣服,露着后背,就那么对着外人控诉起年晓泉下午的“暴行”来。   好在这件事村长一直看在眼里,加上彭晶晶也已经不再想跟刘强过,两人一起将下午的事、和刘强过去做下的恶事都跟媒体说了出来。   当天晚上,刘强就因为涉嫌偷窃被公安带走。   而网络上,早些时候对年晓泉“暴力”存在不理解的人,也开始越来越多地持有了正面的态度。   白宴得知这件事后,心中很是担心,第二天把彭如海派了过去,让他亲自守着年晓泉,不能再让刘强那样危险的家伙靠近。   彭如海仔仔细细完成白宴的交代,待了一个星期,不光尽心做安保,甚至还每天定时给白宴报告年晓泉的行程。   白宴原本心情不错,可等听到彭如海说,年晓泉如今成了籽桐村的大名人,不少在外头打工的优秀男青年为了见她一面,都纷纷赶回来,他一下子就不高兴了。   挂上电话之后,白宴在会议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旁边的秦秘书吓得不敢说话,倒是梁秘书慧眼识金,看出了自家老总的苦恼,散会之后,提出了宝贵的建议:“白总,下周南襄那边正好有个论坛会议,不如您过去参加一次,之后还可以顺便去看看年小姐。”   白宴得到梁秘书这句话,虽然心中很是满意,可脸上还是装的很是平静,挥了挥手,说到:“嗯,你去安排吧。”   说完,他看着一旁捂着文件夹一脸呆愣的秦秘书,“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你走开点儿,拦着我的光。”   秦秘书垂着脑袋离开办公室,跟个地里黄的小白菜似的,老脸往下一耷拉,可别提有多可怜了。   第二个星期,白宴带着秦秘书在南襄市开完会,立即坐着高铁去了蓉美,然后辗转三个小时,到了籽桐村的村口。   白宴来时准备做的很是充足,为了体现出自己与当地优秀男青年的巨大区别,他特地让人定制了一套蓝色西装,头发在高铁上,也让专人打理得格外有型。   只是没想,他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可刚刚从车上下来,沿着路往前走了一段,也不知是不是身上香水的味道过分出众了,那头眼看着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头体型巨大的老母猪,情绪十分暴躁,对着白宴撞过来的路线却十分精准。   白宴过去打过两米的黑人,掀过百来斤的摩托车,就是没有抓过这即将分娩的老母猪。   眼看着它像是发了疯,白宴连忙站稳身体,双手一撑,将那头猪的耳朵下意识往后拉扯住,而后右边手臂用力向内将其环住,电光火石之间,迅速把它制服,稳稳压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老大妈此时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刘强那个挨千刀的又来嚯嚯我们家的猪,还好这个姑娘,哦不,小伙儿,你是哪个村的啊…”   大妈说着说着,觉得眼前这个长得跟姑娘似的小伙子看着实在不像是村里人,一时有些愣愣地,没好意思再开口。   年晓泉倒是不知道白宴那头刚进村,就被老母猪热烈欢迎了一次。   她在剧组才讨论完分镜的事,远远的便听见助理小徐很是兴奋的叫声,抬头看过去,冷不丁地看见那边神色有些凌乱的白宴。   他的衬衣此时有些发了皱,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不再严谨,从额头边上一根一根散落下来,乍一看,有着些凌乱缭绕的美感。   年晓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她小跑过去,闻见白宴身上隐约猪饲料的味道,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怪异。   白宴原本以为外套扔给秦秘书后,自己身上味道会好上一些,此时见到年晓泉的表情,吓得他直接往后退了好几步。   年晓泉见状有些莫名,刚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没想那头剧组的栏杆外面,又忽的响起了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只见一个瘦脸大妈,此时正带着一个篮子走过来,四处瞧了一眼,发现年晓泉面前的白宴,立即走过来,大声喊到:“原来你是年老板的男人啊,哎呀,恩人你怎么不早说呢,你们两口子可真是活菩萨,不光带领我们村子脱贫,还救下我好几条猪命!”   她这话说完,周围村民纷纷看了过来,喊:“王大妈,你家老母猪下完崽啦?”   大妈笑嘻嘻地看向大家,指着身旁的白宴,说到:“下啦下啦,都多亏了年老板的男人,要是没有他,我家的老母猪哪里能下崽。”   白宴原本神色就有些窘霍,此时更是下颚肌肉一瞬间收紧,转头看向身边的年晓泉,皱眉说到:“不是的。”   大妈觉得白宴这是在谦虚,一拍白宴的肩膀,大喊着说到:“别不好意思,你以后啊,就是它们的再生父母了。”   作者有话要说:  白宴:不了,谢谢。   感谢在2021-07-11 22:15:52~2021-07-13 06:3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皮皮虾 14瓶;小团圆、萤火之森、知薇 2瓶;虾皮尔伯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白宴因为大妈这一句话, 原本就不大明亮的一张脸此时终于整个黑了下来。   秦秘书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手上还举着一束颇为浪漫的花,脸上带笑, 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是专门来恭喜大妈家里老母猪“喜得麟子”的呢。   剧组管后勤的小杨此时小跑上前,靠在年晓泉耳朵边上, 把刚才村头的事粗略说了一遍。   年晓泉听完对方的描述, 捂着嘴巴, 看着也开始有些想笑, 可等看见旁边眉头紧皱的白宴, 她又连忙轻咳一声, 主动提出,带他回自己的房间洗个澡。   年晓泉和剧组几个主要演员如今住在不远处刚刚翻新过的村口招待所里。她的房间在二楼最后面, 面积不大,但里面五应俱全, 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   白宴跟在年晓泉身后乖乖走着,一路上也不说话, 只低着脑袋一脸不悦地苦着脸, 尤其不准年晓泉靠近自己。   等回到年晓泉的房间, 将身上味道诡异的衣服脱掉,白宴走进浴室,那些不怎么愉悦的心情这才渐渐缓和下来。   年晓泉房间里的浴室不大,也没有浴缸,连旁边的厕所都是白宴少见的蹲厕,小小的一块镜子贴在墙上,旁边木柜上挂了两件年晓泉才洗过的胸衣,因为开着窗, 还在迎风飘扬着。   白宴望着眼前这个简陋的浴室,一时不知怎么的,忽的一下就想到了他跟年晓泉刚刚同居时,两人租住的那个小公寓。那会儿,那个浴室里的场景也和现在一样,简单,窄小,高高的挂着女主人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贴身内衣。   白宴踩着年晓泉的拖鞋走过去,将年晓泉挂在衣架上的内衣拿下来,放在手里轻轻一揉,随后鬼使神差的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等外面传来年晓泉的问话,他便一瞬间将东西放在了自己身后,咳嗽一声,故作镇定地回到:“没事,我用你的沐浴露就可以。”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倒是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告诉他:“嗯,我刚才跟剧组后勤要了一套没穿过的男士内衣,放在床上,你等下出来,就暂时穿这一套吧。”   白宴扬着脑袋答应一声,等洗完澡出来,年晓泉果然已经去了剧组。屋子里除了他此时空无一人,白宴见状于是也不客气,围着浴巾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在年晓泉床边站了一会儿,光着身子躺上去,抱着她的枕头使劲闻了闻,隐约感觉下头有些上了火,连忙又从那味道里撤离出来,起身走到一旁的书桌前坐下,顺手打开桌上的电脑浏览,没想,年晓泉之前才在这台电脑上登录过小号,账号默认保存下来,白宴此时一打开页面,上面便立即跳出了不少大喊“姐妹”的评论和私信来。   年晓泉从剧组下班回来的时候,白宴已经在电脑前坐了一个多小时了。   年晓泉见他敲打着键盘一脸津津有味的样子,一时间像是反应过来,快步小跑过去,将手里的衬衣一把塞到白宴脸上,将他的眼睛捂住,低声说道:“看什么看,喏,这是你自己的衬衣,给你干洗完了,穿上。”   白宴被年晓泉拦住视线,倒是一点也不生气。   他只要一想到平时那么个严肃正经的年晓泉,在网上竟然也会像孩子似的偷偷犯花痴,悄悄喊他“帅帅的白总”,他心里的热切与兴奋就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白宴笑了一声,伸手将自己脸上的衣服抓在手里,也不穿,只随意往座椅后面的床上一扔,抬起手来,便把眼前的年晓泉揽进怀里,让她跌坐在自己两条腿上,一双手也只能靠在自己胸口处,白宴一时心情大好,眼睛微微往上撩起来,靠在年晓泉的耳朵边上,笑着说道:“原来,我的幺幺也会在网上偷偷磕自己的CP呀。”   年晓泉听见cp这样时髦的词从白宴嘴里说出来,一时实在觉得有些迷幻。   毕竟,在年晓泉过去的认知里,白宴从来就不是一个追求潮流风尚的人。他这人特立独行惯了,喜欢的向来是自己坚持的东西,几百万钱拿在手里,其他人可能会买表买包买豪车,他却会去买一台其貌不扬的老式摩托,茶余饭后,活的也跟个老大爷似的,近来不知是被谁洗了脑,竟然开始大大方方地喝起了枸杞茶来,被人问起,他就大言不惭,说是为了年晓泉以后的幸福。   年晓泉对白宴的肆意实在束手无策。如今被他这样一句话说得脸上更是发热,一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手指像是着了火似的,一点一点往后缩,开口说道:“我、我这是在把控大体方向,防止那些小姑娘把我们的形象妖魔化。”   白宴看着眼前年晓泉故作正经的样子,只觉自己没怎么下去的火气越发高昂了起来,他低头咳嗽一声,环着年晓泉的腰往自己这边靠,抬头对着她的下巴咬了一口,挑眉问:“她们就算妖魔化,也是妖魔我,跟我们可可爱爱的年老师有什么关系。那些小姑娘不都是说了么?白总这人呐,哪哪儿都一般,就是兜里有点钱,长得还有点好看,放在家里,说不定还挺好用。”   说完,他又故意往上颠了一颠,看见年晓泉眼神中的诧异,凑过去问:“年老师,你觉得,白总好不好用?”   年晓泉觉得这男人要是不要脸起来,女同志们可真是比不上。她伸手在白宴的肩膀上使劲掐了一把,恶狠狠地说:“谁是你年老师,我们熟吗,你就敢问我好不好用。再说了,你不知道男人过了三十跟三十之前是两个样子啊。”   白宴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当即恨不得把自己的保温杯拿来大喝两口,牙齿抵着自己的上颚,来回推了一圈,放在年晓泉背后的手指使劲一握,歪着脑袋回答:“行,年老师不熟,年师傅总算得上熟吧。怎么样,年师傅,什么时候给个机会,咱们试试这老式机械还好不好用?”   年晓泉被白宴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暧昧,自己身体越软,很有可能一不小心就会痛失阵地。   好在此时助理小徐出现在外面,大大咧咧地敲了敲门,开口喊到:“老大,你在吗?”   年晓泉一瞬间从白宴身上蹦下去,站在原地深吸两口气,整理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昂首挺胸,又走过去打开了门,笑着问她:“我在,怎么了?”   助理小徐倒是不知道自己坏了人家的好事,见年晓泉脸色红润,便乐呵呵地回答:“没有,我就是过来问您,晚上白总跟我们剧组一起吃吗?需不需要让镇上多送过来几个菜?”   年晓泉摇摇头回答:“不用,我们吃什么他吃什么就好。”   小徐笑着答应了句好,而后举起手里的鸡蛋篮子,告诉她:“对了,这个是前村那个姚奶奶送来的,她说让白总带回城里吃,是自家的土鸡蛋,很有营养,还有,她孙女明天出门子,请您去做送妆人呐。”   年晓泉听罢点了点头,回答:“这事她几天之前就跟我提过,你让她放心,我记着呢,不会忘了的。”   小徐得到年晓泉的回答,“嗯”了一声也没有再打扰,偷偷看了一眼那头已经穿戴整齐的白宴,偷笑着关上门,刚走出两步,便立马掏出手机,开始给那些和自己一起磕cp的姐妹分享起来。   白宴此时已经重新穿好衣服坐了回来,脸色不大好看,下面状态还略微有些尴尬,见年晓泉笑嘻嘻的,便仰着脸往座椅后面一靠,直着脖子问:“你这又是上哪儿招惹了个老太太,还让你去给她孙女送妆?”   年晓泉走过去,跟安抚孩子似的,拍拍白宴白嫩的脸蛋,告诉他:“姚奶奶是这个村里专门给人上门剪头发的老师傅。”   白宴一听她这话,一瞬间直起身子来,眉毛一挑,颇有兴致地问:“哟,这不是你的老同行儿了吗?”   年晓泉瞥他一眼,皱了皱鼻子:“我可没她这么厉害,能一个人拉扯大三个孩子。我当初在村里,就只是个打下手的,那些叔叔伯伯小孩子,都不会来找我剪头发。”   白宴觉得有些不解,顺势把人往怀里一捞,看着她问:“为什么?手艺不过关吗,哦,我想起来了,年师傅第一次给我做头发,就弄了个金毛狮王的发型。”   说完,他又一拍年晓泉的屁股,笑了起来,“年师傅,你说,你当初是不是故意的,让我对你印象深刻,一辈子都忘不了。”   年晓泉被白宴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捶他的肩膀,小声回答:“臭不要脸,我才不是手艺不过关,那是乡下人忌讳多,男人不愿意让女人摸自己的头,小孩儿也一样,说是以后长不高什么的。”   白宴得到年晓泉这一番解释,脸上一下子又不高兴了,抓着年晓泉的手往自己嘴边亲上一口,黏黏糊糊地捏了一阵,严肃点评到:“什么破规矩。我家年师傅的手我都舍不得用,就数这些农村老封建毛病多。”   这话说完,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连年晓泉也一起骂进去了,“啧”上一声,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年晓泉其实没怎么在意,她拿来姚奶奶送的鸡蛋篮子,掀开上面的布条,看着里面十几个圆圆滚滚的土鸡蛋,笑着说道:“对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等回去之后,我想要在农村的县镇上建一些女子技校,这需要办些什么手续啊?”   白宴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她问:“女子技校?我不是给你捐了希望小学,还资助了不少女学生吗。”   年晓泉低头抿了抿嘴唇,回答到:“这些我知道。但是,农村里的女人,也不是只有孩子呀,还有一些从小没接受过教育的大人,她们也应该好好活着的。”   说完,年晓泉叹了口气,靠在白宴的肩膀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轻声告诉他:“其实这次,我来了这里以后,发现很多生活在底层的女人,最大的苦其实不是读不到书,也不是没有文化,她们意识不到这些的,她们的苦,其实是只能依靠家里的男人过活,即使她们想脱贫,想改变,只要家里男人没开口,那就没有出路,这多绝望啊。所以,我建的这个学校,就只教她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像剪头啊,厨艺啊,养殖啊什么的,不用出人头地考状元,就只是让她们能在劳动里有点儿盼头。”   白宴对于底层女人的苦并不完全能够理解,但他在乎年晓泉的感受,任何情绪似乎从年晓泉发泄出来,他都能变得格外感同身受。所以此时,他点了点头,抬手在年晓泉的脑袋上使劲揉了一揉,见年晓泉有些不高兴地挥手,便笑着在她的脸蛋上贴了一贴,说到:“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吧。”   年晓泉抬头看过去,小声回答:“之前的希望小学就算了,这个,还是我自己来吧。”   白宴掐住她的脸蛋,上下晃了晃,然后上去用牙齿咬了一口,告诉她:“我不是不想让你自己来,只是这种事情要跟政府交涉,我这边有专业的秘书团队,的确会方便很多。再说了,你就当我这是在为了咱们三个孩子祈福,我这当爹的,除了一点儿小钱,也没什么能给他们的了。”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忍不住抬头撇了一眼,砸砸嘴巴,小声嘀咕道:“怪不得网上的小姑娘都说,我两本无缘,全靠你砸钱。”   白宴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回答:“那她们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咱俩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我们伟大的年师傅伸出援手,用真金白银把我砸晕的,现在利滚利算下来,怕是也有几十个亿了。”   年晓泉低着脑袋,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把白宴的手掌抓过来,一根一根把手指拉直,佯装生气地说到:“你少来,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   白宴乖乖由着年晓泉把玩自己的手指,低了脑袋,在她的头发上亲上一亲,若有所指地回答:“谁说我借的只有钱了。”   说话间,他将自己抱住年晓泉的胳膊慢慢往里搂紧,让她的身体倾斜,跟自己的胸膛贴在一起,手指顺着她下颚的线条,划过脖颈,落在了心口处,低声说到:“年师傅当年借的,明明是这个小东西,而且…我还不准备还了呢。”   说完,他又贴着她的耳朵,朝她抿住的嘴唇寻了过去。   当天晚上,助理小徐过来喊年晓泉吃饭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六点多。   年晓泉因为好面子,加上这边条件也的确简陋,没让白宴留下。   秦秘书于是只能在自家老板铁黑的脸色下,小心翼翼开车去了镇上其他工作人员住的酒店。   第二天,白宴起了个大早,在外面跑了一圈,知道年晓泉工作不喜欢被打扰,等到中午,梁秘书把新的套装带过来,他才穿戴整齐,重新让秦秘书开车回了村里。   这一回,白宴机警了许多,下车之后,一顾二盼三回头,等秦秘书确认方圆十里内都没有需要找人“接生”的老母猪,他才仰着脑袋,姿态昂扬的往村里走去。   年晓泉中午从剧组请了个假,换完衣服后,便径直去了姚奶奶的院子。   她先是帮新娘理了理妆发,说了一些吉利嘱咐的话,而后,给她把盖头盖上,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新郎的农用车,等迎亲的人浩浩荡荡带着新娘离开,年晓泉站在院子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听见院子里姚奶奶舍不得孙女的哭声,也没有留下吃席,一个人在后面的小山上走了一圈,等天上集聚了些乌云,眼看着要落雨,她才将心中隐约的郁气散开,往山下走,看见那边正朝自己走来的白宴,小跑过去,将手自然而然地递给她,小声问:“你昨天没有回去呀?”   白宴捏了捏她的脸蛋,没有回答,“嗯,你这是怎么回事,给人送个婚,还送出气来了?”   年晓泉感觉到头上渐渐落下来的雨滴,连忙往前跑了一阵,带着白宴在路边的土地庙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摇头回答:“没有生气,就是看着他们送女儿出嫁,想到以后我送媛媛和布丁出嫁,可能也会这样舍不得。”   白宴不能明白年晓泉这样的“远虑”从何而来,他皱了皱眉毛,看着她说道:“出嫁?媛媛跟布丁才多大,你怎么就想到她们出嫁的事情了?”   年晓泉侧脸看他一眼,哼哼起来:“那是你不知道,之前在意大利,媛媛就跟我说,她看上林翰了,你说你把那孩子收养过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白宴一听这话,“啧”上一声,立即转过了身来:“我让他保护媛媛,可不是让他拐走我女儿的!他那小白脸哪点好!?”   年晓泉觉得白宴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倒是挺有趣,轻咳一声,便故意回答:“长得好啊,混血呢。”   白宴面露嫌弃,眯着眼睛问:“混血算个屁,我也算混血,你怎么就没一眼看上我啊!”   年晓泉见他靠过来,肩膀上都湿了一半,连忙把他往后推开,咬了咬嘴巴,回答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当时没看上啊。”   说完,她又连忙装作不在意地侧过脸去,抬着脑袋望向天空,不说话了。   白宴此时得到年晓泉这样一句话,起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几秒钟之后,等回味过来,他的耳根也跟着有些红了起来。明明是三十岁的人了,在这样不期而遇的雨幕下,他却生出了一股少年时期的企盼与酸涩。   两人于是肩膀挨着肩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直到天空中打下一道雷,白宴才重新伸手,牵起了年晓泉的手,将她死死抓住,看见年晓泉口袋里的一抹红色,倾身靠过去,从里面慢慢地扯出了那块红色方巾,茫然地问到:“这就是结婚用的红盖头?”   年晓泉顺着他的手看了一眼,笑得不行:“哪有这么小的盖头呀,这就是新娘自己绣的一根红帕子,每个女客人都送了一条,说是能带好运气的。”   白宴愣愣地点了点头,“哦”上一声,也不回话,只是沉默一晌之后,忽的抬起手来,将手里那一根红色的方帕子轻轻盖在了年晓泉的头上,然后一点一点把它拉扯平整。   年晓泉被他弄得微微一愣,回过神后,脸上有些发起了烫,垂着脸蛋眨了眨眼,而后细长的手指掀起额头前面的一个角,看着跟前白宴傻傻的样子,笑着问他:“好看吗?”   白宴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屋檐外的雨水此时悄悄飘进来,天空里暗淡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带了些少时难得的纯真,就像许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他抬起手来,将大拇指放在年晓泉的脸颊边上抹了抹,像是在确认眼前的姑娘是否是真的,又像是在回味刚才年晓泉那一个笑脸,许久之后,他微微抖动着喉结,低声说了一句:“好看。”   年晓泉望着白宴此刻深邃的眼睛,心中那些情/爱也好似跟着荡开了一般,她缓缓抬起手来,环住白宴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靠过去,在他的嘴角轻轻碰了一碰,告诉他:“你也很好看。”   白宴闻着年晓泉靠过来的味道,混合着雨水里的草木香,一时不敢再看,他用手指盖住年晓泉水润的眼睛,将自己的额头与她相抵,绵长地呼吸了一阵,等屋檐外的雨渐渐小了,水滴淅淅沥沥落在地上,发出汩汩的声音,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年晓泉的肩膀上,沉沉说到:“我不奢求你会愿意嫁给我,只要你让我永远跟着你,幺幺,只要跟着你,我就能有一个自己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欧洲杯作息紊乱,这段时间在调整作息,更新时间不大固定,可能是早上可能是晚上,领导们请见谅啊   感谢在2021-07-13 06:31:15~2021-07-14 05:27: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ssi□□ore 17瓶;wazi, 10瓶;九儿 3瓶;小仙女 2瓶;起名字什么的一起撸吧、冬天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助理小徐因为年晓泉一直没回去, 在姚奶奶的院子里等了一会儿,想着年晓泉应该是被雨困在了路上,于是拿上雨伞找出来, 沿着山路往上走了一段, 没多久就发现了那边正在土地庙下避着雨的年晓泉。   小助理不知道刚才年晓泉跟白宴发生的事,快步小跑过去, 看着两人略微有些发红的脸色, 一时也没有多想, 她将手里的雨伞递过去, 咳嗽一声, 笑着说到:“老大, 陈导刚才说,今天正好下了雨, 等会儿要把四十五场第三幕的镜头补一补,您回去之后, 给闵老师换一下妆发。”   年晓泉接过小助理的伞,点头答了声好, 刚想转身递给白宴, 自己跟小助理挤一把伞下去, 只是没想,平时一向憨厚的小徐此时却机警非常,洞察到年晓泉的意图,立即拍拍屁股,一溜烟儿的跑开,一边跑,嘴里还一边装模作样地喊着“哎哟年姐我肚子好疼,不等您了, 您就跟白总一把伞将就将就吧”。   年晓泉见到自家小助理欲盖弥彰的样子,嘴角的肌肉忍不住往上一抽抽,转过身来,将伞放在白宴手里,说了一句:“那咱们走吧”。   白宴倒是还想跟年晓泉在这种没人的地方多聊聊,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年晓泉满心满眼的怕是只剩下工作了,他于是只能默默撇了撇嘴,往前走了两步,举着伞在年晓泉面前蹲下来,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低声说到:“上来。”   年晓泉以前上学的时候,倒是也被白宴背过,只是两人那时毕竟身处校园,风花雪月起来,理直气壮得很,即便被人笑话,也从来不觉难堪。   只是现在,他们早已经不再是那样不管不顾的年纪,外面等着的人也不再是那些会为了一丁点儿浪漫全额买单的傻学生,所以年晓泉站在原地,很是为难地踟蹰了一会儿。   白宴见状也不催促她,只是踏踏实实地蹲在那里,任由雨水从伞的边缘打下来,淋在自己白净的脸上,有些无声的坚持。   年晓泉见状,侧头叹了口气,想想,到底还是妥协,迈步向前,故作镇定地靠了上去。   两人于是一路沉默地往下走,虽然耳边只有雨水一点一点打在伞上的吧嗒声,可空气中隐隐已经弥漫起一股包裹着泥土味道的温柔,贴在他们的皮肤上,好像往血液里渗透着一般。   秦秘书原本正在路边跟助理小徐说话,远远看见那头白宴背着年晓泉下山的样子,眼睛一瞬间睁大了不少,回过神来,立即颇为大胆地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到工作群里,大声宣布道:“同志们,乡亲们,咱们白总终于要娶媳妇儿了。”   秦秘书这个工作群,大多是一些跟他一样的公司管理层,过去因为白宴的阴晴不定,头上青丝没少随风飘荡,如今看见秦秘书发来的这张照片,大家不禁泪眼相看,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真诚感叹——年大设计师实在太伟大了,牺牲我一人,幸福全天下,能跟白总有情人终成眷属,真是捡到鬼了,明天起,我就去给她打一尊雕像,专门放在办公室里,早晚各一拜。   年晓泉不知道自己尚未跟白宴公开,白氏高层就有人开始对着她大肆吹捧起来,甚至连个人雕像的业务都已经提上日程。   玫红在二号场地里休息了一阵,喝完助理递过来的凉茶,见到匆匆赶来的年晓泉,笑着跟她点了点头,见她进去,便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站着的白宴,点头说了一声“白老板。”   白宴过去对玫红这位影后了解不多,只因为她那个小外孙林翰,他特意让梁秘书查过几次,此时得到玫红的问候,他便也颇为客气地喊了一声“玫老师。”   玫红现在在圈里属于半隐退的状态,早些年被几任丈夫伤了心,十几年前亲生女儿又离家出走杳无音讯,性格便显得不那么平易近人。她在将闵姜认作干女儿之前,听说过一些她曾经被白宴“包养”的传闻,如今见到白宴本人,清了清嗓子,便若有所指地说到:“年指导是个不错的姑娘,心眼儿不多,白老板以后要是遇见更年轻漂亮会来事的,可不要再像当年对待小闵那样不顾旧情了。”   白宴对于闵姜的模样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如果不是这次年晓泉的电影,他兴许连她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得到玫红这样一句话,白宴垂着眼睛目光往旁边搭了搭,看着身边两鬓斑白的女人,颇为冷漠地回答到:“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人在年轻,如果一个人只是因为皮囊老去就对伴侣心生厌倦,那他爱上的,不过是审美意识里一个暂时贴合的假象而已。而我,从来不缺假象。”   玫红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白宴这样一番话。   她站在原地张开嘴,轻笑一声,像是释然了许多,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终于不再说话了。   当天下午,白宴因为公司那边的事情,没有多待,晚上跟年晓泉吃过饭,他便起身跟着秦秘书从籽桐村离开。   这一离开便是两个月。   直到时间进入八月,电影拍摄全部结束,白宴这才腾出时间,重新过来将年晓泉接回了潭城。   年晓泉平时一向有些苦夏,加上心里惦记三个孩子,下了飞机后,连市区也没进,直接飞奔去了邵家郊区的别墅。   邵家此时还挺热闹,昨天是邵家老二五十五的岁生日,家里才办了一场宴席。   邵家上一辈,除了被年晓泉送进监狱的老幺邵枫业,以及年晓泉平时接触比较多的老大邵枫覃,中间其实还有个一向在外的老二邵枫钰。   邵枫钰是搞音乐的,常年在国外晃悠,平时不大擅长经营,老太太给他的钱,基本上都被他散财童子一般的亏了出去。他本人性子倒是不坏,有些得过且过的意思,如今见到年晓泉,挺着圆圆滚滚一个小肚子过来,说起话了,脸上总带着笑。   他的妻子跟他不像。   年晓泉的二舅妈是个佛口蛇心的人物,对于年晓泉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外甥女,态度十分冷淡,特别是现在,她看见年晓泉身后站着的白宴,嘴巴往下一撇,挑了挑眉毛,更是露出些许不情不愿的表情来。   在年晓泉这个二舅妈的眼里,年晓泉看着就不像是个带福气的,身材干瘦,模样寡淡,打小长在农村,长大还离了异,不知行了哪门子运,一口气钓上了白家那么个金疙瘩,生完孩子还理直气壮的把孩子扔给老太太带,自己成天在外面逍遥,两个孩子往邵家一放,倒是过的跟正儿八经少爷小姐似的。   年晓泉兴许也知道自己这个二舅妈心中的愤懑,笑着打了声招呼,没有跟她多聊的意思。   可二舅妈不想接她这声招呼,见白宴走进来,故意走上去,语重心长地说道:“哎呀晓泉,你呀,不能整天忙着工作,也要经常回来陪陪孩子呀,你看你这三个孩子,都跟你不亲,只顾着惦记自己的爹,媛媛成天念叨着容绪,布丁和点点光知道跟阿宴玩儿,你这个当妈的,说不定都被他们忘啦。”   她这话一说,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固下来。   邵家知道容媛真实身份的人只有老太太和邵枫覃两个。   在其他人眼里,容媛的身份其实是白宴心里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年晓泉见白宴脸色不好看,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胡来,咳嗽了一声,便看过去想要说话。   只是没想,她的话还没出口,那头她那表姐邵欣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里抓着把瓜子,一脸乐呵呵的将年晓泉肩膀搂住,对着一旁的亲妈吊儿郎当道:“那也是我们晓泉有本事,怎么的,女人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啦?就一定得锁家里头相夫教子啦?孩子反正是她亲生的,不亲也得亲。再说了,谁规定这当孩子的就只能跟当妈的亲,他们当爹的亲近亲近孩子是会少块肉吗?还是说,当爹的就是一朵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日机万里,只能处理国家大事?哼,他要真那么正经牛逼,当初怎么还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跟人上床啊。”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的二舅妈挥着胳膊上来,作势就要往女儿身上打。   可邵欣然能怕了她么。   她打小叛逆,跟家长斗法都成家常便饭了,如今三十岁,别说结婚,连恋爱也不乐意谈,现在这一番话说出来,简直就跟戳了她妈的肺管子差不多,母女两于是架势一瞬间拉开,屋子里不一会儿就追得鸡飞狗跳起来。   年晓泉身边另外两个表姐见状,“噗嗤”一声笑出来,显然对这样的场景不算陌生。   邵欣然不管这么多,见老太太进来,连忙小跑过去,往老太太背后一躲,嘴里嚷嚷着:“奶,救命,我妈又打我!”   邵家老太太对待儿媳和对待孙女那可是两个态度,眼睛一瞪,便开口大喊:“刘淑怡,你干什么!这大白天的,你打孩子给谁看!”   二舅妈被老太太这一喊,到底还是收了势,对着旁边的女儿狠瞪一眼,一副秋后算账的表情。   邵欣然跟她妈游击战这么多年,深谙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道理,趁她妈不敢造次的空荡,赶紧凑到年晓泉跟前,一边拉着她往后面院子里走,一边大大咧咧地说道:“泉儿,你别把我妈的话放心上,她那就是中老年妇女的嫉妒心理。对了,我还没当面谢谢你呢,上次你给我搭配的那几套衣服可真不错,我们店里那几个最眼尖的小姑娘,看了都挑不出错来。”   邵欣然虽然从小生活条件挺好,但她平时把心思全放在吃上,对穿着打扮不怎么上心,可谓只买贵的,不买对的,所以偶尔被外面人看着,会在衣品上有所诟病。   年晓泉此时得到她的话,笑着看过来道:“是你自己身材不错,跟我可没关系。现在入了夏,你要不要,我再给你重新安排几套?”   邵欣然一听这话,傻笑起来:“要要要,当然要!嘿嘿,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我身材不错呢,之前他们都只会喊我小胖妞。”   年晓泉抬手,戳了戳她的胸口,严肃道:“那是他们眼光狭隘,不懂得欣赏不同层次的美感。你记得,只有为了人而服务的衣服,可没有为了衣服服务的人。你这样的身材一点毛病没有,就算有哪一件衣服你穿着不好看,那也是衣服的错,是设计师考虑的不够全面,该回炉重造,跟你没关系。”   邵欣然觉得年晓泉这一番话可实在对自己胃口,一个劲的往年晓泉身上蹭,一边摸着她平滑细腻的皮肤,一边在嘴里感叹着:“哎哟,还是你懂我,这小胳膊白的,真不愧是我人美心善年姐姐。”   年晓泉听见这话,眉毛挑了起来,“人美心善年姐姐?你…也在网上磕我的cp啊?”   邵欣然见年晓泉没有生气,龇牙一笑,便索性坦白起来:“磕cp?哼,我可是cp制造者,你知道,网上有个‘年姐保护委员会’的账号吗?”   年晓泉“噗”的一下睁大了眼睛,“你别跟我说,那是你建的。”   邵欣然一挺胸脯,显得还挺骄傲,“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能那样有钱又有闲,还有内部资料,那群小姑娘可成天指着我续命呐。”   年晓泉看着邵欣然此时一脸嘚瑟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苦口婆心道:“但是你也不能整天泡在网上,有时间,也要出去跑跑步,运动运动,人的健康最重要。”   邵欣然平时最怕的就是被人念叨运动,“哎哟”一声,连忙求饶起来,“你行行好,可别跟我妈说一样的话,不然我脑袋都要疼了。”   说完,她见白宴抱着儿子过来,立马让出自己的位置,挤眉弄眼道:“好了,你家男人过来了,小的先退下。”   年晓泉看着邵欣然一蹦一跳跑开的样子,抿着嘴,忍不住发笑,等看见白宴怀里的儿子,便抬起胳膊将他接了过来,拍拍他的小脑袋瓜,瞧见他昏昏欲睡的样子,低头笑着亲了一口。   白宴挨过去,手指蹭了蹭自己的鼻尖,低声说到:“我不是故意让孩子跟我亲的,你也知道,我只是平时经常带着他们玩。”   年晓泉抬头,瞧见白宴脸上不易察觉的忐忑,神情有一些诧异,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孩子跟你感情好不高兴啊?”   白宴见年晓泉这么说,眼睛一也有些直了。   年晓泉侧脸,避开他的眼神,小声说到:“孩子又不傻,你付出了时间,他们自然跟你亲。我虽然是他们妈妈,但也不至于狭隘地觉得你这样是别有所图。”   白宴得到年晓泉这样的回答,忍不住靠上去,把她虚虚地拦在手臂里,告诉她道:“你放心,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他们几个…”   “爸…爸…”   白宴的话还没说完,年晓泉怀里的点点就扭了扭胖嘟嘟的胳膊,开口喊了起来。   他这一声“爸爸”喊出来,年晓泉和白宴两人脸上表情都有些惊讶。   毕竟,他们的三个孩子里头,点点是唯一一个快两岁还不愿意说话的人。   邵家老太太为此之前还特地带他去过几趟医院,只是几个医生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最终都是告诉他们,孩子没什么问题,只是比同龄的孩子更有思想一些,换而言之,他自个儿不想说话。   年晓泉被医生这话弄得忧喜参半。   如今忽的听见儿子开口说起了话,她连忙惊呼一声,在一旁的座椅里坐下来,把孩子端端正正地抱在手里,掂了一掂,一脸兴奋地说到:“点点,再喊一声,再喊一声好不好。”   点点挥了挥自己的小胖手,此时倒是听话极了,吧嗒吧嗒嘴,又很是给面子地喊了好几声“爸爸。”   年晓泉一时高兴的差点手舞足蹈,把孩子放在腿上左右晃了晃,一脸期待的问:“来,点点,再喊一声妈妈好不好,妈…妈……”   可她这一次的话却没有得到儿子的回应。   点点看了看自己的妈妈,眼睛又往后面白宴的地方扫了扫,“嗝叽”一笑,开口又是一句“爸爸”喊出来。   年晓泉这下子心情有些复杂了,她回头,看见身后白宴一脸得意的样子,索性把点点直接放在他的怀里,鼓了鼓嘴巴,小声说道:“我去抱抱布丁。”   白宴原本心里还高兴着呢,如今见年晓泉转身离开,一时又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刮了刮儿子的鼻梁,没好气地说到:“你说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喊不好,光知道在你妈面前喊。”   他话音刚落,点点又张开嘴巴,“嘎”了一声,而后歪着脑袋,一声嘹亮的“妈妈”喊了出来。   白宴一时间呆住,他看着自己这个“有思想”的儿子,“啧”上一声,忍不住发出了质疑:“你小子,别不是故意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点点:呵,大人们,都是渣渣   感谢在2021-07-14 05:27:02~2021-07-15 11:4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萌萌不吃糖 7瓶;唧唧复唧唧 3瓶;小仙女、翁公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年晓泉不知道父子俩在自己离开之后的对话,她回到屋里,刚刚推开玻璃门,入眼就看见那边容媛抱着布丁一个劲笑的模样。   布丁生下来就是个喜欢跟人亲近的性子,双胞胎的哥哥平时不说话,往那里一坐就是大半天,她没有人可以一起玩耍,于是就格外喜欢自己这个温柔的姐姐。   年晓泉走上前去,对着两个女儿一人亲了一口,坐下来,把她们抱在自己腿上,听着一左一右两声脆生生的“妈妈”,心里那些被打击的情绪又重新缓和下来。   年晓泉看着布丁圆嘟嘟的小脸,问她:“布丁这段时间有好好听姐姐的话吗?”   布丁伸出胖嘟嘟的小手“哇”了一声,使劲点点头,然后搂住年晓泉的脖子,小脑袋瓜往她胸口上一靠,嘴里唧唧噜噜地回答着:“听,听,布丁,听话话。”   容媛见到妹妹的样子,捂着嘴也跟着笑出来:“妈妈,妹妹可听话啦,之前,她的远房表弟过来,喊她一起去北城住,布丁都没有答应呢。她说,就要在这里陪太婆婆。”   年晓泉一听她的话,微微有些诧异,“远房表弟,谁呀?”   容媛指了指一旁的照片,回答:“就是那个,说是白叔叔表弟的儿子,叫小胖墩,好皮的,来了两次,次次都往狼狗脸上踩,妹妹好像很喜欢他。”   年晓泉一听这个名字,恍然大悟,脑子里不禁出现了一张肉嘟嘟的小脸,摇了摇头,等白宴回来,便把事情跟他说了。   白宴听完年晓泉的话,眉头一皱,一瞬间就有些不高兴起来,沉默一晌,开口说到:“你放心,下个月我就搬回来,之前我是北城公司那边实在太忙,所以才过去的。”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说了一声:“正好,下个月媛媛也可以入学了,你这次就别带她去意大利了,把他们放在我这里吧,我两个保姆都已经请好了。”   年晓泉得到白宴的话,倒是没反对,毕竟,容媛如今已经六岁,的确是可以上小学的时候,她本人很早以前就表示过对于上学的向往的,“但是媛媛跟你毕竟…不那么亲。要不,还是放老太太这里吧,管教起来…”   白宴挥了挥手,显得并不在意:“她不喜欢我,这是人之常情,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我们毕竟是父女,你不在身边,我总该担起当爹的责任。”   年晓泉对于白宴这一番话倒是没觉得意外。   毕竟,在年晓泉眼里,白家人的思想一向和普通人不大一样。孩子可以对自己没有爱,没有关怀,他们作为长辈,也只需提供充足的物质条件,此外的一切,听天由命。   年晓泉低下头,叹了口气,问到:“那林翰那孩子呢,你准备让他们住在一起?”   白宴侧脸回答:“怎么会,你放心,我给林涵联系了北城那边的寄宿学校,成年之前,他都会住在那里。”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话,难免有些不忍心,“既然你决定收养他,就要适当给他一些家庭的关爱,平时就算了,过年过节还是要回家住一住的。”   说完,她担心白宴不同意,又加了一句:“况且从小一直生活在一起的孩子反而不容易生出别的感情,就像兄妹似的,倒是那种久别重逢的,容易生乱子。”   白宴一听她的话,挑了挑眉毛,颇为认可道:“你说的没错,你看咱们两个,不就是么。当初,在‘月色’后门第一眼看见你,我可就把你惦记上了。你对我,是不是也一见钟情?”   年晓泉见白宴突然靠过来,连忙伸手去推他的胸口,“呸”了一声,没好气地嘀咕:“你也就靠着这张脸。”   白宴对此毫不在意,脸上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表情,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捋,特地挨着年晓泉的耳朵,笑着说到:“那我可得好好保养自己这张脸,毕竟以色侍人,也是法子不是。”   年晓泉被白宴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弄得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看着那头小跑过来的儿子点点,心里忍不住地想,以后这孩子可不能像他爹这样厚颜无耻。   白宴当天吃过了饭,没有在邵家别墅多待,邵家老太太不会留他过夜。   两天之后,他倒是让秦秘书把容媛就读的小学安排好了,在对面小区七里郡还拿一套装修完的别墅。因为年晓泉之前的那一番话,给林翰也特地留出了一间房,只是跟容媛的房间隔了一层楼和一个走廊的距离。   第二个星期,年晓泉把容媛带去七里郡参观,让她提前适应下以后的环境。   容媛原本对于跟医院小哥哥再见还挺期待的,可等她走进家门,看见那边林翰跟白宴低头说话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模样都长得过分俊俏,五官又比纯亚洲人更为立体,她一瞬间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起前一段时间,自己跟邵家老太太看的狗血电视剧,眼睛“噌”的一下睁大,像是恍然大悟了一般,飞快小跑过来,叉腰站在白宴跟前,眼睛在他和林翰脸上来回扫视了一圈,还没来得及听白宴说话,眼泪就那么汩汩地涌现了出来。   白宴一时间大感意外,林翰站在原地,也是一脸手足无措。   容媛抽了抽鼻子,等白宴把林翰挥手打发,她才抽抽噎噎地说道:“是不是…这个小哥哥…是不是你在外面的私生子…你也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初恋死掉啦,留下一个孩子,然后那个初恋还跟我妈妈长得好像…呜哇哇哇…”   说着说着,容媛像是被自己的思维所感伤到,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年晓泉原本正在外面和保姆说话,此时听见容媛的哭声,连忙小跑进来,对着白宴问:“你跟她说什么了?”   白宴还觉得委屈呢,他把刚才容媛的话前前后后复述了一遍,面露不悦道:“她是不是在家里跟老太太看什么不该看的电视剧了,我早就说过,孩子不能让她带,原本挺好一姑娘,你看现在成什么样。”   年晓泉蹲下去,将可怜巴巴的容媛抱起来,哄着她安慰道:“宝贝,你放心,林翰不是你白叔叔的儿子,你看他都这么大了,你白叔叔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孩子呀?”   可容媛还不懂得这些,她一边抽噎一边抱着自己的母亲问:“可白叔叔都五十啦。”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噗嗤”一声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白宴站在原地,一脸铁青,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是严肃道:“胡说,叔叔才三十岁,你知道三十比五十少了多少吗?”   容媛伸出手指头来,数了数,脑袋一歪,又靠在年晓泉的胸口,不说话了。   白宴见状,颇为无奈地扶了扶额,说到:“媛媛你放心,白叔叔永远不会有其他孩子。白叔叔的初恋就是你妈妈,这辈子也只会有你妈妈一个女人。”   年晓泉没有想到白宴会突然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脸色一红,微微瞪了他一眼。   容媛依然还在数着自己的手指头,听见白宴的话也没有再多想,只是抽了抽鼻子,小声哼哼起来:“你都六十啦,除了我妈妈,谁还会要你呀。”   好嘛,手指头没数清楚,又多加了十岁。   白宴这一下终于忍不住了,抓着容媛的小手往自己脸上一拍,一脸正经地跟她解释道:“媛媛,你认真看,白叔叔不老,白叔叔跟妈妈一样大。”   容媛“哦”了一声,眨巴眨巴眼睛,轻声回答到:“那你是老妖怪。”   年晓泉因为女儿的话,终于一下子大笑出声来。   几天之后,年晓泉参加完容媛的开学典礼,当天下午便只身去往意大利,完成自己最后一个学期的研究生课程。   等到达意大利后,年晓泉心思平静了许多,或许是因为身边没有孩子,加上许多过去困扰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在学校里的日子过得无比顺遂,平时周末得了空,还会四处走走,结交了不少当地的艺术家。   二月份,年晓泉为期两年的研究生课程全部完成。   之前她参加的电影《如梦》也如期上映。   郑泽在这部电影的宣发上可谓下足了功夫,电影上映仅仅一周,口碑便迅速发酵,票房直冲上面三部预售过亿的商业电影。   半个月后,不仅导演和演员被观众推上神坛。   年晓泉在电影里做出的几个造型也被拿出来,当做了近年来文艺电影塑造女性形象的经典范例,无论是对于“刘春华”的含蓄式诠释,还是对于另外两个女主角的开放式诠释,甚至是反派角色的形象,都不再是刻板的、脸谱化的局限于大众审美的保守统一,每个角色的妆发细节在深究之后,甚至都能挖掘出其背后中国式典雅美的意义,在三月份电影进行海外上映后,许多中国次生文化的国家也开始加入吹捧的行列。   年晓泉从意大利回国时,很是难得地体会了一把明星的感觉。   当天晚上,她被剧组邀请参加电影的庆功典礼。   年晓泉在工作室里换了件礼服,一路上被陈湘桦导演拉着应付媒体,脸笑得简直都有些僵硬。   等到采访大致结束,年晓泉终于得以喘一口气,回到庆功宴会场,吃了两口点心。   不一会儿后,白宴也带着三个孩子过来,一大三小,手上全带着花,放在年晓泉怀里,笑嘻嘻的样子,还挺可爱。   容媛作为姐姐,如今说话已经很有条理,大大方方的样子,十分出众。   布丁倒是不像她,光顾着撒娇,说的也都是些俏皮话,点点则是站在一旁,像个观众似的,时不时附和一声,被年晓泉看过来,便眨眨眼睛,小大人似的说到:“是的是的。”   其他人被这一家子逗得乐不可支。   年晓泉低头看见白宴递给自己的花束里,似乎放了一个小盒子,是一个以婚戒出名的品牌盒子。   她一时有些愣在原地,笑着道了声谢,等其他人的目光移开,她才将那个盒子拿出来,不动声色地放回白宴手里,告诉他:“这个东西,我不能收,至少,我现在,还没有做好收它的准备。”   白宴点了点头,将盒子放在身后,拿出里面定制的铂金项链,轻声告诉她:“你别担心,这只是我给你们娘几个定制的项链,如果你看着喜欢的话,就收下吧。”   年晓泉将他手里的项链接过来,看见其他几个孩子脖子上的项链,一时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像是误会了人家一般,抿了抿嘴唇,靠过去说:“那你…给我带上?”   白宴点头答好,将手心里换出来的戒指不动声色地收回口袋,而后,倾身向前,去给年晓泉佩戴项链。   玫红站在不远处,看着那边的画面,叹一口气,对着身边的闵姜说道:“这人和人啊,缘分真是说不清,在我看,你跟小年其实也不差什么,模样甚至长得还要好一些,可偏偏那白老板…唉,不说了。”   闵姜有些哭笑不得地告诉她:“干妈,我不是说了吗,当初白少包我,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再说了,您现在啊,就是看自家的孩子,怎么都好看,其实,我比人家年老师大了好几岁,身材也没人家高挑苗条,哪里就跟人家差不多了。”   玫红“哼”了一声还是不服气,“我就是觉得你好,老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的萝卜还没来呢。”   闵姜被她说得只想发笑,看着那头白宴对着年晓泉笑起来的样子,叹一口气回答:“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当天晚上庆功宴结束,年晓泉跟着白宴去了七里郡的家里。   她当初去意大利的时候,这个家还没被填满,如今时隔半年回来,不光屋子里添置了许多东西,就连前后两院子,也已经到处生机勃勃,扔着布丁和点点的小玩具,靠墙的棚子下面还修了个狗窝,一看就是白宴跟几个孩子自己弄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皮皮的家”。   年晓泉陪孩子们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   九点多钟的时候,孩子们打起了哈欠,白宴让保姆过来抱着他们各自睡下。   年晓泉原本还想吃些东西,可是刚刚起身,冷不丁的就被白宴从后面抱起来,而后一声不吭的带到主卧一下子扔在了床上。   年晓泉此时身上还带着庆功宴上蹭到的各种香水,被白宴发烫的身体热得一抖,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道:“你先让我去洗个澡。”   可白宴此时颇为强硬,直接俯身上去,右手抓住年晓泉的脚踝,急不可待似的,咬着她的嘴巴,开口便说:“等会儿一起洗。”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小时。   等年晓泉实在累得有些睁不开眼,白宴才终于大发慈悲,把人放开,抱着她进了浴室,盯着年晓泉身上的汗珠子,吻着她的耳朵,窃窃低语道:“明天搬过来呗,我让梁秘书去收拾东西,不用你花心思。”   年晓泉此时已经累得意识会了周公,听见白宴的话,也没有反对,“嗯”了一声,下意识的说“你看着办吧,别弄了”,之后便真的打着小呼睡了过去。   等年晓泉一觉醒来,意识到自己上了贼船,心里难免有些生气,可等她下楼,看到客厅里白宴面对几个孩子耐心的样子,她的情绪又平静下来,走过去,对着他的胳膊掐了一爪子,就此放过他了。   白宴在那之后像是打通了“浪漫”的任督六脉一般,时不时就要给年晓泉来点惊喜,屋子里的装饰也渐渐开始朝两人最初同居的碧湾小区打扮。   年晓泉知道白宴心里藏着的那些想法,也不拆穿,有时心情好了,等孩子们睡着,她还会颇为配合的,把原来年轻时的衣服拿出来,故意扭扭捏捏地穿出来,跟白宴回味回味两人青葱时期的大好时光,只可惜她每每情到深处,还没来得及吟诗作对,白宴就把人拐到了人生大和谐的俗事上,实在可气。   容媛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北城的外婆年玥传来了生病的消息。   年玥这些年被白玄宁养得格外精致,年轻时中的毒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理,缓解了不少,只是体质依然还是很虚弱。   小前村的奶奶去年去了世,邵家老太太离不开潭城那一大家子,如今年玥身体眼看着犯了难,年晓泉想想,便还是决定带着三个孩子去了北城居住,至少有她在,年玥的病情能稍微稳定一些。   容绪跟吕教授前两年做了人工试管婴儿,之后去瑞士定了居。   容媛如今因为读书的原因,户口便重新放在了白宴名下,名字也变为了年媛。   小丫头对此接受良好,甚至十分高兴地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潮流时尚的事。   年晓泉得到女儿这样的反应,心里的担忧终于放下来。   年初时,她在傅娉婷的建议下,在北城创立了“思泉”的分公司,半年后,“思泉”便在深市挂牌上了市。上个月,年晓泉陆续在国内创建的八所农村技校迎来了它的第三批毕业生,被媒体大肆报道了一般。   潭城那边领导,也许是考虑到年晓泉农村人的出身,以及公众认知度,当年给她颁发了一个“潭城十大优秀青年”的称号。   彼时,年晓泉刚刚回到家里,接到助理打来的电话,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她恍恍惚惚地挂上电话,缓了口气,打开邮件仔细确认了一遍,发现她刚才没有幻听,这才趴在沙发上尖叫起来,而后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转悠,开始抱着院子里的金毛狗,高兴地跳起舞来。   白宴接了孩子上兴趣班回来,看见年晓泉的样子,冲上去,将她抱了个满怀,伸手去摸她的脑袋。   年晓泉被他逗得咧嘴笑,脑袋往他肩上一靠,笑嘻嘻地撒娇,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   白宴好些年没有得到过年晓泉这样的撒娇,心里忍不住发热,问她:“怎么了?”   年晓泉靠在他耳朵边上,把电话里的事情说了一遍,而后“咯咯”两声,又一头钻进屋里,抱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开始亲。   白宴对于优秀青年这样的名头一向不怎么在意,但他知道,年晓泉在农村长大,从小接受的也是再根红苗正不过的教育,这样一个奖,对于她来说,的确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当天晚上,白宴为庆祝年晓泉获得十大优秀青年的事,亲自下厨做了一顿西餐犒劳。   等孩子们睡下,两个大人还舍不得睡,躺在后院的小沙发上,各自手里拿了一杯红酒小酌,一边靠在一起,看着天上不怎么明亮的星星,一边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说到后面,也不知是不是体内酒精作祟,年晓泉一声不吭跟白宴看上了眼,两人抱在一起,开始亲的有些难舍难分。   年晓泉平时少有这样主动勾引的时候,两回之后,她还不过瘾,翻出之前跟傅娉婷逛街时一起买的情趣内衣,从被子里钻进去,沿着床尾跟猫似的一扭一扭往上爬。   白宴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抓着她的嘴巴就开始吸,可没想到这一回气氛拿捏得十分完美,可到最后,他却成了个快枪手。   年晓泉或许对此也有些意外,看着白宴略微阴沉的脸,连忙靠上去,轻声安抚道:“是我不对,不该勾着你来第三次的,前面两次你都很好,别放心上嘛。”   她这话原本是想给自己男人找补找补,可听在白宴耳朵里,却更加不是滋味了。   三十五岁的男人实在是一个极其敏感的年纪。   他们没有了十几岁时得天独厚的青葱活力,却又不像真正的人到中年,可以坦然地接受现实的洗礼。他们甚至还固执地认为,自然的驯化并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他们依然无所不能。   可时间其实对谁都很公平,至少,对于男人们是。   年晓泉并没有看出白宴心中的压抑,第二星期,她高高兴兴的启程回了潭城,去参加十大优秀青年的颁奖。   五天之后,她回到北城,刚下飞机,便接到郑何延老婆刘苇君的电话,“晓泉啊,这事儿是老郑对不起你,明天我带着他亲自去给你和老白道歉。”   年晓泉歪着脑袋回答:“道歉?白宴出差去啦,我也刚回来。”   刘苇君“嗐”了一声回答:“出差,出啥差啊,人在男科医院住着呢。”   年晓泉有些意外,开口问:“男、男科医院?”   刘苇君咳嗽一声,唉声叹气道:“可不是呢嘛,我家老郑不知道上哪儿搞了瓶什么神王药酒,他两一个劲地灌,之后锻炼的时候不注意,把蛋给扯了,腿还给摔了。”   年晓泉一时差点叫出声来:“药酒?什么药酒!?”   刘苇君脸色一红,老老实实解释道:“就是增加时间的那种药酒嘛。晓泉我跟你说,到了这个年纪,他们男人都这个死样子,我家老郑都还是当兵的呢,现在不也回家倒头就睡,就算来了兴致,一两次差不多了,我看你家老白平时锻炼太不要命,你有空可得劝着点儿。”   年晓泉此时总算是明白过来,她没想到,白宴过去对别人狠,现在对自己狠起来,也是这样不留后手,她点头答了声好,挂上电话,重新给梁秘书打了过去,开口就问:“白宴现在在哪里住院?”   梁秘书被吓得差点拿不住电话,“夫人,哦不年小姐,您…您说什么呢,白总不是出国出差去了呀。”   年晓泉往后面座位上一靠,语气严肃:“梁秘书,你知道我这人不喜欢跟人兜圈子,他在哪里住院。”   梁秘书一听这话,觉得自己到底露了馅,一脸忧郁的把地址报过去,说完,还忍不住替白宴求情,“其实白总一直挺注意身体的,之前在英国的时候,虽然放纵了一段时间,但自打跟您在一起,他什么药都没碰过,特别注重养生,他这次,实在是被郑先生坑的太惨。”   年晓泉“嗯”了一声没有回答,挂上电话,直接去了医院,推开房门,看见那头靠在病床前处理工作的白宴,走过去冷着脸问:“出差?”   白宴见到年晓泉,一时间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裤/裆口,耳根发红,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谁谁谁跟你说的?”   年晓泉看着他的样子,一时又忍不住觉得好笑,连忙压下脸上的笑意,努力板着个脸,没好气地说:“你别管是谁跟我说的。你说你这么为难自己干什么?我说你什么了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多欲求不满呢!”   白宴低着脑袋没有回答。   即便过去他再混不吝,再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男人在这方面向来就没有道理可以讲,于是他沉默一晌,刻意不看年晓泉的眼睛,只低声回答到:“我就是做锻炼的时候不小心磕了腿,跟你有什么关系。”   年晓泉听见这话,更无力了,坐过去,双手放在白宴的脸颊两侧,把他很是强硬地抬起来,看向自己,靠过去说:“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那方面有多强。你也不要成天拿自己跟十七八岁的时候比。一个年纪就该有一个年纪的样子,你看我现在也不年轻了,脸上不是也有眼角纹了嘛,比起跟你在那事上得到刺激,我其实更希望和你简简单单地靠在一起,看你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陪着我和孩子。”   白宴不知道有没有将年晓泉的话听进去。   当天晚上,三个孩子被保姆带着过来,他们两天没有见到父亲,此时显得都很兴奋,一个一个跟狗崽子似的靠上来,一个趴在白宴的肩膀上撒娇,一个靠在他的腿上犯困,还有一个大声给他朗读自己在学校里获奖的作文。   白宴抱着这几个兔崽子,看着那头年晓泉低头给自己小心分药的样子,心里像是塞了一大团的棉花似的,好半天没回过神来。当天晚上,白宴让两个保姆继续把几个孩子送去了白玄宁那里,自己将年晓泉留下来,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说话,直到年晓泉睡过去之后,他才重新睁开了眼,对着眼前的年晓泉亲了起来,像是不满意似的,从她的额头亲到了鼻梁,再到鼻尖,到嘴唇、下巴。   直到年晓泉不舒服地“唔”了一声,他才伸手把她人抱进怀里,吸了吸她身上的味道,用手指轻抚着年晓泉的脸颊,低声说到:“就是个小妖精,哪里老了,明明越来越会勾引人,别以为我会上你的当。”   年晓泉要是知道自己一番好意成了白宴日后越发执着“锻炼”的诱因,她或许会大喊一声“呜呼哀哉”,可此时的她,对白宴心中的执念是一无所知的。   一个星期之后,白宴总算顺利出了院,年晓泉带着他走进电梯,刚按下一楼的按钮,身后便响起一个声音,“哎呀年老师,你怎么到男科医院来了。”   说完,说话的人又看向年晓泉身边戴着墨镜和口罩的白宴,问:“这位是?”   白宴压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男科医院,特地压低了嗓字,开口说道:“街道大爷。”   他这话一说,年晓泉“噗嗤”一声乐了,点头附和起来:“对,他就是一个热心街道大爷,我不认识的。”   对面的人之前在潭城采访过年晓泉,此时得到她的话,也没多想,“哦”了一声,等出了电梯,便笑着跟她道了别,而后朝着另一边离开。   年晓泉想到刚才白宴一本正经称呼自己“街道大爷”的样子,眯着眼睛,实在想笑,一路走着,时不时还要瞥向身边的人,越看越觉得他这样一副打扮,还真有些街道大爷的风范,到最后,见白宴一脸恼羞成怒地看过来,她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了出来。   白宴这一下终于不高兴了,恶向胆边生,扯去自己脸上的墨镜和口罩,抬手抓住年晓泉,双手一捞,就那么把人锁在怀里,使劲啃了起来。   几秒钟之后,两人身后再次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男人大声喊着:“天哪,快来人,热心街道大爷强吻优秀女青年啦!”   白宴听见这话,右边的腿往下一拐,好了一大半的伤势眼看着更严重了。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正文就完结啦,哈哈   之后会有几个番外,大概是几个孩子长大的,到时候会在标题表明,大家可以根据自己喜好进行订阅,感谢大家的支持,笔猩   感谢在2021-07-15 11:43:05~2021-07-17 13:5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打工人要搬砖了10瓶;Lettuce爱吃莴笋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