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 作者:何缱绻   文案:   时时上瘾,处处惹火   食色男女,愿者上钩   .   媚骨浑然的女人晃着纤腰进来时,周围人不约而同地寂了若干秒   容貌是十万分的清纯,就是那双潋滟的眼,太勾人   男人们在怀礼身后不三不四地笑:“这女的长得可真欠收拾。”   南烟坐入他对面,勾着脚底一抹红,徐徐笑道:   “怀医生,好久不见。你女朋友让我来勾引你。”   怀礼掸烟灰的动作一顿,抬眸,冷冷晃了她眼   掐了烟,开始解领带   那晚他发现,她真是哪哪儿都欠收拾   也哪哪儿都让他上火   与从前,简直该死的,一模一样   ——南烟如果知道自己会栽给这个表里不一的狗男人第二次   打死她那天都不会吃饱了撑的去看他的笑话   .   温柔凉薄x辛辣迷人   外科医生x鉴情师   俗世男女.七情六欲   双非C.洁党慎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烟,怀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最危险的最迷人   立意:. 第1章 夜会   .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暧昧》   .   01.夜会   “你好,抱歉……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我就住你隔壁的2404,我房间的淋浴突然坏了,能请你帮个忙吗?”   深夜走廊光线昏沉,遭遇窘境的女人,敲开了隔壁男人的房门。   怀礼在拐角廊柱旁点了支烟。   手机屏幕上,隔了两小时,又推送了一次暴风雪预警。   俄罗斯十二月末,雪势如灾。   他在莫斯科待了一周,下午又辗转到圣彼得堡,按安排他还要在这里三天,若真的遇上暴风雪,飞机火车都停运,回北京也许就年后了。   他也不是很想回去。   手机频频震动,不断弹新消息。晏语柔惯于如此,不分时间场合,今天显然更气愤。   他最后看了一眼,就关了屏幕。   “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我?”   女人笑声婉转,“昨天我还在楼下酒吧看到你带着你女朋友,你们也都是中国人吧?”   怀礼呼出个烟圈儿,隔了层烟气,循音望过去。   一道纤细背影。   女人小腿白皙,赤足踩在2402门前地毯。脚踝很骨感。   周身只围了条单薄的浴巾,一手挡前胸,曲线盈盈袅袅,影影绰绰。一头如瀑般的深酒红色卷发长及腰背,发梢还滴着水。   “对,我们也是中国人。”2402的男人推了下沉闷的黑框眼镜,拘谨地打量她,“你说,你房间淋浴坏了?不出水了么?”   “好像是花洒失灵了。”   “这样啊,呼叫铃呢,按了么?”   “按了,”女人无奈摇摇头,“不过我语言不通,不会俄语,英语也不好。”   “听不懂么?”男人讶异。   “嗯,是……”女人笑得苦恼,嗔意娇柔,“我来俄罗斯找我男朋友,他今早因为工作临时去莫斯科了,所以……”   夜如潮水,汹涌盲目。   这样一身狼狈的女人,深夜孑然去敲一个陌生男人的门,眼中总该有点楚楚乞怜的。   怀礼看不到她的脸。   2402的男人很犹豫,“那……我帮你用呼叫铃跟酒店的人说?”   “嗯?可以吗?”   “今晚有暴风雪,酒店客人很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及时派人上来,晚上我叫了瓶红酒都等了很长时间。”男人笑了笑。   “太谢谢你了,”女人感激地点头,又不大好意思了,“不过,我能先借用一下你房间的浴室么?我头发才洗了一半就没水了……你看,泡沫都没冲掉。”   男人再次犹豫了。   “啊,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的,算了……已经很麻烦了,”她见他为难,立刻笑着作罢,转身为他带路,“那麻烦你帮我叫一下呼叫铃吧,跟酒店的人说——”   “——哎。”男人忽然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回头。   那是一张极为清纯的面容。眼眸清澈,五官秀气。   潮湿的几缕酒红色掠过她洁白的颈,锁骨纤细漂亮。   光不甚明朗,她如此半仰起脸来,面色因了走廊阴冷而失了些许血色,被发色烘托得更为雪白了。   很白。   白得晃人眼睛。   有点妖里妖气的。   2402男人干咳一声:“我就不去你房间了,你先来用我的浴室吧。”   她讶然一笑,这下轮到她犹豫:“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的,”男人走出来,“我去楼下帮你叫人,这样也许能快一点,你先去洗吧。我女朋友一会儿就回来。”   烟气徐徐散开。   女人也如一缕烟般,轻快地,飘进了男人的房间。   消失了。   男人没跟进去,替她关上了门,兀自站了会儿,打了个电话走向电梯口。片刻后,就下了楼。   这时,怀礼手机又震动一下。   Elsa发来一条消息:   “Lance, I've arrived. ”(我到了)   他缓缓收回视线,捻灭了烟。滑开对话框,回了条语音。   嗓音温和,徐徐低缓。   “2405,Come on.”(上来)   .   Elsa将资料放在桌上,刚一张嘴,怀礼便扬手制止了她。   他正打着电话,非常标准流利的英腔,沉稳优雅。食指落在唇,对她点了点。   见她噤了声,他便是温和一笑,径直去餐桌另一边,将提前给她冲好的热咖啡推过来,拿了资料去翻看。   灯光散漫,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纸页间穿梭。   穿一件气势沉稳的深枪灰色衬衫,领口纽扣松散开,不若下午他们在医院见面时那般的一丝不苟,透出一片肤色冷白。   锁骨下烙着颗暗红色的小痣。   Elsa坐一旁高脚凳,热咖啡熨着手心。她支着脑袋,灰蓝眼眸一眨不眨地端详他,又似是欣赏。   片刻,怀礼摘了电话,嗓音淡淡,用俄语问她:“你爸爸明天到圣彼得堡?”   Elsa也用俄语回:“你从英国毕业后他很长时间没见你了,听说你来了俄罗斯,一定要来见你。”   怀礼唇角微扬,“我以为他还在伊斯坦布尔,过段时间才回俄罗斯,应该我去见他的。”   “这次待多久?”   “也许三天。”   “然后,回北京?”   “嗯。”   “不多玩几天?”   他侧眸看她,唇边一抹轻笑,“Elsa,暴风雪,你不是不知道。”   Elsa放下咖啡,起身。迎着清新冷冽的雪松香气,走近他。   怀礼在亚洲男人里属于偏高的那类,她与他比肩仰起脸,也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   干净清爽,没有一点胡茬。   “换香水了?”她靠近一些,低声问。   “嗯,”他低头翻着资料,“闻到了?”   “很好闻,适合你,”她深深地嗅,呢喃,“为了见我才换的?”   怀礼浏览完最后一页。合上。   从烟盒慢条斯理地拿了支烟出来,放在唇,“当然不是。”   Elsa呶唇,“刚才我听到有中国女人在说话,我还以为Celine也跟你一起来了。”   他垂目,点烟,淡声问:“哪里的中国女人?”   “对面。”   他没说话。   “咔哒——”一声。火花闪过。   “Lance,如果Celine来了,你以后再来俄罗斯我不会再联系你的。”她略有不满,“你们医院跟我爸爸聊的那个项目,我也会说服他收回。”   一点猩红色燃起。   无声无息。   “Lance,你和Celine分手了吗?”   怀礼将打火机收入口袋,偏头。一双狭长幽深的眼看住了她,似笑非笑,   “Elsa。”   Elsa触到他目光,心没来由微微一惊。仿佛此时,不是她在质问他。   而是他在用这种略带冷冽的眼神,质问她。   你今晚,为什么来到这里。   她无端怕他这样的神情,伸手抚了下他下颌,将他唇上烟顺手摘下。打住了话题。   “我去洗澡。”   .   酒店的人检查了南烟的浴室,并未发现问题,大概也是怕房客投诉,象征性将几处螺丝紧了紧就离开了。   南烟换了件浴袍,再出来,2402的那个男人也走了。   整个房间,空气都静悄悄。   她发了条短信从房间出来。   门外走廊一个弧形拐角,两条象牙白廊柱高耸,合抱住一块儿巨大的C形落地窗,窗下左右各一张麂皮胡桃木沙发,干等在此的一周,她经常会在这里小坐。一周下来都倍感无聊。   她咬了支薄荷细烟在唇上,按了几下打火机。淡蓝色火花在空气中打转儿。久不见火光。   坏掉了。   浴室坏了是假的,打火机坏了是真的。她叹了一口气,准备回房间找找,看看有没有别的。   正转身,一个不经意,就撞上了一处旖.旎春色。   斜对面是2405,房门敞开大半,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一对儿男女热烈地拥吻。   男人身形修长,高大,侧脸似乎是中国人。   他一条手臂撑住身后吧台,怀中的金发女人勾缠着他脖颈,捧住他的脸,彼此吻得难舍难分。   灯光半盏,他半垂着眼,睫如鸦羽,一侧脸溺在幽蓝的光影之中,衬衫领口松散开一片冷白皮肤,又欲又清冷。   一股子颠倒风流的味道。   南烟脚步暂缓,而他恰恰的一个睁眼,就注意到了外面的她。   悠悠地,抬眸。   那双眼,幽如暗礁,又如始终不及岸的深沉海浪。   触不及,看不透。   南烟倏然愣住。   男人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迎上她窥探的视线。吻却没停。   百无禁忌。   南烟抬起一半的脚又落下。她唇上还咬着那支没点的烟,站在原地。   好整以暇地,眯起了眼睛。   这一刻,吻的人,与看的人。   不知谁更张扬得意、乐在其中一些。   男人的吻技显然不错。   那个白俄女人在他怀里不知不觉都要给自己扒光了,细白的手沿着他领口,就要探进去——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   南烟被拖回神绪,暗啧。   扫兴。   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中国北京,她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她从不接这种陌生电话,接上八成大事不妙,没准儿过段时间又要换号避风头。   她挂得及时,可这一声逼仄突兀,还是惊扰到了对面。   Elsa停下了吻,惶然拽了拽怀礼的衣领,“Lance,门没关。”   “嗯,我知道。”   他下颌轻抬,望向门外的女人。彼此仿佛在这无声的硝.烟中休了战。   之前的浴巾已换成了一身绛色浴袍,她那两截小腿纤长白皙,在裙摆下半明半晦。脚踝依旧骨感。   视线还在他脸上打着转儿。毫不避讳。   Elsa着急了,催促道:“Lance,去关门,让她走。”   “Lance。”   “——关门。”   怀礼束了束领口,抬脚朝门口走去。女人似乎挪步要走,看他来,又停下了脚步。   很快,他就走到了她面前。   南烟轻仰起头,再次对上他的眼睛。   很好看的一双眼睛。弧度狭长淡漠,瞳仁黢黑。   五官也好看得不像话。   她将唇上烟摘下。烟蒂一圈儿的湿潮。   看着他,倏尔,就轻轻笑了起来。   “哎,出都出来了。”   “借我个火吧。”   一把莹润嗓音落在这喑哑夜色中。后调无声无息,又暗潮汹涌。   像一场引谁奔赴的别致艳遇。   怀礼听她这毫无由头的一句,倚住一旁的门框,眼睫微垂打量她,轻笑:   “借火?”   她那双眼睛,就如刚才那般,依然直勾勾地望着他。妖里妖气。   中指与食指间夹了支女士细烟,涂着色泽鲜红到有些劣质的指甲油。   她见他无动于衷,又朝他扬了扬手,笑道:   “不会这么小气吧?你们不关门,搞得我也有点儿燥呢。”   作者有话说:   Hello好久不见,开新文啦!   这本书拖了蛮久终于跟大家见面了!   这次写一个热辣奔放,百无禁忌的恋爱故事   洁党慎慎慎   点个【收藏本文】+【收藏作者】不迷路啦~   ---------------   下本准备写弟弟怀野的故事《薄荷瘾》   在专栏,收藏一下啦(@^▽^@)/   文案:   灯火迷离的pub   稚晚第一眼看到怀野   侧颜冷冽的少年在DJ台上打碟   她挑一双醉眼,和友人笑着谈论:   “我想吃掉他。”   怀野朝下走来,俯身贴耳,轻勾唇,   “从哪儿开始吃?”   *   乔稚晚以前有个乖巧懂事的邻家弟弟,小时候总跟在她屁股后面奶声奶气喊姐姐。   后来有天她跟别人开了句玩笑话:“他太小了,我不喜欢。”   谁知被他无意听到。   当晚她就被意外成为室友的少年死死按在墙上,一口咬破了唇:   “——喂,要试试吗,姐姐?”   *   我要做你的薄荷酒   既是浓烈,又是清醒   要你心甘情愿为我着迷上瘾   丢盔弃甲还对我死心塌地   *   清冷慵懒x野性难驯   大提琴仙女x地下乐团主唱   年龄差5,双非C 第2章 潮水   02.潮水   怀礼倚住一边门框,依旧无动于衷。   女人空手一支烟,兀自那么悬着同他拉锯。都不知这回是谁更占一些上风。   她半天也没挨着火。   小几秒,她别开脸,好像认定了他很小气似的,大大方方收回手,笑着摇头:“行——算了。”   一点儿也没了管2402男人借浴室时的楚楚可怜和善不罢休。像是两个人。   脚跟一转,就要回自己房间。   怀礼这才慢条斯理地从口袋拿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吸引她注意。   她看他一眼,停住了脚步。   这回她没赤足,穿着酒店的棉质拖鞋。十趾圆润如珠玉,嵌了圈儿和指甲颜色相同的鲜红,有些斑驳了。   “不跟我交换一下?”他扬了扬眉。   “什么,”   她怔一下,见他盯她的唇,不觉心口落了两拍。弄明白了他意思。   确实,她这么站在外头,好端端破坏人家好事,怎么也得让她付出点代价。这个“燥”可不单单属于她一人。   他的房间响起水声,那个白俄女人已经去洗澡了。   她笑了笑,从浴袍口袋拿出烟盒,还开玩笑,“这是女人烟,估计你不会喜欢——”   怀礼没说什么,接了过去。他嘴唇线条很薄,是笑唇,细细的一支放在他唇畔。有些不伦不类。   交换是交换了,她伸手要拿他手里的打火机。他忽然绕开了她。   又是“啪嗒——”一声轻响,替她打着了火,用修长五指虚拢住,递了过来。礼尚往来。   火苗虚晃一下。   南烟不留神靠近了,险些烫到头发。   “小心点。”   他嗓音很低。   她顿了一顿,再抬眼。用刚才那种窥循试探的目光,似是在借这火光打量,他是否是她某个曾经相识过的故人。   但她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抬手,将脸侧一缕发拨到耳后,露出一块儿雪白肌肤。   挨了过来。   长睫毛在火光中落下一段深浅不一的影。   怀礼细瞧她,发现她鼻侧还落着一点小痣。光影明晦下,她如此倒有几分不经意的动人,不若借浴室时的惺惺作态。   的确是个漂亮女人。   他忽然淡声问了句:“好看吗,刚才。”   烟燃起。她怔了怔,抬头。   意识到他问什么,她又缓缓地眯起眼睛,换上与偷窥时一模一样的优哉神情。将他还沾着女人口红的脖颈、半敞开的领口、他锁骨下的那颗痣,都细细打量了一遭。   然后,再次直视他的眼睛。   垫脚。   朝他的脸,轻轻地,呼出一口烟。   “当然——”   “好看了。”   烟气朦胧,犹见她勾起眼角朝他笑了笑,嘱咐一句“别让人家等着急了”便轻手闲姿如一缕烟般,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门落了锁,走廊很静。   空气残留一丝凉烟的味道,隐隐约约。   还有她靠近他时,发间几不可寻的洗发水香味儿。很淡。   怀礼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无端地一笑,也给自己点上了烟。薄荷凉烟的味道清冷寡淡,又余韵十足。   他将打火机收回口袋,回到房间。   南烟窝在沙发椅里,双腿搭在扶手摇摇摆摆。   她没开灯。斜对面的房门关闭,万物俱寂。她才在黑暗中缓慢地,平静地,回味一般,抽完了这支烟。   然后又起身,将自己房门打开了一半。   开到能听到走廊中灯芯跳跃的声音,风雪敲打玻璃,动响窸窣。   一簇簇颠风倒影的月光铺成河流,夹杂着斜对面男人与女人细碎暧.昧的谈笑、喟叹、低语、促狭的喘息,一齐流动到她的床畔。也弄皱了她的床。   这个夜晚,暴风雪没有如约而至。   她的床却像被一场飓风、暴雪、热带雨共同冲刷洗礼过一遭,双.腿夹住枕头如一条搁浅濒死的鱼,满是潮涨消退后的湿灼。   最后闭上眼。   一整晚,脑海中全是那张挥之不去的脸。   .   预警几天的暴风雪昨夜又是虚晃一枪。今日雪势厚重不少,气温骤降,冷得像下刀片。   怀礼回来已过傍晚,怀郁正跟2402的男人在负一层餐吧闲坐。   他们堂兄弟二人出的同一趟差,不同行程,先后到达圣彼得堡。怀郁今早飞过来一大批航班就停飞了,听说周围好几个城市的机场都关闭了。他们算是被困在了这里。   怀郁拎两瓶酒过来找他,指身后那个男人,“我真没见过几个懂吉普赛精酿的,他倒是很内行,据说在女朋友她爹的酒庄做精酿师,要不是有暴风雪,轮渡又停了,我真想跟他去克里米亚的酒厂看一看。”   怀礼没吱声,抽了会儿烟。   无意一眼,昨夜那个中国女人从洗手间一侧款款过来,径直坐到了2402男人的身旁。   一袭墨绿色开衩长裙,雪白腿面有意无意朝向身旁的男人,盈盈一点纤细脚踝绑着道红绳,缀了枚小小的铃铛。   妆容清淡,看起来才补过。只描了眉与唇,不多也不少。   她很矜持,要酒的模样也拘谨,同一旁的男人交谈。多数时间他说她听,偶尔低头笑一笑,与昨晚借浴室时一般的姿态楚楚。   “就挺绝的,”怀郁往那儿看一眼,“刚我们在聊天那女的就过来跟高铭搭讪,听说昨晚她浴室坏了,一人在这儿又语言不通,还是高铭下楼帮她叫的人。她肯定对他有意思。”   怀郁见扶手搭着怀礼的大衣外套,疑惑,“Elsa呢?就你一个?”   “回家了。”怀礼掸着烟灰。   “你们一起吃的晚饭?”   “嗯。”   “那你也不带她过来啊,只跟你打牌多没意思,”怀郁找服务生要了副扑克,迅速罗列开一溜儿,问他,“玩不玩?”   “怀郁,我今天很累,”怀礼闭着眼揉太阳穴,苦笑道,“你给姑姑打电话了?”   “打了啊,她怕我去高加索山滑雪丢掉命,勒令我至少一天给她打一次电话,”怀郁撇嘴道,“她今天还问我,你有没有跟晏语柔联系。”   怀礼瞥他,“你说什么了。”   “又分手了呗,我还能说什么。”   怀礼淡淡勾唇,似笑没笑,也没说话。   怀郁一向风风火火,与高铭有过一面之缘,便大喇喇去邀那边的一男一女。餐吧里中国人不多,不多时便凑满一桌。   南烟正听高铭聊到一个挺没意思的出土古酒,怀郁这么一通噼里啪啦的乱吵,让她登时清醒不少。   再顺他所指,穿过斑驳的光线,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鸦黑色格调沉稳,很衬他的气质,身姿挺括坐于席间,抽着烟,垂目看手机屏幕。   与昨夜不同,他衬衫领口此时一分不乱,纽扣颗颗到位。一股斯文的禁欲味儿。   真是一点儿多的地方都不给她看。   “今晚打牌哪桌儿输的多,请大家喝酒怎么样?”怀郁提议道,竭力邀请高铭,“我认识圣彼得堡的一个调酒师,老式鹅岛和精酿伏特加,感不感兴趣?”   高铭起初还犹豫,听到这里,便问南烟的意见:“你想玩儿吗?就打打牌。”   南烟笑一笑,放柔了声线:“高先生可以那我当然也可以。”   高铭便连连点头,不乏兴奋。   怀郁招呼人去支桌儿,南烟坐在原处没动,懒懒支着脑袋,靠近他一些,问:“他,跟你一块儿的?”   怀郁顺着她看到怀礼,“有兴趣?”   她挑一挑眼角,“你说输了的人请喝酒,那赢的最多的呢?总不能白赢。”   怀郁看她这般一板一眼,也笑:“你想要什么?”   她懒懒散散晃动小腿,又望那边的男人。   正此时,怀礼被拼桌的动静打扰,抬起了头。   不远处正端详他的那双眼睛,此时一丝惹人楚怜的神色都无,反而浮起几分挑衅与兴色。   她没直接说自己要什么,径直起身。   裙摆扫过高脚凳,像是悄无声息的浪潮。   走向了他。   .   牌局过半,胜负难分。   这是一种玩法经典古早的俄式扑克,规则不同于传统扑克牌,花色区别也很大。一局四人,还没轮到南烟上场,桌上就陷入了僵局。   高铭赢最多,当然也有运气加成,碰上的几人都没他会玩儿。他本人玩开了挺能引领气氛,为了怀郁许诺给他的那顿好酒,换着花样,铆足了劲儿也要赢一赢。   怀礼玩得并不熟练。   初初还能应对,直到高铭喊了个叫做“翻女皇”的花样,他捻着几张牌,闷烟抽了不少,最后一轮迟迟不出手。   连怀郁都开起了他的玩笑:“我这个堂哥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个‘游戏黑洞’,我平时跟他打个别的牌他都能输我一晚上,我都不忍心当他对家。”   一桌人善意哄笑。   “怀先生是做什么工作的?”   “心外医生,看不出来吧。”   “看不出。”   “要说你们怎么不信呢,我也是医生,也看不出吧?”怀郁笑道,“知道UNIHEART么?国内心外最好的私立医院。我们就在那儿。”   “北京那家?”   “是呀。”   “你们都是北京人?”   “我是。他算半个吧。”   南烟坐在高铭身旁听他们闲聊,盯一盯牌面,又去看对角位置的男人。   一张圆形牌桌局促,咫尺间,她伸一伸脚,鞋尖儿就能碰到他的小腿。   他解掉了领带,领口纽扣散开。头顶光线颓靡,不知是否是被这僵持的牌局影响,如此看他也有几分潦草的颓唐。   锁骨下那颗小痣都透出别样的性感。   皮相长得是真的好。   “高先生呢,是做什么的?”又有人问。   “我是做葡萄酒的,”高铭笑一笑,“在我女朋友父亲的酒庄做精酿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个职业。”   “这么厉害啊,”南烟也跟着笑,她托着腮,赞赏地对他说,“高先生那么懂酒,我还以为只是平时喜欢了解和收藏,没想到居然是专门做这个的,精酿师?听起来就很厉害。”   牌桌就她一个女人,方才便与高铭说说笑笑,好不愉快。如此一句吹捧,气氛都暧昧了些。   怀礼抽一口烟,下意识看她一眼。   她恰好一个回眸,对上他的视线。勾唇笑一笑,又不动声色别开目光。   “这位小姐呢,”有人问她,“你还没介绍一下你。”   “我吗?”南烟笑起来,明眸皓齿。   漂亮惹眼的女人在一群男人的牌桌上尤为引人注目,她晃一晃腿,脚腕儿上的铃铛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便有人低头去牌桌下寻她的脚踝。   而怀礼隐隐察觉到,那阵细小如搔痒一般的声响,就在他腿边徘徊。绰绰约约,时近时远。   她却有些自怜地笑了笑,说:“我啊,我没什么好说的,不像各位都是业界精英、天之骄子,我靠男人吃喝,很穷,父母双亡,语言不通,被我男朋友扔在这儿,浴室坏了都没法和酒店的人沟通,只能去找隔壁的高先生帮忙。”   说着,她又瞧住高铭,放缓了语气,很感激他,“昨晚多亏了高先生。”   她全然将他当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似的,如此一笑更是娇态横生。高铭干咳一声,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客气了。”   然后赶忙招呼大家打牌,一点儿不上她的道似的。   南烟也不尴尬。   牌桌上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到底也没几人在意。也没人在意她的名字是什么,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统统无关紧要。   片刻后,高铭来了个电话暂时离席,他旁边位置空出一块儿,南烟便施施然坐了过去。   一阵柔风飘近怀礼。   细而痒的铃儿响,也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近。   走了个玩得最厉害的高铭,另一人过来补位,重新洗了牌,发到怀礼手里。   她便如刚才在高铭身旁一样,双腿交叠,懒懒散散翘着只脚,托住下巴,漫不经心地看他点牌。   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捻过一张张花色各异的牌面。她都能想象出他拿手术刀的模样。   也能想象出,这只手,曾经怎样地在她的肌肤上游.走过。   她又抬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望入他眼底。   而他同时投向她的目光却是极其陌生的,最多有过昨晚发现她在偷窥之时的那一丝兴色。别无其他。   怀礼对她坐他身边并无异议。只不过她头发又长又软,不安分的几缕在他手腕儿附近飘荡,有一下没一下搔过他的皮肤。   痒意遍布他整个手臂的毛孔。   她又用脚尖儿那么有意无意触碰他小腿,那一阵清碎细小的铃儿声,莹莹绕绕,勾勾又缠缠。   牌发完,下一局应然而开。   对面亮出一招下马威,轮到怀礼,正要出牌,他牌上忽然落了只纤细的手。鲜红到斑驳的指甲油。   她按住他的牌,看着他,细声地笑。   “喂,你这样出会输很惨。”   他手跟着顿住,垂眸看住她。微微地,朝她侧了下头,   “凑近点儿说。”   作者有话说:   推荐朋友孟宋的文《穿你的衬衣入睡》,已完结可宰   >He大叔文/年龄差13岁   >薄情寡义蔫坏蔫坏商业精英x高知海归好女孩   >自始至终都很坏的坏男人x由好变坏的坏女人现实中,不只有疼你的老男人,还有玩你的老男人。   大多数,是后者。谭叙深离过婚,闻烟是初恋。   老谋深算和彻骨干净,   她是他漫不经心瞄下的猎物。   所以,闻烟注定玩不过谭叙深,   注定在他身上,她一无所有。有人说,所谓绅士,不过是匹有耐心的狼,   成年人擅长暧昧,他不主动也不拒绝。   白的,灰的,黑的衬衫,闻烟最喜欢那件深蓝。   而当她终于沉醉在他布置的陷阱,   也终于发现了那枚戒指……原来所有她放在心底像极了爱情的东西,   对他来说只是玩玩而已。   哦?玩玩而已?   那就玩玩而已。   -------------------------------------- 第3章 胜欲   03.胜欲   他的睫毛淡而细,单薄的双眼皮,形状很好看,五官轮廓全然经得起头顶光线潦草的粗描。   薄薄一片的唇,唇角半扬,侧过脸来朝向她的这个角度,恰恰一股清冽的雪松香,混着淡淡烟草味,也扑向她。   她心都跟着向下坠。   手还在他牌上。   游戏场的男女之间没有真心话。她没管他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直起腰,便靠近了。   下颏儿到他的肩头寸厘,她贴近了他耳朵,笑一笑,问:   “你想赢,还是想输?”   怀礼平时跟怀郁他们玩牌输也就输了,今晚输了也便输了。听她这么一句,他侧眸看她,唇边泛起笑意,   “你想让我赢,还是想让我输?”   南烟移开目光,一径的浅笑。   她将他要出的那张牌向里压了压,指尖儿点到另一张去,又挑起眼角瞧他,耳语道:“出这个。”   “会玩儿?”他倒也没怀疑,顺着她意思打出那张牌。   她哼笑:“男朋友教得好。”   “男朋友哪里人。”   “没有人。”   他又垂眸。   她一副自得神情,睫毛纤长,鼻尖儿一点小痣很勾人。   听懂了她暗示,他便笑一笑。小半天又轮到他,他靠近她一些,低声:“又该我了。”   嗓音沉沉的。   南烟颈窝儿迎上这阵柔和的、混着雪松香味儿的风,不觉也一阵阵地痒。   “这张,小心点出。”   她又指了张牌,双腿交换一下,调整姿势。   如此,她脚踝那一粒铃铛,便擦着他西装裤的裤脚过来,金属凉意隐隐。时不时勾开他的裤边儿,贴一贴他脚腕儿的皮肤。   声响细微,她还轻轻哼起了歌儿。   不知名的调子。   怀礼视线向下,瞧她的脚踝。她也低头跟着他看,问他:“喜欢?”   他唇边掠过笑意,打出张牌,动作毫不吝啬,“很漂亮。”   “你们男人总有点怪癖,”她抬手替他点牌,漫不经心地说,“有的喜欢女人的痣,有的喜欢女人的腿,有的呢,喜欢女人的脚。”   又回头,笑着问他:“你呢,喜欢什么。”   怀礼深深地弯了唇,视线在她替他点牌的手上,只是笑。   似乎是败给了她。   对面也不怎么会玩,眼见怀礼在身旁女人的指示下,一把把地倾轧过来,逐渐胜券在握,同她说:“一会儿你也坐过来陪我打吧,高铭太能赢了,我拿他一点儿都没办法。”   南烟轻吟着,“你给我什么好处?”   那人看一眼怀礼,调侃道:“那怀医生给你什么好处了?”   南烟似笑非笑,没说别的。又替怀礼点了张牌。   她手臂顺势搭住他的肩,靠近一些,继续同他耳语:“哎,他们问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他侧头,斜斜对上她的目光,笑着回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她浅浅弯着唇,别开视线,继续替他点牌。没作答。   几番下来,怀礼熟稔了不少,多数情况下自己出,偶尔还是会提醒她一句:“到我了,看牌。”   南烟有回直接替他出了一张,睃他一眼,“赖上我了?”   “忙一天,打不动了,替我打一会儿。”   他不否认,也温声地笑,往后靠了靠,摊手将局面全然交给了她。   两指从烟盒中衔出支烟,点燃在唇上。   袖扣解开,他手肘搭住一侧扶手。与她的腰分寸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那头如瀑般的酒红色卷发垂在后腰,又长又软又勾绕,落了些缕在他手旁。他勾过,略略把玩一下,便放下了。   她不是高挑身材,如此空空偎在他臂弯,总有些娇小。   过了会儿,怀礼又稍稍起身,手臂横在她腰后,把握一段距离。看她出牌。   觉察他靠近,她侧头看一看他。   她裙子后颈很低,不经意垂落了几缕发丝,上背部肌肤被妖娆的墨绿衬得更雪白,脊柱沟若隐若现。   她胳膊肘挨在他的膝盖,回头问:“你不打了?”   他怕烟气熏到她,呼到一边去,语气很倦淡,视线在她的牌上:“我看你。”   “我赢太多了怎么办?不算你头上的。”她说。   他淡淡地笑:“那就算你赢吧。”   意外地,他居然不是那种胜负欲很强的男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牌,没聊别的什么。他在她身后,气息一阵阵地沉,落在她耳边,落到她肩窝里。   她心口也一阵阵地痒。   期间她调整一下姿势,“刚才我跟你堂弟说——”   “说什么。”他嗓音很沉。   “如果我赢了,想找他要点什么,”她打出最后一张,又看他,不乏得意,“你的算我头上的话,那我就赢定了。”   他便低声地笑,看着她:“好啊。”   “你别后悔。”她挑眉。   他毫不在意,只是笑:“我后悔什么。”   牌局很快近尾声。   她的确会玩儿,一步步碾压杀得对面一群人叫苦连连,真真是意料之外。除了高铭又遇上了个劲敌。   中途来了个俄人服务生,问他们是否需要添一些酒水。她估计也是无意识,将自己杯子往一旁放。   她为他点牌时,一径的女皇、战车、祭坛这种陌生的单词花色都认得万分轻松,倒不像一点儿语言不通的样子。   怀礼兀自抽烟,到底也没问她是否听懂了那个服务生的话。与他无干。   下局开始前,高铭人回来。南烟收了牌起了身,又一副施施然,换回了刚才的位子。   经过他时,裙摆扫过他的西装裤。   不大的圆桌,她与他之间只隔了高铭一人,又恢复一副娇柔媚态。   仿佛不曾在他身边停留过片刻。   人越来越多,总是嘈杂,她与一旁的男人时不时低头耳语,那男人也不若昨夜给她借浴室时拘谨了,谈笑纷纷。   怀郁从隔壁桌回来,问高铭:“你刚干嘛去了?”   “我女朋友来电话,她今天和几个朋友出去,雪太大堵公路上了,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   “只能等明天了,明天我去接她。”   怀郁瞧了眼南烟,便开了个一语双关的玩笑:“那你今晚得抓紧机会好好玩一玩儿了。”   高铭似乎情绪不佳,但显然好像不只是因为女朋友回不来这一件事。   南烟心下还没揣度明白,他便招呼各位:“先打牌吧,今晚胜负还没分出来呢,哎,怀郁,我那顿酒你可别忘了。”   “不会不会。”怀郁连连答应。   怀郁瞧见南烟也入了局,想到攒局之前她就同他讲条件,而她刚才又与怀礼打得火热,便低头问她:“哎,你到底看上高铭了,还是看上我哥了。”   南烟不答,兀自将牌一张张理好,下巴颏儿一扬,朝对面的怀礼细而柔地笑起来:“怀医生,休息好了么,还玩吗?”   她面色已然几分微醺,在灯光下透出潮红,很是娇酣。   “当然。”   怀礼看她一眼,又点上一支烟,再次入了局,成了她的对家。   她又抬头,仿佛用这种方式回答了怀郁,低语道:“我说的事,你别忘了。”   怀郁挑眉,瞧了怀礼一眼,“你先赢了好不好?我哥又不是鸭,你要就给啊?”   她轻哼:“我可没钱叫鸭。”   怀郁白她一眼。不知气在哪处,就是没来由的。   不多时,怀郁就发现这句“你先赢”说得太轻率了。   她的目的十分明确,张张出手狠辣,见招拆招,没让一桌的男人占她一点上风。方才还八面威风的高铭也在她手中折了兵败了将陷入了僵局,苦笑着问:“你跟谁学的这种牌。”   她语气娇赧:“男朋友会,有教过我一些。”   满嘴的不知真假。   怀礼听在心底冷笑,还是不自禁勾起了唇。无端地来了兴趣与胜欲,按桌上人头的次序,漫不经心地出着牌。   怀郁眼见此时怀礼一张张出得熟稔,渐渐都有压过高铭的势头了,他便过去提醒:“你悠着点。”   “怎么。”怀礼侧头。   怀郁对目的性很强的女人一向没什么好感,没直接说这女的想白嫖你,换了个说法,“她对你有意思,铆足劲儿要赢你的,别上她的道。”   怀礼嗤笑,吞吐着烟圈儿。   半眯起眸,隔一层烟气,对面的女人也望他一眼。有些心照不宣的。   他信手打出张牌,收回目光,扬唇,   “我知道。”   前后三句,也不知他知道的是哪一句,怀郁便无奈笑了一笑,最后嘱咐:“你最好别输给她。”   怀礼没接话,顾着出牌。   桌下,那阵清脆细小的铃儿声时近时远,隐隐约约。在他周围。   有人折服于她的牌风,问:“玩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打牌这么厉害,有空再一起约着玩啊。”   南烟点着牌,随口说:“Rita。”   “真名?不是英语不好么?”   “是啊,我是中国人,”她故作不满,转头对高铭笑一笑,“高先生,这年头英文不好还不能有英文名了吗?那我不会俄语是不是不该来俄罗斯啊?”   一群人都对她借浴室的事有所耳闻,便暧昧地笑了起来。   牌局过半,南烟赢得无趣,单手托腮,对高铭说:“高先生,你得认真点了,你可要输给我了。”   高铭抵御不住她这五迷三道的口吻,当然也是怕输的,讪笑道:“马上手风就转了,不急这一会儿。”   “是吗,”她勾一勾眼角,示意对面,“怀医生都快赢你了。”   “Rita,你别不择手段地逗他了,他本来被你和怀医生弄得一张牌也憋不出了。”旁人跟着调笑。   “怀医生刚还没这么上道呢。”   “还不是Rita教得好,陪他打那么一会儿。”   桌下那一阵阵细微的铃声儿,跟随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如虱子似地,沿着怀礼的腿肚子往上爬。   像是这一局莫名的胜负欲。   又像她发丝柔软勾绕的触感。说不清。   她像是在奖励他这个上了道的好学生,那阵金属泛起的凉意,一下下蹭在他的裤边儿、脚踝的皮肤。   小巧的铃铛隔在他与她两层皮骨之间,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地研磨。搔入骨髓的痒。   可片刻,又停在他脚踝附近,不动了。   他都有些怀疑,她不留神碰错了人。   最后一轮,高铭终于憋出了张牌。   但先前大势已去,他节节落于下风,再难扭转局面,手一摊开,“算了——算了——你们玩,你们玩。”   于是,最后胜负决于怀礼和南烟。   她一张张打理着牌,故作犹豫要出哪一张,又看一看他,提醒道:“怀医生,刚才我替你赢的那一把,还算不算我的了?”   怀礼抬眼看她。   南烟可没仁慈,根本没给他留一手。   她一向知道自己要什么。她是要赢的,不择手段也要。   可他这局的牌出得谨慎又到位,以攻为守,有条不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人又聪明。是她绝对的好学生。   她心中也猜了个七七八,他应该给自己留了能赢她的底牌。   她突然有些不大确定了。   最后轮到怀礼。   他指间半支烟快燃到头,捻着为数不多几张牌,思考须臾。   期间又抬眸看她,视线沉沉。   她也向前微微欠身,一手托住腮。眼中似是有火苗跃动,赤.裸又勾人。   像是他们昨夜在房门之外,那一眼不经意、又硝烟浓烈、百无禁忌的对望。   正是电光火石之间——   突然,头顶“啪——”的一声。   满室黑沉下来。   灯灭了。   哄然一阵长呼短喝,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啊——停电了吗?”   “诶,怎么黑了啊——”   牌局休止,到底也没分出个胜负。   怀郁借着手机的光,与餐吧里几个俄罗斯人交涉一番,猜测可能是外面的暴风雪影响了电路。几人便出去查看。   牌桌不剩几人,怀礼眼前一点猩红明灭,隔了道圆桌,依稀能看到女人的位置。   两人似乎在这黑暗的欲望丛林中,如镜像一般,彼此发现了彼此。   伺机蛰伏,蠢蠢欲动。   几分钟后,头顶灯光再次亮起。怀礼烟也抽完了。   他将牌全摊于桌面。   是他赢了。   南烟笑容僵在了嘴角。   一瞬的明亮,不觉有些刺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没等怀郁他们回来,怀礼起身,拿起外套,忽然问她:“去楼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9-01 02:43:07~2020-09-02 23: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恒定天下 5个;饭饭饭不羁 2个;旺仔、泡芙、3103746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光依旧29413 66瓶;旺仔 30瓶;tina2090 10瓶;brume2020 9瓶;21845188、4Xxxx_ 2瓶;与你、侜寅、我爱桑延、萝卜拔了菜、饭饭饭不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深涌   04.深涌   金色镜门上一袭娇娆的绿裙子。女人妆容又艳又秀丽,唇红肤白,身旁男人臂弯搭着件西装外套,手落在一侧口袋,颓靡的清冷。   在电梯中站了个不大的对角。   中途有人搭乘,她便向他过来,靠近了,抬头看一看他。   入了神,再有人她都没察觉,直到脊背挨过轻轻一个力道,人几乎被勾入他的怀中。   坐轮椅的俄罗斯老妇人朝他与她笑呵呵地道歉又道谢。   她便偎在他身前不动了。   柔而长的发在他臂弯间汹涌,她又抬手,去勾他搭她肩的手。食指虚虚扣着他的。他也没动了。   24层一到,与她徐徐向外走。   “去你的还是去我的。”他垂下视线看她,很绅士地征询她的意见。   她抬眼,“有区别?”   “怕你放不开。”他弯起唇。   从头到尾她好像都没好奇过他有没有女朋友或者什么,似乎认定了,他不是那种会好好安定下来跟谁谈个恋爱的男人。   饮食男女,见色起意,愿者上钩。倒也不必深究。   怀礼带她到他房间的门前,她却开始紧张了。   电梯里她都没这种紧张感,不怕突然停电被困住,现在却开始怕万一没电了房门打不开了怎么办,难道他们要去安全通道做吗?   后颈贴着他手腕皮肤,柔软的,炽热的。箭在弦上,哪一寸都是实打实的火。   她又想,门应该会单独通电的吧。   这么贵的酒店。   怀礼掏着房卡,见她脸色有点凝重,好笑地问:“怎么,紧张?”   她咬牙笑,“你别紧张才是。”   “我还真有点紧张,”他故作认真,“就刚才。”   “紧张什么?”   他微微俯下了身,视线朝着2402,唇靠近她的耳朵,嗓音又低又缓。   “紧张你眼光太差,看上了别人。”   真自恋。   她心底嘁一声,嘴角却向上弯。   算是知道了最后一把他那胜负欲来自于哪里了。生物界的雄性没一个不好斗的。   她嘟囔一句:“我还以为是你紧张我嫌你活儿太差。”   他听见了,笑了笑,“是吗。”   房门“叮”的一声脆响。   灯没开,门也还没完全关上。   他搭着她肩的手便改为了箍住她的后脑勺。   炽冽的气息一向下倾压,她便顺从地踮起了脚,勾住他的肩,迎上他薄凉柔软的唇,配合他肆意直接、又技巧极好的侵.略,完美地同他合上了拍。   昨夜还在局外窥探慰藉的她,这一刻已豁然成了前来赴宴的局中人。   她还真是贪心至极。又想赢他,又想睡他。   他也真是贪心。赢了她还要睡她。   暴雪将至,风拍打玻璃,情.欲在这个浓稠的夜骤然炸开。   她迎着他的吻,一边帮他解衬衫剩余的纽扣,一边被他不急不缓、循序渐进地吻着、搡着、吞食着,被飘然遁入的柔风抚着,向夜色更深处栽去。   他太懂女人的轻重缓急了。   知道女人什么时候需要急,什么时候需要缓,可他偏偏在急的时候缓,缓的时候,又踩着她那勾勾绕绕的小心思,故意跟她作对似地时而急、时而缓。绝不让她轻易尝到甜头。   他也更懂女人的每一寸呼吸,她稍不经意一个轻吟,他都能拿准她哪一处此时最需要被他狠狠地教训。   摔到他的床,如坠入皱褶的海面。她缀一枚铃铛的纤细脚踝被他一把捏过,唇附上去,牙齿轻轻地咬。   她也没猜错,他喜欢她的脚踝。   男人都有点癖好的。   有的喜欢女人的手,有的喜欢女人的痣,有的喜欢女人的腿,有的喜欢女人的脚。   而他偏偏喜欢她这三寸骨感纤细,从这里啃吻切入今夜正题,先前还夸过一句漂亮,那他就是真的喜欢。八成不仅仅是为了睡她才讨她的欢心。   唉算了,也许吧。   她闭上眼,手臂向后抱住头顶的枕头,心里的想法也一浪又一浪。就算是为了睡她才讨她欢心,才夸她的脚踝漂亮,那又怎么样呢?   毕竟活儿是真他妈的好。   她又想,若是那会儿牌桌她赢了,她要,他不给呢。   她可以为了睡他不择手段,他完全也可以故作矜持,不必用一句“去楼上吗”就将她这么按上了他的床,让她输了还让她这般欢.愉。   这是第几等的好事?   但现在多虑这一层已然无用,他不仅将她按上了他的床,还将她脑袋朝下按到了他的枕头上,他怎么知道她最喜欢这个的?   他们都发现了,从门前到床尾,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非常地合拍,简直是万分之一的那种合拍。他花样儿多得要命,抱着她那么前后左右来回地颠,几处沉浮、几处起落,无论上下,总有那么一处,能恰恰撞入对方的眼底。   在这一晚初初登临的暴风雪中,在月色窸窣光影里,力图每一次都要将彼此灵魂的拐角推起一层层的皱褶,再抚平。   这哪里是幽会一夜情。   这分明是艳遇。 第一回 合,她几乎一点上风沾不到。   昨夜她一条浴巾裹身,晃动在2402男人门前,几分楚楚之态,惹人垂怜。想借一分深夜的温情给她。   怀礼也是温情的,掐她颈子都控制好温柔的力道。她曲线又柔又媚的脊背在眼前起伏,他还在她乐颠儿了时调笑:“知不知道自己挺会叫的?”   她自然将他这话当作了褒奖,用勾勾眼角去瞧身后的他,抚他流畅干净的下颌线,气息灼灼地来吻他的唇,“你告诉我了我不就知道了?”   “别人没这么夸过你?”   “没有啊。”她幽幽地吐气。   也不知是真话假话。   他疏于同她计较今晚她口中所有话的真假,而是去咬她的莹润耳垂,声音沉而温柔,一字一顿,“那我告诉你,你真的,特别会叫。”   恰恰是这般美妙的契合最无心理负担,你要我给,你舍我便取。他抱她去了浴室洗澡,分坐两头,都把握了一段无需过多试探的距离。   她一脚搭在他的肩,五趾红得斑驳、白得玉润又诱人。悠悠然同他交换抽同一支烟。   他又侧头吻她的脚踝,用那般幽沉又贪婪的视线去瞧上方连连仰头喟叹的她。   一夜的你来我往,到底也没便宜到谁,他亲她了会儿,说了句“乖,去下面”,她便从浴缸另一侧下水,又亲到他的这一侧来。沿他胸膛去吻他锁骨下方的痣。   直到从他的眼底,明晃晃地看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烛火跃动,她又故意停下了。也坏得要死。   她濡湿的眼睫微抬,去看他。他唇上的烟快燃到了头,刘海儿打湿了,垂落下几缕不经意的颓靡。   她忽然问他了句:“你在北京工作?”   “嗯,”男人觑她,心火几分未褪的燥,眉心不自禁地半拢起,“怎么了。”   似乎心有防备。   是了,问这么清楚做什么。   好像她过了这一夜要去北京奔赴他似的。或者又要找他上床,毕竟活儿那么棒花样儿又玩得那么好。有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二次就想第三次。   食髓又知味。   人啊,都是一步一步,从初初的见色生意,向横尸遍野的爱河堕落的。   南烟便笑一笑,巴巴翻了身坐他怀中,最后说:“我以前在那里读过几年书。读了高中。”   偌大的北京,冗长的时间长河,一生中要与多少人擦肩而过、毫不相识。怀礼到底也没大在意,倦淡地笑着,将烟掐了,“是么,那挺巧的。”   她也就没再吱声。   他又抱她出来,下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碰了碰她的额头,嗓音很温柔:“不早了,我们睡觉。”   本想就此休战,结果出了浴室,又是场擦枪走火的情.欲硝烟。   她把刚在浴室的下半段补了完整,又去上方凝视他,双手扶他的胸膛,深红色的发又勾又绕又柔软,在她同样柔软摇摆的腰、他的手附近不住地搔着痒。   事后,他从后面抱着她温存了安抚了,嘴唇触碰她的耳廓,又恰似挑火。她以为他又要来一次,可没半天,他便放开她,睡到床另一侧去了。   她盯了会儿天花板,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南烟被一通电话扰醒。是高铭女朋友邹爽打来。   南烟是个鉴情师。   顾名思义,女人出钱雇佣她,她使劲浑身解数,替她的雇主去检验一分所谓真心,到底是虚情,还是假意,是否诚实,是否忠贞不渝。   市场供需关系,总有新奇的职业应运而生。   她恰好很缺钱而已。   在俄罗斯这几天都安稳无虞,高铭对她好像没太大兴趣,按约定,她马上就可以拿钱全身而退了。   本以为就是在暴雪天里待这么无聊的一周,哪儿也去不了,谁曾想,却遭一夜艳遇。倒也不亏。   邹爽打来,不是指派她,或是要她汇报,而是问她,高铭昨天晚上的情绪怎么样。   高铭本是邹爽父亲酒庄里一个学徒,爱上了酒庄的天之骄女大小姐,两人恋爱三四年他都没跟邹爽求婚,一心在事业上攀爬。却又处处遭到她父亲严苛的打压。   邹爽想结婚,父亲那边却又颇有微词,认为门不当户不对,她不会幸福。   她这次找南烟,估计也是想跟父亲证明这个男人在乱花诱惑前也不为所动坐怀不乱,的确很爱她吧。   爱情中弄不懂的心思可太多了,爱情也根本没什么既定的规则。甚至,爱情的角落里都满是晦涩的污垢和难以启齿的阴暗面。   但也总有人不信邪,偏偏要去试探人心。可人心是最不可试探,最危险、又恰恰最惹人遐想的东西。   真是矛盾啊。   南烟被迫入行,这一年半载也见过不少需求奇怪的女人,当然也经常像个私家侦探似的,给雇主们汇报她们伴侣那些不屑启齿的行踪。   她大致听明白邹爽意思,邹父昨夜给高铭打了电话,好像吵了架,关于高铭的升职问题。高铭平日老实巴交的,头一回在电话中发那么大的火。   南烟当了个义务树洞,听得瞌睡,屈腿窝在沙发里。人没清醒透彻。   怀礼比她醒来早很多,也没扰她。   浴室水声潺潺暧昧。   南烟挂了电话,轻手轻脚去了浴室。   怀礼一副要出门的样子,穿好了衬衫,领带还没打,纽扣也只系了一半,在盥洗台前刷牙。   见她进来,一张俏白的脸,没上妆更清秀。他从镜子同她对视,目光淡淡的,问:“不睡了?”   “跟谁睡啊。”她笑吟吟地走过来。   他低头,弯一弯唇。将牙具放一边。   忽然,朝她的方向侧了下身,看着她,就不动了。   她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他视线向下,示意自己的衬衫纽扣,“你昨晚干的,就不管了吗。”   她挑眉,“你不是换了一件?”   “也没区别吧。”他微微垂眸,看着她笑。   南烟给他系纽扣。   她长得不高——或者是他人高又修长,他很迁就地用手臂撑在一旁的盥洗台,俯了身配合她。   她时而抬一抬头,他也低眸看她。边给自己整理领口。   “你要出去?”她问。   他半阖眼,点头,“嗯。”   她没细问,系到最后一颗,注意到他胸口那枚暗红色的小痣。她想到前夜那个白俄女人,也学着,那么伸手探了进去。   他要阻止她,却又作罢了,而又学着他昨夜看她牌桌下的脚踝时,那般笑着问她:“喜欢?”   她点头,不置可否,也重复他的话,“很漂亮。”   他似乎不太理解,轻笑了声,“怎么都喜欢这个。”   然后他拂开她的手,出去打领带了。边遥遥对她说:“我叫了早餐,他们今天供应红茶和牛奶。你能喝牛奶吧。”   嗓音回荡在房间。意外好听。   他倒是无微不至操心她喜欢什么。   她却在心里想,也许是他某个乳糖不耐受、喝不了牛奶的床伴一夜醒来,第二天又吐了他那么一身。   她没来由感到好笑,没答他。开始洗漱。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应该是服务生。他们用俄语交流一番,大致是同时送了牛奶和红茶,供她选择。   他便斜斜靠着浴室门,侧头,又问里面的她:   “喜欢喝什么。”   连个名字也没带。   南烟刷好牙,在镜中看他一眼。   盈盈一晃,出了浴室,一步就横插在他与那个俄罗斯服务生之间,随手将托盘里的牛奶端起。盯着他的眼睛,喝了一口。   然后垫脚,就去吻他的唇。   一道濡湿从她嘴角,沿她和他下颌、她的领口向下。她又对上他的眼睛,幽幽地问:“就一顿早餐打发我啊?”   怀礼瞧着她,似笑非笑。   忽然抬手,将打了一半的领带又解开。   按上了浴室的门。   作者有话说:   来了!   玩咖随口的话,都听听就好   --------------------------------   感谢在2020-09-02 23:54:23~2020-09-04 10:3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孟 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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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合着那节律,轻轻晃动着小腿,偶尔不经意蹭到他,他便从手机屏幕抬起头来。   好看的眉眼间几分激.情消退后的倦淡,笑着警告她:“我马上要出门了,还招我?”   她不置可否地点头,同时肯定了他前后两句话,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知道,我也要。”   “出门么。”   “嗯。”   “跟我一起?”   “也不是不行啊。”她语气十分大方。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   他低头一笑,半弯的唇角久未平复。视线又落回屏幕。   没人问对方要去哪里。   去做什么。   几时回来。   是否还有下一次。   他们对彼此的认知与关心,似乎就只停留在昨夜与今晨,肌肤与肌肤之间,情.欲之内,和高.潮之外。   多一分都是僭越。   却又那么的意犹未尽。   出门,南烟帮他拿大衣外套,他关上门,从她手中接过去,顺手揽过她肩,与她走向电梯口。   南烟在此一周,这层的住户大多眼熟她,这一大早没见她从自己的2404出来,却与2405的男人仿佛结束了一夜良宵,如此亲密地并肩而行,都对她几分侧目。   南烟和他一起进电梯。   从24层下来,没隔两层,电梯就要停一次。   人越来越多,她便捕捉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缕缕,又十分好闻的雪松香气,靠近他一些。   沉稳又清冽的味道。   很衬他气质。   一身烟灰色的西装也很搭他。   哪哪儿都那么的恰到好处。   她抬头,打量他一如昨日斯文笔挺的穿着,猜测他平日大致就是这么在偌大的北京生活、工作、又与她毫无交集的吧。   她又顺着他喉结、下颌线、鼻梁,去望他的眼睛。   不一会儿,他注意到了她这般审视的视线。   也微微垂下了眸。   “怀礼。”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应她,“嗯?”   她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她垫脚,他便配合地低头,很默契。他手臂横在她的腰间,扶稳了她。   她穿高跟鞋都差了他一截儿,够到他的肩了,便贴过他的耳朵,很轻声地:   “你知不知道,你穿衣服和脱衣服像两个人。”   他目光悠悠对上她的。   她还穿着那条绿如墨的灯芯绒裙子,酒红色的发拢在肩,一张脸又白又俏丽。妖异的不得了。   着了淡妆,只描了唇与眉眼。掩不住眸中忽明忽灭的狡黠。   有点自作聪明似的。   “叮——”的一声。   他还没回应她,电梯就稳稳停到了一层。   人向外涌,很快空了一大半。   “嘴巴过来。”他看着她,突然说。嗓音很低。   她一愣。呼吸都跟着停。   他视线落在她的唇。   伸手,用指腹将她涂出嘴角的口红擦去。   “走了。”   接着淡淡一声,他就放开了她,出了电梯。   南烟怔在原地,遥望他背影。   一夜风雪,天色稍霁。外面依然一片雪雾茫茫。   怀郁等在门口迎上了他,遥遥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她,和他出了酒店大门。   门外,金色头发、艳丽又高挑的白俄女人等在一辆车旁,见他来,亲密地靠近了,贴面吻一吻他的颊。   很快,他们几人就驾车离开这里,融入雪幕。再也看不到。   南烟一时都忘了自己下楼要去做什么,直到不远一道声音喊:   “Rita。”   “Rita?”   “Rita。”   她才回过神。   高铭见她有了反应,悠悠然地走了过来,同她打了个招呼:“吃早餐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喝杯咖啡?”   .   南烟在楼上吃过,这会儿喝了杯咖啡人就饱了。   高铭见她没再动盘里的食物,问:“Rita,不吃了吗?”   南烟扫了眼桌上他点给她的餐食,毫无胃口,还是放柔了声线说:“不知怎么今天早上不是很饿,可能是我还是有点吃不惯……真不好意思,你还点这么多给我。”   “没事没事,”高铭笑着摆手,“其实我也不太吃得惯,每次来俄罗斯都为吃发愁。这边的中餐也没国内的好吃,暴风雪一来附近很多中餐馆也都关门了。”   “是啊,”南烟中肯一笑,见他端端坐在这里,疑惑问,“你没去接你女朋友吗?她不是被困在公路上了么。”   “哦,先不去了,”高铭观察外面的颓颓雪势,情绪也不大好似的,“她和朋友说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他们自己开车回来。雪小了很多,也不用我去接了。”   “她和朋友出去,你没跟着一起?”南烟想起今早邹爽的来电,试探着,“吵架了?”   她像个不可多得的红颜知己,昨夜在楼下餐吧二人就促膝聊了许久,她对他所从事的酿酒相关很感兴趣,一直耐心倾听。   高铭凝视她数秒。几经开口,又有些犹豫。   他们,也不算陌生人了吧?   他给她借过浴室,帮她解决过困难,昨夜他们聊了天,还一起打了牌。   她也对他很殷切。   现在她在对面如此循循地瞧着他,倒是很关怀他似的。   高铭放下刀叉,一时也没了胃口,懊糟地笑一笑,说:“也没什么,每次都这样,来俄罗斯她和她爸爸那些朋友家的同龄人一起出去,我都不怎么跟着的。”   南烟没听邹爽说过这个。   她搅拌咖啡的动作缓了一缓。   “他们家在克里米亚有个小酒厂,跟那个挺有名的马桑德拉酒庄有合作——我昨晚跟你说过的,”高铭苦笑,“我们这次准备从刻赤海峡乘轮渡过去的,暴风雪这么一来……”   他意识到自己啰嗦了,顿了顿,转言道:“本来回去我就能升职的,升了职想跟她求婚,但她爸爸一直不愿意,这么几年都是。”   南烟静静听他说。   “其实我和她差距还蛮大的,我父母在广东做小本生意,我一开始在她们家酒厂也只是个学徒,”他向她倾诉着,“我们在一起没人看好,现在都过不了她爸爸那一关……昨天,我的升职也被取消了,我还跟人家吵了一架,头一次。”   “……算了,”他又叹气,觉得自己还是太糟糕了,捂了捂脸,“真不好意思,跟你说了这么多。”   南烟笑一笑,宽慰道:“没事儿的。”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回来?有动静吗?”他向前倾了下身,问她。   她转动咖啡杯里的小勺,“不清楚呢。”   他的视线在她的脸上打转儿,“他没联系你?”   “也有联系过。”她说。   “你语言不通,他又给你扔这儿……真的挺不负责任的,你还特意跑来俄罗斯找他,”高铭很愤慨似地,替她打抱不平,“反正我住你隔壁,你这两天有事儿就找我吧。”   她笑着点头,“好,谢谢你。”   “哎对了,昨天,不是跟你聊了个出土古酒吗,还没跟你说完。”他话题一转,又说。   南烟转咖啡勺的动作停下,抬眼看他。   这样的男人对于女人对自己的倾慕与欣赏总是格外在意的。   他忽然放缓一些语气,目光都带了些许幽昧,又有点儿放不开的拘谨,“今晚,要不要再去楼下喝一杯?呃……那个调酒师还挺厉害的,应该不比怀郁说的老式鹅岛什么的差,我带你去尝尝。”   南烟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眸,托腮看他。   笑意倦倦的。   他迎上她这不明含义的笑容,进一步说:“嗯,我就是觉得我们还挺能聊的吧,今晚咱们就不跟他们打牌了,就咱俩吧!”   “哎,你说你叫Rita,应该不是常用的名字吧?”   “你中文名叫……”   突然,南烟手机铃声猝然响起。   打断了他的话。   她看了眼屏幕,脸色变了变。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南烟向他抱歉一笑,起身的一刻收起笑容,立刻离了席。   高铭目送那一道纤细身影消失在餐厅拐角。   他心里还暗暗琢磨,会不会是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打给她的?   又不屑地想,他这样冒着暴风雪都要去接女朋友的男人,可比那种男人好多了。   .   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离酒店很远,傍晚又有暴雪预警,医院那边给怀礼他们安排在附近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开了个会,快傍晚才迟迟回到酒店。   UNIHEART中英合资,二十多年前以心外起家,如今也以心外科的最高水平闻名全国。近两三年来,正在从一家专注心外手术研究的大型私立医疗机构,逐渐向综合医院转型。   怀礼和怀郁此行正是替UNIHEART洽谈一个很重要的医疗项目,顺便代替医院方参加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综合研讨会。   今日雪势终于小了,机场和火车站都恢复了交通。天气预报说最近不会再有暴风雪,但这恶寒的天气估计还会连绵几天。   怀礼吃过晚饭,乘电梯上楼。   刚到房间门前,身后的2404传来动静。   她的房门敞开大半,里面依稀有人影晃动。伴随着窸窣低语,像是女人的声音。   他没多在意,只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此时,两个俄罗斯女服务生拉着酒店的布草车从2404出来。她们注意到对面2405门前的他,其中一个用俄语唤他:   “先生?”   怀礼又回头。   “你认识2404的房客吗?我之前见过你们在一块,你们都是中国人吧?”女服务生犹豫着。   他没说话。   “她昨天送到楼下洗衣房的裙子没来得及拿走就退房了,”女服务生拿出一件被装叠好的墨绿色连衣裙,拘谨地说,“如果你认识她的话,能请你帮忙联系一下吗?她留下的中国号码打不通,名字也不……”   正此时,怀郁打来了电话。   怀礼用俄语低声说了句“抱歉”,走到一旁接电话。   “雪小了很多,明天正好没事儿,我们去滑雪吧!叫上Elsa,”怀郁不乏兴奋,“我这边认识几个朋友——哦,就是那天晚上打牌认识的,他们跟咱们一起,还可以拼个车。”   怀礼拿出一支烟,放在唇上。   点燃。   再回头,那两个女服务生已经关上了2404的房门。   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久等~   我好意犹未尽啊   ----------------------------   感谢在2020-09-04 10:31:25~2020-09-06 21:39: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 3个;就你、山海不经途、恒定天下 2个;乔巴、Karina、Vanessaaaa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ue 16瓶;姐姐真漂亮、枳槭、久嘭 10瓶;黄小咬° 4瓶;4Xxxx_、听晚 2瓶;就你、4508353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余昼   .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流年》   .   06.余昼   “滚,臭不要脸的丧门星——”   “小婊.子!跟你妈一个贱德行!”   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重重甩上,如同迎面掴来的巴掌。   南烟与门上两个晒掉色的门神大眼瞪小眼,原地懵了一会儿。   老城区的旧式居民楼如人心处处狭窄逼仄,楼道内肮脏尘土飞扬。   她稍稍平复一下气息,拿出化妆镜。右颊五指痕清晰,轻按过去仍有痛感。   忍不住皱眉,吸了口凉气。   “小杂种婊.子别再来我们家!恶心人!”   “滚远点——早饭都吐了——”   门内还骂骂咧咧,一口破锣似的。   南烟还算气定神闲地补了个口红,压了压脸上红痕。   隔壁吱呀一声开门轻响,一道和蔼声音:   “——呀,是烟烟来啦?”   “李爷爷早,”南烟打招呼,扬起笑,“才起?”   “对哇,听到动静出来瞧瞧,秋老虎又回来啦,老人家睡不住,”老头儿摇着蒲扇,瞧见南烟脸上的巴掌印,见怪不怪的,“来看你舅舅?”   “嗯,他上周在工地受伤了。”   “我听说啦,哎呀,还拖着不给赔钱,这什么世道呀!准备打官司是不,”老人家叹气连连,“你呀,也别给你舅妈添堵啦,改天再来瞧你舅舅吧!”   门一关。   南烟脸上笑容也倏地收了。她将口红化妆镜扔包里,准备下楼。   楼梯上传来一阵细小窸窣的动静。   一个娇娇小小身影,见她停住了脚步,便也缩在半路不动了。在暗处用一双怯怯的眼睛瞧着她。也不吱声。   南烟拨了下柔软的卷发,离开这里。   秋夜一场绵绵雨,今早空气清新,晨练的人不少。   路旁枯叶都被泡出了种别样鲜艳的颜色来,偶尔有风卷过,掩了只被碾死的麻雀。   南烟找了个石凳坐下。   她凌晨下的火车,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支烟就足以饱腹。   打通了电话,嗓音带了层哑意:“喂,冰叔,你在北京吗?”   “南烟?”那边迟疑一下。   “是我。”   “哎我说,你怎么又换号码啦?我还以为是谁,这大早上的。”浑厚男声略有不满。   南烟笑了笑:“我不是经常换么,你还不习惯?”   “从广东回来了?”   “是啊,连夜回来的,”她吐了个烟圈儿,低头整理裙摆,“我舅舅出了点儿事,我就回来了。”   “什么事儿?”   “在工地干活被砸了。”   “这么严重呀,人没事儿吧?”   “没让我见到人,”她说,“不知道在哪个医院嘛,我就买了点东西来家里看看。”   “你舅妈在啊?”   “嗯。”   陈冰沉默一下,转言:“你这次去广东,顺利吗?”   “还可以,也不是很难搞,那男的一上来就想睡我,”她顿了顿,吐烟圈,“他老婆给了我5万。”   “这回没挨打?”陈冰笑呵呵。   “我怎么听你这么幸灾乐祸呢?”   “到底打你了吗?”他严肃了些。   “没啊,我这回跑挺快的——再说了,被打了不是还有你替我出头么? ”她吃吃地笑,须臾,又放缓语调,“冰叔,我不想做这个了。”   “怎么?”   她哼笑着:“搞得我都不想跟男人谈恋爱了啊。”   “那你缺钱呀……能怎么办?”陈冰没接她的玩笑话,叹气,“我也想帮你跟你妈,我远水难救近渴,杯水车薪,还拖家带口的。”   “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打电话又不是找你借钱,瞧把你怕的,不用每次都跟我强调吧?”   “我知道,知道,”陈冰笑了笑,又问,“哎,你妈最近有消息吗?”   “她也换号了,还没联系我。经常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南烟掸了掸烟灰,有些好笑,“刚我舅妈还说要打电话让她带我滚蛋,你说这干嘛呀这是?本来就不待见,还要打电话叫过来亲自见一见?”   “你呀,就少上你舅妈那里讨打讨骂了,真他妈的不长记性,”陈冰也笑起来,“我最近不在北京,等我回来了你过来我家吃饭。”   南烟调笑:“就只管我一顿啊?”   “那你还想几顿?我又不是你老子,”陈冰顿了顿,作罢,“算了,等我回来再说。你最近别换号码,我联系你。”   “这事儿我又说了不算。”她轻哼。   聊了阵闲天,南烟心疼电话费便挂了。随便找了个早餐铺子吃完一天的饭。   乘地铁一环一环地转,有点漫无目的。   来到这偌大的北京十多年,这么四处兜兜转转,没想到又回到这里。   她经常换手机号、换住址,为数不多的同学、朋友都不怎么联系了——当然别人也唯恐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惹上点麻烦招致祸端——或许更怕她哪天张口借钱,索性就断了。   回来匆忙,没买到坐票,她在火车上站了一夜。   前半夜在吸烟室跟几个去内蒙古的男人聊天消磨时间,还算能挨。后半夜靠在门边打了会儿瞌睡就下车了。   这会儿在地铁上不留神小眯了片刻,等人清醒,才发现睡过了站。   于是她就在这里下车,准备在附近逛逛。   随身只带了个皮包,轻装出行,一路从气候尚暖的广东过来,回到北方,周身一件外衣套着条吊带皮裙,怎么也有点冷了。   一晃,都深秋了。   这里是二环附近,地铁口外是个挺大的广场。   南烟沿路溜达了小半圈儿,迎面有人问她路,附近有没有一家规模不小的医院。   她甚少来这边,便摇摇头说自己不清楚。   路边发了会儿呆,拿出手机,打开几乎很少打开、总共也没几个联系人的微信。浏览着未读消息。   黑色头像聊天框被她置顶了许久,一直忘了取消。索性如此了。   几条未读。   [还在北京吗?]   [我们店新搬了地址(附带坐标)]   [你要过来给我打电话,电话没变。]   一周多以前的消息了。   南烟没回。   乌云一层层压过来,天边雨势颓颓,她起身原路折返,准备坐地铁回去。   她对第一次来的地方没什么明确的方向感,彻底走过这个广场,看到另一条地铁线的入站口了,才发现走错了方向。   黑云压城。   一幢近五十层的大楼如庞然大物拔地而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外侧玻璃层通明透亮,铁黑色矍铄。   最顶“UNIHEART”八个巨大的字母尤为突出。   四周高楼云集,一齐环拥住她,将她脚下这方小小天地挤得逼仄又狭小。   简直令人喘不上气。   让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   路上行车许多,有救护车鸣笛,很刺耳。向着大楼的方向。   南烟不由地想起那会儿问路的人。   她又抬头,盯着那八个字母。   居然离她这么近。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   深夜,南烟被雨声和电话铃声惊醒。   下午回来雨还不大,现在已有瓢泼之势,敲打阁楼狭窄的玻璃,震耳欲聋。如催命符。   电话铃也无休无止。   她烦躁地看了眼时间。   刚过零点。   回来她就在补觉,此刻被扰了睡眠,起床气不小,随手抓了件外套从床上起来。   一脚踢开床边画架,坐到个破沙发上,接起电话,骂道:   “陈冰你他妈的大半夜给我打什么电话——你老婆又半夜生孩子让我陪着去医院啊??!”   陈冰也没跟她废话,直截了当,“你在哪儿呢?”   “家啊。”   “哪个家。”   “就那个破阁楼。”她点了支烟,吸进一股潮湿的烟气。烦躁至极。   “你现在收拾东西,赶紧走!”   “啊?”她呛了下。   陈冰着急了,几近要吼她:“——别他妈待那儿了!带上你东西找个朋友家躲几天——等我下周回北京!”   “……”她意识到是什么事,赶紧掐了烟从沙发跳起来。   匆匆去窗边看了眼,灯都没敢开。   大雨瓢泼。   几辆黑色轿车划过雨幕,稍微停一停都让她心惊胆战。   她赶忙收拾东西,中途绊到了画架,暗骂了声“操”,顾不上剧烈的疼,揽过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乱七八糟,全往包里塞。   “你有朋友在北京吗?”陈冰问。   她肩膀一侧夹着手机,兼顾不暇,“我不知道——”   “你他妈有没有朋友自己不知道啊?脑子不好?”   “我他妈哪知道啊?!你能不能别骂我了——”   陈冰叹口气,冷静了些,“身上还有钱吗?”   “——有。”   “找个宾馆吧。先别去我那儿,我最近也不安稳。”   “好,好。”   她又叮铃哐啷翻衣柜,甭管什么衣服一股脑全塞进箱子。经常搬家的好处就是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足够。   她穿着单薄的吊带睡裙,身上随便套了件毛线外套,匆匆冲出了门。   楼下老太太还没睡,见她这么惊慌失措地往下跑,喊:“姑娘,这么晚去哪儿啊——你怎么不带伞啊?外面雨那么大!——这年轻人!”   奔入雨中,她沿着段逼仄偏僻的路躲着车流走。边拿出手机,翻了翻通信列表,发现没有一个能打过去的电话。   夜风寒凉,光着两条腿跑出来,整个人都发着抖。   最终,她按记忆拨了一串儿电话号码。   通了后,嗓音打颤。   “喂……是我。”   .   徐宙也凌晨五点赶回北京,雨已经停了。   他催促出租车一快再快,到店门口还没下车,就见一道身影歪歪斜斜地蹲在他门口。   在光影下缩成小小一团。   南烟只穿了条单薄短裙,一件色泽鲜红的毛衣外套,衬得一张脸发白。白得妖异。   徐宙也连奔带跑过去,气不打一处,忍住吼她的冲动:“你给我打完电话就一直等在这儿?雨多大自己不知道吗?——疯了?”   她抬头,抖了抖苍白的唇,沙哑着嗓音,笑着同他打了个招呼。   “嗨……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来人是男二,名字叫【徐宙也】不是徐宙哈哈哈   今天起恢复正常更新了   基本日更,更新时间基本都在晚上   PS.鉴情师这个职业是我看了一本漫画《蝉女》得出灵感的,可能挺中二的,也有一些争议,肯定也有人难以理解,但是我自己还蛮想写一写。   关于这个职业的争议,我后文也会进行一些讨论和思考,就当为故事服务吧~   另外向大家推荐这部漫画,蛮好看的   【——本章所有留言发红包——】   谢谢大家支持!   ---------------------------------   感谢在2020-09-06 21:39:10~2020-09-07 23: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咖啡冰冰s 8个;松林爸爸的松林少女 3个;草木皆星、sszy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na2090 10瓶;Littlefivexia 5瓶;有趣的脖子、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依存   07.依存   “还笑——”徐宙也一肚子的火,不由分说一把给她从地上拽起,“地上那么凉,起来!”   她人轻飘飘一片,如一叶浮在半空的枯萍。差点又摔下去。   那毛衣外套潮气没散,她还微微发着抖。   不知昨夜淋了多久的雨,也不知她如今住在哪里,过来这里需要历经怎样的一番颠沛与周折。   北京真是太大了,太大了。   大得空茫茫。大得吓人。   分手快两年,他和她从没在这个城市不期而遇过。   也的确是好久不见。   南烟扬手挣脱他,不留神把自己甩到了身后的卷闸门。“哗啦——”一声响,吓了徐宙也一跳。   她活动一下蹲得发麻的双腿,抬起倦懒眉眼,朝他伸手:   “有烟吗?”   嗓音很哑。   “——你没有吗?”徐宙也气不打一处,火气未消。还是忍住没吼她。   她从毛衣外套口袋掏出个皱巴巴的烟盒,晃了晃,“泡湿了。”   又笑着补充:“没钱买了。”   徐宙也烦躁地抓了下头发。   她还那么伸着手,大喇喇找他要。   挺耐心似的。   他拗不过她,掏口袋,烟盒往她手心“啪——”的一摔。   她手又伸开,“火儿。”   他白她一眼,又给她递打火机,“真他妈能抽。”   南烟笑了笑,靠住卷闸门,身后轻响窸窣。点燃了烟,悠悠呼了个烟圈儿。   一夜的疲惫和紧张渐渐消失了。   徐宙也拿回烟盒和打火机,也点了一根陪她。   两人靠着一道稀里哗啦的烂铁皮,这么不言不语抽着烟。   两年前与两年后的恩怨情仇,居然在这短短的两分钟内烟消云散了。   还以为见面要多么剑拔弩张分外眼红呢。   南烟看了看还阴沉的天空,又看了看他。几番观察,偶尔对视一眼,倒也没太尴尬。   他头发又长了。   原先他和她背着画板在北京四处写生时,他就学搞艺术的那套正儿八经弄了这么一缕绑在后脑勺。   流里流气的,胜在五官周正。   两年没见,也还这么帅。   她下巴颏儿指身后,问他:“你和谁开的?”   “我自己。”   “唷,”她粲然一笑,眯起眼,“你把画室卖了?”   “没有,前阵子我外公的一幅画卖掉了。”他抽了口烟,比刚才冷静不少。   她哦了声。   “你呢。”   “我怎么。”   “你从哪儿过来的?”   “不知道哪里。”她囫囵答,没看他。   摆明故意不告诉他。他撇唇,也不问了。   她一向如此,性子有点外热内冷,总摸不透,对有些事也不屑启齿——说是戒心太重,倒也不算;说是不擅表达,她偏偏表达什么都很肆意直接。   她凌晨打电话给他,不说什么事,他心里也猜到。   八成是讨债的又找到她了。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至极并且毫无法子,她应该也不会联系他。忍了两年怎么会憋不住这一天。   还是不爱了而已。   他也没问她怎么不直接去画室,她也知道地址。   分都分了。   抽完烟,徐宙也拎起她箱子,很轻。   “这下能走了吧?”   “去哪?”   “带你去画室,”他指身后大门紧闭的酒吧,“刚装修完,甲醛味儿太重,”他见她脸色苍白一片,嘴巴又快了句,“感冒了吧你?淋这么一夜雨。”   “四点多就不下了,”她笑一笑,看着他,“你又不在北京,你知道什么。”   “我接了你电话从港城飞过来,本来今天还有事的。平时不见你动静,关键时刻想起我了?”   “难道不是你忘不了我?”南烟浑身没大劲儿,依然笑眯眯去瞧他,“我可没跟谁分了手还发个微信说一句‘你要过来就联系我呀,电话没变’。”   徐宙也哼笑了声,不自觉地扬唇。人还气着,却终究没了脾气。   “走吧。”他拽着她,去路边打车。   连夜赶来,天色微熹。一时分不清余昼还是破晓。   天还是亮了。   .   徐宙也外公生前在美术上悉心造诣多年,晚年才有了点名气,留了个旧画室给他。   四周都是旧街窄巷,不远一个商圈儿,高楼林立。那幢蓝灰色的水泥房立于一处平台上,外墙重新漆过一遍,有点格格不入。   一楼画室,二楼住宅。   南烟和他谈恋爱的那段时间就住他这里。   她在车上就昏昏沉沉的了,下了车,徐宙也背着她,拉着她箱子,沿一侧窄坡上去。   她像是在他后背睡着了,气息都重了。   呼在他耳畔,灼热的。   徐宙也抱她去二楼卧室,放她在床上时,她还无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迟迟没撒手。   她眉心拧得紧,刚还一股子张扬气,这会儿瑟缩在床,娇俏的一张脸病态的白。   他把她淋湿的外套脱了,给她盖上被子。   探了探她额头,很烫。   床边坐了会儿,徐宙也轻声唤她:“南烟。”   “嗯。”她朦胧睁眼。   “去不去医院?你烧得挺厉害。”   她呶唇,摇了摇头,“不去。”   “那我去给你找药?”他也没强求。   “好。”她点点头。   他房间的陈设一如从前,没太大改变。不远一个二手懒人沙发还是他和她一起买的。   拐角窗帘背后扔着她和他以前画的画。   他还留着。   “你现在还画画吗?”她问。   “偶尔,”他在不远,遥遥答她,“画画又救不了中国人。”   “神经啊。”她吃吃地笑。   “真不去医院吗?”他又问,“我家好像没退烧药了。”   “不去了,我能抗。”她很坚持。   她盯着他背影,有点晃神。   “你不去医院打针怎么行?脸白成什么样了不自己照照镜子。”   “医院又不远,你要去我再打个车,趁我还背得动你。”   他一遍遍地说医院。   她却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有些头痛欲裂。   他倒了杯温开水过来,掌心三粒药,“只有治感冒的了,晚上再吃一次。”   还不死心地问:“真不去?”   她被他问得烦躁,踹他小腿一脚:“听不懂人话?”   “行了行了,我一会儿出去给你买。”他便笑了笑,安抚她。   她靠住床头,倒是乖巧地吃了。   徐宙也坐床边,看她吃了药,又伸手探她的额,问:“你最近干嘛呢。”   “还那样,”南烟虚弱地笑,“一穷二白三没钱,四处躲。靠男人生活。”   他动了动唇。剑眉紧蹙,没说话。   她这般巧笑盈盈,更像遮掩。他抚着她额的手停顿一下,指腹掠过她眉眼。   “你摸什么,我又没哭。”   “废话,我当然知道你没哭。”   她跪坐在他的床,裙子肩带落下了一大截儿。红发缭绕在雪白的肩。   脸色脆弱又苍白。   对视须臾,隔了两年毫无顾忌和恩怨的这么一眼。   仿佛有什么变了味道。   徐宙也目光倏尔软了又软,接着一伸手,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怀中。   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灼灼气息拂过她耳边。   “南烟你挺烦的你知道吗?”   她没力气,伏在他肩上,只是笑:“我怎么了?”   “就挺烦的,这时候才想起我。”   他嘴上暴躁,心却沉了又沉。唇贴在她滚烫的额角,吻了一下,又停了停,喃喃,“真就挺烦的。”   南烟没躲他。   “去年圣诞我见到冰叔了,”他沿着她眉眼吻下来,嗓音很低,“问他你去了哪里,他说你在俄罗斯。”   “嗯。”   “你去俄罗斯干什么。”   “没干什么。”   “在俄罗斯找了男朋友?”   “没有啊。”她笑了笑。   她一再矢口否认,许是因为病了,心性总有点敏感,听他一直提俄罗斯,她心中出现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居然都快一年了。   一年又一年。   真是一年比一年难熬。   他循着她眉眼,她的鼻尖痣,她唇角,很烦躁似的,一边吻她,又一边低声地怨她:   “又给我浪到俄罗斯去了是吧。”   “你就给我浪吧——”   南烟都忘了上次与男人亲密接触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俄罗斯那次,可能是后面。记不太清了。   她从不知明天会如何,奉行及时行乐,如此飘着单薄的力气,依着意识,也凭直觉去回吻。   清淡的薄荷味儿卷入她唇舌。   他沐浴露的香气。   长久以来。   那种无法消弭的孤寂,四处奔波的焦虑和空虚,以及弥漫一夜的恐惧和疲倦,急需被什么冲淡、填满、代替。   她需要,很需要。   非常非常需要。   得了她的回应,他便吻她更深、更深,两个人越吻越热,她翻身坐他身上又被他吻得栽回了床。期间她抓了下他胳膊,去咬他耳朵:“……套。”   一通乱响。他便匆匆去翻床头柜。   几番周折,被子落到床下去。   她发了烧,一股属于雨天的凉意,像是场暴风雪一般,从她周身席卷而入。她抖得满脑子空白。   意识朦胧中,好像在匆匆去找一种消失很久的感觉。说不出。   一会儿找得到。一会儿又找不到。   找不到。找得到。   找得到。找不到。   如此徘徊。   没有尽头。   快餐一样的欢.爱很快结束,是否尽兴她不记得了,周身热铁一样滚烫,卷了被子就睡到另一头去了。   懵懵中,好像做了个与暴风雪有关的梦。   好似有一片雪花,停在她唇角。   触感清凉,却直入肺腑。   还没梦个明白,她脚踝又骤然附上一道凉意。   她又惊醒。   徐宙也穿好了衣服,澡好像都洗过了,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站在床尾,很高。屋内半拉着窗帘,黑影幢幢。   他捏住她的脚踝,这么低身下来。端详。   “看什么?”她翻了个身要踢他,困倦地调笑,“喜欢啊?”   “……不是,你受伤了,”他皱眉,又盯了她脚踝一会儿,系好衣服纽扣,便准备出门了,“我给你买点儿碘伏回来。”   南烟闷声地应。又凭着意识想,好像是昨天半夜跑出来时踢到了画架弄的。   她到底也没在意。听到门关,彻底昏睡过去。   .   连绵小一周的雨在今早渐缓了势头。过了中午又是一阵乌云密布。空中浮着块儿巨大的积雨云。   店内大堂灯火辉煌,透明旋转楼梯连接上下三层,琳琅满目。   晏语柔流连一下午,挑了几件都不满意,一会儿一个模样,在试衣间进进出出。   施蓓蓓陪她折腾到现在都跑不动了,瞧着不远处的男人,依然一副气势清冷的模样,斯文沉稳,坐那儿神色都不变一下。   施蓓蓓同晏语柔咬耳朵:“你就这么给他拉出来了?”   晏语柔看他眼,轻声地笑,“他下午又没手术,很难得啊。”   “……这也太有耐心了吧,一直陪着你,”施蓓蓓连连感叹,“那他一会儿回医院么?”   “嗯,”晏语柔点头,顺手指出窗,“不就那儿呢么,很近的。”·   “是诶。”   晏语柔挑不出了,索性几件都包了,扔导购手里,“都要了。”   “还是刷那位先生的卡?”导购示意窗边的男人。   “嗯。”   施蓓蓓听在心里,咂嘴。说不上是羡慕还是什么。   怀礼从屏幕上抬头,容色几分倦淡。见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准备走,便也起了身。   “等久了吧。”   晏语柔笑吟吟过来。他接过她手中的几只购物袋。   她便亲密地挽上了他的臂弯,又抬手帮他整领带。对上他投下的视线,她便柔柔一笑:“不会耽误你工作吧?我可问了,你今天下午没手术的。”   怀礼另一手落在口袋,同她一齐向外走,声音很淡,“你听谁说的。”   “怀郁啊。”   快出门,她又晃他臂弯,“快下雨了,你送我们一下。”   怀礼侧了侧头,视线扫过她身后的施蓓蓓。   “去哪。”   施蓓蓓有意瞧他,又匆匆收了目光。一时不知他是问她还是问晏语柔。   “我们约了个水疗,离这儿不远的,做完晚上正好去爷爷那里,”晏语柔仰起脸,笑,“你下班就直接过来吧,我们等你。”   怀礼拿出支烟,低头,放在唇,“那万一我晚上按时下不了班呢。”   她挑眉。   他又看着她,笑,“总有万分之一吧。”   “那我们就等你啊,”她按住他要点烟的手,依然笑盈盈,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除非,你去找别的女人。”   男人注视她一会儿,唇角半牵起。又是一笑。   “谁知道。”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其实两个人,嗯,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明天见!   这篇文我真是很大胆啊。。   老规矩   【——本章所有留言有红包——】   快上榜了攒攒评论,谢谢大家支持   上一章的发了   ---------------------------   感谢在2020-09-07 23:15:53~2020-09-08 23:4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旺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天星尘 10瓶;莫西莫西 7瓶;tina2090、46829618、枳槭 5瓶;Luftmensch、一场过云雨、41261629、静夜思、我爱桑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遇秋   08.遇秋   烈日当头。   怀郁来晚了,悠悠兜马进来时,场地中一黑一白彼此追逐,马鬃四处飞扬。   怀礼一身英挺飒爽的骑士服,黑衣白裤,马靴简洁干练,修长的小腿夹着身下一匹黑色骏马,轻巧熟练地越过一层层的障碍。如风飞驰。   盛司晨骑了匹白马紧跟他后,前半趟就追他困难。   过了个不小的转弯,怀礼又轻轻踢了脚马腹,那马蹄子便四处撒开,一下领先更多,最终遥遥越过最高处一个障碍,冲到了终点。   他捏住缰绳儿,带过一阵儿的风。控着马,最后轻快流畅地在怀郁眼前划了个潇洒的大圈儿。   翩翩稳稳地停下了。   盛司晨上气不接下气追上来,嚷着:“怀郁你跟他玩儿吧,我不玩了——”   “不至于吧?你跟我还一圈儿没跑呢,”怀郁笑着对怀礼弹了下舌头,“哥你下次玩这个别叫他了,你看他又玩不过你,还搞得你在这儿欺负人似的。”   盛司晨故作不悦:“怀郁,你这话可不好听啊,他之前学过,我才学了多久?跟着跑跑不就熟练了,真是。”   怀礼跑了几圈下来十分尽兴,听他们说说笑笑,也不由扬起了唇。   头盔半遮他眼额,更凸显他五官深邃,眉眼清俊。   他笑着问盛司晨:“真不来了?”   “——来!怕你啊。”   “这不就行了?”怀郁扬了扬下巴,指上面,“你别丢人啊。”   二层看台遮阳棚下,晏语柔与三两女友续上了下午茶,时不时朝下方他们这里张望,谈笑纷纷。   其中就有盛司晨近来谈婚论嫁的那个小女朋友施蓓蓓。   怀郁见他脸色认真了些,又催促:“赶紧的,走啊——”   迎着这秋高风爽的好天气,又是几圈下来,兴致更高昂。   最后一趟,三人沿路溜了一阵马。   怀郁见怀礼今天心情显然不错,趁势说:“上回那个事儿你没生我气吧?”   男人容色舒朗,如此在马上,身形更是修长俊逸。他看着怀郁,面上仍有尽兴后未褪的笑意,“什么事?”   “就是上周晏语柔给我打电话——”怀郁话至此顿了顿。   怀礼了然,神色未改,淡淡道:“怎么会。”   “真的?”怀郁有点怀疑,“真没生我气?”   怀礼兴致还在,懒得同怀郁在这事儿上兜圈子,捏紧缰绳,只笑了笑也没说话,一个轻快转身,先行奔出。   盛司晨看他背影,问怀郁:“怎么了?他心情不好?”   “你看他这样儿像心情不好的样子?”   “那怎么了?你刚才问他。”   “也没什么,就上周有天晏语柔打电话给我,我以为什么事儿呢,就把我哥那天工作安排说了一下——其实那天他本来也没什么事。”   “然后?”   “然后她给我哥临时拉出去陪着逛街去了啊,人家第二天过生日。”   “哦,就这啊,怀礼也没那么小气吧,”盛司晨笑着宽慰,“过个生日陪女人逛逛街而已嘛,多大点事儿。不都快结婚了。”   怀郁没吱声了。   快傍晚,尽兴而归。   最近再没下雨,天气好了不少。   晏语柔为配合他们,今天还特意穿了身挺英气的马术装,扎起了高马尾,与身旁几人说说笑笑,在大厅中等他们。   阳光落在她侧脸,很是端庄柔美。   晏语柔见他们来,招了下手:“哎,怀郁。”   怀郁看了眼还在后头打电话的怀礼,双手插着兜过去。   晏语柔眉眼泛起笑意,拿着身旁女伴手机,翻了张照片,“是不是很好看?”   “婚纱照啊,好漂亮,”怀郁笑一笑,恭喜一旁的施蓓蓓,“恭喜啊恭喜,盛司晨一个臭男人跟你结婚真是他天大的福气。”   盛司晨过来拍他后脑勺,“说那废话。”又放缓语调对施蓓蓓说:“他就是嘴贱,你别理他。”   施蓓蓓便一脸娇羞地笑:“没事没事。”   晏语柔又问怀郁:“我穿这个应该也挺好看吧?”   怀郁直了直腰板,巧然笑道:“要我说肯定很好看啊,很适合你。但你还得问问我哥,他说了才算。”   气氛融洽中,怀礼打着电话过来,嗓音徐徐沉稳。   褪去方才英姿飒爽的骑士服,又是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如此斯文又稳重。天生的衣架子。   怀郁听了一耳朵,悄悄对晏语柔说:“他一会儿可能有事儿,送不了你了。”   “我长耳朵了。”晏语柔毫无情绪地打断。也凝神,静静听怀礼打电话。   边心猜他一会儿要去做什么。   “医院最近很忙的。”怀郁又尝试补充。   “你能不能别替他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晏语柔白他一眼。   怀郁就闭嘴了。   怀礼挂了电话过来,怀郁看一眼晏语柔,主动问他:“要去医院吧?”   “嗯,姑姑已经在了。”怀礼说。   “你说她现在把我放在哪里啊,怎么什么事儿都找你,”怀郁戳一戳旁边的盛司晨,活跃气氛,“我怎么觉得怀礼才是我妈的亲儿子。”   “叫你这个亲儿子你也不去吧。”盛司晨笑道。   晏语柔看了怀礼一眼,有些倦懒。她又翻了张照片,回头叫他:“怀礼。”   怀礼跟怀郁和盛司晨简单说了两句话,过来。她又轻轻拽了下他的袖子,拉他更近。   他便顺手扶住了她身后的沙发靠背,微微俯了身,“怎么了。”   “你看这个。”   “什么。”   “就这个啊,是不是很好看?”   晏语柔滑到另一张照片给他。   她半支着脑袋,懒懒抬头,笑着:“我们要不要哪天也去试试?这家店我也中意很久了,他们家定制款我也很喜欢。怀郁刚才也说好看,适合我。”   怀郁撇嘴:“……”   她看着他那眼神儿,颇有点窥循和试探。   像是想从他的眼,直直望入他心底。   “才一家说适合也有点早了,”怀郁先做声打出圆场,“试婚纱嘛,那么大的事儿多看几家店,又不着急。”   又看怀礼:“是吧,哥。”   怀礼微微垂眸,目光依然温柔。对上女人窥探的视线。   “好不好,”晏语柔又撒娇,指尖儿捻着他领口的纽扣,柔声,“找个你不忙的时候陪我一起,好不好。”   “好,”怀礼疏朗一笑,凝视着她,语气也温和。答应下来。   “真的?”她扬眉,将信将疑的。   他半阖着好看的眸,看着她又点头。温声。   “嗯,等我有空了。”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她追问。   窗外一阵小风儿掠过。   怀礼抬起手,将她脸颊一缕发拨到耳后,嗓音很淡,“难说。最近真的有点忙不开。”   “一点时间也没有?”她顺着拉住他手腕儿,指腹在他手表的表盘和他周围的皮肤上摩挲。   “要过两天吧。”他说。   “过两天就有空了?”   “差不多。”   她受到了安抚,似乎放心一些,“那说好了?”   “嗯。”他依然很温和。   她便粲然一笑,有些心满意足了,“你们骑一下午马我都累了。送我回去吧。”   “我要回医院,怀郁送你。”   “——啊?”怀郁呛了声,“嗯行……反正我妈也不待见我,哥你就去医院吧。我送。”   “哎,要不婚纱先放放吧,”晏语柔趁怀礼要走,又提了一嘴,“你过两天有空的话,和我一起去看看我给爷爷订的那幅画?”   “上月订的那幅?”怀礼思索一下。   “画画儿的不太出名,我也不是太喜欢,有点犹豫。关键想让你看看。”她说。   他这般有耐心,她突然有点怕耽误他了,“算了你快去吧,回头再说。”   “好。”他便温柔地笑笑,最后看了眼她,转身走了。   旁人都知晏语柔性子骄纵,想一出是一出的,还是艳羡地赞叹起来:“语柔,怀医生对你还真挺有耐心的啊。”   晏语柔看着他背影,扯了下嘴角,笑了笑,   “他对谁都这样。”   .   南烟闷头睡到下午,一觉醒来,卧室里静悄悄。   她衣服几乎都洗了,早晨扔在洗衣机里还没晾,起了床,随手拿了件徐宙也的男T套身上,去阳台上晾衣服。   楼下停着辆黑色奔驰,罕见有人来。一层画室依稀有动静。   南烟才意识到时间很晚了。   徐宙也今早跟她说,傍晚有人要来这边看画,他酒吧都晚了两个多小时营业。   回来发现餐桌上他给她留了张字条:   [饭在冰箱,自己热一下。]   歪歪扭扭几个字,有点难看。   感冒好了,她心情也畅快不少,便笑了笑,去微波炉热了饭。吃过两口,去了一层画室。   偏隅一角的会客室有细碎的人声。   说是会客室,不过就是个小画室改的,支了一张沙发一张桌子。她昨天还陪他收拾了很久。   这里许久没人造访了。   徐宙也的外公生前倒腾岩彩水彩,晚年才稍微有了些名气,留下了很多卖不出去的画作就肠癌去世了。   美术圈也是个圈儿,前阵子卖出去一副,买家很赏识,成交价也不低,交口相传一番,近来也陆续有人来电问询了。   南烟悄悄去了隔壁大画室,没打扰。   .   画室主人年纪不大,二十七八模样,扎了一缕发在脑后。挺有艺术气息。   他口干舌燥地跟怀礼和晏语柔说了不少,一幅幅画作陈列开,又一幅一幅地介绍过去。几乎使尽浑身解数。   怀礼趁那男人去拿另一幅的时候,起身去外面透气。   一层画室,二层住人。   偏侧一处木质窄梯连接上下。结构倒是精巧。   方才来时还闻到了饭香,楼上应该有人。   隔壁一个挺大的画室,他那会儿想观察一下,可那时门还紧闭,没看到里面。   现在好像开着。   他烟没点,咬在唇上。在口袋找到打火机,无意识地走了过去。   门敞开大半。   女人柔媚的侧影落入他视线。   傍晚时分,窗外红枫胜火,轰轰烈烈滚着一丛血染似的红,延烧至天边。   她一脚踩着高脚凳,另一条腿懒散晃动。脚踝纤细又骨感。   穿了件并不合身的白色男T,版式宽大衬她更娇小,下摆长度只及到臀。身前虚虚绕绕一湾轮廓,没穿内衣。   深酒红长卷发束在脑后,用一支画笔随意固定,落下几缕,缭绕在白皙的后颈。   清丽的素颜,五官更秀气,肤色雪白。   半透明的窗纱迎着温柔晚风飘拂,掠过她在画布上徐徐描摹的手。指甲油色泽鲜艳斑驳,是有些劣质的红。   她轻轻哼着歌儿,不知名的调子。脚旁错落零星着几个空画架。   脚踝好像前些日子受过伤。一道红红隐隐的伤口,像是三寸红绳。   怀礼站在不远,迎着烟气。不觉就眯了眸。   总觉得缺了枚铃铛。   作者有话说:   世界线开始收束交汇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本章所有留言发红包——】   上一章的发了,谢谢大家支持   -------------------   感谢在2020-09-08 23:49:21~2020-09-09 23:5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班夫闵 8个;草木皆星、咖啡冰冰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黎依冉 12瓶;よにんか 10瓶;名叫时间的家伙 8瓶;tina2090 5瓶;柚子多多 2瓶;41261629、黄小咬°、A ゝ刘佳、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再逢   09.再逢   光点在她握画笔的指尖儿灵动跳跃,她又时不时向前倾一倾身,靠近画布,用手蘸了些颜料,轻轻徐徐地涂抹。   她睫毛微垂,纤而长。   神情惬意又认真,唇角几分意犹未尽的笑意,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似的,晃动着双腿。   突然。   “啪——”一声轻响。   放一旁的画笔掉落在地。   她便朝向他的方向,弯腰。   低了身来捡。   固定头发的那支笔随她低头的动作散开,一头又软又勾绕的酒红色头发,便如瀑一般从她肩头流泻而下。   怀礼看到这里,便不动声色地挪步离开了。   南烟捡起画笔,一个抬头,隐隐察觉门外有空旷的风流动。   她用笔重新将头发随意别起,正思索刚才外面是不是有人,放在一旁小桌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拿过看一眼,一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北京。   她正犹豫要不要接,电话响了两声就挂断了。   接着,又是一条短信。   [南烟,是妈妈。]   她立刻从凳子下来,走向门口,关门前朝外面望了一眼。   隔壁一侧小画室谈话声窸窣。   来买画的人还没走。   门前空空荡荡,不像是有谁来过。   徒留一阵晚风轻柔。   她关上门,接起了电话。   .   外面汽车的引擎声飘远了,徐宙也打开画室的门进来,问:“你什么时候睡醒的?”   南烟顾着上色,随口答:“快七点那会儿。”   “吃了吗?”   “嗯。”   徐宙也过来,微微低了身,看她在画布上描摹。   她身上飘着一缕清甜的果香味儿。洗发水儿的香气。   他注意到她穿着他的T恤,刚准备说话,她却回过头来,扬起了笑,主动对他说:“我衣服都洗掉了,随便拿了一件你的,你不介意吧?”   “——跟我这么客气?那你得掏房租给我了,住这么些天,”徐宙也轻笑,又靠近她了些,看她画着画儿,“好久没画了?”   “看得出么,”南烟眼角扬了扬,“直接说我退步不就好。”   “我可没说,”他又看了小半晌,低声道,“其实画得可以。”   “是吗。”她笑笑。   “当然了,我平时可懒得夸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嗤笑。   南烟边画着,又问他:“怎么样,刚才?”   “什么?”   “画。”   “哦,”徐宙也说,“定下来了。”   “成交了?”   “嗯,”他点点头,不觉松了一口气,“本来我以为没谱儿呢,那个男的还挺好说话的。”   “两个人?”   “一男一女,好像是要结婚,画是送给女方爷爷的。讨老人家开心嘛。”   “哦,”南烟应了声,“没说再来看看?你外婆那儿不是还有几幅?”   “没有。”徐宙也摇头,有点遗憾。   聊了半天,他有些饿了,他说去店里看看,路上顺便吃个饭,让南烟画完了早点休息。便出门了。   南烟因了前阵子感冒好些天没出门,一直闷着,他那店也一直没去。   她近来的活动范围就这一亩三分地,眼见他走远,一身白灰相间的休闲装,身板儿挺潇洒。她也没跟着他走。   又过了小半周,陈冰来了。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路从海南回来,没忌讳北京日渐寒凉的深秋天气,一件短袖黑T下露着条大花臂,南烟一进门就觉得扎眼。   陈冰坐沙发上,对门边换鞋的南烟指指点点:“还往出跑?我不是说让你躲几天吗?”   南烟将买回来的菜扔餐桌,“你回来了不就行了。”   “我能替你挨刀子?”   “我就去了趟隔壁菜市场,也不至于挨刀子吧。”   陈冰懒得同她说。   南烟不怕冷,还穿着条牛仔短裤,晃着两条光洁裸.露的腿面就过来,凹凸有致的。   她往身后懒人沙发上那么一栽,翘了条腿,从陈冰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   放在自己唇上。点燃。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陈冰白她一眼。   南烟轻声笑一笑,向后靠住沙发。   指尖儿在一旁扶手轻点,朝空气中吐烟圈儿。   她眉眼倦懒,笑意也似是被烟气冲淡了些许,“冰叔,我妈前几天给我打电话了。”   “她现在在哪?”   “不知道,”她嗓音泛哑,“可能在南方。她没跟我说冷。”   陈冰沉默了下,甩着个打火机,“你爸没找到她吧?”顿了顿,“也没找你吧?”   “没有,”南烟摇摇头,有些嘲讽,“去年年底从戒毒所出来,我吓得从俄罗斯跑回来,现在谁知道是不是又进去了。”   陈冰不觉有点惆怅,“你这边还差多少钱。”   “七八十万可能,也不知道,”她看了看指甲,说,“不知道涨没涨利息。”   “我现在也没这么多,”陈冰叹了口气。   “不用。”   “主要现在那边不归我管了,我这几年到处跑着做生意,也没怎么跟他们打交道了。”   南烟呼着烟气。   “你和你妈也一直在还嘛,又不是没还,快了,就快解脱了,”陈冰安抚她说,“我前几天托朋友跟那边说了两句——不过你现在还是能躲就躲一躲吧,毕竟你是个女孩子,我总在外面,没法时时刻刻保你。”   南烟点头,深以为然。   “哎对,”陈冰从黑色皮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来活儿了,接不接?”   南烟挑了挑眉,接过来,“我看看。”   “那男的呢,是个医生,女方快跟他结婚了嘛,是女方的姐姐想雇你去试试他——你可别说,现在的人结婚可越来越谨慎了,越有钱越谨慎。”   陈冰咂了口烟,又笑道:“这次给你5万,不过我要帮你打点一下,抽走1万。那个医院很不好进,私立的。”   南烟了然,掸了掸烟灰,笑道:“我这次演什么?给点建议?”   “学生妹吧,清纯点的、年纪小点的那种,乖乖巧巧嘴又甜,”陈冰调笑,“男人不都喜欢这种?”   “怎么,你也喜欢啊?”南烟扬眉,意味深长地开起了玩笑。   “别他妈瞎说,”陈冰脸一板,瞪她,“我有老婆孩子,再瞎说下次别来我家吃饭了。”   南烟嘁了一声。   .   下午。   怀礼去楼下心内科找盛司晨。   十一他在外出了长差,回来又是连轴地忙。昨天一台手术到半夜,今早又是一台。   UNIHEART组织了一个为期一周半,面向几个医学院学生的专业讲座,全楼上下就只有他们心外最忙,别的科的大夫一茬茬地去,也算是工作之余的放松了。   盛司晨好像才结束。   怀礼到门边儿,正准备敲。   里面悠悠飘出一阵儿女孩子的声音。   “没想到学长居然和我是一个学校的,好意外啊,”那女孩儿笑声清甜温柔,带着些许怯意,“如果我毕业也能进这里当大夫就好了,学长那么厉害。”   怀礼脚步顿了顿。   女孩儿身形纤柔,黑长直发垂在后背,下半段儿剪得齐整,衬得腰细。   一件短至腰际的白色半袖,下身一条藏蓝色百褶裙,腰际时不时有寸寸盈盈的白皙忽明忽灭。   她面前放着本教材,旁边摊开了个笔记本,拿了支笔在纸面轻点一二。   手指纤长,指甲圆润干净。   盛司晨坐她对面,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平静地说:“刚才讲座的时候不是介绍过吗。”   “嗯,我听到了的,”女孩儿点点头,总有些怯怯的,拘谨地说,“刚才上来参观,顺便就想来跟学长请教一下……是不是有点耽误学长的时间了?”   她指尖儿已捏紧了笔记本的边角,好像是如果他说打扰到他了,她就立刻道歉离开。   “那倒不会,也才带你们参观回来,”盛司晨倾了倾身,看了眼她笔记本,还算耐心,问,“你要问什么?刚才讲那么多都没懂?”   “呃……就这个,”她便将笔记本推过去,靠近他了一些。   随她的动作,后腰如此袒露出了一块儿的雪白。   “就这里,在学校上课的时候就没听太懂,”她嗓音内敛又轻柔,“学长那会儿也讲得有点太快了。”   盛司晨还没说话,她又是一笑,更不好意思了:“——学长讲的很清楚了,是我自己没理解透彻,都白听了。这次机会那么难得。”   眼前这一幕倒是有趣,盛司晨脸都红了点。   怀礼心底轻笑,抱着手臂倚在门旁。   盛司晨咳嗽了下,简单地浏览她笔记本上还算娟秀的字迹。   她靠他近了,一股淡淡缕缕的果香味儿,清甜却不惹人生厌。   他最近有点鼻炎,眉心隐隐一皱,登时面上浮起几分不耐。   女孩儿看他一眼,更怕了,“是不是太简单了……我居然问这个。”   其实盛司晨是有点不太耐烦的,但还是看在同校师妹的份儿,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心悸呢,其实挺常见的,心慌比心悸更多见一些。”   “哦哦,这样呀。”她轻吟。   “如果心律失常严重,快速性的那种,可以先让病人用β受体阻断剂倍他乐克,很有效果,或者一些抗心率失常的药物,比如普罗帕酮、胺碘酮啊这种什么的。”   “那如果,是缓慢的心律失常呢?”她认真地问。   “比如?”   “嗯……这个,高度房室传导阻滞,”她用笔点着,照着笔记本,一字一顿地念。很笨拙似的。   “哦,这个啊,”盛司晨揉了揉鼻子,“这个和那个病态窦房结综合征一样,发病了就得用到心脏起博器了,这个就比较麻烦了,或者可能是心室瓣膜的问题……”   “那如果见到喜欢的人了,算是哪一种啊?”她又同他天真地开起了玩笑,几分娇嗔,“需要吃药吗?”   “……”盛司晨愣了一下,皱起了眉。   正此时,他一个抬头,注意到门边的怀礼。   怀礼好似在那儿许久了,眉眼间几分笑意,目光掠过那女孩儿,抬手,敲了两下门。   南烟闻声倏然回头。微微一愣。   男人一袭干净笔挺的白大褂,戴着口罩,更显出眉眼轮廓好看。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斯文又清冷。   他的目光懒懒地从她的身上、脸上,缓缓地掠过。   她心中跟着掠过一阵酥麻的慌。   “上趟楼,”怀礼对盛司晨简明扼要地说,“有人找你。”   盛司晨便起身,有些在意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儿。   “有我。”怀礼说。   盛司晨就出去了。   怀礼走过来,径直坐到了刚才盛司晨的位置。   他摘下眼镜放在一边,鼻梁处一道小小的压痕,按了按,很疲倦似的。又慢条斯理地将口罩拽下,一双眉眼深邃舒倦。   看着她笑。   “大几了?”   作者有话说:   怀礼:哦,这次又开始演小绿茶了是吧?   上一章所有红包发啦   谢谢大家   ---------------------------   感谢在2020-09-09 23:59:03~2020-09-10 23: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桃子汽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姐姐真漂亮、Keriababy、Segundo 10瓶;美人不见徒奈何、tina2090 5瓶;momo 2瓶;我爱桑延、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柔风   10.柔风   南烟准备好了假的学生证、伪造了个医大学生的假身份,弄直了头发,还在陈冰的勒令下染黑了,剪了齐刘海儿,再穿了这么一身乖巧的JK,来到这家医院之前,就顺便考虑了一下可能会遇见他的情况。   没想到是此时,他这么坐在她的对面,微微侧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口罩挂在下颌,唇角懒洋洋地牵起几分笑意,神情也有些好笑。   他与她之间,又隔了一张桌子。   ——不是牌桌。   南烟上次见他戴眼镜,还是高中。   那时他是她的学长,校服洁白,身姿颀长,清冷疏倦的少年气,学习好,人长得又帅,性情温和有礼,学校里明恋暗恋他的女孩子多得数不清。   从那时起,他身边好像就没缺过女人。   他的视线略带审视。   床都上过了,到底也没必要在对方面前装矜持。南烟便迎上了他的目光,笑一笑,伸手,拿起了他放在桌面的眼镜。   怀礼见她动作,跟着扬了扬眉。   她没涂指甲油,手指玉润一般的干净。   她将眼镜架在鼻梁上,眉眼一挑,“你觉得呢,学长。”   她这么齐刘海儿、黑长直,学生气的打扮,再戴上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一张脸衬得愈发小巧,下巴尖俏又诱人。   唇红肤白,五官秀气。   的确很乖。   很乖。   怀礼端详着她,舌尖悄然跟随心中的想法微动。   他倏尔想到。   前段时间在那个破旧的画室外偶遇她,那时她周身一件明显不合身的宽松男士T恤,光着两条腿坐那儿画画。   穿了男人的衣服,就不是很乖了。   三次下来,每次她带给他的感觉都不一样。   南烟没避开他这般时而打量、时而思考的视线,她悠悠瞥着他,坐直了身,一条胳膊肘随意搭住身后椅背,裙下一条腿顺势交叠到另一条上。   戴着他的眼镜,对她来说度数近乎于无。便这么慵懒地翘高了一条腿,手在口袋里惯性摸了一下。   “这里禁烟。”怀礼淡淡说。   ……她都没掏出来。   算了。   怎么一见到他就想抽烟。   总觉得需要用烟,把浑身上下某些东西给过滤掉。   忙了好几天,总容易疲倦,怀礼微微偏了下头,手指搭在太阳穴,轻轻地按揉起来,又问她:“你不会真的才读大学?”   南烟拿着那烟盒儿,手指拨动,开一下、合一下的。翘起的脚尖儿也跟着节律漫不经心地轻晃。   她眸色幽幽,好笑地反问:“怎么,怕自己睡了个未成年?”   怀礼被她逗笑,轻笑出了声。   他半阖眼眸,边按揉,边微微点着头,“是啊,很怕。”   “你平时也戴眼镜吗?”她同他闲聊。   “不怎么戴,”他说,“视力还可以。”   “那?”   “工作时偶尔,比较容易累。”   “哦——这样。”   怀礼又睁眼,那双眼眸更幽深,问她:“你哪个学校的。”   ——他还真信她是大学生?   南烟都不知该高兴还是怎么,心里想,他是不是变相觉得她长得嫩啊。   她与他为数不多的交集,每次聊天说个话总是半真半假。   “我很像学生?”她不由地问他一句。   他看着她,笑:“挺乖的。”   她幽幽松了口气,心底暗喜。   又提了口气。   不是吧,她觉得自己在他床上还挺骚的。   怀礼看她那表情,猜到她在怀疑什么。他唇缓缓扬起笑,按太阳穴的动作暂缓了。   低头整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又将口罩往下拉了点儿。   那张俊逸的面容在她眼前便更清晰。   他悠然看她一眼,“你就在北京了,是吗。”   “……”南烟一愣。   盛司晨恰好回来了,见他们好像才结束了聊天,左右逡巡一番,对怀礼说:“我得再去趟讲座。”   “怎么。”怀礼看了眼南烟。   “老周有事儿嘛,我和小陈去替一下,”盛司晨又问南烟,“小学妹,心外的讲座你来听听吗?”   南烟立刻起身,又是一副柔软的嗓子:“好。”   盛司晨又问怀礼:“你呢,来看看吗,你一次没来过。”   “不去了。”怀礼说着,也起身,“还有点事。”   他从她身旁经过,带走一阵柔风。白大褂衣角拂过她的腿面。   痒。   他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着她,唇角轻轻牵起几分笑意。   伸手,指尖儿一勾。   将她鼻梁上自己的眼镜摘了。   人就走了。   .   进手术室前,怀蓁还跟怀礼骂着怀郁:“你看他整天不是操心怎么玩儿,撩一撩化验科的小姑娘,要么就是跑外地去找个极限运动吓吓我,昨天听说讲座来了不少漂亮的女大学生就追着去了——”   怀礼洗了手,双手在肩前举起,任身前的护士给自己穿手术服,淡淡地笑着:“那今天呢。”   小护士抬头看一看面前容色温倦的男人。戴着口罩和防护镜,掩不住他眉眼的精致。   他的视线无意扫下来,她又赶紧绕到后头帮他系绑带。   他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   怀蓁被他提醒,思索一下,“今天呀,你这么一说,我今天忙一天还没操心他干嘛去了。你没见着他?”   “没。”   “你也没跟着去讲座看看?”   “没有。”   “也是,”怀蓁说,“他可不像你,你呢,你从小就让大人特别省心,一个人来了这北京读了初中、高中,你爸妈从小都没怎么管过你,我管怀郁一个头都大了。”   “他都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也得管啊。”   怀礼只是笑。   “哎,”怀蓁又问,“你爸今年过生日你回去了吗?”   “回了。”   “还跟你爸不说话啊?”   怀礼整理着袖口,“也不至于。”   “也是,父子之间哪有仇呢,也不是十来岁的孩子了,”怀蓁说,“哎对了,给语柔找律师的那事儿怎么样了。”   怀礼顿了顿,“问了我一个英国的朋友,跨国的案子不太好找律师,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昨天给我打了电话。”   “怎么样?”   “说再联系。”   “语柔最近也没敢回她爷爷那边?不怕她爷爷骂她?”   “回了。”   “一直没提这事儿?”   “没有。”   怀蓁又叹气:“嗨,这孩子也不省心,拿了那么多钱去跟人做生意全栽进去了,她那哥哥也是——他们家都这一挂的,难怪她爷爷从小更器重你喜欢你一点。”   “是因为只有我学医吧。”怀礼笑一笑,戴手套。   小护士要帮他,他便轻声说他自己来。   “老人家病好多啦,最近精神不错,你有空就多去看着点,看着你们长大的。”   怀蓁和他一起往手术室走,又暧昧地戳一戳他,“哎,我听说今天有个来听讲座的女大学生追着小盛跑呢,怎么回事?”   怀礼弯起唇,“不是学生吧。”   “怎么?”   怀礼进了手术室,“我猜的。”   .   南烟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   吃过苦头知道那些人不好招惹,加之陈冰提醒,她最近出门在外谨慎了不少。   虽不至于东躲西藏,但遇到了难免棘手。   从电梯下来,到了地下停车场。   她也不知道会绕到这里,一路盲目地走,这个医院的结构还曲里拐弯的,绕得她晕头转向。   停车场空旷,有别于汽车引擎和喇叭的声响,一瞬能被放大无数倍。   身后一直来来回回有细碎的脚步。   或近或远,时快时缓。   高跟鞋、运动鞋摩擦地面、男人的皮鞋,几处声响混在一起,窸窸窣窣,如乱麻。她心底愈发不安。   她停下,对方也停。   她走,对方也走。   她走得快了,对方也快。   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终于意识到不是自己多心,南烟便加快了步伐,在车与车之间跟他们兜起了圈子。   车身层层遮挡视线,她看不到对方,对方也看不到她。   还是不敢回头。   很快,一道颀长身影跃入她的眼中。   手术在晚上7点结束。   怀礼下班前喝了杯咖啡,精神好了不少。他上了车,手机“嗡嗡”震动着,律师发来两封邮件。   他简单浏览一下,晏语柔的消息又弹出。   [手术还没结束吗?]   [下班了吗?]   [我去趟爷爷那里,你来的话我们就等你。]   咚咚咚——   突然,副驾车窗被敲响。   他抬头看过去,视线微微一顿。   正要往下滑车窗,她见他有了反应,直接一把打开了他车门。   接着,一阵柔和的风席卷入内。她手腿并用地爬上他的副驾驶,携着一缕清甜的果香味儿。   靠近了他。   倏地,就吻上了他的唇。   怀礼怔了怔。   才欲作反应,她已灵巧地撬开了他的唇齿,似乎想先行拔个头筹占走他的上风。   柔热的气息略带侵略性,纠缠住他。   她一只手撑住在他腿面,一边吻着他,还边喃喃命令他:“关门。”   怀礼迎着她的吻,手臂伸出,拉上了副驾的车门。“砰”的一声轻响,欲.望闷头浇下。   他顺势一把将她按入自己怀中,攫住了她的气息,肆意地同她交缠。   她还真是大胆,也目的性太强。   敲他的车窗只是在告知他:她要来上了。   都不屑征询他的同意。   她的百褶裙很短,短在臀际飘扬。他好心替她向下拉,发觉她安全裤都没穿。   一点都不乖。   南烟双手勾住他的肩,又被他循序渐进地,这么一步步地夺走了上风。   他的气息席卷入她唇齿,干净又炽热,吻得她又要连连败退。她不甘示弱地想要占回优势,却又被他不断地、不断地,吻得栽到了副驾驶。   期间她想稍稍喘口气,刚一放开他的唇,他立刻察觉到,按了一把她腰,将她又揽了回来。   还是这么会亲。   她也还是这么贪心。从来不单单只想从他身上要一件东西。   以前是又想赢他,又想睡他。   现在是一边想利用他,一边又想睡他。   他也还是这么贪心。从不会让她轻易地占到他的便宜。   吻了她一会儿,怀礼才稍稍松开了她的唇,好看的眸对上了她的,低声,“带身份证了吗。”   南烟看着他眼睛,还微微喘着气。摇头。   他便作了打算,“那去我家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09-10 23:28:27~2020-09-11 22:5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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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喜欢哪个男孩子,一定会费尽心思和他产生交集,恋爱也要轰轰烈烈;如果她想跟谁做.爱,一定会想办法爬上对方的床;如果她想报复谁,那么一定不惜手段。   比如那个总喜欢将她脑袋按进学校厕所洗手池的女孩儿。   她烧她的课本,原因是觉得她穿得太骚,那门课的年轻男老师对她多有侧目;她跟校外的男孩子谈恋爱,她会散播流言说她和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搞援.交;她揪她头发,往她书包里扔虫子,用她名字给隔壁班她不感兴趣的男孩子写情书,再当着所有人的面念出来,让她受尽嘲笑。   南烟与她掐得轰轰烈烈,最后报复了她。   女孩儿喜欢高三那个叫怀礼的学长,逼她替她送过几次情书,她悄悄将署名改成了自己的;她让她代为给怀礼递生日礼物,她一次又一次扔到了垃圾桶。   后来怀礼要去国外读大学,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去一群学长学姐攒的局,为活跃气氛还怂恿南烟去他面前出丑。   结果南烟当着她们的面一口咬破了他的嘴巴。   那晚南烟都在不择手段地接近他,经过他时蹭一蹭他的腿内侧,低头同他说笑几句,身后火冒三丈恨不得咬碎了她,结束后她还大摇大摆地跟他进了酒店的门。   但她当年实在灰头土脸 ,报复手段也不够光彩,事后又被按着整了一年。   隔了这么七八.九快十年,从那夜在俄罗斯偶遇他陌生的一眼,哪怕与她做着最亲密的事,在灯光下,从她的脚踝一直吻到她的唇,到底也没认出她。   他好像也并不关心。   最好也别来关心。   她和他最好的关系,就停留在俄罗斯的那一夜与这个晚上,肌肤与肌肤之间,情.欲之内和高.潮之外。   如此就刚刚好。   各取所需。   可前后三次无论哪次,体验都无比美妙。一次比一次美妙,一次比一次难忘。男人也是会进步的。   也许她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但这种蚀入骨髓的美妙却如何也忘不彻底。上次她还在想,跟这种男人做过一次,也许这辈子跟其他人都会索然无味吧。今晚也许更能肯定这种想法——从他在门廊前开始吻她,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南烟的少女时代叛逆张扬又轻浮,初.夜是什么时候、跟谁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体验非常非常糟糕。从疼痛开始,从疼痛结束。   后来也许是和他的那个夜晚有了弥补,从那之后她和别的男人,偶尔也会幻想起他带给她的感觉。   偶尔而已。   他以前也是这么温柔的人,对女人一向耐心体贴。那晚像是一顿饱腹快餐完美结束,他也没问过她的名字,也没问过那些女孩子为什么要拿她寻开心。   真好,不关心她那些灰头土脸的角落。   现在他也不关心。   真好。   每次和他在一起,就像是冲了一场漫长又短暂的热水澡。热腾腾的蒸汽、热腾腾的欲.望,烘得人满脑子发懵。除了享受,就只能享受。   真好。   门廊边儿就差点儿给自己剥了个干净。怀礼及时按住了她的手。他的手还是很凉,那么摩挲着、摩挲着,去握她的掌心。   医生的手。   医生的漂亮的手。   “嘴巴。”   怀礼从后抱着她,吻了吻她耳朵,低声。   南烟便转了身过来,气息还错乱着。挑着眼角盈盈望他一眼,像是送出了自己漂泊着的、寻求往生的魂,一勾他脖颈,就迎上他低头落下的吻。   柔热气息卷入她唇齿,他还笑着低喃,“好乖。”   然后将她轻轻向上一托,抱她去了沙发。   一身白衣蓝裙,皱褶得像被泡湿了、揉皱了、包不住火的纸。南烟又要从下往上拉衣摆,怀礼又一次按住她手,看着她眼睛,“穿着。”   南烟挑了挑眉,很认真地说:“叔叔,睡未成年可是犯法的。”   怀礼被她惹得发笑,偏开头笑了好一阵。然后又转眸瞧她,眉间依然几分笑意,“乖,穿着吧。”   她伏上他肩,盯着他眼,呼气,“你就喜欢我这么乖?”   “我也不确定,”他过来吻她,喃喃,“不能试试知道?”   试是真的试了。   眼见她那些故作的清纯与乖巧,全在他身前晃动着、晃动着,最终化为破碎,化为浓烈,化为乌有。   一张无比清秀的脸,偏偏眼中全是赤.裸裸直勾勾的目的和欲.望。   两种极端的反差。   她攀着他,满眼的朦胧。   黑直长发在他脸旁铺天盖地,不住地搔着痒。头顶昏昧的光、她眼中的他,全都一浪又一浪跟着破碎。   有过前一次在俄罗斯,这次十分默契。   南烟伸一伸手,怀礼就知道她要吻他了,低下头配合她亲吻。她咬了他的唇想夺他风头,他跟着又使了坏,凶狠教训她。   南烟又笑又叫,笑了一会儿喉中又成了难抑的轻吟,他知道她又抽筋了,于是轻轻咬她下唇,揉捏她小腿肚安抚,沉沉地笑,有点得意,“让你咬我。”   他吻她的鼻尖儿,揉了她腿一会儿,问她:“还疼吗。”   “不疼了。”她说。   “嗯那就好。”他好像放心了似的,吻她头发。   好温柔。   “你平时都住这里?”   南烟进来就注意到家具只摆放了一半,不像是常住的样子。沙发旁边一个塑料膜还没撕掉的沙发椅,厨房也不像怎么开过灶的样子。   “离医院很近,”怀礼说,“只是回来睡个觉。”   只是跟女人睡个觉?   这房子显然冷清,床头柜里却有避.孕套。女人对他来说也许只是工作之余的消遣吧。他这样的男人。   她心想。   最后一次对着窗户,他突然一把将她身上那件白色半袖下摆拉起。一只手隔着布料就蒙住了她的眼睛。   唇贴到她耳边,说:“对面有人看我们,宝贝。”   南烟意识还朦胧,被他这么猝不及防的一声吓得一惊,她要去抓他的手,两只手的手腕儿却都被他反钳于身后。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开始不断地说:“他们开灯了。”   “不止一个人。”   “怕不怕?”他的气息低沉又危险,“怕不怕,嗯?他们全看到了。”   “他们全看到了,我怎么弄你的,他们都看到了。”   “你这么好看,你说他们会拍照吗?”   “他们比我更喜欢你。”   一声一声,如地狱呓语。奇妙的韵浪从尾椎骨直蹿到头皮,她浑身发着抖,差点哭出声。他这才舍得放开她。   她睁了眼,发现窗帘拉得严丝合缝。满世界只有他与她二人。他便又来吻她氤氲的眼睫,温柔低喃,“骗你的,宝贝。”   太他妈坏了。   她好像很喜欢他叫她宝贝,刚才就受用得不得了。怀礼去一旁床头柜拿了烟过来,放一支在唇。点燃了,朝一侧呼了口烟气,他一手支着脑袋,侧躺下来,拿烟的手指指背抚她的脸颊,问:“别的男人也会叫你宝贝?”   他想到她那天穿着一件宽松的男T。   南烟由下而上看他的眼睛,抚他锁骨的痣,“你很在意?”   怀礼半眯起眼,笑着,又问:“男朋友也这么叫你?”   “当然了啊,”她与他之间从来都是半真半假,便也笑一笑,顺手从他唇上夺了烟,“给我了?”   他扬一扬眉,同意了,也没跟她抢,看她这模样只是笑。   时候不早,都疲倦,怀礼拉过被子掩着他和她睡下,这次没分睡到两头,他一条手臂随意搭着她。不亲也不疏。   朦胧中,察觉她又像只猫儿似地吻他的耳朵,边还叫他:“哎,怀礼。”   “嗯。”他便应一声。   她好像是在试探他到底有没有睡着,又是一声:“怀礼。”   他又闷闷地应她,“嗯?”   “怀礼。”嗓音很莹润。又乖。   “……嗯。”   “怀礼。”   很动听。   “怀礼。”   “怀礼,你真睡——”   “别叫了,”他闷沉沉笑出了声,闭着眼循着她声音去吻她眼睫,低声地,“叫这么好听,又想要你了宝贝。”   可这次没了下文,他真的很累,她便也不打扰他,从他怀中挣脱一下,卷着被子睡到另一侧去了。   天气渐寒,她抢了大半被子,他受了凉,又依着意识来寻她。   在黑暗中,像是慰藉。   他却始终没有抱她。   没睡多久,身后那阵又沉又热的气息消失了。好似跌入一个柔软梦境,再睁开眼,满室一片寂静的黑沉。   唯有门廊那侧的一盏暗灯。   一道高大倾斜的侧影,在不远。   怀礼不知何时穿戴整齐,一身西装革履,修长笔挺,光影之下侧颜清俊。   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他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拿了支笔,站在桌前,微微躬了脊背,在桌上的纸上写着什么。   觉察床上有动静,他也没回头,嗓音很淡,“吵到你了?”   “没有,”南烟翻了个身,问他,“这么晚你要出去?”   “医院来电话了,必须得过去。”他在纸上收了尾。   桌上扔着她的包,大敞着。   里面一本心内的教材,很新。一个笔记本,一串钥匙,一个某大学的学生证。   还有张背叩着的身份证。露出国徽那面。   他淡淡扫了眼,放下笔,朝她走来。   她躺在他的床,薄被半掩,纤细的腿轻轻夹着被子,袒出一截圆浑如玉的臀。通身雪白,玉体横陈。   脚踝隐隐一道伤口,才开始愈合。   怀礼俯下身,捏住她脚踝,指腹轻轻摩挲,眉眼沉沉看着她,语气有点遗憾,“必须要走了。”   不知是遗憾这么漂亮的脚踝受了伤还是什么。   “下次再陪你吃早饭。”   下次?   作者有话说:   各取所需哈哈哈哈   这俩人其实都挺没有心的哈哈哈   南烟这种性格一般人还真的伤不到她   今晚照常更下一章,不出意外12点前   -----------------------   感谢在2020-09-11 22:52:21~2020-09-13 11: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28060609、草木皆星、Kari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暖阳mio 40瓶;MiSue 6瓶;28060609、4Xxxx_、黄小咬°、28689103 2瓶;Luftmensch、就你、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怀礼   12.怀礼   赶到医院,焦急紧张的气氛布散在整个抢救通道,分不清是医生还是病患家属呼天喊地的嚎啕,混着抢救设备的尖叫,充耳不绝。   怀礼迅速换了衣服赶往手术室。   怀郁已经焦头烂额了,急匆匆跟上他:“是心外A栋3203病室的那个小姑娘,六岁,先天性二尖瓣畸形,狭窄关闭不全,还有挛缩症状——”   “我知道,今天什么情况。”怀礼打断他。   “傍晚一直咳嗽,本来家长没在意,孩子这两天有点感冒……结果是严重返流,左侧房室血流通道多处发生狭窄,已经呼吸困难了,”怀郁满头大汗,“不知道要不要做瓣膜置换,做的话只能等我妈回来,她今晚飞了上海——”   “等不了。”怀礼冷静地下了结论,“可以不做。”   “不做?”   怀礼加大步伐过去,仔细洗净了手,一旁的护士帮他换手术服。   他的语气又平又稳:“她有房室间隔缺损,要先进行修复,三四个月大的时候查出的问题,以前年纪太小做不了,现在出了问题自然麻烦。”   边侧眸,淡淡瞥了怀郁一眼,“人工瓣真的等得及么。”   怀郁闭了嘴。   怀蓁今晚不在,又碰上这么棘手的情况,手术室外几人都面色惶惶,听他这沉稳冷静的语气,不由地受到了几分安慰。   “先准备手术吧。”怀礼说着,又问,“嗯对了,她今天的彩超做了吗?我记得她今天要做定期彩超检查的,今天是周三吧?”   他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袖口和手套,如此沉稳的语调,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小护士为节省时间帮他戴口罩。他微微俯下身配合,轻声说了“谢谢”。   “做了。”   “带进来吧,我先看看。”他往手术室走。   “好。”   一群人跟上了他。   怀礼今年二十有九,前年从英国读研毕业回来,如今师从UNIHEART号称“心外第一刀”、全国上下都鼎鼎有名的心外专家,也就是他的姑姑怀蓁,这两年来跟着操刀了不少大小疑难手术,他是得意门生,也是整个医院上下最年轻的主刀大夫,可谓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连医院上层理事长,晏语柔的爷爷晏长安都对他器重有加。   他们晏家就一儿一女。晏语柔的哥哥是个毫无血缘的领养子,一直在日本折腾自己的生意,和晏语柔一样,都没从医。   怀礼十几岁就从港城来到北京读了初中、高中,后来又遵照自己爷爷的遗志去英国学了医,成了一名心外科大夫,加之两家上一辈的良好关系,晏长安从前照料他在北京念书,现如今都一直将他视为己出,对他悉心栽培,很是赏识。   他的出现让弥漫了半个夜晚的焦虑和紧张平复了。   很快,手术室灯光亮起。   午夜时分一盏平祥,如生命明灯。   .   南烟睡到七八点,被门铃电话吵醒。   这是个酒店式公寓,采用酒店式管理,楼下前台的人打电话给怀礼的房间。   南烟光着脚去门边接起,困倦没消,嘟哝了声:“喂——”   “请问,是Rita小姐吗?”前台小姐的声音很是清甜。   南烟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好一会儿,才轻轻“哦”了声,说:“我是。”   “楼下这边有一份您的餐呢。”   “——嗯?”   南烟又没反应过来,就听那边一个男嗓拔高了抱怨道:   “——你们这个小区的路怎么这么难走啊!我绕了好大一圈儿都绕到隔壁A座去了,愣是没看到你们C座在哪里!”   前台小姐连连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您如果找不到路,跟隔壁座说一声我们也可以去拿的。”   又问南烟:“那Rita小姐,您看现在是给您送上去吗?”   南烟揉了下鼻子,有点困,“好,你们送上来吧。麻烦了。”   很快门铃响起。   送进来时南烟着实吓了一跳,包装非常精致,上面印了个同样精致大气的LOGO。   她知道这家店,是个新开不久的早茶餐厅。贵的要死。   早餐很丰盛。   一打开,里面还附带了一小瓶牛奶。温热过的。   她又打量一下怀礼家的厨房,发现他家并没有微波炉这种东西。   他可能根本不怎么在这里吃饭。   南烟又想起他半夜离开那会儿,好像在桌子那边写什么东西。她打开牛奶,边喝着,边过去看。   黑楠木桌面的纹理格调优雅。上面一张比手掌大一些的便签纸。   上面画着……   她拿起来端详。   ——路线图?   他的笔迹苍劲流畅,给她清晰示意出小区ABC三座的位置,一直用箭头标记到大门口,中间一个花坛也标出来了。   昨晚在他车上跟着曲里拐弯儿转了一通,她依稀记得好像是有那么个东西的。   路好像确实不太好走。   这是怕她离开的时候迷路吗?还是让她下次再来?   她看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她还以为会是电话号码什么的。   毕竟他走之前说了“下次”。   谁知道下次是哪次。   南烟终究也没在意,去吃了早餐,吃饱了就满足得不得了。她准备顺手给他们昨晚的战场收拾了,代为感谢他的早餐,发现他是收拾过才离开的。   真是一丝不苟的男人。心也很细。   于是她将她最后睡过的床收拾了一下,提着垃圾下了楼。   谁说很难走?   她随便问问路不就走出去了嘛。   .   南烟回到了画室,已是上午十点多了。徐宙也好像还在酒吧那边,他经常这么日夜颠倒的。   她洗了澡、换了衣服,准备出发去医院那边,继续装个乖乖巧巧的清纯女大学生,去盛司晨的心内科室晃一晃。   想到可能还会跟怀礼打照面,昨天面对面亲密了大半晚,又上了一次床,再装纯有点说不过去了,她今天就换了身不那么清纯,也不那么成熟过分的打扮,乘地铁出发了。   昨天傍晚在停车场被人跟踪,她今天小心了不少,准备赶天黑之前回来。她还给陈冰打了电话说了昨天的情况。   陈冰这几年南北两地倒腾小生意,前几天又去了外地,一边骂她、一边又担心她。   说起来,他们也是一桩奇妙缘分。   南烟早年跟妈妈东躲西藏时,就是陈冰这么个花臂大叔,频频带着三两个小弟来威逼讨债,吓得她们家都不敢回。   不打不相识,南烟以前正是野的年纪,情急之下还挠破了他的脸。这么一遭下来,陈冰现在居然成了她在这偌大的北京最靠得住的人——如果只算混黑的人的话。   不过陈冰现在也不混了,成家立业。   讲座真是无趣。   南烟当学生那会儿就不爱听这种文绉绉的东西,最喜欢的事儿就是跟徐宙也背着画板,满北京城、一环一环地闲逛,找到了舒服的地方,好看的地方,就停下来写生、画画,有时一画就是一整天。   心内的讲座一直到下午,持续了两三个小时,南烟直打瞌睡,困顿不已,她中途溜出去抽烟,顺便晃了眼门口的安排表,发现今天没有盛司晨。   白来了?   白来显然不是白来的。   找了个二层平台,南烟正一脚踩着栏杆儿抽着烟,就瞧见一道洁白颀长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儿童康复中心出来。   她昨天在医院闲逛还经过那里。   专门给儿童病患另辟的康复中心,设施齐全,活动中心、读书室、一些轻缓运动的游戏室、音乐室、还有个不小的画室。   此时,怀礼正从那边过来,看起来是才跟身旁的几个大夫探了病、或是查了房,几人交谈着。   谈笑之间,他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有隐约的疲态。   他昨天好像是半夜两点多走的。   那么一袭笔挺洁白的医袍,气势斯文又沉稳,还戴着昨天那副金丝边框的眼镜,隐约飘荡来的嗓音也十分的温和。   就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估计听清了她也听不懂。   南烟从二层这么隔着一层烟气,细细端详着他。   由上而下,由下而上,由外而内——   算了。看不到里面。   真是从来不缺女人喜欢和追捧,一旁的几个小护士都很围拢他。他也一直是副耐心温和的态度,彬彬有礼。人如其名。   忽然,不远传来一声轻唤——   “医生叔叔——”   一个小女孩儿还穿着病号服,追着个红色的小皮球,就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怀礼注意到了,几乎是一刹那,就低下了身。   一只手及时地捞住那个朝他滚来的小皮球,一手捞住了小姑娘,将她稳稳地抱住了。   男人半蹲在地,洁白医袍落在地面。他眉目很温柔,笑声也清朗:“怎么跑出来了?”   “——想和医生叔叔玩儿!”小女孩儿攀住他的肩膀咯咯直笑。   “要乖一点病才能好得快,知道吗。”怀礼便笑一笑,起了身,托住了小孩儿。抱着她往回走了。   ——看,连小孩儿都喜欢他。   她真是想象不出,他这种男人如果有朝一日安定下来了,与谁结婚生子,会是什么模样。   南烟掐了烟,转头走了。   .   昨夜的手术历经七八个小时,在上午圆满结束,怀礼几乎一刻没休息过。   下午又一个手术开始前,他在办公室小眯了片刻,很晚才回到家,已经疲惫不堪了。   另一个家。   晏语柔早早做完了保养,百无聊赖地跳着电视节目,听到门响,回头瞥他一眼,懒懒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怀礼在门边换鞋。   没得到回应,晏语柔倏地从沙发坐起,“怀郁说你们昨晚有手术,真的假的?”   “什么手术也不至于这么晚吧?”   “你成天连这边都不回一下的——”   怀礼懒懒看她一眼,走了过来。   疲倦地将自己甩入一旁的沙发椅,解开衬衣袖扣,手肘搭住一侧的扶手,抬手,轻轻地按揉太阳穴。   晏语柔见他的确疲累,不忍再追问。却还是有点心气未消。   顿了顿。   还是开了口。   “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嗷!   手术资料参考:   A+医学百科-心外手术-二尖瓣置换术   ---------------------------   感谢在2020-09-13 11:28:37~2020-09-13 23: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动感光波 2个;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G.Nam Joo HyuK 120瓶;溜了溜了 29瓶;MiSue 4瓶;要瘦成一道闪电 3瓶;4Xxxx_ 2瓶;41261629、38064079、救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语柔   13.语柔   怀礼揉太阳穴的动作渐缓,闭着眼,依然慢条斯理。   晏语柔紧盯着他,气息不由地都重了些。   男人神色如常,又揉了揉,好似消除些许疲态了,才睁开了眼,端睨她一番,淡淡笑道:“怪不得最近脸色这么不好。”   晏语柔眉心拧紧几分,冷笑,“你就这种态度?”   怀礼低头笑一笑,整理衬衫的袖口,嗓音平和温润,“你要生下来?”   “可以吗?”晏语柔扬眉。   “你自己打算。”   “我当然要——”   晏语柔话音才咬完,他就从沙发缓缓起了身。   慢慢地脱下了身上的衬衫,边往卧室的方向走。脊背中央一道深壑,肩宽腰窄的好身材。肌肤被光线照得冷白,后背似乎还隐隐有女人指甲的抓痕。   晏语柔看着那抓痕,眸色渐冷。   怀礼去卧室换衣服,清缓的声音飘出来:“其实你喜欢小孩子,生下来也好,毕竟你喜欢。不过,我父母当年也是这么有的我,就是婚结的有点不情不愿的。”   他说着,轻笑了声。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嗯对了,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儿么?好像没有吧。”   他换了一件新的衬衫出来,给自己系着纽扣,晃了她一眼,又折身去了对面的浴室。   “我妈意外有了我,本来准备打掉,我爷爷知道了,让我爸跟我妈结婚。小时候我爸也忙,嗯,我爸是牙医,你知道的,跟人合资开医院,我妈当老师的。我是爷爷带大的。   “后面我妈有了我妹妹,我妹妹小时候身体不太好,我都是一直跟爷爷住的。他们没空照顾我。”   那道高大颀长的侧影在卫生间的暖色灯光下晃动。   一暖一暗。   极致的两种反差。   “不知是没空照顾我,还是觉得我可有可无的,”他淡淡笑着,“毕竟,如果不是因为我结了婚,也不至于后来那么撕破脸吧。”   他在浴室收拾东西,弄出些许轻微的声响。   在这个沉默的,如黑白默片一般,他许久未回来的空间里,略显突兀。   又有了那么一些难得的人气儿。   自从她住进这里后,他就搬走了。   离她越来越远。   “我爸妈在我十岁离的婚,嗯,是十岁吗?记不太清了,我妹妹那时也不大,”他回忆着,“我爸把我和妹妹都扔给了我妈,我妈却觉得怎么能让我爸那么一身轻松地走了?太不公平了吧,”   他说着,又笑一笑,声线依然平和,仿佛在叙述别人的事,“当时他们还因为谁带我走这事儿闹的很难看。   “我和我爸走了,后来我爸和我后妈再婚,很快有了我弟弟,他也不怎么管我,只要我不闯祸不惹事、听大人话就好,对我没别的了。然后你知道的,我就来北京念书了。”   话到此,他自始至终都十分平和,温柔,有条有理。   晏语柔的视线迟滞地落在他的方向,眼前逐渐氤氲,却是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   怀礼收拾好东西出来。   他换了新的衬衫,拎着剩在这里的一些物件,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看她,容色倦淡又柔和。   一如他的语气。   “你希望我们以后也变成这样吗?”   晏语柔同他对望一眼,轻呵,皮笑肉不笑的:“你知道吗怀礼,这是你这段时间跟我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这样吗。”他挑眉,有点意外。   晏语柔从沙发起身,“所以呢,你就是什么都能答应我,我说什么你都会做,就是不会跟我结婚,是吧?哪怕我们试了婚纱,有了孩子呢。”   “我们已经分手了。”怀礼平静地说。   “——分手了还要对我这么好啊?”她一口咬过他的话,扬唇一笑,“让我住你的房子,你帮我找律师打官司,我说要去看婚纱你也不在我朋友面前驳我脸面,我说要去给爷爷买画……”   她说到这里,偏开头,苦笑一声:“是啊,你就是因为爷爷才对我这么好的,我们以前也算是朋友,我们是从朋友开始的,这么多年也算是朋友,对吗?你还挺念旧情的。”   她表面在笑,心口却像被他这样始终平静温和的语气,一刀一刀地凌迟开,刀刀入了肉。七八年了,却已经流不出血。   她走到他面前。   他们如此靠近。   贴一贴他的胸口,隔着一层布料、一层肌肤、一层骨肉,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气息,他心脏跃动的节律。   却始终看不懂他。   或者说,她一直看懂了,其实一直都当作看不懂。   晏语柔仰起脸,眼中浮现一丝悲凉:“怀礼,七八年了这么分分合合都没分干净,你觉得现在还分的干净吗——”   “你说没分就没分吧。”怀礼有些无奈地一笑。转身准备走。   “你到底去哪——”晏语柔慌忙伸手就抱住了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多跟我待一会儿?你多久没回来了你不知道吗?”   他不说话也不推开。依然一副这般柔和的,温情的,同她拉锯的态度。   她又放软了一些态度,抱他一会儿,用脸颊蹭他胸口,轻声:“其实我是骗你的,我跟你开了个玩笑,我没有怀——”   “我知道啊,”怀礼温声笑了笑,打断她,“但是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倏地抬头,撞上了他投下的视线。   仿佛撞上一处藏着暗礁的坚冰。   她捂了七八年都捂不化的坚冰。   触不及。   也看不透。   “去睡觉吧,不早了。”他拍了拍她的脊背,力道都很轻柔,“我也要回去休息了,很累。”   他拂开她的手。他的手很凉,彻骨的凉。   临出门之际,他还同她说:“律师昨天联系了我,也打电话给了你哥,应该很快会联系你。”   又笑了下:“早点和爷爷坦白吧,四千万而已,不至于家都不敢回。他还是疼你的。”   晏语柔站在原地。   门“咔哒——”打开。   怀礼正要出去,她忽然喊他:“怀礼。”   “怎么了。”他回头。   眉目倦倦,神色柔和。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我们已经很久没好好说过话了,”她扬起唇,几分无奈,“你很少有这么多话跟我说。”   “是吗,”他淡淡一笑,“睡觉吧。晚安。”   然后转身离开。   门关上。   满室恢复一片沉寂。   又留下她一人。   怀礼啊。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你找他要三分,他也许温情地给你五分。   但也只有五分而已。   如果你找他要十分,他可能连先前那五分都收回去。   想要他的好,就要有分有寸。   因为他。   永远不会说狠话。   永远的谦和斯文,彬彬有礼。   永远不伤女人的面子。   永远温柔。   也永远自私自利,永远只爱他自己。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楼下车声渐远,最终消弭于夜色。彻彻底底。   .   最后一天讲座结束,盛司晨谢了礼,南烟匆匆起身,跟了过去。   “学长——”   盛司晨见是她,几次下来也不是很意外了,主动问她:“你这次又哪些没听懂?”   南烟小尾巴一样跟他身后,乖乖巧巧地说:“今天的都听懂了,学长讲得特别好。”   “那你还有什么事?”   “嗯,想去参观一下心内科的设备什么的,上次去人太多了,没看全,学长今天有空带我去么?会不会太麻烦你?”   “有空倒是有空,可以带你去,也不麻烦,”盛司晨加快了些步伐,嗓音很清朗,“不过,你不是医大的学生吧?”   他转过头来,依然笑意温和,“怎么有读了几年大学缓慢心律失常和快速心律失常都分不清的?开学老师应该就讲过的,而且你还问我——”   见到喜欢的人属于哪种。   他一个大直男,没将这么肉麻的话说出口,“虽然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装成学生来蹭讲座,听一听也无妨,多学点医学知识。不过,我还是要明确地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   等电梯时,盛司晨还神采奕奕:“我和我女朋友都快结婚了,她啊,你别说,我们读大学那会儿,跟你给我的感觉还挺像的,乖乖的,总是学长前学长后地追着我跑。”   “——而且,你也犯不着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吧,很少有女孩子特意来听我的讲座追着我跑的,”盛司晨还朝她眨一眨眼,笑着:“女孩子不都喜欢怀礼那种的么?哦,就是上次你在我们科室见到的那个高高帅帅的男大夫。”   盛司晨说完就进电梯了。   恰好碰见怀郁,两人在门旁打了个照面,寒暄两句。   再一回头,那女孩儿已经不见了。   .   南烟又去二层平台抽了根闷烟。   正对着儿童康复中心的方向,几个女医生牵着小孩儿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已经下午五点半。   南烟给陈冰打了电话,发了银行卡号,让他和那边说一声可以打钱给她了。   昨晚她还算了一下,大概还差七十六万。   如果没恶意涨利息的话。   昨晚徐宙也还问她要不要重拾画笔,趁最近有人来问他外公的画。但且不说她画的怎么样了,新人画家在这个圈子出头可太难了,就算好不容易卖出去一副,也难救近渴。   商量了一番,还是作罢了。   其实南烟不是没想过去做正常的工作的。她以前在一个小学旁边的画室里教小孩儿画画,但是那群人寻来了,把人家的画室都砸了。   于是她只能这么四处换住址,颠沛流离,东躲西逃。   有时候觉得北京很大,有时候,又觉得北京太小了。   南烟叹了口气,抽完烟,准备去徐宙也的店。这么些日子了,她一次都没去过。   才开的新店,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这么想着,就出了事。   时过傍晚,街角斜斜一处昏昧,道路错综。人群从杂沓到零星,几条无家可归的野狗狂吠不止。   南烟第一次来,认路困难,正准备给徐宙也打电话——   忽然,有人从身后力道不小地撞她一下。她一个趔趄,还没反应,就又被狠狠扯住了头发,拽入侧面一条小巷中!   她几乎挣扎不能,刚要出声尖叫,一只手就死死捂住了她嘴巴!   那人一路拖着她走,她鞋子都掉了一只,拖了她十几米,接着,将她狠狠甩到了粗粝的碎石路面上。   她轰然摔下去,双腿摩擦过地面,头皮和腿一阵天昏地暗的剧痛。   穿黑色半袖的男人蹲下,与旁边几个男人不三不四调笑一番:“前几天在医院碰见这个小婊.子,跑那么快结果是上了男人的车,真是跟她妈一个贱样儿哈——”   他用手拍了拍那张雪白清秀的脸:“怎么?男人睡你一晚给你多少钱啊?够替你那个吸海.洛.因的爹还钱么——”   南烟忍着剧痛坐了起来,用指腹挨了挨腿面那处疼麻。流血了。   她暗吸一口凉风,皱了眉,抬头,眼底却是一片冷然。对他们这样已经见怪不怪了。   轻笑了声:“又不给你睡,操心这事儿干什么?”   “你还真一点都不怕?”   “你动我一下试试——”她不卑不亢,拔高了些许声音。   “哦,”那男人戏谑一笑,站起来,解开皮带扣甩了甩,耀武扬威,“仗着陈冰罩你啊?这么牛逼,陈冰也睡过你?”   南烟坐在地面,无声地冷笑,从口袋里摸烟。   “关你屁事。”   男人被她激怒,又蹲下来,夺了她刚放在唇上的烟,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用力不小,打得她嘴角出了血,头都偏到一侧去。   她又回头,眸色更倔强清冷了些。   “你说,我如果把你卖掉,能卖多少钱?”男人舔了舔唇角,“或者要不,你长得也很不错嘛,替我去赚钱吧,一晚上和男人不断地做,做那么三四五六七八个,我可能隔好一阵儿都不会来找你。”   南烟牵起唇,偏开头。   “别他妈笑了,你笑你妈呢——”男人见她这副模样就火大,又抓住她后脑勺的头发,迫使她仰起了头。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南烟却还是笑:“唷,被女人惹生气了,丢人吗?”她还懒懒地梭巡一下他身旁两三个男人,眯了眯眼,“瞧瞧,别人都看着呢。”   “——你嘴怎么就这么贱啊,给男人口多了啊。”   “你嘴怎么就这么贱?被女人睡多了没给你钱啊?”南烟依然笑吟吟。   “小婊.子,我告诉你,”那男人怒不可遏,却还是将火气一压再压,咬牙切齿地说,“你那个吸毒的爹又找我们借了30万——”   “是么,你没钱给他啊?”南烟牵了牵唇角,“今天找我来要?”   “你别他妈给我这副表情,”男人揪紧她头发,将她脑袋一仰再仰。她嘴角渗着血,那张小巧的脸上一道清晰的巴掌印。   “——给你一个月,还50万给我!不然有你好受的,”男人凶恶地威胁着,又瞟了眼不远的方向,“男朋友的店在那儿是不是?他这店开起来要不少钱吧?他知道你和别的男人睡吗?你和别人睡觉养他啊?”   “是啊,怎么了,”南烟只是笑,“你调查得很清楚吗。”   男人看她这副表情就烦躁,倏地将她头发连带她整个人都甩了回去。她向后又栽回了地面,脑袋“咚——”的一声巨响。   浑身巨痛,满脑子发懵。   天旋地转。   “记住了,就给你一个月,不然天天找你。”那几个男人临走前又踹了脚她的脸,就嬉笑着离开了。   徐宙也赶来时,南烟还在地上这么躺着,小腿一处不浅的伤口,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脆弱得像一团揉皱了的纸。   “没事吧,啊?他们碰你了吗——”   “哎,南烟——”   “南烟!”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盯着天空,一架飞机飞过去,又连着一架。   天地广袤,又如此狭窄。   “跟我回去——”   徐宙也蹲下来,背起她,就要往店的方向走。她却立刻轻吟了声,“……好疼。”   他又匆匆放她下来,“哪里疼?”   她眉眼垂下来,扯了扯唇,“我也不知哪里。”   “……”   “就是哪里都疼。”她嗓音低了一些。   “南烟。”   “就是哪里都疼,”她不住地说,“哪里都特别疼,哪里都。找不到的那种疼……我好疼。”   她倒是没掉下眼泪来,徐宙也却先酸了鼻子。他轻缓了些力道,一把揽着她双腿,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飘飘的一片,好像又瘦了。   “不去店里了,我们回家。”徐宙也说,“总有办法的,实在不行我把店再卖了……”   “你别这样,我不想欠你的。”她困顿地说,“我不想欠你。”   “什么叫欠我的——”他压着几分火气,“那你就这么下去吗?”   “我能怎么办啊,”她苦笑着,“我真不想欠你的……你看,我也没白住在你那里吧……”   他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狠狠地一皱眉。   “我没让你这样——”   又叹气:“我没那个意思。”   “是我想这样的,”她看着他,唇边几分笑意,“我不想欠你的,我谁也不想欠。你也看到了,欠了东西,有多难偿还。”   她说着,便也不说了,扭头靠在他臂弯,喃喃着:“反正总有办法的。”   “徐宙也,总有办法的。”   “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有的。”   .   不知是否是上天垂怜她,隔了一周不到,南烟就接到了陈冰的电话,说来了个新的单子。对方开价不低。   陈冰在外地,这次得她亲自去。对方也想亲自见见她。   南烟将头发又弄回了原来那样儿,剪短了一些,又染成了深酒红,当天还穿了条挺漂亮的棉裙,一件夹克外套。盛装出行。   十一月初,气候日渐萧索。   在约定的咖啡厅等了许久,眼见着街旁一棵树上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欲坠了,那个女人款款地进来。   女人束起高马尾卷发,容貌清丽,姿态端庄优雅,风度翩翩。   一袭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呢子裙,黑驼色风衣外套,细巧精致的高跟鞋,举手投足之间大方又得体。   晏语柔坐入南烟对面,开门见山。   “听说你勾引男人很厉害。”她抿了口咖啡,又轻轻放回桌面,“怎么样,给你60万,要不要替我玩玩他?”   作者有话说:   来了   上一章你们一直在骂怀礼,都没注意他给烟烟画的路线图!哼!!   这么一丝不苟心又细心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搞出人命,他要跟晏语柔有啥那么七八年十来年的早就有了,还要等南烟这么天昏地暗地闯进来   昨天看到一条评论说,现实中爱上这样的男人真的半条命都没了   确实哈,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挺危险的,比较适合当情人,不适合结婚   偏偏女人对他都有点独占欲(包括我(不是   ----------------------------------   感谢在2020-09-13 23:57:33~2020-09-14 22:4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szy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2个;草木皆星、乔巴、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动感光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G.Nam Joo HyuK 64瓶;饭饭饭不羁 23瓶;美人不见徒奈何 10瓶;我没有腿毛 9瓶;tina2090 5瓶;28689103 3瓶;41261629、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猎物   14.猎物   “鉴情师,那是什么?”   一周前。   空中瑜伽教室,晏语柔结束一轮动作坐下休息,气喘吁吁。   尤奕跟着她停下,“简单来说,就是‘职业小三’吧。”   “职业小三?”   “就是替你去试试男人会不会劈腿啦,爱不爱你啦,对你忠不忠心啦,你别说,现在真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都有,挺有意思的,”尤奕笑道,“你不知道么?施蓓蓓的姐姐前段时间找了一个跑去试盛司晨了,盛司晨一个钢铁直男,愣是没上那女的的套。”   晏语柔扯了下唇,笑道:“我还真没听说。”   “估计施蓓蓓也不知道,毕竟是她姐姐的主意,”尤奕说,“她姐姐上段婚姻被老公出轨,估计对妹妹的婚姻挺谨慎的吧?现在结婚的成本还是太高了,女人在婚姻中又总是弱势的一方。”   晏语柔略作休息,又荡到空中去,来了些兴趣:“那她们具体怎么做啊?”   “什么?”   “就,鉴情师?”   “就使劲儿勾引男人啊,不择手段,”尤奕有点鄙夷,哼笑,“上不上床不知道,应该不上的,不然跟那什么也没什么区别了是吧?不过,现在有几个男人能扛得住那么穷追猛打的勾搭啊?男人都三条腿行走的。”   “哦,就是花钱找人玩自己的男人啊?”晏语柔听明白了。   “你这么说,也算是吧,”尤奕笑了笑,“这事儿也是险,你说施蓓蓓姐姐这么做了,万一盛司晨真上钩了怎么办?施蓓蓓这个婚结不结了?有的女人也是,男人爱不爱你你自己不知道吗,非要找个人去试,更别说感情和睦的了,纯粹钱太多,吃饱了撑的。”   “确实,”晏语柔很是不屑,“做了这种‘试探’的事儿,你说成功了呢,男人真的劈腿了,自己心里膈应,不成功呢,倒是还好,但精神上有没有劈腿就说不准了,自己心里也很膈应——男人大部分时候还是经不起试探和诱惑的。”   尤奕忽然不敢进行这个话题了,两人又荡到了半空中,她边问了一句:“哎语柔,你最近还住在怀礼那里么?”   “嗯。”晏语柔轻哼。   “那边离他医院挺远的吧,我记得。”尤奕笑道。   晏语柔白她眼:“远就远了,他也天天回来的。”   “你们复合了?”   “算是吧。”晏语柔囫囵说,荡到另一边去。   尤奕在她身后轻轻笑了声,“对了,你那事儿怎么样了?你说你,跟人合资做什么轻奢啊,这个市场现在还能让新牌子插进去吗?赔那么多钱,你哥没骂你?”   “骂了啊,我最近都不敢给他打电话了,”晏语柔很是懊悔,“当时一冲动就信了那个法国人的话了,谁知道会这样。”   “那现在怎么办?”   “怀礼给我找了个律师。”   “他帮你找的呀,”尤奕感叹,将信将疑,“对你太好了吧。”   “他啊,”晏语柔得意地笑笑,“他做事儿没含糊过,而且这事儿跨国了,英国正好有他认识而且关系不错的律师,接手过这种案子的。”   “哦哦,那还不错,”尤奕又问,“你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还那样,不过最近好点了。”晏语柔叹了口气。   “你们医院年底院庆,是不是要考虑理事权转接的事情了,”尤奕说,“我听施蓓蓓说了。”   “嗯,”提起这个,晏语柔有点烦躁。   “你爷爷一直都比较看好怀礼他姑姑吧,”尤奕笑道,“那不是正好么?以后理事权给怀礼他们家了,你爷爷再放心地把你嫁过去,下半辈子你也不用自己做生意了,风险那么大,还辛苦。你哥也没从个医什么的。”   晏语柔没说话了。   结束后,两人一齐往出走。   晏语柔突然想起什么,“施蓓蓓是不是今天产检?”   “对,不然就跟我们来了,要不是她怀孕了,估计婚期就推到明年了,盛司晨那么忙,男人还是要逼一下的……”   .   晏语柔回忆到此,放下咖啡,又问对面的女人。   “60万,考虑一下吗?”   南烟头一回遇到上来就开这么高价的,也头一回遇到以“玩”字开口的。   “都说一个男人只能记住一个女人一晚上,但是女人呢,很可能因为这个晚上记住这个男人很久——不过,这是普通女人罢了,”   晏语柔凝视她,又笑着问:“你呢?能让一个男人记住你多久?能做这个的,想必不是我们这种普通女人吧。”   言辞之间暗藏锋芒。   南烟可没觉得她是她口中所谓的“普通女人”。   南烟倚着扶手,勾了勾自己头发,直视过去:“我比较缺钱而已,生存第一。所以什么都做罢了。”   “那不是正好么,我给你钱,你替我去玩玩儿我男朋友。”   南烟漫不经心勾绕着头发,有些好笑:“真玩儿还是假玩儿啊?”   “当然是真的了,我开了60万,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晏语柔笑道,“别人开不了这么多吧。”   “那倒是。”   “你也别惊讶,其实呢,我和我男朋友之前感情也挺好的,走到这一步也是不得已。”   晏语柔端起咖啡润了润嗓子,徐徐道:“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十来岁就认识了,他那时来北京读书,一直是我们家在照顾他,后来我们一起在国外读了大学,开始是朋友,机缘巧合下在一起的。”   又到了听故事的环节。   南烟心里打了个哈欠,倾身,桌上咖啡杯里小勺叮叮当当。   “我可能跟你其他客户不一样,我可不是为了‘试探’他来的,”晏语柔目光幽幽,“你能明白么?”   南烟扬眉,点头。示意她继续。   “我被他伤得很深,”晏语柔叹了口气,“我呢,前段时间怀孕了,他坚决不要我们的孩子,本来正在商量的婚事也没下文了。”   “他的家人和他一直想从我们家这边套取利益,还想取而代之,我家的长辈也一直对他对我的伤害视而不见。”   “他在外面还有很多女人,数不清的女人。”   “每次我问他他就会跟我发脾气。”   “他把床伴带到家里来,还专门弄了个新房子养女人,”晏语柔说到这里,沉沉地呼气。   南烟还好心给她递了张纸过去。   晏语柔没接,也没掉下泪来,却是又抬头,视线灼灼地看着南烟,“所以我才想报复他的,你能懂吗,他玩了我这么多年。”   “嗯……那个,”南烟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很同情你,但其实能做我这个职业的,本身就没太多正义感,我只是缺钱而已,你能理解么?就,惩恶扬善这种事,还是得交给警察叔叔。”   晏语柔明白她意思:“所以我也说了,就是我们一手交钱一手办事,60万我绝对不会亏你一分的,你放心。”   南烟思忖一下,点头,“那我要提前说,我不上床的——”   “——上床也可以的。”晏语柔打断她。   “……”   “无所谓啊,他那么多女人,也不缺你一个,”晏语柔想到灯光下男人后背明晃晃的抓痕,唇角勾了勾,讽刺一笑,“爱也是可以做出来的,不是吗?”   南烟心惊须臾,终究是笑了笑,“我懂你意思了——总之,不管我用什么手段,玩到手了就甩了他是吧?你是这个意思吧。”   “对。”   南烟点头,在便签纸上写下一串号码,递过去。   “我偶尔会换号码,如果换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回头把你男朋友信息发我吧,包括他个人喜好,比较中意的女人类型,这些你能想到的都可以告诉我。”   “你要怎么接近他?”   “我会自己想办法。”   “好,方便知道你的名字么。”   “不方便,不好意思。”   “事后付款吗?”   “是的。”   “好,再联系。”   “再联系。”   .   天气预报第二天会有初雪。   从疗养中心探望晏长安出来,这个点了二环还在堵车。   怀礼降下一半车窗,点了支烟,手臂搭车门边儿。   烟气过滤着燥冷的空气。   怀郁打来电话,他连上蓝牙耳麦接起。   “你在哪儿呢。”怀郁开门见山问。   “回家。”   “从哪儿回?”怀郁好像很着急似的。   “疗养中心,”   红灯跳绿,眼前开阔了。怀礼单手握方向盘,轻踏油门,跟随车流缓缓前行。下个路口一转,进了小区的门。   “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声啊,”怀郁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啊,”怀礼笑笑,“这么严肃?”   “你今天去晏爷爷哪儿,他跟你提医院理事权转接的事儿了么。”   “提了。”   “还是准备考虑我妈对吧。”   “一直不都是?”   “那你还记得之前在俄罗斯我们碰见的那个女的么。”   话题跳太快,怀礼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开着车,有条不紊地在小区里行进,边低笑一声,“记得,怎么了。”   “我他妈说前几天,老缠着盛司晨的那个学生妹怎么有点眼熟呢,一见我就跑,果然有鬼,”怀郁懊糟地呼了一大口气,“晏语柔找了那女的搞你。”   “……”   怀礼皱了下眉。   前方不远,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楼前。   他踩了脚刹车。   “那女的是个鉴情师,哎,不知怎么跟你解释——就是,就是‘职业小三’——你姑且这么理解吧!我今天听盛司晨说才知道还有这玩意儿,专门靠骗男人感情赚钱的。”   出租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色泽妖娆墨绿色的丝绒裙子,深酒红卷发,提了个不小的行李箱,和司机笑吟吟道着谢。   一把莹润嗓音,落入渐临的夜色之中。   化不开的后调。   暗潮汹涌。   “之前酒庄那个男人,你记得吗,叫高铭的那个,咱们一起打过牌的。她那次就是去搞高铭的,我说怎么一直卖弄风骚,大晚上还管人家借浴室。”   怀郁一肚子的火。   怀礼坐在车里没吱声,慢条斯理地抽了口烟。   隔着烟气。   眼见那道墨绿色的身影,裙摆一扬,划破夜色。   大摇大摆地进了这栋楼。   他眯了眯眸。   “总之你小心点,知道吗,别让她给玩儿了。”   “说不定她之前接近你就不怀好意——”   “喂,哥——”   怀礼目送她远去,才掸了掸烟灰。   顺手按灭。   当晚九点半,门铃响起。   门外女人周身一件单薄的丝绸浴袍,半敞口。曲线盈盈袅袅、影影绰绰。   深酒红色卷发如瀑流泻,发梢还滴水,肩头落下一处深色的氤氲。锁骨纤细又漂亮。   一张极为清纯的面容,眼眸清澈,五官秀气。   肤色雪白。   白得妖里妖气。   十趾圆润如珠玉,一圈儿色泽鲜艳的红,脚踝骨感。这回她小腿好像都带着未愈的伤。   她仰脸瞧住他,笑声婉转轻俏:“早想起来你也住在这里,我何必在浴室站那么久等水来。”   怀礼唇侧咬着一支烟,还没点。   轻垂眉眼,淡淡看着她。   “能借你家的浴室用一下吗?”她有些不好意思,“我家住单号,这会儿还没来水……我头发泡沫都没冲掉。”   她说着,还抬手要拨头发给他瞧。   怀礼却先行用指尖儿勾过一缕,略略把玩一下,对上她盈盈的视线。   “才搬来?”他问。   她点头:“对啊……很巧,就在你家楼下。”   他放下她头发,指腹一寸潮意。   从口袋摸出打火机。   “咔哒——”一声轻响。   点燃。   烟气徐徐逸散开。   他唇角微扬,看着她笑。   “借你可以。”   “怎么报答我?”   作者有话说:   【入V公告】   本文自明日(9.16)起从15章入V   作者码字不易喜欢请支持正版   入V当天V章下所有留言发红包,感谢大家支持   正式进入正片剧情了,谁是猎人谁是猎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慢慢玩儿   ------------------------   感谢在2020-09-14 22:40:00~2020-09-15 19:5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3个;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zhiwei 10瓶;tina2090 5瓶;28689103 4瓶;兮小沸 3瓶;41261629、4Xxxx_、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暗火   .   陌生人   怎样走进内心   制造这次兴奋   我仿似跟你热恋过   和你未似现在这样近   思想开始过份   ——《梦中人》   .   15.暗火   这次南烟的浴室是真的出问题了。   这里租金一月三万起步, 陈冰找人替她租好了房子,正好在他家楼下,方便得不得了。   就是告诉她价格时, 她的心都在滴血。   对她来说,这一分钱可不值一分货。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就赶上了临时检修,遭遇了停水。按照单双数门牌轮流停一个小时。   也怪她上来没注意楼下的通知,洗澡洗一半儿就没水了,洗发水儿还沾在头发上, 黏糊糊的。   遭报应了。   怀礼疏懒靠在一旁, 一双黑眸看着她,眉梢好看地扬起。唇上烟都燃了一会儿了。在等她的答案。   南烟心下一沉, 扬起笑容,正要开口——   “先去用吧。”   男人慢悠悠吐了个烟圈儿, 很绅士地,不打算趁人之危了似的。   侧开身, 主动给她让开一步。   “右转第一间, ”他说, “你来过,应该知道吧。”   这么容易?   南烟将信将疑。   男人眸色沉沉的。   他很高, 门廊昏暗,头顶的光线落不到他眼底。   “知道, 谢谢啊。”   南烟来过一次,的确知道位置。她笑一笑,大方地同他道了谢。   经过他时,她发梢儿的潮气蹭到他手臂的皮肤上。有意无意的。   上次来时, 这偌大屋中只放了一多半家具。隔了大半个月, 该放的好像都放到位了。   浴室装修风格与外面一致。   同样的灰黑色调, 大气优雅。灰白纹路的大理石盥洗台,外侧与浴室用一扇磨砂玻璃门隔开,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猫脚浴缸,很大。   一侧附带淋浴,单独的六边形玻璃房。   浴室架上摆满了男士用品。   有一盒拆开了的冈本。   南烟打量一眼那盒避.孕套,将浴袍脱在了外面。进去淋浴。   打开花洒,滚烫热水闷头浇下。   她“啊——”的低呼了声,立刻躲到了一旁。   此时,外侧门响一下。怀礼进来了。   他同她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一道高大人影幢幢,在洗手池那边。   男人嗓音跟着水声徐徐,对她说:“往左。”   “什么。”   “你不是被烫了?”他说,“我们家那个装的时候装反了。”   “……哦。”她便往左拨了下。冷热一混合,好多了。   “没事吧。”他又问。   “没。”   南烟冲着澡,同他隔着道玻璃。洗手池的水声也没停。他好像在洗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   两处动静交杂缠绵一起,总有点暧昧。   怀礼淡声问她:“怎么搬到这里了。”   “男朋友的房子。”南烟顺口说。   “男朋友做什么的。”   “银行工作。”她又随口。   外面水声停下了。   他侧过身来,正朝向她的方向。好像在擦手,身形又高又修长。   只与她隔着一道玻璃,这么缓缓慢慢,慢慢缓缓。   很近,距离不到半米。倾压感稍足。   “是教你打牌的那个男朋友?”他思索一下,问她。   “不是那个。”   他还记得俄罗斯的事儿啊。   她心底思忖。   “哦换挺快的。”他笑了笑,挪步要走。   “——哎,怀礼。”南烟又唤他一声。   怀礼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浴袍……放外面了,”她顿了顿,不好意思地笑道,“一会儿能麻烦你再进来帮我递一下吗?我现在还没洗完。”   “这么客气,”怀礼轻声一笑,听不出什么情绪,答应了她,“一会儿叫我吧。”   “好。”   他便出去了。   这可真是上过床的交情,帮个忙一点儿客气的寒暄都不需要的。   南烟心里想着,冲完了澡。   从热腾腾的淋浴房出来了,她稍稍擦一下自己,便遥遥地喊他:“——我洗完了。”   没人应。   她顿了顿,又喊他名字:“哎,怀礼,我洗完了——”   “怀礼?”   “怀——”   外面门“咔哒”轻响了声。   那道颀长身影晃了进来。怀礼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拎着她的浴袍,磨砂门打开一道手臂宽。   递给了她。   他睡衣的袖口随意叠在臂弯,一截儿小臂线条流畅。手指很长,指甲修得干净又利落。   拿手术刀的手。   “谢谢,”南烟接过来,随意往身上一套,腰带还没系好,一步越过了门就走了出来。   她系着腰带,刻意在他身前停了一停,仰起张浴后白俏清丽的脸,朝他笑,“我还以为你在忙,叫了好几声。”   “是在忙。”   怀礼随手拎起她脑后的湿发,怕打湿她后襟似的。   他目光轻缓掠过她半敞开的前襟,一片半遮半掩的雪白。而后又停在她的脸上,“下次可以再多叫几声。”   ——又下次?   “头绳儿。”他没等她反应个明白,下巴微点,又示意她手腕儿。   “哦。”他倒是很细心。她抬起手。   怀礼将她手腕儿的头绳拿下。   手指微微的凉意扫过她腕侧的皮肤。一阵没来由的酥痒。   他侧了下身,站她身后一些,黑色的皮筋圈儿暂时咬在唇上。   目光微垂下来。   两手箍住,拧了下她的头发,又拿过一侧的毛巾,替她慢条斯理地、仔细地擦了起来。   南烟笑着问他:“你还会给女人扎头发啊?”   “第一次,”怀礼瞥她,眼底有笑意,“疼了就说。”   南烟嗤之以鼻。   第一次,鬼才信。不如说自己还是个处男。   疼倒是不疼的。   他估计也是怕那潮气儿沾到她后颈,毕竟学医的,对这东西可能多有注意。   怀礼给她发梢水拧干了,轻轻地,在她脑后挽了个髻,再用皮筋儿稍稍固定一下。   没绑太死,收放自如。也不乱滴水了。   几缕潮湿的酒红缭绕在她白皙的后颈。   倒是漂亮。   怀礼放开她,最后交代了句:“浴室等会儿我收拾就好。”   然后转身出去了。   南烟瞧了会儿他的背影,对镜子整理一下自己,还是帮忙把浴室的内内外外给收拾好了。也出去了。   客厅中,一侧灯光如炬。   怀礼坐在沙发,一条修长的腿置于另一条上,手里拿了本书翻看。   他穿一整套的墨蓝色丝绒睡衣,很衬他偏白偏冷的肤色。领口下一道锁骨隐隐,看不见他的痣。   如此聚精会神的模样,眉眼低垂下来,很安静。   斯斯文文的。   南烟抚了抚脑后挽了的髻,打量一下他家的陈设,家具摆放齐全了,比上次来满满当当不少。   她对他说:“你家是2204吧?我就住楼下的2105,以后多多关照啊。”   怀礼拿起桌上玻璃杯,唇搭在杯边儿,抬眸看她,“怎么,提醒我?”   南烟挑了下眉,红唇微张,“说一声而已,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嘛。楼上楼下的,你看我浴室没水了,如果不是认识你,估计会很麻烦。”   怀礼轻轻扬了唇,低头笑一笑。翻过了一页书。   继续看,没说话。   南烟于是准备作别了,“那我先走了,时候不早了。”   “好。”怀礼应得轻快,没抬头,嗓音也很淡,“晚安。”   ——晚安?   这么一句,好似拉近了距离。   南烟心底了琢磨一下,最后看了他眼。他还坐那儿看书,头也不抬的。   她就离开了。   门响一声,怀礼抬起眼,视线掠过那道纤细背影消失在门后。   他又低头,继续看书。   没片刻,门又敲响了。   怀礼倒是好脾气,又给她打开了门,他一副慵懒模样靠着门框儿,轻笑道:“没带钥匙?还要找我借个地方睡觉?”   “不是,”南烟指了指消防通道那边,“电梯停了,刚才我上来没带手机。”   她神情怯怯的,又补充着,“太黑了。”   怀礼眼底兴色微微,扬了扬眉,“要我送你?”   她面色楚楚:“你方便吗。”   “当然,”他没犹疑,欣然答应了她,“你等等。”   他转身回客厅拿了手机,又走过来,虚掩上了门,打开了手电筒。顺手揽了下她腰,和她一起下楼。   她还不放心地看了眼他的门:“你不关门?不怕人进去?”   怀礼瞥她,“这么晚除了你还有谁进去?”   南烟心底轻哼,谁知道。   消防通道楼梯窄而长。   南烟下得小心翼翼。不得不说,其实她的确是有点怕黑的,这么黑黢黢的一片,几步下去就有些脚软。   怀礼搀着她腰,不亲也不疏。却是十分受用的力道。   带着她,一步步向下走。又缓又稳。   快到21层,头顶忽然落下了他低昧的声音。   “男朋友不在家?”   电筒光偏向一侧。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神情。   下了最后一阶,双双停下脚步。   南烟仰起脸,循着他干净清冽的呼吸,踮了踮脚,靠近他,语气幽昧:“怎么,暗示我啊?”   头顶气息又沉了。   能觉察到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南烟以为他要低头靠近了——毕竟,他们上回就足够默契了——   忽然,她的腰,被一个不小的力道拽了过去。   这时,不知谁家门开了。   楼道应声灯亮起。   男人眼如深潭,神色晦暗不明,如一处暗火跃动。唇边漾着清浅、柔和的笑容。   他给她浴袍的腰带慢条斯理地打着结儿,很细心似的,语气沉稳:“最近治安不太好。”   “是吗,你担心我?”她笑一笑,“怕人趁虚而入?”   怀礼低了低眉眼,唇角扬起,只是笑。   给她整理着浴袍的腰带。不急不缓。   “谢谢你啊,这么细心,我都没发现,”她扫了眼他为自己打腰带的手,很好看的一双手,“给女人扎头发是第一次,系腰带呢。”   他笑了笑,“你觉得呢。”   “我猜不是第一次吧。”   她勾了勾他脖颈,佯装无意垫了下脚,好似要吻他。却又及时地停住了,柔热的气息离他下颌寸厘。   也礼尚往来似地,抬了手,帮他整理了一番睡衣的领口。   捻着一粒纽扣,将解不解的。   又抬起双潋滟的眸,盈盈瞧住他,幽幽道。   “今晚谢谢你了哦,借我浴室还送我下楼,我要回家睡觉了。”   然后她意味深长瞧了他一眼,放开了他,准备走。   正要转身,拽着她腰带的那个力道却还在,她没挣脱——   猝不及防的,她差点儿就栽到他胸口。   “急什么,”他很耐心地,替她将被他又扯散开了的腰带,再缓慢地、妥善地整理一遍。   微微垂眸,看着她,“谢谢就没了?”   “什么。”她讶然。   “帮了你这么多,不报答一下我?”   她似笑非笑的,“你要什么报答?”   “说晚安。”他低睨她,淡声。   “……嗯?”   “说。”   南烟对上他好整以暇的表情。   他们如此靠近。   她身上浴袍刚被他这么轮番儿地折腾一通,本就半敞的襟口敞得更开了,一侧甚至滑下了肩。   他清淡干净的气息飘拂而下。   扫过她皮肤。   很痒。   又痒又燥。   “不说么?”他笑道,“跟我这么矜持啊。”   南烟无声笑了笑,视线轻垂。从嗓子里磨了声。   “晚安。”   他听后笑了下,好像很满意似的。最后将她腰带整理好。   这才放开了她。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就在楼上,”他上楼之际,视线又沉沉掠过了她,“男朋友不在家,晚上关好门。”   就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本章所有留言发红包———】   看到这里的宝贝点个【收藏作者】吧mua~   下本写弟弟怀野的故事《薄荷瘾》也收藏一下啦!   谢谢支持正版   --------------------------------   感谢在2020-09-15 19:59:50~2020-09-16 03: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4184885、vanessaaaaa 2个;桃子汽水、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184885 10瓶;tina2090、菊菊哈哈哈 5瓶;工 页 3瓶;耶梦加得 2瓶;A ゝ刘佳、41261629、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初雪   16.初雪   清晨。   昨夜预告的初雪如约而至。   细细簌簌, 夹带一些雨水,飘在脸颊,沾惹一阵似有若无的潮润。   怀礼买了杯咖啡, 打着电话向外走。   遥见一道妖娆的墨绿色倚在他车旁。她似乎是等久了,手里那支烟都快抽完了。   她胳膊肘慵懒地搭他车门边儿。卷发缭绕,容色俏白,妆容很淡,只描了眉与唇, 几分娇憨的媚态。   南烟心猜时间也差不多了, 他也该下来了。   据说他平时就这个点儿出门。   她见他电话打完了,她才悠悠地将手里的烟掐了。一手插着外套的口袋, 笑着跟他打了招呼:“早安,怀医生, 怎么才下来,昨晚没睡好么。”   这回倒不用他强迫她同他问安了, 乖乖巧巧。   怀礼淡淡看她一眼, 绕到另一边, “在等我?”   “是啊,”南烟站门边儿, 这下局促了,“太冷了, 能上去吗?”   怀礼微微点了下头,拉开了驾驶座车门。   于是她也跟着上了他的副驾,扬起笑脸,对他道, “想麻烦你送我一程。”   “送你?”   怀礼坐稳在驾驶座, 要系安全带。   南烟顺手接了他的咖啡过去, 点点头,“你要去上班的吧?我正好跟你顺路的。”   她靠近他的一瞬,一缕十分清淡特别的香气跟着飘向他。   好像换了香氛或是什么,在空气清透干燥的雪天,意外的香。   怀礼顿了下。   “那万一,我不顺路呢,”怀礼拉过安全带,鼻息微动,似有笑意,“不怕我半路给你扔哪儿?”   “你会这样吗?”她眨眨眼,笑道,“大晚上借我浴室、还送我下楼的人会这么做?不像你吧。”   她举着他的咖啡。温热的。   见他系好了安全带,她也顺手拉了一下自己这一侧的,手滑一下,嗖的又抽了回去。她另一只手中拿着他的咖啡,差点泼洒了。故意的。   她对他笑笑:“不好意思……”   怀礼看她一眼,伸出条胳膊,在她又去拉那安全带时,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扣环儿。   一道手臂绕过她身前。   男人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与初雪的天气很搭。气息清冽又干净。   靠近了她。   她呼吸不由地下沉了几分。   “这么冷的天,”怀礼眉目垂下,眼睫细而长,帮她叩着安全带,抬头笑笑,“男朋友不送你?”   “他又不在。”他们近了许多,她的语气也有点故作暧昧了,用他咖啡熨着手心。等久了,总有点冷。   “哦,你男朋友好像都很忙。”他说。   她嗯了声,“是有点呢。”   “咔哒——”一声。   叩好了安全带。   怀礼的视线掠过她,“给我吧。”接过她手里的咖啡放在了一旁,径直发动车子。   又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经常不在家么。”   “怎么,”南烟凝视他的侧脸,轻笑着,“你想趁虚而入吗?”   怀礼回头看她,似笑非笑的,“也不止一次吧。”   南烟眉梢微动。   雪天车行缓慢。绵密飞扬的雪花迎面扑来,洋洋洒洒的。这个点儿了,又遇上雪,堵车有点严重。   南烟又问他:“哎,你呢,你有女朋友吗?我还没问你。”   “你觉得呢。”   “有吧。”她顿了下。   怀礼便轻笑了声。好似肯认。   南烟又揣测着,“那你们,感情怎么样?”   “还不错。”   “她没跟你一起住?”   怀礼有条不紊地打了半圈儿方向,轻巧驶入旁侧一条路,笑了笑:“问那么清楚,万一下次浴室又坏了你还敢来吗。”   ——又又下次?   不过,在俄罗斯那次,和前段时间的那次,她倒是一句没问过他有没有女朋友。突然这么一问总有点奇怪。   南烟便没再问了。   坐他车上,指尖儿百无聊赖地拨动一下车载空调,问他:“是往左么。”   怀礼扫一眼,“嗯。”   “看你穿太少了。”她便将空调开大了些,不多时,车内热气腾腾的。   医院不远,过了三四个红绿灯就到。   她这么坐在他车里,不动如山的,也一直没说自己要去哪儿,怀礼都要往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开了,问了她句:“你还没到?”   “我说了,跟你顺路啊。”她看着他,认真地笑一笑。   他了然,也笑,“哦是么,那很巧。”   也没问她来做什么。   上回她在这儿上了他的车、吻了他,又被他从这里带去了他家,跟他上了床。这次故地重返,怎么也有点意犹未尽的暧昧。   两人至此都是沉默。   怀礼将车稳稳停入了车位,解开安全带要下车了,他腿面突然落了一个柔热的力道。   他停下动作,回头。   她像上回在车内吻他那样,这么倾身,靠近了他一些。   她的掌心贴着他西装裤面,隔着一层布料,彼此体温贴合,像是咖啡的温感。   那双潋滟的眼睛,也幽幽瞧住了他。   她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甚至欣赏的视线,从他的脸,细细打量到他的下颌,喉结。他一丝不苟的领口。   他今天打着深蓝色领带,穿枪黑色衬衫——据说这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之一。   气质极好的男人,皮相又优越,哪哪儿都那么搭他。   “真好看,”她由衷地称赞他,凝视他。   怀礼没说话,眸色淡淡的。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问你,是女朋友平时给你挑衣服搭配呢,还是你自己来?”她的目光在他领口停顿须臾,又落回了他的唇,语气低昧,“品味这么好。”   柔热的气息,和一直在车内萦绕的那股香气,飘向了他。   她探身过来,却又及时地停下了。   仿佛心脏跳跃的间隔。   意味深长。   怀礼早知她半途就要停,垂眸看住她,声线很低,“大早上就招我吗,宝贝。”   南烟对上他低沉下来的视线,轻佻又好笑:“是啊,那又怎么样。”   怀礼扬了下眉。   “——哎,我要来不及了。”   怀礼还没说话,她便坐了回去,要下车了,“不跟你说了,等会儿见吧。”   然后打开车门下去了。   一句谢都懒得道。   与他交情不错似的。   怀礼望她背影远去,也下了车。   怀礼没想到,这个“等会儿”居然那么快。   他今天不是很忙,快中午,跟几个医生例行去了趟儿童康复中心,结束后他还有些事情,去了二层的主任室。   才到门边儿,一阵轻快莹润的笑声飘了出来。   南烟这次正对着门,坐在主任办公桌对面。夹克外套脱掉了,一身娇娆的墨绿,身形衬得更几分纤细柔媚。   见他晃到了门前,她悠悠瞥过了他。意外又不意外,目光浮现出几分兴色来。   她同他如此无声对视一番,才悄悄地去提醒正滔滔不绝的主任。“主任,那个,外面好像有人。”   儿童康复中心的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回头一瞧,那么一道俊逸修长立在门前,便和蔼地笑起来:“哎呀,是怀医生啊,实在不好意思,我这边还有点事情没讲完,你稍等等啊。”   怀礼便点点头,不动声色晃她一眼,转身走到一侧。   能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仍紧紧跟随他。   依稀还能听到她们在里面交谈的声音。   不过很快,门就关了,听不到了。   怀礼没作逗留,去一旁走了走,看了看画室的孩子们,又绕到顶楼抽了根烟,片刻后再下来。   她们恰好结束。   南烟抱着自己外套,背着包往外走,迎面又撞上了他。   怀礼侧了下身,让道。   彼此这么打了照面,她刻意在他身前停留一二,抬头,盈盈望了他一眼,边回头和主任道着谢,笑吟吟的,“那我先去了主任啊,有事儿再联系你啊。”   “好的好的。”主任便笑呵呵同她作了别,很喜欢她似的。   她裙摆这么不动声色扫过他腿面,一缕香气跟着飘荡。   边又抬起那双清澈的眸,像那会儿在车内一样,踮了踮脚,唇靠近他耳边,离他很近,气息徐徐:“我说了等会儿见的,对吧。”   怀礼垂眸,看着面前这张娇俏的脸。   真是存了心招他似的。   “那,以后多多关照。”   她最后冲他笑了笑,转身就走了。   挺香的。   这时,主任起身招呼怀礼,歉意地说:“怀医生,等久了吧,进来吧。”   怀礼看她背影一眼,往进走。   “哎呀,你知道的嘛,给孩子们教画画的小周老师怀孕了,刚才那个是临时来的Rita老师,我们多聊了一阵,实在不好意思呀,”主任见他们刚在门口逗留,在意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桌面上,资料表露出了一角,一张寸照上笑靥灿烂。   很漂亮清纯的一张脸。   名字被其他东西挡住。   “嗯,见过。”   怀礼淡淡地扫过一眼,四下再没别的座位了,就坐到了她刚才的位置。温感尚存。   空气中隐隐残留一缕淡香,与刚在车中、门边,从他身前飘拂而过的相同。   味道很勾人。   .   中午。   外面雪大不少,轰轰烈烈,铺天盖地的。   怀礼下楼路过儿童画室,已经过了饭点儿,里面仍一片闹腾腾。   这个康复中心大多是需要长期留院观察的孩子。小孩儿心性都轻,生了病总有点小心翼翼,平日不见画室有这么愉悦轻松的气氛。   画室里,那女人姿态窈窈,坐在画架前一个矮凳上。她蜷缩着腿脚,略有些局促,裙摆半垂在地。   身边围拢着好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儿,左一个“Rita老师”、右一个“Rita老师”地唤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在画纸上徐徐描摹,已经打成一片了似的。   她画的是水彩,描绘窗外初雪。   孩子们所能理解的世界,大抵只有三两种不甚复杂的颜色,用深蓝点缀出天空,淡蓝勾勒出渺渺雪雾,就能赢得小孩子们一阵的叫好。   女人侧颜姣好,唇角笑意轻扬,皮筋儿将发略略挽在脑后,垂落下几缕,落在她半敞开的后颈。   后脊柱沟绵延开一片隐隐绰绰的雪白。   又深又勾人。   像是初雪天气莹莹不散的那缕香气。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小孩儿都听话的。   也不是所有孩子都喜欢她,有一个小男孩儿在人群外游离了会儿,偷偷藏了她放在一旁的画笔,就往外面跑。要捉弄她。   迎面撞到了怀礼。   这边孩子们大多都认识怀礼,男孩儿抬起头,仰望面前高大俊朗的男人,糯糯唤了声:“……医生叔叔好。”   怀礼轻轻拽了下裤子,半蹲下来,柔声问:“拿了什么?”   小孩儿一脸紧张,“没什么。”   “是不是老师的东西?”怀礼下巴点了点画室的女人,又问。   小男孩儿又摇头,“没有……”   “叔叔都看到了,”怀礼摸了摸他脑袋,拍了拍,嗓音温和,态度却有点严肃了,“去还给老师,好不好,这样不礼貌。”   男孩儿有点不情不愿的,手还在身后背着。   “乖。”怀礼耐着性子。   正此时,南烟找不到勾线用的画笔了,四处寻了一圈儿没找到,一回头,注意到门边的动静。   她眉心淡淡拢起,有点懊恼。   看到他,却又舒展开了。对于他出现在这里,惊讶也不惊讶。   小孩儿还是怕怀礼的,将笔从身后拿出来了,一把扔他手里就跑了。   怀礼接过,起身。   她笔下的那场初雪,好像就少这么一根画笔来点缀了。   她看着他手中画笔,眼角轻扬,好似也在等他。   笑吟吟的。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怀礼迎上她这般端睨视线,径直走了进来。   迎上今天一早,都在他身前左右飘拂的香气,微微地俯了身。   “哒”的一声轻响,画笔放她手边。   动静似有若无。   “画完了吗?”   他嗓音很低,落在她身后。   她“嗯”了声,答得轻快,“快了。”   “外面等你?”他说,“一起吃个饭?”   南烟勾了勾唇,抬头,“好啊。”   作者有话说:   怀礼什么时候叫我宝贝!   本章修过   上一章红包发完啦!   【——本章所有留言发红包——】   感谢支持正版   下一章写的比较痛苦,上完夹子(19号晚11点后)更吧   抱歉大家   --------------------------   感谢在2020-09-16 03:00:37~2020-09-16 23:5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十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ttuouo、sszy6、七色海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5699297 25瓶;七色海棠 22瓶;伏蓝 10瓶;5soulzy、tina2090 5瓶;工 页 3瓶;4Xxxx_ 2瓶;jqh021126、A ゝ刘佳、我爱桑延、34339743、Luftmensch、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好听   17.好听   南烟其实有心理准备的。叫她出去, 不就大中午的吃个饭再做个爱而已嘛。   结果她发现,还是她太天真了。   顺序反了。   北京今年的冬,第一场雪就下得如此轰轰烈烈。   冷雾厚重, 浓到化不开。   怀礼在画室外等她的间隙换掉了医袍,载着她从医院出来,直奔到三四个街口外的一条僻静路。   车才停稳,就给她从副驾拽到了他腿面,干净清冽的气息撬开她唇齿, 卷着初冬的燥冷, 深深攫住了她。   南烟可真是万万没想到。   这一回她心下又揣了些事情,他们的身体足够熟悉对方, 稍微一丝的迟缓就被怀礼捕捉到了。   他便抬起那双黑沉沉的眸,瞧着她, 嗓音低醇,透出几分好笑:“早上那么招我, 现在放不开了?”   南烟循着他气息, 勾勾瞧他一眼, 更热烈地来回吻。   从他唇、厮磨到他莹润的耳垂,轻轻啄吻, 呼着气,“怎么会, 你第一次带女人出来车.震不知道有多刺.激吗?”   怀礼轻声笑一笑,低沉温和的鼻息蹭着她上唇飘拂过来,好看的睫微微一垂,又去捕捉她的呼吸, “那就专心点。”   这么你来我往、彼此追逐着。   车外雪地寒天、车内热气腾腾, 冰与火的两重极致, 雪天路径人迹罕少,这样的光天化日下,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换着花样儿想让对方服帖。   不知他亲了她多久,南烟后颈沾上一寸凉意,接着,后背凉风四面八方袭来。她今天属实有点迟缓,他用力扶着她腰给她按上了方向盘,跟随“叭——”的一声响,猝然破开雪幕一步到了位。   她骇得浑身一惊,情不自禁地开始发.抖,回推他肩想压回去。怀礼吻着她、也顺从她,看似跟随她,还抬手帮她一起解衬衫,私下却又暗暗地使了坏,全然不若一向的缓急得当、循序渐进。   不过一会儿她气息就乱得不成样子,他又搡得她向后倒。她再一次撞上方向盘,跟着头顶铺天飞扬的落雪,在他眼前这么轻轻盈盈、又半死不活。   中途他又拉着她起来,彼此对视一眼。   那眼神都好像要把对方吃掉。   他领口松散一大片,肌理紧致的皮肤在雪色之下更显冷白,那颗暗红小痣像是昏昧空间的一豆暗火。映在彼此眼底,都是明晃晃的欲。   他略带审视的目光从她的脸,徐徐、缓缓地滑过。到她那一头又勾又柔软之下缭缭绕绕的一湾莹白。那双清澈的眼也对上他的,视线灼灼。   仍充满了直勾勾的目的与胜负心。比先前更浓厚一层,盛着一个邀他同往的世界。   怀礼看着她,嗓音低醇,笑意微微的,“知道你昨晚在浴室喊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南烟用指尖儿去拨弄他后脑勺的头发,着反问:“那你昨晚怎么不进来给我扒了?”   “哦?”怀礼故作诧然地挑了下眉,“原来你昨晚就很着急?”   不等她说话,他又倾身过来,唇抵着她的,“你如果着急就该告诉我的,或者自己走出来,是不是?跟我犯不上这么矜持吧。”   他说着又来吻她,太会亲了,他的吻不急不缓、温柔地从她的唇流连而下,她的手从那颗锁骨下的小痣探入,抱住他脖颈,呼吸渐渐错乱。   期间,他还刻意停了一停,嗓音落在她耳边,又低又危险,“那今天呢宝贝,自己来还是求求我?”   南烟有些好笑,微微眯了眸,说:“怀医生,我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求过谁,你确定吗。”   怀礼眉梢兴色浓了,又来吻着她的耳垂,笑着诱哄,“这么厉害啊,我试试?”   本来大白天大雪天的,他再这么挑衅一番,还更挑着她喜欢的那些花样儿来,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热情得不得了,甚至比之前两次都更热情。   茫茫雪雾,雪花儿都跟着他们在天空中、玻璃上,在彼此的眉梢、对方的眼底,晃动着、晃动着,破碎着、破碎着。   毕竟大白天,雪再大也有人注意到了这辆黑色奔驰的异样。南烟她下意识想躲,他眼疾手快,一把从副驾给西装外套捞过来,蒙住她脑袋,手臂一揽又将她向后拢入了他怀里。别的可一点儿都没怜惜她。   她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不知外头人是走或是留,想起在他家那次,他还骗她说外面有人在看、甚至有人拍照。黑暗登时放大恐惧,几乎又要尖叫。   他胸膛温热能化了雪,外套披在她着了凉意的肩,这么抱住了她。她可没感激他的温情,勾住他肩膀又更热情,边还去吻他耳朵灼灼地呼气、轻吟着,唤他名字,“哎,怀礼。”   恰恰是这么一声,径直落入了他死穴。怀礼喜欢得不得了,喃喃去吻她鼻尖儿的痣,“再叫,宝贝。”   南烟的吻又在他眉眼梭巡了圈儿,继续这么一声:“怀礼。”   怀礼也压低了些许嗓音,彼此这么诱导着,勾惹着,吻她凉意隐隐的肩,落在她耳畔的嗓音又沉哑又温柔,“怎么这么好听啊宝贝。”   第四次了。就是如此添加了旁门佐料的快餐式欢.爱,估计也是味道最好最贵的那种。   雪又大了,南烟披着他的西装外套,抱着自己蜷缩在副驾驶。降下了半侧车窗,朝燥冷的空气中吐烟圈儿。   看雪。   她一直都还挺喜欢下雪天的。   以前一到下雪天,妈妈就会回来,那时妈妈和她身边各种各样的男人会给她买一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漂亮裙子,或者什么。   她长到这么大,倒是不记得自己喜欢哪一样东西,就记得自己一直挺喜欢下雪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   怀礼穿戴整齐了,身上那件衬衣总有些皱褶了。   他一向是个斯文妥帖的男人,很在意自己形象,领口打理不平整,唇上一支烟就那么咬着,也一直没顾着点。   事后烟啊。   南烟心底发了笑,循循观察他侧颜,俏声地说了句:“你如果下午还要工作的话,是不是得回去换身衣服?”   男人修长手指仔细地折袖口。这双手做手术应该挺灵巧的,弄她的情况下也是万分之一的老手。   这会儿却是放弃了。   怀礼转头过来,看她一眼。忽然,靠近了她一些,倾身。   默契还是默契的。南烟没直接用打火机给他点烟,而是摘下自己的,明明一晃,烟头儿轻轻挨上了他的。   那么一触,即燃。   一点猩红色映在他悠悠抬起的眼中,如星光掠过深藏入海的暗礁。   无声无息的。   他的睫毛细而淡,在火光之下落下一段错落的影。   微微抬了眸,好看的眉眼间几分清冷的倦意。   他朝另一侧的窗吞吐了会儿烟气,怕熏到她似的。又抬头,观察了一会儿头顶的雪势,若有所思地说:“嗯,主意不错。”   这才作了打算。   ——所以,大中午带她出来车.震,是计划之外的事儿?   南烟心底思忖一番,怀礼一条手臂闲适地搭在车门边儿,漫不经心掸着烟灰,又回头,问她:“喜欢下雪天?刚看那么久。”   南烟幽幽望他一眼,瞧着他,认真地笑:“我喜不喜欢不知道,倒是你,可别更喜欢了啊。”   怀礼将燃了会儿的烟换到另一只手。忽然,牵过了她手腕儿。   他的手又恢复了熟悉的凉。很凉。   南烟便随着他力道,这么起了身,靠近了他。她跪坐入副驾驶中,肩头他的西装外套滑下一侧。缭绕卷发下,雪白肌肤上几处点点滴滴的红痕,如这场别有一番味道的初雪。暧.昧的斑驳。   怀礼避开了烟气儿,等散了会儿了。   将她手腕儿挨近了他。   鼻息飘拂一下,清清柔柔的触感扫过。   她浑身泛起了痒。   “不喜欢刚才叫那么好听?”他补充着,一边缓缓地回味。   就是今天这一缕特别的味道,从清晨开始,伴随他到现在。   莹莹绕绕,几乎无孔不入。   无处不在。   别有用心。   南烟看他这番动作,用纤细脚踝蹭了蹭他西装裤的内侧,柔了嗓子,有点好笑,“又喜欢这个了啊。”   “新换的?”他扬眉。   “怎么样,好闻吗。”她笑着问。   “嗯,还不错,”他从不吝啬夸赞她,又深深捕捉那一丝味道,抬了眸看着她,视线沉沉的,“换的什么,哪天我看看。”   ——哪天?   除了下次,又有了“哪天”?   南烟也没说什么,笑了笑,顺着他拉她手腕儿的这力道,手指灵巧地弹了弹他下颌,搔痒似的,这么欣然答应了他:“好啊,随时,反正楼上楼下的,很方便的嘛。”   怀礼扬了扬唇,似笑也没笑。没再说什么了,放开她看了眼表,“走吧。”   “干嘛去。”   他回眸,“你不饿?”   .   怀礼找了个大厦顶楼的空中餐厅,头顶一个圆弧形玻璃罩子,这样的雪天,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白。   高度足够,沉浸感十足,雪景美妙。   上菜的间隙,南烟不知不觉就盯了很久。她确实最喜欢下雪天了。   一桌佳肴,全是他点的,全程却几乎只有南烟一人吃。   怀礼在对面打了两三个电话,一个又一个的,从进入这家餐厅,坐这儿起,与她统共没说几句话。听起来,应该不是医院的事,好像是什么跨国集团的诈骗案,挺复杂的,应该还要打官司。   “……”南烟听他打电话,举着勺子,舌尖儿微怔。   她这么骗财又骗色的,万一哪天跟他法庭相见怎么办。   过了会儿,怀礼起身就要走了。   “你不吃了?”南烟抬头问他。   “有点事。”他说着,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总觉得他对她多了几分戒备。除开彼此肌肤交流时身体非常坦诚外,他对她好像一直都有些戒备的。   俄罗斯那会儿也是。   不过上次在他家,他半夜离开,说了自己去工作的。   算了,关她什么事。   南烟也没多问了,她又低头,准备继续吃自己的,大中午给她拉出来消耗体力,她还饿着肚子。   正低头,下巴忽然被一个略带凉意的力道给捏了起来。   她便又抬起头。   对上他低沉下来的视线。   怀礼一手拿手机,还在同那边说话,嗓音徐徐低缓,语调斯文——这次说的是俄语。这边拿了张餐巾纸,拭了下她唇角。   触感很柔软。   南烟微微皱了下眉。   ……她每次都这么不小心吗?   怀礼淡淡垂着眸,慢条斯理地帮她擦了一下,放下纸巾,转身就要走。   南烟的指腹沿着他的手腕儿,他手背淡青色血管的纹路,那么似有若无摩.挲一下。如丝缎滑过。   看着他。   怀礼又停住脚步。   她瞧了他一眼,眼神直勾勾,这么牵着他手腕儿,顺势拉着他过来。   他倒也配合,俯身,直到她直起腰板儿,唇贴到他另一侧的耳朵去——   “哎,领带歪了。”   气息柔热。携着一缕淡而别致的香。   怀礼又垂眸。随着她的动作低身下来。   “怀医生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啊。”她笑着轻叹,柔软的呼吸如羽毛搔过他耳畔。妥帖地,帮他正了正领带,边瞧了他一眼,略带认真地说,“其实呢,今天第一次有男人带我出来车.震。雪很好看。”   怀礼扬眉,将信将疑的。   “好了,你快去吧。”她笑了笑,再没说什么了。   怀礼自己也正了下,最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南烟托腮,唇上咬着勺子,目送着他背影。   俄罗斯的那次,她的确撒了谎。她其实懂几句俄语的,那种俄式扑克她早就会玩儿了。不过这事儿说来话长。   刚他再打电话,她大概听到对面是个女声,说了什么没听清楚,不过,他刚才最后一句话是:他很快就到。   女人可真多呢。   南烟转头看了会儿外面飞飞扬扬的雪,倒是一处绝佳的赏雪地,她不禁多看了一会儿,遥望茫茫天色。洋洋洒洒一片,望不透似的。雪又大了些。   她又看着面前这么一桌子好菜,呼出一口气,他刚才几乎一口没动,她实在吃不完。   于是让人打了包,离开了这里。   作者有话说:   @晏语柔,在?给我60w   -------------------------   感谢在2020-09-16 23:51:42~2020-09-19 17:4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再也不咕咕 3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嘻嘻嘻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咖啡冰冰s 4个;七色海棠 2个;是小王呀、34339743、桃子汽水、菊菊哈哈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童酱、不倒翁 20瓶;美美的婷 10瓶;我爱桑延、35606113 8瓶;tina2090 5瓶;枳槭 3瓶;柚子多多、1 2瓶;鱼、41261629、clean、Vven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晚风   18.晚风   才过傍晚, Quiz还没到营业晚高峰。   几个学生妹围着徐宙也,在吧台那儿看他画画。   徐宙也快二十八一人了,偏偏长了张十七八的嫩脸。   他今天没扎后脑勺的头发, 落下几缕在后颈那么慵慵懒懒垂着,刘海儿又长了些,衬得眉眼五官更精致,的确帅得有点出神入化的,还有些许艺术家专属的那种颓废味儿。   南烟当年就是见色起意, 先看上了他的这张脸。   南烟早晨被画室的那群孩子吵得头昏脑涨, 这会儿就没过去,坐到另一边, 要了杯酒。   今天当班的小胡子酒保认得她。   她上回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徐宙也背她进来的。这么一张清纯秀气的脸被打成那样, 足够让人怜惜。   小胡子过来打了招呼,一口白牙, “哎, 最近怎么都没见你。”   “太忙了。”南烟推去杯子, 一手懒懒支着脑袋。在家睡了一下午,人有点昏沉。她盯着徐徐流入杯中的琥珀色液体, 倦得想打瞌睡,眼角微抬, 示意一旁,问小胡子,“你们老板又开始画画了?”   “这不是为了吸引新客人嘛,我们才开没多久的店, ”小胡子笑了笑说, “周边都是大学, 徐总想了个招儿,点单200送一副人物速写,加钱还能画点别的,他最近还给画室的几幅画也挪来了,挂店里,没准儿哪天来了什么人看上了呢。”   南烟唇搭着杯口,瞧了眼墙上几幅画,若有所思的。   徐宙也那边忙完了,赢了一片叽叽喳喳的叫好。美少年这一款长相谁不喜欢呢,小姑娘们都围着他,一个个地加微信。   徐宙也一回头看到南烟了。她穿了个牛仔外套,坐那儿晃着腿,看着他,表情还很好笑似的。他便立刻从人群过来了,问她:“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南烟晃了眼那群小姑娘,“不加了?”   “加什么啊,又没什么好说的,”徐宙也揉了揉脑后清爽的头发,跟小胡子知会了声,“哎,她的单算我这儿啊。”   小胡子又给南烟填了酒,细细地瞧了瞧她,冲徐宙也呵呵直笑:“你是老板算你头上等于没算,废那个话。”   于是走开了。   徐宙也坐她旁边,见她这么一副懒洋洋、很没精神的模样,问:“忙什么去了最近,一声不吭就搬走了啊?我那天回去见你人没了吓我一跳,我给冰叔打电话,他说给你找了个活儿。”   南烟闷闷应了声:“嗯,对。”   “什么活儿啊,别又往俄罗斯跑吧,那么远,”徐宙也点了支烟,落在唇上徐徐地吐烟圈儿,见她不答,又问,“没有吧?”   “没有,”南烟摇摇头,有点惆怅。   “那个事儿,怎么样了,”徐宙也观察一下她的表情,提了一嘴,“你前阵子是跟冰叔商量这事儿去了吧?”   南烟更惆怅了,顺手从他烟盒儿拿了支烟出来,在吧台上磕了磕,却没心思点,“冰叔给我凑了钱。”   “多少。”   “五十万嘛,他们一个月就要的,”她笑一笑,无奈,“我在想办法还。”   “要多久。”   她摇头,去摸打火机,点烟时又晃了眼店里新挂着的画,“你怎么都给拿来了。”   “想帮你想想办法。”   火苗虚虚一晃。   南烟轻轻呼出一口烟,回头,看着他笑,“徐宙也,你别这样。”   徐宙也没说话,她又补充一句。   “我不想欠你。”   每次差不多都是这五个字。   她对他,嘴里永远都是“不想欠你”、“不想拖累你”。   分手时也是。   她这个人,一向泾渭分明,要什么就是要什么,吃过太多苦头,知道有的东西自己要不起,也不敢要,不愿意要。   徐宙也便不多说了。   “那你暂时不回画室住了吗,”两人抽了会儿烟,徐宙也又问她,“忙完你的事儿也不回来啊?”   南烟笑吟吟的,“怎么,舍不得我啊?”   “就是很舍不得你,”徐宙也大方承认了,拿过杯子也给自己倒酒,一双漂亮桃花眼瞧着她,“我知道,你很舍得我,以前现在都是。”   南烟哼笑了声。   “我有个想法,”徐宙也忽然说,“要不要听听。”   “什么想法。”   “我想重新把画室开起来,那边学校还挺多的,通地铁和公交什么的也方便,收点小孩子画画儿。我外公生前有些人脉,可以试一试的,”徐宙也冲她笑一笑,“你也可以来。”   “我啊,”南烟沉吟,犹豫着。   “或者,如果有人来看画儿了,我把你之前的几幅试着卖出去?”   “谁来买啊,”南烟轻笑,“就我那水平。”   “你别说,就你那水平,我还挺羡慕的,当初我外公就夸你比我有天赋多了,”——就是命不好,没机会潜心发展。   徐宙也没说后半句,顿了顿,忽然有些暴躁了,“南烟我如果哪天成名了,有人看上我的画了,一定带你一起发达。那时候就没有你欠我了吧。”   南烟被他惹得发笑,又感动得眼眶发酸,拿杯子碰了碰他的,笑着:“好啊,好啊,说好了啊。”   “我以后还想开画廊。”徐宙也又说。   “没问题啊,一楼挂你的画,二楼挂我的。”   “共同合作也不是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了。”   他们这边聊得愉悦得很,小胡子那边却开始忙了,人逐渐多了起来。   徐宙也开的这家酒吧,算是捡了个上一家着急转手的漏,地方挺大,还有个台球室。刚开业人手不够,就他和小胡子,还有个没来当班的小脏辫几人忙前忙后。   小胡子也是个帅哥,五官皮相没徐宙也那么精致,看久了却很舒服。都很赏心悦目。今天也来了不少的小姑娘,围着吧台与他们谈天说地,无忧无虑的。   徐宙也去忙了,南烟就坐在吧台这儿,时而看一看长发美少年,时而看一看谈笑风生的帅酒保,不觉喝得上了头,趴在吧台上睡了一会儿。   隔了一阵子依稀察觉有人抱她去休息室睡觉,又隔了一阵子,她好似又被人抱着,在车上颠簸。   是谁的车呢。   好像又下雪了。   好喜欢下雪啊。   .   怀礼回家处理了会儿工作,摘下眼镜,按摩太阳穴,稍作休整。   看了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   这么晚了。   去浴室洗澡。   花洒的开关前几天装反了,本来左热右冷,现在左冷右热,他人有点疲惫,差点烫到了自己。   从淋浴房出来,拿了块儿毛巾。   上面沾了根女人的头发。深酒红色,又勾又绕。   怀郁猜到他还没睡,一个电话打过来,“年底还要去趟俄罗斯,今天Elsa她爸爸跟你说了吧?”   “嗯,说了。”怀礼从客厅茶几上拿了支烟,捏了个打火机,往阳台的方向走。   外面飘着小雪,细细柔柔的。   晚风一吹,登时清醒了不少。   “那我们再去滑雪吧,”怀郁挺兴奋,“去年我都没玩儿开心,刚到地方又他妈遇上暴风雪,遭了霉了真是,今年我们去多待一阵子,怎么样?”   “可以,”怀礼刚点上烟,一阵娇俏柔媚的笑声从斜下方的阳台那边飘了上来。   斜下方是2105。   与他的2204刚好落了个别致的对角。   女人醉意娇酣,拥着个黑色夹克衫的男人接吻。她似乎醉得不轻,勾着人家肩膀又笑又叫的,那头柔软的卷发在肩侧飘飘荡荡。   换掉上午那条墨绿色的裙子,穿了身轻便的毛衣牛仔裤,牛仔外套在几番与男人的缠吻之下都滑落到肩下去。   一件毛衣轻薄,是短款,她又生得娇小,随着这么一番作弄,腰侧滑开了一大片的雪白。   看不清男人容貌,依稀能从侧脸瞧见留了撮小胡子。不留神扎到了她脸,她还一个劲儿地娇笑。   这番冰天雪地,晚风冷冽,她酒醒了不少,一个转身。   抬头。   注意到了斜上方阳台的他。   媚眼如丝,携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   朝他飘上来。   跟毛巾上那根头发似的,勾勾绕绕,缠缠绵绵。   怀郁在电话另一头滔滔不绝说了一堆,“喂,哥,行不行啊。”   “怎么。”   怀礼吞吐着烟气,与下方的女人对上了视线。微微眯了眸。   “刚不说吗,这次找个山间雪场吧,可以露营的那种,我想了好久了,”怀郁说着又作罢,“哎不行不行,俄罗斯还是太冷了——这次叫上怀兮吧!她不是刚结婚,蜜月度了吗?”   那女人只看了他一会儿,便又轻轻盈盈和男人折腾着进了房间。   咔哒一声。   阳台门落了锁。   怀礼最后淡淡瞥了眼,转身回到房间,关上了阳台的门,“不是还有很久么,到时候再说吧。”   “也是,到时候再说。来日方长嘛。”   .   一早,狭路相逢。   南烟本想下楼蹲个点儿,他平时的习惯是早晨七点半左右出门上班。谁知他今早提前下来了。一进电梯,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她便盈盈一笑,同他打了招呼。   “早安啊,怀医生。”   “早。”   “今天下来这么早,昨晚睡得好吗。”   “还不错,”怀礼睨她一眼,“你呢。”   “我也很不错,昨晚特别累,”南烟笑了笑,倏尔踮了下脚,观察一下他,“你今天领带没歪呢。”   怀礼眉目淡淡,“昨晚喝酒了?”   “嗯,你知道呀,”她还观察着他领带,又到他的领口,他今日的西装款式。如此梭巡一番,好似又在感叹他品味很好。   半天见他还那么看着自己,便也瞧了瞧他,有点不好意思了:“我昨晚没去找你吧?喝太多了。”   “没有。”   “没吐你家门口吧?”她小心翼翼的。   他垂眸。   “也没有。”   “那你,昨天晚上没有看到什么吧。”   怀礼看着她,“男朋友回家了?”   这次轮到她说:“没有啊。”   还扬起笑靥。   叮——   电梯到一层。   他收回目光,径直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没睡!!   另外,怀礼你也有今天!   今天更了两章喔!   明天晚上见!   上一章八成要被制裁。抓紧哈   ------------------------------------------   感谢在2020-09-19 17:42:07~2020-09-19 22: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和我爱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清晨   19.清晨   南烟对天发誓, 昨天晚上真的是个意外。不是她要去阳台故意给他看到的。   在徐宙也那儿喝了第一个酩酊,小憩一觉醒来已经很晚了,恰好赶上小胡子跟新来的小脏辫换班。徐宙也太忙, 小胡子又跟她顺路,两人聊得投机出门拼了个车,去了她家又喝了第二顿,不知怎么就亲到阳台上去了。   然后她就吐了,吐得天昏地暗, 给人都吓跑了。   她确实酒品不怎么样, 她承认。   但是被他撞到了又怎么能怪她呢?俄罗斯的那次她都没怪过他跟女人亲热不关房间的门呢。   搞得她当时还燥了一晚上。   南烟跟着怀礼出了电梯,说:“昨晚去朋友那里喝酒, 朋友太忙了没空送我回家,我就和另一个朋友, 到家我们又喝了一会儿,呃。”   怀礼脚步没停。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南烟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还有点宿醉过后的疼痛, 头昏脑涨的,“那会儿太热了, 真的太热了……头又好痛,就想去阳台凉快儿一下, 清醒清醒,外面在下雪,我又好喜欢下雪。”   “但是怎么办,”   怀礼要拉开门, 她也同时拉住了门把手。   莹凉柔软的触感似有若无落在他手背。   南烟仰起脸看他, 笑得娇俏, “看到你在上面那么看我,我当时更热了。”   怀礼眉梢微动,没说话。   “我不会跟男朋友解释这些的,”南烟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我们的事也。”   “是吗。”怀礼淡淡一笑,拉开了门。   他们这栋楼毗邻外侧街道一个挺大的商圈,一层这个规模不小的咖啡厅连通内外。南烟和怀礼从侧门进去,已经很多人了,排了长长的队伍。   时候还很早。   “你每天都在这里吃早餐么?”南烟梭巡一圈人群,感叹,“人好多。”   “来不及就直接去上班了。”怀礼说。   “感觉你确实很忙呢,当医生的治病救人嘛,这么高尚的事业,很累吧。”南烟跟他找了处地方坐下。   扇形卡座椅,她挑了他身旁的位置。   恰恰一个精巧别致的拐角,离他很近。像是牌桌那夜他们的距离。   下午有个很重要的手术,早上还有其他事牵绊,怀礼打开平板电脑,准备再浏览一下纪要。   边淡声回应了句:“嗯,还好。”   “嗯,还好,”南烟一板一眼学他的口吻,一手托腮,微微侧着头,轻俏地笑,“所以是‘嗯,很累’呢,还是‘还好,也不是很累’呢?”   她脱掉了外套,穿了条修身的一字肩黑裙,锁骨纤细漂亮,纤腰盈盈一握,一把娇柔好身段。   人瘦又娇小,却毫不干瘪。   怀礼听她这般语气,无端一笑,肯认了,“确实,大部分时候比较累。”   南烟一双清澈的眼瞧住他,认真地说:“我觉得也是,上上回在你家,你半夜就被电话叫走了,昨天好像也很忙的样子。”   怀礼指尖儿在屏幕滑动,弯了弯唇,问她:“昨天那个餐厅味道怎么样?”   “不知道呢,”南烟呶起唇,翘了条腿,无意掠过他小腿。   一股痒意向上爬。   “想跟你多说两句话的,结果你就走了,”她轻笑连连,很遗憾,“没办法嘛,你那么忙。”   怀礼视线滑下。   她脚上一只款式简单的软皮黑靴,靴口不深,不多不少,恰好露出那白皙的三寸脚踝。   南烟立刻收了脚,起身,“我去要咖啡,你想喝什么。”   怀礼放下电脑,跟着要起来。   她却用手轻轻按住了他肩。   这样的雪天,店内暖色灯光略显昏晦。   女人眉眼轻垂下来,清秀脸蛋上几分笑意,看着他,说:“你帮我那么多,昨天那么累,又要去忙工作,”   她的手挨近他领口的皮肤,瞧住他的眼睛,笑一笑,“我总要犒劳一下你吧。”   说完,她的手不动声色拂过了他肩,就去了柜台的方向。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白雪飞扬,这么一袭裹身黑裙,腰身袅袅入手即化。   她身形窈窈,款款而去,裙子后腰还留了道半个巴掌大的口子,姣好身段显得腰窝又深又迷人,一寸雪白的细嫩隐隐约约。   很难不勾人遐想。   南烟才撑住了吧台边儿,靠过去,还没点单。   一道清冽干净的雪松香气自身后蓦地挨了过来。   他们身后陆陆续续地还排了别人。   怀礼很高,修长手臂撑在她身体一侧,这么将她虚虚地环在他身前。不亲也不疏的距离。也不僭越。   穿衣服跟脱衣服的确是两个人。   南烟抬了头,恰恰对上他低沉下来的视线。   男人眉宇清冷,好看的唇角微扬,嗓音温醇,“不问清楚我喜欢什么就点?”   “那你不是跟过来了吗,”南烟瞧了瞧他微动的喉结,笑一笑,下巴轻扬示意头顶的菜单,“你喜欢什么。”   “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半开玩笑,用将信将疑的口气。   “我知道的话还问你啊。”南烟笑吟吟的。   怀礼垂眸看了她一眼,目光飘上去,扫了一圈儿,落下的声线低缓,漫不经心,“裙子很漂亮。”   “是吗,”南烟有点意外地挑了下眉,笑着。   怀礼没答,稍稍站直了身,提了些声音,对服务生说了个自己常点的咖啡。又低头,嗓音落在她额顶,笑着看她,“你呢,喜欢什么。”   南烟盯住他的眼睛,“跟你一样吧。”   “跟我一样?”   “天天夸你穿得好看,怕你觉得烦啊,”她依然笑吟吟的,后腰抵住他,盈盈望他,“你会吗?”   怀礼视线掠过她,唇角扬了扬。   点好了单,怀礼说了一串儿数字,是他的电话号码。让店员直接从他卡里扣费。   他从没给过她他的电话号码。   回到座位。   怀礼重新拿起平板电脑,滑动着屏幕,浏览着。南烟坐一旁,瞟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中文英文全有,还有什么柱状图。   很生涩似的。看不懂。   等餐的时间总是无聊,她手随意放在他手腕儿边,指尖儿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描摹那曲线的走向。   不留神碰到了他,他便抬头看她一眼。   目光淡淡的。   唉,她就是想画画了而已。   她看着他笑一笑。   他又低头,也没说什么。   过了会儿,服务生送来了他们的咖啡。南烟怕打扰到他,主动接了过来,拨开一下他放在桌面的一沓文件。   她动作时,挨近他一些,一缕柔软的发滑过他的手腕儿。   脸庞。   一字开肩下锁骨又直又漂亮。   身前一湾柔软似有若无地挨了下他胳膊肘。   香气缭绕。   好像又换了味道。   怀礼还是腾出手,将两杯一起接过去了。南烟问他:“打扰到你了么。”   “没有,有点烫。给我吧。”怀礼淡淡说了句,从她手中拿过,放在一旁。   继续低头看屏幕。   南烟撇唇,盯了下他重新落回屏幕的修长手指。   真是很好看的一只手。   南烟咬着吸管儿喝咖啡。   味道的确很好,不苦不涩,口感十分温和,在舌尖儿弹开,回味到后面,更香醇绵长。   在这个初冬的清晨,化不开。   好喝。   她侧开头,这么有一口没一口的。   时而看一看窗外飞雪,时而看一看他。   很久。   怀礼才从屏幕抬了头,眉眼间几分倦怠。他揉了下太阳穴,准备拿手旁的咖啡,南烟咬着吸管儿说了句:“都凉了。”   他指尖的动作一顿,看着她,视线在她唇下的吸管儿上。   “感觉你真的挺忙的,”她笑了笑,“咖啡都凉了。”   怀礼起身,又要去买一杯。   “我去吧。”南烟放下了自己的咖啡,回头对他笑了下,有点狡黠,“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她当然早就知道他喜欢什么了。他女朋友早就把他的喜好全都告诉她了。   怀礼望着她背影,略有思索。她在前台那边,踮了踮脚点咖啡。后腰那道雪白时隐时现。   目光又落到她喝过的那杯咖啡上,细长的吸管儿上一圈很浅的唇印。   从咖啡厅出来,雪又大了些。   昨日一场初雪就缠缠绵绵,今日更轰轰烈烈。   南烟跟着怀礼从台阶下来,往他车的方向走。她望着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奔驰,若有所思的。   拉开车门,坐上他副驾驶时,她突然犹豫了一下。   他万一再带她去车个震怎么办?   唉算了,震就震吧。   不震白不震。她又不吃亏。   怀礼坐入驾驶座,回头瞥到她这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而她恰恰也回过神来,转头对上了他视线。   “怀礼。”她看着他,像昨天那样唤他的名字。   “嗯。”   “你女朋友,平时不跟你一起住吧。”她说。   怀礼叩安全带的动作顿了下。   看着她,微微扬了眉。几分戒备似的。   “怎么了。”   她探了身过来,主动地接过他安全带的叩环儿,像昨天他帮她叩一样,“咔哒——”一声到了位。   随即靠近了他。   又勾绕又柔软的发飘过他的颊。   她垂眸,看了看他的唇。   又对上他的眼睛。   视线灼灼。   “我想泡你。”   怀礼轻轻地笑了声,低头整理一下安全带,又抬起头来,迎上她气息,“还让不让我上班了?”   .   上班肯定是让他上班的啦。   就是不知道这大早上的他去哪儿上班。   南烟被他这么顺路扔到了医院门口,他居然也没说他今天不来医院,万一他不顺路呢,他还要载她吗?她心底思索。   这次他连停车场都没下去,她看他的车往大马路上扬长而去,也不知道他去哪里。   这真是她所掌握信息之外的东西了。   一上午很快过去,在画室教小孩儿画画拿画笔的时候,南烟的心情都不由地变得好了起来。   想到徐宙也昨晚说要和她一起开画廊,她却是有些惆怅了。   梦真好做。   过了中午,小孩儿们都被护士们带上楼睡觉去了,南烟收拾好画具从画室出来,准备去吃个午饭。   楼梯口掠过一道洁白身影。   她顿了下,一抬头。   居然是怀郁。   两人对视一眼,她立刻从另一个方向走,怀郁追着她就跟上来:   “喂——你!站住!别走——”   作者有话说:   其实我们烟烟大多数时候在怀礼面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儿哈哈哈哈   和烟烟学学怎么撩男人!   17还锁着大家再等等吧呜呜,就初雪天两个人出去che了个zhen,还挺浪漫哈   明天见 !~   ----------------------------   感谢在2020-09-19 22:54:20~2020-09-21 00:0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sszy6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 5个;ni 2个;哈克斯爱看小说、叶子和我爱他、桃子汽水、ooooooosh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s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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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烟指了下身后的画室,“那以后呢,大家也是一个医院的同事了,见到我没必要那么大呼小叫吧。小孩儿还在楼上睡觉呢。”   这话倒也没错,他刚那一嗓子确实不小。   “那我下班了啊,怀医生。再见。”   怀郁还没说话,她就朝他挥挥手走了。   怀郁盯了会儿她背影,不屑地一笑,也离开了。   晏语柔呢,现在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快。   等年底医院理事权移交给了怀蓁,她前阵子跟人合伙做生意砸了四千多万毫无水花的事儿再给老晏知道了,她再不跟怀礼结个婚,按老晏的那个古板脾气,八成她最后什么也没了。   挺有意思。   还找个女人去玩怀礼。怀礼怎么可能会被玩。   .   自那天清晨怀礼顺路送她到医院,很长一段时间,南烟都跟他都没有任何交集了。   即使她也在这个医院。   怀礼平时不怎么来儿童康复中心这边,有次过来,他们也只是在楼上病房门口打了个照面,招呼也没机会打,他就走了。   南烟知道,怀礼的姑姑怀蓁,也就是怀郁的妈妈,这家医院最有名的心外大夫,全国上下的心外专家中也名列前茅。怀礼是她的得意门生,年少有为,很受器重,平时他好像真的特别忙。   常听护士们开玩笑,全UNIHEART就忙一个科,就是他们心外。一栋五十几层的双子大楼几乎全属于他们,其他科零零星星分散在其中。这家医院最初就是以心外起家,现在也代表国内心外治疗的最高水平。   连这个儿童康复中心收治的,基本也都是从他们心外病房转出来、需要长期留院观察的孩子。   怀礼这段时间好像不怎么在家。就是这么楼上楼下的,他们也几乎碰不到面。   南烟有一回还在电梯里碰见了他的那个女朋友——也就是她的雇主,好像是来找他的。   不过她们当作不认识,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这个女朋友,说是恨他,那是真的恨的,能感觉到。第一回 见面那么一番的诉说,也挺符合他的平日作风。   之前她都不屑问南烟到底什么进度了,那天打了照面,发来了消息。   南烟便一五一十都说了,从怎么搬到这里,特意选了楼下,到进入医院,再到上了一次床,还是车.震,在初雪天。   全都说了。事无巨细。   晏语柔只回复了她:“知道了。”   就没了。   好像已经很习惯了似的。   后来一天的清晨,南烟又在楼下咖啡厅见到了怀礼。那天他拎了个登机箱,径直去了机场。   应该出差了吧,她猜。   不知去哪里,也不知去多久。   他们下了床,就是不进入对方生活的陌生人。   不是她不想进入。   UNIHEART从几年前开始就在筹备一个心脏标本博物馆。据说全国规模最大,标本数目最多、最精良。   今年上半年竣了工,现在内部装修也快结束了。   南烟和画室几个老师去了一次,标本还未陈放,里面空荡荡,分了上下两层,二层专门独立辟出一个给儿童科普心脏知识的展馆,还有一个收集心脏音标本的展馆。还挺猎奇。   医院最近在考虑找几个便宜又好用的画师来做这两个展馆的墙体彩绘。   南烟告诉了徐宙也,徐宙也以为冰叔给她介绍的活儿就是在医院的儿童画室教小孩儿画画,放心了不少。   但他实在太忙了,一边要照看酒吧,一边还要筹备重新开画室的事,没空再来操心做彩绘。很遗憾。南烟最近一有空也会过去给他帮帮忙。医院的儿童画室一般只需待半天,平日见不到怀礼,生活就总有点漫无目的。   本来来这个儿童画室,就是为了平时能跟怀礼接近一些,好下手,别的她也没想过,这下成天人没怎么见到,又遇到这么一桩好事。   南烟太想摸画笔了。   在徐宙也的怂恿下,她还是决定毛遂自荐去做墙体彩绘。康复中心的主任一直都挺喜欢她的,知道她想去深感欣然,跟那边说了说,让她和画室一个男老师一起去了。   .   一周多后,怀礼回到北京。   下了飞机,怀郁来接的他。直接去探望晏长安。   离开前北京就在飘雪,回来又是银装素裹。   今日倒是不下了。   刚过中午,天气不错,阳光落人身上暖融融。   晏语柔也在,推着晏长安在露台落地窗那边晒太阳。   晏长安回头见怀礼和怀郁风尘仆仆地来,便是十二分的笑容,呵呵直乐:“就知道你挂念我。”   怀礼面上几分愁容与疲态,走过来,微微低了身,问:   “化验结果出来了?”   “还那样嘛,我也没看。”   晏长安笑一笑,拍拍他手,“你这孩子,别老操心我,我就做个化验,你就吓得跑回来了?从上海飞来的?还是哪里?你姑姑说你出差去了,耽误你工作没有?”   “他昨天工作应该就结束了。”晏语柔先行接了话,看了怀礼一眼,“是吧。”   他们也有一段日子没见过面了。上一回还是在他家吵了架。   怀礼淡淡瞥过她。   “其实,本来今天还有点事的……”怀郁张了张嘴,笑道,“老晏,我哥可挂念你呢,扔下自己的事儿就跑回来了。”   “他自己能有什么事儿啊。”晏语柔轻声笑。   “出个差,在外面没准儿什么事儿呢。最近医院很忙,你不知道。”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老晏被簇拥着,拍着肚子笑呵呵。   怀礼趁他们聊天的间隙,去找医生看化验报告。   晏长安去年确诊了肝癌,年轻时爱喝酒,落下不少病根,连带着查出一身的疑难杂症。在这疗养中心已经住了大半年了。   怀礼仔细询问了各项指标,对比了下前几次的数据,才放心回去。   “说了没事儿嘛,看给急的,”晏长安瞧着门边和护士交谈的怀礼,问怀郁,“是不是家都没回就过来啦?”   “那可不,今天飞机还晚点了,大冷的天我多等他一个多小时,”怀郁抱怨着,“路上还堵车呢,堵了好几环。”   “这孩子啊,真是,”晏长安叹了口气,“去忙自己的事儿嘛,瞎操心。”   晏长安和怀礼的爷爷是一起当过军医的世交情谊。   怀礼十三岁从港城离家,来到北京读书,那时他姑姑怀蓁一直代表UNIHEART在伦敦总院学习,怀郁在英国读的中学,他算是晏长安一手带到这么大的。他父母离异早,各自生活,没心思照顾他。   晏语柔父母也是离异,父亲早亡。他们晏家不知什么香火,后代没人愿意从医。   晏语柔还有个领养的哥哥晏子谦,自小就跟着妈妈在国外生活,因了父母离异太早,晏子谦统共没跟晏长安见过几次面,现在在日本做生意,不亲近。   晏长安是打心底将怀礼将自己的亲孙儿待的。   怀礼跟护士嘱咐了两句,这才过来,问晏长安:“最近血糖怎么样?”   “挺好啊,挺正常,”晏长安说,“除了没酒喝,都挺好。”   “还想喝酒呢,”怀礼无奈地笑笑,清俊面容上几分欣慰,“看了报告没什么事。最近早点睡吧,别熬夜拿手机打消消乐了。”   晏长安眉头一皱,“谁告诉你的?”   然后凶巴巴的一眼,就给门旁的小护士全吓跑了。   怀礼唇角噙着笑。   时候不早了。   晏长安晒了会儿太阳,回头问坐在一旁的晏语柔:“柔柔,是不是要去机场了?”   “嗯,是。”晏语柔刷着手机,看了眼时间。是快到点了。   “抓紧吧你,别误了点儿了,非跑国外做什么生意,来回跑,费劲儿。”晏长安拍了拍怀礼的手,“推我回去睡觉了。”   “哎,怀礼。”晏语柔突然叫住他。   怀礼回头,眉目倦淡的,“怎么了。”   “一会儿,你有空吗,有点话想跟你说,”晏语柔拢了拢头发,瞧着他,“送我一下吧,我们路上说。”   “才下飞机没多久又给你送回去呀,”晏长安不耐,“让怀郁送你。”   “——啊?我?”怀郁呛声。   “没事,”怀礼看着她,笑意依然温和,“等等我送你。”   “好,”晏语柔点点头,拉着行李箱往出走,“那我楼下等你。”   怀郁开怀礼的车来的,直接将车钥匙给了他。到机场,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开始安检了。   晏语柔去办登机手续,怀礼在不远,手边放着她行李箱,打电话。气质佳的男人,站这儿都有小姑娘频频驻足回头瞧他。   回来他正好打完,她梭巡他一眼,似笑非笑的:“难为你了啊,这么忙还要来机场送我。”   怀礼随手回了条信息,将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笑:“没关系,今天不是很忙。”   “我猜也是,你呢,平时除了工作和女人,再跟怀郁跑哪儿玩一玩,也没别的什么事儿了。”   晏语柔和他一起往VIP安检口的方向走。   “对了,我那天去你家找你你不在,碰见你家楼下的女邻居了。她好像也有什么事儿找你,打了个照面。”晏语柔提了一嘴。   “是吗,”怀礼看她一眼,眉梢微扬。   “她问我是不是你女朋友,问你什么时候回来,问了好多什么的,”晏语柔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瞧他,“你们见过的吧。”   “见过。”   “怎么样。”   怀礼回眸轻笑,倒是认真:“挺漂亮的。”   “哦,果然,”晏语柔瘪了瘪嘴,“我就知道,应该是你感兴趣的那种类型。我看第一眼就知道。”   到安检口,怀礼把行李箱交给她,说:“你哥昨天给我打电话了。”   “嗯?”晏语柔眨眨眼,“我跟他说了不用再打给你了啊。”   “没事,毕竟是我这里联系的律师,”怀礼笑了笑,“不过现在基本交接给你们了,以后你们联系吧,就不用再打给我了。”   仍是一副温和的态度。   话中意味却是十万分的疏离。   晏语柔看了会儿他,渐渐地发现,原来她一直都是将他看得透彻的。   她勾了勾唇,摇摇头,“好,我知道了。”然后牵过他手中的行李箱,准备去安检了。   “你是不是要过生日了。”怀礼忽然问,“后天吧。”   “怎么了,”晏语柔回头,眼底几分兴色,“还记着这个呢?要给我过生日啊?”   怀礼低头,从口袋中慢条斯理地摸烟,唇角弯起几分笑意,嗓音也很淡。   “都二十八了,就别那么幼稚了,也该长大了。”   “……”   男人眉眼清峻,十分温和。   “落地英国应该就是后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他唇上咬了支烟,没点,也没跟她告别,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   傍晚,暮色沉沉。   没下雪,天边攒着一团火烧云,滚着一丛血红,烧至地平线尽头。轰轰烈烈的。   怀礼回家小睡了一觉,醒来已经这个时间了。   他起来冲了个澡,踱步去阳台。靠着栏杆儿拿了支烟,点燃在唇。   遥遥向下一望。   2105的阳台和他的阳台呈现一个别致的对角。   她裹了条黑红格相间的毯子,人显得单薄娇小,手里拿了个画板支在膝盖,坐那儿画画。   好像是画很久了。   这寒天低温的,拿画笔的手在袖口隐隐缩着,露出一寸皙白的指尖儿,在纸上徐徐地描摹。   耳廓都冻得泛起了红。   红发缭绕,又用那么一支画笔随意别起。   时不时停顿一下,略略思索或者涂抹,又继续画。聚精会神的。   怀礼趁她停顿的间隙,轻轻弹了下舌头。   清脆细微的一声响。   南烟循音抬头,微微扬眉。几分讶异。   “画的什么。”   怀礼吞吐着烟圈儿,问她。隔着一层烟气,视线扫过她手下的画纸。   南烟慢条斯理地将画板拿起,朝他的方向倾斜。笑吟吟的。   “画的你。”   “我?”怀礼更感好笑。不知是否是没睡醒,还是隔了一段距离,他是真没看出来那纸上画的是他。   “看不出么。”   南烟又扬了扬手,眼神勾勾的。也有些好笑。   怀礼扶着栏杆儿,倾身,眯眸再看了下。   还是笑着摇头:“看不清。”   “那你下来看看?”   半分钟后,门铃响起。   门刚一开,一阵清冽的风席卷入室。   她唇上便挨上了个薄凉柔软的、夹着一丝烟草味道的触感。   “男朋友不在家?”他嗓音很沉。   她点头。   “那我关门了?”   她又点头。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愿者上钩的故事_(:з」∠)_   17章锁的我心态炸裂,修了20多次了我也很无奈   挑着旮旯拐角标黑TUT   ----------------------   感谢在2020-09-21 00:00:08~2020-09-21 23:4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和我爱他 2个;笑嘻嘻、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酥酥淡奶芝士 25瓶;咖啡冰冰s、思远 20瓶;奔奔 10瓶;41261629、4Xxxx_、黄小咬° 2瓶;Luftmensch、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这夜   .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著迷   我曾经想过在寂寞的夜里   你终於在意在我的房间里   你闭上眼睛亲吻了我   不说一句紧紧抱我在你怀里   ——《矜持》   .   21.这夜   怀礼带上身后门, 南烟顺势被按上了门廊一侧的墙。   他低下头来,这个属于冬日的吻,并不炽热、或是如那个初雪天般强势, 沾惹一丝薄凉的寒意,在她唇上温柔地点弄、采撷。   好似在给她机会去征服他、去抒发这些日子没有见到他的心情。   南烟同他相比,实在是矮。她踮起了脚,勾住他肩膀,被驯服也不被驯服, 循着他这般的挑.弄回吻他, 边用那双饱含目的的眼睛,灼灼地去瞧他。   毯子滑到肩以下。   她周身一条单薄的吊带睡裙。墨绿色的。她似乎极爱这样娇娆又勾人欲.望的颜色, 衬得两肩雪白,纤细锁骨下一道莹莹绕绕的轮廓。欲语还休。   漂亮是漂亮的, 就是与这样的天气总不够合衬。   怀礼吻了她一会儿,在她白皙的颈畔停了停, 低声地问她:“怎么在家穿这个, 不冷?”   “下午才睡起来。”南烟说。   “睡起来就在阳台画画儿啊, ”怀礼也笑,拽着那毯子的两角重新围住了她, 看着她眼睛,“还画的我。”   南烟张了下唇, 他却不等她说话,倏地,又灵巧地将她托至了他腰间,温热的气息抵在她唇角, “睡醒了吗, 介不介意再睡一下?”   这快大半个月的, 南烟也好久没开过荤了,他这么吻着她,挑.逗着她,她也缠住他的脖子,以吻回答了他。   怀礼便抱着她、一边吻着她,向里走去。去寻她卧室的方向。   他们两家的结构还不太一样。   这偌大房中统共也没放几件家具,客厅就一个深橘色的懒人沙发,扔着她的牛仔外套。一张漆色的矮桌,上面几幅未完成的画稿,盒子里的颜料挤得七零八落,和几支画笔散在一旁。   卧室里也就一张单人木床,旁边一个简易的衣架,上面挂了几条裙子。他基本都见过她穿。   没有什么男人的东西。   每次撒谎倒是张嘴就来。   一张单人床实在狭窄,他这么人高马大地压着她下去,根本施展不开。南烟半躺在床,被他蜷在身.下,瞧着他吃吃地笑。   她那头深红色的头发在白色枕头上缭缭绕绕的,像是副泼了墨的油画。她这么躺在下方瞧他,手指将一缕头发勾勾绕绕的,在黄昏时分,一张巴掌大的脸显得娇艳非常,又俏嫩。着实看不出到底几岁,上回装了个学生喊她学长、叔叔,倒一点儿都不违和。   “我床太小了是吧,”她不安分地抬脚,脚尖儿去挑他衬衫的下摆,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还是你家的床比较大呢。”   怀礼半坐在她床沿儿,拽了下她的手腕儿,她那娇笑便在喉中猝然一下,坠入他怀中一刻,又被他的吻吞掉了。   他问她:“家里没男人?”   南烟从床头柜翻出来个避.孕套,拍他手里:“谁说的。”   怀礼眉梢微扬。   “我男朋友不在家才敢放你进来啊,”她扬起尖俏的下巴来,卷发拂在肩头,表情有点小得意,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平时是没有,这个啊,还是那天晚上送我回来的朋友留在这里的。”   她指尖儿抚他的喉结,漫不经心划着圈儿,又抬眼,看一看他,语气徐徐的,“你见过的。”   怀礼看了眼,起了身。   “你干嘛去。”南烟问他。   “上趟楼。”他束了束衬衫领口,转身就出去了。   倒是细心给她关了门。   过了会儿,南烟刚把门打开,怀礼一把就给她抱起了,她听到铝箔包装的一声轻响,他在门廊边儿就直奔了主题,她攀着他肩膀,又疼又爽快。他这么抱着她径直去了客厅的懒人沙发那边,一路顶得她小腹都酸胀。   这次可没给她什么机会让她发挥。   她客厅懒人沙发又软又有弹性,几次颠簸下来,恰恰撞入了他眼里,她平着自己的气儿,盈盈笑开了,“原来怀医生这么小心眼啊,都不用别人留下的。怎么,跟你平时做手术似的,还有自己专用的手术刀么。”   怀礼吻着她,不说话,咬她鼻尖儿痣,咬她的耳朵,只是笑。   “那你,怎么不直接带我去你家啊,非要上下跑这么一趟,”南烟有点匀不过来气,瞅着天花板,还意味深长地问他,“反正你嫌我家床小嘛。”   怀礼停下来,故作不解,轻笑:“我第一次来你就要赶我走?”   他这么说着好似来了脾气,就要抽离开,南烟立刻叫嚷了句,下意识盘住他腰,“不要。”   “不要什么?”他去吻她耳朵,嗓音闷闷的,“不要我戴.套?”   “……”她咬着牙,不说话了。   他便有点得意地一笑,再次扶住了她,“乖,不闹你了。”   到底是快半个月没跟他做过,开始有点生涩,渐渐地,好似又将对方的身体重新认识了一遍。还挺有新鲜感。   床小也有床小的做法,沙发、餐桌、地毯、床边儿没有不能发挥的地方。最终又默契又尽兴地结束了。   快餐一样。   他去冲澡,南烟又裹了个毯子,坐阳台那儿,接着画画儿去了。   天还没黑,时候正好。   怀礼从浴室出来,坐她客厅里,一个人抽了会儿烟,打了两个电话,她还在那儿画。   半天也没同他说话,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阳台还有把椅子,他便坐了过去,打量起她的画来。他在楼上就看到了,画的不是他。   一副水彩速写,描摹天边晚霞与不远的林立高楼。刚耽误了那么一番,天色渐晚,她跟随渐变的天色加深了些色彩。   怀礼之前陪晏语柔看画儿什么的,也懂一些。画纸上元素虽简单,笔法看起来却挺独到,呈现出的效果也比眼前的景致更生动几分。   随画画的动作,她头发从肩膀一侧滑下,要挡视线了,怀礼轻轻给她拨到肩后去。   南烟抬起头,对他笑:“我没画你,刚才是骗你的。”   怀礼给她整理着头发,笑了笑,嗓音很淡,“你居然骗我下来。”   “你又不在家,我倒是很想画你,”南烟笑一笑,寻到他身上一缕水潮汽,“你洗完澡了?”   “嗯。”   “我一会儿去。”   “去我家洗?”他尾音上扬。   “好啊,”南烟没抬头,“也不是不行,正好我懒得收拾浴室。”   怀礼笑了声,拿出手机,浏览几封没处理的邮件。时而抬眼,看她这么一笔一笔地细致描摹。   中途他来了电话,于是避开她,去客厅接。   外面冷了许多,打完电话,怀礼顺手从沙发拎了她外套出来,披她身上。   过了会儿他想抽烟了,朝她扬了下手。指尖烟还没点。倒是很绅士地征询她意见。   她没抬头,点了下头。同意了。   “咔哒——”一声轻响。   一点晃动的猩红,划破渐渐低沉下来的夜色。   怀礼刚点上,她却又突然凑了身过来。柔软的唇挨在他夹烟的两指指腹上,盯着他的眼睛,先抽了一口。   火光晃动在那双清澈的眼,迎着消沉暮色,一张脸俏白,妖里妖气的。   活像是个来人间寻欢作乐的艳鬼。   她笑着说:“谢谢啊。果然还是你的比较好抽。”   然后放开了他,继续画自己的。   怀礼指尖儿微怔,低头弯了弯嘴角,烟咬回自己唇上,继续看邮件。   烟蒂上一圈儿微凉的潮湿。   像是她嘴唇的触感。   很快,随最后一缕暮色消失殆尽了。   前段时间南烟重拾了画笔,下午她其实很早就睡醒了,察觉到楼上门响,心猜应该是他回来了,又看到外面景色不错,突然生了兴致,于是就坐这儿画画,顺便守株待兔。   她好久没安下心来画画了。手真是生了不少。一画就是这么久。   不多时,他离开了,没打扰她,也没同她告别。   动静悄无声息的。   天彻底黑了。   南烟也画得差不多了,还差一点收尾。她活动了下酸痛的脖颈,放下画板,还披着那条毯子,径直去楼上找他。   一道门虚掩。饭香飘出来。   南烟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了,被勾得胃抽搐。进去了,见一道颀长身影在厨房那儿忙活。   倒是一副娴熟模样,干什么都像个老手。   南烟便调笑了他句:“怀医生,你还会做饭呀?”   怀礼回头看她一眼,眸色淡淡的,又转身回去忙碌,搅了下汤匙,笑声在滚热的动静中很是清朗,问她:“你很喜欢画画啊。”   “嗯,是啊。”   “什么时候学的,感觉画很多年了吧。”   “喔,这个,也没有很多年吧,”南烟活动了下肩颈,思索着,“小时候就喜欢画,没怎么学过,后来呢……”   她顿了顿,好像也没必要跟他把自己的事说那么细致吧。   于是她囫囵作了结尾:“后来,跟朋友在他外公那里学过一阵子。我先去洗澡了。”   “嗯好,”怀礼答得轻快,嘱咐她,“花洒开关我换过了,这次左边是热水。”   “知道了。”   冲了澡出来,饭桌上香喷喷了。做的菜不多,也不复杂,胜在简单,够两个人吃。   南烟第一次来他家,厨房还没什么开过火的样子,他那时也只说,这里离医院很近,自己只是工作结束回来睡个觉——可能只是跟女人睡个觉。晏语柔说他在这个房子里养女人的。   南烟找了餐桌一侧坐下来,拢了拢还潮湿的头发,牙齿咬着头绳儿,边问他:“你经常在家做饭?”   怀礼拉开她对面的凳子,坐下,一一布开餐具:“偶尔。”   “这样啊。”她心底思忖,扎好了头发。   “不用吹风机吹一下?”怀礼问她。   “哦,”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他眨眨眼,“我饿了嘛。”   怀礼勾了勾唇,有笑意。   意外的,味道居然非常不错。   南烟尝了一口,立刻喜笑颜开的。怀礼见她这模样,有点得意:“怎么,怕很难吃?”   “确实,”她一板一眼的,“毕竟,你说你也不经常在家做饭嘛。”   “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自己做,”怀礼也没细说,“学着学着就会了。”   全程两人都没怎么聊自己的事。床都上过这么多次了,肌肤之间进行过无数交流,都依然没彻底进入对方的生活。   不过也是有共同话题的。   譬如医院筹建的那个心脏标本博物馆。   怀礼没怎么关注过,前段时间听怀蓁提了一两嘴,说什么选址偏偏在医院的西南角,挨着靠近二环地铁口的那条大马路,到时候车一多,还挨着个挺大的商圈儿,那边停车坪又要没位置了。   南烟同他提了提,两人交流一二,多的也没说,就此作罢了。   晏语柔告诉过南烟,他父母离异很早,所以小小年纪就独立了,倒是挺会照顾自己的。一顿饭吃得南烟满足极了,她抹不开面子,帮他洗了碗,就下楼了。   这骗财骗色又骗吃骗喝的。   算了,他吃个晚饭顺手多做一份给她嘛。楼上楼下的。   次日是个周末。   南烟今天要出门,起了床,瞧了瞧外面艳阳天,一下不知要穿哪件衣服了。她统共也没几件衣服,镜子前来回转悠。   门铃响了。   怀礼也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不若平素的西装革履,他穿了条挺宽松休闲的工装裤,还没穿外套,上身一件单薄的黑色毛衣。身姿挺拔,挺显气质。   手里拎着她昨天落他家的毯子。   南烟来不及了,拽过去说了句,“我都忘了。”然后接了过来,又回卧室去换着另一条裙子。   怀礼抱着手臂,倚着门。位置与她卧室斜斜的一个对角。一览无余。   她也没避讳他,脱掉了刚才那件,雪白身姿盈盈晃动,又换了条黑色皮裙,套了件挺宽松的红色毛衣外套。   再出来,怀礼还没走。   南烟正要说话,他才站直了身,悠然瞥她一眼:“这件更好看。”   然后就转身要上楼。   “哎——”南烟叫他。   他插着兜,又回头,微微扬眉。   “你也要出门吧,”她眨眨眼,打量一下他穿着,“顺路吗,能不能帮忙送我一下?我来不及了。”   “那万一我不顺路呢。”   “……”   他又笑了笑,“走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怀礼每次亲得都不太一样,两个人接吻时的心情也不一样   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哈哈哈哈   这可能真的是公费恋爱吧。。   17解锁了嗷   大概就那些内容   --------------------------------   感谢在2020-09-21 23:40:36~2020-09-22 23:5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是痴汉诶 20瓶;奔奔 10瓶;4Xxxx_、美人不见徒奈何、与你、tina20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南烟   22.南烟   南烟没想到这个顺路居然这么顺。   虽然之前晏语柔跟她说过, 一到休息日,怀礼若是没什么工作会去马术俱乐部骑骑马,或者陪她爷爷打打高尔夫——在她爷爷身体还好的时候。要么就是跟他那个堂弟怀郁出去自驾游一趟。去年去了西藏, 今年五一跑了趟海参崴。   别的男人近三十都成家立业,安身立本,他抛开了平日的工作,还像是活在少年时,没一点要安定下来的意思。   南烟见他一身轻装简行, 猜到他今天应该是有活动安排, 但是真没想到他也去高尔夫俱乐部。   跟她还是同一家。   本来今天南烟准备待家里画画儿的,跟儿童画室另一个一起被派去做展馆彩绘的老师研究一下设计稿。昨晚睡觉前徐宙也给她打了个电话, 说有个他外公生前好友的好友认识的人,对他外公的遗作略有兴趣, 今天想和他们谈一谈。   这事儿其实和南烟有点八竿子打不着,谁让徐宙也又提了一嘴, 举荐了她以前和他共同创作的一幅画。那人倒也慷慨, 让徐宙也今天顺便带去瞧瞧。   据说这位在美术圈颇有点名头, 定不会屈尊去他们那个小画室。于是徐宙也今天精选了两幅,其余的拍了照片, 加上他和南烟创作的那幅,一齐开车带了过去。   徐宙也顺路搭Quiz的小脏辫的车过去, 小脏辫不与南烟顺路,离得太远,加之她今天还起晚了,不得已求助了怀礼。   真是不得已, 一觉醒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本想他给她找个就近的地铁口放下来, 结果呢, 他问她到哪里,她拿着手机搜了路线图,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给他念下去,他便这么开着车顺路、顺路地将她顺了过去。   南烟坐在一旁心里惴惴。   他会不会以为她真的要泡他啊……这么无孔不入的。   这也太刻意了点。   还剩最后两个路口,南烟也不念了,回了下徐宙也的微信,说自己马上到了。然后收了手机,靠入副驾驶,盯着外头的风景。   真是个好天气,一路过来阳光明媚。   最近两天都没怎么飘雪。   她还是更喜欢下雪天。   怀礼打了半圈儿方向,拐入了下个路口,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他问她:“你来这边做什么。”   “当然是——”南烟懒懒地直起了身,靠近他一些,悠悠地笑道,“来泡你啊。”   怀礼淡淡觑她,只是笑。   给她这么顺了一路,他也想明白了:居然连他今天要去哪里都摸清楚了。   不错。   南烟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慢条斯理地补了个口红,抿出一线皓齿红唇了,回头问他,“哎,我这次没涂出去吧。”   “我开车呢,”怀礼看她一眼,轻笑,“没有。”   “哦,那就好。”她放心了,“啪”地合上,放回去。   正往停车坪开。   怀礼遥遥望见大门口站了个二十七八的男人,人挺高,刘海儿也挺长,长发在脑后扎了一缕。挺有艺术气息。   脚旁放了三两幅不小的画,用报纸那么包着。   怀礼见过他。   在那个遇见她的画室。   那时她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色男T,坐那儿旁若无人地画着画。   今天是周末,门前停车坪满满当当的。   怀礼一路去寻车位。南烟误了时间有点急了,开门要提前下去,门却是锁着的。   停稳了,她匆匆地奔下车,没两步,又转头往回走。   怀礼刚下车,瞧见她又回过头朝他这么跑过来,走得快了,红色毛衣领口滑下一大块儿,露出半侧肩膀。   怀礼扶住车门,一手插兜,微微弯了腰,笑着问她:   “怎么,落东西——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挨上一道柔软的香气。   将他最后一字吞噬掉。   “……”   她垫了脚,这么按住了他后脑勺,轻而快地,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如微风点弄,嗓音柔而媚,   “谢谢啊,真顺路。”   她眉眼盈盈带笑,瞧他一眼,转身又飞快地走了。   束了个高马尾,发梢儿勾着阳光跳跃,身上那件毛衣外套衬她的娇小身材着实太大了些——就像那件不怎么合身的白色男T。小跑了两步,就顺后肩滑了下去。   一截肩胛骨嶙峋,映着深红的发,红色的毛衣,肤白胜雪。   她朝正门口男人奔去,两人分别拿起几幅画,说说笑笑地向里去了。   怀礼收了目光,拿出球包背在肩,关上车门。随手打了个电话,也向那个方向过去。   “我到了,”他用俄语问,“你到哪里了。”   “我和爸爸已经在了,Lance你进来吧。”   “好。”   .   与休息室连接的练习场那边人头攒动。   周末人员杂沓,外面一片人工草被的绿茵地,几辆白色的高尔夫球车在起伏绵延的果岭和水池之间九曲十八弯地绕,翻山越岭的。   徐宙也一手拉着南烟的手腕儿,一手抱着两幅画,两人在偌大的休息室内侧穿行了一遭,才见到了那个瘦长脸的男人。   此人名叫冷嘉绅,年纪六十岁上下,美术圈挺有名气的收藏家。   一路来听徐宙也谈起,冷老为人乐善好施,爱好发掘新人,但对新人的水平也较为严苛。之前他与徐宙也的外公有过一顿朋友饭局的缘分。当时没看上徐宙也外公的作品。   梵高也是死后才大红大紫的呢。   徐宙也来时将这话挂在嘴边。   南烟心底却有点惴惴的。   一个球童在陪冷嘉绅练球,徐宙也和南烟没打扰,两人隔着道玻璃,坐在里侧的休息椅。   冷嘉绅挺照顾他俩,徐宙也刚在门口报了名字,嘱咐是来找冷先生,就让他们进来了。这会儿一盏好茶也跟着上来了。   南烟拿过徐宙也今天额外带来的那副画端详。   斑驳的野草与星空,一处绵延长坡,如河流,奔腾到天尽头去。   恣意生长与沉静无垠。   数种鲜艳色彩的激烈碰撞。   这是刚在一起的那年夏末,两人一起去北京郊外写生,晚上住在个破帐篷里,她被虫子咬得睡不着,披了条毯子出来画画。她画了一半就回去睡了,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补好了另一半。   分手后,她就给这画扔他那画室了。   什么也没带走。   “怎么样,现在看是不是还是很好看?”徐宙也问她,有点儿小得意。   南烟轻笑了声,手拨弄一下他那长了许多的刘海儿,拨开清隽的眉眼来,满意地点头:“是很好看,就是该剪剪了。”   徐宙也摇摇头,笑着拂她手:“你别闹。”   冷嘉绅正好转过来,看到他们了,徐宙也立刻带着南烟站起来,打了招呼。   冷嘉绅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又让球童拿新球出来,继续打。   不急不缓的。   南烟胳膊肘支在膝盖,托着腮,有点无聊。   梭巡一圈儿这边的陈设,顺着弧形玻璃瞧过去,恰恰注意到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就在不远,与他们就一个间隔。   怀礼身边伴着一个金色短发的白俄女人,他们如去年在俄罗斯那时一般亲昵。还有个五六十岁的白俄男人,一把大胡子里一个大鼻子,挺突兀,容貌与那白俄女人几分相像,应是父女。   怀礼到没多久,那对父女倒是练习了很长时间了似的,几人交流愉快,那男人还拍一拍他的脊背,谈笑两句。   冷嘉绅好似与那个白俄男人刚才就聊过一轮儿了,应是用英语交流的,这会儿隔了个场地都说说笑笑的。   “你刚才怎么来的?我还没问你呢,”徐宙也问南烟,“这地方不好走,地铁也不好倒吧。”   “打车来的。”南烟收回目光,懒懒瞥了眼冷嘉绅,悄悄问徐宙也,“你猜他会晾我们多久?”   “晾?”徐宙也笑道,“不至于吧,也算是个人物。”   南烟轻轻地哼笑了声,向后靠入休闲椅,“看着吧。”   事实证明,真晾了一会儿。   二十多分钟,南烟都跑吸烟区抽了根烟了,冷嘉绅才慢吞吞结束了这一轮儿从外面进来,用毛巾擦了擦汗。   “等久了吧。”   徐宙也和南烟站起来,说:“也没多久,我们也才来。还怕打扰到您。”   “今天天气好,球场人又多,本想去外面打的,”冷嘉绅说着,指了指隔壁场地那对儿白俄父女,他们似乎准备收拾东西去外面场地了,“都这样呢,只能在练习场打一打,过不了瘾。哎小徐,你会打的吧?”   “啊我,”徐宙也挠了挠后脑勺头发,不好意思地说,“不是很会。”   “不会没关系,可以学嘛。”冷嘉绅无谓一笑,又问南烟,“小姑娘,怎么称呼?”   “冷老您好,”南烟甜甜一笑,伸出手,“还没介绍,我叫南烟,是徐宙也的朋友。”   身侧一阵小风掠过。   跟随几句俄语交谈的沉稳音调,有说有笑的。   南烟下意识侧了下头,恰恰看到怀礼背影。肩宽腰窄的好身材,一条休闲工装裤,整个人慵慵懒懒、不失气质。   他和那一对儿白俄父女在隔壁休息椅暂时坐下,工作人员为他们联系场地去了。   “南烟。”   冷嘉绅回握住她,她才回过了神。   “不错,家长会起名,”冷嘉绅笑了笑,坐下来,稍作了休息,“还麻烦你们带画儿亲自跑一趟,我啊,实在是太忙了。”   什么太忙了。   南烟心想。   这种事儿呢,相当于拿个进那圈子的敲门砖,得硬生生地在人面前软磨硬泡,磨掉一层皮肉,一层骨头了,给你磨服帖了,看到你那所谓能经得起千锤百打的“诚心”了,再考虑要不要你的东西。   生存嘛。   “我今天兴致挺高,我那闺女不在身边,平时也没人陪我打球,咱们一会儿去场地聊吧,你们也陪我打打,会不会没大关系,”冷嘉绅说着,倒是一眼没看他们拿来的画儿,“哎那个,小徐,不耽误你时间吧?估计得三四个小时呢,我听说你开了个店儿,不忙吧。”   徐宙也今天店里的确有点事情,他没想到这么久,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南烟立刻接了言:“行啊,我们陪您打。”   “真的?”冷嘉绅笑吟吟的,敏锐地捕捉到徐宙也的情绪,“小徐是不是下午还有什么事儿啊。”   “他啊,冷老您不知道,他真挺忙的,”南烟不好意思地一笑,“扔下了好多事儿过来的,非要来见您一面,画不重要,主要想听听您聊一聊美术,您懂得又那么多。他忙就忙去了,我没什么事,可以一直陪您打的。”   冷嘉绅笑一笑,赞赏地看着徐宙也:“实在忙也没事儿的,光画画儿也喂不饱肚子,确实得有别的事业。”   这时,来了个工作人员同冷嘉绅说了两句,好像是外头就一个空闲的场地了。   给了隔壁的人,他们订得更早一些。   冷嘉绅沉默了一会儿,瞧了瞧那边的男人和一对儿白俄父女,忽然叫了一声:“Anton。”   二人方才就有练习场的一番照面,冷嘉绅便用英语直接说了:“Anton,实在抱歉,我下午还有点事情恐怕来不及,实在想打球过过瘾,你们不介意的话我们就拼个场地?刚才跟你打得很开心。”   Anton欣然答应了,边还用俄语问一旁的怀礼和Elsa:“可以吗。”   “我没问题,爸爸同意就可以。”Elsa说。   “Lance你呢,可以吗。”   怀礼也点头,目光淡淡掠过了南烟。   不动声色的。   不知为什么,南烟浑身没来由地泛过一阵的痒。   一行人徐徐入场。   南烟拎了根俱乐部的球杆滞后两步,很快,一阵脚步由身后近了,似乎知道她会走在人群尾巴似的。   “南烟,”沉而缓的男声一字一顿,落在她额顶,“是吗。”   她抬起头来,对上男人垂下的视线。   眸光深幽,笑意分明。   “名字挺好听。”   南烟扬了下眉,不置可否。   怀礼看出她和她那个朋友是被强行拉入局的,便又问她:“会打吗。”   “不会啊,”南烟仰起脸,朝他笑,“你教教我?”   “教你可以,”他侧眸看着她,“但总不能白教吧。”   作者有话说:   死渣男   睡了5次22章8万字了才知道人家名字   这章晚了点~上一章修改过,增了7-800的细节   -------------------------------   感谢在2020-09-22 23:53:33~2020-09-24 02:4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iomvo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班夫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iomvo 56瓶;飒飒 2瓶;有趣的脖子、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谈笑   23.谈笑   冬季罕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头。太阳像篝火燃尽的木炭, 遥遥悬在一望无垠、与蔚蓝地平线接壤的绿茵地之上,滚烫异常。   说起来,南烟其实会一些的。并非一点不会打。   今年七月她去广东的那趟, 就是去接近一个地产商家的富二代,陪着在他家自己开的球场打了一周多的高尔夫,油都给揩下几层来。   会和熟练毕竟是两码事。南烟拎着的这根球杆挺重,她也就打过那么一次,几杆子下去全挥空了。   怀礼戴了个太阳镜, 瞧不见眉眼, 脸部轮廓更俊逸,鼻梁高挺。他那唇角跟着她这么一杆子、又一杆子的, 始终没平复过。   这下都不用她一门心思装出一副一点儿不会的样子要他教了。   冷嘉绅和那个叫Anton的白俄男人兴致昂扬,轻轻松松打了两三个球洞了。徐宙也陪着他们。   冷嘉绅与Anton不讲英文时, 便和徐宙也聊一聊美术,聊一聊他外公的那些画作, 顺便也教他打打球。   徐宙也有个优点, 学什么都很快。又是这样的场合, 卯足了劲儿地去学,渐渐还是能跟着打一打的。   南烟和怀礼滞留在后。徐宙也他们打完一个球洞, 又去下一个的方向了。   南烟有点急了,往那边瞧的功夫, 一杆子下去。又空了。   带动风声猎猎,在原地空空打着转儿。   怀礼轻咳了下,嗓音中透出笑意。他走过来,站她后侧方一些的位置, 观察了一下, 说:“角度不对。”   南烟抬起头, 顺着他喉结往上,望不到他眼中神色。他墨镜上倒映出的,全是她这副略显笨拙的样子。   她便作出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来,问他:“那什么角度,你教教我。我又没学过。”   怀礼又往她身后侧了侧身。直到她先动了下手腕儿,他才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带动她手中球杆挥动。   “这样,”男人低缓的嗓音随挥杆的动作,扬起、又落下。   他掌心凉意微微。属于冬日的温感。   “太着急就容易挥高,有急有缓才好,才出杆一挥高,肯定就打不到了,”怀礼带着她,这么一下一下地,控制着力道和角度,在原地挥着杆。   胸膛始终与她分寸出一段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倒真像是两个第一天见面请教球技的人似的。   南烟也认真,跟着他动作,注意力基本都在如何控制自己挥杆的力度上。   他清冽的鼻息跟着风起、风落,时不时拂过她耳畔。有点痒。   “你急什么,怕他走远了?”他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她句。嗓音很低。   “……”   南烟才要说话,他忽然就带着她手里那球杆儿,落了一杆下去。   猝不及防的一声脆响。她心都跟着这么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眼见着那球托上的球,直朝着果岭下的球洞飞了过去。她掌心发麻。   怀礼放开她,站直了身,观察了一下球的走向。   十分精准地落了洞。   他这才悠悠然收了视线回头,墨镜上映出她有点不服的表情来,轻笑:“走吧,下一个。”   怀礼看得出,她并非那种需要人教、一点不会打的程度。明显像是学过但不经常打的,发球姿势标准漂亮,就是练不成准度。   Anton和冷姓男子分开了,现在他们分了三拨人。他和南烟,画室男人和姓冷的中年男子,Anton和Elsa。   怀礼就近挑了个发球点,南烟和他慢悠悠地过去,占得一处高地。徐宙也和冷嘉绅就在他们下方一处长坡的果岭上。距离不远。   这个角度望下去,风景十分不错。   南烟观察了一下球洞旗帜的方位,调整了下姿势,准备击球。   日头正烈。   太阳一晃,她挥杆到半空,迟滞了一下。   怀礼便将自己的太阳镜摘下来,扬了扬眉,朝她晃了下。   隔了好一阵儿再见他眉眼,倒是更清俊了些。南烟偏了偏头,笑吟吟的,有点意味深长:“怀医生真好心,载我来球场,教我打球还借我眼镜。你对我有意思啊?”   “不要?”他觑了她眼,欲收手戴回去。   她立刻向前一步,探了身过来。那双清澈眼睛瞧住他,“我没说。”   他弯了下唇,轻轻架在她鼻梁上。指腹微凉,扫过她脸上皮肤。   她的脸衬在男士太阳镜下小而俏嫩。快遮住她双目时,她一径用那么直接又炙热,又略带玩味的目光看着他。   好似在瞧他,是否真的对她有点意思。   怀礼迎上她这般视线,神情始终淡淡的。没说什么。   给她戴好了,他顺手将她脸侧一缕挡视线的头发拨到耳后,站在她旁边,低了低身,以她的个头儿和视角观察了下地形,说:“一会儿别着急,控制下力度,这是个斜坡,你着急了可能飞到对面的沙坑去了。”   南烟点点头,“知道了。”   这一杆子倒是又准又迅速,球托上的球直朝下方球洞飞去。在周围徘徊了圈儿,终究是没进洞。   她有点懊恼。   怀礼让球童再放了个球过来,“继续。”   南烟活动了下肩臂,再次捏住球杆儿又要挥动,怀礼忽然将自己的球杆给了她。   “这个比较轻。”他下巴轻点,指她的,“你的给我。”   于是这么交换了。   的确轻了很多。   杆柄末端刻着五个英文字母:LANCE。   应该是定制的吧。   南烟心底想着,手下已出了杆。拿惯了俱乐部的那根,现在拿着他的有种不习惯的失重感。她还没做好准备,一阵风响掠过身前,嗖的一下,球就从球托和杆下迅速飞出。   然而,又没进洞。   怀礼轻轻地笑了声,又让球童放了球。   “继续吧。”   就这么一杆一杆练习下去,南烟恍惚以为自己今天真是被他带来学高尔夫的。他倒也耐心,陪着她这么一杆又一杆地打,循循善诱指导一二,她也终于能打一个进洞了。   乘高尔夫球车在场地中穿梭而过,去了下一个地点,正好与徐宙也他们撞了个正着。   徐宙也和冷嘉绅聊得挺愉快,学高尔夫也比南烟快很多,四个中国人凑一块儿话题也多。   冷嘉绅方才瞧见过怀礼打球,便邀他去切磋。   怀礼欣然答应了。转身要走时,他跟徐宙也点点头,笑着打了个招呼,边又从南烟鼻梁上勾走了墨镜,重新戴了回去,拿走自己的球杆,和冷嘉绅去果岭的方位。   南烟有点奇怪,问徐宙也:“你和他认识?”   “之前他和他未婚妻来我这儿买过画,在这儿能遇到也是挺巧的,”徐宙也看着怀礼背影,若有所思的,又问南烟,“你跟他认识吗?刚看你们打那么一会儿。”   “哦,见过。”南烟没多说。   冷嘉绅与怀礼两个老手过招十分酣畅。怀礼显然经常来打的,一开始胜负难分,不多时他就游刃有余地占去了上风,几盘下来,冷嘉绅连连告了饶,笑着说:“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打不动了,先不打了。”   又招呼徐宙也:“小徐,你跟怀医生打一会儿吧,他打得好,你刚跟我学了会儿,悟性不错,可以再跟他学一学,等会儿咱们再打。”   说着便去车上休息去了。   怀礼兴致不错,笑意微微的,问徐宙也:“怎么样,要不要试试?刚才我在上面看你打得还可以。”   “当然可以啊,”徐宙也答应下来,顺势将身上外套脱给了南烟,眉心一拧,“穿这么少,不冷啊?”   问她冷不冷,他倒是凉快儿的很。   趁着这入冬的好天气,里面就穿了件白色的半袖T恤。身板儿挺单薄,人直条条的,又瘦又修长。一缕小辫子在脑后流里流气扎着,皮肤白皙,面容俊秀,这么活力满满,哪里像个二十八的男人。   怀礼眉梢轻动,在墨镜下略略打量徐宙也身上的白色T恤。   南烟的确有点扛不住冻了。   她将徐宙也的外套披在肩,目光缓缓掠过了怀礼,又对徐宙也半开着玩笑:“一定要赢他,你可别输了。”   徐宙也朝她眨一眨眼,笑着:“就玩玩儿而已嘛。”   说完便和怀礼一起往果岭上去了。   南烟看他们一眼,转身去高尔夫球车上找冷嘉绅聊天。   又是个不小的高坡。   怀礼和徐宙也上去,观察了下地形和球洞方位。   徐宙也挥了挥球杆,找手感,边问怀礼:“上次那幅画拿回去老人还喜欢吗。”   “嗯,还不错。”怀礼叫来球童放球。   “那就好,”徐宙也松了口气,“我还怕拿回去不喜欢,隔几天你又给我退回来了。”   “没有,”怀礼笑道,“老人家比较看重心意,你推荐的那副也确实不错。他很喜欢。”又侧了下头,问,“我先?”   “好,你先。”徐宙也瞧了眼长坡下方的南烟。她坐那儿跟冷嘉绅谈笑纷纷,偶尔朝他们这边瞧一眼,漫不经心的。   “你和南烟认识吗?”徐宙也问了句怀礼,“刚看你教她打球,感觉你们好像认识的。”   怀礼挥起杆,“嗯,见过。”   “那真挺巧的,我们今天来这里有点事,就遇到你了,”徐宙也说着,又去看南烟,“我们分手后就没怎么出来一起玩过了。”   一声脆响。   球从球托飞出。   精准落了洞。   怀礼观察了下,回头笑。   “该你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晚了~~晚上还有一更,12点左右!尽量长一点。   因为榜单原因这几天尝试每天双更一下,加快进度   电脑昨天进水坏掉了…所以昨天耽误了一下,不好意思   大家晚上见 第24章 故纵   24.故纵   “好。”徐宙也站到怀礼刚才的位置, 叫来球童放了球。握住球杆,调整一下姿势。屏息,挥杆, 发球——   哒的一声响。   球高高飞过长坡之下的水池,又快又准,稳稳入了洞。一击即中。   “……不会吧。”徐宙也自己都很惊喜,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刚跟冷嘉绅打的时候发挥可没这么好。   怀礼望了眼,赞赏地笑起来:“可以啊。今天第一次打?”   “算是, 不过以前看我外公和别人打过, 老听他说怎么怎么打,”徐宙也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脑袋后面的小辫子,感觉自己还是有点太班门弄斧了, “还是你打得比较专业,我碰运气罢了。”   “第一次打已经很不错了。”怀礼和他交换位置, 调整角度, 准备第二杆。顺着长坡, 他望了眼下面的高尔夫球车那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天是那位先生想买你外公的画么。”   “是啊, 这不是还没谱儿吗,”徐宙也看着球车上相谈甚欢的二人, 也不知道南烟和他聊得如何了。他有点烦恼地说:“很难碰上你这样好说话的买家了,我开始也以为冷老很好说话的——结果呢,我跟南烟都把我外公珍藏的几幅画儿搬到球场来了,他现在也没看一眼呢。”   怀礼轻声笑了笑, 扬手——利落地挥杆下去。球应声飞出。   沉缓嗓音回荡在倏尔掠过的猎猎风中。   “自己珍藏的宝贝还是不要随便带出门的好。”   徐宙也望着飞远了的那球, 没回过神。   怀礼收了杆, 观察了下走势,有条不紊地入了洞。   他转头,依然是副赞赏的口吻,对徐宙也说,“你外公的画真的很不错。”   徐宙也眨眨眼,对面男人的墨镜上映出他展开的笑颜:“谢谢你啊,不是在安慰我吧?”   “实话实说而已。”怀礼心情不错,退开一步让出位置,“该你了。”   “好。”徐宙也就位。   “下一杆我们去下面打吧,那里比较平坦。”怀礼提议。   “可以可以。”   冷嘉绅瞧见他们下了长坡,同南烟遗憾地说:“小徐呢,是个悟性很高的孩子。他外公也是,悟性很好的,接触岩彩两年作品基本就能拿出手了,就是如果能再早画两年,或者多画两年——”   话说至此便戛然而止。   徒留不知是真是假的无尽惋叹。   南烟一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望了眼那处空荡荡的高坡,“冷老,其实有时候,这跟画得早晚,时间长短,也没什么关系吧。”   “哦?怎么就没关系了?”冷嘉绅向后靠了靠,颇有点儿倨傲,“最起码我可以说,小徐他外公的作品再过十年一定能卖个不错的、够他吃喝一辈子的价钱。”   “这话也没错,”南烟笑了笑,语气轻缓:“贝尼尼17岁开始小有名气,梵高呢,死后才被人们熟知,前一个17岁就能赚让自己安稳一辈子的钱,后一个死后还没彻底解决温饱,梵高应该挺后悔没多活几年。”   她手臂搭在座椅靠背,两指微微捻了下,有点想抽烟,嗓音淡淡的:“艺术家呢,尤其是画家,死后出名,很大一部分的原因跟商人和评论家的炒作脱不开关系。哪怕是还在世的艺术家,也逃不开。”   冷嘉绅看着她,没说话。   南烟继续说:“有权威的人说话了呢,大家都听权威者的,但至于权威背后是怎样的,是否是私人审美使然,是否是想左右市场、炒热一种新奇风格自己牟利,其实说不清楚。”   “普罗大众,普通人,懂艺术的还是少,只是有权威的人说好,那么大家都说好,从众心理还是占了绝大多数的,欣赏不来的那就硬着头皮欣赏,反正大家都说好了——但是呢,艺术审美呢,其实是非常私人的东西。”   “时代不一样,观念不一样,作品不一样,审美也不一样,”南烟看着冷嘉绅,笑一笑,“很多人将梵高的笔法和风格奉为圭臬,但是有的人审美古典,喜欢古典艺术,那么梵高在他眼里就是垃圾。”   “——当然了,我可没说梵高是垃圾,”她立刻为自己的打诨报以歉意的笑容,“我自己很喜欢他的《星空》,尝试过模仿他的笔法,但还是学不到千万分之一。独特的东西是学不来的。”   南烟扬起唇角,继续这么不急不缓,“其实我们这个时代,年轻人乃至普罗大众的接受能力都比较高。艺术家的作品,甚至艺术家本人,只会因为死增加些许……”   她偏了下头,思索着,找了个不那么贴切的词语:“悲情.色彩?”   冷嘉绅扬了扬眉毛。   “——是,也许吧,就是悲情.色彩。让人同情罢了。但其实呢,古往今来给艺术定价的从来都是商人和所谓评论家,不是艺术家本人。艺术家也想多活几年多画一会儿呢。”   “但可悲的是,艺术家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逃不开‘被评价’、‘被定义’、‘被标价’任何其中的三个字。从某些程度来说,艺术就是悲情.色彩本身,他们不屑同情,不需要同情,但也非常、极度地需要同情——   “真可怜啊,是不是,可能直到死也想不起来,其实艺术是无价的,艺术的本身并没有好坏和早晚之分。决定自己作品价值的从来都是别人,并非艺术家自己或是艺术本身。”   南烟说完这席话,倒一点儿不怕冷嘉绅觉得她目中无人,甚至觉得她傲慢。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她。   没错,她的话,甚至她的人,她的姿态,本身就是傲慢的。   一如面前这位,傲慢地让徐宙也将画儿从画室搬来,遛了他们一下午在这儿消磨时光,却从始至终从未看过一眼的,这位傲慢本人。   冷嘉绅打量面前这个年轻女人,回味了一下她的话,倒是惊喜地笑了笑,“你还挺敢说的。”   南烟眉梢微扬,笑道:“实话实说罢了。”   “就不怕我生气?”冷嘉绅问她,“以后你如果想跟小徐混这个圈子了,不怕我让你们很难混?”   “冷老,听说您为人乐善好施,爱挖掘新人,如果心眼儿这么小的话,也不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声在外吧,”   南烟笑一笑,又颇为大胆地说,“当然了,名声也是炒作出来的,非常薛定谔的东西。真实情况谁知道呢,都是人云亦云。在意的人很在意,不在意的很不在意罢了。”   冷嘉绅被她这一番自有一番逻辑的话逗得喜笑颜开,倒是露出了从见面到现在,实打实的真切笑容来:“小姑娘,真的挺敢说。像我女儿。”   这时,遥遥不远,怀礼与徐宙也打完一轮儿回来了。Anton和Elsa那对儿白俄父女也从不远过来。   三拨人凑了个全。   冷嘉绅拍了拍大腿,起来,用英语与迎面过来的Anton寒暄了两句。   Elsa那会儿看到怀礼教冷嘉绅旁边的这个女人打球,多有留意,一双漂亮的灰蓝色眼睛在南烟身上打着转儿。   冷嘉绅与Anton聊了一会儿,他们的视线都开始在南烟身上转悠了。   冷嘉绅对南烟说:“我还想跟小徐聊一聊,聊聊他外公的画,但Anton还想跟我打,南烟你替我去吧,”又意味深长地笑一笑,“可别输太难看了啊——刚才算是顶撞前辈了吧?年轻人也得受点教训的。”   “可以啊,前辈,”南烟欣然接受了,也笑,“就是不知道,您的‘别输太难看’又是什么标准?”   冷嘉绅便笑而不语了,没等徐宙也过来站稳,二人转身,又向另一处果岭的方向去了。   Anton虽然是个粗犷的大胡子,还挺和善。他同南烟说了两句英文,南烟听懂了,大意是:“冷先生说你球打得不错,但是他不打了我也不想打了,可我已经答应了他,不如你替冷先生,我女儿Elsa替我,你们去打吧。”   怀礼此时也过来了,听到Anton这句,用俄语问:“教授,你不打了?”   Anton是怀礼大学时期的课业教授,现在也在参与UNIHEART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合作的项目。此行来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   Anton摇摇头,用俄语回怀礼:“不打了,Lance你也休息一下吧。你打很久了。”   怀礼拎着球杆路过南烟身边,停了停脚步。   太阳镜摘掉,眉眼神色倦淡。   看起来是有些疲惫。   他微微笑着,问她:“语言通吗?”   记性还挺好。   南烟心底白他一眼。知道他是在指她去年在俄罗斯牌的桌上说的话。   当然呢,虽不至于语言不通,但她英语确实没多好。俄语也只能听懂简单一两句涉及日常交际的。   会俄语这事儿呢,是因为郑南禾,也就是她妈妈,以前在一起一个辗转中俄两地做生意的男人——估计是郑南禾在一起的那么多男人里最久的一个了。之前回北京见到南烟了,那男人会给她买点儿女孩子喜欢的小礼物,再教她三两句俄语,听着听着就记住了那么几句。也不复杂。   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了。   Elsa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直在她和怀礼身上徘徊。   南烟也不装了,靠近怀礼,垫脚。   他便微微低下身,方便她说话。   “你给我翻译吧。”她朝他眨眨眼,笑盈盈的,“我听不懂。”   怀礼扬眉,很是怀疑,“真的?”   她认真地点头。   南烟这次连他要动什么嘴皮子都摸透了,又垫脚靠近他一些,轻声:“不能让你白帮我的。”   “……”   “今晚我可以一直在上面,”她又悄悄地说,柔热气息呵在他耳畔,眼眸勾住他,“怎么样。”   怀礼凝神看了她几秒,唇微微扬起了,没说什么,转头用俄语对Elsa说了两句,他们一起往果岭方向去。   Elsa视线还在南烟身上,有点不善。良久才收回,在意地问了句怀礼:“Lance,你跟她很熟吗?我还看到你教她打球。”   “嗯,还可以。”怀礼用俄语回,转了下身,一松手,将自己的球杆扔给了南烟,轻轻朝她弹了下舌头,眯眸一笑,示意她跟上。   南烟接过他的球杆。一瞬的失重感,轻得她又不习惯了。三人一齐上了徐宙也那会儿和他打球的高坡。   怀礼没猜错。   她果然俄语也是会一点的——或是她人本身就聪明,譬如“你”、“我”这种比较简单的单词开头的话,Elsa一开口他还没翻译,她就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打个球而已,也没几句复杂的。一轮一轮互相换个位,再娱乐性质地记个分。   虽知道冷嘉绅也就是找个理由给她支开了,南烟打球的态度还是挺认真的。   偶尔去瞧一瞧不远的徐宙也,心里惴惴的。又揣测冷嘉绅此时神色和表情。   但他们聊得还挺好的。   南烟这么琢磨着,手下一杆子就挥了空。   回过神,对上一双笑意淡淡的眼睛。   怀礼站在一边,低了低身,视线与她平齐了,笑着问:“怎么,在后悔承诺给我的事?”   “是有点后悔呢,”南烟活动一下手腕儿,重振旗鼓,挺认真地对他说,“只有我在上面好吃亏。”   怀礼鼻音轻扬,笑了一声。   他走过来,给她调整一下握杆的手法,绕到她身后一些的位置,带她向球洞的方向找着合适的角度。   又微微垂了眸,看着她,嗓音淡淡的,“也有不吃亏的方法。”   南烟瞧了眼旁边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荤话又好奇得要死的Elsa,心下觉得好笑。   她故意垫了垫脚,故作挑衅地看了眼白俄美人儿,又同他轻声地耳语,“不行啊,怎么算都是我吃亏。”   怀礼瞥她一眼,松开了手,最后嘱咐:“别那么用力。教过你的。”   这前后两句,看似极有关联又毫无关联的。   南烟装了个两边了然,冲他暧昧地扬了扬眼角,视线掠过完全插不上话的Elsa。   挥杆,出球。   哒的一声轻响,飞过了头。   又没进洞。   怀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徘徊了一大圈儿,球洞的边儿都没挨到的那球,有些不可置信,又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的。   南烟便转过头来,冲他无辜地耸耸肩:“不好意思啊怀教练,是我太用力了。”   然后对Elsa甜甜一笑:“该你啦。”   很快,就结束了。   当然是Elsa赢了。   南烟也不在乎,冷嘉绅当然也不在乎。   那边冷嘉绅已趁着南烟和Elsa打球的空档看完了徐宙也带来的画。二人又聊了一阵,冷嘉绅似乎还有什么事,没一会儿就走了。   徐宙也靠入沙发里,情绪不太高似的,在那儿坐了许久。   回头隔着玻璃看到她了,勉强扬起笑容来,跟她招一招手,和怀礼也打招呼。   怀礼和Anton三人也尽了兴,收拾好东西。Elsa偎着怀礼走,望着那边那个刚和她一起打球的中国女人,她已经去休息室大厅去找那个长发的中国男人去了。   Elsa有点不满,问怀礼:“Lance,你不叫她一起吃个晚饭么?你们看起来很熟。”   怀礼顺着她视线望了眼,又看Elsa,眸色淡淡的,“你愿意当然也可以。”   Elsa自然是不愿的,小几步跟上了他,亲昵挽住他臂弯,换了话题:“今天看到Celine在ins上发动态,她已经到英国了。”   “嗯。”   “她今天过生日吧。”   “对。”怀礼淡声地应,一行人进了休息大厅。   不远,南烟与徐宙也重新用报纸将那几幅画包好了。很快,就离开了。   “我们今晚找个风景好的餐厅吃饭吧,我来北京这段时间都在下雪,”Elsa说,“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正好知道一家,风景不错,还在顶楼。”   “那我们去那一家?”Elsa不乏兴奋,“我喜欢北京的夜景。”   怀礼从那个方向收回了目光,好看的眼睫垂下,睨着Elsa,轻笑:“不过,据说不太好吃。”   “……啊,”Elsa撇嘴,当即作罢,“那算了吧。”   作者有话说:   怀礼你承认吧!南烟就是你搞不定的女人!   明天再尝试双更一下,如果失败了别骂我5555   另外推一下朋友的文《撕掉温柔》by抱猫,刚完结可直接宰啦!   [文案]   南舒初见谌衡时,抱膝蹲在雨下,满身泥垢,骨瘦如柴,像一只虚虚残喘的猫。   他将她抱走,呵护在身侧,如同闯进她生命中的一缕幽光。   后来,犯了错。   南舒终于看透他虚伪的面孔,猩红着眼将所有东西砸碎,不顾阻挠,从此消失在他眼前。   *   四年后。   南舒再度回国,前往外交酒会担当俄文翻译。   谌衡受邀出席,盯着她清瘦高挑穿梭于酒会中央的身影,久久挪不开眼。   人群散去,他截住她,喊了声:“南舒,好久不见。”   南舒睇他一眼,双眸冷得令人发颤:“这位先生,我们认识?”   *   那女人消失几年又回来后,众人都觉得冷性薄情的谌衡变了个人。   一次应酬,两人醉酒…   次日,南舒神情坦然,并无慌乱之色,仿佛在国外的那几年她早已习惯身旁的“莺莺燕燕”。   她双眸冷淡,对上男人沉静的眼,笑问:“怎么?想要报酬?”   谌衡:………………   *追妻火葬场   *温柔独立美人X清冷禁欲外交官   ——   感谢在2020-09-25 12:02:26~2020-09-26 00:0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oft唯一的爹 50瓶;捡星星的小破烂、fengjingya 2瓶;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欲擒   25.欲擒   小脏辫没空来接徐宙也和南烟, 他们要自己想办法回去。   这个高尔夫球场的位置差不多在郊区了,出去沿路走一段儿,离出租车的泊停点也还有点距离。   徐宙也搬画来时, 坐在小脏辫车上还没什么太大感觉,这会儿真是觉得十万公斤重。南烟帮他抱了一幅,前前后后跟着他,看起来也挺费劲。   徐宙也脚步停了停,伸手, 要从她手里将画儿拿走, “我拿吧,这么重, 抱得动吗你。”   “不用。”南烟加快了步伐,嗓音从前往后飘, “再往前走走吧,马上可以坐上车了。”   徐宙也几步跟上了她, 问:“一会儿你去哪儿?”   “你去哪里。”南烟回了下头。   乱发迎上微风, 掠过一张俏白的脸与清澈眉眼。日色随时间渐渐消沉, 如此瞧着他,显出几分慵懒迷离的美感。   分了手头一回这么认真询问他的动向, 徐宙也忽然受到了些许安慰,情绪登时也没太低落了, 与她并肩走一起,佯装无所谓地说:“反正不管我去哪里,你总得跟着我去趟画室,帮我把画儿放回去吧。”   南烟看他一眼, “哦, 原来是找我当苦工来了。”   “我说要帮你拿你自己又不愿意, 怪我吗,”徐宙也低了低头瞧她手里的画儿,长刘海儿那么飘扬一下,眉目精致隽秀,眼底跟着泛起笑意来,嘴巴却挺毒,“——所以替我拿着吧你。”   他说完往前走出几步,甩开她一段距离。   南烟听他这口气,又气又笑的。她跟上去,用画框儿故意搡他一下。徐宙也顺着她这动作,一把就将她手中的画夺过来,抱在自己怀里,再用臂弯给她单薄的肩膀这么一夹——   “徐宙也,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自己走回去吧,我坐车走了——”   话是这么说,手下力道可一点儿都没松,徐宙也揽着她肩,跌跌撞撞地就朝泊车点的方向走去。好似又回到了当年背着画板在北京城转悠一整天,也丝毫不嫌无趣的日子。   正这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身后引擎声渐近。   两人都以为是来出租车了,一齐回过头。   一辆黑色奔驰经过他们。不急不缓。   是怀礼的车。   车屁股过去了,徐宙也还朝那个方向望,问了句南烟:“副驾好像是刚才跟你打球的那个外国的女的啊——那是怀医生的车吧。”   南烟收回视线,“好像吧。”   徐宙也揣测了一下:“我那会儿就想问了,他不是快结婚了?怎么还带别的女人来打球?要不是见过上回和他来买画的那个女的,我今天差点以为这个外国人才是他女朋友。”   “他也不像想结婚的样子吧。”南烟笑着下了结论。   “哦?有说法?”徐宙也今天就总觉得他们好像很熟,不仅仅是“见过”的关系。应该有了解过。   南烟没多说什么,漫不经心地在口袋中摸着烟,“我猜的,跟你想的一样。”   路边等车。   徐宙也一条胳膊懒懒搭在她的肩。风寒了,南烟身上那件毛衣外套实在单薄,他这么揽着她,倒十分暖和。   南烟因为经常更换手机号,都不怎么使用社交软件。微信也是不常看的。   这会儿发现有条两天前未读的消息。   郑南禾的。   徐宙也扫了眼她手机屏幕,看到了最上方置顶的那个黑色头像。   他有点意外,又有些惊喜:“我还是你置顶啊?”   “哦,懒得取消,”南烟淡淡一笑,“我也不怎么用微信。”   “一懒就是两年,真不错,”徐宙也拿走她的烟盒儿,放了支烟在唇上,语气有点好笑,“给你发了两年消息,一条不回我,结果到现在我还是你置顶,忘不了我啊?”   南烟没说话了。   他再无意掠过一眼,置顶已经取消了。   徐宙也总在想。   如果两年前,她那个喊了好多年“姐姐”的“妈妈”没有回到北京,没有让那群多年来都咬住她们母女死死不放的黑.社..会重新找到她们,他和她是否还能像原来那样好好在一起。   一路这么想着,坐车上聊了会儿别的,气氛也没之前那么尴尬了。只要他不与她聊那些从前过往,不与她谈感情,不去想如何帮助她,他们之间还是有的聊的。   现在就像是丝毫不参杂友谊之外感情因素的朋友。   从朋友开始,终点又成了朋友。   回到画室,两人累得腰酸背痛。路上还商量去哪里吃个饭好,一扔下画儿就瘫了。去球场还是大中午,到现在一口饭没吃,最后决定吃个泡面解决晚餐。   徐宙也去厨房烧热水。南烟躺在懒人沙发上,又打量起他的房间来。好像换了窗帘。   前段时间她从这里搬走,东西都拿走了。她来时就没带多少东西。现在这屋子少了她、多了她,好像都没什么区别。   “路上我都没敢问你,姓冷的跟你说什么了。”南烟盘腿坐起来,问他背影。   “你一直没问我,我还以为他跟你说什么了,让你大气儿不敢出的。”徐宙也笑着回头看她一眼。脑袋后的皮筋儿摘了,头发慵慵懒懒地散开,笑容也显得流里流气的。   南烟顿了顿,突然害怕是自己那番话顶撞到了冷嘉绅搞砸事情,她尝试开口想主动承认错误,徐宙也忽然说:“老冷说他还挺喜欢你的。”   “哪种喜欢啊,”南烟心下松了口气,又开起玩笑来,“别是想包养我的那种喜欢吧。”   “想什么呢你,你脑子里就没正经事儿,”徐宙也拿了两桶泡面过来,撕开包装,“他就跟我说,说你胆子挺大的,挺敢说,做别的应该也挺豁得出来——然后,看了咱俩那幅画,说你很有天赋,应该好好造诣一下。”   南烟躺回沙发,双臂交叉在脑后,“哦,这样。”   “我外公的画没卖掉,”徐宙也撕着调料包,“他夸了一通,这个好那个好,又什么还挺有笔法什么什么的,结果最后说了句要是以后想考虑会再联系我——不是白说了吗。”   “也有以后嘛。”南烟安慰他。   “以后的事太远了,”徐宙也将调料一一倒好,“哎,你吃不了辣我给你放半包啊。”   “好。”   “大部分时候我还是挺迷茫的,”徐宙也用叉子给调料那么戳开了,有点无奈,“其实开酒吧可比画画赚钱多了,就初期投入比较大,慢慢都能回本,但是画画呢——”他叹了口气,“画吧,又不能糊口。不画了吧,我真的特别舍不得。”   南烟轻轻嗯了声,深以为然,“也能兼得嘛。”   “那你呢。”   “我们情况不一样,”她回眸笑笑,“我可开不起酒吧。”   徐宙也抿了抿唇。   “南烟。”   “嗯?”   “以后我一定要开个画廊。”   “刚才还不是说以后太远了吗,”她侧身,脑袋枕在臂弯,看着他,“你上次也说了要开画廊了。”   “我是说真的,没开玩笑,”徐宙也的眼神出奇得坚定,语气沉了沉,“老冷只是没要我外公的画,但他听说我现在不怎么画画了,又看了咱俩的画,说我还挺可惜的。真心话。”   “那你有什么打算。”南烟问。   “我啊,我想的比较远吧,”徐宙也笑了笑,给泡面桶倒热水,“以后等你稳定了,我们开个画廊吧——近点的吧,就是最近有空好好画画吧,你别说,我都没什么手感了。”   “好久没画就是会这样,你就不能丢掉画笔,”南烟笑着叹气,“哎对了。”   “嗯?”   “就我现在教小孩儿画画的那个医院。”   “怎么了。”   “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要筹建一个博物馆,可能是为了节省成本吧,里面两个展馆的墙体彩绘都准备找人画——你要不要试试?和我一起,”南烟提议,“我上次忘了说,做出来了,是给画师署名的,相当于我们也是展览的一部分。”   “……你说这么渗人啊,里面不都是标本么?”徐宙也笑笑,蓦地也正色三分,“再说了,怎么不请那些很有名的画师呢。”   “节约成本嘛。”南烟催促他,“考虑一下吧,嗯?也是自己的作品啊。”   徐宙也还是有些犹豫,“最近酒吧太忙了,我考虑一下吧。”   “你尽快吧,我可听说好多人呢。”   “哎对,”徐宙也忽然又想起什么,“怀医生,是不是也在那个医院啊,我今天下午打球的时候和他聊天来着。”   “嗯,对。”南烟应着,被徐宙也这么一提醒,也想起了好像有什么事忘记了。   徐宙也琢磨了下,招呼她,“过来吃饭吧,一会儿去不去Quiz那边?喝两杯?”   “行,但是不能太晚,”南烟翻身起来,拿着叉子搅泡面,“还有点事。”   “什么事儿啊大晚上的。”   “去搞钱。”   徐宙也搅泡面的动作一顿,眉心拧紧了,颇为担忧,“合法吗?”   南烟咬着叉子,居然也跟着迟疑了一下,顿了顿,而后笑开了,“你问这个……我也不知道。”   .   Elsa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看一看吊灯的造型,浴室的结构,又去卧室落地窗前眺望了会儿。   自这里观赏北京的夜景,角度与景致都是绝好。   Elsa回头问:“Lance,你平时一个人住在这里吗?”   “大部分时候是。”怀礼抱着手臂,懒懒靠着门框边儿。   “Celine没跟你一起?”   “她不住这边,在我以前的房子。”   Elsa呶了下唇,转身,高跟鞋踩着地面,清脆声响又回荡过来。   她顺势牵住了他的手腕,漂亮的灰蓝色眼睛瞧着他,“带我去阳台看看吧,那里我还没去。”   阳台上夜风习习。   很凉了。   卧室与阳台正好一个弧形对角,二十二层的高度,夜景在眼前徐徐铺开,环状交通线汇成一片奔腾的璀璨,光河流淌。   怀礼靠着栏杆儿,手虚拢住火光,点了支烟。灰白色烟雾腾腾绕绕。   下方斜对角的房间还黑着灯。夜色幢幢。   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   “这里风景真的很不错,Lance,你每天早上起床看到这些心情都会很好吧。”Elsa望着远方,感叹连连。   她是真的很喜欢北京。   上个月就跟Anton来了北京,这么一待就是大半个月,直到怀礼从上海出差回来。   怀礼顺着她望了望,只是一笑:“嗯,还可以。”   “等项目落成了,我也考虑来UNIHEART工作吧。”Elsa作着打算,“我还想住在北京。”   “也没必要吧,”怀礼笑笑,“圣彼得堡那边不是很好么。”   Elsa转头,就势靠近他一些,暧昧地说,“因为你在北京。”   怀礼偏开头,摘下烟,朝一侧吐烟圈儿。   只是笑。   就是这么一瞬。   烟前一点猩红色重新晃回了他唇上,斜对角的房间亮了。   明明如火。   “今晚我不想回去了,”Elsa瞧住他,手轻轻搭在他肩头,拽了下他的衣领,指腹在他下颌线摩挲片刻,“我好喜欢你家。”   那扇阳台门“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穿一件红色毛衣外套的女人来到阳台,似乎也准备观察他家的灯是否亮起。   迎上他同样打量过去的视线,她倚住阳台栏杆儿,扬起了张娇酣面容,便轻轻地笑了起来。   醉了酒,眉眼之间媚态浑然。   “怀医生,还没睡啊。”   怀礼眯起眸,吞吐着烟气。   Elsa听不懂中文,还是回过头循音望下去。   是下午球场那个女人。   再看怀礼,仍一副好整以暇的表情。   眼中兴味渐浓。   如这浓稠夜色。   化不开。   “还不睡,是在等我去上面吗?”   下面的女人继续用这般大胆又直接的语气同他调笑。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俄罗斯那一夜。   暗潮汹涌的对望。   南烟真是不能喝酒,一喝酒浑身就热得要死。在徐宙也那里忍着没喝多少,还是醉了。   她的酒品也真是差得要死。见他不回答,又趴住了栏杆儿,像只慵懒的猫儿似的,直勾勾地去瞧他。   去年在房间外初见他的那夜,就开始在她身体中翻涌的炙热浪潮。   又一次掀起惊涛骇浪。   裙摆太短,她这么翘起了臀,裙摆窜起了一处若隐若现的雪白。从他的角度,几乎一览无遗。   怀礼看着她,唇角上扬。   “Lance。”Elsa拽了拽他衣袖。   怀礼扬起的唇角终未平复,他掸了下烟灰,缓缓收回视线。   淡淡笑道:“回去吧,太晚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只有一更宝贝们!!   明天!明天双更!   晚上尽量早点,因为怕被锁   大概10点左右大家来蹲吧,双更一起更了   ———————————-   感谢在2020-09-26 00:02:52~2020-09-27 00:0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晚 5瓶;捡星星的小破烂 2瓶;与你、黄小咬°、pick小鬼、有趣的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回溯   .   你似季候风   抵挡计划全也无用   沉迷还要放开   不甘你愚弄   怎么今天又再   内心一再汹涌   ——《季候风》   .   26.回溯   Elsa住的那家酒店并不远。怀礼送她回去, 再回到自己的公寓。   电梯在22层停稳。一出来,门前立着道影子。   大理石墙面是流线型的灰金,她恰好站了个光线晦涩的拐角。   一件红色毛衣外套松松垮垮, 黑色皮裙稍至膝面,怀中抱了个画板,眼睛的弧度长而媚,微带醉意,望着从电梯左右两侧镜门中走出来的他。仿佛也成为了这幽昧夜色的一部分。   怀礼走了过来, 手臂轻轻地带了下她肩膀。   迎上一阵清冽好闻的男香, 南烟昏昏沉沉被拢入他的怀中。蓦地,他沉缓的声线跟着落下来。   “走错门了。”   略有笑意。   “……”   怀礼带着她往反方向走, “到底喝了多少,万一我不回来了你怎么办。”   南烟回头, 前后望了圈儿。   愣了愣,好像是走错了。真的喝多了。   她温热的脸颊挨住了他搭着她肩膀的手。他便用指背抚了下她脸侧的皮肤, 垂了垂眸, 轻轻地笑:“我没骗你吧。”   到了真正的2204门前。   怀礼一手插口袋, 微微低头,开密码锁。声响叮叮咚咚的。南烟站他身后, 靠了过来,脑袋抵住他后背。   头有点疼。   他太高了。   正面儿她垫起了脚, 才稍稍能够到他的肩膀,现在抬起头也才能看见他后脑勺。他肩膀宽阔,好像剪了头发。   换掉了下午那身休闲的打扮,又是衬衫西裤。正儿八经的。   门咔哒一声开了。   空气中隐隐残留一丝女人的香水味道。   南烟在门边停了停脚步, “怀医生。”   怀礼回了下头, 眉眼淡淡的, “怎么了。”   她脑袋又靠住了一旁的门框儿,巧笑嫣然的,还挺认真地问他:“你们这次吻别了吗?”   又好似没多醉似的。   那双眼睛里,仍是明晃晃的目的与欲.望。不减丝毫,反而益发浓烈。   怀礼眉梢微动。   开始装吃醋了是吧。   他低了低身,一双狭长黑眸中,映出她此时这副即使醉了,也盛满许多醉意之外勾勾绕绕小心思的表情。   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地笑了笑:   “我如果说有呢。”   话音才落,唇角立刻贴过来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   “……”   她像中午他送她去球场、他们告别时那般,踮起脚,强势地按住了他后脑勺,不轻不重吻上他的唇,带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占有欲,循序渐进地厮磨一番,轻而易举撬开了他的唇齿。   她唇舌之间还带了丝甜淡的味道。   像是果酒。甘长馥郁。   怀礼带上了门,另一手顺势箍住了她的脸,迫使她仰起头来。那张脸在门廊的灯光下更雪白俏嫩,两人如此厮吻着,她吻他更深入,他也不急不缓地拔到了些风头上来,卷住了她唇舌,便是一波气势汹汹又不失温柔挑.弄的回吻。   她却忽然刻意地停了下来。   唇微微避开了他。   怀礼垂了眸。   南烟迎上寸厘之上倏尔低沉了不少的呼吸,抬起头,看住他眼睛。   她的表情几分好笑,张扬又赤.裸的视线缓缓下滑。像是一只从他眉眼、抚摩到他唇,那么肆意挑.逗拨弄的手。   她又凝视他顿在这须臾暧.昧之中,因了猝不及防的停顿而有些不知何所从的唇,似是安抚他,再次靠近了他唇,低喃着,“那你今晚可要好好努力补偿我了。”   她说完便又寻着他唇吻了过来。   这回没用那般满是目的心的眼神瞧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满面娇酣的醉意,唇角还噙着笑。   ——她与他接吻时甚少闭上眼睛。   这个讯号是在告诉他:是的,她开始享受了。   怀礼无声笑一笑,回吻住她的同时,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她双.腿立刻默契地盘在他胯.间,更热烈地来吻他。   他抱着她,向卧室走,边腾出了只手扯开领带,扔到一旁。   她终究是吻不过他的,被他这么吻着、搡着、吞噬着,不出一会儿,又被他夺走了上风,腰软成分分寸寸的柔水,不知不觉给自己身上那件毛衣外套扒掉扔地上了。   更热了。   “你要怎么补偿你,嗯?”他在她唇角点弄着,喃喃,“不是你自己说今晚一直在上面吗,想耍赖啊。”   她张了张唇,才要说话,他立刻停下了吻。她一吻空了,他又那么不轻不重咬她一口,沉声地笑,“宝贝今晚想耍赖吗。”   好几次了,南烟可是领教过他的厉害的。   她也没太大心思跟他在接吻这事儿上争个你赢我输的,勾紧了他,任他的吻沿她锁骨那么星星点点地向下洒着火儿。   醉了本就没什么抵抗力,浑身又热又敏.感,意识与呼吸在他的逗.弄下渐渐乱得不成样子,都不知如何同他滚到床上去的,也不知是他给她扒了个一丝.不挂,还是她自己脱得不着寸缕。   如坠入了浪.潮翻涌的海面,床垫的弹性直把她往他怀中送。好似有温热的海水自四面八方裹挟而来,环拥住她,包裹着她,和他一起吞噬她。   心口抵住一丝凉意,冷热相宜的触感又一路向着下而去,她抓住他干净清爽的头发,声声比声声促狭,痒感在指缝之外的地方无休无止地弥散。   他好似是真的在哄吃醋了的她。他太懂她了,她小腿一打颤他就及时停下了,没忘了她的承诺,抱着她就直奔了主题。吃醋是假的,安哄也是假的。彼此身体中一浪又一浪的汹涌浪.潮,却是真的。   南烟的视线时而在深蓝色的天花板,时而跟随着他锁骨下方那颗暗红色的小痣,在天地之中,在海面上前后左右地摇摆,翻涌,沉浮。   她长而柔软的卷发在他扶着她腰的手附近缭缭绕绕、勾勾缠缠。彼此尽情又尽力。   也许是醉了,所以意识不够清明。总觉得,他们好像回溯到了去年在冬天俄罗斯的那一夜。   那一夜,所有一切精心撩拨,胜负成败,只是单纯地想在床上征服对方。仅此而已,不含其他。   南烟又去看下方的他,真是一副好皮相。   偌大的屋子,唯有外面客厅亮着灯,洒入房间的光线斑驳又潦草,他清俊英挺的五官与眉眼完全经得起这样的粗描。   薄薄一片的唇,凝视她时那般浪漫又温柔,又仿佛作好了打算只与她欢.愉尽兴这一个夜晚的目光。   这些都属于这个多情又薄情的男人。   上高中那会儿,他就像是一个潮.湿的秘密,永远流转在女孩子们脸红的闲谈中。他的身旁总有前仆后继的女孩子,她们喜欢他,为他伤了心,也又有前仆后继的女孩子们继续将他变成一提起就耳热心跳的晦涩心事。   当然他从来不是她的心事。   南烟那时就在想,这样的他,以后会爱上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偏偏天生处处直中女人的命门呢。   她又在想,如果没有俄罗斯的那一夜,如果她在此之前她与他素未相识,从未谋面,遇见了这样的男人,她还会不会想跟他上床。   南烟这么想着,又俯下身去亲吻他。温柔地,从眉眼到鼻尖儿到唇。   怀礼回吻着她,掌着她腰起伏,你来我往之中不知不觉更为迅烈,她却又欲擒故纵一般地轻轻推开了他。指尖儿点过他胸膛,一寸一寸,步步为营。支撑自己起来。   她唇角噙了一抹明艳笑意,这么自上而下地凝视他,腰肢柔软摇摆着,面色因了醉意泛起潮.红,一张俏白面容在红发下缭绕出迷离氤氲的情.欲,在眼底渐渐布散开来,冲淡了惯常的目的心与胜负欲。   她又用指尖在他前胸描摹勾画着什么。从那颗暗红小痣出发,画一笔,勾勾地瞧他一眼,画一个圈儿,腰肢随着手下动作划着圈。几横几竖,几撇几捺。仿佛大写的一个欲字。   怀礼被她这么扰得心口都作痒,等她停了笔,便伸手一把给她按回自己身上,拂过她耳边的声音哑了,“画什么呢。”   南烟靠在他肩头,被他带着律.动,边朝他耳朵吹了口气,“画怀礼。”   怀礼便闷哼着笑,“又招我啊。”   他不像上回那般,让她一声声地唤他名字了。这会儿她一个轻微的喘.息,飘着他耳畔过去,他就受不了。   她眼中那些明晃晃的目的在彼此你来我往的契合与分离之中,好似又回来了。怀礼趁她来吻他、好似要他放松警惕的一刻,撑开她两.腿掐紧她腰身重重一顶,力图要把她这样的眼神撞到破碎。   “知不知道你喝醉了有多好看?”他闷着气儿折腾着她,她声音都被撞碎了,他又温柔地咬她泛红的耳朵,“知不知道。”   真是功亏一篑,养兵千日不如用兵一时。南烟一晚的酝酿,不及他这么一番毫无章法的攻取。她伏在他肩头,半天儿气都喘不匀,去啄吻他的喉结,轻喃:“你知道了不就行了。”   怀礼便笑一笑,来寻她的唇,渐渐放缓了,半晌,说:“今天第一次知道你名字。”   “才知道啊。”她应了声。   “南烟,”他轻声笑了笑,这么叫她,不疾不徐又开始动作,嗓音断断续续、沉沉哑哑的,像下午那会儿一样说,“真好听。”   她人生的二十八年,甚少有人这么喜欢夸她。夸她叫.床好听,也夸她的名字好听,夸她醉了后的酒品极差的模样很好看,哦,之前还夸过她的脚踝也很漂亮。   就算是为了睡她才夸她讨她欢心,因为睡了她才夸她取悦她。那又如何。   她也是个女人。她承认,她的确被取悦到了。   他似乎捕捉到了她这般的小心思,过来又朝她耳朵吹着气,跟了一句,“但是怎么办,我还是更喜欢叫你宝贝。”   ……操。   这谁受得了啊。   浴室热气腾腾,水花窈窈。又被他按在淋浴房的玻璃门上做了一次,他一句一句地喊她宝贝,她简直畅快得不得了,腿软了就被他拦在臂弯抬起来。   六十万,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辗转进了浴缸休战,她这次主动地靠过来,没与他分坐两侧,靠上了他的肩膀。   带了烟进来,却没带打火机。   怀礼四下找不到,空空地放了支烟在唇。   南烟便主动起了身出去找。那么赤袒袒地出去又进来,再回来,他凝视她的眼神都沉了几分。可惜没烟雾遮挡,他这样的眼神也足够赤.裸。   他们半斤八两。   水花轻响了声,南烟回到了浴缸。走了一圈儿冷飕飕的,水温浸润皮肤,她径直就坐入他怀里“咔哒——”一声轻响。火光跃起。   怀礼微微倾了身过来。   他淡而长的睫毛在火光之中落下一层阴影,如鸦羽,眉眼倦淡的。燃起了,他徐徐朝一侧吐了口烟气。一缕潮湿的发垂下,侧脸又欲又清冷。   南烟看了他一会儿,学他那时的语气:“好看吗,刚才。”   怀礼回过头来,看着她,唇边漾起笑:“当然好看了。”   她挑挑眉,深以为然。又靠他肩膀上,腰肢柔软地动了动蹭着他,惑人嗓音在他耳边儿绕啊绕的,“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怀礼往水下望了眼。泡沫随水流开始回溯。他抽了口烟,下颌轻扬,看着她笑,“又想要了?”   “这个等会儿再说,”南烟顿了一顿,盯住他,眨了眨眼,突然认真地问他,“你真不记得我了?”   作者有话说:   开始被我们烟烟牵着鼻子走了吧!!   怀礼三连:   漂亮,好听,宝贝   后面还有一更   如果看到这章的时候我还没更下一章证明我还没写完   最晚12点会更的   --------------------------   感谢在2020-09-27 00:00:24~2020-09-27 20:1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小咬° 24瓶;嗯啦哄 20瓶;16608758 14瓶;张平 10瓶;油麦菜 5瓶;捡星星的小破烂 2瓶;JocelynAlexia、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线条   27.线条   怀礼掸烟的动作顿了顿, 抬眸。虽在笑,眼中却多了几分戒备,“你是说, 俄罗斯的那一次?”   南烟扶住浴缸边儿,偏了下头,长发从肩窝滑落,笑着看他,语气中带着嗔意:“不是啊。才一年的事儿, 你也不可能忘那么彻底吧。”   怀礼低下头, 唇角弯了弯。慢条斯理地掸着烟灰,只是笑。   一点猩红重新晃回薄唇之间, 他的目光带了些许丈量的意味,吞吐着烟气, 嗓音在浴室回荡。   “那什么时候?难道我跟你认识比俄罗斯还早?”   南烟张了张唇,忽然小小犹豫了一下——她在俄罗斯那次就跟他提了一嘴, 说她以前也在北京读的高中。但他对她毫无印象, 她便也没多说了。   毕竟过去了这么十年了, 认不出也正常。   她本来也没打算说的。都这么久了。   当时她都没放在心上。   南烟迎上他这样将信将疑的神情,沿着回溯过来的泡沫, 逆流,探了身过去。   她重新靠回他肩头, 顺手摘下他的烟,放在自己唇上,缓缓地、回味着抽。简单地叙述来龙去脉,说了那个和他同一所学校的名称, 他出国前夜高三学生们为他攒的局, 她被高二那群女孩子怂恿着去跟他表白——   当然, 她们的目的不是表白,而是拿她取乐。   结果呢,谁知道她直接强吻上去,一口咬破了他嘴巴,当时还流血了。   他旁边的一个高三的学姐过来要扯她的头发。   说着说着,南烟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记得还挺清楚。依稀还记得那个学姐的下巴上有颗痣。   怀礼的烟没了,指尖儿空空的。   听她这么一句一句地说,表情有点似笑非笑。   都说到进酒店了。   话至此,南烟停下来。故事不长,烟也没抽两口,眼见他眸色益发低沉,其间笑意也更浓郁了。   有这么好笑吗?   她心下忽然又是一顿。   他想起来了?   若是说之前,她可能一点儿都不想他想起来。毕竟她当年是为了报复喜欢他的女生才睡了他这么个学校的风云人物,少女们心尖尖上的“怀礼学长”。   手段真的很不光彩。   从那时算下来,直到现在,她好像在他面前一点亏都吃不到。   反而是她对他,永远没有单纯的心思。   要么是目的。   要么是手段。   现在说这些,又成了一种手段。   烟回到他手上。   一圈儿潮湿缀在烟蒂上,已分不清是他还是她留下的痕迹。他重新咬回了唇,思索着抽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说,“嗯,我记得你。”   “你记得?”南烟挑了挑眉,有点意外。   怀礼见她这副表情更感好笑,眸底笑意流转,嗓音淡淡,“怎么,不是你提的吗。”   “你真记得啊?”   南烟都在心里排练过好几遍了——他如果记得,她就装高兴;他如果忘了,她就装遗憾。   可这会儿不知怎么,却有点装不出了。   卡在半路,有点不上不下的。   怀礼看着她,始终淡淡地笑。   一支烟抽完,他又从一边儿的烟盒拿了支。这次自己点上,手臂闲适地搭在浴缸边儿,指腹时不时摩.挲她腰侧雪白光滑的皮肤。   若有所思的。   其实呢。   她一开口,他心底就想了一圈儿。既然晏语柔找到了她,她肯定无孔不入、无所不知、投他所好这么来。   提起所谓的“你真不记得我了?”这么一句,八成要编出个什么她见过他,他却没见过她的偶遇戏码。搭讪的套路。   但当年这件事别说晏语柔不知道了,晏语柔也不是在国内和他一起读的高中。   烟燃起了。   青白色烟雾缓缓在眼前腾开,他便隔着这层烟气,打量起她来。   是有点像的。   但也不是特别像。   鼻尖儿一颗痣,当时不知道名字不觉得特别。现在她这么一说,衬在眼前这张娇娆的脸上,便有些独特的味道了。   南烟缩了缩肩,有点冷了,他又用这样循察的目光盯着她,她居然开始心慌。正准备开口,下巴忽然挨过他微凉的指腹。   “我看看。”   怀礼拉近了她。   她一手扶住他肩,撑住了浴缸边儿,跪坐他身前,对上了他这般丈量的目光。   他的视线徐徐、缓缓地沿着她眉眼、鼻尖儿痣、唇、锁骨,下滑。略有思索的。   梭巡片刻,又回到她眉眼。   轻笑了声。   “怎么都不像了。”   南烟屏了下呼吸。   “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又不说,”怀礼又按着她后脑勺儿过来,吻了吻她的唇,浅尝辄止作罢。   那双好看的黑眸神色沉沉,看住她,又笑了一笑,语气疏淡。   “俄罗斯就认出我了?”   这么不咸不淡的一句,却没有太明显的情绪。   不知为什么。   他这么箍住了她后脑勺,温柔地凝视她,她心头总有点惴惴。   进一步是吻他、是为当年那难忘的一夜投降————可就算告诉了他她记了很久,但他这样的男人,会在意吗。   何况她当年根本没放心上。   退一步又有阻挡,他好像偏要她给个答案出来——   你是当年就盯上我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有了俄罗斯那一夜呢。   还是?   还是什么。   总觉得他眼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说不出。   她与他上过六次床,横跨十年,两个国家。   她知道他的生日,1月22日的水瓶座。   知道他喜欢穿黑白灰深蓝这样颜色的衣服,偏好量身定制裁剪的西装,每天领带和衬衫的搭配都会在心底盘算好。工作第一,女人第二。   知道他平时喝什么牌子的咖啡,无糖三分奶是他最喜欢的。   知道他喜欢英式马术,偶尔周末会去打打高尔夫,长假还会跟朋友出去滑雪,自驾游。   知道他感兴趣的女人的类型——哦,恰好是她这种,又浪又轻佻床上非常放得开的,平时也不屑于挑逗,不忸怩装乖的。   知道他父母离异,很早独立生活,幼年时父亲和他有过一次非常深的矛盾,导致他们父子二人多年来关系恶化。   知道他有个同父同母的妹妹,当模特儿的,前段时间才结婚。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他十二岁,在港城读高中。   她知道他几乎所有的一切,但她好像,并不那么了解他。   “是,俄罗斯那会儿就认出你了,”南烟终究这么故作失望地说,“但是你好像没认出我呢。”   从思绪中抽离了,她又用手臂勾住了他的肩膀,看着他,嗔恼地笑道:“那会儿在你房间外面找你借火儿,你好像还有点不情愿。也没认出我。”   “没有吧,”怀礼笑了笑,依然没太多情绪。他微微垂眸看她,环住她肩的手勾了勾她下颌,薄凉的唇厮磨她的唇角,低声,“我不是借给你了吗。”   “嗯,”她轻快地应,点了点头,“然后那天看到你吧,就想起了当年我们的事——”   “然后呢。”   “然后就,回房间想了你一晚上,”她放缓了些声音,对上他眼睛,字字顿顿、语气幽昧,“真的想了一晚上,都湿了。”   “哦,原来那会儿就惦记上我了啊,”怀礼这么笑着,又去呢喃着吻她,循序渐进地,将她往浴缸的另一侧搡。一副要给她推离的样子,手却依然不依不饶地掌着她的腰。如此温柔的吻,却属于一个掌控欲很强的男人。   彼此的呼吸在腾腾热气中渐渐错乱了,他灼.热气息又流连向上到了她后颈,轻轻地咬了咬她的后耳廓,哑了嗓音,“宝贝去下面帮我好不好。”   南烟再上来,他眸底神色彻底喑哑。仿佛有暗火跃动。按着她腰过来,攫住了她柔软的唇,厮磨着低喃,夸赞着她,“你这么会,以后的男朋友肯定很喜欢。”   南烟回吻着他,忽然顿了一下,正要借今夜这旧事重提的劲儿,想去瞧他一眼——怀礼便猜到了,她也许会故意装出那种“你做我男朋友不行吗”的表情去看他。   怀礼微微侧了下头,避开了她这样的视线,吻到了她的脖颈。   浴室里水温蒸腾,水花四响。很快,在颠簸着的、摇晃着的、氤氲的雾气中,就再也看不到她眼中那些直勾勾的目的了。直到最终化为乌有了,他这才一声声地唤她宝贝。她受用的不得了,好似也将刚才的话题全然忘记了。   事后回到了床上,都很疲惫。怀礼抱着她安抚了片刻,分睡到另一头。快要跌入睡眠,又听到背后声响窸窸窣窣的。   他翻了身过来,她朝着窗户那边,打了个手机电筒,被子压着光,趴一旁,铅笔在纸上画着画儿。光线落下,她睫毛长而纤细,鼻梁一侧一道柔和的阴影。长卷发垂下,直至胸前,萦萦绕绕的一湾雪白。   怀礼顺手打开床灯,困意没了三分,“怎么在画画?还不开灯。”   那会儿她就用指尖儿在他前胸摩.挲了一番。说在画他。   南烟见他醒了,有点不好意思,“我以为你还没睡。”   她真是醉了,上楼时一边想着在Quiz和徐宙也商量的开画廊做墙体彩绘的事情,不知不觉,还给画板拿上来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遭。   她探身过来,吻了下他唇角,眉眼盈盈瞧他一眼,“你睡觉,我去客厅画。”   说着要起身。   “客厅太冷了。”怀礼手臂一伸拉着她回去。她又趴回了床,纸张哗啦一声响。   他在她身旁躺下来,闭上了眼睛,面对她这边,“你画吧。”   “我在画你啊。”南烟有点好笑。语气半真半假的。   “嗯,我知道。”怀礼闭着眼,唇角仍上扬。   他怀中和被窝确实比较暖和。南烟便不走了,掩住被子往里蜷缩了下,在纸上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他倒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睡了没睡。   她将床灯调暗了些。   南烟一画画儿就容易沉浸,不受任何干扰。过了好一阵停笔,他这时忽然出了声,“画完了?”   “你还没睡?”南烟惊讶。   “听到你笔停,”怀礼睁开了眼,侧着身,一条手臂惬意地支起脑袋,瞧她的画儿,“拿来我看看。”   南烟便给他了。   她肩膀露在外许久,冷嗖嗖的,灵巧地蜷缩进了被窝,在下方瞧着他,眼神直勾勾。   “怎么样。”   画面上。   温柔的线条,混乱的表达方式,杂乱无章的图像。   中间一块儿孤独的空洞。   很孤独。   她下巴抵住他前胸,又说,“我画的你。”   “我知道。”怀礼淡淡地应,放一边儿,拉着她过来,关了床灯,“画的不错。”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0-09-27 20:13:51~2020-09-27 22:1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poline 20瓶;xxzhiwei、春夏秋冬你若尚在场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回去   28.回去   次日清晨, 还是周末。   手机铃醒得最早。   初初还以为是他的,南烟一睁眼,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她立刻从床上起来, 顺手捡起地上的衣服,掩上卧室的门,出去接电话。   门外谈笑声细碎不止。很快,随防盗门“咔哒”一声轻响。   消失了。   怀礼翻了个身,睁开眼。天气很不错。   床畔已经空了。   昨夜那张画扔在床头柜上。   他瞥了一眼, 人还困顿着。阖上眸, 转过身继续睡了。   .   小脏辫顺路来接南烟。   这次倒是顺路了,他正好也要去徐宙也那边, 见南烟出来了,打量一下眼前这座高档精致的公寓楼, 都望不到顶,他顺了顺那一脑袋脏辫儿, 同她调笑:“南总住这里啊?真有钱。”   “男朋友的房子, 我占个便宜, ”南烟顺口一说,甩了甩头发, 拉开车门坐上他副驾驶,“你大早上的去你们徐总那里干什么?酒吧不是晚上才营业。”   “嗨, 你还说呢,”小脏辫发动车子,挺无奈,“昨晚喝完一摊你走了, 结果有个客人来了, 想要徐总挂在店里的画儿, 今天想再多看几幅,让他带去。我接上你,顺路再接上他和他那画儿,顺便给他开个门儿。”   “他当老板的你给他开门?”南烟有点好笑。   “他昨晚断片儿了钥匙落我这儿了,不然我也不乐意去。这大周末的。”   “断片儿了?那看画的是真的假的?他刚给我打电话可没说这个。”   “真的真的,保真,假一赔十,”小脏辫儿呵呵直笑,“我也见着了,一个可漂亮的女的。”   时候还早,接上徐宙也,三人找了个早餐铺子吃过饭,才慢悠悠去了Quiz。   南烟每次来这里都要感叹一下。第一次是半夜从她之前住的那个破阁楼跑过来,当时没怎么观察过,后面几次再来,真心觉得徐宙也的审美不是一般的好。不愧是搞艺术的。   Quiz不若别的酒吧装修风格总是光怪陆离,说这里像个重金属风格浓郁的私人艺术空间也不为过。   柚木地板是前店主留下的,徐宙也他们没换,重新漆了一遍。店挺大,布置和陈设却没多复杂,中央一个折线形的玻璃金属楼梯让整个空间的结构分区更为精巧。侧面一个调酒台,呈弧形围绕住一个扇形舞池,小二层有雅座分布,墙面铺满层层叠叠的烟灰色浮雕漆,挑来挂店里的画儿也跟其整体风格相宜,倒是剩了一大笔经费。   南烟之前不知道,小脏辫今天在车上跟她提了一嘴,说墙面的彩绘都是徐宙也自己趴那儿画的,差点画出了肩周炎。   之前说什么画画救不了中国人,他还不是在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继续画画。   小脏辫叫宋欢,人如其名,说个话都很有意思。昨晚他们喝过酒的摊子还没收拾,南烟就跟他在二层边收拾边聊天,被逗得直笑。   来看画的人已经来了,是个女人,纤影一晃和徐宙也去了里面,二人也不知在聊什么,南烟和宋欢从楼梯下来,朝里望了眼,没看见那女人的脸,徐宙也在她的对面,却是紧张忡忡地,一幅一幅介绍着画儿。   “徐总怎么这么紧张,”宋欢搡一搡南烟,“是不是那女的太漂亮了?害羞了啊。”   昨天有冷嘉绅遛了他们一下午毫无结果,今天徐宙也的情绪显然被影响了。紧张难免的。   南烟看了一眼,走开了,“不是吧。”   宋欢一步跟上她,头顶脏辫儿甩啊甩的,“南总之前是不是跟徐总好过啊。”   “嗯。”   “在一起多久。”   “三年。”   “这么长时间啊。”宋欢感叹。   南烟绕到调酒台里面,“你把那抹布给我。”   “哦哦,”小脏辫拧干了递给了她,瞧着她这么一下下地擦桌面,好奇心还在,“你们分了多久了?两年?上次听他说来着。”   “对。”   “前后这么五年,人生算算也没几个五年,”小脏辫调笑,“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问这么清楚,想泡我啊?”南烟笑了笑,擦净了这边又去了另一边。   小脏辫白她一眼,“你不是有男朋友吗,我泡你干嘛。”   此时,一阵轻缓优雅的高跟鞋声从后侧绵延出来。徐宙也没了那会儿的紧张,与一旁的女人说说笑笑的,面有喜色。   南烟与小脏辫对视了眼。   成了?   确实成了。   徐宙也等人一走,折身,迅速地走了过来。   倏地一把就将南烟拦腰抱起,带着她原地打了个转儿。   南烟吓得惊慌失措,晕头转向,外套都要被甩掉了。   她摸过抹布的手去拧他那张俊俏的脸,尖叫道:“神经病啊你——徐宙也!放我下来——早饭都要吐了!”   徐宙也停了下来,一双眼眸熠熠的,凝视她数秒。下意识瞧了瞧她的唇,好似要吻上去,却又及时地顿住了。   他给她抱着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按着她的脸一把拧了回去,力道不轻,语气凶狠:“冰死了——自己不知道?就他妈一股坏劲儿——”   小脏辫在一旁咯咯地笑,进去给他们开酒:“卖了多少啊徐总,要发财了啊。”   “十万。”   “不错啊——”南烟惊喜极了,揉了下自己的脸,托腮看着他,“买的哪副啊?”   “就昨天冷嘉绅没要的那幅,我外公最后一个作品,”徐宙也接过小脏辫推来的酒,豪饮一口,热辣入喉,眼眶儿也红了,“刚才的那个女的是他女儿,叫冷泠。在美院当老师的。”   南烟一惊,“那是冷嘉绅要还是……”   “不知道啊,”徐宙也回头瞧着她笑,一个低眸,忽然注意到她颈侧的领口下,虚掩了道红痕。   他微微一怔,倏然又对上她这般惊喜的目光。他眉心动了动,别开了头,抿唇,说,“就要了那幅,别的什么也没说。”   “不错不错,恭喜恭喜啊。”小脏辫很捧场,又给他们续了酒。   今天一早给南烟打电话的是展馆的负责人。   昨晚喝酒,南烟一番劝说,徐宙也终于答应了下来。今早那边也给她消息了,让他们先出设计稿,还有其他几个人和他们一起做这个项目,等设计方案通过了,最快月底就能开工。   最关键的是,如果最终效果不错,不仅会成为展览的一部分,南烟至少也能拿到个三五万。   大早上的,酒喝不了几口,还有其他要事。   南烟和徐宙也去了休息室,给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腾开了,开始商量设计稿。中午在店里吃了个泡面,仿佛扎了根,一画就是一下午。   到傍晚也没成型。徐宙也说这几天有空了,他和她去展馆实地看看,光看结构示意图肯定不够的。   Quiz到了营业时间。   南烟又画了会儿,扔下笔,活动了下酸痛的肩颈,四处走了走。   最近店里的确很忙,难怪徐宙也先前那么犹豫。小脏辫和小胡子之前是轮班制,现在天天来都忙不过来。今天还是个周末。南烟换了衣服,去给他们帮忙。   Quiz的位置的确好。   周围好几所大学,每天都来不少的小姑娘,围着徐宙也打转儿。他200一幅的速写十分卖座,听说最近都成了学生群体之间脍炙人口的店内特色。   当然他的那张脸也是Quiz的特色之一。   上回南烟跟小胡子那事儿纯属意外,帅哥就是大度,都没跟她计较她差点吐了他一身的事儿,二人见面还是说说笑笑的。   南烟还过去学了会儿调酒,客人来了,简单的她也能应付一二。   这天晚上南烟又喝高了。   最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心里藏了事儿,很容易醉酒。她披了个毯子,在休息室又画了会儿画,挨不住了,索性睡在了这里。   时至午夜。   外面不是太忙了,徐宙也开门进来。   南烟窝在沙发,大半块儿毯子掉到地上,脚上穿着双马丁靴,鞋带乱七八糟地散开,没脱掉,就那么搭在扶手,脑袋歪到一侧,睡着了。   徐宙也捡起地上的毯子,给她重新盖了回去。   又见她颈侧一道红痕,想到她昨晚喝到一半就走了。说是要去搞钱。   他知道她有多缺钱。   但她从不屑告诉他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徐宙也半蹲在一旁,朝她脖子里吹了口气,“喂。”   南烟跟从前一样,受不住这痒,一偏头,皱紧两道秀气的眉毛,睁眼看他,烦躁地嗫嚅了声:“你干嘛——”   说着就要转回去。   “谈新男朋友了?”徐宙也问她后脑勺。   “没有。”   “我听宋欢说的。”   “听他放屁。”   “到底有没有?又浪了是吧,”徐宙也有点没耐心了,蹲在这儿也不走了,“你现在住哪儿呢?宋欢说你住二环那边一个公寓,房子挺好,你说是你男朋友的。”   南烟不说话了。   “南烟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瞒着我,我是你仇人啊我?”徐宙也说着,要去扳她的肩,“当初二话不说跟我分手,我当你是不想拖累我和我外公——前段时间一句话不说搬走,我当你有自己的事,我不问你——”   “最起码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做什么吧——”   “能不能别老让我那么担心!”   “南烟——”他扬高了声音。   她这才转了过来。   眼尾上挑,慵懒的媚态。   “徐宙也,我想睡觉。”   “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我陪男人睡觉赚钱行不行。”她冷淡地打断了他。   “……”他眉心皱紧,“你别他妈的跟我撒谎。”   “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我。”她又转过去,“睡觉了。”   察觉他还没走,呼吸益发地沉了。似乎酝酿怒意。   她面对沙发靠背,也没了睡意。从前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掠过,她盯着沙发上的皮质纹路,突然说:“对不起。”   “……”   她脑袋抵上沙发,闷声的。   “对不起,一声招呼没跟你打就走了。”   “……”   “可是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三更   晚上6点之前2更   晚上12点3更   27章改了个错别字又给我锁了。。无语   我可能跟7犯冲   ------------------------   感谢在2020-09-27 22:15:45~2020-09-29 12:3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乔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酸是我 14瓶;123、闲出屁国公主 10瓶;咖啡冰冰s 7瓶;tina2090、stunner、十三月丶希洛、多伦多公主 5瓶;鱼 4瓶;捡星星的小破烂 3瓶;Luftmensch、柚子多多 2瓶;胖头鱼、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疏遇   29.疏遇   工作日的早晨。   燥冷空气中弥散开独属于冬天的味道, 席卷入热气腾腾的浴室。像个入侵者。   怀礼冲了澡,涂上剃须膏,慢条斯理刮净下巴生出的一丝儿, 几近不可见的胡茬。在镜中细细端详了一下,确定再也看不到了,洗净了,穿上浴袍出去。   早餐几乎就是一杯咖啡,在楼下买。如果来不及了, 就直接去上班。   但极少有来不及的情况。   时间还早, 头发吹到了半干,去衣柜将昨天穿过的西装拿了出来, 挂在一旁。准备一会儿顺路送洗。又去挑了条领带,和今天要穿的衬衫放在一边。   这时, 门铃响了。   去开门,是隔壁2205的女人。她见他穿着浴袍, 领口半敞着, 一道冷白皮肤, 微微红了脸,“怀医生, 才起来吗?”   怀礼颔首,淡声问, “有什么事吗,这么早。”   “……是这样的,”女人有点不好意思了,几分愁态, “我家宝宝今早有点不舒服, 他爸爸也不在家, 我不知是感冒还是什么呢,身上一直发烫……需不需要送医院呀?小孩子也不爱去医院的……我没照顾过小孩子。”   怀礼朝她家方向望了眼,“体温量了吗。”   “还说这个呢,我家体温计坏了,想找你借一下。”   “你等等。”   女人目送他又回去。小片刻,他已经换好了衬衫西裤出来了。领带还没打,修长又清冷的模样。手上拎了个精巧的药箱,“走吧,我去看看。”   隔壁2205的男人离异二婚,带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平时常在外忙碌,总不在家。那男孩儿见过怀礼,这会儿见他进来,礼貌地问候了声:“医生叔叔。”又见到自己后妈,哼了一声就给脑袋别开了。   “这孩子……”女人无奈又尴尬地对怀礼笑笑。   怀礼坐床边儿,掌心抚了下小孩子的额头,挺烫。他又拿出温度计,边笑了一笑,温和地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孩儿噘着嘴,又看一旁的女人,“心里不舒服。”   “心里不舒服问题就大了,”怀礼眉开眼笑,抬起小孩儿胳膊给他夹住温度计,朝他胸口划了一道,“那叔叔要给你开刀检查了。”   小孩儿变了脸色:“啊?我不要。”   “张嘴我看看。”   “啊——”   怀礼探身观察了下扁桃体,轻轻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微微一笑,“长牙了啊。”   “那是,我是大孩子了。”   “这么厉害啊,大孩子也还会生病呢。”   他又正了正色,转头同女人说,“这几天温差大,小孩抵抗力差,要注意穿衣保暖。”   女人有点紧张,“没什么事吧。”   “暂时没事,”怀礼拿出温度计,端详了下,“低烧,就是感冒了,最近有流感,好在不咳嗽,扁桃体也没发炎。但还是要预防一下。”   “要去医院吗。”   “先吃点小儿吃的解感颗粒吧,”怀礼起身,“再烧就要去了。”   “……那退烧药呢?要吃吗。”女人又匆匆问。   “低烧而已,暂时不用。”   “叔叔。”   小孩儿拉了下他手腕。   怀礼又坐下来,伸手抚了下他柔软的眼睫,“怎么了。”   “我能去你家吗,”小孩儿看了眼女人,“叔叔能照顾我吗?叔叔是医生,叔叔什么都懂,我不想让阿姨——”   “——宸宸,怎么这么没礼貌。”女人低喝,拧起了眉。   “我想嘛!”   “叔叔也想照顾你,”怀礼又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淡淡笑道,“但叔叔要上班的,很忙。你有什么情况会照顾不到,再烧了怎么办?”   小孩儿不依不饶,“那不能和叔叔去医院吗?当叔叔的病人?叔叔就是看病救人的嘛。”   怀礼给小孩儿将被子掖在胸口,笑着:“一般呢,叔叔的病人都是要开刀的,你想吗?”   “——啊?”小孩儿脸一垮,害怕了,“不想。”   怀礼笑了笑,再次起身。留下了温度计,对女人嘱咐,“先吃解感颗粒吧,嫌苦了放点儿白砂糖,冲着喝就行。上面有说明。体温早晚各量一次。”   女人送他到门口,很是感激,“谢谢你啊,怀医生。耽误你上班了。”   “没事。”   怀礼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打好领带,穿上外套。   今天晚了,乘电梯下楼,他边看着表,从22层下去。   到21层停顿了一下,电梯门应声而开。   怀礼抬头。   楼下2104的老太太进来,笑呵呵同他打了招呼:“怀医生,去上班啊。”   怀礼颔了颔首,稍向后,让开了位置。   电梯缓缓下沉,时候晚了,乘电梯的人都比往常少了一些。老太太同他攀谈起来:“怀医生今天没跟我家隔壁那个姑娘一起?”   怀礼微微垂眸。   “就2105那个嘛——”老太太似乎有点火气,“她昨晚不知怎么回事呢,车占了我家的车位,好像是她男朋友的车吧!哎哟——我家那个老头子可发了好大火气呢!要不是他晚上出去遛狗,哪知道车位被占了。”   怀礼别开目光。   老太太依然抱怨着:“我们老两口不开车,车位是儿子买房子时一起送的,就白白给她占了?”   电梯门一响。又有人进来。   怀礼向一侧让位置。   “不过好在呢,停了一会儿就走了,”老太太埋怨了两句,气顺了不少,和缓了些语气,继续对怀礼说,“我之前老见怀医生你载她呢,你今天如果还载她的话顺便跟她说一声啊,我们邻里邻外的也不熟,不好说,让她下次可别占我家车位了。那门口停车场不是有位置嘛。”   说罢,电梯停到一层。   老太太唉声叹气地走了。   太晚了,来不及买咖啡,怀礼便径直开车上班去了。   .   今日做手术的病人情况比较复杂,有其他的心脏病史,本身还有糖尿病,动脉粥样硬化严重,关于要搭几根桥这事儿之前就讨论了许久。   手术持续了六七个小时,怀礼他们早上进的手术室,快傍晚才出来。   到下班的点儿了。   怀蓁和怀礼又讨论了会儿明天的手术纪要,准备下班了。怀蓁瞧着一个个女医师换好了靓丽的衣服掠过门前,叫住其中一个:“小夏,今天A栋的房巡了吗?”   夏之漫停下脚步,“让小高巡过了。”   “你没去啊?”怀蓁眉毛一横。   “我今天做手术了,不是刚跟您和怀医生一起做完的吗?”   夏之漫晃了晃没戴橡胶手套的手,一脸的轻松,又瞧了眼怀礼,有点脸红地问:“怀医生,一起去吃个饭吗?难得结束个这么大的手术,今晚小高过生日,咱们科也好久没一起聚了。”   怀礼口罩摘到了下巴,一张面容更为俊逸。他将刚放下的工牌又别回胸前,慢条斯理的,说,“不去了,让另一个怀医生去吧。”   怀蓁笑一声:“那我去喊怀郁了。”   “——别别别,怀郁喝酒我受不了的,喝不过他的,”夏之漫赶紧制止了,又试探着怀礼,“怀医生是谈女朋友了啊?大晚上的这么忙,吃个饭都没空。”   怀礼戴回口罩,走到门边,瞥了她眼,笑,“巡房。借过。”   夏之漫撇撇嘴,让开了,问了句怀蓁:“之前跟理事长家孙女那事儿,没谱?”   “不知道,你去问问他好了,”怀蓁脱下了医袍,也准备下班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哎对了,A栋3203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马上要转到康复中心了。”   “是吧,”夏之漫不是很确定,“不是一直是怀礼负责么。”   “那你也得关注点吧,一个科的事儿,之前还大半夜的一块儿做过手术的,”怀蓁严肃了些,拎着包到门口,“现在一问三不知的,你还是不是心外的人啊。”   “哎呀,怀礼不是去了嘛。”夏之漫跟上怀蓁,拍着马屁,“我们科有你们二位怀医生就足够啦。”   “跟小高他们说今晚少喝点,明天还上班呢。又不是休息日。”   “知道啦,难得休息嘛!我们科这么忙的。”   心外大楼的A、C栋中间一个玻璃栈道连接。   A栋3202的小姑娘过几天就要转到康复中心了。怀礼从楼上下来,站定在这里,对着窗口,避了风用手掩住火苗,点了根烟抽。   入冬了,昼短夜长。   早上进手术室前还天气明媚的,这会儿一湾幽月悬在天边,夜色沉下,望不见星星。   大风清凉,环状交通线上光河流淌,吹起了小雪。   遥遥的,儿童康复中心那幢三层小楼灯火通明。   正好此时,盛司晨经过这里,看到怀礼趴在窗口抽烟,喊了他一声,“哎,你不冷啊?”   怀礼回过头,掸了掸烟,轻笑:“还没下班?”   “难得啊,我们心内也有跟你们心外一样忙的时候。”盛司晨将一叠资料在手里拍得响,有点无奈,“我去趟康复中心,明天要转几个小孩子过去。”   怀礼掐了烟,说:“走吧,一起。”   “怎么,你去干什么。”盛司晨不解。   “过几天我也有几个小朋友要转过去,”怀礼往C栋科室的方向走,“我去换个衣服,顺便下班。”   .   盛司晨和施蓓蓓年底就要结婚了。二人大学相识,盛司晨是施蓓蓓的学长,他们爱情长跑好几年,也分分合合的。   上个月施蓓蓓查出怀孕了,他们才将婚期定了下来。虽然小摩擦不断,他们的感情还一直挺稳定的。   去楼上病房巡视了一圈儿,怀礼没穿医袍,好久没来了,小孩儿们也很亲近他,一口一个“医生叔叔”地叫,盛司晨被冷落了不少。   盛司晨见怀礼蹲下来,给一个小病人打理病号服,不禁问了句:“你就没想要个自己的孩子?这么喜欢小孩。”   “谁说的,明明是他们喜欢我,”怀礼拍了拍一个小孩儿的脑袋,虽在笑,却有点严肃了,“不要欺负女孩子,去把那个球捡回来。”   那小男孩儿瞧他一眼,悻悻的,去追往远处滚的一个小皮球。倒是听他话。   儿童康复中心给A栋3202的那个小姑娘安排好了病房。怀礼今天过来,来看一看这个病房里其他床的小孩儿。如果太闹腾就考虑换一个。   孩子们最是纯净无暇,心思什么却也最直接。孤僻的小孩子最需要合适的环境,何况是刚做了手术正在康复期。   最好不要有那种带头欺负人的孩子王。   怀礼看着那个去捡皮球的小孩儿,起身,心里作了打算。   盛司晨还要去趟二层的主任室,怀礼和他一道。   路过儿童画室,里面还亮着灯。   画室还有个男老师肖迩,跟南烟趴这儿画一下午设计稿了。他们先设计心脏音展馆的彩绘图案,不若以鲜明色彩为主的少儿心脏知识科普馆,主要采用了黑白灰和深蓝这四种主色调。   南烟最近忙这件事,昏天暗地的。二人早上结束了画室的例行活动就没怎么吃过饭,肖迩这会儿扛不住了,“Rita,你不饿啊?我脖子都快断了。”   画室里只有她用英文名,老师小孩儿都叫她Rita。   南烟之前应聘的是教少儿英语、顺便也教教美术的老师。这里的孩子们小小年纪生了病,没法上幼儿园学这些。之前的老师也是教这个的,怀了孕修养去了,空闲了职位出来,她临时代替两个月。   南烟坐在个挺局促的矮凳上,蜷缩住腿脚,趴在矮桌上,一笔笔地勾线。头发落下来,她都顾不上勾到耳后,很沉浸。   肖迩看得出,她是有两把刷子的。线条和运笔都有自己一番独到的心思。   他们设计的图案外形是一条蓝鲸。据说心脏音展馆最具特色的一个项目就是模拟鲸鱼心跳的3D环绕音。声临其境。   但南烟好像还不是特别满意。   准备晚上再问问徐宙也的意见。   “你去不去吃饭?”肖迩问,“我先下班啦?”   “嗯,你去吧。”南烟头都没抬。   盛司晨认出了南烟,张了张唇,很震惊:“这不是那个……我学妹?”   怀礼收回目光,率先往主任室走。还有人值班。路上突然有个小孩儿跑下来,要往画室冲,后面一个护士追着他喊。怀礼就伸手拦了一下。   护士拉住了小孩儿,同他笑着道谢。   “可能不是你学妹吧。”怀礼下了结论说。   “那是谁学妹?”盛司晨一头雾水,“难不成是你学妹啊。”   怀礼轻笑,“说不定。”   “……什么东西。”盛司晨更是不解,几步跟了上去。   他们一起进了主任室。   再出来,画室灯黑了。   作者有话说:   27解锁啦!   晚上还有第3更,12点左右   【小贴士】给前面没认真看的仙女:   盛司晨不知道烟烟是干嘛的,怀郁也没敢跟他说(详见20章有叙述)   -------------------------   感谢在2020-09-29 12:31:32~2020-09-29 17:5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六不6 25瓶;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雏菊   30.雏菊   夜风小雪, 倍感湿凉。驱车过三环,仿佛在石头森林中穿梭。   找了家餐厅吃过了晚饭,怀礼往家的方向折返。路上, 怀兮给他打来电话,火急火燎的,“喂,哥,怀野打电话给你了吗?”   怀礼想起上午的确有一通电话来自怀野。不过他那时进了手术室, 耽搁了。   “有, 怎么了。”   “他学校老师说他好几天没去学校了,”怀兮有点着急, “弄了个假的请假条,给的理由是家里人要结婚。”   “谁结婚?”   “……我。”怀兮嗫嚅一下。   “你又要结婚了啊?”怀礼有点好笑, “不是才结婚没两个月。”   “——他撒谎啊,电话都打不通了, ”怀兮没好气了, 问他, “他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了?他不会去北京找你了吧。”   “没有,我没接上。”   “什么?”   怀礼降下一侧车窗, 夜风拂过他声线,淡而轻缓, “那会儿进手术室了,忘回他了。”前方遇红灯,他踩了脚刹车,语气也有条不紊, “他喜欢玩乐队就让他去玩好了。”   “——不学习了啊?才读高二。”怀兮扬声。   怀礼轻笑道, “你高中就好好学习了吗。”   “你不能拿这个说我吧, ”怀兮怄着火,“家里都急死了,爸爸今天本来要出差的,听了这事儿从海南又飞回港城了。你是不知道,到处找不到他,电话也打不通。”   “我当然不知道。”怀礼不咸不淡地笑着。   绿灯一亮,转了半圈儿方向上二环。夜景如丝缎从身侧飞速掠过。   夜深了。   “就我结婚的那天,怀野不还跟你们嚷嚷说他要去北京吗。”怀兮说。   “嗯,来吧,我在。”   “喂……他是去搞乐队啊。”   “我知道啊。”怀礼又是一笑。   他们的这个弟弟虽然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的关系却还不错。怀野年纪太小,足足小怀礼十二岁,他对这个弟弟多有宠溺与纵容。   怀礼与怀野不同。从小到大就被要求成为长辈心目中省心、懂事、听话、优秀的完美孩子。几乎没有任何离经叛道的出格行为——从表面来说。   怀兮气没话了,正要挂电话,怀礼出了声,正经了点儿:“我在路上,到家了我打电话给他。”   “我猜他也就打给你一个人,就听你的话了,”怀兮咬牙切齿的,“你怎么才下班?这么晚了,都九点多了。”   “太忙。”   “什么时候回港城。”   “怎么,想我了?”   “都很想你嘛。”怀兮说。   “再说吧,”怀礼淡淡地回。   “那好吧,你专心开车,不打扰你了,”怀兮也不多说了,“你要回港城跟我说,我去接你。给怀野打了电话跟我说一声。”   “好。”   话至此,又行车五分钟进了小区。他们小区的路实在有点难走,中间一个圆形花坛,庞然大物似的。道路错综,曲里拐弯。   怀礼停了车过去,顺便观察了下停车位的情况。   果不其然,2104老太太家的车位又被占了。   一辆挺霸道的黑色雪佛兰。好几年前的款。   回家冲了澡,整理了房间。她的画板夹着那副画在餐桌放了好几天了,有点不伦不类。自上个周末过后,她这段时间都没在早晨搭他车了。   这东西也一直没上来拿。   怀礼打开电脑,浏览了会儿明天的手术纪要。给怀野打了电话,几次都没人接。于是发了条信息,让他看到了回过来。   收了手机,去阳台上透气,抽了根烟。   斜下方那户亮着灯。阳台门半敞,人声沸腾嘈杂,欢笑阵阵。   好像不止一个人、或者两个人。   这时,怀野电话来了。怀礼折身回到室内。   小孩儿果然是搞乐队去了,说是过段时间北京这边有个新人音乐节,他们报了名。现在住在个一起玩乐队的朋友那边,学也不上了,成天就是排练。   怀野架子鼓贝斯都会,在他们乐队身兼两职。小时候学架子鼓那会儿,怀礼还去看他表演过,两只手都打得起了泡。   怀礼听得好笑,好劝歹劝了一通,让怀野主动给怀兮打个电话。最起码先让家人放心。等他来北京了,他为他们安排就好。   正打着电话,他一手拎着那画板,已出了家门,下楼。   这画板应该是用过很长时间了,四个角磨起了毛边儿,斑驳的颜料沾在黑色的帆布面儿上,洗不掉了。   右下角一串儿好像是用改正液笔涂上去的字母:   XZY & NY。   中间的“&”细心修成了雏菊的形状。很有设计感。   电梯只下了一层,两侧门一开,就是一阵高亢的骂声:   “怎么又停我家车位啦!小姑娘,有钱自己买车位好不好?怎么天天占我家车位呢——!昨天占今天也占啊!”   连珠炮似的,吵得南烟头痛。   她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回头喊小脏辫去挪车,不远处怀礼从电梯中出来。   两处视线撞在了一起。   他穿了条风格闲适的灰色居家裤,黑色半袖T恤,左手插在口袋,身形修长。右手拎着她画板。好似才洗过澡,头发清爽蓬松,慵懒又随性。   高挺鼻梁上架了个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清清冷冷的。   南烟眉梢轻扬。   他这种时不时会带女人回家的男人,家里却没有任何女人的东西,说明他从不会留。她这画板和画儿与他的日常生活格格不入的。   只要她不上去拿,他迟早会拿下来还她。   她正好这几天很忙,也没时间上去找他。   怀礼单是瞧她一眼,便猜到了她这般勾勾绕绕的小心思。他迎上她视线,走了过来。   2104的老太太久没等到南烟回答,见她一直那么望她身后,回头一看是怀礼,刚才满面的愠怒登时没了三分,打了招呼:“怀医生,晚上好。怎么下来了。”   老太太的儿媳妇儿今年春天在UNIHEART做了搭桥手术,主刀的正是怀礼,便这么亲切地熟悉了。   托老太太的福,上下几层几乎都知道2204住了个人又帅、医术又精湛的外科大夫,今早来找怀礼帮忙的2205的女人也是听说过才来求助的。   “晚上好,万奶奶,”怀礼眉眼一扬,示意南烟,“来还东西。”   “哎哟哟不得了,小姑娘还是搞艺术的,”万奶奶将信将疑的,对南烟笑了笑,仍有些鄙夷,“都是文化人,就不能那么没素质了吧?快把你们那车挪了,下次别停我家车位了啊,都是邻居,弄这么不好看——等会儿我让我家老头子下去检查啊!”   南烟看了看指甲,有点烦躁。   老太太说完便走了,经过怀礼还笑一笑,拍一拍他,“走了啊,怀医生。戴眼镜更俊了哈。”   怀礼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小脏辫儿从里面慢条斯理地晃出来了,瞧见门口的陌生男人,玉树临风地站那儿,上下打量了一下,再意味深长地看了南烟一眼,挪车去了。   南烟视线越过了怀礼,朝小脏辫说:“宋欢,跟你说了停门口,就几步路,走走怎么了?下次别害我替你挨骂。再这样你别来了。”   “谁让你家小区这么难绕,天又这么冷。不然我也乐意停门口——再说了,我陪徐宙也来的。”宋欢又看了她与怀礼一眼,进电梯下楼了。   “南烟,外面谁啊——”   “宋欢干嘛去了?”   “又给人车位占了呗,昨晚我就说他呢。”   里面吵吵嚷嚷的。   怀礼长得高,循音下意识往里望,南烟便立刻抱着手臂,倚住了门框儿。   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对他笑:“别看了,里面没我男朋友。”   怀礼低了下身,斯文的金丝边框眼镜下一双漆黑的眸。   “怎么,暗示我进去?”   “你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吧。”她态度有点冷淡。   “当然不是,”他笑了一笑,站直了身,画板轻轻拍下她的脑袋,还给她,“放好几天了,都不上来拿。”   “你怎么不挑个我家没人的时候给我?”南烟有点好笑,拎走自己的画板,忽然靠近他了一步,踮脚。   顺手掩上身后的门,一丝一毫不让他看到。   她仰起脸来,清澈的眼底波光流转,笑盈盈的,   “多不方便,是吧,你都进不去。”   怀礼轻笑了声,没再多说什么,也一副不大关心的样子了,“下次落了东西自己上来取。”   说完,转身走了。   “那我落了什么上去拿的话,希望你家没别的人在啊,”南烟在他身后半开着玩笑,柔声说了这么一句,“晚安。”   也转身回去了。   怀礼听到这句“晚安”,停了停脚步,回头。   她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前了。   “我怎么没跟宋欢说让他上来给我带包烟呢——”恰好此刻,徐宙也出来了,探了下脑袋,瞧见了电梯门边儿的怀礼。   怀礼进电梯前,也看到了徐宙也。   彼此对视了一眼,一个比一个狐疑对方。   怀礼倒是先笑了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然后进电梯了。   徐宙也愣愣地点了下头,这下完全不解了,“南烟……你跟他,是邻居啊?”   南烟给画板扔在玄关,随手翻开了下。   她那天晚上画的画儿没了。还少了几张草稿图。   她心底思索了番,合上了往进走,答了徐宙也。   “是啊,很巧。他住楼上。”   怀礼回到家,打开门要落脚。   门边落着几张轻飘飘的纸。   三四张画面凌乱的草稿图里,夹着那副画儿。   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的。他刚一边打电话一边下的楼,居然都没注意到。   捡起来,再端详一下,翻过去。   右下角一个小小的落款。   一朵雏菊。   和NY。   “给LANCE。”   作者有话说:   3更结束,明天应该是双更,如果思路不好那就至少单更   可能今天写太多了,思路有点阻滞   这章本来后半部分还有一些的   放到下一章吧   晚安   -----------------------------------   感谢在2020-09-29 17:58:32~2020-09-29 23:53: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色海棠 154瓶;尔玉为玺 20瓶;捡星星的小破烂 3瓶;28689103 2瓶;七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虚晃   .   不能容他宠坏   不要对他倚赖   示爱不宜抬高姿态   不要太明目张胆崇拜   ——《情诫》   .   31.虚晃   “给LANCE。”   怀礼垂下眼睫, 最后看了眼这个造型别致的花体英文落款,还挺有设计感。再翻过去,打量了下这幅画儿。总觉得只完成了一半, 落笔在欲语还休的位置。   他唇角弯了弯,折身去了电脑桌前,随手放在一旁。又看了会儿明日的手术纪要,就睡了。   南烟这边还没结束。灯火通明,酒气冲天。   今天她从画室回来晚了, 跟画室的那个男老师肖迩耽误了一会儿。徐宙也给Quiz请了新的人手, 他最近跟南烟忙正事儿,两边实在倒不开, 那边现在有小胡子替他操心,小脏辫今晚换了班, 顺路载他和几个他们在酒吧认识的朋友过来了。吵吵闹闹的。   他们喝酒,南烟和徐宙也蹲一旁画儿设计稿。   南烟没说自己具体在做什么, 她只大概说了这房子是冰叔的, 她暂时住在这里。这个小区门禁森严, 不会给Quiz和老画室那边添麻烦。   小脏辫挪车上来了,给徐宙也带了包烟, “啪”的甩在桌上,暧昧地冲南烟挤眉弄眼:“刚来找你那男的谁啊?我说你之前怎么一直说自己有男朋友, 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怕我们泡你啊。”   南烟可不客气,随手拿来了那盒烟,慢条斯理地拆开, 放了支在唇, “邻居啊。东西落他那儿了, 来还我。”   “我怎么觉得你俩挺暧昧。”小脏辫说。   南烟闻言轻轻一笑,点上了烟,从青白色的烟气中抬起了头,挑一挑眼角,认真地问:“真的?”   这时徐宙也从卫生间方向出来了,小脏辫笑了笑算是肯认,没说什么了,出去跟他们打牌去了。   徐宙也和南烟喝了小两口,没敢太多喝,在另一个房间里趴着画设计稿。   南烟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饿了,出去拿了两桶泡面进来,坐地毯上,撕开塑料包装膜。   徐宙也狐疑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打转儿。南烟迎上他这般目光,用调料包轻轻拍了拍他脸,“怎么啦,这么看我。”   徐宙也问:“你跟怀礼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算是吧,”南烟撕开调料包,倒是坦诚,“去年俄罗斯见过一面。”   “你去年去俄罗斯到底干嘛去了。”   “冰叔有点事情让我帮忙嘛,生意上的,”南烟呶了下唇,见他俊俏的脸上还是忧心忡忡的,她笑着安抚,“我真没事儿的,我如果有什么事了,可能是找他开刀做手术吧,”她说着,下巴指一指楼上,“他就住楼上2204。”   头一次这么坦诚,更不合理了。   “别咒自己啊,我也没觉得你要做手术,”徐宙也白了她一眼,见她撕那调料包,一整包都往进倒,赶紧制止了,“不能吃辣还放那么多?”   “这也没多少吧。”   南烟确实不太能吃辣。   以前跟他在一块儿,有次二人吃泡面,买了个藤椒味儿的,呛了一口就直流眼泪。她年纪还小的时候,随郑南禾生活在江南,郑南禾就不怎么能吃辣,也不知是不是遗传因素,她从小也吃不了。   袖手交给了他,瞧着他那双艺术家的手,修长白皙又干净的,给自己放着调料,南烟一时若有所思的,调笑着问:“哎,徐宙也,什么时候咱们不用天天吃泡面了啊。”   徐宙也看她一眼,轻笑,“想带你吃火锅你又不去。”   “我吃不了嘛。”   “清汤的啊,跟你出去不都吃清汤?”   小脏辫儿开车来的,喝多了第二天醒不了酒,今晚也没喝几口。临近十二点,其他几人都喝得趴下了,他突然来了通电话,好像是女朋友那边有点事情,人就匆匆走了。   徐宙也和南烟二人还挑灯夜战。   南烟有点困了,杵着脑袋,看他那么一笔一笔,在纸上认真地画。   美少年的长相,双眼皮褶又深又流畅,睫毛很长,落在眼底两道错落的阴影,掩不住疲累的青痕。   他最近在Quiz和展馆彩绘的事儿上两边忙,据说冷泠又给他介绍了个买家,还有人时不时会来看画儿,着实很忙。   南烟盯了他一会儿,有点欣赏的意思。   他察觉她的视线,抬起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看我做什么,不睡觉明天起得来吗你。”   “看你画画儿啊。”南烟又去看他的画儿,“我觉得这个鲸鱼尾巴吧,不能这么设计,太一本正经了。”   “那种展馆就得正经点吧。不得不说,这跟咱们平时画画儿还真不一样,”徐宙也又低下头,“感觉在给甲方交命题作文,自己能发挥的空间其实很少。”   “我不这么觉得。”南烟说。   “怎么?”   “如果画画的时候,抱着‘我想让大家看看这个’的想法,而不是‘我想让甲方和大家看看我多厉害’可能会更轻松一点,先要取悦自己嘛。”南烟笑盈盈地说。   徐宙也抬头看着她,思索了一番。知她随性惯了,便摇了摇头,轻轻地一笑,继续画自己的,“满嘴的歪理。”   “不是我说的,”她躺在地毯上,掩上了薄被,倒是闲适,“有次上网看到的。”   “你就睡那儿啊。”他隔着一道矮桌瞥她。   她闭上了眼睛,翻了个身,“画你的吧,少管我。”   徐宙也又画了会儿,边抬头看一看她单薄的背影。   这个房子连个空调也没装,不知冰叔租来做什么的。很冷。   陈冰以前混黑的时候呼风唤雨的,为人太仗义,前年一个朋友以家里出事为借口卷了他一百多万的几乎全部身家吸毒去了。陈冰这几年又是结婚又是生子的,至今还住在外环的廉租房里,根本买不起这里的房子。   徐宙也想到怀礼也住在这里,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产生交集,还正好是楼上楼下的关系,而且南烟说他们去年还在俄罗斯碰过面,他不禁心生了疑虑。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陈冰和南烟不会是在搞什么诈骗吧。   徐宙也不敢往下发挥想象力了,他放下笔起身,过去裹着薄被,一把给南烟从地毯上抱了起来。   这阵子和他在一块儿混倒是好好吃饭了,没以前那么单薄了。   她虽娇小,却不干瘪,身上温温热,脑袋靠在他肩窝,呵在他耳畔的气息也灼灼的。他想起前段时间,分手两年后第一次见她,她淋了雨,发了好几天的烧,那时脸颊很烫。浑身都烫。烫得他也跟着发烫。   徐宙也抱她去了一旁那张狭窄的单人床。   正将她向下放,她勾着他脖子的力道顺势拉低了他,忽然,一道低柔声音就落在了他耳边,半带着调笑:“哎,我家今天可没避.孕套啊。”   又媚又勾人的。   “……”徐宙也一愣,便见她盈盈瞧着他笑。   知道她是开他的玩笑,他还是有点脸红了,拧紧了眉毛,不耐地搡开她,被子甩到她身上,“南烟你那脑子里有正经事儿吗。”   “没有啊。”她咯咯直笑,两腿夹着被子背过身,头朝向另一侧睡去了。   徐宙也又回去画了会儿,终究是坐不住了。   入冬了,这么冷的房间,她薄背袒出一片雪白的冰凉,赤着肩头,就穿了件墨绿色的吊带睡裙。刚和那么一大屋子的男人喝酒也从不避讳,内衣都不穿一件。   她向来这般的随性自由。像抓不住的风。   徐宙也又过去,以防她突然又给他拽到床上,避开了段距离,从她腿之间拽出了那被子,掩住她肩膀和后背,又找了件外套给她脚也盖住了,出去抽了根烟,在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南烟先下楼。   正在楼下咖啡厅排长队,遥遥见一道颀长身影晃进来了。   七点半刚过,不早不晚。   怀礼淡淡看她一眼。   她今日还像上回在清晨的咖啡厅见面时一样,虽是一身闲适慵懒的穿着,明显精心打扮过一番,妆也十分精致,红唇熠熠,勾了眼线。她很少画眼线。   她所在的队伍最短,后面还有一个人。   他便排了过去。   南烟侧了下头,似看非看地,瞥了眼他。侧脸娇妩。   她回过头去,紧跟着前面的人向前一步。   怀礼电话响了。   接起了,是怀兮打给他,仍很心急,“你给怀野打电话了?”   “昨晚打过,他没回给你?”   怀礼回应着,抬眼瞧了下隔了个人的那道背影。   她束起了高马尾,穿了件十分宽松的卫衣。像是男士的,却又不像。好像就是买了大号。   衬在她娇小身形,后颈一片忽隐忽现的雪白。   脊柱沟绵延向下。   什么也没穿。   前面一个人走了,她又向前了一步。马尾甩了下,发梢卷翘,有冬日咖啡厅内暖黄色的柔光跃动。   酒红色的发丝落下了些在后颈勾绕,柔和又凌乱的线条。   “没有,”怀兮有点无奈,“你是给他打过了是吧。”   “我还让他回给你,毕竟你比较着急。”   “是着急啊,”怀兮说着,又叹气,“算了,你们联系过就好了,没什么事就行。”   他和她中间的那个人临时走了,怀礼便慢悠悠地跟上了一步。   站在她身后。   南烟察觉到有人走,又有人靠近。熟悉的、清冽的、独属于冬日的雪松香气自身后围绕住她。   她还是没有回头。   “没什么事。”   他轻缓低沉的嗓音落在她后颈上方。   徐徐靠近了她。   “就是在几个朋友家里排练,说是过段时间要来北京,我替他安排,”   他这么不急不缓地说着,略带凉意的指腹,已经贴上她后颈的皮肤。微微扫过。毫不僭越的分寸与距离。   给她衣服的后领向上拉了下,瞧不见那道隐隐约约的脊柱沟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去跟爸爸和阿姨说一声。”   怀兮有点烦躁,挂了电话。   他这才在她身后淡声地说。   “衣服太大了,不适合你。”   他甚少对她说不适合。   从来都是,漂亮,好听,好看,不错。   一股酥痒与他低沉的嗓音形成了微妙的共振,从她的尾椎骨向上窜。   南烟无声笑了笑,到她了,便悠悠然地向前一步。   避开了他。   “两杯咖啡。”   她要了相同的口味。和他平时的口味一样。   这才回过头,将他今日上上下下的穿着打量了一遭,一双媚眼挑起了,赞赏地对他说:“怀医生今天穿的还是那么适合你。赏心悦目。”   怀礼眉梢微动,看着她笑,“是吗。”   “你上班是不是快晚了?”南烟同他攀谈着,还转头,对咖啡店的员工特意嘱咐了句,“一杯要无糖三分奶的,别放多了。”   “还好。”怀礼看了眼那边,说,“你最近好像很忙。”   “是啊。”她点头。   他垂眸,“忙什么。”   “不能说哦现在,”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着他,“要保密的。”   他看她一眼,别开目光,轻笑。   此时,两杯咖啡好了。显然不是给他点的。怀礼也猜到了,昨天那么晚,她前男友应该是在她家过夜了的。   刻意说个他喜欢的口味,虚晃一枪罢了。   果不其然,她拿起两杯咖啡就要走。也没跟他告别。   “你的画儿还在我这,”他在她身后忽然出了一声,嗓音很淡,“记得上来拿。”   南烟没走开两步,又停下了。   回过头,眉目盈盈的。   她微微偏了下脑袋,好似想起了什么,又走了过来。在他要点单之前,手里一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一声轻响。   怀礼扬了下眉,眼底略有兴色。   “没有啊,就是给Lance的,”她柔声笑一笑,“不用点了,请你喝咖啡。走了。”   说着,转身就轻快地出去了。   今天也没要搭他的车。   咖啡厅门外,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迎上了她,朝他望了眼。   他们二人一起走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还有一更!   昨天家庭聚餐实在走不开,回来太晚了!   国庆哪儿也去不了,我就加更吧   辛苦大家等待了,双节快乐~!!   我们烟烟开始欲擒故纵了   怎么办呢怀礼,你知道她那点儿小心思,还偏偏吃这一套呢   -------------------------   感谢在2020-09-29 23:53:03~2020-10-01 13:10: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王呀、咖啡冰冰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455517 37瓶;静吖、again、JocelynAlexia 4瓶;汐兮吖、划船不用桨 3瓶;千层芝芝芝士 2瓶;七七、41261629、42229902、有趣的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乖巧   32.乖巧   墙面的基层处理比较重要, 事先要刷好漆,徐宙也和南烟他们负责打底稿的,还要根据线条的复杂程度跟展馆的负责人商量适合的涂漆。到时候外侧还要砌玻璃墙装帧保存。   之前Quiz装修, 一整面墙的彩绘都是徐宙也一人完成的。当时他用的是乳胶漆,但展馆墙面实在太大,再考虑灯光因素,对乳胶漆的调色效果就把握不了了。   今日清晨,他们去涂料店里找了色板和涂料样品, 准备带回去试一试, 分别在自然光线和场馆灯光下观察一下颜色再做决定。   儿童康复中心上午的活动有肖迩负责,南烟和徐宙也到时才刚结束, 三人径直去了展馆,对比了好几个版本的设计稿, 根据墙面走向,斟酌各自意见, 又改了好半天。   月底开工, 下周就要交稿了, 现在还没订下来。   南烟急的也不仅仅是这件事。   昨天来了几个心外的大夫,在画室观察了下小孩子们的活动状况。往常也会来看一看。生了病的孩子心性敏感, 总需要特殊关照。   怀礼没有来。   总是很难见到他。   当时晏语柔找到她,她看到是他着实吃了一惊, 心急之下还是接受了——60万,解决她的燃眉之急,谁会跟钱过不去?   而且之前在俄罗斯他们有过一段,她心想这也不难吧, 谁知在这大也不大的医院很难碰到面不说, 他这人平时防线就很高, 她总也不能上心外大楼去找他。他那么忙。   有点惆怅。   陈冰凑了50万给她,倒能缓冲一段时间。南烟以为这事儿挺简单,很快就能填上这个窟窿。   前年陈冰被人卷了一百多万跑路了,现在都没追回来,家里小孩儿刚上幼儿园,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南烟知道,没户口在北京上个学可太贵了。   陈冰还给她租了二环的房子,住两个月,她还跑来了他们医院的这个画室每天头痛地应付小孩儿,血本投入了不少,现在却一点能往回收的迹象都没有。   这都大半个月了。   儿童康复中心顶层有个回形的小平台,平时南烟喜欢在这里透透气,放放风。   她没什么心情吃午饭,上来抽了根烟,散了散身上烟气,一点儿味道都没了,才慢悠悠地下去。   肖迩下午有点事离开了医院,徐宙也还在楼下画室画稿。晚上他还要去Quiz那边。   这段时间可真够忙的。   正从楼梯往下走,依稀觉察到三楼的病房那边有人。   怀礼和盛司晨,还有个挺漂亮的女大夫。   交谈的声音细小又轻柔,小孩儿们都在里面睡午觉。三人应该是在巡房,此时在病房外询问护士里面小孩子的情况。   “提前转过来的是A栋3202的汤佳佳吗,怀医生,”护士问他,“我昨天听护士长说了,小姑娘性格比较孤僻,是换了病房吧。”   怀礼双手落在白色医袍的口袋,整个人修长又清冷。烟灰色衬衫,打了条枪黑色的领带,领口与口罩下方一段儿皮肤冷白,喉结嶙峋。   绝对领域。   品味很好的男人。   有时候呢,性感不需要完全的赤.裸,露一块儿漂亮的地方就足够。   这是高级的性感。   南烟早晨在咖啡厅就夸过他。   他不屑于夸赞女人任何打动他的地方,而她好像,也总是不由自主地称赞他。每次还都挺真心实意。   “对,”他说话时喉结微动,低沉的声线在口罩下意外的有磁性,对护士说:“307换到305。昨天跟你们护士长申请过了。”   “嗯,嗯,我知道了,下午就来是吧,”护士用笔做着记录,边感叹他的细心,“怀医生这么忙,每次给小朋友安排病房都要提前来看一看,太负责了吧。”   “那小姑娘手术是他做的,就比较操心嘛。”夏之漫笑着说。   “你也做手术了,怎么不上点心。”盛司晨说。   “有怀医生不就够了吗。”夏之漫说,“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心外就靠两个怀医生。”   午休时分,走廊静谧非常,人迹罕见。   南烟下楼的动静被察觉到了,几人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Rita老师?”小护士先打了招呼。   盛司晨看到是南烟,猛然一怔。   怀礼倒是一脸的淡定,目光掠过了她,又不动声色地别开。   他戴着口罩,鼻梁高挺,上方露出一双眉眼倦淡,低声轻语的,继续与一旁的女大夫讨论着什么。   似乎与她毫不相识。   每次一下床就不认人了。   小护士笑着说:“Rita老师吃午饭了吗?下午你和肖老师不是休息嘛,怎么还不回家?”   “Rita老师?”盛司晨疑惑了。   “喔盛医生,这是我们画室新来的Rita老师,教小孩儿认单词和画画儿的。之前的小周老师怀孕了嘛。”小护士解释道。   南烟没理怀礼,过来先跟盛司晨大方地招了下手,如上次一般向他报以清甜笑容,“学长,好久不见。”   夏之漫正准备和怀礼去下一间病房,听到这句学长好,停下脚步,调笑道:“盛司晨,你学妹这么多呢?又来一个?”   “……就是前阵子的那个。”盛司晨尴尬笑了笑,也一头雾水。   “哦——这样啊,”夏之漫挑挑眉,打量一下南烟,又悄悄同一旁的怀礼说,“盛司晨学妹,就之前一直缠着他听讲座的那个。”   男人口罩上方一双漆黑的眸,眉眼清隽。   他瞥她一眼,看不见表情,眼底却似有笑意浮动。   也没说什么,和夏之漫去前面的病房了。   南烟便作出上次那副乖巧的模样,主动对盛司晨解释:“学长,真是不好意思,上次骗了你。”   “……”盛司晨一愣。   “都怪学长讲座讲太好了,我总得,费尽心思找点理由接近你吧,”南烟甜甜地笑,下意识看了眼怀礼的背影,心底忽然开始紧张自己这次的嫩到底扮得成不成功。   “我也没猜错学长的确喜欢学妹那种的,但是……学长有女朋友了,好遗憾。”她半扬起张俏嫩的脸,继续说。卷发束高了,慵懒又娇憨。明艳妆感显得整个人成熟不少。   还是挺反差的。   盛司晨张了张唇,“哎这个……”   “学长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吧,”南烟的语气依然小心翼翼,“我现在……嗯,还在这里兼职的,刚毕业嘛,自己出来赚点钱花。以后应该能经常遇到学长的。”   几度寻找措辞无果,盛司晨便摇摇头,作罢了,笑道:“没事的,没事,不会的,你是在画室教小孩子?”   “对。”南烟乖乖掉头。   “教画画儿呀?”   “业余的嘛,小孩子好教,跟别人就是班门弄斧了,就跟上次问你问题似的。”南烟笑着。   他们细碎的笑谈飘了一段儿,传到夏之漫和怀礼的耳朵里。   夏之漫频频回头,“真有意思啊,这个Rita老师,你看她像刚毕业的样子吗?我上次听说是个大一大二的大学生追着盛司晨跑呢啊。”   怀礼侧了下眸,看那边,“不是挺乖的?”   “我怎么没看出来啊,”夏之漫跟上他,好笑地问,“哎你上学那会儿泡过不少学妹吧,喜欢这种的?”   “嘘,进去了。”怀礼走入了病房。   .   午休结束,方才还安静的走廊像是才开始沸腾的热水,小孩儿们一个个探出头,陆陆续续冒出细微的动静。   夏之漫和盛司晨先回去,怀礼正下楼,迎面遇到了徐宙也。   二人前段时间在球场打过球,当时气氛融洽,昨夜和今晨还各有一面。   怀礼正从三层向下走,徐宙也往上,打了照面,徐宙也先招呼了句:“怀医生,好巧啊。又在这里碰见你。”   “怎么来医院了。”怀礼微微拉下口罩,露出清俊面容。   “哦,就跟南烟搞那个墙绘嘛,”徐宙也不愿说太多,朝楼梯望了一眼,“顶楼是不是有个天台。”   “去抽烟?”   徐宙也点头。   “一起,”怀礼脚步一转折身向上走,边回头对他笑,“楼上门是锁的,怕小孩儿跑上去。”   “哦。”徐宙也顿了顿,跟了上去。   冷风拂过,又飘了小雪,哑忍寒意。   远处栽着一丛行道树,与色调灰白的天空汇成了片灰黑色的丛林,正对着才建成的博物馆方向。   天气预报说一直到晚上都有雪。   两人在栏杆儿边各自点了根烟,徐宙也瞧着那展馆方向,问他:“你们建这个用了多久啊。”   “不知道,”怀礼说,“没关注过。”   “你在医院都没关注过啊,”徐宙也有点好笑,略带试探地问他,“那画室这边也不常来吧。”   “没有,”怀礼笑了笑,吞吐着烟气看他一眼,“还挺经常的。”   徐宙也抿了抿唇,思索了下。他背靠住了栏杆儿,又抽了会儿烟,漫不经心地问起他:“你跟南烟认识很久了吧?我听她说,去年在俄罗斯你们就见过了。”   “嗯。”   怀礼趴在栏杆儿,一个点头的瞬间,楼下一道身影闪现。   南烟从外面买了颜料和新画笔回来,抬头就看到了他们。   一道颀长白影,和一个黑夹克。   徐宙也靠着那栏杆儿,小辫子迎风飞扬,好不慵懒潇洒。   她突然有点怕徐宙也跟怀礼说些什么——虽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好说的,但出于保险起见,她还是上去了。   徐宙也仍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着栏杆,见南烟上来,他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怀礼,还挺惊讶:“你也上来抽烟?”   “不然呢,”南烟过来了,朝他伸手,“烟给我。”   “火儿。”   一番娴熟默契的动作。   徐宙也一一放到她手心里,嘴快了句:“每次都挺顺手啊你。”   “我的没带上来。”南烟笑了笑,“替我挡一下风。”   她微微探了身过去,徐宙也便用手虚拢着火光,给她点了烟,“买到了吗?”   “有个颜色没有了,”南烟说,“你晚上从画室那儿拿点过来吧。”   “行,但是我也不确定我那边有。”   “那我晚上过去看看?你不还要去店里嘛。”南烟打算着。   “还是我过去你那边吧,太远了。”   二人商量了番,南烟就势趴了过来。胳膊肘与怀礼并行。   距离不近也不远的。   他真的很高。   手里拿了个烟盒儿,随意拨动一下,慢条斯理地开合。敲了支烟出来,又放回去。   注意力在远处。   “又下雪了啊。”   南烟一脚踩住栏杆,看了会儿飘起的雪,心情舒畅了不少。这一句也不知是同谁说的。   怀礼听到这句,回过头来。   看着她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总有点若有所思。   南烟也回了头,对上他这样的视线,她深酒红色乱发缭绕到脸际,也笑吟吟的,红唇微扬,眼中还有点不知名的深长意味。   她身上还是那件儿宽敞的黑色卫衣。松松垮垮的,很不合适她身材。   的确是男款。   领口宽松,一截儿脖颈纤细雪白。   只对视了须臾,她却好似跟他没什么好说的,转开头,想到了什么似地对一旁的徐宙也说:“下午你不然先回去吧,不是还有事儿么?肖迩估计能回来一趟的。”   徐宙也点了点头。   她与怀礼没什么交流。   一副好像真的不是太熟的样子。   徐宙也先抽完了,揉了揉脑袋后小辫子,“先下去吧,还有一点没画完,得抓紧了——你别抽了。”   “好。”南烟掐了半支烟,跟上了他。倒是顺从又乖巧。   怀礼也准备走了。   一个低头,忽然注意到,刚才她手里拎着的那个装颜料的塑料袋儿挂在栏杆上。风声猎猎,空空作响。   忘拿了。   也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   怀礼拿了下来,正在心底猜测,南烟却又折回来了。她走的匆忙,是真挂那儿忘拿了,赶忙过去,伸手就要找他接——   怀礼视线沉沉看她一眼,食指拎着那塑料袋儿,正要递给她的一刻。   又勾了回去。   “……”   南烟的腰便被他手臂拦住了,他一步向前,好似要拢着她走。她向后退到了门边儿,还没站稳,接着,后脑勺忽然按上了个力道。   她被迫抬起了头,踮脚——   他沾着清冽烟草味道,带着凉意的唇就厮碾了下来。   极有章法与缓急,十分了解她,一攫住她呼吸,顺势就撬开了她的唇齿。   这简直是身体的记忆。南烟心下微微一惊。   “又下雪了,”他抵住她唇角,嗓音都很沉,“晚上不找个地方看看雪?”   作者有话说:   最近加快进度了,多多更新   ---------------------------   感谢在2020-10-01 13:10:24~2020-10-02 00: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子和我爱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晴mio 24瓶;有趣的脖子、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危险   33.危险   若说什么情况最可怕。   两个没什么感情的人, 身体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契合,才最可怕。   他这么一个并不深入的吻,她的唇齿就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几乎成了条件反射。   不妙。   大不妙。   她腰身坠入他臂弯中, 半个人几乎都被提到了半空,踮着脚,卫衣十分宽松,是之前从徐宙也那里搬走时顺手捎来的,下摆高高窜起一截儿, 他的手贴住了她后腰, 渗着丝丝的凉。   今早出门没穿内衣,他好似知道, 一边吻着她,手上的那凉意却没跟着向上攀爬, 只在她后背的位置停留了一二,又缓缓游.移向下, 回到她腰窝附近。   她腰窝敏.感。   他知道。   他按着她在门侧的墙。她这么被迫踮起脚, 腿软了不少, 一要下意识去回吻,他却开始有分有寸地流连了。   细细啃啄, 意图挑火。   说完那话后,现在好像在一点点挤压她考虑和犹豫的空间。   冬日空气干冷, 夹着丝儿与那日初雪天一般的燥寒,在彼此唇瓣之间流窜。   还未熨热这气氛,南烟就赶紧停了下来。   怀礼也停下了。   他口罩还挂在下颌,清俊面容上带着一丝柔和笑容, 对她这番不解风情的停顿故作出不解, 还轻轻皱了眉, “怎么了,你不是很喜欢下雪吗,我记错了?”   南烟唇上还沾惹他的气息。   看着他这副表情,心底只往出冒着两个字:危险。   她生怕他亲着亲着,下一句就是——   “宝贝,今晚要不要看个雪顺便再车个震?”   ——当然他可能不会这么说,其间的顺序她也不能保证她完全摸得透。   但是光想想就受不了。   太危险了。   不知是否是这几天没开过荤,还是他这个吻实在太猝不及防,随着她的停下也没有向下再继续。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遭,她居然还有点意犹未尽。   但,这也不怪她吧?   谁让他平时就那么会亲。   南烟有点不爽他现在的这副表情,当然更不爽自己刚才的反应。她盯住了他眼睛,又凑过去,牙齿轻轻地咬了口他,报复似的。   细微的小动作又坏又诱人。   却没吻他。   怀礼眉梢微动,也没吻回去。   “没记错,难得你还记得这个,好细心。”   南烟笑了笑,勾住了他的肩膀,给他口罩拽了上去,为他妥帖整理好,故作遗憾地说,“但是今晚不行哎。”   “忙什么,画画?”他嗓音在口罩下更沉了些。上方一双眉眼黢黑分明,却没什么情绪。   “是啊,”她说,“要交了。”   “什么时候。”   南烟顿了顿,抬头一笑:“怀医生今天好像有点关心我。”   怀礼垂眸,唇角轻轻弯着,看着她,又问:“什么时候。”   “下周吧。”她避开了他目光,答得模棱两可。   这时,门外楼梯传来动静。   南烟没走几步就折返了,徐宙也跟了上来,一推开门,看到了他们。   “……”   怀礼慢悠悠放开了她,给她衣服的后摆拉下来,指背拂过她后腰皮肤。又凉又痒。   沉缓的嗓音落在她额顶上方,“那就下周吧。”   “……”   “如果下雪的话,毕竟你那么喜欢,”他笑意微微看她一眼,手里东西还给了她,十分妥帖大度似的,“去忙吧。”   说完就下楼了。   南烟的口红都花了。   她看他背影下去,消失在楼梯拐角,然后对上徐宙也一度想质询、却欲言又止了十万多字的表情,有点尴尬地一笑:“他想泡我。”   “……”   “去楼下吧。”她说着,也下楼了。   .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徐宙也还是一副很不想走的样子。   但Quiz那边今天的确有点事儿,小胡子和小脏辫给他打电话轮番催了一遭,他还是走了。说晚点有空再过来。   走前还煞有介事地叮咛了她句:“别浪。”   南烟趴桌上画画儿,一旁的肖迩见徐宙也那个小辫子晃出了门,好笑地问她:“他怕你浪什么啊。”   她懒懒挑起眼角,一本正经地说:“可能怕我跟你有点什么吧。”   “别这样啊,我都结婚了,”肖迩哆哆嗦嗦地同她拉开距离,“搞什么啊你俩。”   南烟轻哼着笑,在纸上画下一道。   也不知是不是意外入了这行这么一年半的原因,南烟现在对和男人谈恋爱总有点兴致缺缺。   也许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听过许多华而不实的话术,性与情在她这里如楚河汉界,清晰分明。喜欢和一个男人做.爱,但不一定想跟他谈恋爱。   尤其是怀礼这样的男人。   他这样的男人。   她和他本质好像是一种人,在彼此的肌肤之上尝过无数极致的乐趣,心防却如南墙筑起,不让对方逾越丝毫。   他们是始终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目的与欲.望都很赤.裸直接。   久经情场的男女,这个特质在感情博弈中更为胜然,一向的缓急得当,进退有致,时而在彼此的防线边缘摇摆,终究还是在心墙之外游离。   就连他中午从天台离开时的那句“如果下雪的话”,看似把决定权给了上天,目的还是为了让她有所期待。   毕竟,喜欢下雪的的确是她。   他吃死了她的喜好,比她吃他更通透,知道她肯定会对雪天多有留意,故而赋予了“下周”这个概念特别的期待值,从而再对他有所期待。   如他从前时常无心也有心流于嘴边的“下次”、“哪次”,千言万语不过一句:“有空一起睡个觉?”   他就只想睡她而已。   欲.望丛林泥沼遍布,一脚踩入这暗无天际的柔软,尝过欢.愉片刻,嗅过灵魂香气,瘾症便从身体深处向四肢百骸的每一寸神经攀爬,每一个细胞渗透,毫无痛觉,食髓知味。就像她今天条件反射一样回吻了他。   情.欲之于彼此铜墙铁壁一般的心防,就是以柔克刚。   她不禁想到了晏语柔那句:“爱也是可以做出来的。”   会吗?   她有点不信了。   初雪那天结束,她还跟他说,那是她第一次被男人拉出去车.震——好吧,的确是第一次。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日子挺浪漫。   她当时说的真情实感,毕竟这事上她没撒谎。   本以为他会因为这么一丝的“特殊感”而对她多加在意——就跟之前向他提及高中那事儿一样。结果呢,到头来总把这些他满不在乎的事当特殊的好像只有她而已。   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呢。   不行,绝对不行。   这太危险了。   南烟心底连连摇头,眼见日子一天天地少,这下更惆怅了。她叹一口气,支着脑袋,继续在纸上一笔笔地画。   下午五点多,肖迩作别了她,要去接孩子。肖迩不仅结婚了,还有个四岁多上幼儿园的儿子——陈冰家的小孩儿今年也上幼儿园了,他们却不是同龄人。南烟都管陈冰喊叔了。   走前,肖迩还唉声叹气了一遭,同她抱怨着在这个城市生活成本需要多么多么大,养个小孩儿又要供读书多么多么贵。   陈冰的那50万还一分没捞回来呢。南烟心里想着,没空烦恼了。今天她手感不错,不知不觉多画了会儿,再抬起头,天都彻底黑了。   过七点了。   南烟起身在半大不大的画室里走了走,盯着画稿思索一二,活动着四肢和肩颈。末了准备去外面透气,顺便抽根烟。   打开画室门,楼上楼下孩子们欢笑阵阵,飘到这边来。   今天下午居然没小孩子跑来打扰她。   画室下午一般是没有活动的。这几天她要么和肖迩,要么和徐宙也,要么就是三人一起,扎在这里经常就是一下午。   意外地,她还挺招小孩儿喜欢的。调皮的孩子会趁护士不在推门跑进来缠住她,一口一个“Rita老师”地闹腾。   正往外走,迎面碰见了个小护士,见她身后画室还亮着灯,打招呼:“Rita老师,忙完了吗?看你都在这儿画一下午了。”   南烟点点头,笑,“还没,还有一点。”   “那要再画一会儿?”   “嗯。”   “那我得看着孩子们别去打扰你,你这么辛苦,”小护士眨眨眼,笑着,“下午新转过来一个小姑娘,挺喜欢画画儿的,本来要来看看画室,心外的怀医生看你在里面忙,怕打扰到你就没进去。说明天再来了。”   南烟若有思索,“怀礼?”   “是啊,”小护士提及他都是副赞赏的口吻了,笑了笑,“小孩儿们都听他的话的,都没去打扰你,现在他不在那我就得去说一声,看着他们别往画室这边跑了。”   说着便同她作别,转身走了。   这时,南烟手机震动了一下。   徐宙也来了。   .   对于全院最忙的心外来说,下班早的概念,不过就是按点儿下班罢了。   晚七点半。   终于等到了怀礼。   遥见一道英挺颀长的身影从门边晃了进来,怀蓁眼睛一亮,对一旁的陈舒亦说:“他啊,没什么事儿的话最早也得忙到这会儿了。”   “怀阿姨,你好像在告诉我他的生活习惯,”陈舒亦腼腆地笑着,不自禁望向那边的男人,“太早了吧,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慢慢就熟了嘛。”怀蓁说。   怀蓁今天下午休息,得了空,倒是轻松。她招呼服务生可以上菜了,怀礼过来了,她眉毛就是一横,对他说:“我以为你早下班了呢,等你等不来,我们都饿了。”   怀礼目光淡淡扫过怀蓁身旁的女人,弯了弯唇,说:“来了个患者复查,耽误了。”   “没办法嘛,怀阿姨,咱们当医生的不就是这样,”陈舒亦接言道,浅笑盈盈地看他一眼,“突然忙一下也难免的。”   “第一次见面你还替他说上话了啊。”怀蓁开着玩笑。   怀礼迎上陌生女人的笑容,眉目淡淡的,拉开凳子准备坐下。   怀蓁事不宜迟,向他介绍道:“怀礼,这是你陈伯伯的女儿,陈天望伯伯,记得吗?。”   “阿姨,我自己介绍吧,”陈舒亦站起来,礼貌地伸手,微微欠身,对他笑,“怀医生你好,我叫陈舒亦。”   女人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套装,长直的及肩发,杏眼瓜子脸。   倒是漂亮。   容貌俊朗的男人微微颔首,眉眼之间有倦意,他一手落在口袋,另一只手握了下她的,“怀礼。”   “怀医生名字起得真好。”陈舒亦抽回手,笑了笑。手心余凉。   怀礼也收回手,坐下了,“你的也是。”   动筷子前,怀蓁说:“舒亦明天就入职了,今天我给她把所有手续都办完了,下午我还带她去看望了老晏。明天起她是你一个科室的同事了。”   怀礼点头,看了眼陈舒亦,又问:“他身体今天怎么样?”   “还那样吧,好在检查指标都还可以。”   怀礼心下松气,半开着玩笑,“没再熬夜打游戏吧。”   “他那个倔脾气,护士能管得了他?今天去看到他心情不好,我以为怎么了呢,吓我一跳,结果呢,玩游戏这都能气到他,你说他脾气得多大,”怀蓁无奈地说,“又生气语柔不给他打电话呢。”   陈舒亦听他们这对话就是笑。又饶有兴致地瞧着对面的男人。清冷斯文,举止妥帖,倒真是人如其名。   怀蓁又同陈舒亦说:“你晏爷爷之前带我和你爸爸的那阵儿,你才和怀郁差不多一样大呢,一眨眼就这么大了,女大十八变,他今天见到你特别开心。”   “我也好久没见他了,”陈舒亦说着,问怀礼,“怀医生,你经常去探望晏爷爷吗?”   “最近没有。”怀礼说。   “今天去的匆忙没拿什么礼物,听说他挺喜欢国际象棋的?我正好知道有那种很有收藏价值的,想送一套给他,”陈舒亦眨着眼,冲他笑,“怀医生,下次如果你去的话我们顺便一起吧。”   怀蓁看了眼他们二人,“这里两个怀医生呢,你直接叫大名好了,不然以后上班了怎么分得清?还有个怀郁呢,弄这么正经。”   陈舒亦笑了笑,“还不太熟吧。”   “都吃过一次饭了,还不熟啊?”怀蓁说。   怀礼看着她们,只是笑。   一顿饭吃得愉快,结束后,外面雪大了不少。   纷纷扬扬,满世界一片氤氲的白。   怀礼在门口抽了根烟,吞吐燥冷的烟气。等她们出来。   怀蓁和陈舒亦都没开车来。   陈舒亦的父亲是怀蓁在英国进修期间的同学,后来又在UNIHEART师从晏长安多年,怀蓁见到陈舒亦自然十分亲切,二人晚上喝了点酒,怀郁又跑外地玩儿去了,送人回家的事儿就交给了怀礼。   怀蓁住三环,陈舒亦住得更远一些。   她们刚好是相反的两个方向。   怀礼送了怀蓁回去,又掉头往高架上走。   雪天堵车严重,车行缓慢,陈舒亦坐他副驾驶,隔着窗户,观察了下外面的雪势,问他:“怀礼,你会不会太不方便了?我家那边有点远。”   “没事,”他说,“再掉个头。”   “你家是不是离医院挺近的?”   “嗯。”   陈舒亦叹气,“早知道今晚就订在那边的餐厅了。”   怀礼侧眸笑了笑,轻缓打方向,“我姑姑好像还挺喜欢的。”   “那倒是,”陈舒亦触到他这不经意的目光,笑了笑,又轻了声音问:“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那就好,还怕不合你口味。”陈舒亦说。   才说完,他电话就响了。   雪大路滑,怀礼放缓了车速,用蓝牙耳机接起。沉稳嗓音落在封闭空间中。   大概听到,好像是有什么事要他回医院一趟。   刚进二环,UNIHEART那幢五十多层高的双子大楼就在不远。八个字母在汹汹雪幕中泛着幽白的光。   怀礼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窗外,回头看她,温声地问:“可能要耽误十几分钟,介意吗?”   “是医院的事儿吧?没事的。我都觉得很麻烦你了,”陈舒亦笑笑,“正好我明天入职,顺便跟你上去转一圈儿吧。”   怀礼便径直往医院的方向开。   主干道堵得实在麻烦,他过了个路口换了条偏道开了进去。   事情也不复杂。   科室打电话给他,要他去调一个之前做过手术的病人的病历资料,还有一些事情要确认一下。   快晚上十点,雪更大了。   月亮漂浮在雪幕之上,摇摇欲坠的。   怀礼只走过这条路一次,还算熟悉,前方逼仄,他就放缓了些车速。   绕过了钢筋混凝土堆砌成林的高楼大厦,这么大的雪,街口仍有腾腾烟火气,在这个城市冬夜的角落弥散开来。   几个路边摊还没收,冻得鼻子眼睛红的摊主们顶着个个红黄蓝塑料棚,在这里讨生计。   热蒸汽飘了好几丈高,热馄饨一碗碗地盛出锅。北京糖葫芦,糖人儿,糖炒栗子,没打开窗,都似乎能闻到甜丝丝的香气。   恰好遇到个红灯,停车等在这个路口。   前方不远的街角,两道身影落入他眼底。   卷发束起了,扎了个高马尾又乖又嫩。背了个画板,像个大学生的确不为过。   身上一件并不合身的男士黑色卫衣,似乎没料到晚上会这般冷,瑟缩在一旁扎了个小辫儿的男人身旁。   二人在热腾腾的摊位前等待。   她冷得发抖了,那男人便用外套包裹住她娇小的身躯。   她靠到他怀中去,露出半张雪白的脸,时而盯一盯天空的雪,时而与身旁的男人交谈两句,相视一笑,簇拥取暖。   一辆车擦着他们过去,他伸手及时将她往一侧拢,避开危险。   陈舒亦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说:“怀阿姨今晚说想吃牛肉,今晚那家餐厅的牛肉不是太好,我知道一家他们做意大利的奎宁牛,肉质特别好,直销到国内的也很不错的。之前你在英国应该也能吃到吧?”   怀礼仍注视着那个方向,指尖点了点方向盘,嗓音淡淡,“没吃过。”   “那下次一起吗?”   红灯跳绿。   他移开视线,缓缓发动了车子,“嗯,可以。”   作者有话说:   昨晚卡文卡好久,晚了_(:з」∠)_抱歉大家   本章发个红包补偿给大家,留言就好   还有一更,晚上12点左右~   怀礼最近有点绿茶   —————————————   推一下我师姐的文《一击即中》给大家!全文完结啦!可宰!   作者:抹茶丸子   人狠话少痞帅狙击手x人美毒舌医生小姐姐   〔文案〕   曲筱阳相过一次相亲,恶梦一般。   天使脸孔,魔鬼性格,在这男人身上得到了最极致的结合。   “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男人桀骜一笑:“同感。”   曲筱阳头也不回地走了。   -   再相见时,她满身泥污,身上绑满炸|弹。   男人在狙击镜中看到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呼吸一窒。   而后,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   那一枪,击中了绑架她的歹徒,也击中了她的心。   *   有这样一个男人   他强大,孤傲,寡言   他不完美   但他愿意用生命守护那个女人   不死不休   【小剧场】   肩头往下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一个星芒形的伤疤。   那是这个男人用生命爱着她的痕迹。   曲筱阳抚摸着那道疤,问:“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很早之前。”   “总不会是我们第一次相亲的时候。”   “你猜。”   ————   感谢在2020-10-02 00:33:47~2020-10-03 15: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宋宋 2个;啊啊啊晴mio、又又、奔赴夏天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草莓 20瓶;小美程 10瓶;梓童酱 9瓶;tina2090 5瓶;抱抱猪猪_、肥只她姐 2瓶;luftmensch、『x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狼奔   34.夜奔   徐宙也今天穿的夹克外套宽敞极了, 不知是否是他身板儿太单薄,南烟整个儿缩进去,几乎被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了。十分暖和。   卖糖火烧的小摊儿老板揭开热腾腾的烤炉, 南烟凑过去看了眼,炉底红彤彤,火苗儿窜动。   漫天飞雪一触到腾出的热气,飘成了渺茫水雾。   她又嗅到了烤白薯的香气,指了指里面, 对他说:“我还想吃那个。”   “回画室那边吃不好吗, ”徐宙也觑了她一眼,拿出手机扫码, “你不是爱吃那边的?”   “现在还有啊?”南烟有点惊讶,“我还以为被整治掉了。”   “有啊, 还在。”   “那我们去那边吃吧,我喜欢那边的。”她按下了他手机, 同他交耳笑道。他五指冰冰凉。她才握住一下就放开了。   “就你毛病多。”徐宙也白了她一眼, 收回手机时反捏住她的手。   乱七八糟地攥在掌心。   “这就不要啦?”老板都给那破开了皮儿的烤白薯翻了个个儿了, 见他们又不要了,有点不快似的。   “不要了, 不好意思啊。”   徐宙也拎走两个装好袋儿的糖火烧,牵着南烟向马路另一侧走。   南烟又悄悄把手松开了。   天气肃杀, 雪很大。   她给帽子罩在脑袋上,用袖子隔着手里的糖火烧,与他一路在雪中穿行。   徐宙也瞧了眼她身上的这件,他都不知道这衣服什么时候被她给顺走了的。   南烟抬头看他一眼:“那颜料你那边到底有没有?”   “哦, 有, ”徐宙也点头, “下午回去看了一圈儿。”   “那我们直接去画室吧,就差一点儿画完了,”南烟又问他,“你就这么过来了,晚上没去店里?”   “今天这么大雪,没几个人,宋欢他们在,”徐宙也颇有点在意中午那会儿在天台看到她和怀礼的事儿,“我就来找你了。”   南烟心底也知道他在意,没说什么了。   一路打不到车,走出了一段儿,南烟冷得寸步难行。不知拐入了哪条街,二人随便找了个砂锅店吃了个饭。   徐宙也太能吃辣了,一勺一勺地加,汤飘得殷红。   出来后,雪小不少。   这么冷的天光靠脚走不了多久,还在医院附近打转儿。徐宙也用外套裹着她,手机叫了个车,迟迟才有人接单。   南烟冻得哆嗦,徐宙也揽住她,在路边站定等车。边笑着对她说了句:“怀礼这么冷的天他能送你回家吗?”   醋劲儿还挺大。   南烟笑一笑,倒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他:“不能。”   “明天穿厚点啊,你还要我衣服的话一会儿去画室给你捎件羽绒服,”徐宙也打量她身上这件,“也不拿件厚点儿的。”   过了会儿,徐宙也还觉得这事过不去,在意地问她:“你跟他住上下楼,真的是巧合?”   “是啊,冰叔的房子。”她点头。   “去年在俄罗斯碰见呢?”   “也是。”   “真有这么巧的事儿啊?”徐宙也挑了挑眉,那长刘海儿快挡到视线了,遮住一双清隽精致的眉眼。   眼神仍带着质询。   南烟抬头瞧他一会儿,忽然认真地说:“徐宙也,晚上我给你剪剪刘海儿吧。太长了。”   “别闹,”徐宙也想起这事儿就没好气,瞪她,“以前给我眉毛都铰掉了一块儿,忘了?就你那手艺,得了吧。”   她缩在他怀中一直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咳嗽了。   “感冒了吧,”他有点幸灾乐祸,将她拥得更紧一些,“明天再穿这么少不管你了。”   南烟吸吸鼻子:“是你的衣服太薄了,怪我?”   “让你爱穿。”徐宙也气哼哼地笑,不跟她争辩了。   路上堵车严重,司机的定位还在一公里之外。   不远有个挺大的商场,下面一个咖啡厅,徐宙也和南烟准备先去那里待一会儿。这天气真受不了。   正转身,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喂——”   初初还以为不是喊他们,直到那个声音又调笑了句:“我操,你们又黏糊一块儿了啊?”   南烟回过头,一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面色不善地打量着他们。   这隔了快一个月又碰见了,南烟还记恨他上次扯她头发给她的那巴掌,瞪了一眼,转身就要跟徐宙也走。   徐宙也却如同扎在原地,巍峨不动,脸色登时冷下来。   聂超见徐宙也这副表情,给手里烟掐了,“还好还好,你们还在一块儿呢,我都怕是我之前做太过了,你们万一因为我分手了多不好。是吧。”   两年前,南烟她爸找到了北京。   南烟和徐宙也那时正在交往,徐宙也的外公还在世。   南烟那个不成器的爹,以前在老家那边就是个混账。   她妈妈郑南禾十七岁还未成年就怀上了她,她这个爹早年跟一个外地的大哥跑生意,没几年就赔得血本无归,借了许多高利贷,拆东补西。南烟年纪还小时,追债的□□就一批批地上门了。   陈冰就是其中之一。   郑南禾和他有没有办婚礼不知道,郑南禾未成年怀孕被姥姥家赶出门,奶奶是个好心肠,心疼她们母女,郑南禾那几年在外赚钱,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南烟。   总听人议论,郑南禾赚的是不干净的钱,南烟那时年纪小,只知道郑南禾借着一副年轻靓丽的好皮囊肆意挥霍,陪各种各样的有钱男人玩耍,那些男人见到南烟了,郑南禾还不准南烟叫妈妈,要叫“姐姐”。   小时候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妈妈陪那些男人去日本、美国,或者哪里周游一圈,她和奶奶就就能吃饱饭了,那些凶神恶煞的坏人有一段时间就不会再上门。   南烟早熟,对此有了概念了,知道了这个叫做“外围”。   别人都觉得羞耻,她却从未因为这个憎恨过郑南禾。   羞耻是给能吃饱肚子的人的。   郑南禾就是个软骨头,在那些有钱男人身边伏低做小的,陪人家吃喝玩乐,到头来总容易动那么一点点的真心。男人要的就是个新鲜感,你却管他要未来,钱都肯定捞不到多少。   软骨头的地方还不止在这里,郑南禾跟她那个爹这么多年也还藕断丝连、纠缠不清的,后来他吸毒又欠了一屁股债,到现在还他妈没擦干净。   不过这是两年前的事了。   两年前郑南禾和他彻底断了,被打断了一根肋骨不说,他还憎恨郑南禾那些年背着他和不少男人在一起过,追到了北京来。   得知了南烟因为她曾经一个男人的帮助,在北京读了高中,安稳毕业了又去学了美术——艺术是没钱的人学得起吗?于是又去纠缠徐宙也的外公借钱吸毒。   就是那次引燃了导火线。   他倒是进了戒毒所安逸去了,风雨无忧,可债墙高筑,对方势力之大,报了警连警-察都沆瀣一气,那群人日日蹲守在徐宙也外公画室的外面,添了不少的麻烦,南烟去一个小学旁边兼职,店都给砸了。   南烟那次之后就跟徐宙也分手了。   怕拖累。   从小到大南烟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颠沛流离,自那之后更是提心吊胆,去年年底她还在俄罗斯那会儿,他从戒毒所放出来了,怕他去找郑南禾,赶紧收拾东西回国了。   一年了,他没出现过,债墙却又高了一层,聂超这帮人更是穷追不舍。   南烟在这偌大的围城中几乎逃无可逃,想过跑出去,但她还能去哪里呢?他们总有办法找到她的。   要么就是找到郑南禾。   要么就是去骚扰舅舅一家。   要么就是徐宙也。   总有人要倒霉,总有人要替她承担。   与其牵扯太多人,不如她自己来。   一年来,她和郑南禾都疏于联系,生怕那个男人哪天出现了,她们母女中的一方一定会遭难。   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三人在这儿对峙了片刻,徐宙也只冷冷地甩出四个字:“关你屁事。”然后揽着南烟的肩膀,就要走。   “她现在在那家医院吧,”聂超又说,“就那家。”   徐宙也又回头,看男人指不远处那幢五十多层高的双子大楼。   俊秀面容神色更冷。   “徐老板,你别这副表情嘛,我还知道你开了家店哪天准备去照顾一下生意的,”聂超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我也不是第一次在医院碰见她了,上回她上了个这里的男医生的车,不会背着你劈腿了吧?”   南烟这时忍不住了,才要向前一步。   徐宙也一把给她拽了回去。   地上滑,她几乎被甩到他身后。   “他还挺护着你的,”聂超叼了支烟,见她冻得脸色发白,挺脆弱似的,说,“别紧张,我就是在这儿碰见你们了过来聊几句,前段时间陈冰不是给你凑了50万给我了么?我也犯不上天天为难你。”   “我呢,就是有点好奇,”聂超凑近一步,探身去看徐宙也身后满面隐忍的南烟。烟气熏过来,他不三不四地笑着,“你上次和那个男医生睡了吗,他给你钱了没?你是不是跟你妈一样,靠这个赚钱帮我们徐老板养酒吧啊——啊!”   话还未落,他就惨叫了声,徐宙也摘了他唇上的烟直把那火星子往他脸上按,顺着地上那湿滑给他推搡到地。   “我他妈告诉你啊聂超,”徐宙也朝他又踩又跺的,怒气直往头顶冲,大喊道,“你再跟着她我找人要你命——你信不信?!”   他狠狠恨恨地跺了好几脚,踩得地上的人惨叫连连。   “信不信——”   “你妈死了啊你不会好好说话?”   “傻!逼!”   徐宙也是个单薄身板儿,打架却挺凶狠,南烟以前可就见识过,那聂超在地上一度没翻身起来,挣扎着嘶喊。   南烟见他要翻身,跟着徐宙也就是一脚,朝他另一侧脸上踩过去,爽快得不得了,还忙不迭骂了句:“——操!傻!逼!”   这时叫的车来了,朝他们打喇叭,还有人过来围观拍照录视频甚至要报警了。   徐宙也见状拉着南烟,飞快地打开车门奔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打架超凶的暴躁忠犬美少年!awsl!   今天的二更!   磕破镜重圆吧姐妹们,让渣男茶礼自生自灭!   本章也发红包,留言就好   截止下一章更新之前   上一章的发了   ----------------------------------   感谢在2020-10-03 15:43:32~2020-10-04 00:0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灵 17瓶;tina2090 5瓶;鱼 3瓶;limengmeng0219 2瓶;木槿、412616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格外   35.格外   这个雪夜格外深沉。   雪彻底停了, 夜空中浮着一片冷雾茫茫,穿梭过一个又一个的路口,倏尔抬头, 才能望见一颗不怎么明亮的星星。   徐宙也一直捏着南烟的手。   他的手瘦到骨节分明,初初还因了怒意微微发着抖,如今平静了下来,俊俏的脸上表情还燥怒着,抿紧了嘴, 死死盯住前方。   开出租的大哥从后视镜看到他的这副神情, 吓了一跳,问南烟:“刚你们在路边打架啊?”   南烟被他捏得手疼, “嗯”了一声。   “有事找警察嘛,打什么架呀年轻人, ”老大哥又瞧了眼徐宙也,“小伙子这么帅, 万一破相了怎么办, 上回我就拉了俩打架的男的去医院, 头都差点给打破啦,嚯, 那个鼻青脸肿……”   徐宙也听到“医院”二字,眉毛一横瞪了过去。   老大哥登时闭嘴了。   徐宙也一路同南烟无话, 路口下了车,他还是牵着她去买了街角那家以前她就顶喜欢吃的烤白薯。   热腾腾的,软糯适宜,熟悉的味道。   好吃得南烟想流眼泪。   长坡上去的这条路曾经走过无数次, 今天却走的异常安静, 异常艰难。   回到画室那幢蓝灰色的水泥房, 徐宙也的外婆来过了,留了饭和字条给他。   分量挺大,还有一道南烟和他都很喜欢吃的干煸豆角。徐宙也挺能吃辣,外婆多放了辣椒皮,在保鲜膜下红彤彤一片。   徐宙也手臂撑在餐桌旁,打开保鲜膜,低头,用筷子把辣椒皮一粒一粒地夹了出来。   南烟坐在懒人沙发,看着他动作,若有所思。   末了,他把盘子放到微波炉,“滴——”了一声,这才回过头,没好气地看了眼她手里的烤白薯:“少吃点,留点肚子。”   冷战了一路,他这才主动同她说话。她裹上一件他的厚外套,去了厨房给他帮忙,把其他的菜也热了。   又吃了一顿,南烟是真的饱了。   很久都没吃这么饱了,最近不是泡面就是快餐。   洗碗水太凉,本身她今晚伤了寒,打了个喷嚏。徐宙也拿了几粒药和一杯水过来了,“上次的药还有。”   南烟看他这么一身单薄,晚上跟她钻了趟雪,状态都还不错,笑着问他,“你都不感冒的吗?”   “以前就很少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是你,淋个雨就发高烧。”徐宙也说着,给餐桌上别的东西也收拾了。声响细微,酝酿着欲言又止。   半晌,她洗好了碗,他在水声停下的一刻开了口。   “南烟,你喜欢怀礼吗?”   “不喜欢,”她答得很快,几乎毫不犹豫,抬头,将碟子一一摆好了。   “我没有听聂超胡说八道,”徐宙也挠了挠后脑勺的小辫子,“就是问问你,毕竟你们离太近了,你又说他在追你……”   “我知道。”南烟说,“我没觉得你听他胡说。”   “嗯。”他回答也很轻快,似乎是相信了她。   徐宙也最近忙,厨房很多东西都没收拾,她给他这么一一地摆放好了,该洗的又放到水下去清洗。他过来,给水管的开关向左拨了下。   “这边是热水——哎算了,”他又去抢她手里的东西,轰走了她,“还是我来吧。”   水声好似能遮掩彼此心中两年的隔阂与今夜的尴尬,他低着头洗杯子。是以前他们一起买的一对儿马克杯中的其中一只。另一只不小心打掉了。   “我有时候觉得,南烟你心挺狠的,我给你发了两年多的微信,你没回过我一条,”他说,“但有时候又觉得,情有可原。”   南烟坐在一旁的餐凳,撑着脑袋看他背影。想抽烟,烟盒就在手边儿,她却没拿出一支,捏了个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按。也陷入了思索。   “我如果要求你什么什么的,那也太自私了,你总有自己的事要做——这也没什么,谁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呢,这两年我也做了很多自己的事,我见不到你,想过你可能是又恋爱了,或者什么,总之应该不会在北京了,这里对你来说这么危险,”他微微苦笑着,“但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在这里。”   “所以我现在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停滞不前了。我以为你走了,结果你还在,你也回来了。我以为你回来了,一切都能回来,但是,好像你还是在向前走。”   徐宙也说着,给那只马克杯洗好了,放回架子上。孤零零的一只。   他转过身来,轻轻靠住了身后的流里台,看着她。   “你上次说回不去了,可是南烟,我还想回去。”   南烟径直迎上他这样炽热的目光,扬起唇,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徐宙也,我现在不太适合谈恋爱。”   “还是怕拖累我吗?”徐宙也皱了下眉。   是这样吗。   南烟才想张口说“是”,却又觉得,这个答案不那么确定了。   为什么不那么确定了呢。   “你不能总是怕拖累我,”徐宙也动了动唇,说,“也不能总是怕拖累谁,事情总会解决,总有办法的——再说了,冰叔不是在帮你凑了吗,我们一起做彩绘,我还在开酒吧,我外公的画慢慢可以往出卖了,我们一起还,我们还说以后一起开画廊……”   “你这样说,我就觉得,我是在拖累你了,”南烟轻声打断了他,直视着他,眉目盈盈的,很认真,“今晚你为我打架,我也动手了,警察来了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蹲派出所,蹲几天都行,但我不能让你事事都替我着想的,有的事不该你替我承担,你外公的画卖的钱为什么要给我?那跟我没有半分钱关系。”   “那你跟我一定要分的这么清楚吗?我外公之前也很喜欢你……”徐宙也说至此,就戛然而止了。   为什么分这么清楚?   因为他们已经分手了啊。   二人单只对视一眼,无需谁多言,就知道答案了。   真是物是人非的默契。   南烟终究没说什么了,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去一旁拿起画板,端端在沙发上坐下了。她半仰起张俏白的脸,看着他说:“还差一点就画完了,我还想参考一下你的意见呢,快点吧,周末要交了。做完这个我拿到钱,就可以还给冰叔了。”   徐宙也看了她一会儿,还是过来了,搬了个凳子,坐她旁边。   这个二手懒人沙发是他和她一起买的,从前他与她可没有这么疏离。挤在这张沙发上看过无数部漫长的电影,做过无数次的爱,接过无数个的吻,度过那三年无数个分分秒秒。   他也没说什么了,从她手里一把给画板拿走,有点粗鲁的脾气似的,翻开,看到她画了新稿子。   外公以前就说过,她很有天赋。   因了是黑色圆珠笔勾画的草稿,画面略显凌乱,线条却独有一番自己的表达方式。回声波,鲸尾外形,心脏的血管脉络,数种元素汇集在一起,很有风格。   “你什么时候画的?”徐宙也晚上去画室找她的时候可没看到这个。   南烟用笔点了点下巴,“下午你不在那会儿。怎么样?”   “可以啊,”徐宙也又翻了几张,这种风格很像插画,生动不死板,比他们前几天讨论了好一阵子都不满意的方案好多了,“你问肖迩了吗。”   “问了,他也说可以,不过怕那边不给通过,”南烟有点惆怅,“毕竟还是挺正式的场合嘛。”   “也不一定,”徐宙也说,“只是个设计稿,用软件做一下,贴合一下墙面的走向,效果出来应该还不错,再试试色板。”   “那徐老师帮我改改吧,”南烟冲他笑了笑,“加点你的创意进去,毕竟是我们共同的作品嘛,明天再问问肖迩。”   徐宙也对上她这般笑容,别开脸,“如果加上去不好看你可别怪我啊。”   “我怪你干嘛啊徐老板,你也是个艺术家,”南烟一本正经地说,“以后咱们可是要一起开画廊一起功成名就一起发财的,我怎么也得有点肚量吧。”   徐宙也哼着笑了一声,在纸上勾画起来。   “哎,徐宙也。”   “干嘛。”   “今天谢谢你啊,”她说着,抬手揉了揉他的长刘海儿,“但是你这头发,真的该剪了。”   他挥开她的手,没好气,“烦死了,忙着呢。”   .   A栋3202的小姑娘昨天下午转来了儿童康复中心,陈舒亦新入职,昨晚和怀礼吃完饭临时回了趟医院,她对这个地方挺感兴趣,今天他们一起来了。   小女孩儿叫汤佳佳,六岁,先天性心脏二尖瓣畸形,三四个月大查出的病,这些年来来回回换了好几家医院,上个月在UNIHEART住下了。   最初病症还算稳定,一直在做定期检查,大概一个月前的晚上突然发了病,当时血管发生了严重反流,都呼吸困难了。   当晚是怀礼给她做的手术。   那晚怀蓁正好出差了,怀郁在内的几个医生都坚持做人工瓣,怀礼坚持不做,等不及不说,小姑娘年纪也太小了。   昨天下午画室有人,据说是几个老师被派去给UNIHEART筹建的设计墙体彩绘,在这边画设计稿。   汤佳佳之前是怀蓁的病人,手术后转给了怀礼。小姑娘喜欢画画儿,怀礼昨天没带她来参观,今天来了。   儿童画室上午的活动一般十一点就结束了,一般就是孩子们和老师画会儿画儿,做一些开发智力的手工,顺便再跟着双语画册学几个简单的英语单词和句子。   这里的孩子大多是需要长期住院疗愈观察的,基本都是才上幼儿园的年纪。   怀礼牵着汤佳佳下来。   小女孩儿喜欢他,别人都是护士牵,她偏要怀礼牵,平时性格孤僻,见到他笑容都很多。   陈舒亦还挺惊奇这个,护士便对她笑着解释:“陈医生你刚来不知道,这里的孩子基本都是你们心外转出来的,都很喜欢怀医生的。”   他们来得早,画室活动还没结束。今天只有那个叫肖迩的男老师在,护士还有点惊讶,“今天Rita老师不在吗?”   陈舒亦笑着问:“你们这里还有外教啊?”   “不是,是中国人,”护士笑了笑,“是个替之前的老师教小孩儿学英语顺便也画画儿的女老师,怀医生见过的。”   到门前,怀礼半蹲下来,给小孩儿整理领口。口罩上方的一双眉目十分柔和,叮嘱说:“一会儿会出来很多的小朋友,不要害怕,都是你在楼上其他房间的邻居。”   小姑娘还是怯怯地拉了下他的袖子,小声问:“医生叔叔陪我进去吗?”   “当然了,”怀礼点头,“叔叔陪你。”   “他们都跟我一样,生病了吗?”小孩儿噘起了嘴,望着画室的方向,神情恹恹的。   怀礼揉揉她头发,温柔纠正道:“是跟你一样都在痊愈了。”   活动结束了,小孩儿们一窝蜂往出跑,两个护士在门边提醒几个调皮的男孩子不要互相推搡。   汤佳佳还是怕的,躲在了怀礼身后,露出双眼睛,很胆怯。   这边孩子都亲近怀礼,见到他了,停下脚步,问候一声“医生叔叔”好,又哄闹着散去了。   肖迩出来见着怀礼,问候一声:“怀医生。”又跟新来的陈舒亦打了招呼,看到汤佳佳了,逗了下小孩儿脸蛋,她直躲他,紧紧牵着怀礼的手不松开。   肖迩带他们参观着画室,顺便收拾孩子们留下的东西,陈舒亦打量一番陈设,瞟到了几张画稿,顺口问了句:“肖老师,我听说你们最近在做墙体彩绘吗?”   “是啊。”肖迩说,“最近一直在忙这个。”   “快结束了吧,我听说那边也快开馆了。”   “快了,快交稿了。”   怀礼牵着汤佳佳到角落一个画架旁。   上面一幅水彩画,三两种不甚复杂的颜色,深蓝点缀天空,淡蓝勾勒出雪雾。一场洋洋洒洒的初雪,飘飘渺渺。   “那个是Rita老师画的,”肖迩走过来,俯身问汤佳佳,“怎么样?不错吧?”   汤佳佳重重地点头,“好看。”   “她今天不在,不然能给你露两手呢,她来了这里小孩儿都更喜欢看她画画,不喜欢我了,”肖迩佯装不快,笑一笑,“你肯定也会喜欢她的。”   怀礼微微垂眸,盯了一会儿那画,淡声问:“她今天没来?”   “请假啦,”肖迩伸了个懒腰,格外地疲惫,“昨天画了大半夜家都没回,这周末就要交稿了,真是太忙了。”   作者有话说:   怀礼:不是下周才交?   这章叫:格外   嘿嘿嘿   本来还有点剧情…   写不下了   下一章吧,明天中午更,明天双更一下   上一章红包都发啦谢谢大家   ----------------------------   感谢在2020-10-04 00:06:10~2020-10-04 23:5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k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远 16瓶;小仙女 10瓶;小暖阳mio 9瓶;红 6瓶;hahaha、tina2090、面团捏的 5瓶;捡星星的小破烂 4瓶;宣 3瓶;柚子多多、山水绿深、28689103 2瓶;杳杳孤鸿、芝芝莓莓、41261629、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玩心   36.玩心   怀郁去了趟深圳, 名为出差,实则又在外玩儿了十来天,前天晚上回北京, 怀蓁提了一嘴,说他们心外新来了个漂亮的女医师,他昨天马不停蹄地就跑来上班了。   结果发现是老熟人陈舒亦,漂亮是漂亮的,还真是女大十八变, 但他兴趣和新鲜感一丁点儿都没了。   怀蓁就只想骗他来上班而已。   怀郁玩心重, 全心外几乎就他一人这般逍遥自在。昨天被怀蓁扣在这儿一天,今天正逢周六, 忍不住了,吃过午饭约了怀礼和盛司晨, 顺带捎上陈舒亦,四人上马术俱乐部骑马去了。   前几天飘了场大雪, 这几日都艳阳高照, 马场里的雪化了个干净, 人来不少。   盛司晨和怀郁骑了两圈儿下来,怀礼和陈舒亦二人还在后面慢悠悠地兜着圈子。   陈舒亦不怎么会骑, 今天是怀郁说怀礼也在,她才跟来了。   怀郁和陈舒亦是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怀郁可懒得伺候她那个有点娇气的性子,倒是怀礼,今天大多时间一直在耐心教她骑, 二人聊得也愉快, 谈笑纷纷的。   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 骑马十分爽快。   怀郁和盛司晨又撒了几圈儿欢,尽兴了,趁还没冷,准备给这个下午收尾了。   二人往马棚方向去,盛司晨瞧了眼后方,总觉得那两人有点暧昧了,问怀郁:“怀礼和晏语柔不结婚了啊?”   “结什么婚啊,”怀郁翻身下马,“真想结婚还能分分合合七八年?到头来也就这样了。”   怀礼也不像想结婚的样子。盛司晨心里这么想着,跟着他下了马,“晏语柔现在是去英国打官司了?”   “是啊,她哥从日本过去陪着。”   “老晏呢,现在都不知道这事儿?”   怀郁摇摇头,“哪敢说啊,老爷子身体都那样了。都帮她瞒着呢。”   话至此,怀郁忽然想到了儿童画室的那个女人。这么无所不用其极,无孔不入的,都追到医院去了,也不知道和怀礼怎么样了。   怀礼这边可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生活里压根儿没这个人似的。   怀郁也不敢问盛司晨。   怀郁订了个新开的泰国菜餐厅,盛司晨临时放了鸽子,施蓓蓓怀孕在家安胎,他这么个准爸爸准新郎,现在能和他们出来浪这么一下午就很难得了。   怀郁啧啧感叹,果然还是不结婚的好。   陈舒亦又同他们一道。   人员杂沓,俱乐部外的停车坪挤得满满当当。   怀郁趁怀礼去取车,拉开自己车门,故意拦住了要往过走的陈舒亦,笑嘻嘻问了句:“陈舒亦,我们吃饭你也要跟着去啊?泰国菜,吃的惯吗?从小就那么挑食。”   “怀郁,几年没见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了,”陈舒亦白他一眼,说,“怎么了,怕我花你钱啊?”   “那倒不是,我也没那么小气,”怀郁打量她的脸,好笑地说,“我就是有点奇怪,你说今天这天气也不热吧,是不是那马太颠儿了,刚跟我哥骑马给你脸颠那么红?”   “神经病啊你,”陈舒亦不想跟他多说,正欲走,忽然又停住了,“哎怀郁,我问你。”   “干嘛。”   “怀礼和晏语柔——”   “分了分了,早分了,他现在单身,随便泡,你能泡到算我输,”怀郁连声答,“上他车去吧你。”   陈舒亦抱着手臂,笑了声,“你停这里我以为你还想让我坐你的车呢。”   怀郁上自己的车,顺手拍了下她脑门儿,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想太多了吧你陈舒亦,给我加油的钱吗?”   “怀郁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们在这儿一句两句的闹腾,怀礼已开车过来了。   陈舒亦收了态,回头瞥了眼怀郁,没好气似的,然后矜矜持持朝怀礼的车招了招手,拉开车门就上去了。   怀礼降下了车窗,“我以为你们先走了,绕了一圈才过来。”   “没有啊,”怀郁看着他副驾驶的陈舒亦,“她说你不来她就不走了,死活不上我的车。”   “哎……怀郁。”陈舒亦人在车上百口莫辩。   怀礼只是一笑,没说什么,发动了车子,“那走吧,再晚要堵车了。”   怀郁得意地朝陈舒亦哼一声,跟上他们。   饭后,怀郁几个好久没见的狐朋狗友找了个酒吧,喊他过去续摊。   一家新开没多久的店,坐落在三环与四环之间,离他们吃饭的地方不算太远,开车过来就十几分钟。   店从外侧看就装修挺别致,外墙铁黑色的涂漆,重金属风格十分浓郁,顶上四个歪歪曲曲,十分赛博朋克的字母。   Quiz。   已经开始营业了。   门边儿一个挺漂亮的年轻女孩儿迎接他们,妆化得像《自杀小队》里的小丑女,粉蓝眼线别致又妖娆。   引他们去了二层的雅座,怀郁的几个朋友已经到了。   陈舒亦喝不了太多酒,怀礼开车来的,也不喝酒。她便挨着他坐了。   他们开了摊儿,怀礼在二层四处逛了逛,趴在栏杆儿点了根烟,打量这里。   一个折线形的玻璃金属楼梯处于最中央,将整个空间的结构分得明晰又精巧。   黑色柚木地板,烟灰色的浮雕墙有一整面都是洋洋洒洒的彩绘,分布挂着各种风格适宜的装饰画儿。   楼梯一侧一个弧形调酒台,琳琅满目,客人不少。   一个小胡子的男人在那儿侍酒。   有点眼熟。   怀礼又瞥到墙上一副作装饰用的岩彩画。   更觉得眼熟了。   是之前他和晏语柔去那个画室买画儿时没敲定的一幅。   他目光再微微一顿。   那个酒红色卷发的女人,就从调酒台一侧款款出来了。   空调十分充足,她穿一身黑色短皮裙,倒是清爽。掐出一线纤腰袅袅,裙摆才飘到臀,双腿笔直纤细,踩一双高跟短靴,看不到脚踝。   身上套着那件宽松的红毛衣外套,肤白胜雪,没系纽扣,领口慵懒歪在一侧,锁骨漂亮。   里面那条裙子领口很低。很低。   怀礼知道有多低。   她径直进了调酒台,同那个小胡子的男人说了几句,言笑晏晏的。   来了客人,她帮他调着酒,一一推过去了,又时不时趴在吧台,和四周陌生的男人们聊一聊天。   推酒过去时,顺势俯下身,红发虚拢在肩,前胸一湾盈盈的雪白,若隐若现。   不若这欲说还休,她与谁都很聊得开。   弧形吧台外,男人们如同簇拥着拢过来,围绕她身边,都愿意同她谈笑两句,呼唤她喝酒,她也十分豪爽,给自个儿倒一杯,闷着气儿就喝了。   末了还展示自己杯子,眼睛都不红一下。是个酒场老手。   怀礼吞吐着烟圈儿,正好奇她怎么会在这里,正巧,便见那个小辫子男人过来了。   显然他才是这里的老板,小胡子男人听他吩咐两句,便去一侧忙了。   调酒台就暂时交给了南烟接理。   她八面玲珑的,显然很吃得开,还拿出画纸,随意地描摹一二,给客人画起了画像儿,迎来一片欢呼叫好。   怀礼看到这里,一支烟也抽完了。   收回目光,折身回到了座位。   怀郁和一群人已经开始打牌玩骰子了,吵吵嚷嚷的,又叫了刚迎他们进门的小丑女上来点单。   “怀郁,你少点几瓶,”陈舒亦嘱咐着他,“我和怀礼都喝不了的,怀阿姨刚还跟我打电话让我监督你少喝点呢。”   怀郁哪管她,大刀阔斧地只顾着点自己的,懒洋洋地说:“陈舒亦,你再给我妈打小报告下次你就别跟着我来了。”说着啪的一声合上菜单,觑她身旁的怀礼一眼,补充道:“尤其我哥也在的场合。”   陈舒亦杏眼瞠圆了,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你说是吧,哥。”怀郁又笑嘻嘻地征询怀礼意见。   怀礼轻笑了声,没说话。   没片刻,楼梯上传来了动静。女人的高跟鞋声。   怀礼循音望过去。   南烟一手拎着两瓶酒,另一手拿着几个杯子,人就这么袅袅娜娜地晃上来了。   幽昧的深蓝-灯-光下,那毛衣外套自她肩头滑出一片勾人的白,清纯的脸因了酒色浮现,飘上了两抹娇酣的酡红。   五官秀气,只淡淡描了唇与眉眼,不加浓妆涂抹也十分动人,卷发垂于肩,一股子娇娆的慵懒气。   南烟也看到了那边的男人。   她微微挑了下眉毛。有点意外。   这几天忙得天昏地暗,有几日没见他了。还怪想的。   男人褪去了身白色医袍,衬衫领口松散开,锁骨下方一颗暗红色的小痣如一豆跳跃的暗火,在灯光下随他眼底的神色忽明忽灭。   他一副懒散自如的模样坐那儿,手臂搭在椅子一侧,隔了层烟气,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过来。   身旁坐了个披肩发的女人,双膝矜持地并拢,朝向他的这边,偶尔与他交耳谈笑两句,他便微微颔首。   哦,又有新女人了。   “嗒”的几声细微轻响,酒瓶与酒杯在桌面放下。   怀郁正玩着牌,一抬头看到是她送酒上来,倏然就是一愣。   南烟迎上他这般不善的目光,却是先开了口,笑道:“怀医生,真巧啊,在这里碰见你。”   一把莹润嗓音,轻俏又柔软。   也不知是在同他们哪个怀医生打招呼。   怀礼正一抬眸,她张扬的目光便掠过了他,与他心照不宣似的。   唇边一径饶有意味的浅笑。   她却是没同他说话,只这么对视一眼,便又不着痕迹地别开。   怀礼看着她,弯了弯唇角,也别开了脸,朝一侧呼了口烟气。   “……”   怀郁瞧见他们二人这么一番眼神交汇,嗅到了不太正常的味道。   刚要对怀礼开口,她却又主动蹭着怀礼的膝盖过来了。   有意隔开了陈舒亦。   怀礼眼前一把纤腰晃动。   她娴熟地打开了酒瓶儿,摆开杯子,为他们一一斟上了酒。   时不时地用腿.内侧蹭一蹭他的西装裤,她那裙子后摆极短,臀浑圆挺翘,双腿细白。勾绕的发梢随动作拂过他鼻尖儿,飘来一抹柔香。   莹莹绕绕,经久不散。   陈舒亦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了,问怀郁:“你们认识?”   “算是吧,”怀郁哼笑,“不过不太熟。”   “也是呢,我和怀医生你的确不太熟,”南烟慢条斯理地倒着酒,瞥了眼怀郁,又同陈舒亦笑着眨眼,解释自己,“我和另一位怀医生比较熟。”   “那你们,哪种熟啊?”怀郁试探地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怀礼。   怀礼向后疏懒地靠住了沙发,仍一副好整以暇,看她纤柔背影。   “不知道呢,”南烟故作神秘地一笑,挑了挑眉毛,“怀医生你不如问问另一个怀医生?”   “这是我们店里新到的酒,我们老板说了,如果不合口味可以换个别的,不用补差价。”   全都倒好了,最后一杯酒推给了怀礼。南烟眉目盈盈瞧着他,头发丝儿掠过他臂弯,如勾勾绕绕的嗓音一般生了痒,轻声,“但如果合口味的话,可就不能换了啊。”   说完,她最后看他一眼,晃着纤腰从楼梯下去了。   脚步声飘远了,怀礼没拿那酒,盯着她背影消失了,才收回了视线。   过了会儿打起了牌,陈舒亦临时去了趟洗手间,怀郁这才凑了过去,问一句:“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   怀礼跟怀郁他们打牌一向散漫,咬了半支烟,随手那么出着,嗓音很淡,   “她不是想玩儿我吗。”   “那你就陪她玩儿?”   正一把末了,对面破云一声雷似的打断了他们,嚷了句:“怀礼,怎么又输了啊——”   “三把了没赢过我们。”   “怀郁你换他吧!”   一桌子吵吵嚷嚷的。   怀郁笑着打趣:“我不是说了么,他就一‘游戏黑洞’,玩牌都没怎么赢过我的,能输我一晚上,你们别欺负他了啊。”   “不会吧,怀礼是没好好玩儿吧?”   “我觉得他根本没好好出——”   同桌的人方才又点了些别的,这不多时,楼梯又飘上一阵高跟鞋的动静。   还是南烟送上来。   女人唇边仍噙着笑容,脱了那件红毛衣外套,吊带皮裙包裹出娇柔不干瘪的好身材。   下一轮牌洗好了,她也径直到了他们的桌前,微微俯下身,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故技重施一般,蹭了下怀礼的膝盖,就要走。   接着,她的腰忽然被一个力道轻轻地带过。   向后跌一下,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腿面。   男人的臂弯稳稳接住了她,她正惊疑,他抬起了双好看的黑眸,看着她笑。   “过来替我摸张牌。”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0-10-04 23:52:49~2020-10-05 17:0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ari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arina 10瓶;Dong_1028 3瓶;婷婷、Keriabab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滋生   .   别要我   吃出滋味   愉快得   知觉麻痹   ——《迷魂记》   .   37.滋生   仿佛又回到了俄罗斯的那一夜。   南烟在他腿面坐定了, 从怀郁那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表情上移开了目光,看向身前的男人。   光线像是深蓝色的漩涡,他的睫长而淡细, 眼睑形状很好看,这么垂眸看着她,眼底拂下一段错落的影。看不清神色。   薄唇轻扬起,清俊眉眼之间依然笑意微微的。   怀中一股柔和的雪松香气,这么环绕住了她。   她心都跟着向下沉。   南烟坐稳了, 伸手, 一张张替他理起了手中的牌。又如那个异国雪夜一般,看一看他, 笑着问:“那怀医生今晚是想赢还是想输呢。”   怀礼手臂从她腰间撤开,顺手给她拉了下臀后的裙摆, 微微倾了身,看她指尖儿自他牌面儿上一一点过。   修剪的圆润干净, 没涂指甲油。很漂亮。   他回头看她, 淡声地笑, “看你想让我赢还是想让我输了。”   “牌桌上很看运气的,即使有我帮你摸呢, ”她的手顿了下,眼睛一眨不眨的, 挺认真地说,“输了也要认,是不是?怀医生不会玩不起吧。”   说着,她又借这势头, 靠近了他一些。   一缕柔香飘过, 拂上他鼻尖儿。   她垂下眼, 盯了盯他的唇,将吻不吻的。   又对上他如点漆般的眼睛,气息袅袅如搔痒,很轻声地:“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输太难看的。”   怀礼迎上她气息,嗓音淡淡的,“那还是想让我赢?”   “当然了。”   他拿了支烟放在唇,只是笑。   酒桌上叫个漂亮女人替自个儿摸个牌,顺便再调个情,游戏场的男女,一个色字当头,不言而喻。   旁人闹哄哄的,调笑道:“怀礼你这是作弊了啊,自己玩的不行找人帮你——”   “怀郁你说能这样儿吗,下一把你可是他对家呢,给他占了风头啊?”   怀郁也懒得管他们二人是怎么回事儿了,理着自己牌,漫不经心的,“我哥愿意玩儿,你们陪他不就好了,”   又回头瞧了眼南烟,挑衅地说:“认真点啊,他们都很会玩的。”   南烟扬了扬眉:“你别小看我,我们是要赢的。”   怀郁听到“我们”二字,哂笑了声,不多说了。   他们这边理好了牌,几方分坐圆桌各处。南烟仍在怀礼腿面坐着。   她裙摆下,彼此肌肤之间仅隔了层西装裤的布料,稍摩.擦一下,身下就如同生了痒。如霉菌向四肢百骸飞速滋生。   他们这几日交集甚少,曾经食过髓,如今知了味。   现在靠的这样近,他气息一阵阵包绕住她,漂浮一丝淡淡烟草气。   怀礼一手拿着牌,任她替自己打理,拿烟的一只手搭在一边,置于她腰侧,随意地环住了她。   仍一个不亲不疏的距离。   她头发好似又长了,勾在他手边,似有若无地搔着痒。   南烟为他理着牌,时不时看一看他。怀礼抽一会儿烟,朝一侧呼烟圈儿,也抬眼去看她。   一年前俄罗斯的那晚,输赢之于他不重要。   今晚自然也是不重要的。   他不是那种胜负欲很强的男人。   她知道。   他意也不在此。   但她有胜负欲。   有了刚才怀郁的那话,她顺个手也要赢的。   南烟上来前把自己那外套脱了。毕竟是冬季,前两天又有点伤寒,侧开脸轻轻打了个喷嚏,不觉有点冷了。   怀礼将他搭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披到她肩上去。   依稀还残留他的温度,如同被人抱拥住。   像个温暖柔软,又危险,欲.望丛生的沼泽。   要吸引她下坠。   不知怎么,她脑海中乍然冒出了这个奇特的形容。   正要开局,陈舒亦回来了。   南烟这时从怀礼腿面起了身,在陈舒亦回来的一刻,款款坐到了那个挨着他的位置去了。   陈舒亦没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怀郁便赶紧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南烟整理一下裙摆,坐下靠近他的一刻,他忽然低声地说了句:“小心思这么多啊,宝贝。”   略带笑意。   南烟对前后两句都很受用,扬起了唇,“谢谢夸奖。”   怀礼掸了掸烟,笑着,没说什么了。   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又开了局。   这牌的玩法也不是很难。   比之上回在俄罗斯那个玩法古早的俄式扑克,这可是最传统的扑克牌。怀郁说怀礼是个“游戏黑洞”,玩个游戏打个牌都能输人一晚上,但这个都玩不好,实在也太“黑洞”了点。   他没什么胜负心,出手散漫,南烟一开局可就打的挺认真,仔细观察一下牌桌局势,替他点出一张,“出这个吧。”   嗓音娇柔,指尖儿摩挲过他的,恍如触电。   对上他沉沉的视线了,却又不知,谁才是这无边滋生的簇簇暧昧暗流中,那个担当罪魁的原导体。   怀礼唇上咬着烟,出了那张。真不怕她做点手段让他输的很难看似的。   问她:“这谁的店。”   没等她回答,他似乎猜到了她一向会给他什么答案,侧眸看了看她,又补充道:“不是男朋友的吧。”   “不是,”南烟给他理着牌,“前男友的。”   “房子也是?”   “不啊,”她一脸的理所当然,笑了笑,“当然是男朋友的啊。”   怀礼很轻地笑了声,又按她指示出了一张牌,“男朋友还挺多。”   “那我有男朋友,”南烟看他一眼,点了张牌,漫不经心地问,“你也要泡我吗。”   “有什么关系,”怀礼垂眸,出了她指出的那张,淡淡道,“我有女朋友你不也来招我吗。”   南烟翘起脚尖儿,那么随意晃动着,睃一眼怀郁旁边的齐肩发女人。女人也略带不善地看向了她。   她朝对方笑一笑,有点挑衅似的,又回过了头,明知故问:“那你女朋友啊?”   他似乎是摸到了些规律,自己出了一张,轻笑,“是的话你现在还能坐这儿吗。”   “为什么不能。”她一条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趁他点牌时,顺手将他的烟放到自己唇上,细细抽了一口,清澈的眼睛半眯起,学他刚才的口吻,“有什么关系呢。”   怀礼只笑了笑,又提醒她,“看牌了。”   “你怎么又赖上我了,”南烟视线落回他手,观察一下,摸了张替他出了,“你真不会打?”   “不怎么玩这个。”   “也是呢,怀医生平时那么忙,治病救人,应该没空研究这个吧,”南烟说,故作难过,“我平时都不怎么能碰见你的。”   “多碰碰就能碰到了。”   南烟眉梢微动,还没说话,怀礼忽然侧过脸,朝向了她,黢黑双眸凝视她,捻了张牌,问她:“是出这个吧。”   不是很确定似的。   南烟看了眼,“嗯”一声,但还是给他要出的那张牌按了回去,勾勾瞧他一眼,“留一下比较好,出太快了。底牌要留到最后的。”   说完点了另一张,顺手给他出了,“这个吧。”   “你很会玩。”   “你也是啊。”   “谁教你的。”   “忘了,”她笑一笑,“但你以后可以跟别人说是我教的了。”   上次在俄罗斯,那个俄式扑克牌一桌子统共没几个会玩的,都让那个酒庄的男人占走了先机。   郑南禾以前有个在俄罗斯两地做生意的旧相好,南烟不仅跟他学了几句简单的俄语,那种扑克牌的打法也学会了——她没什么优点,正经事儿学不上几把刷子,搞这种旁门左道还挺在行。   这回却明显不一样了。   这一桌子的人,包括怀郁,都是老手中的老手,套路一个比一个藏得深,南烟自诩也是个会玩儿的老手了,这一波一波的,应对得有点艰难,斗智斗勇才稍稍能拔到一点上风。   她谨慎了不少,替怀礼留了不少牌没出。   怀郁打着自己的,转头看他们一眼。   怀礼姿态散散漫漫地靠在那儿,烟抽了不少了,南烟虚虚偎他怀中,给他讲两句牌理,两个人还谈笑一二。   怀郁看不懂了。   虽他总调侃怀礼是个“游戏黑洞”,其实就是平时他的这群朋友都比较老道罢了,怀礼也一向没太多的胜欲,输了便输了。上回那个俄式扑克纯粹是不会打,后头南烟也给他调.教得赢到了最后。   现在他们一个认真教,一个也挺认真地在学。   相处自如,还挺暧昧。真像那么回事儿。   怀郁又听了一耳,南烟讲到了另一个,他立刻狐疑地看了怀礼一眼。   怀礼听她说,思索着点了下头,对她一笑,“原来这样。”然后他视线淡淡地扫过了正朝他望的怀郁。   怀郁赶紧别开了。   也不至于这个都不会吧。   他们常打的。   “你们都认识她?”陈舒亦也有点疑惑了,瞧着红头发的女人,想到了她方才看向她时的那个,好似在宣誓主权的眼神,心底生了不快,“怀礼跟她关系很好吗?”   怀郁也不知怎么解释这个,这么乱七八糟的一遭。囫囵说:“就去年我们去俄罗斯认识的。”突然又想到什么,问她,“哎对了,陈舒亦,你会滑雪吗?”   陈舒亦想了下,“这个会。”   “真的假的?”怀郁很怀疑。   “骗你干嘛。”   “那可以啊,过阵子我和我哥准备去俄罗斯滑雪呢,去年我们去遇到暴风雪了,半路回来了,”怀郁玩心起来了,“就高加索山那边,滑雪特别好玩儿,你不跟我妈打小报告就带你去。”   他一本正经的,没商量似的。   陈舒亦很是好笑,“你都多大了还怕你妈管你。”   “我怕什么啊,就之前滑雪受过伤,她就死活不让我去了。”怀郁打出张牌,下巴指了指自己左小腿,“喏,骨折过。”   “那你还敢去啊。”   一局收了尾。   对面属实有点会玩儿,有个怀郁的朋友先前还被怀礼他们二人压制,后面以攻为守步步紧逼,这会儿占了绝对上风。   其余人都僵持了,他便得意地对怀礼笑了笑:“怀礼,这把还是不好意思了啊,怎么找个人都打不过啊,真‘游戏黑洞’啊?”   怀礼微微抬了眸,吞吐了个烟圈儿。   看对方一眼,只笑了笑,没说话。   那人的视线又在南烟脸上打起了转儿,漂亮女人陪他们打牌确实赏心悦目的,便夸赞道:“你玩的也挺好,还是怀礼太菜了,所以对不住了啊,以后我们常来照顾你生意。”   南烟挑了挑眉,有点不服气,心底思索了下他还有什么底牌,这方指尖儿拨动了下,开始一张张翻看着怀礼手中剩余的牌。   刚才她确实打得保守了些,给对方占了风头。   怀礼倒是闲适,靠在沙发上,懒散模样,瞧了瞧她,又望了眼窗外。   半晌,她抬起了眼,还是一脸的不服气,准备开口同他说可能要输了,恰恰对上了他垂下来的视线。   眼底深如幽潭,唇角一抹柔和笑意。   “下雪了。”他看着她,温声地说。   她愣了愣,一抬头,望出窗。   果然下雪了。   夜空无云,一轮寒月,洋洋洒洒的一片白。   才开始下。   她又去看他,他却没说什么了,捻灭了烟,手上的牌都置于桌面。   方才挑衅的那人喜色顿无,脸登时沉下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哎——怀礼!你怎么这样啊!”   “怀礼!!”   旁人看了眼牌桌,也咋咋呼呼了起来。   “怀礼——怎么回事儿啊你!”   “还藏这么一手呢——”   倒是一片欢腾。   南烟看了眼牌桌,讶异地看着他,有点怀疑了:“你会啊?”   怀礼向后靠入沙发靠背,笑着看她,“不是你想赢吗。”   “挺厉害嘛。”   她刚才还捏着一把汗,这会儿胜负心的确被满足了,再去看牌桌,对比了下对面的牌,还真是她教他的套路。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跟以前一样,是她绝对的好学生。   下一轮开始洗牌了。   怀礼又倾身过来,拿了几张在手中打理起来,呼吸沉沉的,南烟后颈跟着拂过了阵痒意,问他,“你还打?”   “你想吗,”他看着她,“你想我们就打。”   “我如果说不想呢。”她有点好笑。   “也可以,”他又靠近了她一些,低昧嗓音飘过来,“我找地方。”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阵动静。   徐宙也寻了上来,一眼瞧见了南烟和怀礼,脸色便有点不太好了,喊她一声:“南烟,Coco回家了,下面有点忙。”   怀礼唇上咬一支烟,一点猩红色晃动,朝向那边的男人。   他眉目淡淡的。   徐宙也将目光也投向了他。没了上回在高尔夫球场那般融洽的好气氛,这次似乎有点防备了。   “南烟。”他又叫她一声。   Coco是新来的店员,还是个大学生,一般这个点就要回去了。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南烟便脱下了怀礼的外套,还给了他,笑了笑说:“真的忙不开,我得下去了。”   怀礼大度地为她让开了位置。   “没关系,”他看着她,“我可以等你。”   作者有话说:   就只想睡是吧?狗男人!   这章磨了好久…抱歉耽误了   明天要出门,下一章应该是很危险的,具体我也不知道明天什么时候能更,大家关注下wb或者文案上的通知吧,到时候定时发,以防被锁看不到   ------------------------------   感谢在2020-10-05 17:02:15~2020-10-06 17:4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饭饭 3个;是小王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j 5瓶;是小阎吖 4瓶;仙琼琼、感慨 3瓶;tina2090、Keriababy 2瓶;44104374、美人不见徒奈何、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雪夜   38.雪夜   可以等她?   南烟听到这四个字, 微微扬起了眉,有点意外。她没说什么,对他轻轻地笑了笑, 带过阵柔风,就从他身前离开了。   她纤细背影与那个小辫子男人一齐从楼梯晃了下去。男人还回头朝怀礼张望。长刘海儿遮住双眼,五官侧影明晦。   烟气袅袅升腾,怀礼轻慢地收回了目光。准备和怀郁他们进入下一局。   怀郁在牌桌上摸着牌,好笑他刚才的那句, 随口:“玩玩儿行了啊你。”   男人清俊的侧脸笼在烟雾后, 朦胧一片。没什么情绪。   有点热了,他抬手轻扯一下领带, 衣领更松散,袒出一片清冷的白。喉结嶙峋, 一颗暗红色的小痣若隐若现。   慢条斯理地整理牌,一张张地看了过去, 倦淡嗓音与一脉烟气徐徐相连, “明天下午有安排吗?”   “干嘛去。”怀郁问。   “我换了个新杆子, 还没试。”   “打球啊?你上周才去过吧,”怀郁有所耳闻, “跟Elsa?我看她发ins了,晏语柔点了个赞, 还跑来问我。”   “问你做什么,”怀礼侧眸笑了下。恰好坐在怀郁另一侧的陈舒亦望向了他。   “就是问问嘛,她和Elsa以前就不怎么对付,”怀郁笑了笑, 看一眼陈舒亦, “那, 明天还是我们三个?盛司晨估计来不了了。”   怀礼唇仍扬着,答应下来:“嗯,可以。”   “你最近好像不怎么忙,连着周末玩两天啊。”怀郁说。   “还好,”怀礼整好了牌,烟前一点猩红烧断了截脆弱的外衣,他掸尽指尖灰烬,提醒道,“看牌了。”   “怪不得有那个闲心。”怀郁悠悠说着,跟着他挥出了张牌。新局将至。   .   楼下的确忙。慢摇乐声,斑驳光影与迷离酒色纠缠在一起。   Coco走了,留下大多细碎的闲活。小胡子和小脏辫两个人完全忙不过来,最近Quiz也新招了几个人手,南烟就认得个常来当班的Coco。剩下的没怎么打过照面。   “我以为你上去干嘛去了,半天不下来,”徐宙也插着牛仔裤兜儿同她往下走,“Coco说楼上叫你打牌来着。”   “碰着了就顺手打了一下,”南烟说,“哎对,冷泠来了吗?”   徐宙也扬了扬下巴,指休息室那边,“里面呢。”   “你就给人扔那儿了啊?”   他看她一眼,面容上几分隐隐的燥,“我不是上去找你了吗?”   南烟在吧台旁站定,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喝了口,视线越过杯边儿看着他,“那你赶紧去吧,万一人家一开口把画儿全要了呢?上回出手那么阔绰。”   徐宙也顿了顿脚步,有点想跟她作商量的意思,思索着说:“她今天说的还不是这个事儿。”   “那什么事。”   “这不是说一半就出来了吗,”徐宙也挺没好气的,瞧了眼她光着的那两截肩膀,“冷不冷啊你,别又感冒了——晚上又喝酒了?不是跟你说了别喝吗,不吃药了啊?”   “少一顿也没事儿,明天吃。”   正好此时小胡子喊她,她对他笑了笑,转身进了调酒台。   徐宙也却站原地没走,手仍插着口袋,皱了眉头,同她作口型:“把你那外套穿上。”   她依然我行我素,他也懒得管她了,让小胡子给空调开大了点儿,才才去忙自己的。   小胡子拿着个遥控器叮叮咚咚地按着空调,凑了过来,见徐宙也进了里头,意味深长地问南烟:“刚才那女的,只找徐总一个?”   “不然呢。”   “我以为找你俩来的,这儿不就你和徐总会画画儿吗,”小胡子笑了笑,又看一眼那边,饶有兴味似的,“结果就找他一人啊,你都不吃醋的?”   “我吃什么醋。”   “你们不是好过吗。”   南烟白他一眼,她拨了拨肩头的卷发,用皮筋儿在脑后固定了一下,边抬起头,望一眼二层的方向。   她刚给几个客人画了速写,聊挺不错,这会儿他们又招呼她调酒去了。   小胡子太忙,南烟端了两杯气泡水送进休息室,这才见到了传闻中的冷泠。长相大气,漂亮又干练,据说是在大学当老师的。   那天她来都没仔细打量。   南烟本想听他们聊两句,徐宙也的那眼珠子又在她没穿外套的肩头打起了转儿,有脾气似的。   她放下了东西就出去了。   最近忙得不知白天黑夜,又犯了小感冒,这几天她都窝在徐宙也画室那边画稿,医院有几日没去了。   准备收工已过晚上十一点,许是因了雪天的缘故,八.九点时人还算多,渐渐少了,到这个点儿就没太忙了。   冷泠走时还同吧台后的南烟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姿态端庄,落落大方的女人,哪怕她们不曾有交流,礼仪也很到位。   徐宙也说,冷泠想办画展,除了展出她自己的作品,还有其他几个不太出名的画家。都是她的朋友。   今天她是来交涉徐宙也外公其他的几幅画的,似乎不是太想靠她父亲冷嘉绅的名气。   是个不错的机会,徐宙也却有点犹豫。   他外公生前只是小有名气,作品风格离经叛道,没受到广泛的认可,在美术圈中还有一些不太好的批评言论。这样贸贸然推出去,不一定是一件好事。   冷泠看中的,还恰恰是饱受批评,一直以来未受买家青睐的几幅,外公之前甚至都不是很喜欢的作品。   徐宙也其实不图那画儿能卖多少钱,关键还是想有人真正地认可。   可美术作品价值的一部分就是要根据成交价体现的,再小众的作品,只有展出在普罗大众面前才能得到被认可的机会,也不能白白扔在角落吃灰。   很矛盾。   南烟懂他的这种矛盾。   老爷子生前是个对艺术十分真性情的人,若说一点不为寂寂无名与曲高和寡烦恼,那也不现实,更多心力却还是在雕琢作品上,得肠癌的那段时间还没日没夜地折腾岩彩,气得徐宙也外婆没少流眼泪。   然而去世前,却给徐宙也留了封洋洋洒洒的长信,让他把那画儿能处理的就处理掉,别留着等人来赏识了。   人都是这么矛盾。想法都是此一时,彼一时,生一时,死一时。   可徐宙也怎么忍心。   南烟和小脏辫收拾了场子,整个二层几乎都空了。那会儿太忙了,她都没注意怀礼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他这样的男人,一句“等你”简直信口拈来。   南烟也没放到心上,今晚准备回二环的公寓,和小胡子商量好一道拼个车回去。徐宙也和小脏辫留下接应剩下的客人,他们还算忙得过来。   南烟裹了件徐宙也的羽绒服,和小胡子说说笑笑地出来了。   外面一片铺天盖地的白。雪不大也不小。   星星点点,洋洋洒洒的。落不尽。   黑色奔驰停在路边。   一道清冷笔挺的灰,男人靠着车门,两条修长的腿交叠,一手插兜,置身纷纷扬扬的雪色。如遗世独立。   北京的冬夜燥冷异常,雪漫天飞扬,冷雾混着烟气迎面扑来了,怀礼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从不知名的方向转回了视线来。   就发现了她。   清俊的面部轮廓,眉目矜冷,深邃眸色在烟气下半遮半掩的。   南烟顿了顿脚步。   怀礼微微站直了身,好像吃定了她会径直走向他的车,只那么淡淡看了她一眼,捻灭了手中的烟,就绕到驾驶座上去了。   小胡子立刻识相地溜了,南烟冻得双腿发抖,倒也没犹豫,直直朝他车走了过去。雪在脚底发出细微的轻响。   她拉开了他车门,空气中弥散开一缕淡而冷冽的烟草气。   副驾还隐隐残留女人的香水味。   南烟上来了,他打开了空调。   空气烘热了,香水味更明显了一些,她漫不经心地问他,“我没耽误你好事吧。”   怀礼拉下安全带给自己扣好,又朝她动了下手指。她裹着羽绒服行动不便,便给自己一侧的拉环儿拽了下来,递给了他。   他抬头看了她眼,眉眼间笑意隐隐,还挺认真,“什么好事?”   南烟不信他不懂她的意思,她眉梢动了动,也没说什么了,又瞧着他:“你等很久了吧,外面那么冷。”   “没多久。”   感觉也没多久。   他这样的男人。   南烟今晚实在是忙,都没注意到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以为他就那么一说,结果还真在这儿等。   他就只想睡她而已。   她又何尝不是。   还上了他的车。   车内渐渐热了起来,南烟受了冷的双膝舒适了些。   月色载着他们缓缓行进,夜浓了,雪色霓虹如丝绸,迎上一片铺面挥洒而来的白,从两侧的车玻璃飞速滑过。   盯了会儿外面飞雪,她又转头看他的侧脸。   莫名想到了上次的雪天,天台那个猝不及防的吻。依稀还能忆起唇角残余的触感。像一片清凉雪花,化在她唇边。跟随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从他今夜拉着她坐上他的腿面,就莫名其妙地开始滋生了。   哪怕他们的肌肤之间只隔了一层单薄的布料,她就有点燥了。   “怀礼。”   过路口,她忽然出了声。   前方遇到红灯。车身顿了一顿,停稳了。   “怎么了。”他回头。   南烟立刻靠近了,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手轻轻地搭在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上,指尖儿摩.挲他的手背,羽毛似地搔痒。   笑吟吟的,“你今晚不该来这里的。”   他垂眸,“哪里。”   她引着他的手抚上她的颊,娇俏的脸枕在他柔软掌心,一双清澈的眼眨也不眨,直勾勾看着他。   他目光沉下几分。   厚重的羽绒服下是她的毛衣外套。灼而刺目的红,拢不住一湾萦绕的雪白,轮廓勾着她的头发。   她仍用这样的眼神盯住他,引着他手向下而去。他微凉的指背经过她的脖颈、锁骨,她的唇也跟着靠近了他一些。   徐徐吐着气,“你说哪里。”   还没吻上他唇,清冽的雪松香气就扑向了她。她唇角挨上一个薄凉柔软的触感。   他就只吻在她唇角,点到为止,勾得她心一阵的痒。   给今夜留了足够多的余地。   “确实不该来,”他半眯起眸,嗓音很沉,“现在就想给你压在方向盘上了。”   方向盘这事儿没后文,倒是一进房间,他都不给她机会欣赏这酒店顶层弧形落地窗外的绝好雪色,唇纠缠上了她的,搡着她径直向房间深处去。   吻得热烈,他甩开自己的领带,跟随一个几乎要一口吞掉她的吻,就给她按在了冰凉的玻璃上。   一瞬的冷冽让她频频发着抖,腿软了,她又被他的臂弯及时拢住了腰。正惊疑不定地在他怀中摇摆一下,直直撞入了他眼底。   心脏犹如失了重。   他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幽如深潭,吻却是一向的温柔强势,不急不缓地吞噬着她。   她也懒得抵抗了,他每次都想占个先机就给他好了,他睡她和她睡他又有什么区别?今夜还比任何一次都更默契,她解他的纽扣与禁区,他扒她的裙子与底牌,灼意碾着她唇角与脖颈流连,身前身后冰火两重,腰都在他掌心软成了水。   房间内没有开灯,弧形玻璃墙像个与世隔绝的罩子,满世界一片洋洋洒洒,天空中一轮幽月,因着雪光格外皎洁。   月光拢在他清冷眉眼,他肩头肌肤洒落一片冷白,仿佛与窗外雪景融为一体。好看的不像话。   真是会投她所好,挺会选地方。   接吻中途无声对视这么一眼,她直直盯着他眼睛,从下向上,解一颗纽扣就往上推一点。吻一吻他喉结,又流连到他的唇。乖乖巧巧地取悦。   趁他放松警惕的一刻,她带着凉意的手猝不及防地就从他的锁骨痣,循着他后背探了进去。   怀礼便轻轻吸了口气,好看的眉眼一垂,落到她肩窝的呼吸都重了,咬她唇:“怎么这么坏。”   她哪儿管他,慢慢这么磨着他的耐性,柔软的发又扫着他胸膛下去,柔热地包裹住了他。彼此的气息彻底乱成了一团。   她几乎都以为自己成了今夜的主导,他又及时拽她上去。她喜欢雪,今晚他就只从后面来。   外面一片汹汹的白,他们却仿佛在共同淋一场炽热的雪。本是冰天雪地的寒,却在触到彼此肌肤的一刻无声无息地化了。温热化到骨髓深处。   玻璃墙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他一条手臂撑着玻璃扣住了她的手。十指虚虚触碰着,就这么在漫天飞舞的雪色中摇摆着,在欲海中沦陷着,又互相防备着。   期间她拗着他想转回来,手腕儿又被他反钳在了腰后,脊背又柔又媚地起伏,她也捧着他脸去吻身后的他,吻得认真,动得热切,一时都不知是谁在送谁在迎。   他下巴抵在她耳后磨她的发,嗓音忽然闷闷地落下了,“宝贝上下两张嘴都好厉害。”她正是一个深入的吻,听了他猝不及防的一句,立刻落了一空。   不留神撞上了他黑沉的眼,如同在海面摇摆一夜的桅杆小帆迎上了一阵骤雨狂风,脚跟一软沿着玻璃就向下滑。   他夸她的目的显然在于此,笑了一笑,循着她不成节奏的呼吸,又温柔地来吻她的唇。   冰火两重的极致,他却依然很温声地,“我还没喊停,你怎么先认输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啊啊啊出去一天真是没地方写   明天继续   --------------------------------------   感谢在2020-10-06 17:41:57~2020-10-07 23:5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枳柠檬 10瓶;Lexie 5瓶;tina2090、跪倒在怀礼的白大褂下 2瓶;luftmensch、灼灼、36476062、Foo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别样   39.别样   南烟从少女时代起, 就认为自己还算是个挺能屈能伸的人。该挨的打一声不吭,不该抗的揍,她不服了也能暗暗憋一会儿闷气。   十五岁那年, 郑南禾和一个北京的男人在一起。男人有钱又大度,同意郑南禾把南烟这个“妹妹”从江南乡下接来北京读书。   很小的时候起,郑南禾就经常半年一年的见不到人。南烟来到北京,寄住在舅舅家中,郑南禾给的生活费全被舅妈拿去给表弟花了, 换新衣服, 买山地车,报航模班, 一件合适的文胸都不会买给她。   没得穿了,舅妈又会用那种鄙夷郑南禾的轻薄眼神看着她, 背着舅舅掐得她胳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会骂她是小婊.子。   舅舅私下对南烟还算体贴, 但终究和郑南禾一样, 是个一脉相承的软骨头, 对舅妈对她的所作所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看到了她胳膊上的伤, 甚至脸上的巴掌印,最多能做的就是在舅妈对她破口大骂后, 餐桌上为她默默多夹几筷子菜。   南烟那时就叛逆。因为叛逆挨揍,也因为挨揍叛逆。   学上的吊儿郎当,跟学校里几个互相看不惯的女孩子从早掐到晚,和校外的男孩子谈恋爱。男孩子们都喜欢她, 她就飞快地换男朋友。离家出走了, 要么窝在男友的出租屋里画一天的画儿, 要么去网吧打一整天的游戏。   老师请她家长是请不来的。舅妈不会来,舅舅迫于舅妈的威严也不敢来,别说是郑南禾了。   她就像是夹缝野蛮生长的荒草,随风摇摆,风吹雨打,无人管教,还是生机蓬勃地长大了。   高二那年换了个新来的女班主任,对他们这个全年级吊车尾的班级里的学生都挺负责,还很“欣赏”南烟的叛逆。   南烟在她课上画画,画了一英语课本,她发现了,会温柔地夸她画的好,以后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画家,还找美术老师借了学生画室给她——当然了,她如果背一篇英语课文就允许她去。   老师还知道她那个“姐姐”经常不在北京,上一个班主任请她家长从来请不到,所以从没提过这茬,也不问她父母在哪里,在做什么,还经常带她去她家吃饭——当然是要看着她写作业的。   南烟喜欢跟她待在一起,因为舒服,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习虽然学得还是那么糟糕,但不会长时间地不去学校了。   直到有一回表弟撕了南烟的画,南烟打了他一巴掌,舅妈还了她几耳光,她又离家出走了。   那天下了很大雨,路上她狠狠摔了一跤,身上腿上都是伤,她就用化妆刷和画笔,给自己画了个十分逼真的伤残妆,红着眼睛去了学校。   老师看到了大为吃惊,以为她被家暴,当即报了警,还和警察气势汹汹地去舅舅家访了,进行批评教育。   南烟经常挨揍的事儿全楼都知道,舅妈几乎百口莫辩,从那之后,再没怎么碰过她了。   不知为什么,南烟那时隐隐觉得,老师应该是知道她撒谎了的,但还没求得印证她就离职了。   后来去世了。   什么病因不清楚,南烟也是毕业很久后才听说的。   现在怀礼一口咬定她认了输,她那股不服气的劲儿立刻如高楼平地起,哪怕他今晚找了这么一个景致绝佳的地方供她看雪,又和她做.爱,她就像是只毛躁的幼兽,骨子里的叛逆因子愈加不安分了。   初初听了他的那话好似真的认了输,趴在玻璃上顺从他的节奏,勾勾去瞧他的眼睛,伴随一声声柔媚的低.吟唤他的名字。   他喜欢她就多叫两声,哄得他畅快了,她又寻准了时机给他压到一旁的沙发椅,径直坐入了他腰间,灼炽呼吸如羽毛,随着她腰肢的起伏沉落,反复在他的眉眼鼻梁,唇畔与下颌流连。   还故意咬破了他的嘴巴,力道挺重。   男人肤色冷白,唇角出血了,侧脸映着窗外雪光,抬起双黢黑的眸,沉沉凝视她,神情似笑非笑的。   居然有种异样的性感。   南烟还顺着那一丝儿隐隐的血腥气凑过去,挨了他的唇温柔地舔掉了。   怀礼也没跟她计较,循着她气息过来,迎上了她的吻,低喃,“你那点小心思是不是都用在我身上了?”   “是吧。”她也不是很确定,这么模棱两可地说。   他便又笑一笑,也轻轻咬她的下唇,控制着力道,嗓音徐徐低缓,“真不错,你身上那坏劲儿别人还真学不来。”   她又将这当成了夸赞,叛逆都成了取悦,不服都成了讨好。   他还是太了解她了。   就是如此你来我往的欢好才最有趣,如同在漆黑一片的丛林中行进,不知哪一脚会落入对方的陷阱,哪一步会正中对方的命门。   尾椎与骨头缝如过了电,腰身僵了,眸光也尽数破碎,脑海轰然炸开一片空白,膝盖又猝不及防着了地,他坐在上方低睨她,扳起她下巴,“宝贝张嘴。”   依然十分温和的语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被陌生的她咬破了嘴巴,也只是微微皱了眉头。在他身上,向来看不到多么迅烈的情绪。   可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眼底深处却仿佛生出了漩涡。几乎要跟随着她,也要将她同时一口吞掉。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看她的眼神变成了这样。   南烟仰起头,盯住了他,始终望不到他眼底。   她心里不由地又开始想,这样的他,以后究竟会爱上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这样的男人,真的会爱上谁吗。   他爱上谁,会变成什么样呢。   而为什么每跟他做一次,她心里那种,“和这种男人上过床以后和别的男人都会索然无味了”的感觉会更强烈呢?不都是肌肤之亲,男欢女爱吗?   她又开始想,如果在此之前她与他素不相识,如果她与他,只是偶然那么相遇了,管他是冷气弥散的酒店走廊,还是各怀心思的牌桌,是暴风雪将至的俄罗斯,还是同样飞着雪的北京。   就是一个简单的场景,不用她费尽心思地接近,哪怕只是在今夜的酒吧,她遇到了他,还会不会想跟他上床?   这六十万,她真的拿得到吗?   她突然不确定了。   房间像是个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随世界在眼前来回左右地颠倒、沉浮。头顶一片纷纷扬扬的白,绵延不绝。   雪花打着旋儿飞舞,落在彼此眉眼之间。   每次跟他在一起,就像是在冲一场漫长的热水澡。满是热腾腾的情.欲,烧光大脑中的其他想法。   想去想其他的,好像都没心思了。   她躺在床上,思绪跟着漫天飞雪迎风飘荡,身体中接连不断荡起的涟漪,她知道,他一定全都听到了。   她暗暗决定,以后不跟他在这事儿上争个输赢了。   以后?她居然开始想以后了吗?   一晚欢愉又尽兴地结束。   洗过了澡,南烟先出来,裹着浴袍坐入窗边的沙发椅,望出窗。满目灯火莹莹嵌在雪幕,像是点点寂寥的星。   浴室方向水声窈窈。他还在里面。   南烟拿来自己的包翻了翻,没找到烟盒和打火机。好像没带过来。他的就扔在不远,她也没去碰。   又在包中发现了别的。   怀礼洗了澡出来,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她坐在沙发椅那边,一只白皙的脚搭在凳边儿,蜷着腿,低头给脚趾涂指甲油。   鲜艳斑驳的红。   长得娇小,缩在那儿都小小一团。浴袍领口乱糟糟地折出大片雪白皮肤,隐约一点殷红如茱萸。   深红色的潮发从肩头落下。滴着水。   怀礼到窗边眺望。   满世界氤氲的白,大雪将夜色铺开了。很晚了。   “你洗完了?”南烟察觉到他动静,没抬头,问。   怀礼看了会儿就折身过来了。毛巾顺手扔她脑袋上,在床边坐定,一只手拉着她的脚踝过去了。   她开始叫嚷,“——哎,怀礼,我还没涂好。”   他看她一眼,“先擦头发。”   南烟拿下头顶的毛巾,上面还有潮气。他刚才用过的。   他五指干净又修长,很漂亮的一只手,平时拿手术刀的。这会儿轻轻拢住了她脚跟,垂眼打量。   她擦着发梢,好笑地问他:“怀医生真厉害,还会给女人涂指甲油。”   “头一次。”   怀礼淡淡看她一眼,低下头,一点点地给她涂了起来。   南烟本来不信他是头一回。   然而看起来,这只拿手术刀时很灵巧的手,现在属实有点笨拙。   他垂着眼,睫似鸦羽,落下一片浅淡阴影,双眼皮弧度单薄狭长,鼻梁又高又好看。   还未干的潮发垂落几缕,遮不住神情认真。   浴袍松散,慵懒地敞开大半,一颗锁骨痣晃在她眼底。   指甲油小刷子和他低沉下来的呼吸,一阵阵地拂过。   她心底都跟着生了痒。   涂好一个,怀礼抬起头来,黢黑的眼看着她,“怎么样。”   南烟不觉失了笑,打量一下,“还不错。”   怀礼便低头,弯了弯唇,继续动作着,十分细致。   南烟不禁出了几分的神。   他又抬头,她恰恰撞入他眼底。呼吸都不由地错乱。   他目光却是淡淡的,又问:“这个呢。”   她再打量了下,往后靠了靠,另一只脚顺着他浴袍的领口勾开一片冷白色,踩住他肩膀,很满意,“嗯,挺好看的。”   他就笑了笑,给她一个个涂了过去,任她踩着他肩膀。   她都不忍心打扰他了,正要缩回脚的一刻,却又被他抓了回去。   他手很凉,她心头一抖。   “你跑什么,”他笑着抬眸,拉近了她,“下一个。”   南烟坐起来,离他近了。额头几乎要触到他的。他给她涂另一只脚,她涂好的那只搭在床边儿,脚踝蹭一蹭他。   低头看一看他的手,又抬头看一看他。   触到他视线了,她又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   她自个儿涂都经常给涂出去,他却十分细致,丝毫都不僭越到别处,轻轻缓缓,有分有寸。灯光落在他眉眼,有一种别样的温柔。   她忽然出了一声,“怀礼。”   “嗯。”   “你心这么细,女人应该都很喜欢跟你谈恋爱吧。”她说。   正好涂完了,他抬起头来。   将东西“哒”的放回去,迎着她气息又靠近了一些,眼眸沉沉的,距离几近咫尺。   他清冽的呼吸飘上她的唇,又及时停下了,很轻地笑:“怎么,想跟我谈恋爱?”   作者有话说:   耽误了好久不知说什么了,只有一句抱歉   早上十点暖气片漏水家里全被淹了,收拾到现在,T_T   ------------------------------------------   感谢在2020-10-07 23:55:30~2020-10-09 16:4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szy6 17瓶;弥敦道、和烊崽陷落美好 10瓶;久嘭 9瓶;晚晚 6瓶;油麦菜、杠精. 5瓶;fengjingya 4瓶;哈克斯爱看小说 3瓶;不困 2瓶;luftmensch、Keriababy、xixi、瑶瑶瑶瑶瑶瑶、美人不见徒奈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心痒   40.心痒   “没有啊, ”南烟食指轻抵住他的唇,以防他吻过来,看着他眼睛, 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女人跟你谈恋爱应该会很开心。我有男朋友的。”   说了这话,她立刻就觉得跟没说似的。   就算她真的有男朋友,他也是要睡她的。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惊险。   她的心刚才都失了一拍。   怀礼轻轻地笑了一声, 没说什么了。唇撤开了, 看着她莹白干净的指尖儿,扬了扬眉, 还挺认真地问她,“手要涂吗。”   她感到好笑, “你还涂上瘾了啊。”   “试试。”   “不了不了,”她说着, 一步向了前, 胳膊勾住了他的肩, 要他抱她回床上,“最近画画儿, 颜料容易弄上去。我想睡觉了。”   他扶住她的腰,抱稳了她, 嗓音落在她额顶轻声地应,“好。”   从这里赏雪角度真是绝佳。窗外一片氤氤氲氲的白,高楼如丛林般茂密,拂上一层雪被, 轮廓益发柔和。   环状交通线交织成璀璨发光的河流, 恍如在冰川雪地之间穿梭流淌, 奔向不知名的远方。   不知从哪里出发,也不知在哪里交汇。   房间的玻璃外廓呈一个巨大的弧形,从哪个方向看景致都很不错。南烟看腻了自己这边的,又去瞧他那边的。   他们分睡在这张大圆床的两侧,一轮幽月悬在他头顶上方。   南烟撑着自己起来,感受到他清浅的呼吸。他沉沉阖着眸,月光洒在他侧脸,眉眼轮廓安静清冷。应该是睡着了。   她还是轻声地唤了他句:“怀礼。”   鬼使神差的。   他没答她,宽阔的肩背有节律地起伏。   她于是放弃了。   躺回去准备睡了,身侧床垫忽然起伏了一番。   怀礼翻了身过来,睁开眼,幽深的眸直直瞧住她。迎上她这一侧不甚明亮的光线,眼底似有暗流汹涌。像是蛰伏的兽类。   不知怎么,今晚她的心好像一直高高悬着,没怎么安稳过。   这会儿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仿佛又失了重。   南烟还没说话,他忽然又靠近了她一些,鼻尖儿几乎要挨上她的,呼吸很沉,“不睡吗?”   “……”这句一出,南烟立刻想到了个别的意思。又想起徐宙也总骂她脑子里就没正经事儿。   而他好像意会到了她的迟疑,鼻息微动,很轻地笑:“过来睡觉吧,不困吗。”   “我想去那边。”她立刻说。   他也不计较她的矫情与任性,抄着她腰,直接翻了她过去。   顺势从背后抱住了她——也不是抱着,只一条手臂虚虚搭在她的腰间,微微那么拢着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尖垂下来。仿佛一簇月光落下。   南烟调整姿势躺在他身前,他呼吸又飘入了她肩窝,“叫那么好听,以为你又想要了。”   “……”她突然顾不及欣赏雪景了,转头,迎上了他清浅的鼻息,唇贴着他冰凉的鼻尖儿,“怀礼。”   “怎么了。”   “你总是突然这么说,”她轻叹,“我好容易湿。”   怀礼没睁眼,听了她这话就沉沉笑了起来,又将她向他怀中拉,手沿着她浴袍下摆探进去。   “果然,”他灼灼气息喷薄在她耳后,“那来吧宝贝。”   南烟尝了一晚上苦头,腿还酸着,赶紧撒开他跑了,睡到另一边去。   他显然更困倦,清朗的笑声很快消弭在偌大房间的燥冷空气中。翻身背对过了她,又与她分睡到两头去了。   第二天一早,南烟被电话吵醒了。她实在困倦,没下床,捂着被子小声接起了。   今天是周日,要交展馆墙绘的设计稿,睡得天昏地暗,她几乎忘了还有这茬事儿,稿子还在徐宙也的画室那边扔着。   她昨晚走之前跟他说她今早去拿的,还有几个地方想改一改。   徐宙也今天也起了个大早,打着哈欠,说:“现在八点半,还早,我就怕你睡过头,十二点我们过去正好。你从你公寓那边坐地铁过来吧,还有点时间。”   南烟还没答,昨夜那只略带凉意的手又从她浴袍下探入。他似乎还没醒,下巴抵住了她肩窝,呼吸沉沉浅浅的,生了热,“起这么早?”   丝毫没顾及她是不是在打电话。   南烟立刻往一侧窜,手臂伸出了老远,嗯嗯啊啊地应,“好,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赶紧挂掉了。   怀礼便贴在她耳后轻轻地笑。   刚那么折腾一番,她浴袍整个被扒开了,凉风蹿了个满怀。他拉着他那一侧的被子裹住了她,似乎还没清醒透彻,嗓音透出惺忪,“男朋友打来的?”   “不是。”   “那,是前男友?”   她没回答了。   “今天是周末吧。”他又换了问题。   “你有事?”   “没有,”他思索着笑了笑,“想起你说下周要交什么东西?”   好像很体贴地为她着想似的。   南烟闻言,倏尔回过头。   他支撑起半侧身体,垂眸看着她,眼底笑意微微的。   身上浴袍滑开大半,袒出胸膛一片冷白,头发略有些凌乱,锁骨下一豆暗红。   几分清冷的慵懒气。   他眉目倦淡地看她一眼,好像有点不确定似的,“我没记错吧?是下周吧。”   虽在笑,他那眼神仿佛要把她给吃掉似的。   南烟不想撒谎了,正想说不是,其实是今天,上次是她随口说的——   才一开口,他便立刻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即将出口的话音吞掉了。膝盖顺势撑开她双.腿,低喃,“我肯定没记错。”   “……”   他吃准了大周末的她有大把的时间,从侧面撑起她一条腿抵住了她,轻轻咬她的后耳廓,“那我进来了?”   这么给她从八点多硬生生磨到了九点半,南烟真的做不动了,腿软了,差点儿摔到地毯上去。   怀礼跟着下来了,一把抄住了她腰,抱着她也吻着她,一齐进了浴室。   她以为他还要在浴室来一次,他按着她在盥洗台吻了一会儿,不等气氛生热,就放开了她。   她终于为自己的撒谎付出了代价。   结果发现,他说自己今天没事儿也是假的。   洗漱如打仗,她不关心他到底去做什么,他也没问她今天这么急着出去到底有什么事。   结束后两人一齐下楼退房,在门口分道扬镳,往两个不同的方向。   今天一点都不顺路。   南烟往地铁口赶。   这里是二环内,毗邻一个十分繁华的商业中心,车来车往,大周末的都那么多人在地铁口上上下下地涌。她一时头昏脑涨。   酒店位置不远,他的车还没走。   手机地图计算路程,开车要更快一些,坐地铁要多绕半个环。   来不及了。   怀礼坐在车内,给怀郁打了个电话,询问有没有提前预约到球场的位置。今天毕竟是个周末,人应该不少。   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他视线晃过后视镜,瞧见她朝他的车过来了。   很快,车窗上落了只白皙的手,敲响了。他自顾自地讲着电话,等她又敲了两下,才慢条斯理降下了车窗。   南烟张口要说话,他淡淡地看了她眼。食指在唇上挨了挨。   正在打电话。   她噤了声,清秀脸蛋儿上神色焦急。他却是不疾不徐地讲着自己的电话,低缓嗓音中,伴随车门锁“咔哒”一声。   她会了意,立刻绕到副驾驶,拉开车门上来。   怀礼指尖儿轻轻点着方向盘,若有所思的,淡声道:“约不到可以换个地方。”   约什么?   南烟心下思索。   听不到对面是男是女。   “你不着急吧?”怀郁问。总觉得他要跃跃欲试那新换的杆子了。   怀礼话音在唇边顿了顿,又侧眸看了眼坐在副驾上,一直欲言又止,又碍于他在打电话止又欲言的她。   轻轻扬了唇,他半开着玩笑,改了口说:“确实有点着急。”   她神色立刻落寞一瞬。   身侧有出租车呼啸而过,她转身又要下车。   “咔哒——”   车门又锁上了。   “……”   小半晌,怀礼才摘下电话,回头看着她,好笑地问:“今天还跟我顺路?”   “不是……”南烟突然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他了,但她实在着急,还是说,“我今天要去这里。”   拿出手机给他看。   他注意到她的手机是好几年前的款式,边缘都磕出了小坑。   南烟沉了沉气,还是说:“你应该去过的吧,我朋友说你在他那边买过画?”   怀礼微微扬眉,“你什么朋友?”   “前男友。”她老实说,“上次在球场你们不是又见到了?”   “对。”怀礼应了声。   没了下文。   依然看着她。   似乎非要等她开口拜托他。   “……你如果顺路的话,能送我一下吗,”南烟咬了咬后槽牙,终究这么对他开了口,一脸“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来不及”的表情。   “开车应该比坐地铁快点。”她又说,晃了晃手机,“上面说了,你看,是吧。”   试探他的反应。   怀礼晃了眼,“哦”了声,轻轻笑了下,“还正好顺路。”   “真的?”她有点狐疑。   “骗你干什么。”   他笑着瞥过她一眼,发动了车子。   手机都晃他眼前了,也没找她要个电话号码什么的,之前也不关心她叫什么名字,楼上楼下,还算是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他却一直疏于了解她的一切,从来都是随遇随睡,下床后丝毫不屑于进入她的生活,也不让她僭越丝毫,像是陌生人。   南烟坐他车里这么想着,一时苦恼。   这60万也太他妈的难了。   她突然想放弃了。   开车果然要快一些,上了高架,车速很快,一路飞驰。南烟顾着焦灼自己的,他们之间也没什么交流了。   他医院那边好像还有点事情,打电话交代了两句。期间好像还接到了谁的电话,提及到晏语柔的名字,还是关于什么诈骗案什么的。   她缩在副驾驶更是一声不敢吭了   到目的地快十点半,徐宙也一路给她打电话,她只说自己在车上就快到了,他说等她来直接出发,不然来不及了,稿子在路上改。   南烟本想让怀礼给她扔路口,他却径直开了上去,给她放到了正门口。   果然来过的。   徐宙也站在画室二层的阳台,望着他们过来。   南烟着急下车,还回头和他确认一下,“我口红没掉吧?”   她没时间补妆了。   怀礼停稳了车,看她一眼,“没有。”   “没掉就好。”   她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南烟。”   他轻缓沉稳的声音落在她身后。   他很少直接叫她的名字。   南烟回头的一刻,心底蓦然冒出的却是他那句——   还是更喜欢叫你宝贝。   一阵清冽气息飘近了她,心头又跟着痒。   他挨上她的唇,轻轻蹭了下她唇角。   “现在掉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如果我遇上怀礼这样的男人,也不知道能撑几章哈哈哈   太绿茶了!   对不起大家这几天突发状况太多了,我感觉我有点水逆,大家不要在评论区互怼哈,我鸽了大家骂我都可以!开开心心看文~!   -----------------------------   感谢在2020-10-09 16:47:53~2020-10-10 00:4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子汽水、胖头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poline 17瓶;撒啦啦啦 10瓶;41261629、『xing』、要来一杯海盐焦糖馥芮、47047159、酥婷、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碰撞   41.碰撞   南烟愣了下, 微微瞠圆了眼。唇色倒没斑驳多少,只被蹭出了唇角些许。秀气的脸上一丝诧然浮现。   “……”   怀礼很快放开了她,嘴角仍轻轻扬着, 坐了回去,重新发动了车子。   南烟看着他侧脸,眉梢挑了挑,有点好笑,“便宜都给你占了, 那谢我就不道了啊。多亏你顺路。”   说罢她关上了车门, 转身就走了。   怀礼弯了弯唇,视线落在前方, 也没看她。驱车离开了。   南烟听引擎远了,回头张望了眼。的确顺路, 车屁股径直沿着这条路开上去,消失了。   唇上那一瞬柔软薄凉的触感未消。似乎还在。   下意识抬头, 二层阳台上, 徐宙也已经不见了。   画室这段时间重新收拾过一遍。   南烟前几天和小脏辫给一层最大的那个画室换上了新窗帘, 挑下了还能用的旧画架,归置了杂物, 还从徐宙也外婆那儿搬来了几盆绿植养上了。   徐宙也说过阵子他和小脏辫重新漆一遍这里的墙,等他们忙完了展馆的墙绘, 顺便再打理打理,年后收点附近的小孩儿来画画。私人画室现在还是挺赚钱的。   南烟上了二楼,徐宙也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进进出出的。听到她上来也没跟她打招呼。   她知道他刚看到了她坐怀礼的车来的, 可能也看到了别的什么, 就安安静静地倚在了餐桌那边, 等他。   徐宙也从里间出来,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套身上。今天不下雪了,但还是挺冷的,他又拿了件衣服,扬手就扔给了她。   南烟从脸上拿下了那衣服,也不生气,打量他,还一本正经地给他参考意见:“这件不是很适合你,换一件吧。里面那毛衣领子太高了,有碍你的美貌。”   昨晚从Quiz离开之前她跟他说的是她和小胡子顺道拼个车,她回公寓。现在却还是昨晚走时的那身穿着,有没有回去不言而喻。   他今早还在电话中真的以为她回公寓了。   唉,她也不是撒谎啊。   徐宙也晃了她眼,没说什么,清隽俊秀的脸上明显燥怒隐隐的。他大多情况嘴巴毒,脾气也不小,但没怎么跟她动真格地发过火。   他脱了身上那件挺厚的羽绒服外套,从她手中扯走了刚扔过去的那件,塞给她,觑她一眼,“这件厚,你把身上的换了穿这个。”   转身又进去了。   南烟照做了。   她前几天暂住这儿时落了几件厚衣服,准备一并换了。受不住这种天气。   这个画室的二层原先也是画室,结构是整一室,被一道帘子隔出了卧室和客厅。侧面附带一个结构精巧的小厨房。   徐宙也去了里面,南烟顺手就在这儿换了。   才拉下后背的拉链儿,裙子刚脱一半,身后就传来了暴躁的一声:“——南烟!”   “你拉上啊,在那儿占地方。”她懒洋洋地说着,动作不疾不徐,顾着脱自己的。   “嘶啦——”一声响。   帘子紧紧拉上了。   “这不就行了,跟我发什么脾气啊。”她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换上了条挺厚的黑色毛衣裙。暖和了许多。   窝在懒人沙发上,一脚踩着一旁的凳子,穿打底袜。   脚趾上一圈儿鲜艳的红。   涂的还挺不错。   “好了吗?”徐宙也在帘子另一边扬声问她。   “好了——”   又是“刺啦——”一声。   徐宙也晃出来,见她坐那儿穿着打底袜,他刚扔给她的那件厚重的羽绒服被她老实地放在一边,准备穿似的。   他坐在与她隔着一张茶几,硬的要死、她几乎从来不坐的木质沙发上,点了支烟,没好气地说:“你把那袜子穿完咱们就别出门了,都来不及了。”   “怎么来不及了,打个车不就好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打车来?”   嚯。   这醋劲儿大的。   “我这不是,来不及了吗,刚才,”南烟笑一笑,抬眸对上他探询过来的视线,又低头整理袜子的纹路,呶了下唇,“今天地铁也好多人,要多绕好长一段,再说了,从那边打车过来也太贵了。”   徐宙也抽着烟,心中计量了下,如果从她二环的公寓过来肯定是不用绕的,最多半小时就到了。   他不想往下想了,烟只抽了半支就在烟灰缸按灭了。   见她穿好了,他也起了身,插着口袋,“走吧,现在只有打车比较快了。”   一齐向下走,出门迎上一阵风。   徐宙也拉身上夹克外套的拉链儿,今天用劲儿都挺有脾气的,一下猛了,夹到了垂在脸侧的头发。   他那刘海儿属实太长了。   剑眉轻轻地一拧,俊秀面容上又燥又怒又尴尬的。   南烟没忍住笑了出声,站定在门边儿,他低下头去调整拉链儿,她抬手帮他整理一下头发,“你这脾气迟早给自己气死。”   徐宙也看她一眼,视线又垂下,别扭了句:“我没生气。”轻轻挥开了她的手,“我来吧。”   南烟也没强求了,说:“你这刘海儿真的太长了,要剪剪了。冬天保暖也不能这么保吧。虽然留长了是挺好看的。”   他随口:“你给我剪啊。”   “可以啊,”她欣然答应了,“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又不让我剪。”   徐宙也的唇顿了顿,这次也没拒绝了。   重新拉好了拉链儿,出来关上身后的门,警告她一眼:“再给我眉毛剪了我跟你没完。”   .   顺利交了稿,那边说晚点给他们答复,下周就能开工了。   好在是放下了一桩事,小脏辫说晚上Quiz营业之前在店内给他们支顿火锅,叫上大伙儿给两位未来的大艺术家庆祝一下。   小脏辫是川渝人,比徐宙也还能吃辣,想弄个纯辣的过过瘾,南烟吃不了,徐宙也就勒令必须吃鸳鸯锅,食材什么的让他和Coco准备去了。   大周末的,UNIHEART的儿童画室一般是没什么事的,一下清闲了不少。   下午从医院出来,南烟前几天给舅舅郑雪重打过电话。他之前在工地受伤不轻,南烟去探望舅妈又不让,当时聂超他们还上门骚扰得读高三的表弟没法学习,舅妈跟她大吵一架还动了手,死活不让她见人。   现在正在恢复期了,官司都快打完了。   徐宙也又陪她去了舅舅住的那家医院。   今天舅妈不在,南烟去时表弟郑炀正好没课,在病房陪伴照料。   郑炀许久没见她,小时候不懂事总跟她剑拔弩张的,他撕她的画儿,她扔他的作业本。这几年懂事了收敛了,见到她姐姐前、姐姐后地叫。今天也是他通风报信舅妈不在南烟才来的。   郑雪重伤了条腿,在工地被重物砸骨折了,上了钢板,恢复倒挺不错。   他问南烟郑南禾什么时候回北京,南烟前段时间倒是收到了消息,郑南禾说年底应该要回来的。   但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   她们母女轻易不敢见面。   两年前南烟那个爹找到北京来,郑南禾挨了顿毒打,硬生生被打断了根肋骨,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在北京生活了好几年的南烟。当时要不是徐宙也和他外公拦着,还报了警,她估计也难逃一劫。   总之只要她们母女碰上了,被他抓到了,总有一方要遭殃的。   现在他从戒毒所出来快一年,找聂超他们又借了三十多万却依然杳无音信,不知在何处蛰伏,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冒头发难于她们。   他对郑南禾的恨意比对南烟的要大得多。南烟当时也只是个意外降临于世的附属品而已。   回到Quiz,从门口就飘出了火锅香。   小脏辫和小胡子,徐宙也几个经常一起喝酒的朋友,Coco还有新来没多久的几个店员都在。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南烟喝了不少的酒。她酒量一般酒品又不行,别人都恭喜她和徐宙也迈入了在美术圈飞黄腾达的第一步,她却顶着满脸酡红说等她清醒了再给徐宙也剪刘海儿。   惹了一通的笑。   徐宙也本来从今天上午开始,一整天下来心情都很一般。这时瞧着她,又气又笑的。   时常觉得,她与五年前他们才在一起那时几乎没什么变化。   她身上同时具有成熟与叛逆,两种鲜明特性在她骨子中碰撞,所以从来都有新鲜感。这点几乎没有改变过。   却又总觉得,什么都变了。   她说他们回不去了。   他却偏偏想回去。   一群人还在喝,马上到营业时间了,徐宙也嘱咐Coco看着他们少喝点,准备开张了,然后抱着喝得几乎不省人事的南烟去后头休息室了。   小脏辫在后头吹他们口哨:“关好门动静小点!听不见声音我们就当你们不存在!”   徐宙也回头瞪他:“宋欢你再放那个屁你明天别来了。”   “徐总,我看你泡妞都这么不努力我真不想来了,我还不如找个地方996,”小脏辫听小胡子说了昨晚南烟一出门就上了个男人的车走了,大大咧咧地调侃着,“你再不努力人家真要跟别人跑了——”   “——什么妞,那人家前女友。”   “我知道啊!前女友就不用追了吗?”   叽叽喳喳全挡在了门后,清净了不少。徐宙也抱南烟进来,才放下她,她翻了个身,窝在沙发里就睡着了。   也不知听没听到刚才那七七八八的。   上回她睡在这里,脖颈处清清晰晰的一道吻痕。   这会儿她乱发埋在肩窝,穿得也厚。看不到。   徐宙也又想到了那个男人。   南烟说他们之前在俄罗斯就见过面,上周徐宙也和他在球场碰见打了球,聊了不少,气氛还其乐融融,没察觉到异常。   当时只觉得他和南烟应该认识的,他们也说了见过彼此。   也许那时,就不仅仅停留在见过的层面上了。   分了手吃醋都没资格。   徐宙也在一旁坐了会儿,没扰她,最后给她盖上了被子和外套,唇上咬了支烟,慢条斯理地点着,就拉上门出去了。   今晚客人还挺多,一起吃火锅的基本都留下了,平均到每个人头上就不是很忙了。   小脏辫之前出了个主意,做了个公众号,又通过用朋友圈集赞和其他社交软件引流的方式,加大了不少宣传力度,效果很不错,加之得益于徐宙也的出色审美,他们店的风格独树一帜,小胡子的调酒技术也很不错,店内帅哥又多,赏心悦目,周边还靠着几所大学,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徐宙也今晚没给客人画速写,200一副的速写以现在的客流量钱分分钟到手,不用费这番心思。   晚九点,他和小脏辫去台球室收拾场子。   走了一波客人,又来了一波。   三个人,一女两男。   其中一个是怀礼。   他们今晚又来了。   今晚带路来的怀郁先开了口,问迎他们进来的Coco:“昨晚你们收拾二楼的时候有没有见着一个打火机?金色的,上头有个骷髅头的?我好像丢你们这儿了。”   那打火机是S.T.Dupont法国都彭海盗系列,怀郁挺宝贝,辗转了好大一番功夫买的限量款,丢了确实有点难受。今天一整天没找到,想到应该丢这儿了,晚上跟怀礼和陈舒亦吃过晚饭就过来寻了。   “哦,有的,正好我们捡到了。”Coco昨晚的确收拾到了,立刻去吧台那边找小胡子,顺便瞄了眼怀郁身旁的男人。   昨夜她就注意到了他。   男人着装轻松休闲,看起来白天才运动过。   面容清俊,气势清冷斯文,不若昨夜英挺沉稳的西装衬衫,一手落在口袋,今天这么打扮倒有几分闲适的慵懒气。   Coco也知道昨夜二层的情况。   当时楼上叫二轮酒,南烟扣下她自个儿上去送了。然后听说就被这个男人扣下了,陪他们打了好一阵的牌。徐宙也找上去才下来。   今晚吃火锅前小胡子还说南烟昨晚一出门上了个男人的车走了的事儿。   她猜到应该是他。   真是一副好皮相。   给她她也想上他的车。   他与身旁的齐肩发女人倒聊得愉悦,说说笑笑的。找打火机的男人拿到了,三人商量一下,决定在这儿续一摊。   Coco又带他们去楼上老位置。   怀郁上来时就注意到了楼下的台球室,隔壁桌今天闹哄哄,异常聒噪。没坐一会儿,他们又下去了。   怀礼临时接了个电话,避开嘈杂片刻后再回来,怀郁跟那个小辫子的男人已聊了好一会儿了。   球桌也收拾好了,准备开局了。   怀郁兴致挺高,喊他过去。   徐宙也见怀礼过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是怀礼先笑着打了招呼,径直问他:“今天呢,也一起打吗。”   仿佛上回在高尔夫球场。很熟悉了似的。   怀郁有点惊讶:“认识?”   “之前买过他外公的画儿,一起打过球,”怀礼说着,有点不大确定似的,笑着问徐宙也,“上周吧,是吗。”   “对上周,”徐宙也倒一眼没看他,吩咐小脏辫拿了根球杆过来,“医院也见过的。”   “这么巧啊,”怀郁想到昨夜在这里碰见了南烟,四下瞧了瞧没见到人,“南烟呢,今天不在?”   “她今晚没来,”徐宙也递给怀礼一根球杆,这才正眼看向他,半是认真地问,“今天算输赢吗?上回跟你打球只顾着跟你学了,别的也没管。”   怀礼接过来,“我不是很会这个。”   怀郁这时正经兮兮地凑过来,对徐宙也说:“这是真的,你跟他打高尔夫可能打不过他,赢这个随随便便的——信我。”   还拍了拍胸脯,一副诚不欺他的模样。   “那行吧,”徐宙也感到好笑,“不算了。”   “还是算吧,”怀礼微微侧眸,眉目淡淡的,“总不能让你白打。”   “也可以,”徐宙也扬了扬眉,看着他,“我看你也不像玩不起的人。”   怀礼只笑了笑,绕到球桌另一边,没说什么了。   小脏辫昨天顺手给徐宙也常用的那根杆子扔隔壁休息室了,他进去拿,南烟还在沙发上睡着。   外面动静不小,被开门动静扰醒,她没睁眼也知道是他,嘟哝了句:“徐宙也,今晚忙不忙……要我帮忙吗?”   “不用,忙得开。”   “……真的?”南烟依稀想起傍晚吃火锅那会儿,冷泠还是谁给他打了电话说晚上要过来一趟。   她酒还没醒,有点头痛,呢喃着问他:“今晚是不是有谁要来啊……我怎么记得?谁跟你在隔壁打球啊……”   “没谁,”徐宙也拎走了球杆,“睡你的觉吧。”   作者有话说:   我真心希望有人可以站我们小徐呜呜呜   -------------------------------------   感谢在2020-10-10 00:46:37~2020-10-11 04:5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anessaaaaa、桃子汽水、绿豆熬成绿豆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尔玉为玺 20瓶;哎呀雅、名叫时间的家伙 10瓶;yusan酱 9瓶;cccjjj 5瓶;面团捏的 4瓶;杠精. 2瓶;5soulzy、Keriabab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不定   42.不定   事先扔过了硬币, 怀礼先出杆开球。   徐宙也开局以来都确保稳中寻胜,留了点后手。为了不挡视线,头发几乎全顺到了脑袋后面, 露出整个白皙光洁的额头。   他紧跟怀礼之后,低身找好角度,盯着不远的一个球,出了杆。   球直直坠入正前方的球网。精准又轻松。   没了刘海儿遮挡,他眉眼俊秀, 目若朗星, 起了身,看向球桌另一端的男人, 扬了扬眉,“感觉你还真不怎么玩的样子。”   怀礼拎着杆子, 绕到了另一边,“偶尔玩玩。”   然后俯身, “嗒”的轻响。   眼前的球互相撞击一下, 蓝球径直滚落到洞口, 入了袋。   他观察了下,起了身, “8号是要留最后吧。”   徐宙也点点头,“对, 打完七个后打.黑8。”   看起来也是偶尔才玩玩。   上回在高尔夫球场,他绝对是百分之百的老手,冷嘉绅都打不过他。   那时他是输是赢都没多在乎,现在一张球桌, 五颜六色的球在桌面运动轨迹星罗密布, 这么一杆又一杆下来, 进了洞便好,不进撞了岸他也无妨。   出杆也没太多的心思,有条有理,直来直往的。   向来随性自如的态度。   怀郁本以为怀礼也就散漫地玩一玩儿,没一会儿就换他上场了。这会儿他们一杆一杆的,打得倒挺认真,还能聊两句有的没的。   怀郁这时问了句徐宙也:“南烟也在你们店里工作的?”   言辞中略有试探。   徐宙也颠了颠手里的杆子,走到另一侧,“偶尔过来帮忙。”   “你们是朋友?”   徐宙也俯下身,盯住眼前一个球,这次可没再保留,一声轻响,球冲开面前阻碍,精准又迅速地进了洞。   他起了身,球杆儿支在地,懒懒地说:“现在算是,以前谈过恋爱。”   谈过恋爱?   怀郁吃了一惊。   去年在俄罗斯,她骗了那个酒庄的男人卷了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怀郁之前也猜测过,她可能是收了晏语柔的钱才来北京接近怀礼的。毕竟这么无孔不入又不择手段的,俄罗斯都能跋山涉水地去一趟。   昨晚在这儿碰见她属实感到惊奇,现在更没想到,她在北京居然还有人际网。   面前这个年轻的酒吧老板还是她的前男友。   怀郁不由地多了几分防备,转头正要去瞧怀礼。   怀礼却是先开了口,淡淡问了句:   “谈了多久。”   “三年,”徐宙也没想隐瞒,眼见他手下的那一球有条不紊地进了洞,视线再跟随他抬起,便径直问道,“你们呢,发展到哪一步了。”   怀礼起了身,拿来巧克粉慢条斯理地擦着球杆,语气跟随动作不急不缓,“她没告诉你?”   “……”徐宙也抿了下唇。   “我以为她告诉你了,”怀礼又抬眸看他,依然笑意微微的。眼中却没太多的情绪。   退开一步,按规则拿起最后的8号球,放到桌面一个位置,示意对面不远的球袋,“该你了。”   这哑谜打的。   怀郁也不知作为“前男友”的这个酒吧老板是否知道南烟在做些什么,在赚什么钱。没准他们还是一块儿的。   本来他们今晚要去另一家的,谁让他打火机丢这儿了。   下次还是别来了的好。   放球的位置和指示的球洞不远不近,难度不算大,但也还是有点技巧的。够不上为难的程度。   徐宙也略略观察一下,找到了角度,瞥怀礼一眼,说:“对不住了啊。”   怀礼扬了扬眉,随他尊便的态度。   一声脆响。   最后一个黑色8号球迅速碾过球桌,轻轻松松,精准入了洞。   “可以啊徐总,”小脏辫儿上次可是在南烟家门口见过这个和徐宙也打球的男人的,这时自然十分捧场,“第一局就给咱们杀了个开门红——不错不错!”   徐宙也脸上却没太多的欣色。   转头见怀礼拎着杆子要退一边去了,意外他这么快出了局,一点胜负心都没有似的,问他:“你不玩了?”   “还是你比较会玩儿。你们来吧。”怀礼笑了笑说,疏懒地倚住了身后的球桌。   他身姿颀长又高挑,低下头,从烟盒敲了支烟出来,放在唇上,点燃了。   迎上徐徐腾起的烟气,他在局外观察着他们。   神情倦淡。   怀郁还是玩心重,没再问徐宙也关于南烟的事了,说到底也并不十分关心。这边入了局,高手过招,二人倒是打了个酣畅淋漓。   陈舒亦不会玩这个,看了许久有点无聊。   她过来怀礼身边,和他一起看怀郁和徐宙也这么左一杆子,右一杆子地打,半开玩笑地说:“难得有这么清闲的周末,你跟怀郁都在外面玩两天了还没玩够,这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的。”   “是啊,”怀礼吞吐烟气,半是好笑地回头看了她眼,“明天要上班,你舍得吗?”   一副及时行乐的态度。   陈舒亦一抬头,撞入了他盛着笑意的眼底。   心跳落了拍。   怀礼只笑了笑,说完就别开了视线。   陈舒亦入职没几天,大周末就跟他们跑了这么两天。昨天骑马今天高尔夫,连着两个晚上都来了这家酒吧。玩的确实很尽兴。   她在上海的医院工作时私下可没这么好的氛围。   陈舒亦又看了会儿男人侧脸,才慢慢收回了神绪。   她有几年没回北京了,跟怀蓁和怀郁也隔了好多年才见面,这回来北京也是为了跟怀蓁学习一段时间。本想如果在UNIHEART待得不舒服了,过段时间再回上海。怀蓁之前也答应了。   她刚还想跟怀礼说,要不她先打车回去好了。   现在看来,都不用了。   以前总听怀蓁和长辈们交口夸赞怀郁的这个堂哥,不过向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终究觉得雷声大雨点小。八成名不副实。   谁知入职前一晚餐桌的一面,印象就十分不错,饭后送她回家的路上医院临时有事儿,他忙完了自己的,她说想参观第二天的工作环境,他又带她四处逛了逛。   昨天在马场教她骑马也很有耐心,不像怀郁,嫌她笨拙事儿又多,凑都不凑过来一下,还总凶巴巴的,这么多年没半分长进。   陈舒亦这么想着,又跟怀礼聊了起来。气氛融洽,都不觉得是在消磨时间。   他似乎也没再入局的打算了,就看着球桌上两人这么一局一局地打。刚一直到最后胜负都难分,陷入了僵局,周围还进来几个外面的客人,隔壁桌的人也围拢过来,还压了注。   怀郁明显玩上了头,这下不知打到什么时候去了。   这时,怀礼的手机响了。   不久之前,他接到了晏子谦的电话。   他之前托英国的朋友给晏语柔找了律师处理这个跨国诈骗案,那边似乎没谈拢,有点事情还需要作为中间人的他帮忙交涉。   这么多年,怀礼和晏子谦也只在晏长安刚查出病的那年见过一面。   本不算太熟,但前有晏长安生病,后有晏语柔打这个官司,晏语柔性子又一向恣意,有什么事就周转在他们两人之间,一来二去也算熟悉了。   晏子谦为了这个事儿特意从日本飞到伦敦,最近也忙得焦头烂额,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拜托他,刚打给他时还深感歉意。   毕竟国内明天是个工作日,他们当医生的很可能周末还在忙手术,这么晚了恐怕打扰到他。   这会儿的电话却不是晏子谦。   是晏语柔。   陈舒亦注意到了。   这边十分嘈杂,怀礼便起身,去外面接。   才到门口,门突然被人从外一把推开——   “——徐宙也!!”   南烟才喊出了声,声音与她整个人迎面就与谁撞了个满怀。   清冽的雪松香气扑向她。   很熟悉。   熟悉到她的心都向下坠。几乎也成了条件反射。   她抬起头,愣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很高,视线低垂下来,唇角淡淡弯着,一手落在口袋。看着她,眉梢微扬起,也有点意外。   她明显才睡起来,卷发乱糟糟贴在面颊,脸侧还有细微的压痕。   穿了条毛衣裙,一字领口,歪歪斜斜地敞在一侧,半截雪白的肩,锁骨附近一道很淡的吻痕。   不仔细看,倒像是无意被挠红的。   但只有他和她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南烟没想到他今晚又来了。里面闹哄哄的一片,徐宙也还背对着她正和怀郁打着台球,显然没听到她那声。   这厢进了球,球桌周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喊,吵吵着要换人。   盖过了他们这边的动静。   “你来了啊。”南烟仰脸对他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但她显然有更重要的事,面上欣喜几乎难以按捺,立刻一步绕开了他,带过一阵小风,飞步走向球桌那边的男人。   “——南烟?”   小脏辫先注意到了她,出了一声。   又看到了门口的怀礼。   徐宙也闻声,也回过头来。也注意到了。   “徐宙也——”   他还没反应完全,接着,脖子就被她紧紧地环住了。   她情绪几乎不能自抑,扑一般地到他怀里,抱着他又叫又笑的,都带了哭腔:“他们给我打电话了!刚才给我打电话了——”   徐宙也被她这力道带着,几乎原地转了一圈儿,差点摔倒。他赶紧扶稳了她,惊疑不定:“谁给你打电话了?”   “展馆的李老师啊!就那个,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个,”她一双眼眸晶亮,“她刚跟我说我们的设计稿过了!她说了晚点给我们答复的——”   “——真的?”徐宙也脸上倏然惊喜交织。   她激动得眼眶都红了,看着他,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开心到极点,她突然特别想哭。总觉得人生终于有了别的盼头。   “真的,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徐宙也。”   怀礼收回目光,带上身后的门,接起了电话。   转身走开了。   作者有话说:   她的世界也与你无关呢   这章卡了好久,晚了   -----------------------   感谢在2020-10-11 04:55:57~2020-10-12 14: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飞行模式全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笨笨芳、怀礼渣又撩、又又、麻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kkk 20瓶;wasay、哇咔咔、油麦菜、执我之念 5瓶;美人不见徒奈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软刃   .   你到底是谁   总是阴差阳错   擦过我的耳朵   你们会讲什么   口气会不会软软的   ——《打错了》   .   43.软刃   身后如潮涌, 隔开一道门,渐渐消退了。   怀礼接起电话径直朝外走,Coco嚼着口香糖, 靠在门边儿同几个和她一起来兼职的男人谈笑。   她晃他一眼过去,才吹起的泡泡“叭”的一声轻响,破了。顺口问旁边一男的:“你们觉得他有女朋友吗?”   伦敦。   前夜一场冻雨,今日飘了层雾。久不见日光。   一个午休晏语柔睡的并不安稳,她靠在床头, 滑着手中的平板电脑。电话中忙音结束了, 那边一道沉缓温和的男声跟着响起。   “我还以为你这么晚休息了呢。”她说。   月光皎洁如水,夜色浓了。是不早了。   “没有, ”怀礼从口袋中拿出烟盒儿,慢条斯理敲了支烟, 放在唇,“这么晚什么事。”   “这么晚?我这边是中午诶。”   “我这边很晚了。”   晏语柔切了一声:“我来伦敦这么久你也不给我打个电话什么的, 怎么, 这么晚都很忙啊?不让我给你打电话?”   他的生活向来如此, 不会因为少了谁、多了谁而有什么变化。骨子里就十分自私冷酷的男人。   上周末从爷爷那里出来,他送完她去机场, 第二天,Elsa的ins就发了条动态。   看起来是去高尔夫球场打球了, 虽他没出镜,但她想想他们应该是在一起的。Elsa去北京不找他找谁呢。   她作为Elsa的大学同学和他的前任,体体面面地点了个赞,私下又忍不住去找怀郁问了一嘴。   怀郁说不知道, 那基本就敲定了她心中的答案了。   晚上呢, Elsa又是一条动态, 放了在谁家拍的夜景图。二环那边的。   一看就是他家。   这跟把床照甩她脸上了没什么区别。   装了个大度点了赞,结果一波三折的,那天晚上他和他楼下那个女人在一起。那女人都告诉她了。   是有点手段。   这些日子他们交集频繁,这女人对这60万还是蛮上心的。   “你现在在外面?”晏语柔心底猜测,他们今晚不会也在一起吧。顺口问了句,“北京今年是不是经常下雪啊?”   先回答她的是“咔哒”一声打火机响。怀礼慢慢缓缓点上了烟,嗓音很淡:“今天没有。”   “昨天呢,有吧,”她似乎有言外之意,笑声遮掩着,有点在意似的,“昨晚下了,好像,是吧。”   怀礼从她语气中大概猜到了什么,徐徐吐了口烟气,好笑反问:“谁告诉你的。”   “没谁,”晏语柔说,“我看天气预报的啊。”   怀礼哦了声,笑:“知道的还挺多。”   “也想关心一下你啊,天冷了。”她解释着,生怕他察觉到什么。   他却没说话了。   心惊之余,晏语柔又有几分暗喜交杂的不快。   他和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在哪里做的,会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她,一丝一毫隐瞒都没有。   昨晚下了雪,他们去一家酒店过的夜。   那家酒店出了名的景致佳,他挑的还是最顶层的房间,下着雪,光想想夜景就知道有多漂亮了。   他和她以前没做过这种浪漫的事。   印象里,他不是那种会特意在某种天气去做什么事、非常有仪式感的男人,一向随性随心。   上次带那个女人出去车.震好像也是下雪天。   还是初雪。   那女人提过自己喜欢雪天的。   晏语柔早就明白,这种事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并没有多么的畅快。   她爱过他的。   低了头,晏语柔抚摸自己的脚趾。   有点冷了,手掌轻轻拢住。   那个女人还说,他为她涂过指甲油,他在雪中等她从酒吧下班,第二天载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好像没什么特别的。   但又好像有点特别。   他这么一个耐心的人,却从没给她涂过指甲油这种东西。   这么多年,她对他所有的感情最后几乎都成了情绪。想依赖,想求结果,想宣泄,想报复。   可情绪最后只剩下不甘。   而这种不甘,竟也这么一天天地快消磨光了。   他从来都是一副温和的态度同她拉锯,游刃有余,有体有面,如一把软刃一刀刀磨着她。   磨到她疼了,痛了,忍不住了,磨到她主动放开他。   这么多年,他对哪个女人都一样。   可她不一样,她偏偏不放,执拗到底。   现在又亲自递了一把榫子去拙磨他,结果给自己磨出了不甘的酸涩滋味来。   迟早给自己弄个鲜血淋漓。   沉默了几秒,心中如同千军万马喧嚣而过。晏语柔平复一下心情,说:“忘了跟你说,那个律师没跟我们谈拢,这个案子还是不太好处理的,一开口还是天价委托费,找普通的律师根本不会讲这种条件的。”   “不是因为费用没谈妥吧。”怀礼淡淡地应,“我听你哥说了。”   “我承认,我也不太好说话。”晏语柔一时有些无言。她这脾气,真是改不了了。   以前就他愿意包容她这样的性子。   怀礼只是笑,没说什么了。   晏语柔又说:“还麻烦你帮我找律师,不好意思了啊。折腾那么一圈。”   “没事,”怀礼将烟稍稍摘离了唇,“律师可以再找,妥善一点比较好。”   “那你过段时间,要不要飞来伦敦一趟?”   “我过去做什么。”他轻轻的笑,又呼一口烟气。   晏语柔又不做声了。   那些从前任性的“你陪陪我”、“我毕竟第一次打官司”诸如此类的话,酝酿了好几天,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之前在朋友面前试探他陪自己看个婚纱,他还能不驳她面子耐心地敷衍她两句。   终究是不一样了啊。   “怀礼。”   “嗯。”   “你上次说,我二十八了还这么幼稚,你认真的吗?我承认我脾气有点不好。”   “我原话可不是这样。”怀礼笑了笑,似乎要给她道歉了。   “你意思就是那样吧,上次骗你怀孕,你肯定也觉得我幼稚,”她冷笑着,却是又放低了些语气,“骗了你我也很后悔,我这阵子也总在想——”   刻意停顿一下,试探他的反应。   “想什么。”他倒是好脾气地接了她的话,很耐心似的。   “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隔得这么远了,不是你在国内国外的这种距离,就是,我总觉得我们太远了,太远了,怀礼,你离我太远了,”   她喃喃着说:“如果以前跟你好好做朋友,我不骗你我怀孕,也不会现在哪怕一打电话,你也不跟我发脾气不怪我,但我还是觉得跟你隔得特别特别远,以前我们打电话,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吧……”   “我记得,你哥下午不是还要带你去谈事情吗,”怀礼在电话那边温和地笑着,打断了她,“我没记错吧?”   “……”   “你现在跟我说这些,真的不会耽误吗?”他同她半开着玩笑,始终很温柔,像是在安抚她的心情,“有空再说吧,别多想了,我也没放在心上。”   看。   总是这么一副不跟她计较了的态度,却又给她推出了十万八千丈远。   不是没尝过他的耐心,他的温柔体贴,他的好,以前,他也很愿意包容她的幼稚,幼稚的抱怨也包容的。现在推心置腹刚开了个头,就不愿意听了。   她眼前模糊了一下,却还是掉不下泪来。   就是因为尝过,所以才不甘心。   她知道那些事情,他都没放在心上的。   可她全都放在心上了。   无论从前现在,还是以后。   全都放在心上了。   .   舞池内音乐震耳欲聋,酒气熏天。   为客人斟酒的女人有着一张雪白的脸,到底十分的清纯漂亮,缭乱的深红色卷发,擦过身旁的男人巧笑盈盈地流连辗转,一把娇柔身段,于迭次迷幻光线中穿梭。   脏辫男人叫嚷着,老板今天遇到了喜事儿,酒水全给大家免单了。   气氛热闹。   南烟拎了个酒瓶,注意到怀礼从门外进来了。   她以为他有什么事已经走了。   她醉意未消,不知不觉想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见他,似乎也是这么一般光景。   远处观察了他一会儿,她拍开身旁男人游移过来的手,纤细身影一晃,踩着光点与节奏走了过去。   怀礼正看手机屏幕,一个抬头,唇上烟被摘走了。   南烟俏皮地放在自己唇上抽了一口又还给了他,扬起张娇酣俏白的脸,笑着:“不好意思啊,今天太开心了,那会儿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打招呼。”   “没关系,”怀礼看着她,眉目淡淡的,“恭喜你。”   好像并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南烟喝多了,迟滞地眨了下眼:“没了吗?就只有恭……喜?”   话音未落,她后背突然贴上一个稳妥的力道。他轻轻带了下她的脊背,臂弯拢住了她。   几个醉醺醺的人从她身后横冲直撞地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要抱我,”她又抬头看他,眸中浮上一层氤氲的醉意,半嗔着,“怀医生还是这么好心,就是有点小气了,除了恭喜我和想睡我之外,对我就没别的了。”   南烟离他很近,唇与唇寸厘,气息灼灼。她没吻上去,只端端用一双带笑的眼瞧他,“真的就只有恭喜吗。”   “真的吗?怀礼?”   “你对我,就只有,恭喜我?”   借着醉意,一句又一句。步步紧逼。   腿软得不像样,整个人摇摇摆摆,胡话说了不少。酒色当头更肆无忌惮。   怀礼扶稳了她腰,轻垂下眼,倒是认真地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你说呢,我要什么。”她的眸光绵亘柔软,一如既往,饱含直勾勾的目的与欲.望。   一如既往。   眼神就给了他答案。   他也知道她要什么。   这时,陈舒亦拿着他外套过来了,喊他。   “怀礼,走吗?怀郁已经出去了。”   她刚给他发微信,提醒了他明早他们还有事的。   南烟闻声回头,看到了是陈舒亦。她头脑在酒精中宕机一下,还是想起来了是昨夜牌桌坐他旁边的女人。   她眯了眯眸。   哦,新女人。   “要走吗?”南烟又看向那个女人,有点警惕了,借着酒意嗔笑着,“不多待一会儿啊,我今天很开心,都还没顾上跟你说说话。”   “南烟——”   徐宙也此时也拨开重重人群过来了,喊了她一声。   “知道你开心,还是少喝点,”怀礼还是放开了她,走之前揉了下她的头发,“走了。”   作者有话说:   真是不知道谁在牵着谁走哈哈哈哈   月底有个考试,最近只能堪堪维持日更这样子   写完就发!   ------------------------   感谢在2020-10-12 14:31:21~2020-10-13 18:06: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童颜巨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316335 3个;童颜巨帅 2个;royal、42607465、麻花、桃子汽水、赤橙蓝绿青黄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茶礼动心了吗 30瓶;柚子多多 4瓶;要瘦成一道闪电 3瓶;美人不见徒奈何、小花、黄小咬°、krtl、nunulili的qiu儿、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摇摆   44.摇摆   南烟今天起了个大早。   徐宙也一会儿开着小脏辫的车过来接她, 到展馆就直接可以开工了。   一早飘了小雪。清清爽爽的。   她心情不错,哼着歌儿去阳台刷牙。边刷边抬头,瞧了眼上头的2204。   现在这个点儿了, 他应该还没起床。   昨晚她在Quiz喝了个畅快,趁没醉彻底还是挣扎着回了这边。这边还是离医院近一点,生怕自己今天睡过头错过了重要的事。   昨晚他和那个齐肩发的女人走了,她当时心猜,说不定他晚上不会回来了。   但她回到公寓, 一眼就在楼下看到了他的车老老实实地在停车位杵着。   那时心里冒出的词居然是“老老实实”。   毕竟是他这样的男人。   收拾来收拾去的就过了时间, 徐宙也已经快到楼下了。她今天可没空创造偶遇找楼上那位搭车,风风火火出了门按了电梯等待。   一抬头, 看到数字在25停顿,她眼皮也跟着跳了一下。   结果门一开, 就见一道颀长身影。   怀礼今天也起了大早。   有一阵子没在这栋楼的电梯里见到她了,他还有点意外。但也不是特别意外了。   “早。”南烟同他打了招呼, 立刻进去了。嗓音轻轻俏俏的, 很是婉转。   “今天心情还很好?”怀礼垂眸看她。   “还可以, 挺开心的,”她想到, 他昨晚好像也并不关心她心情为什么好,也没多说什么了, 问他,“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要开会。”   “哦,这样。”   “你呢。”   “嗯,也有点事。”   这次却是她有所保留了。   一路下去, 电梯里陆陆续续拥挤了。拄拐杖的老头儿颤巍巍进来, 怀礼顺手揽了下她, 轻声,“什么事。”   南烟愣了一下,印象还留在昨夜他和别人走时留在她头顶的那个触感。她又不由地,回想起了俄罗斯那日。   思绪交杂,她抬头看了看他,便笑一笑,“去画画儿,就那个展馆。”她也跟他说过的。   他又垂眸,“和前男友?”   “对,他也画画的。”   他哦了声,淡淡一笑,“你们还挺般配的。”   又有人进来了,往他们的方向,如潮水将他与她冲散了,他便放开了她。   他说了那句后,也没话了。   今日遇到是个意外,时候不早,徐宙也人也到了,刚从小脏辫那辆黑色雪佛兰上下来。   出了电梯,南烟便主动说:“今天虽然还是跟你顺路,但是不用你送我了。”   “没关系,我今天正好不顺路。”怀礼说。   “……嗯?”   南烟心下一顿。猜测他今天起这么早,是不是要去别的地方开什么会还是什么的。弄不懂。   他也不会跟她说到那么详细。一向如此。   他到底也没说别的了,南烟心中却还揣着那60万的事儿,她指了指旁边的咖啡厅,“那,要一起喝杯咖啡吗?”   怀礼看了眼表,“有点来不及了,地方比较远。”   “那好。”南烟轻轻吸了口气,只得点头。   他好看的眉眼稍扬,问她:“我先走了?”   “嗯,你去吧。”   就像是简单的两个住楼上楼下的邻居。   南烟看着他背影远去,撇了下唇,去咖啡厅要了两杯咖啡,上了徐宙也的车。   路遇工作日,堵车严重,半长不长的一段路走出了十万长征的感觉。   她的思绪也如十万里长征,从去年的俄罗斯,想到了今天。   昨天早晨从酒店出来他送她去画室的路上,那时她就觉得,这60万太难了。   她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徐宙也:“昨晚冷泠来了吗?我记得她要来的啊。”   “你记什么了你,喝成那样,”徐宙也白她一眼,“不是冷泠要来,要来的是我一个朋友,不过冷泠昨晚确实给我打电话了。”   “说什么。”南烟回忆起这个事儿,“你要把你外公的画送出去吗?她不是要办个展,想要你外公的画吗?”   “就是为了这个事,”徐宙也说,“我问她能不能展出我们的?”   “我们?我和你的那副画啊?”南烟嘁了声,“那都四五年前画的了,跟我现在的水准差远了。”   徐宙也哼笑着:“但是她同意了啊,她说画的不错。”   南烟就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   “南烟你他妈的有病吧,我开车呢——”徐宙也被她这一惊一乍吓得刹车差点踩成油门一脚彪过个红灯。   昨晚到现在一桩桩的好事儿,南烟都想翻一翻今天的星座运势了。车停下了,她便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又惊又喜:“真的?你别骗我。”   徐宙也横她一眼,嘴角上扬,“废话。”   “废话是什么意思?你的话是废话啊?”   “我说你说废话,改天带你见见她。最近得忙了。”   .   此次前来,博物馆一层的标本都摆放了一多半,小心翼翼地在玻璃展台间穿梭,身处形状姿态各异姿态的标本丛林,猎奇感十足,甚至还有点阴森森的。   先做二层心脏音展馆的墙绘,隔壁儿童科普馆难度不大,放在了最后。   心脏音展馆占据整个二楼三分之二的空间,设计成一个模拟鲸鱼胸腔、长达25米左右的流线型回廊,结构精巧,收尾处又呈现出鲸鱼甩尾时的半弧形浪花状,很有艺术感。   这里存放的都是真实的生物心脏音电子标本或者模拟标本,前者很少。   内部分为视听区和录音室,据说不仅展示生物心跳音,还会搜录前来参观的游客的心跳,进行编号存档,留下独一无二的回忆。   这么大的项目,南烟和徐宙也其实就只做做初期描线稿的工作,上色涂帧什么的都交给了专业的施工人员,还要进行泊色,玻璃墙装帧等等。   他们做完第一层打底,还得留下当一阵子的监工,要观察一下哪里不合理,及时进行沟通和修改。   想想就挺累的,但南烟乐得自在,因了徐宙也早上那话,她今天一天心情都好的不得了。   她一画画就容易沉浸,一早过来忙到了下午,儿童画室那边都没去,中途吃了点东西,几乎扎在这儿没动过。   中午,肖迩本想叫她去吃饭的,徐宙也没让打扰,他出去随便买了点东西,跟着她在这儿画了一下午,Quiz现在暂时交给小脏辫他们帮忙打理,他晚点再过去。   快傍晚,好像有人来过了,外面依稀有人说话,男女都有。   南烟在最里画的忘我,丝毫没察觉。过了会儿肖迩进来同她提了一嘴,她才知道是怀礼和几个心外的大夫刚来这里晃了一圈儿参观。   他应该知道她在里面的。   南烟出去晃了圈儿,他们正往正门外走,要离开了。   四五个医生,清一色的白色医袍,她在二层栏杆儿一眼就看到了他,倒真是气质超脱,斯斯文文,清清冷冷的。   身边一个齐肩发的女医生,是昨晚和他一起离开酒吧的那个。   不多时,他们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南烟瞧着空荡荡的门边而,对于这60万,她愈发感受到了艰难。   之前也遇到过做一半儿就让她撤的雇主。昨天她例行发消息给晏语柔汇报他们最近的动向,晏语柔却还是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让她收手。   拿不拿得到这60万另说,可是,就这么,让她给便宜白白占了?她睡他,算是占便宜吧?   她也睡得蛮开心的,打心底讲。   今天一边画画,她又一边开始考虑,应该想想别的什么办法了,拿不到这笔钱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而且也不是一点希望看不到,她这不是接到了这么大一个活儿,马上和徐宙也的那副画儿也能送到人家的个展去了吗?   她啊,是真的走不进他的世界。   一疏再疏,一远再远,距离不仅是距离,更如南墙高筑。   除了上床,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交集。   而且南烟最近还担心另一件事。   上回她和徐宙也一冲动在街边给聂超揍了,浪静风平了这么几天,一直没什么动静,她反而更不安了。   陈冰在外好久都没回来,他在北京的话南烟还能安心点。   第六感果然没错,今晚一回去,出事了。   才出电梯,2104的老太太在她门前守株待兔,扯着嗓子朝她喊道:“小姑娘!怎么回事啊你!白白净净一个人怎么净惹这种事呢——”   这么一嗓子噼里啪啦的,左邻右舍全打开了门。   老太太仍不依不饶:“今天我家门铃响了一整天!觉都睡不好!你是叫南烟吧?!我可问物业了!那个按门铃的老流氓就是来找你的!——大伙儿来评评理啊!你们家的门铃是不是也被按了一天!”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我家也被按了。”   “吵得我和孩子都睡不好觉!”   “咱们这周围都住的什么人啊——”   南烟忙一天了,听到这叽叽喳喳的有点烦躁,她下意识从口袋摸烟,没心力跟他们吵架,直接问:“到底怎么回事?我出去一天。”   “——你还问我呢!我还没问你呢!”老太太又扯嗓子。   南烟咬了支烟,没点,吃吃笑起来,“奶奶,我一天不在家,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儿?你这么嚷嚷也不是个事儿吧。”   “哎呀还抽烟啊——这个女孩子!我就说那个老流氓绝对是跟你一伙的!上次你家来的那不三不四的人就占我家的车位!”老太太过来,气冲冲地搡着她,就要往电梯口去:“——走,我们去楼下看监控去!——我就不信那个人你不认识!走走走!”   “我又不是不会走。”南烟冷冷甩开了她,走到电梯口。   老太太追着她骂骂咧咧,电梯落到一层嘴皮子也没歇。   晚九点,夜空黑沉,外面又飘起了雪。   南烟回来时就下一会儿了。   怀礼停下了车,笔挺清冷的一袭浅灰,拂了肩头雪,穿过旋转门就走了进来。   才下班的样子。   2104的老太太和南烟往保安室的方向去,见到他了,立刻报以十二分笑容打了招呼:“——哎呀,是怀医生啊,下班了啊?”   怀礼闻声一个抬眸,注意到了南烟。   印象好似还在昨夜灯光迷离、音乐声震耳欲聋的Quiz。一张娇酣的面容,靠近了她,笑吟吟地同他说她遇到了很开心的事。   今早电梯遇到她兴致也很不错。   这会儿她的表情却没多开心,面色几分阴沉,冷冷的。   看到他了,也没像往常一样和他打招呼。   早上没注意观察,她今天倒是穿的自己的衣服,一件宽宽松松的女士卫衣,袖子挺长。   手上夹了支烟也没点。   有点燥怒似的。   怀礼甚少见到她这幅表情,停了停脚步,“嗯,下班了。”   又问:“发生什么了吗。”   “哎呀……”提及此事儿老太太就怒气满盈,才要开口,南烟突然扬了声:“——奶奶,不走吗?”   然后她看他一眼,拔腿就往保安室的方向去,头也不回的。   2104的老太太只得匆匆对怀礼报以笑脸,来不及解释了,“怀医生改天说,改天说吧——”   转头又朝南烟嚷了两句,跟了上去。   怀礼望她背影消失在不远的拐角,这才转身,走向了电梯口。   今天这事儿闹的挺大。   21层的住户除了南烟都跑到物业投诉了她家。在保安室看了监控,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今天给整栋楼搅得人心惶惶。   他先在前台登记是她的朋友,流利地报了徐宙也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就上去了。   徐宙也来过这里也登记过,所以前台并未怀疑。   那男人把除南烟的2105之外所有住户家的门铃都按了一遍,有人开门他就说按错了,说他找“南烟”。   然后继续去别家按,不休不饶的。   工作日在家的很少,2104的老太太倒了霉,一整天都在门铃中度过,最后叫了保安赶走了他,不多时他又到可视电话那边按了一通。   南烟出了一身冷汗。   不仅仅是因为她住在哪儿暴露了,徐宙也的个人信息被利用,而是因为今天来按门铃的这个人,不是聂超,也不是谁。   是宋明川。   南烟甚少愿意想起他的姓名,在她心目中他就像是个没死透的恶鬼,阴魂不散。   从戒毒所放出来快一年,南烟只知他之前找聂超他们借30万吸毒,她见不到他,却始终没法当他不存在。   知道他迟早要出现的,知道他迟早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无尽的麻烦,但没想到,下马威就是这么一套。   聂超应该是早就知道她住哪儿了。   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报复她。   南烟浑身发着抖,如披冰雪。   她还是低了头,给老太太和几个邻居道了歉,今晚就不敢待在家里了,迅速收拾好东西打车去找了徐宙也,最近都准备住他那边了。   他那里也不安全。   总之没有安全的地方了,暗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但总好过她一个人。   陈冰说他月底就能回北京,没一周了。   流年不利,生意十分不景气,之前的小三十万搭给了南烟,这次去海南也没赚到多少钱,便准备回来了。   事情还没完。   第二天,那种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家医院的安保不错,但这种公共场所难免各种闲杂人等进出。在展馆画画儿那会儿还好,徐宙也在,一般人也进不来。   快中午,回了趟儿童画室,那种不安的感觉伴随身后时远时近的脚步,愈发强烈了。   就像之前在地下停车场被聂超他们跟踪时一样。   可直觉告诉她,今天也不是聂超。   画室和展馆之间一条小路,往返并不远。南烟拿了东西出来,正准备原路回去,突然收到了几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 烟烟,爸爸好想你。]   -[ 爸爸才知道你还在北京,看到你生活不错,住在那么好的房子,又在医院这么好的地方在工作,爸爸很欣慰。 ]   -[ 妈妈回来了吗?也在北京吗? ]   -[ 妈妈不想爸爸吗? ]   南烟手发抖,当即拉黑了号码,脚步一转,决定往人多的路上走。给徐宙也打电话也没打通。   她准备去保安室看看儿童画室周围的监控。   遥遥不远,几道白影幢幢。   几个医生从双子大楼的B栋出来,正朝这边过来。南烟径直上前,想问问保安室的方向。   走近了才发现,其中一个医生是怀郁。   怀郁见她过来,脸都白了,跟平时倒挺不一样的,不咸不淡地调笑了句:“这么着急,又找我哥?”   “……”南烟还没开口。   旁边一道笔直颀长的身影就晃过来了。   怀礼从B栋下来,手上拿了叠资料,一袭干净英挺的白色医袍,戴着个金丝边框的眼镜,眉目倦淡的。   看向她的目光仍没什么情绪,好像不是很意外在这里碰见她。   怀郁刚那么一句,身旁几人的好奇心起来了,也跟着调侃了:“又找怀礼的啊?”   “——哎,怀礼,天天怎么那么多找你的女孩子啊。”   说着就笑哄哄的。   怀礼停了停脚步,站定了,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们,嘱咐怀郁:“下午有个你的病人复查,别乱跑,我不替你请假。”   “我找陈舒亦不就行了?正好她才来,又没什么事。”   怀礼看他一眼,“我们下午还有事。”   怀郁听到“我们”二字有点好笑,嘁了声:“那我找陈舒亦绝对找不来了。”   又看了看他与南烟,拉着旁边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就走了。   怀礼这才将目光转向了她。金丝边儿镜框下,眉目舒朗,衬得面容更为清俊。他看着她,还没说话,她却是先开了口:“保安室在哪?”   怀礼眉梢微扬,“保安室?”   “或者,有没有那种职工直梯……我也算你们医院的在职人员吧?”南烟面上几分焦急,四处张望一下,有点紧张。   怀礼又淡声问:“你去保安室做什么。”   “……”南烟语无伦次了,也不知怎么解释,“就去一趟。”   她还是不说自己到底做什么,又瞧着他,尴尬地笑了一下:“你就帮我指个方向就好了,行吗?”   倒是一副楚楚之态。   怀礼看她的这幅表情,不知她这又是哪一出。   南烟平时找他帮忙十分自如,她这会儿见他久不作答了,好像很疑惑她怎么不直接找他带她上去了似的,再没多说什么,找了个方向就往前走。   没两步,察觉到他靠近了,肩上忽然被一个力道轻轻扳过了,直朝着她刚才的相反方向。   他轻缓沉稳的嗓音跟着落下。   “这边。”   南烟半个人被拢入他怀中,他一手落在医袍口袋,一手这么揽着她,径直朝一个大斜坡下去。   地下停车场?   上次聂超在这里跟踪过她的。   南烟想到这里,挣扎出来,“那个——”边朝后张望一下。   对上他几分不解的眸。   怀礼看着她,半开着玩笑,“怎么,有人跟着你?”   “有——”她立刻说,又不是很确定似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去保安室看看的。”   这下倒是很坦诚。   她踟蹰不前了,又问他:“这里是去哪的。”   怀礼都分不清她的话中哪句真哪句假了。   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倒是耐心地跟她解释起来:“这里有个直梯,从这里去保安室比较近。”   他又低了低身,看着她,有点好笑:“不是有人跟你吗?你停在这里,他跟上来了怎么办。”   气息沉沉的,故作危险。   跟哄小孩儿似的,一副全然当她幼稚的语气。   明明语气调笑,南烟的心却是实实在在地一抖。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   她的确害怕。   从昨晚起,一颗心就没安稳过。觉都没睡踏实。   宋明川以前也打过她的。   怀礼不等她说话,直起了身臂弯轻轻地一带,又这么揽着她,直朝地下停车场角落的一个方向过去了。   好像是有个电梯。   南烟跟着他走一步,回头看一眼,边问他:“你这会儿不忙?”   “忙。”   简简单单一个字。   “……”   想起来,她好像经常麻烦他。现在他愿意花时间帮忙了,她也没有不好意思了,稍稍安缓了情绪,一本正经地跟他说:“你别拐我去别的地方了。”   他垂眸瞥她一眼,笑意微微的。又抬头看前方。   “谁知道。”   一副他说了算的姿态。   在曲里拐弯的停车场穿梭。他怀中好闻的雪松味道一阵阵地包围住她。柔和的,温香的。沁人心脾。   她在他这里,怎么就从来吃不到亏呢。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徐宙也回电话给了她。   她真是个懒人,之前微信对话框置顶了两年都懒得撤掉,现在电话打过来了,备注还是“小宇宙”,没有改过。   怀礼眸光垂下,注意到了这三个字。   南烟和他一起等电梯,顺手接起了:“喂。”   “我怎么出去买个东西你就不见了啊?不是说了别乱跑吗——”徐宙也那边风声猎猎的,好似在奔跑,气儿都有点喘不匀了。   他跑了一会儿,好似不忍责备她了,又停下来,深深地喘气。   “——你在哪?”   “我在,停车场,”南烟记得这家医院不止这一个停车场,她不太确定这是哪一个,遮住话筒,悄声地问怀礼,“哎,这是你们医院哪个停车场。”   怀礼看着她,眉眼柔和开来。   俯下身,没听到似的,“什么。”   “我说,”她靠近他耳朵,有点着急了,气息都灼热些许,“哪个停车场?这里。”   他又看她,眸中带笑,轻缓着声音问她。   “这里?”   她点点头。   此时,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   南烟没反应过来,腰上蓦地带过一个力道,整个人跟随他摇摆一下,他带着她进了电梯。   “A栋的停车场。”   他这才回答了她,嗓音很淡。   南烟便将电话挨在耳边,回:“是A栋的停车场,我现在准备……”   “喂?”   “——喂?徐宙也?”   没信号了。   怀礼低了眸看她,问:“没信号了?”   “……嗯。”   他唇角弯起,视线撤开了,按楼层。   “上去就有了。”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修改了一下,小小的修改   有的地方没写清楚可能,今晚太晚了没精力了,明天再看看怎么修能明朗一些   其实我想表达的就是:我们茶茶看到烟烟抱宙宙,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了,然后加上晏语柔的电话如一盆冷水,他及时地——嗯!   然后现在又——嗯!   评论区还是有宝贝get到我了的   其实他俩的感情都有细致的变化了   慢慢来吧   毕竟,yd通往女人的心脏   (不是我说的,张爱玲在色戒里说的哈哈哈哈)   今天白天应该不更了,最近看书什么的比较累   明天修一修文,然后下一章写完就发   确实比较卡文,我很喜欢这个故事,还是不想糊弄大家   谢谢大家理解和等待与陪伴   么么   ----------------------------------   感谢在2020-10-13 18:06:39~2020-10-14 04:3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麻花、是小王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a 10瓶;Keriababy、小花、『xi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进退   45.进退   电梯缓缓向上。   光芒闪过, 怀礼按了上下相距甚远的两个按钮。一高一低的位置。   他口罩摘在下巴,下颌线流畅干净,唇薄薄的一片, 微扬起。   白色医袍衬得整个人笔挺又高挑,顶部冷色光线落下,鼻梁侧面一道浅淡的阴影,侧了眸过来,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仍淡淡的, 始终没太多的情绪。   “保安室在21层。”   南烟从昨晚受到惊吓到现在, 有一种十分强烈的脱力感。她和缓了下紧绷许久的神经,朝他笑了笑:“真巧, 跟我家一个楼层。”   但这次可不在他楼下。   两个按钮。   一个17层,一个21层。   他要比她先走的。   怀礼靠住了一旁的金属墙, 抱起手臂,看着她:“用我带你上去吗。”   “——不用了, 应该有标识什么的吧, ”南烟立刻说, “而且你那么忙,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她也不想他跟上去的。   怀礼眉梢轻动, 目光略带审视,好整以暇地打量她, “真不用?”   南烟认真地点了下头:“我自己上去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真的?”他眉目舒展开,又笑着问她。似乎她只要说用,他就会好心再送她一程似的。   “嗯, 不用了。”她说。   往常搭车什么的倒是很积极, 这会儿却是一而再地回绝了。   怀礼轻慢地收回了目光, 不看她了。到底也没计较是否有人真的跟着她。   手机信号时强时弱,南烟又给徐宙也打了个电话,通了倒是通了,但那边还是听不到声音。   她又发微信给他,说自己去了A栋的保安室。   对话气泡旁一个焦灼的小圆圈。一圈圈地转,发不出去。   怀礼又转回了视线看她,若有所思。   不多时,电梯到了17层。   一整个A栋几乎都属于他们心外,这个电梯仅供医院工作人员上下。陈舒亦一袭白色的医袍,才要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怀礼,立刻在门口站定了。   又注意到他身旁的南烟,有点惊讶居然在这里也能碰见她。   “我还准备去找你的,”陈舒亦对怀礼说,“怀阿姨他们已经过去了,刚还问我你去哪里了。”   来信号了,消息终于发出去了。   南烟臂弯抱了沓儿童画册,低着头,两手并用回复着徐宙也。   听到外面人说话,一抬头,是昨夜那个女人。   “去了趟化验科。”怀礼重新拉起了口罩,白袍动静细微。就向外走。   突然几声轻响,噼里啪啦落在他脚旁。   身后立刻传来一声:“——怀医生。”   怀礼回头。   “可以帮忙捡一下吗,”南烟晃了下手里正回着微信的手机,两手都占着,很不方便似的。她笑颜娇俏,不好意思地说:“麻烦你了。”   刚说了不用麻烦他带她上去,现在又开始麻烦他了。   心思挺多。   怀礼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轻轻地拽了下裤子,便低了身下来。   电梯狭窄,他这么靠近了她,好闻的雪松香气扑了个她满怀。   南烟背贴在电梯墙。不知怎么,有点退无可退的。   南烟也低头去捡。掉了不少。   电梯不等人,要关上了。   “——哎,怀礼?”陈舒亦伸手正要挡电梯门,却终究没来得及,那女人还是与他一齐消失在了电梯门后了。   电梯继续向上行进。   南烟捡起了一部分,视线随他起来,抬头看着往上跳的数字,故作苦恼地说:“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了吧。你同事都走了。”   怀礼将东西交还给了她,眉眼扬起,“不好意思就没了?”   “……”   电梯很快到21层,门应声而开,停在了这里,没有再向上。   南烟探了身过来,靠近他一些。   指尖儿勾着他口罩上沿拉下来,露出一张俊逸清隽的面容,她说:“这么好看的脸就别用口罩遮了吧。”   顺势又拉住了他喉结下的领口,拉低了他一些。他也配合她,低了身。   南烟盯住了他眼睛,像昨晚他问她时那样,唇轻轻蹭过了他唇角,抵住了,“那你还想要什么?”   怀礼微微垂了眸,唇角沾惹一道浅淡的红痕,淡声地:“擦掉。”   “……”   南烟愣了一下,撞入他并无笑意的眼底,以为是惹恼了他,她稍正色了,抬了手,指腹刚擦了下他唇角,“你怎么这么小气——”   没说完,就被他一把捏住了手腕儿。   她心都跟着抖了一下。微微瞠了眸。   “把你的擦了。”他看着她,很淡地笑。   擦她的?   南烟轻轻一笑,心下了然了,直瞧着他的眼睛,就照做了。   可不等她擦完,一个清冽干净的气息就覆上了她的唇。   他不由分说撬开了她唇齿,跟随一个由深入浅的吻,攫住了她呼吸,嗓音很低,“知道耽误我了,不能快一点?”   “……”   怀中的东西又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这回什么都没剩下,全掉没了。   腿跟着虚软一刻,顺着电梯墙往下滑。   怀礼见她这副迟滞的反应,扬唇无声地笑了笑,好看的眼睫一垂,又扶稳了她给她按在了自己身前。说什么耽误了他要她快一点,吻她却不疾不徐,手里还拿着本画册没还给她,坚硬的书脊硌着她的腰。   她几乎进退不能,向下滑都没有退路。   后腰吃了痛,她轻轻吸了口气,就要去咬他的嘴巴,他灵巧地躲开了,吻依旧不休不饶,温柔又强势,改用臂弯掌住了她腰,几乎是用吻搡着她,又转到一侧的方向。   顺势用那书脊按回了17层。   电梯又下沉,很快就回去了。   落稳了,电梯门开启又关闭。   他又吻了她一会儿,这才放开了她。   她靠在金属墙上气喘吁吁的,望向他的眸光都破碎。   怀礼慢条斯理拉起了口罩,走出去前,还好心提醒她了一句:“保安室马上要下班了,别耽误了。”   语气依然十分温和,毫无锋芒。   南烟却真真切切尝到了他的厉害。   她跌着向后,瘫在电梯墙上望他背影走远,胸口惴惴的,唇角触感也久久未消。   电梯门再度关闭,将他与她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他也不会跟她上去,看一看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而刚才那个吻根本没深入多少,她却还是软成了这般狼狈模样。都湿了。   她是真的想放弃了。   .   到了保安室,徐宙也没多久也来了。   看了监控发现,宋明川今天的确跟她来了医院。先在展馆外打了会儿转,又在儿童康复中心外逗留片刻。似乎因为他行迹和打扮都太过可疑,还是被护士拦了下来。   南烟立刻跟保安说他昨天就在跟踪她,还一路跟踪到了她家小区,不知道有什么企图,让他们加强一下儿童康复中心那边的安保。   展馆那边他应该是进不去的。她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和徐宙也待在那里。   徐宙也一路心事重重的。   南烟知道他有点后悔上次揍了聂超,招致了这么多麻烦。但她深受其害许久,那天她跟着动了手的确爽快,下次再碰见了她还是会动手。哪怕和他一起蹲派出所呢。   宋明川去年从戒毒所出来,又找聂超他们借了30多万,迟早都是要出现的。   她的生活已经因为他们一糟再糟,还能再糟到哪里去呢。   南烟现在万般祈求郑南禾可别这个节骨眼突然回来了。她最近又换了手机号码,南烟又联系不上她了。   这阵子南烟都没怎么参与过儿童画室的活动,基本上都是肖迩在负责。从保安室失魂落魄地回来,护士正领着个新来的小女孩儿在画室里画画儿。   “Rita老师,最近都没见你,”小护士先同她笑着打了招呼,然后跟小女孩儿介绍她,“佳佳,这是肖老师之外的另一个老师,Rita老师。”   汤佳佳一回头,看到是南烟,很惊奇似的,眨着眼睛,“烟烟……姐姐?”   仍有点怯怯的。   南烟正因宋明川的事儿心烦,怔了一下,才认出来。   这小孩儿住舅妈家楼上,有几次南烟过去,小姑娘正好在楼梯口玩儿或者看书,性格有点孤僻,偶尔也能跟南烟打个招呼。   南烟听郑炀说过,她身体不大好,心脏有点问题,总住院,去了也不常能见到的。   南烟见她身上穿着病号服,也没多问什么,走了过来,揉了下小孩儿的脑袋,柔声地说:“佳佳来画画呀?”   汤佳佳点点头:“嗯!医生叔叔带我来的。”   “哪个医生叔叔啊。”南烟失笑。   小护士便解释道:“哦,她是怀医生的病人,上周住过来的。”   南烟猜到了是谁,哦了一声。   “Rita老师你们认识啊?”   “认识,”南烟抚着小孩儿的头发,说,“住我亲戚家楼上的。”   “烟烟姐姐。”汤佳佳又抬头。   “嗯?”   “郑叔叔是不是也病了?”小孩儿脸色沉沉的。   “没有哦,”南烟安抚着她,“跟你一样在康复了。”   南烟说不上多么喜欢小孩儿,反而有时候感到烦躁,小孩儿却还算亲近她。就这个小姑娘,她去舅妈家挨个揍,都能眼睛一眨不眨地在楼梯上盯着她看一阵,今天见面了,也不怕她可能是什么坏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儿才挨揍的。   待这儿陪着画了会儿画,汤佳佳不久之前才做过手术,不宜活动太久,没一会儿护士又带她上去了。   快傍晚,离开了医院,回了趟徐宙也的画室。   精挑细选了几幅画儿搬上了小脏辫的车,加上南烟和他以前共同创作的那副作品,去找冷泠了。   冷泠要她那副画儿,徐宙也早上还说改天带她见见,冷泠今天下午就没课了,和他们约好傍晚见面。   冷泠和朋友合开了个私人美术馆,这次要办的个展就在那里,最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展出时间还没定,徐宙也说可能得年底了。   地方倒不远,小脏辫今天把车借给他们用了一天,徐宙也学驾照还是以前和南烟在一块儿的那会儿,前阵子他应该来过的,今天轻车熟路地就到了目的地。   这个私人美术馆远远一看就颇具艺术气息,象牙白色外观,透亮的落地窗直通二层,窗框与房顶都涂着仿木漆,进去了,布置与装潢风格也十分典雅,以白色调为主,力图简洁大气,也不失精致与独特的艺术品味。   中央一个旋转楼梯,一节节向上,上下两层的展品几乎一览无余,风格各异,造型别致独特,画作、雕塑与各类藏品琳琅满目,还收藏了一些包装精美的绝版唱片。   南烟边走边张望四周,徐宙也恐怕她上楼不留神跌倒了,他便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腕儿,走得慢了一些,“怎么样,不错吧。”   “嗯,很好看,”南烟忙着四下兼顾不暇地参观、感叹,没撒开他的手,还回头笑一笑,“我们以后也开一个吧。”   “可以啊,之前不都说好了吗。”他欣然答应下来。   冷泠还在堵车,还没到。   这边的负责人也是个小胡子,比他们Quiz的小胡子要更瘦更帅一些,烫着卷发,和徐宙也一样,很有艺术家的那股颓废潦草的范儿。   卷发小胡子先前见过徐宙也,之前以为徐宙也最多也就二十二三,以为冷泠在跟学校里的男学生搞什么姐弟恋,后面才发现是误会。   今天就这事儿和徐宙也调笑了两句,冲了两杯咖啡招待他和南烟,几人聊了会儿天,等冷泠过来。   近晚七点,冷泠才姗姗来迟。   算起来,南烟与她只有过Quiz那一面,上次也没聊上天,这回过来,正式与她打了招呼。   “冷泠。”   冷泠朝南烟伸出手来,一袭莫兰迪色打扮,很适合这样的冬日,气质极佳,说个话都细声细气的,一点儿都不若冷嘉绅那般咄咄逼人。   “南烟。”   南烟回握住她的手。触到她绵软的掌心。   刚也听卷发小胡子说了,冷泠就是那种没怎么受过罪的大小姐,人生二十九年顺风顺水,冷嘉绅很宝贝这个女儿,说是交给她自己做事业,私下还是帮了不少忙。   尤其这个美术馆里的几幅很重要的画,之前冷泠没敲定下来,走了一下冷嘉绅的关系终于拿下了,成了他们的镇馆之宝。   南烟心生羡慕。   晚上坐这儿许久,南烟也听明白了,其实要她那几年前的拙作也只是冷泠的下下策,那个展子多她一个人的作品不多,少她一个也不少,没人认识她姓谁名谁。   说到底还是想和徐宙也谈他外公的画,这回甚至有点想出价买下来的意思了。   他们又隔着道门谈了,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南烟懒懒坐在沙发上,望里面也望不见,卷发小胡子过来和她聊天:“冷泠现在自己单干,我这儿的好多画儿都是她收藏来的,你的画能在她的展子挂出来肯定能卖个不低的价钱。”   南烟知道他奉承她,她也根本没报多少希望,小抿了口咖啡,问他:“那卖不掉的呢,她买下来挂这儿吗?”   “大部分是,她眼光很不错的,”卷发小胡子随手指了一副,“就那副画,之前一个跟你差不多的画家吧,没什么名气——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说你现在没名气。”   “没事。”南烟笑笑,示意他继续说。   “那个人现在可有名气了,微.博上大几十万粉的大V,就我们刚开馆之前,冷泠买了他的画挂这儿的,算是发掘了他吧,开馆那天正好来了个美术杂志的总编,一眼看上了这画就联系他本人去了,人还挺牛气,不卖,但他其他作品也蛮好,”   卷发小胡子得意洋洋地说:“你劝劝你男朋友吧,我听说他外公生前也不是一点名气没有嘛,这多好的机会,搞岩彩搞出名的不多,我们美术馆这一年多运营的很好,很多人都知道,来看展的肯定很多。”   “他不是我男朋友,”南烟笑着纠正了,“就算是我也说了不算的,还得看他。”   卷发小胡子望了眼徐宙也和冷泠在的那个房间,表示理解:“也是,毕竟老爷子已经去世了,不然还能问问他老人家的意见。”   南烟又问他:“你们开这个美术馆,要多少钱啊?租在这里很不便宜吧,地方也很大,一层就像一个画廊。”   “我们几个朋友合开的,冷泠出大头的钱,这里几乎也都是她收藏的,我们算是给她打下手了,”卷发小胡子笑了笑说,“租金一个月大概十来万的样子吧,她爸之前私下要给她买下来,她没同意的。”   南烟思忖一下,点点头,“这样啊。”   过了会儿,前方门轻轻一响,徐宙也出来了。   冷泠站在他旁边,一副有点无奈的神情,笑了笑,说:“那你再考虑一下吧,不过我还是尊重你的意见的,今天该说的我也说到了。”   又瞧了眼不远的南烟,开玩笑道:“我听我爸爸说她上次还跟他聊艺术作品的价值,我爸说她挺会说的,我都想让她劝劝你了。”   徐宙也抿了抿唇:“我再考虑一下吧。”   “要不问问你外婆?”   “我外婆不管这些。”   冷泠了然点点头,和他一起过去:“你和南烟还一起画画儿吗?”   “嗯,还画的,”他说,“现在在一起做墙绘。”   “她画的还蛮不错的,我看了几幅,很有潜力,你们的那副画儿挂出去肯定很多人喜欢的,但是,可能卖不掉,”冷泠压低了些许嗓音,笑着说,“而且我觉得你的笔法更好一些,以后可以单独尝试一下,你有作品也可以挂过来,不要留着落灰了。”   冷泠和卷发小胡子邀请南烟和徐宙也吃完饭,他们还是作别了。从这里出来,往马路另一端走,南烟问了句:“她还是要你外公的画?”   “对,”徐宙也点点头,“我还在考虑。”   “我觉得呢,你是怕你外公过世了,画挂出去可能会受到不好的批评吧,你不想卖就不卖了,光展出也行啊,不用卖的,虽然他遗嘱是那么说的,让你都处理掉,但总不能都处理了吧,话是那么说的。”   南烟拉开他车门上去,话没停:“上次我还跟冷嘉绅说,决定一幅画是否卖座的因素太多了,收藏家个人的喜好,市场导向,大众审美啊什么的,但是呢,其实艺术本身是无价的,别人说只是别人说,你不要在意这些,外公也不会在意的。”   徐宙也闻言,想到了冷泠那会儿说的,笑了一声,“你真跟他这么说的啊?”   “对啊,我还说梵高是个垃圾呢,”南烟打开了车载空调,抱着他的羽绒服外套,靠在车门边儿,看着他,“当然我不觉得梵高垃圾,你知道我最喜欢梵高了,但肯定有一部分人不喜欢他,人活在世,怎么可能谁都喜欢你呢,何况身后名呢。”   徐宙也听她这么说,心情畅快了些,发动了车子,“今晚还去我那边?”   “不然去哪里。”   他又顿了一下,回头,“南烟。”   欲言又止的。   她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说:“——你别跟我道歉,我上上次见聂超也骂他了呢,你替我动手了我爽都来不及。”   徐宙也捏紧了方向盘,又看她一眼,一副真的不跟他计较的表情。他知道,她说不计较就是不计较,一向如此。   他也不多说了,发动了车子,“我也说到做到,他再碰你我真的会找人废了他,谁还不认识个人了,就他欺负人啊?”   南烟咯咯直笑,“知道你厉害。”   “你最近就待我那儿吧,我也放心点。”徐宙也说着撇了下唇。免得她再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地碰见谁。   “好好好。”她连声答应。   “我们顺路接上宋欢,吃个饭再去店里吧,不着急,最近店里人少。”   南烟欣然答应了,忽然又想起什么,“哎,我可能得回公寓一趟。”   “干嘛去?”   “手机充电器落下了,还有点东西,”南烟说。除了落了东西之外,好像,又有点什么原因。   “算了,”她终究作罢了,“也不是很重要,我用你的吧。”   作者有话说:   所谓开始压抑什么了,说明什么对你有了影响   ……5点多改了文案说可能要晚点_(:з」∠)_网卡了根本没发出去,我更新前才发现。。。   对不起大家,久等了,我的问题不狡辩   最近真是太卡了TUT   随便骂我吧   还是写完就更,有预警提前跟大家说   ------------------------   感谢在2020-10-14 04:38:37~2020-10-15 21:0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944307、是小王呀、一恒、tina2090、桃子汽水、小潘小潘,非同一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poline、就是不要吃饭、thatxxxwll 10瓶;小花、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安分   46.安分   “去年俄罗斯大卡缅海滩上, 这头幼年抹香鲸被海浪冲到岸边搁浅死亡了,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研究人员与咱们UNIHEART共同参与了解剖,部分标本送到了圣彼得堡研究院和国内其他几个动物标本博物馆, 心脏标本专门留在我们这里展出,目前呢,这也是国内最大的,可观的抹香鲸心脏标本。”   “心脏要在丙酮中经过长达 6 个月时间浸泡,再浸入硅氧树脂, 最后放入真空室, 丙酮气化被硅氧树脂取代进行了固化,它就是现在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样子了。一颗巨大的‘塑料球’。”   展馆工作人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眼前这个巨大的心脏标本。暗紫色的血管虬错盘亘在其已经塑化的骨白色表皮上, 足有一辆小轿车大小。   “这头抹香鲸搁浅死亡时还处于幼年,多伦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馆的那颗成年蓝鲸的心脏标本有600多磅重, 现在我们这里的这一颗只有300磅不到的重量,但也非常大了。”   UNIHEART主力筹建的心脏博物馆落成后, 怀蓁工作之余第一次来参观。   院内要求每个科室参观结束回去还要交一份报告书, 怀蓁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感叹之余,仍有点兴致缺缺的, 问身旁的陈舒亦:“楼上呢,还有什么?”   “哦, 楼上啊,”展馆工作人员先接了话,说,“楼上是个心脏音展示厅, 这几天请了人来刷墙, 还有个专门给儿童科普心脏知识的展厅。”   “都建好了吗?”   “可以参观了。”   “那上去看看吧, 一会儿我还有个手术会。”怀蓁只想快点结束。   怀礼在后方不远不紧不慢跟着她们,回着手机消息。   没戴口罩,一张面容更是俊隽斯文,眉目清冷。   三五天过去,晏语柔还没谈到合适的律师。这个跨国诈骗案一跨就是英法德好几个欧洲国家,有经验有把握的律师极少,她还是想和之前的那个谈谈,想让他帮忙拿个主意。   性子骄扈惯了,上次和那个律师闹的并不愉快,说最好还能联系一下之前作中间人的他那个英国朋友。   怀礼简单浏览了下她发来的几个文件,若有思索。   “他来过这边了?”怀蓁见怀礼兴致不大,悄声地问陈舒亦。   “前几天我们一起来过的,”陈舒亦亲昵地揽住怀蓁的臂弯,回望那个庞然大物一般的心脏标本,又看了眼怀礼,“不过那天来,这个鲸鱼心脏标本还没有”   怀蓁拍一拍她的手,“我这一周都很忙,工作上我不担心你,其他呢,和科室的同事们都还好吗?”   “还不错,怀礼挺照顾我的,”陈舒亦说,“本来之前跟您说我过来待一阵就回上海那边了,我爸也想让我回去的。”   “现在呢,”怀蓁略有试探,笑着问,“想多待一阵儿了?”   身后飘过一阵柔和小风,有人走近了。   陈舒亦看对方一眼,只笑了笑,没说话了。   一行人前往二层的途中,怀蓁对怀礼说:“我听你爸说怀野过段时间要来北京?你可看着点儿,别让怀郁带着他到处疯,不然不知什么时候回去了,你爸又拿我兴师问罪。”   怀礼半开着玩笑,“你可以不接他电话的。”   “怀野是谁?”陈舒亦问了句。   话从口中溜出,她忽然才想起,怀蓁同她提过的,怀礼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小他许多,在港城读高中。   他父母在他很小就离异了的。   这算不算冒犯了?   陈舒亦正在心中打鼓,怀礼却是先笑着答了她:“是我弟弟。”   触到他这般柔和的神情,陈舒亦的心跳了下。   他这个人好像都没什么脾气。   怀蓁说:“我听说他来是参加什么比赛,还是什么乐队的演出?这小孩儿真去搞乐队了?”   “嗯,关键是他自己喜欢。”   “还真挺有想法的嘛,”怀蓁说,“但学总得好好上,我听你爸说他都不好好上学的?可不能学怀郁。”   陈舒亦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突然想找朋友打听打听,最近北京哪里的LiveHouse有活动了。   几人聊着天,已经来到心脏音展馆,放低了一些声音,随工作人员指引向内走。   这个展馆占了整个二层几乎三分之二的空间,绵延成一个长达25米左右的流线型回廊,模拟鲸鱼胸腔的形状,两边是3D全息LED屏,身处其中,随鲸鱼心跳的律动,周围似乎同时有海浪一波一波沉缓迭起,沉浸感十足。   还分了视听区和录音室,存放真实的生物心跳音样本,据说开馆后还将搜录前来参观的游客的心跳音,进行编号存档在这里。   向里走,深处动向窸窣,似有人声。在偌大空旷的展馆中十分明显。   绕出这个回廊才发现别有洞天。   画家模样的女人和身旁一个扎小辫儿的男人,正坐在两个木质高脚架上,在墙面一笔一笔地描绘,时不时侧头谈笑一二,对比设计稿交换两句意见。   看起来画了几天了,大半面墙徐徐展开一个诡秘的海洋世界,伴随回廊中传出的鲸鱼心跳,似真的有心跳回音从海底传来。回声波绵亘在只画了一半鲸尾上,灵动又生机勃勃。   四周还有工作人员搬着东西往来,略有嘈杂。南烟画了会儿,下去换颜料,察觉还有其他动静,下意识回头,一眼就看到了怀礼。   她倒不意外他怎么会来这边,上次他也来了,也没过来跟她打个招呼什么的。   也是呢。   她有她要忙的,他显然也有他自己的事情,他们的世界并无交集。在这儿驻足四下打量了一遭,视线掠过了她,便在几个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和同行的几个医生去另一边了。   其中还有最近那个总在他左右的女医生。   南烟才蹲下换着颜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身后撞了自己一下。她要向一边躲,头顶那个木质高脚架,径直就朝她砸了下来!   “南烟——”   徐宙也的声没那脚架落得快。   一通叮咣乱响,那高脚架极重,南烟犹如被闷头狠狠打了一棒,没来得及挪位置,登时跌坐到了地上去。   颜料也打翻了,四处飞溅。   “干什么啊你们——”   徐宙也跳了下来,愤怒地朝那几个带翻了高脚架的人喊道,“没见这儿蹲了个人?长的什么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真没注意……”   “真是没看到——”   “哎,没事吧,没事吧?”   一通纷乱与嘈杂。   怀礼还没走远,闻声回头。微微皱了眉。   怀蓁也朝那边望了眼,“唷,伤到人了,赶紧过去看看吧。”   徐宙也扶起了高脚架,南烟的后背都给砸疼了,好一阵都没缓过来,她艰难地从地上坐起来,徐宙也赶忙又搀了下她。   她正感叹还好自己穿得厚,应该没留下什么皮外伤,脸侧隐隐传来一阵痛感。   手背拭过,流血了。   南烟拧了眉,有点头昏脑涨的。   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她虽不是什么疤痕体质,但还是挺宝贝自己这张脸。别的地方伤就伤了,脸上万一要缝针该多难看。   下意识又要抬手去碰伤口,蓦然一瞬,有人蹲在了她的面前。   柔和的雪松香气。   很熟悉。   怀礼半蹲下来,一手捏住了她手腕儿,制止住她,“别碰。”   他的手一贯的凉,微微凝了眸,打量她脸上的伤口。   南烟正愕然,下巴又挨上他略带凉意的指腹。   “看看这边。”   于是她随他的力道,偏开了头。   脸转向另一边。   另一边倒没什么。只沾上了点颜料。   南烟正愣然,想问问他伤口深不深,要不要缝针什么的,他拇指的指腹似有若无拭了下她脸上的颜料。   视线这才慢慢与她的交汇了。目光淡而温和。   其中却透出一丝审视的意味。   就这么凝视她。数秒。   数秒。   她的心率都有点不正常了。   “没事吧,怀礼?”怀蓁先关切地问了句。   他这才放开了她,缓缓起了身,“得处理一下了。”   “……”   .   乘电梯上到A栋的17层,南烟一路都非常忐忑。   生怕一会儿怀礼直接拿着缝合线,跟她来一句“你这伤口得缝个七八针,可能还会留疤”诸如此类云云。   徐宙也和她一起上来的。停停走走的电梯里,三人一句话没有——确切来说是怀礼与他们没什么交谈。   中央电梯不若上回地下停车场偏隅的员工直梯,他中途还打了个电话,又是关于诈骗案什么的。   南烟听着,脸上伤口更疼了。   这两天她都没回公寓那边,也没再考虑和他的事儿了,准备找个机会跟晏语柔说自己不干了——当然租房的钱还是要争取报销一下的。   一出电梯,怀礼先往外走。四周的大夫与护士们见着他了,都与他笑吟吟地打一声招呼。他还在打电话,便点点头会意,嗓音沉缓。   到了科室门口,夏之漫撞他了个正着,赶忙拦住他,气冲冲的:“——怀郁今天又没来?我一天没见他了。”   瞧见他在打电话就噤了声,又看见南烟跟在他身后,问:“Rita老师,脸怎么了?”   南烟不好意思地说:“被砸了一下。”   “怀医生带你来处理伤口啊?”   南烟看了眼他,点头。   “得小心点儿啊,脸上可别留疤了。”夏之漫又是一阵的长吁短叹,注意到了一旁的徐宙也,眨眨眼睛笑了笑,就走了。   怀礼正好打完了电话,重新戴着口罩,边侧头看她一眼:   “进来吧。”   徐宙也跟着要进来。怀礼口罩戴好了,一双眼眸露出上沿,半眯起,好似在笑,语气温和:“你去楼下给她买点疤痕膏吧,晚点药房要下班了。”   徐宙也看了眼南烟脸上的伤口,“一个人没事儿吧。”   南烟笑:“我能有什么事儿?”   “等下我上来。”   徐宙也瞧了眼正在一旁拿东西的男人,还是离开了。   南烟进来,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很快,怀礼也拉了个凳子过来,靠近了她。手旁一些瓶瓶罐罐。   “那个,”南烟赶紧出了一声,“如果消完毒要缝针,你提前告诉我,我有个心理准备。”   她又咬了下唇,看着他,几分我见犹怜,“我不是很想缝针,脸上一般都会留疤的吧?你刚才看了,那伤口应该很深吧……有没有别的什么办法?”   “不用缝针,”怀礼笑意淡淡的,认真地说,“你应该去拔牙。”   “……”   “能安分一点。”他拿了碘伏和棉签过来,蘸了一些,指腹轻轻扳过了她下巴。   一向温和的语气,与那一丝丝渗着心坎儿进来的凉意一般的不急不缓。   “疼不疼。”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10-15 21:00:35~2020-10-17 00:3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ixiPICKACHU 2个;到我怀礼来、123、旺仔、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landa 46瓶;绿豆熬成绿豆糕 5瓶;柚子多多 2瓶;4222990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夹缝   47.夹缝   能安分点?   南烟的思绪还在他上句话打着转儿。   怔了须臾, 冰凉的碘伏蓦地在脸颊拂过了。凉意一激灵,她也没回答他到底疼不疼了,任他给自己处理伤口。   怀礼的动作十分轻柔, 力道控制也得当。她稍皱一下眉,下意识抓他的手腕,他就放缓了,嗓音闷在口罩下方,“这么疼啊。”   怎么能不疼?被那么砸一下。   背也痛。   她又收回了手。   “疼就小心点。”他又靠近了一些, 如此说。   清纯漂亮的一张脸, 皮肤雪白细嫩,多了道伤口像是多了瑕疵。   仿佛被他柔和的气息半拥住。他们离的很近, 却是一贯有分有寸的距离。   南烟侧眸望过去,他的视线仍在她伤口上。   好看的眼睫微垂下来, 睫毛淡而长。弧度单薄的双眼皮,眉目形状清隽。神情很认真。   修长手指捻了根棉签, 偶尔的一个抬眼, 对上了她打量过来的目光, 他便也看着她,淡淡问:“你们要画到什么时候。”   “什么。”南烟顾着看他, 没反应过来。   怀礼稍撤开了身,又换了根棉签过来, 低声:“那边。”   南烟便配合地将脸转到另一边。   心想,这边应该没受伤吧。   蘸了酒精的棉签给她脸另一侧沾上的颜料擦掉了,他说:“今天去看了一下,感觉你们还要画很久。”   这个角度南烟看不到他了, 对着一边的空气轻轻颤了下睫, “墙绘啊。”   怀礼嗯了声, 放下手里的东西,笑:“还挺好看的。”   “噢,你还看了啊,”南烟也慢慢将脸转了回来,她一向对他的夸赞极为受用,今天的坏心情都没了大半,不禁扬起笑靥来,“还不知道要画到什么时候,应该还要很久吧……”   她又稍敛了笑容。   ——所以,就算她跟晏语柔说自己不干了,决定放弃这60万,岂不是,也经常能在这里碰见他?   也没那么经常吧。   她心里思忖。   他与她之间,向来如同楚河汉界,界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对彼此的认知与关怀只停留在肌肤之间,情.欲之内和高.潮之外。   哪怕在一个医院这么久了,平时也都不怎么能碰见。他去儿童康复中心,也不经常去画室那边的。她更不会上来这里打扰他,毕竟他那么忙。   她还是第一次上来这里。   “这几天注意饮食,辛辣要忌口,注意伤口别发炎了,”怀礼也没多问了,收拾了桌上的东西,起身,去了一边。   头顶一盏冷白灯光。他的白袍动响细微。   南烟看着他背影。   “发炎了你可以上来找我,”他回头看她,笑意微微的,“不过希望不要。”   她撞到了他视线,便也笑了下,别开了,“我也希望不要。”   正此时,徐宙也上来了。   敲了下门进来,见里面二人分别位于两侧,松了口气,径直走到南烟面前。   他那长刘海儿,南烟还没给他修,一双澈亮的眸微睁开,皱了眉,仔细观察一下她脸颊的伤,轻声问:“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南烟摇摇头,还操心展馆那边的事,“我们还今天能画完吗?他们七点就要闭馆下班了吧。”   “你还操心那边啊,”提起这个徐宙也就没好气,“就那么大点儿地方,非要搬东西来来去去的,不能错开一下么?这还只是伤到脸了,万一东西再尖锐点,伤到眼睛或者眼睛了怎么办?”   南烟也很烦躁这事。   两拨人的工期撞一起了,多有不便,经常是她和徐宙也画着画儿,电钻声跟着吵。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   “吃个饭就回去休息吧,马上闭馆了,”徐宙也说,“宋欢今天看着他们把空调装上了,晚上睡觉就没那么冷了。”   南烟坐在椅子上,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点了下头:“今晚你去店里吗?”   “要去的,”他说,“你就别去了吧,我先送你回去。”   说话的空档。   怀礼已换掉了那身医袍从里面出来了。准备下班。   徐宙也虽然挺不情愿,还是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了桌上,声音如同从喉中磨出来一般,问他:“我买了消炎药和疤痕膏,你看看都可以用吗。”   枪黑色衬衫搭配银灰色的领带,倒是极衬他斯文清冷的气质。身形笔挺又修长。   怀礼整理一下衬衫袖口,走过来,指尖拨开塑料袋。动静窸窣。   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拿起了,细细看了看,又一个个放了回去,对徐宙也说:“药按说明书吃,疤痕膏等结痂掉了再用吧。”   又微微偏了下头,看他身后的南烟,“其他要注意的我都告诉你了,都记得吧。”   徐宙也不自觉皱了眉。   “记得,我可不想发炎,”南烟起了身,和徐宙也离开之前,到门边还不放心地又问了怀礼一句,“那个……真不用缝针吗?光吃药就可以了?”   她自己觉得那伤口还挺深的,他也没说让她贴个纱布或者创可贴什么的。   “要缝的话早就告诉你了,”怀礼笑了笑,安抚的目光掠过了她,“乖,去吧。”   转身又回里面去了。   .   怀礼的一句“乖,去吧”,让徐宙也闷着气儿从A栋17层下到1层,去展馆的路上吹了好一阵的冷风,醋劲儿都没消分毫。   南烟和他收拾了放在展馆的东西。   今天的进度明显拖慢了,任务只完成了既定计划的三分之二,明天得加班加点了。过几天还要给儿童画室采集一些画具,感恩节要到了,据说每年这时候儿童康复中心都要办活动的。   很多事情需要忙。   小脏辫最近都帮徐宙也照顾Quiz,他家离店不远,这阵子都把他那辆二手雪佛兰借给他们用。   南烟这会儿和徐宙也正往地下停车场走,小脏辫一个电话就过来了。   这几天他们忙完展馆的事,傍晚六七点正好过去接上小脏辫一道吃个晚饭,然后再一起去店里。   南烟今天伤了脸,刚又跟徐宙也去收拾东西,耽误了不少时间。小脏辫疑惑他们怎么还不过去,于是来电询问。   才接通,徐宙也解释了两句,南烟就凑了过去,对着他听筒说:“——宋欢,晚上去吃火锅怎么样?”   徐宙也气笑了,轻轻挥开了她,“脸都受伤了还想吃火锅?”   “我又不吃辣锅啊,”南烟顺手点了下他手机屏幕,开了扬声器,继续说,“怎么样?宋欢?现在他的店都是你说了算呢,拿个主意吧。”   “怎么可能我说了算,老板在这儿呢你不要瞎抬举我,”小脏辫懒得听他们扯皮,“吃火锅肯定来不及了,店里今天没几个人,得快点过去了——我看就你们这么忙,万一真开个画廊什么的,饭真都没时间吃了。”   这事儿八字没一撇的,倒先给他们安排上了。   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就挂了。在停车场穿梭,找着他们的车。   “徐老板,以后我们要一起发财的,你这么臭着脸可没法好好合作了啊。”南烟跟在徐宙也的身后,还四处张望留意了一下今天有没有人跟着他们。   她本来不想让他把车停这儿的,今天外面没车位了。   徐宙也正要拉车门,立刻停下了脚步。   南烟往前走,一步撞上了他。他也挺高的,这一侧光线并不明亮,他转过身,这么低了头,遮挡得更昏暗了些。   他头发慵懒地贴着俊秀的面庞,看着她,眼眸沉下了几分。脸上多数还是脾气。   南烟突然觉得,他刘海儿留长了好像更好看一些的。没白瞎了这张脸。   美少年嘛。   她脊背顺势靠住了车身,仰起脸,笑吟吟的:“徐宙也,你真该照照镜子看你那表情,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总吃醋啊?”   “上次我问他,”徐宙也一手撑住了车门,这么微微低身看着她,一副要跟她谈谈的姿态,“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南烟眉梢微扬,莫名想知道,“他说什么?”   “他说你应该告诉我了的。”徐宙也迟疑着,视线循循地看着她。   南烟心下一顿。   所以,上周在画室门口突然叫住她还亲了她是这个意思?   果然生物界的雄性没一个不好斗的。   他这样的男人,她只和他上过几次床而已,她的前男友都成了他的眼中钉。   徐宙也当然也想到了那天早晨,再加今天从楼上离开时的那句,也许不用想,都知道大概到哪一步了。   “南烟你那天一有高兴的事儿立刻来找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徐宙也突然低了些许嗓音,灼灼地凝视她,“这两年你都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去哪,从来不告诉我,但是一遇到那么大的事儿,或者每次遇到什么事,第一个想到我,让我觉得,最起码,你现在是把我当朋友的,对吗?”   南烟迎上他气息,笑:“当然了。”   他是了解她的。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再没有说过“我们重新开始”、“我还想回去”这样的话。他知道,她生怕给他招致无数的麻烦,她生怕一段关系束缚了,他会不遗余力地为她做些什么。   她说了,她不想欠他的。   虽然他从没觉得她欠他。   这些日子总觉得什么都没变,还跟两年前一样,她有什么开心的、快活的,统统都第一个与他分享。   他心底以为,很快就能回到过去的。他们当年分手也是不得已。   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   “我们就只是朋友了?”   “当然。”她又说。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现在就只能是朋友?”他又问她,一字一顿,声线更低。   不等她回答,一低头,便触到了她唇上柔热的温度。他一步搡她向了前,按她在车身上。   她处于他与车的夹缝之间,后背受了伤,被车门硌得生疼,几乎无暇回答。   他不是没想过,这两年她可能交往过别人,不是没想过,他们再见面,她身边可能会有另一个人陪伴她,免她颠沛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可是没有。   还是有什么悄悄地变了。   到底是什么呢。   徐宙也拽起她的手,勾住了他脖子,唇厮磨过她的。从初初的试探转为了攻城略地一般的侵略,灵巧地撬开了她牙关。   边捧住了她的脸,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口,低哑着嗓音,“跟他玩玩儿就行了,好不好。”   气息在彼此唇舌之间炽热纠缠,贪婪地、疯狂地攫取着属于她,他现在只能触及的这么一分一寸。   力图想弄明白这两年来关于她的一切——除了她和那个男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以为自己想的通了,可却又想不通,想不通了,可好像又能想的通。说到底,又不想想的通。   此时此刻,困扰他更多的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变了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变了呢。   为什么呢。   为什么就回不去了呢。   思绪乱如麻,从五年前的交汇,到三年前的分离,再到那个雨夜过后她高烧滚烫的皮肤,他始终都想不明白,只是这么一直,一直地吻着她,十分小心翼翼,又脆弱地呢喃着,不住地问她。   “好不好。”   “好不好,南烟。”   “跟他只是玩玩,嗯?好不好。”   他这么一句一句地问着她。   停车场偏隅。   电梯“叮——”的一声响,怀礼与陈舒亦走了出来。   陈舒亦看一眼手机,怀蓁刚好发来了短信,她有些惊讶:“我都没发现是电梯信号不好,还以为是怀阿姨一直没回我。她说她在门口等我们。”   怀礼也收到了一条相似的。   同时,晏语柔的消息弹出来:   -[ 要不你过阵子来趟伦敦吧。 ]   他看了一眼,接言道:“现在该堵车了吧。”   “谁说不是呢。”陈舒亦感叹,“上海也这样。”   “哦对了,”陈舒亦说,“我订了上次跟你说的那家牛肉特别好的餐厅,就在剧院附近,我以为今天应该会按时下班的,谁知道怀阿姨的手术会才开完,八点半话剧开场,得快点儿……了。”   陈舒亦正抬头对他笑,注意到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某一处。   她也顺着望去一眼,倏然一怔。   两辆车的夹缝之间,最近常能碰见的那个红头发的女人,和那个长头发的男人正热烈地接吻。几乎难舍难分。   女人外套松散在肩一侧,一字领毛衣领口敞开大半,红发缭绕在雪白脖颈,左脸隐隐一道伤口。   今天受的伤。   还是怀礼带她去处理的。   陈舒亦才想说些什么,已跟随怀礼的脚步绕到了他车的位置。   距离倒是不远,车身遮挡住视线,就看不到了。依稀还能听到他们促狭的低语与喘.息。   怀礼脚步一直没停,走到车前,拉开车门上去了。   陈舒亦随后上到他副驾驶,顺口说了句:“我还以为那个酒吧的老板就只是开酒吧的,今天在展馆碰见,没想到还是搞艺术的啊。”   怀礼没说话,打开了车载空调。   陈舒亦感动他的细心,她今天正好外套穿薄了。笑了笑,继续说:“我那会儿去康复中心,还听他们画室另一个老师说,他不仅开酒吧,Rita老师……嗯,是叫这个吧?和他还准备开个画廊还是什么的呢,我有朋友是做这个的,应该,要很多钱吧。”   车沿一道长坡径直驶出了停车场。   怀礼淡淡地哦了声,“是吗。”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本来这章想写很长的凑个二合一,但是还是把高光时刻留给小徐了   我太困了,实在扛不住了   久等了   ----------------------------   感谢在2020-10-17 00:38:12~2020-10-18 03:3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2090、到我怀礼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弥敦道 20瓶;LH 5瓶;fengjingya、47949293 2瓶;我要甜、黄小咬°、怀礼的底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不是   48.不是   一些他人看起来稀松平常的事情, 在南烟的记忆里却十分深刻。   小学二年级入学第一天和同桌打了架,那个女孩子指甲尖锐,把她的脸都挠破了, 她也用新发的书本给对方揍得嚎啕大哭。   乡村小学大多都是左邻右舍家的孩子,都知道她妈郑南禾常年在外务工不回家,她爸宋明川在外地给一个大哥当马仔,全家上下就一个腰腿不好的奶奶管教她。   老师请来双方家长,那个泼辣跋扈的母亲一进门, 不顾阻挠, 先对南烟一通粗野恶劣的指摘,“没人教养的小婊.子”这种话都骂得出来。奶奶收了小菜摊哼哧哼哧地过来, 头一句就听到了这话,气势汹汹冲进来, 插着腰指着对方家长的鼻子破口骂了回去。   你比我粗鲁,我比你鄙劣, 两个孩子的战争最终演变成了家长间的骂战。   骂累了, 奶奶就带南烟回了家, 包了顿她最喜欢的小馄饨。热腾腾的蒸汽随雪花飘了很高,温柔地在脸颊吹拂, 脸上的伤都不痛了。   那时她知道了,什么叫做依靠。   奶奶是个非常强悍独立的劳动女性, 爷爷早早过世,一人带大了她那个不成器的爹,后来又在郑南禾被姥姥家赶出家门后照顾她们母女,又几乎一手带大了南烟。   奶奶去世之前, 南烟都非常依赖奶奶。   她的名字还是奶奶取的。   从小到大南烟都很喜欢这种有所依靠的感觉。   来到北京的很多年后, 认识了徐宙也, 才又找到了这种感觉。   从前与他在一起时,手机备注都是“小宇宙”,微信常年置顶,遇到什么事情了,开心的难过的,第一个会想要和他分享。这么多年都是。   分手了也是。   之前没取消微信置顶,现在还没改手机备注。说是忘了,不过是一种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依赖。哪怕她都觉得他们已经回不去了,有了什么事却还是想第一个与他分享。   骨子中的依赖改不掉。   可是想顺着这种依赖,找回过去的那种感觉。   又不知为什么,好像还是有什么变了。   哪怕她回吻,哪怕她回拥。   徐宙也稍稍地放开了她的唇。   彼此眸光相撞的一瞬,竟都朦胧了些许。他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那双型似桃花的眼这么微微敛着,长睫垂下,神情竟有一丝平日不曾见到的脆弱感。   那种脆弱又易碎的感觉。   南烟从前几乎没有见到过。   他是多么怕失去她啊。   他一直说她太无情,当初说走就走,说不愿给他添麻烦,没麻烦了却也不回他的微信消息。   如果不是回到北京的那个雨夜怕聂超他们追到她住的那个破阁楼,她是不是还是不会联系他。   确实太无情了点。   “怎么就不行了呢……南烟。”徐宙也低哑着声音,无措地望入她眼底,褪去了往日一身披荆斩棘的锐气,这么一直轻喃着问她,“怎么就不行了呢,再重新接受我不行吗?是我……不够好吗。”   南烟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已经很好很好很好了。   没有比他对她更好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呢。   南烟抬起眸看着他,动了动唇,而他似乎怕她又说什么“我们回不去了”这种话,立刻改为牵住了她的手。   拉着她,去找车。   他的手掌温暖极了,包住她一整个手,熨热了她五指。力气不小,还有点疼。   车就在身旁,他却在原地空空地带她兜了一圈儿,又觉得自己幼稚了,不由地又开始烦躁。   自己怎么就没看到车在眼前呢。   这么近。   她怎么就看不见,他在眼前呢。   这么这么近。   “徐宙也。”南烟又被他拉着兜了回去,终于出了声。   他又要拉着她去副驾驶那边。鬼打墙似的。   “——徐宙也。”她又出声。   他不依不饶。打开了车门要塞她进去。   “徐——”她立刻攀住了车门,深深喘了口气,看着他,“宙也。”   徐宙也眼神恍惚了须臾,渐渐聚了焦,皱着眉头,即刻暴躁地吐了一句:“——亲你是我不对。”   “……”   他又低下头来:“我也不想的,谁让他跟你说那种话。”   “……”   倏尔又抬头,语气强硬了些许:“晚饭还没跟我吃呢!你不是想吃火锅吗?我们去就是了——”又嘟哝了句,“我这几天还肠胃不太好来着,吃不了太辣的。”   “我也吃不了辣啊,”南烟被他惹得发笑,懒懒靠住了车门,“而且我没生气你。”   徐宙也拧一拧眉,表示怀疑:“真的?”   “嗯,你刚才拽的我手疼。”她点了点头,先进了车内,“去吃饭吧。”   “……”   别的也没答案了。   徐宙也看了下自己的手心,微微蜷缩一下五指试探了下力道,也没说什么了,绕到驾驶座上去了。   发动车子前,她突然又叫他一声:“哎徐宙也。”   “干嘛。”   “你真的挺好的,别怀疑。”她由衷地说。   车身重重地抖了一下。   刚点着就熄火了。   “……”他回头,咬了下牙,“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突然说这种话?”   “不是你问我的吗,”她笑眯眯凑过去,从他外套口袋顺手摸走了打火机,“刚我说什么老硌着我呢,借一下啊。”   .   庆幸的是,这几天脸上伤口都没发炎。   昨晚洗澡随手拨开了淋浴,水篼头浇下,吓得她差点又滑一跤。最近水逆,据说就逆她们射手座。   惴惴一天会不会留疤,还在网上搜了下“脸上伤口沾水了怎么办”、“脸上伤口留疤了怎么办”诸如此类的问题。   大多的答案告诉她要去做医美消疤。她可没钱做这个。   没发炎呢,这下又见不到怀礼了。   早上尝试去了一趟他们心外,准备随便找个理由,顺便问问他,沾水了有没有什么关系。那时他在手术室,据说昨夜凌晨五点,天还没亮他睡到一半就进去了,南烟大早上十点去还没出来。   上次来差不多是下班的点,今天一去忙得像打仗,几乎没人有空应付她。   她就又下来了。   南烟如何也没想到,这事儿居然这么难。简直遭遇了她职业生涯的滑铁卢。   怕宋明川和聂超他们来骚扰,最近公寓也没回去了。   真难。   她也没想好怎么跟晏语柔开口呢。   而且她是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徐宙也还是同意冷泠展出他外公的作品了,今天在展馆和南烟忙到下午,就去找冷泠了。   几日来北京气温骤降七八度。徐宙也平时一身单薄穿习惯了,不可避免地感冒了,南烟还是怕伤口发炎,准备去药房买点消炎药,再给他买点感冒药。   才去药房拿了药,忽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Rita老师?”   清甜的女声。   一回头,是常与怀礼在一起的那个心外女大夫,偶尔来过儿童康复中心几次,听护士说姓陈。   南烟目光下意识梭巡她周围,没见到怀礼,便先打了个招呼,“陈医生,准备下班了吗?”   “还有点事要忙,”陈舒亦大概猜到她在找谁,走近了,同她攀谈起来,“听说画室的孩子都叫你Rita老师,Rita老师应该是在国外留过学的吧?怎么来教画室的孩子们画画儿学英语?”   南烟半伏在柜台,看里面的人忙碌,拢了下肩头卷发,漫不经心地笑道:“没留过学也能有英文名吧?教小孩儿学英语多简单,赚点外快混混日子嘛。”   “外快?”陈舒亦对药房的人随口说了几个药名,又转头同南烟说,“那你是准备和朋友开画廊?我上次听你们画室的另一个老师说了。”   “有这个想法。”南烟笑一笑,眨了下眼,“但还得努力赚钱嘛。”绎婳   不知怎么,面对这个与自己素无交集的女人,幅度不大的笑容居然像是故作出的。脸上皮肤一绷,伤口又开始疼。   她轻轻皱了眉。   陈舒亦打量一下她伤口,想到那天展馆她被砸的事。   南烟迎上她这视线,便顺口问了句:“那个……陈医生,我昨晚洗澡,伤口不小心被水泡了,应该没事吧。”   “哦,”陈舒亦打了个晃儿,笑起来,“没事的,注意再别碰就行了,不然可能留疤的。”   “那就好。”南烟拿到了药,稍放了心,又问她,“那这几个消炎药呢,都可以吃的吧。”   “可以,”陈舒亦瞟了一眼,目光略带试探,笑着反问道,“你怎么没问问怀医生啊?上次你的药是他开的吧。”她也拿到了自己的,便与南烟一同向外走。   南烟连他的微信和电话都没有。   根本没机会要。   要上了也不知道要找点什么借口,毕竟他平日那么忙,除非遇到受伤的这种情况。而且除了上床……现在真的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接近他了。他南墙高筑,她根本进不去他的世界。   当然南烟没说这个,只笑了笑:“你们当医生的都挺忙的,今天他不是一直在忙手术嘛。”   很体恤似的。   陈舒亦顿了下,问她:“你们认识很久了?”   “也不久吧,”南烟稍稍思索一下,又一副盈盈欲笑的模样了,“不过,算算也快一年了,原来时间这么快啊。”   “……”   陈舒亦扯了下唇角,“这么久了啊。”   南烟又看了下表,便笑着作别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啊陈医生。”   陈舒亦只得点点头:“好。”   正此时,门边一阵飒沓脚步飘近了。   这里连接急救通道,天色不早,门外救护车红蓝.灯光闪烁,转运床的滚轮声轰隆隆地碾过,跟随一丛白影飞掠,“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高危病人!麻烦让路——”   “上17楼!17 楼——”   行人纷纷避让开了。   “借过。”   一道清冷沉稳的男声擦着南烟身后过去。   她心一抖,跟着后退一下,也去避开,再循声去望,那道高大背影很像他。   那人进了电梯,侧过脸来。   却又不是。   作者有话说:   看到大家上一章的争议了   其实感情有时候就是摇摆,矛盾的,自己也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的吧   昨天没更是因为三次元遇到了点事情   今天这章有点短啦,怕误了十二点,大家明天见吧!   -----------------------------   感谢在2020-10-18 03:35:42~2020-10-19 22:5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弥敦道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王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项挽 26瓶;绿豆熬成绿豆糕 10瓶;木木堇 5瓶;黄小咬°、兔子来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心惊   49.心惊   南烟正望着电梯口方向出神, 手机震动一下拖回了她思绪。   徐宙也发来了微信。   -[ 我今晚可能要晚一点,我让宋欢顺路接你去店里吧。 ]   已经六点半了。   -[ 现在? ]   -[ 你完事儿了吗? ]   -[ 还没有,估计还得到昨晚那会儿。 ]   南烟顿了顿, 思考须臾:[ 你让宋欢先去吧,车你开了,他过来还得倒地铁,我结束后自己打车过去。 ]   徐宙也有点犹豫:[ 你一个人可以? ]   自从上回去了保安室,第二天儿童康复中心就加强了安保。展馆陆陆续续运送标本, 进出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工作人员, 别人也进不来。   徐宙也下午就去找冷泠谈事情了,南烟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 应该可以的, 你先去忙吧。]   徐宙也还是不放心。   -[ 不行,你快结束给我个打电话。 ]   -[ 好。 ]   手机快没电了, 南烟赶紧开了省电模式放回了口袋。好几年前的款一直没换,电池越来越不耐用了。   .   “下个月北京这么几家LiveHouse有演出……八号的Dr.Queen, 十五号的愚公瓦舍, 二十二号的鲸吻Club, 月底还有个Temple Line,哦, 他们家主要是圣诞酒会,已经有乐队去演出了。”   怀郁翘了个二郎腿懒洋洋刷着手机, 坐办公椅上转了小半圈儿,朝向办公桌对面的陈舒亦:“我说,你不如自己问我哥好了,让他带你去, 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他要去哪一个啊, 我见怀野那都是上世纪的事儿了, 不知道在哪儿演出。”   陈舒亦托着腮,若有所思。   她并非不想问,但总归得有个明面儿上的理由,最好还是不止他与她二人的场合。   他弟弟来北京演出是他的私事,这种私人场合,她问多了就不够矜持了。男人更喜欢主导权,费了劲儿往上凑的总显得廉价一些。   她也不知道他对她有没有那意思。   陈舒亦甚少这么晚见到怀郁还端端正正地坐这儿,问:“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我等我哥。”   “晚上有事?”   “怎么,想一起啊?”怀郁斜眼瞥她,“今晚你就别去了吧,他订了家私房菜,给他那个可漂亮的白俄同学和她老爸送行。他俩挺暧昧,你去不合适。”   有意说给她听的。陈舒亦瞪他一眼,呶唇:“我又没说我要去。”   “那你——”怀郁正要调侃,怀礼推门进来了。   傍晚送来了个高危病人,怀蓁已经进了手术室。怀礼上午一台手术,下午抽空去了趟老晏那里,回来又坐了会儿诊,难得晚上不用忙。   怀郁见他径直走到里面去换衣服去了,遥遥问:“哎?走吗。”   “还有点事情,”怀礼换了件干净的白大褂出来,整理一下医袍领口与衬衫领带,颔首,重新把工号牌别到胸口,清俊面容上几分疲态,“你先过去吧。”   怀郁屁股也坐不住了,伸了个懒腰起来,“——那行吧,我过去等你,快八点了,你可别再晚了。”   怀礼戴好了口罩,人立刻出去了,多的话也没有,应该是有什么急事的。   怀郁见陈舒亦还瞧门口那方向,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喂,走不走啊?顺路给你送回家?你等他送你得等到什么时候了?”   .   晚饭后,汤佳佳在画室画了会儿画,护士当时没发现她发烧,刚上来量了体温不对劲了,立刻通知了怀礼。   小姑娘先天性房室间隔缺损,一个多月前发了病,就是傍晚一直咳嗽又发热,家人没在意以为只是普通感冒,结果是严重返流,都迫害到了呼吸。   她父母离婚很早分居两地,手术后来过一次,轮流陪床了几天又走了,后面都是她姨妈在照顾。   护士说,最近她姨妈也不常来了。   儿童康复中心的孩子们知道自己从小生病,心性都很敏感,汤佳佳更甚,一双漆黑的眼睛懂事地看着怀礼,紧张地问:“医生叔叔,我还要做手术吗?”   怀礼用听诊器听她的心率,目光柔和,“今天感觉怎么样,呼吸困难吗。”   “鼻子堵了,不舒服,”小姑娘糯糯地说,“昨晚和周周从外面回来就堵了。”指了指隔壁床的小孩子。   “昨晚那么冷就出去玩了啊。”怀礼笑着说。   小孩儿点点头:“是呀,我喜欢和周周一起玩。”   怀礼唇角轻轻扬着,凝神了片刻,这才神色稍缓。伸手抚了下她额头,只是普通发热的温感。   “没事吧。”护士有点担忧。   “就是感冒了,有点发烧,没事的,”怀礼又揉了下小孩儿的头发,轻轻地笑,“佳佳和周周是朋友了?”   “周周都说我们是了。”小孩子性格平时有点孤僻,难得交到好朋友,小心翼翼地点着头。   “和朋友出去玩要注意保暖的,记住了吗?”   小姑娘又点头,“我不用做手术吧叔叔。”   “当然不用,”怀礼起身准备走了,对护士说,“再有什么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吧。”   “辛苦怀医生了。”   “——小林!”   这时,护士长上来了,手上电话还没挂,急匆匆的样子。   “怎么了护士长。”   “你晚上见到Rita老师了吗?”   “Rita老师?”   “——烟烟姐姐吗?”汤佳佳接了话,“我见到她了的。”   怀礼和护士们听到这个奇怪的称谓,同时看过去一眼。   小姑娘一板一眼地说:“刚才烟烟姐姐回来了一趟拿东西的,还教我画了会儿。”   “什么时候?”护士长弄明白了,问她,“老师没下班吗?”   小林那时也见到南烟了,思索了一下说:“七点半那会儿吧,她最近不是都画到很晚?”   最近展馆陆陆续续运东西,闭馆时间时早时晚的,前几天都九点多才关,南烟他们基本也九点多才走的。   “……哎呀,”护士长着急了,“肖老师走之前忘了告诉Rita老师今天正常时间闭馆的,她手机打不通了,我给保安室打电话也没人接,不知道走了没走。”   “正常几点关?”   “八点。”   “……快八点半了,她不会还在那里吧?她衣服和包还在楼下放着呢。”   “这怎么办啊,我马上进手术了,”护士长见怀礼要走,不好意思地说:“怀医生,你要下班的话能麻烦你顺路过去看一眼吗?我再给保安处打个电话……”   .   物业来了电话,傍晚又有几个闲杂人等去骚扰住户了,她家没人,他们让她今晚必须回去处理一下。   亲自处理绝对无用,想都不用想,南烟只能让他们报警了。   警察去了估计都没什么用。   公寓那边她是不敢回去了。   房东这几天也跟陈冰反映了最近的情况,有意把房子收回去。陈冰说他过两天回北京处理这些事情。   南烟知道,自己离被迫放弃不远了。   总有一种世间如此辽阔,她却无处可藏的感觉。给徐宙也发了条消息,还没编辑完手机就关机了。   真糟心。   被物业的一个电话扰的心惊,她在高脚架上一个人呆坐了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准备继续了。   还没画两笔,头顶的灯突然“啪——”的一声。   灭了。   她头皮一麻,心跳都停了一瞬。   ……不至于吧,这么倒霉?   还连续的?   四周寂静如谜,地灯都灭了个干净。应是从总闸切断了电路。   楼下就是诡异的标本丛林,平时从那儿经过就阴森森的,此时更是如坐针毡。身处高处,莫名有点恐高,双腿犹如飘荡在黑黢黢的悬崖边。   “……喂,有人吗——”   南烟克制着不去想楼下有什么,朝空气喊了一声,尾音都发了颤。   只有同样空荡荡的颤音回答了她。   没人了?   刚回来时下面还有人走动的啊?   难道闭馆了?昨天不是这个时间啊。   虽不愿承认,南烟从小都有点怕黑。刚搬进公寓的晚上去怀礼家借了浴室离开,黑漆漆一片的消防通道走两步就脚软,不敢再向下。   最后还是他带她下去的。   这个记忆突然从心底冒出来,又吓到了她。   如抽丝剥茧,他揽着她腰的手掌的温感,力度,他怀抱的香气,落在她额顶一向平稳沉缓的语气。都仿佛昨夜才经历过。   不,昨晚不是。   昨晚她没注意打开了淋浴,水沾到了伤口。疼死她了。   她居然,把他的事记得这么清楚吗。   定了定神,想起哪里好像有个紧急呼叫铃,她没心思想别的了,尝试从高脚架下去,黑暗中,腿都发抖。   一脚就踩空了。   深呼吸一口气,立刻又坐了回去。心如鼓擂。   根本看不到踩脚的位置在哪里。   余悸未了,南烟坐在高脚架不敢动了。   她生得娇小,一条腿踩住高脚架的边沿,微微环抱住自己,缓解着黑暗中的焦虑。   这怎么办啊。   她不会今晚要在这儿待一晚上吧?   手轻轻触碰墙面,颜料已经干了。砂砾的、稠腻的质感在她指尖掠过。一笔一笔,从设计稿到实操,都出自她手。   成就感自然有,而且万分充沛。   就如奶奶替她骂赢了那个挠破她脸的女孩子的家长,回家还给她做了一顿热腾腾的小馄饨。   吃完了,胃暖融融的,还有说不出的餍足。   她还记得自己画了什么纹路,一下一下顺着颜料的纹理描摹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腿都蜷缩得有点麻了,但渐渐地,也没那么害怕了。   算了,出不去就出不去了吧。   以前总不信福祸相依,有得必有失的道理。现在她信一些了。   出不去了,在这儿待一晚,除了黑暗,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什么都不用想。   没办法接近怀礼,用尽心思也撬不开他世界的冰山一角,放弃了这60万她还——   楼下突然传来了阵脚步声。   一层灯光陡然一亮。   南烟眨了眨眼,清醒了一些,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有人喊:“——楼上有人吗?”   “有人吗?”   “——还有人在上面吗?”   好像是保安。   谁叫的人?   不多时,脚步声飘到了二层。   进来了两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   怀礼?   他一袭笔挺洁白的白大褂,看起来还没下班的样子。一手落于西裤口袋,臂弯还搭着她落在儿童画室的外套和包。   打着电话朝她的方向过来,声线徐徐低沉,音质清润,:“嗯,她还没走。”   “……”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的?   走近了。   怀礼抬起眼,看着坐在上方的她,眉目淡淡的,伸出手:“跟你朋友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   朋友?   南烟看他一眼,接过了手机。   还没贴到耳朵上,就是徐宙也炸耳膜般的一句——   “——肖迩居然没跟你说今天正常闭馆?”   他们刚才居然通上话了?   南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疑惑地看向下方的男人,而他也正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瞧着她。   清俊面容上却没太多一贯温倦的笑意了。   “没有,他下午很早就走了。”南烟腿还有点软,准备下去了,差点没踩住。   他又及时扶了她一把。   清淡好闻的雪松香气抱拥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她心都跟着抖了抖。   一抬头,又撞入了他眼底。   怀礼迎上了她视线,一手轻轻带了下她后腰,“扶我一下。”   南烟顿了顿,还是扶了下他的肩,站稳了。   来不及说谢谢,南烟立刻对徐宙也解释道:“……我从后门进来的,他们估计没看见我,可能以为上面没人了吧……我也不知道今天提前关门的。”   “这边。”   怀礼又带了下她的方向,这么揽着她向外走。丝毫没在意她在打电话似的。   徐宙也却十分在意电话这边有谁。   如果不是肖迩给他打电话说她手机关机了,他也不会顺着肖迩给的护士长的电话,再打到了这里来。   “没事就好,”徐宙也火急火燎地说,“我跟他们说一下我提前走,我去找你。”   “——不用了,你那边还没结束吧,”南烟去过那个美术馆,虽不远但还是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想耽误他的事,便说:“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不行,我去找你。”徐宙也很强硬。   “我真的没事,”南烟说,“你去忙你的吧,别耽误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那边有人大声喊徐宙也的名字了,几乎要盖过他的声音。南烟知道他们今天应该在布置展场,据说还挺麻烦的。   徐宙也犹豫再三,最后嘱咐道:“那你晚上别乱跑啊,路上注意安全,手机充好电了给我打个电话。”   挂了电话,手机还给了怀礼,南烟笑吟吟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别人说的。”怀礼重新收回了口袋,带着她,一阶一阶下楼梯。   南烟哦了声,腿还软,也没推开他。好似回到了那天走漆黑一片的安全通道。心下安定些许。   她打量一下他的穿着,“你还没下班?”   “现在下。”   现在?   怀礼微微垂眸,看着她,眼底几分笑意:“以为我顾不上下班就来找你了?”   “是有点呢。”南烟笑一笑,却不是很确定。   怀礼没说话了,和她径直朝A栋大楼的地下停车场走。他找到了自己的车,拉开了车门,“上去等我。”   “……嗯?”南烟没反应过来。   他又关上车门,直朝偏隅的直梯那边去了。   不一会儿又下来了。褪去了一身白色医袍,西装笔挺。   这么好心?   主动送她?   不一定吧。   心里正打着鼓,怀礼直朝这边过来了。他拉开车门上来,彼此对视的一瞬,好像就知道了对方的目的。   一贯如此。   发动了车子,他淡淡问了她句:“你手机没电了是吗。”   “嗯对,那会儿关机了。”南烟解释说。不知怎么,居然有点不自在了。   “怪不得,”他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被锁了应该会打电话给我的。”   南烟一愣,没懂他话中的意思,只略带娇憨地笑了笑,“我又没你电话怎么打给你?我还想着如果今晚出不去了……”   “——真没我电话?”   怀礼淡声地打断了她,侧眸看她,清冷眉眼之间依然笑意微微的。   却好像,带着一丝别的什么意味。   “……没有啊。”   不知怎么,触到他这样的目光,没来由的心惊。   这有什么可怀疑的?   怀礼收回了视线,唇角仍淡勾着,语气却是平平,“怪我,忘了给你了。”   “……”   他今天说话有点奇怪。   车载着他们平稳驶出了医院。   一路霓虹飞速掠过,眼见着方向好像是他们公寓所在的那个小区,南烟立刻说了句:“那个,我今晚不回家的——”   “去找你朋友?”怀礼瞥她一眼,“还是,跟我去找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0-10-19 22:55:08~2020-10-20 23:5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莫萌萌啊、tina2090 2个;是小王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a 17瓶;黎依冉 9瓶;仙琼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防线   .   我像是一颗棋   进退任由你决定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棋子》   .   50.防线   挂掉电话。   徐宙也盯着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出了会儿神, 起身,搬起一旁张沉甸甸的金属矮桌,沿旋转楼梯下到一层。   今天和他忙前忙后的卷发小胡子叫纪思明, 紧跟他下去,问了句:“哥们儿你刚跟谁打电话呢?就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女的?”   纪思明一时想不起来她叫什么,刚倒是听了两耳,于是调侃着:“你说你,那么关心人家就追嘛!关心来关心去的, 不如问一句‘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啊。”   徐宙也转过头, 眼神冷冷的:“那我前女友。”   小胡子“噢”了声,闭嘴了。   冷泠拿了两杯咖啡过来, 一一递给他们:“喝点儿吧,今天辛苦了。”   “冷泠你真能搞, 给我们累死累活的,不如花钱请人来帮忙, ”纪思明抱怨着, “实在不行从你们美院借几个学生当苦力。”   “我还是比较信任自己人, 这里的东西磕磕碰碰弄坏了怎么办,”冷泠笑了笑说, “马上结束了,我请大家吃宵夜。”   “徐宙也肯定不去的, ”纪思明胳膊肘戳了戳徐宙也,“是吧。”   徐宙也今晚始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靠在一边儿,漫无目的地滑动手机屏幕,咖啡也没顾上喝一口。刘海儿落下, 遮盖他眼底神色。   掩不住五官精致。   冷泠头一回在酒吧见他, 还以为他与她的学生差不多一样大。一身未被年岁磨损的少年气, 脸小长相又秀气,说如今不到二十岁也有人信的。   徐宙也唇角紧抿,如何也不放心,放下咖啡,拿起外套拔腿就走:“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有什么急事吗?”冷泠眨眨眼。   徐宙也边穿外套边向门边走,大步流星的。   走出一段,他脚步一转又回来,速度极快,一阵风似地,又到了冷泠面前,眼神定定看着她:“我车钥匙。”   冷泠心下打了个晃儿,赶紧从包里拿出来给他:“你下次穿个有口袋的外套……啊。”   话没说完,他指尖迅速掠过她手心,转身就走了。   “找他前女友去了,”纪思明说,“前女友都这么上心。”   冷泠知道了是谁,也笑了笑,目送他背影消失到门边,才继续去忙自己的。   .   一路飞驰几乎畅通无阻。   他去过画室两次,这次都不用南烟给他指路了。   他倒很绅士,她说要回朋友的画室那边,这么晚了,他也没让她自己打车走,绕了这么一大圈儿远路送她。   管他借了根充电线,他们接口相同,手机在他车上充起了电。电池显然不行了,这么久都不见屏幕亮起。   他手机放在离她很近的位置。   中途来了电话,他接起了,用俄语回应那边几句。南烟只能大概听到,他说他正在路上什么的,别的就听不太懂了。   所以他今晚本来是有什么事吗?   南烟心下猜测着,转头望窗外,周围街景渐渐熟悉了。快到门口,她放在腿面的手机也“嗡”的震动了一下。   自动开机了。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坏。   车稳稳停下了。   一路都没什么话,不进入对方的身体,他们就是生活中的陌生人。   手机开了机,徐宙也的微信消息噼里啪啦地弹出来,紧接着,又是一个电话。卡的都解不开屏幕。   “麻烦你了啊,绕这么远。”南烟笑着道了句谢,立刻准备下车了。   身后,一个力道轻轻牵了下她。   数据线忘了拔。   她究竟在紧张什么?   这么一路过来,好像都有点紧张。   而这个几乎微不足道的牵引力,又好像将她今晚一路上惴惴难安的心情和盘托出,质问她:   南烟,60万,你真的不要了吗?   再搏一搏呢?   怀礼也注意到了,他视线落下,帮她从插口拔了下来。   路灯半盏。   映着堆积在路边尚未消融的积雪,光线从他那一侧的玻璃投入车内。   如此逆着光,他侧脸线条半是明朗半是晦涩,五官轮廓更显清冷,看不清眼底神色。   这个角度却莫名好看。   南烟顿了下,再次说了“谢谢”,又要下车。   手腕忽然落了个略带凉意的力道。   才回过头,他清冽干净的气息随即迎了上来,又及时停在她唇上方,很轻地笑:   “刚才在想什么。”   南烟眸光微怔,心如鼓擂。   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拿起看一眼,他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便缓缓向下,不急不慢地,按住了她的手。   薄凉柔软的唇温柔覆下,柔热的呼吸卷入了她唇舌。   他力气不小,她的手瞬间脱了力,手机掉到了座椅下方去。   紧跟着,他那一侧的安全带扣“咔哒”轻响了声。   他彻底倾了身过来。   她的身体已经与他默契到,即使她想紧闭牙关,他也能在她喘.息的空档寻到一线破绽,游刃有余地侵.入。   手心抵住他胸膛,她推他一寸,他的吻就深入一分。他紧紧掌着她的腰,吻得她向后节节败退,直跌到车门上去,“……怀礼。”   他还好心给她喘.气的机会,抵住她唇角,嗓音很低:“不想走了是不是。”   南烟才要说话,他又故意咬了下她下唇,不轻不重的。趁她吃了痛一个不备,他一口就吞掉她刚到唇边的话音。   似乎还有些得意,喃喃着笑:“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就知道。   南烟也知道,他就只想睡她而已。   彼此的亲吻益发混乱热烈,她自然也是有点脾气,他吻得她腿.心一阵阵生了热,她压住了他的肩,也要推着他吻回去。   非要占走这个上风不可。   怀礼当然也配合她,她探身过来解他领带,他一边迎着她气势汹汹的吻,一边帮着她,一颗一颗地解自己衬衫的纽扣。   主导权仿佛全然交予了她。   他从没有这么甘心地任她摆布过。   南烟的思绪盘旋着,脑海中的两个念头又开始打架,一个大喊着说:“快走吧趁还来得及,何必跟他争个你赢我输?他每次只想睡你而已。”   一个又吵闹着:“再试试呢?这可是行走的60万啊南烟,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睡他吗?”   是。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见他的第一眼,她就想睡他。   去年在俄罗斯再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想睡他。   事实证明,也的确没有跟谁上床比跟他的体验更好了。   她对他的目的,向来这么不单纯。也永远在他面前吃不到亏。   她也一直这么的轻浮,无耻,又贪心。   十年前是又想报复别人,又想睡他。   一年前是又想在牌桌赢他,又想睡他。   现在是又想要那60万,又想睡他。   他的纵容助长了她的气焰,吻从他的唇流连到喉结,勾勾向上瞧他一眼,如不安分的小兽,那眼神好似要吞掉他。   感受到他呼吸愈发沉了,她轻轻地啃咬一二,又顺着他锁骨痣向下。   寸寸挑火,恰似讨好,又有不急不缓地侵.略与占有。   很像是他的节奏。   她居然,已经开始像他了。   理智与情.欲不知是谁占了一些上风,脑海中充炸着“他就想睡你”这五个字,手却已经搭在他皮带扣上了。   这时,他突然按住了她。   他指腹摩.挲过她手腕儿,低沉声音自上而下落在她额顶,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来:“你想在这里?”   这一句又将她的理智给拖了回来。南烟停下了,笑了一笑,“这里不行。”   “不行?”怀礼鼻息微顿,轻笑。   “今天也不行。”   他眉梢轻扬。   她抬起手,又妥帖地为他系上纽扣。一颗又一颗,语气也一字又一顿,很认真地,“今天生理期。”   她忽然又凑近他一下,迎上与他那会儿问她“你真没我号码?”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将信将疑的视线。   好似又要吻上他的唇。   可却没有。   最后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角,很餍.足,又十分温柔地,“走了。”   说罢,她捡起自己掉在座椅下方的手机。才开机没多久,又关机了。   她没再说什么了,轻轻盈盈地就下了车。   他没锁车门。   居然也有这么大意的时候。   她却有点余悸未了。   怀礼看了眼她背影,思绪迟滞了小半秒,心底无声一笑,拿起了烟盒,敲了支烟出来。   才放在唇上,车窗又被敲响了。   车窗徐徐降下。   冷风盘旋着钻入了车内,也钻入了她裙底,冲淡了彼此的燥热。   相视一眼,却仍有几分电光火石的味道。   男人眉眼轮廓更清冷,手臂搭在车门边,衬衫纽扣只系了一半,皮肤袒出一片若隐若现的冷白。   锁骨下一颗暗红色的小痣。   这么去看,更好看了。   南烟趴在车窗边儿,定定瞧着他,大大方方伸出手,“手机给我一下。”   怀礼看着她,“要打给你朋友?”   还是递给了她。   他手机桌面很干净,她流畅地输入了串儿电话号码,一本正经地说:“我昨晚洗澡脸上伤口沾了水,想问问你怎么办都没电话。”   打火机“咔哒——”一声轻响。   怀礼点上了烟,一点猩红晃动,青白色烟雾袅袅腾起。   他吞吐烟气,没说话。   南烟拨通了一下,又立刻挂断了,还给了他,“我开机就能看到你的了。”   她那表情好像在说:既然你不给我你的号码,那我就给你我的了。   怀礼不自禁弯了弯唇,很轻地笑。   此时,后视镜掠过一辆黑色的雪佛兰。朝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他注意到了,淡淡扫过一眼,这才接回了自己的手机,   “开机了给我打过来。”   “?”   不等她回应,他升起了车窗,驱车离开了。   南烟望着他车屁股,登时松了口气,赶紧转身朝画室奔去。   真的撞上她生理期了。   没走出两步,身后又掠过一阵引擎声响。   下意识回头,不是他回来了。   是徐宙也。   徐宙也匆匆下了车,朝刚才那辆黑色奔驰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眉心未展。又见她端端正正地站在这儿,心下又安稳了。   算算时间也不会这么久,他问她:“你怎么才回来?”   “路上耽误了一会儿,”南烟顾不上多说,“——我肚子疼,先上去了。”   徐宙也跟上了她,“肚子怎么了?”   “……生理期,”南烟又想到他家没卫生巾,立刻说,“你楼下等我一下,我得去买趟卫生巾。”   “你先上去吧,”徐宙也说,“我去帮你买。”   说完,他又转身往车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说:   今晚还有更新   --------------------------   感谢在2020-10-20 23:50:09~2020-10-23 11: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8059328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怀礼渣又撩、到我怀礼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a、eileen 9瓶;Mickey 3瓶;47949293 2瓶;仙琼琼、有趣的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震动   51.震动   冲了个澡, 南烟这次小心避开了脸上的伤口,在镜中观察了一下没什么事,整理好自己, 从浴室出来了。   徐宙也坐在地毯上,手下画着什么示意图。边在跟谁打电话。   南烟擦着头发经过,大概听出来好像是冷泠。   她窝入懒人沙发,点了根烟。随手拿起充着电的手机,开机了。   一条未接来电弹出来。   她看着那串号码, 几分若有所思。   徐宙也挂了电话, 见她浑身就一件T恤衫,翘着两条光.裸白皙的腿, 他拿起空调遥控器,开热了一些, 说:“冷嘉绅这个周末要见我。”   南烟吐了个烟圈儿,抬起头, “他后悔没要你外公的画了?”   “还不知道, 冷泠说让我周末有空了过去就行。”   “周末?那不就明天吗, ”南烟颇为捧场,“可以啊徐老板, 等你以后带我飞黄腾达了。”   “别贫,”他认真地问她, “你就没想过画几幅画尝试卖掉?现在我这儿只有你以前的画儿,你现在水平比以前好多了吧。”   “想过啊,”南烟将抽了半支的烟放在一旁的烟灰缸边,任其燃烧着。   她垂下视线, 盯着色泽鲜红的五趾。先前涂的有分有寸, 拇指掉了色, 稍显斑驳。   依稀还能忆起一只手十分认真给她涂趾甲的场景。   “不是等我们有钱了一起开画廊么。”她拿来了指甲油,蘸了一些出来,重新给自己涂了起来。   覆盖过斑驳了的那一层,复又鲜艳如前了。   涂的却没有怀礼给她涂的好。不留神都涂出了一些。   徐宙也这时翻身起来了,他搬了个凳子坐过来,刚描描画画的那张纸递到她眼前:“看看?”   南烟瞟去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你画的什么。”   “我今天帮冷泠布置展场,一直在想如果我们以后开画廊,或者开个她那样的美术馆设计成什么样比较好,”徐宙也思索着说,“她那个美术馆分了两层,你也看到了,但是二层挺空的,有点浪费了,一层的结构倒是可以,但如果能单独隔出一条画廊就好了。”   南烟听他一本正经的,从他手中接过那张纸。   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很有天赋。从前她跟着他外公学画画儿,外公总爱夸她,对他一直是较为严苛的打压式教育,常说她比他运笔独到,但在她心里,他在画面和色彩的构思方面都比她更有想法。   “怎么样。”徐宙也问她,急需肯定似的,眼眸晶亮。   南烟仔细端详了一下,“很好看啊。”   “真的?”   “真的啊,画廊就是要更精巧一些,多几个弧形拐角就很好,你想想啊,每个角落都有不同的风景,比进到一间很大的屋子一眼望过去四面墙上都挂满了画好多了,未知的就是最美妙的嘛,”她也一板一眼的,“我们也不要弄什么名字或者招牌了,就一朵雏菊当标志吧。”   徐宙也挑了下眉:“南老板也挺有想法的。”   “我们这么好的创意,”南烟说,“就差钱了。”   “钱总会有的。”徐宙也不乏得意,拿走那张纸,妥善地夹到画夹中,催促她,“你快去睡觉吧,时间不早了,你不是还生理期吗?今天肚子不疼?”   不说还好,一提起来南烟小腹就隐隐抽疼了。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么几天,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她抱着肚子,立刻窝床上去了。   “疼还穿那么少,你要不要去泡个脚啊?”   “不了,我能忍。”   “那你晚上盖厚点吧,”徐宙也今晚照例打地铺,掀开了帘子进来,拿了床挺厚的被子扔她旁边去,边问了句,“哎对了,今天是怀礼送你回来的?”   那时他看到了是怀礼的车,今晚一直没问她。   南烟用被子卷住了自己,闷闷应了一声:“嗯,他好像顺路。”   其实顺不顺路南烟并不知道,她这时又想起了什么,“徐宙也,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在外面充电。”   她好端端地躺这儿也没跟谁乱跑,徐宙也不想计较什么了。他拿着她手机进来,正要递过去,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号码。   “谁啊,这么晚。”徐宙也皱了下眉。   南烟倏然起身,从他手里拿走了。   以前她看到这种陌生号码不敢接的,生怕是宋明川或是聂超他们。之前她也因为怕被他们找到经常更换手机号码。   “……我也不知道。”   南烟还以为是怀礼,结果不是。   虽没存他电话号码,但她依稀记得他尾号不是这个。   他要她打过去,这会儿她紧张个什么劲?   徐宙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那别管了早点睡吧,万一是诈骗电话什么的呢。”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挂了。   南烟拿着手机躺下来,盯着那个陌生号码,不知道该不该回过去。   万一是郑南禾呢?   宋明川出现了,郑南禾又换了电话号码,她还没告诉她让她这段时间别回北京的。   回来了一定大事不妙。   想着想着,她肚子又开始痛。   索性给手机扔到一旁,怀礼的电话也没回,忍着疼痛,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再也没人打给她。   .   昨晚提前闭馆,南烟也提前离开了,第二天是周末,她起了个大早,撸起袖子和肖迩二人在展馆赶了一整天的进度。   饭没顾上吃,又是生理期,下午终于扛不住了,蹲在地上调好了颜料,站起来人就眩晕了,一脑袋扎下去,天昏地暗。   朦胧中做了个梦。   梦见儿时的江南故乡。   下着雨,郑南禾穿一身俗艳却十分漂亮的红旗袍,撑了把断了伞骨的油纸伞,带着小小的她,踏过生了青苔的石砖,买了些奶奶最喜欢的桂花油糕,往家的方向去。   又梦见了当年凶气满满,带着几个混里混气的男人来砸门的陈冰。   一条骇人的花臂,浓重的北京腔,他说宋明川欠了他大哥好多钱,留了她们家的地址,他们从北京寻来讨债,为了震慑还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就插在了桌面,吓得她直往奶奶身后躲。   后来来的那些人,可比当年的陈冰可怕多了。   之前领着聂超来要钱的那个男人,扯着郑南禾的头发要给她拽到红灯区,郑南禾硬生生被扯掉了一块头皮。清晰地记得那个男人手臂上有道狰狞的疤,听说他后来去贩毒,被人一枪打爆了脑袋,就那么死了。   梦中,南烟好似亲眼目睹了他被枪打得满头是血的画面。   她站在不远,看着那场景,心底畅快还未腾起,他不知怎么又到了她面前,用一只带血的手轻轻揉着她的头发。   那张满是鲜血的脸突然变成了宋明川的,他很认真地问她,要不要和你妈妈一起去陪男人。   年纪尚小的她开始发抖,尖叫,却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   .   怀郁从昨晚就开始奇怪,从医院到饭店好端端不到二十分钟的路,怀礼怎么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的。   他这个人几乎从不迟到的。   饭局上观察了一晚也没摸出个门道,看不出一丁点的异样。   今天怀郁听说他昨晚下班前去了趟儿童康复中心,那个叫南烟的女人被锁在展馆里了,他还帮忙叫了人。   怀郁就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了。   大周末还上班本就无趣,怀郁今天挺主动,跟着怀礼去了儿童康复中心。   一间间病房探视了过去,查看过孩子们今天的状况,再与负责病房的护士和家属分别交谈几句,孩子们自然喜欢他,簇拥着他们进来又出去。   怀郁观察着怀礼,他依然一副如常神色。   这房都快巡完了,眼见着一天又要过去,马上要下班了,他也没特意去儿童画室那儿看一眼。   怀郁还在想怎么开口,迎面过来了个护士,就跟他们提起南烟今天低血糖了,人晕倒了,画室另一个姓肖的老师给她背回来的,正在病房休息呢。   怀礼遥遥望过去一眼,又收回目光。   怀郁却听得好笑,“前几天被高脚架砸了,昨天又被锁了,今天又晕倒了,到底真的假的啊?”   这套路一个个的,明摆着想给怀礼往进套。   晏语柔自己被骗了4000多万,官司一度停滞,谈崩了好几个律师,居然还有闲钱搞这些。   眼见着离那个病房越来越近了,怀郁这时终于忍不住了,问怀礼:“你昨晚来之前,不会跟她在一块儿呢吧?”   怀礼“嗯”了声,又低声询问一旁的护士305A床一个叫汤佳佳的小患者的情况。听出来昨晚好像是感冒了。   怀郁倒不关心这个,还想说些什么,结束了这边,怀礼脚步一转,就朝最里那间病房过去了。   靠,真去啊。   病房内四张床,只有一张上躺了人。   儿童病床尺寸促狭,她生得娇小躺在那儿也很局促,微微蜷缩住自己。   怀礼推门进去,怀郁站门边儿,本想问要不要等他,但也懒得问了,转身就走了。   玩上头了这是。   轻轻关上门,怀礼走过来,低了低身,垂眸,凝视她睡容。   她睡得很熟。   一只细白的手搭在枕边,手腕儿从袖口露出,系了条缀铃铛的红绳。五官娴静秀气,眼眸紧阖,睫毛长而卷翘,在眼底落下一层浅淡阴影。   穿了件敞口的黑色毛衣,深红色头发缭乱在肩窝,娇俏的脸微微侧向他的这边,肤色更雪白。   就是眉心轻轻拢着,不知梦见了什么。   怀礼看着她,若有所思。   门又被轻轻敲响了。   叫小林的护士倒了杯热水进来,见怀礼在里面,打了个晃儿下意识要打招呼,又立刻噤了声。   将热水放在床头,作了个口型:“她好像还有点感冒。”   就出去了。   口袋中手机震动一下。   怀礼拿出来,转身正要走,床上的人忽然轻吟了声。很痛苦似的。   他脚步顿了下,回头,她已经睁开了眼。   一双清澈的眸氤氲漫布,怔怔地盯着天花板,深深呼着气。   脸色煞白,额头渗出冷汗。   怀礼见她醒了,又停住了,俯下身,靠近了她一些,手掌才抚上她额头试探温度——   脖颈上突然环上了个力道。   他被她拽着险些摔到她身上去,及时用手臂撑住了。   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去。   还在无休无止地震动着。   无休无止。   她温热的脸颊贴在他肩窝,在他耳旁呢喃着,“徐宙也……”   “你抱抱我。”   作者有话说:   来了!   wb有chou奖马上开啦大家关注一下来试试运气啦!   明天见   ---------------------------   感谢在2020-10-23 11:59:37~2020-10-23 23: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2090、怀礼渣又撩、到我怀礼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028845 10瓶;xxzhiwei 6瓶;嗯啦哄 5瓶;仙琼琼、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虚幻   52.虚幻   她整个人发着抖, 潮热的颊埋入他肩窝,伴随着一声低微的抽泣,又很小声地:“……抱抱我。”   尾音都打了颤。   怀礼在床边坐定了。   不知她是否还没清醒透彻, 还是故意叫了别人的名字,她随着他的动作也起了身,跪坐在床,不依不饶抱他更紧了一些,力气不小。   南烟怔怔望着空气。   鼻尖儿似乎还弥散粘稠的血腥气味, 与恐惧感要一齐席卷而来吞噬她。   却被这个温热的怀抱, 与一缕清淡的雪松香气冲淡了。   后背又抚上了个力道,不亲近也不疏远, 却很温柔。   好似在回拥她。   南烟这才清醒了一些。   他后颈清清爽爽,没有一丝累赘的头发, 下颌贴过她脸颊的皮肤。这么近。   这个房间内的陈设十分陌生,身下这张床也窄得很拘谨。   这是儿童病房吗?   她也不由地拘谨了起来。   他们从没这么拥抱过。   “做噩梦了?”   低缓沉稳的一声落在她耳边。那个力道又轻轻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   南烟莫名从他的力道与话音中受到了一些安抚。她慢慢松缓了力气, 坐定下来, 微微侧过了头, 靠住了他的肩。   仍有些余悸难平。   心跳的很快。   怀礼也偏过头来,视线垂下看着她。   她眼睛红了一圈儿, 眸光粼粼的,竟几分难得袒露出的脆弱。被高脚架砸了的那天还不见这副神情。   怀礼抬起手, 指腹掠过她干燥的唇,拨开她唇边一缕发。那双眼眸幽深,嗓音依然很淡:“梦见什么了。”   梦见什么了?   南烟回想起来又有些后怕,但不知他是否是真的关怀她, 于是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目光。不愿说太多似的。   这样的回避在怀礼的眼中, 与刚才那些易碎的脆弱, 又成了一种精心谋划的铺排。   他的手还捏着她的下颌,她一个抬眸再次撞入了他眼底。   他唇边一径清浅柔和的笑容,语气中却没多少情绪,又温声地问:“昨晚怎么不给我回电话。”   昨晚?   南烟思绪一滞。   昨晚她痛经太难受睡着了来着……   想起这个,她的小腹又一阵阵生了疼,她彻底离开了他的怀抱,抱着肚子,又蜷缩回床上去。   病床局促,她只能这么收敛着手脚,半仰起张雪白的脸瞧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打给你你就不能再打给我?万一我是忘了呢。”   他这样的男人,还会在意女人有没有给他回电话吗?   怀礼唇轻轻扬起了,似笑也没笑的。   忽然,他又低了身过来。南烟的思绪一晃,蓦然想到了昨夜在他车中的情景,心下登时不宁起来。   他只是伸出手,探了下她的额头。他的手很凉。   彼此视线交汇一刻。   “那我下次打给你。”他笑了笑说。   “……”   什么意思啊?   “还难受吗,”怀礼没说什么了,问她,“今天没吃饭?”   “……没有,准备晚点去吃的,”南烟躺着不舒服,又坐起来靠在床头,也抬手抚了下自己额头,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感,问他,“我没发烧吧。”   “没有,”怀礼说,“一会儿还要去画画儿吗。”   他这么一问,南烟的胃就跟着隐隐抽疼一下。她呶了唇,答他:“不去了,我好饿。”   怀礼拿起床头的那杯水,有点凉了。他没递给她,而是起了身,“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正好我下班。”   南烟视线随着他的手,又落回他脸上。   男人面容清俊,眉眼之间几分倦淡的笑意。   她眉梢一扬,笑着:“怎么,怀医生今天要约我吃饭?”   门外一阵脚步声飘近了。   徐宙也接到了肖迩的电话就赶来了,急匆匆推开了门:“——南烟,没事吧?”   房内二人一齐朝他望去。   徐宙也见怀礼也在,皱了眉。   怀礼侧眸,淡淡掠过了他一眼,又对南烟说:“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不是吧?   真的要约她单纯地去吃个饭?   南烟心下还没想明白,才要说话,他又俯下了身,靠近了她。   心跳落了拍。   他指腹沾了些许杯壁的温度,没刚才那么凉了。轻轻抚过她脸颊的伤口,认真观察了一下。   那双好看的眼睛一直在她脸上打着转儿。   她被他盯得心头惴惴的,却只得这么扬着脸,看着他。避无可避。   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好似无声地告诉了她“恢复不错”、“没发炎”诸如此类的话。   然后就放开她走了。   徐宙也和他擦肩而过,彼此招呼也没打。   徐宙也进来了,火气不小:“你今天一天没吃饭?我不在你都想不起来吃点东西的?肖迩给我打电话吓死我了,以前就因为画画不吃饭低血糖过,怎么一点不长记性?”   南烟屈膝坐床上,抱住了自己:“你从冷嘉绅那里过来的?”   “是啊,我本来以为很快结束了,拉着我说了很久,不然我能早点回来的,”徐宙也在床边坐下,给她脚面掩上被子,“他还要介绍一个画岩彩的前辈给我,那个前辈刚回国,之前好像知道我外公。”   “真的啊,”南烟不觉也十分欣喜,“那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今晚,”徐宙也嗫嚅了下唇,显然因为怀礼的缘故不是很情愿似的,问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就不了吧……”南烟说,“那种场合我去不太好吧,人家要见你,又不知道我是谁,挺奇怪的。”   徐宙也没说话了。   这时,叫小林的护士敲了敲门,怕打扰他们似的,慢悠悠地进来了。   身后还跟着那个叫汤佳佳的小姑娘,看到南烟想打招呼,又见着陌生的徐宙也,便又一副怯怯的神情。   “烟烟姐姐,没事吧?”汤佳佳拽着小林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南烟,“医生叔叔说姐姐今天不舒服。”   这一个“姐姐”一个“叔叔”的,足足隔了一个辈分。   南烟不觉好笑,正想问是哪个叔叔,小林放下了手里的热水,说:“怀医生说水凉了,让我换一杯进来。我这边也没有姜汁红糖了,你先喝点吧。”   南烟打了个晃儿,点点头:“没事的,谢谢你了。”   “佳佳听说你晕倒了也一直要上来看看呢,”小林温柔地揉了下汤佳佳的头发,“佳佳你看,姐姐没事了。”   汤佳佳乖巧地点着脑袋,抿了下小嘴唇,有点心事重重的:“我还以为赵阿姨会来找姐姐。”   赵阿姨?   舅妈今天来看望佳佳了吗?   南烟知道她们邻里关系倒是不错。   “佳佳还感冒呢,我们出去吧,别传染给姐姐了。”小林说。   “姐姐再见,”小姑娘同她道别,又礼貌地对徐宙也挥了挥手。   就被小林牵出去了。   她们出去了,徐宙也有点紧张地问:“你舅妈没来找你吧?”   “没有。”南烟笑笑,“我都不知道她来。”   徐宙也松了口气,又问她:“怀礼晚上找你?”   “可能,去吃个饭吧。”南烟其实还有点犹豫,也不是很确定到底要不要去,她拿出手机滑动一下,思索着那若即若离的60万,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哎对了,冰叔说他明天就回来了。”   “是公寓的事吧?要退掉吗?”徐宙也听说了房东因为左邻右舍的住户被宋明川他们频频骚扰想收回房子的事情。   他巴不得她赶紧退掉。   南烟也拿不定主意。   两个月租金五六万,不是个小数目,钱都是陈冰替她凑的,本来想着轻轻松松地给那60万拿到手一抵消一起还给陈冰就好。   现在60万见不到水花不说,那么好的房子她也没享受几天。   她准备等陈冰回来再商量。   徐宙也是临时回来的,不多时,冷嘉绅和冷泠就轮番儿地打电话催促他过去了。   他几番想留下,南烟不想耽误他,囫囵赶他走了。   走之前他还叮咛她去哪儿给他发个微信,吃完饭如果他也结束了就过来接她。   南烟喝了热水舒服了许多,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盯着天花板出神。   那会儿做了噩梦醒来,朦胧中好像叫了徐宙也的名字,抱拥的却是另一个人。   从去年俄罗斯的一面,到现在的种种,在她脑海中一幕又一幕地如走马灯般迭次浮现,压着那60万上上下下地挣挣扎扎、沉沉浮浮。   时而看得到,时而看不到。   刚冒了头又被压熄,压熄了又如春风野火吹又生。   想着想着她又有点困了,饥饿感却更胜一筹,小腹也疼。她拿起手机,借着反光观察自己。   今天都没化妆,口红也没涂。   脸色有点差。   从床上起来,她从包中翻出了口红。   电话响了。   .   “怀礼,你最近和柔柔有联系吗?我今天做梦梦见她奶奶,让我一定打电话问问她,我打给她也不接,问子谦也什么都问不出来,到底不是自己亲养的。”   晏长安脾气不小,却依然关怀心切,“她有什么事都愿意跟你说,你老实跟爷爷说,真没什么事吗?”   车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径直到了儿童康复中心楼下。   停稳了,怀礼降下车窗,望向门口,嗓音淡而平和:“没什么事,您最近早点睡吧,睡不好就容易多想。”   “我都睡一下午啦,这一天天的就是睡觉,有什么意思?”晏长安怒气满盈,“她到底跑伦敦干嘛去了?她说在跟人一起做生意,我怎么从来没听到过什么动静?子谦最近也去伦敦了,他之前不一直在日本吗?”   说着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怀礼想点烟又作罢了,正了正色,“您没事吧。”   “我迟早被这丫头气死,从小到大她就没怎么听过我的话,一点都不省心,”晏长安又咳了两下,护士围拢过来叮咛他别生气。过了会儿好在是气顺了,却仍哼哧哼哧的,“我就盼着她好,现在一个电话都不打给我啦。”   怀礼有点担心,“我这会儿过去看看您吧。”   “你也才下班,算了算了,”晏长安语气柔和了些,“你啊,就你最让我省心,你可给我好好看着她别搞出什么事来,有什么立刻跟我说,知道吗?”   “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怀礼仍不放心。   “哎,你这孩子,”晏长安脾气上来了,还想说两句什么,不觉有些难过,“我也想多陪陪你们几年,就这么点日子还让我这么担心,我给怀郁打个电话让他来陪我说说话吧,我听他说话蛮有意思的……去休息吧怀礼,辛苦一天了,去休息吧啊。”   说着就挂了电话。   怀礼唇上还咬着一支没点的烟,看着渐熄的屏幕出神。   一回头,一道盈盈身影从楼上下来了。   她裹着厚重外套,很冷似的,衬得身形更娇小。   门廊昏灯半盏,涂了口红,她气色比刚才稍好了一些,一张雪白面容,五官秀气。   红唇半张着,眉眼盈盈地望向他。   有点妖里妖气的。   不知怎么,回想起了俄罗斯的那夜,昏暗走廊的那一面。   怀礼目光投向了她,若有所思。   那时他离开她病房,那个叫汤佳佳的小姑娘匆匆要来找她。小姑娘对他说,她的舅妈总是打她。   又想起了她梦魇惊醒后的脆弱。   南烟自虚虚幻幻的光影中走出来,到他的车前,微微低了身,透过窗口去看他,开着玩笑:“怀医生今天给我打电话了,现在还要带我去吃饭,我可不可以当你是要跟我约会?”   怀礼抬眸看着她,视线淡淡的。   不等他回答,她就从他唇上摘走了烟,扔下一句,   “我就当是了。”   然后转身绕到了他副驾驶,上去了。   怀礼很轻地笑了一声,目视前方,发动了车子。   “先跟我去个地方吧。不会太久。”   作者有话说:   要慢慢靠进彼此的世界拉!   今天还有1更   ---------------------------   感谢在2020-10-23 23:48:50~2020-10-25 13:34: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wasa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 3个;royal、ω芋夏ω、鸽子杀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kkk 19瓶;酱子梨 5瓶;deneide、仙琼琼、Keriababy、黄小咬°、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冷雾   53.冷雾   这算是约会吗?   虽然只是她的一句玩笑话, 却还是不自禁琢磨了许久。   雪雾轻柔,凝在玻璃上细碎一片。   慢慢缓缓地抽完了从他唇上劫走的那支烟,降下小半窗户。燥冷空气与稀薄的青白色冷雾相撞, 又凝成了簌簌飘扬的雪花。   南烟听他打电话时沉稳低缓的嗓音,不由地出了会儿神。   大概也听明白了,他临时要去探望一位长辈,显然是今晚计划之外的事,有点措手不及。   南烟知道他很小从港城来到北京, 几乎是晏语柔的爷爷照料他长大的, 他们感情很不错。   他挂了电话,南烟忽然说:“要不, 你把我放在哪儿你先去吧。我等你就行。”   她知道他说了不会太久,肯定不会太久的。   但想想也知道, 八成就是她在外面等他出来,要么干巴巴地坐在车里, 要么在哪里。   还不如换个地方等。   况且, 真的去了她该怎么跟晏语柔的长辈介绍自己?   晏语柔还是他女朋友吧。   两个地方在一条路上, 并不远,顺个道而已, 怀礼也没强求。怀郁来电话已经到了,他如何也不放心, 还是想过去看看。   怀礼打了个方向,先送她过去。   光影掠过他清隽的眉眼,嗓音似乎都被遮盖的很淡了,听起来很不真切, “舒服点了吗?”   “嗯好多了。”   南烟总觉得他有点心事重重的, 下意识回头看他。   他恰好也转过了视线。   是医生那种关切病人的眼神。似乎在确认。   别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她躺在病床那会儿脸色着实苍白, 现在气色的确好了不少   “晚上多吃点吧,”怀礼收回目光,“最近瘦了。”   她瘦了吗?   南烟一向活的粗心大意,对于“吃”这方面还真不怎么讲究。小时候的想法就是能填饱肚子就行,长大后自然没养成什么精致的习惯。   不过最近确实没好好吃饭。   她都没发现自己瘦了,他是昨晚在车里亲她的时候摸到的吗?   还是今天抱她的时候。   夜色浓了。   街景繁华,四周霓虹满溢,一条大道坦途绵延,大厦高楼鳞次栉比地簇拥在道路两侧,几乎望不到头。   南烟之前住的那个破阁楼就在附近。   前方不远一幢高楼拔地而起,有如万夫莫开的庞然大物,挺眼熟。南烟知道,绕开它,再沿右侧一条偏道穿过一个公园,就能到那个与这里有点格格不入的旧式居民区。   车停了。   南烟解开安全带,却没下车。她探身过来,盯着他眼睛,半开玩笑地:“今晚吃饭就只是吃饭吧。”   挑她生理期之外还好说,生理期之内,这就单纯的让她无法不遐想非非了。   不过有点可惜,她也有几天睡不到他了。   怀礼抬了下手,她眼睫跟着一颤,也没躲他,仍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瞧住他。   映着一侧不甚明亮的光线,唇红肤白,眸中又饱含了满满目的心。   这种情绪在她眼中向来过于明烈,别的什么就看不到了。   怀礼拨开她一缕细柔的头发,借着光,观察她脸颊的伤口,“前几天沾水了?”   “嗯,”南烟有点紧张了,“发炎了吗?”   “没有,恢复的不错,”他只是看了看,指腹摩.挲了下她脸颊周围的皮肤就放开了她,“乖,上去等我吧。”   南烟凝视他小半秒,十分轻快地亲了下他唇角,“行——”   下了车,南烟注意到他的车又转了个方向,沿路返回了。   他要去的地方在他们来的路上吗?   .   餐厅格调雅致,座位靠窗。脚下霓虹斑斓,今夜还有雪,风景绝佳。   南烟咬着柠檬水的吸管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菜单。菜品大多名字奇怪,旁边一个服务员给她一一解释着。   不算俄罗斯的那次早餐,她和他只吃过两次饭。   一次是在一家与这里相似的餐厅,景致比这家好,味道却很一般。他那天没吃几口就走了,剩下的她打了包。   还有一次是在他家,大多照着他自己的喜好,她吃得满足,没怎么留意他的口味。   虽挺饿的,南烟还是准备等他来了再点。   从医院出来那会儿小林给她塞了块儿巧克力。她这时含了一块在口中,浓稠甜苦的味道在舌尖慢慢融化。   还有点痛经。   她支着下巴,望窗外雪景。   这里太高了,根本看不到他的车,注意不到他什么时候来。   看了会儿,南烟无聊地滑动着手机。他那会儿给她打了通电话,现在还是陌生的一串数字,乍一看与时常能接到的那种陌生号码没什么两样。   她存入了通讯录,备注上他名字。   怀礼。   心想,如果她真的跟他去了,他会跟别人怎么介绍她?   朋友都算不上吧。   如果她拿到了晏语柔那60万走人了,此后他与别人提起她,会怎么说呢?   真的拿到了,以后这么吃一顿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吧。   她这么骗财骗色又骗吃骗喝的。   南烟不再想这些了,给徐宙也发了微信,问他:-[ 你到了吗? ]   -[ 到了。 ]   几乎秒回。   好像就等她发消息似的。   这是晚上饭局太无聊了只能玩手机吗?   她又心想,徐宙也可能是太紧张了。头一回她和他去高尔夫球场见冷嘉绅,他就有点儿紧张。   况且今晚见的这位在美术圈的辈分估计也不怎么低,国内画岩彩成名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说不定是个声名震震的大佬。   就是不知冷嘉绅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上次还不是夸了一大堆最后一幅画儿都没要吗?还给她和他在球场遛了一下午。   那天怀礼还教她打球来着。   南烟陷入思绪,徐宙也又发了消息给她。他显然还不放心,操心她和怀礼今晚去了哪里。   南烟也不知怎么解释现在的状况。就没回复了。   微信突然又弹了条消息出来——   [ 是否匹配通讯录好友?]   最上面就是怀礼的微信。   一个十分简约的灰色头像。   LANCE。   南烟舌尖微动,重复这个英文名。与牙关接触又分开。   若即若离的。   她的通讯录也有各种各样的男人,单看他这种头像和微信名,根据自己的经验,还真猜不到他有多大年纪,什么性格,喜好如何,做什么工作的。   倒是还挺特别,一眼就能发现的那种。   她随手点了添加。   久久没收到添加通过的消息,她想,他应该还在路上吧。   .   事态突变,怀礼赶到时已经无法收场了。   怀郁本来也只觉得,就过来陪老头儿聊聊天、吃个饭,安抚着睡了就行了,结果谁知道,晏长安背着他们想办法给晏语柔能联系到的同学朋友都打了一遍电话。   没问几个就问出来了。   晏语柔一个在英国的同学说Celine最近在打官司,前几天他们正好见过面的。   这下彻底瞒不住了。   晏语柔这段时间找律师找的焦头烂额,那一圈儿的同学几乎被麻烦了个遍。天下固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老晏听说她4000万都被人骗了,气的都要撞墙了。   这是4000万,不是4000块。   老晏平日对这个孙女再纵容,出了这么大事儿没一个人告诉他,甚至连他一向信任的怀礼和怀郁也都瞒着他,简直要背过气。   老头脾气一直大,查出癌后情绪一直起起伏伏,上上下下的,谁都不敢招惹,这会儿气上了头,抡了根拐杖给床头床下能砸的全砸了。护士安劝不住,怀郁也手足无措,赶紧给怀蓁打电话。   怀礼进来都挨了一通的臭骂。   晏长安气红了眼,平日将他视为己出,这时仿佛与他分的一清二楚了:“——你这么大事儿都瞒着我!我以为你懂事,值得依赖,脑子清醒,有你在那个败家丫头不会出什么事——结果给我闯出这么大祸来!你还要让她给天捅个窟窿啊!”   “你爸爸当年把你托付给我,我照顾你到现在,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柔柔被人骗钱的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就瞒着我是不是——”   急火攻了心。晏长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怀礼拍着他脊背安抚。   怀郁想争辩,晏语柔闯的祸关怀礼什么事儿啊。   才要开口,怀礼却是一个眼神过来,他又闭了嘴。   老晏咳嗽渐缓了,怀礼立刻让护士端了杯水过来,老头儿扬手挥开他,骂骂咧咧了一通,又捂着脸痛哭了起来:   “我拉扯柔柔这么大,就希望她好,她爸爸去得早,奶奶也走得早,现在你们都瞒着我……”   “我拉扯你这么大,你是不是也看我不中用了,看我马上死了……到头来,我要知道点什么事还得我那不争气的老伴托梦给我……柔柔从来都不听话不让人省心,你也跟着气我……”   “老晏,你跟我哥这话就不对了吧,”怀郁忍不住了,“之前这事儿出了的时候谁知道刚赶上你——”   “——怀郁。”怀礼冷声制止了,他轻轻地拍着老人家的脊背,温和地道,“您别太着急了,已经在找律师了。我也在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想什么办法,”老头儿情绪上来了,猛地一下抓紧了怀礼的手腕,死死掐着,怒瞪着他,“——你真要想办法,你现在……你现在,就给我飞伦敦去把这事儿解决了!你为什么劝不住柔柔,为什么要让她闯祸——”   老晏睁红着眼,大口大口呼吸着,“现在就去——去给我解决了……”   “现在就去——”   “怀礼,你给我去!去啊——”   梗着脖子涨红了脸,这么一通下来,一个气短险些人就过去了。   怀郁赶紧出去叫医生。很快,护士们的脚步声,呼吸机尖锐的声响,与走廊中的嘈杂混成了一片。   让这个夜晚愈加的混乱不堪。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两章。   --------------------------   感谢在2020-10-25 13:34:07~2020-10-28 23:2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229902 2个;又是睡不醒的一天、是小王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skawn 19瓶;16608758 12瓶;42585343 9瓶;slash 7瓶;腿毛一米八 4瓶;飒飒、多伦多公主、Dong_1028、42229902 2瓶;41261629、翊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情绪   54.情绪   柠檬水见了底。有点酸了。   南烟四处张望一圈, 隔壁桌的客人也要离开了。等了一个多小时,她都不好意思找服务生续水了。   长相乖巧的服务生过来为她添上水,清甜地微笑着:   “小姐, 请问您现在点餐吗?”   “我打个电话问问啊,不好意思。”南烟笑了笑,拿出了手机。   正要给他打过去,他电话就来了。   一路风驰电掣,怀礼开车往公寓赶, 接通了问她:   “在吃了吗。”   他好像在抽烟, 能听到猎猎风声卷过,嗓音透出一丝倦淡的低哑, 很淡很淡。   “没有啊,”南烟托着腮, 怔怔地咬住吸管儿,“你快到了吗?”   “我现在要去机场, ”怀礼说, “你先吃饭吧, 结账的时候说我电话号码就行。”   “……”   南烟顿了下,想问他什么事这么着急大晚上要去机场。   才要开口, 他那边又有电话打进来了。匆匆就挂了。   南烟盯着渐渐熄灭的屏幕,一时没反应回神。服务生又过来了, 依然向她报以十二分的笑脸,问:“小姐,请问现在点餐吗?”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   那次去吃饭,他半路扔下她去找别的女人了, 她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情绪。   怎么了呢, 南烟。   南烟轻轻呼了口气, 磕了磕手里的烟盒儿,想抽烟,还是作罢了。   “不点了,不好意思。”   .   手机电池越来越不经用了,打了会儿游戏就没电了。连上数据线扔在一旁,南烟随手拿了桶泡面去了厨房。   徐宙也家烧热水的这个玩意儿她总不会用,倒腾了好一会儿,水壶才咕噜噜地开始响。   好在也就让她等了一个小时,再晚估计就没地铁了,回来了她也没跟徐宙也打电话。   他今晚也很忙的。   南烟倚着餐桌抽了会儿烟,吐着烟圈儿,听水壶里的水沸腾。思绪也跟着开始冒了泡。   有什么可失望的,一顿饭而已。   想了一路,现在她还在想,不觉就有点烦闷了。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根烟慢条斯理地抽完了,水正好开了。   她泡好泡面,拿着画板,坐到懒人沙发上。   徐宙也设计了个画廊,打开画板,设计图就在里面夹着。南烟端详了一下,垫了张纸上去,描描画画的,勾勒既有的轮廓同时又加了点自己的点子,思绪飘开了,面都忘了吃。   徐宙也比想象中回来早。   他今天没开小脏辫儿的车,楼下掠过了一阵的引擎响。南烟正好吃完泡面准备扔垃圾桶,顺便往下瞧一眼。   一辆漂亮的白色保时捷。   冷泠送他回来的。   下了雪,天晚冻寒。   冷泠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高挑又纤细的,站在更高挑的徐宙也的身旁,却衬得有点娇小了。   二人在台阶下说笑了两句就告别了。   徐宙也上来见南烟端端在这儿,好像回来很久了似的,问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烟描着手里的线稿:“快九点那会儿。”   不早也不晚的,也没乱跑。   徐宙也却终究有点在意,“他送你回来的?”才问完,他就捕捉到一股老坛酸菜泡面的味道,瞟了眼垃圾桶,“你没吃饱啊?怎么吃泡面呢。”   “我没吃,”南烟说,“我直接回来了。”   徐宙也眉头一拧:“没吃?那你们干嘛去了?”   “餐厅等了他一会儿,然后,他有事去机场了,”南烟漫不经心地说着,朝他举起了画板,笑了笑说:“徐老板,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徐宙也接过来打量一下,看起来是在他的画稿的基础上描图改的,“你在我的原图上画不就得了吗,还又描一遍。”他却没什么心情说这个,醋劲儿还挺大,“不是他约你吃饭吗?今晚放你鸽子了?”   放鸽子。   听到这三个字,南烟那莫名的情绪又起来了。   她拿回了画板,合上,起身,一气呵成。   “我没吃饱,我再去找点吃的。”   “什么人啊他,”徐宙也骂骂咧咧地跟着她去厨房,“你今天还低血糖晕倒了,就给你扔餐厅等?你在餐厅也没吃?”   南烟拉开冰箱门,“吃了个巧克力。”   正好冰箱里扔着不知谁放这儿的半条牛奶巧克力,她拿出来,掰了一块儿扔嘴里,又在其他地方翻翻找找的。   也没找到什么。   最近忙墙绘的事儿,吃饭都随便解决的,这里好久不开灶了。也没买点什么零食酸奶水果的扔冰箱。   时间还不算太晚,徐宙也说:“我带你出去吃宵夜吧。”   “太晚了,你出去一天了,还是休息吧,”南烟又翻了翻,“你是不是喝酒了啊?”   “喝了一点,”徐宙也不由分说地给冰箱门合上了,拉着她,“走吧去吃宵夜,我今晚也没吃饱。”   .   算了算,如果在今晚怀礼带她去的那个餐厅吃饭,一顿饭下来可能够她和徐宙也吃个七八顿宵夜。   二人出来找了个小摊儿要了五六把的串儿。   一半不要辣椒,南烟的。一半的辣椒一重再重,徐宙也的。   徐宙也今晚那顿饭吃得挺开心,他那会儿说他没吃饱,南烟还以为他吃饭时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据说冷嘉绅介绍的那位岩彩大佬,给岩彩协会年底的画展推荐了徐宙也外公的作品,已经在交涉中了。运气不错,算是拿到了个敲门砖。   他没吃饱估计就是他太紧张了,在前辈面前放不开肚子。   这会儿两人吃得起劲儿,南烟的肠胃从小在江南那种淡素口味的地方被养的娇气,平时吃了辣的就拉肚子,不吃还有点想,拎了根儿徐宙也的,才尝了一口就辣的红了眼,他立刻拿走了。   “跟你商量个事儿。”徐宙也突然说。   南烟泛红的眼眨了眨,还吸着凉风,“什么事。”   “冷嘉绅今天跟我说,他其实很欣赏你的,”徐宙也说,“他说以后你有画啊什么的,可以拿去给他看看。”   南烟深感意外,盈盈笑开了:“徐老板这算是带我飞黄腾达了?”   “你赶紧喝口水吧,你是被感动哭了呢,还是要辣哭了,”徐宙也把自己那一次性杯子装的晾开了的白开水推给了她。   “当然是感动哭的。”南烟笑了笑说,“没你能有我吗。”   吃饱了回去,Quiz好像又遇到点什么事儿。徐宙也打车过去了。南烟回去冲了个澡,小心避开了脸上的伤口,就睡下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她晚上做了个十分之冗长的梦,从刚来北京读高中,梦到为了报复死对头跟怀礼上了床。她初.夜的体验很不好,那天晚上她一开始也很痛。   那时他用冰凉的鼻尖儿碰了碰她的脸颊,温柔地亲吻她。那时好像就很会亲,说了什么安抚的话。慢慢地,她就不是很痛了,就剩下爽快。   报复别人爽快,和他上床也爽快。   以至于这一夜的奇妙体验交杂着,她那之后的数十年都,偶尔都能回想起那一夜。   甚至在俄罗斯的那个夜晚,他在另一个房间和另一个女人做.爱,她在自己的房间,一晚上,脑海里都是他的脸。挥之不去。   都说女人一到生理期性.欲就旺盛,南烟算是体会到了,一晚上做的全他妈是春.梦,无论跟谁,梦里的那个人全会变成他的脸。   粗烈的,温和的,循序渐进的,毫无章法的,意味深长的。   最后好像都是跟他。   她今天到底在失望什么。   他约她吃饭,挑了这么个日子,简直单纯的让她遐想非非了,她还跟他开玩笑是约会,那久没冒出苗头的60万,好似就要颠儿在怀里了。   现在脑海中一团糟的还是她。   就这么半睡半醒地胡思乱想,半夜又痛经醒来,真是折磨。   胃里也火辣辣的。   徐宙也一晚没回来,估计直接睡店里了。她去上了个厕所,顺便看了眼手机,那条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还没通过。   有什么,被谁鸽了都会不开心的。   南烟懒得多想了,扔下手机头一歪,又半梦半醒地睡过去了。   .   飞机起飞之前,怀礼接到了怀蓁的电话,老晏情绪稳定了,就是气急攻心,吃点安眠的睡一觉就好了。   怀蓁让他别把一些话往心里去。   怀礼更操心老人的身体,问了各项指标,没什么事了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他疲倦地靠在椅背,沉沉阖上了眸。   十个小时的漫长旅途异常焦灼,在飞机上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辗转一夜好不容易睡过去,又被下降时的颠簸惊醒了。   到达伦敦,晏子谦和晏语柔一起来接他。   晏语柔见那道颀长笔挺的身影出来,不觉就红了眼。   男人面容清俊,眉眼之间透出浓重的疲态。事出突然,她又许久未见他,立刻走上前,紧紧地抱了他一下:“怀礼……我爷爷没事吧。”   晏子谦跟上来,同怀礼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事了。”怀礼拍了拍她脊背,“就是生了气,其他没什么问题。”   晏语柔抱他更紧一些,“我就是太着急了才去找我几个大学同学帮忙的,谁知道爷爷会打电话过去的。”   这一个官司将她数年的骄矜几乎磨到全无,眼泪直往下掉,“他是不是骂你了?我听你姑姑说他昨天冲你发了好大的脾气,听说他还气到架呼吸机了,我也不想他知道……”   她终究还是依赖他的。他不撒开她,不用那些温柔的刀子伤她的心,她就幼稚地想抱他一紧再紧。   她知道,他也是在意她的。   扔下一切跑到这么远来找她,他肯定没法扔下她。   怀礼安慰着她,温声地,“没事的,没事了。”他又问晏子谦,“都安排好了吗?和律师约了什么时候谈?”   晏子谦与晏语柔没血缘关系,是寡淡的单眼皮,肤色偏小麦色,数年从商,整个人有一股雅致温和的书生气。   怀礼与他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近来因为晏语柔的干系常有联系。   “后天下午吧。这个律师经验不太丰富,但态度不错的,对这么大几乎没什么把握的案子挺投入的,我觉得可以谈一谈。”   晏子谦拍了拍晏语柔的肩,“柔柔,怀礼昨晚肯定没休息好,先让他回酒店休息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晏语柔终究放开了他,顺势挽住了他臂弯。   她很少在他面前掉眼泪了,以为为他的眼泪都流了个干净,还想找人报复他,昨夜听说爷爷因为她对他大骂出口,她心底确实过意不去了。   她心想,要不然那件事也算了吧。   .   最近降了温,南烟有点感冒了。她晚上想回公寓拿几件厚点儿的衣服,每次从一个地方跑掉就逃命似的走得匆忙。   正踟蹰不决,傍晚陈冰就打电话给了她,问她几点下班,他回北京了,正好接她过去。   陈冰去了趟海南剃了个光头,他那大花臂和满背蔓延到后颈的纹身挺骇人,一看就像黑社/会,想进儿童康复中心看看小孩儿,南烟取笑他说,估计会被护士赶出去。   吃了顿热腾腾的火锅,街角不起眼的苍蝇馆子味道却是绝佳,还很便宜。吃完后回公寓,南烟还走一步回三步头的,生怕聂超他们或者宋明川跟着。但今天有陈冰,慢慢的就不怕了。   跟房东商量过了,陈冰保证不会再给住户添麻烦。   这个保证,南烟猜到了,聂超和宋明川如果敢冒头,八成是要在陈冰这里吃苦头的。以前陈冰就给宋明川吓得屁滚尿流的。   终于有了安全感。   这60万见不到,房子暂时就不能退。陈冰让南烟搬回来,但怀礼最近应该都不在,这件事显然停滞于此了。   南烟之前已经有了想放弃的念头,现在又焦虑地冒了出来。   不住白不住,陈冰正好最近跟人在附近搞生意,想尽一切办法弄钱。他好像最近很缺钱——他之前还给南烟凑了50万,多有亏空。   南烟想到这里,又觉得不能放弃了。   最近一直摇摇摆摆的。   晚上快睡觉,躺床上刷手机。那条微信好友请求还没通过。   这时,晏语柔突然发来了条信息。   -[ 最近有什么进展吗? ]   此时的伦敦,下午艳阳高照。难得不见雾。   和律师约在了这家高级餐厅,那个瘦小的日裔英国人律师吐沫横飞的。   下午茶喝了一半,晏子谦一会儿用日语,一会儿又用英语交谈,如果说的是日语,晏子谦还要用中文给怀礼和晏语柔翻译一遍。   晏语柔对这种没什么经验的律师已经不抱希望了。   听了听,也没听到什么希望。   手机还没收到回复,她又刷了会儿ins。之前Elsa在北京那段时间,她看ins的频率居多,总想得到点蛛丝马迹他们有没有在一块儿。   怀礼坐在她旁边,半低着头,浏览律师给的文件。修长手指一页一页翻过,在纸张间穿梭着。   他手边放着手机,开着微信通话。   对面是他那个才在律师行业起步的英国朋友,上次谈崩了的那个律师就是这个朋友介绍的。   中场休息了。   晏语柔听的困倦,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勺,喝了一口,随手拿起他的手机切出去把玩一下。   除了今天的这个律师,还有一条好友添加请求没处理。   陌生人。   电话号码都没存的那种。   正此时,那个女人回了信息。   -[ 昨晚准备去吃饭,他临时去机场了。 ]   -[ 我加了他微信还没通过。 ]   不得不说,这进度属实有点慢。   据说这个女人去年在俄罗斯跑一个单子,去勾引一个酒庄凤凰男,那男人没几天就上了勾。   晏语柔本来不信,私下还打听了一下的确有这回事情,那个酒庄老板家的大小姐也没跟凤凰男结婚,一脚就给踹了。   有几个男人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呢?   晏语柔本以为怀礼应该会更快一些,最慢最慢,一个月差不多了。   可现在都快一个月了,水花都没见到。   “哎,怀礼。”晏语柔拿起他手机,随意滑了一下,还看到了Elsa好几天之前给他发的自拍,心有不快,“有人加你微信。”   怀礼翻着手中文件,由上而下细细浏览,“谁。”   “我哪认识啊,”这么问她就很奇怪,“你自己的手机你不看的吗?就一个长发公主的头像。”   用这种迪士尼公主头像的。   还是小姑娘吧?   “哦好像是我家楼下邻居。”怀礼想起来了,抬眸,视线中几分打量。   “邻居加你做什么。”   “谁知道。”   晏语柔撇了下唇,正要点下去,又犹豫了,问他:“你这阵子,在国内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   “没有感兴趣的?比较暧昧的那种?”   怀礼又看她,很轻地笑:“你把好友帮我通过了,说不定我就有了。”   知道是玩笑话。   但还是让人不痛快。   若是还是朋友,之间开开这样的玩笑倒挺有趣的。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这么大老远地跑伦敦来,亏她还真以为他对她多了几分在乎。   晏语柔冷笑了声,还是点下去,通过了。   行,她倒是要看看他怎么玩。   同时。   南烟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本来都快拿着手机睡着了,这么突然给她惊醒,一条打招呼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加上了,然后呢?”晏语柔轻扯着唇角,扬了扬手机问他,“还要我帮你做别的?”   怀礼没抬头,“你问问她是谁。”   “不是你家邻居吗?让我替你聊天?”   “手机不是在你那儿吗,”怀礼抬眸,有些好笑,“不是你通过的吗?”   晏语柔看他一眼,妒忌与爽快与十万种莫名其妙叫不出名字的情绪,突然从心底滋生而出,交杂一处。   她向后靠了靠沙发,懒声:“让前女友帮忙泡女人的,你是第一人。”   晏语柔迅速打字回复。   -[ 你是? ]   这么两个字,南烟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不知道她是谁?   靠,上了这么多次床,手机号非要她亲自去要也就算了,存都懒得存,都不给个备注什么的。   加了微信都不知道她是谁。   添加请求时没有显示吗?   南烟咬牙切齿的,想起他昨晚放自己鸽子就很不爽快,带着情绪立刻敲出一行字:   -[ 我是南烟。 ]   等等?   怎么这么奇怪?   用得着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吗?   删掉了,又打字。   -[ 你没来那个餐厅…… ]   不不不,南烟,你不能情绪化,显得你好像很在意他放你鸽子似的。大度一点。在意你就输了。   南烟直挺挺坐在床上,盘着腿,深深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闭上眼,满脑子却好像都是昨夜春.梦里的他那张脸。   她心中默念,她想要那60万。   60万。   60万。   然后仔细斟酌了一下,优雅地回复:   -[ 南烟。 ]   发送。   ——妈的。   什么啊!   她一头栽回床上。   但是他那么问她根本没法说别的嘛。   自我介绍一下怎么了?   她又翻身起来,拿着手机等回复。   晏语柔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南烟。”   她自然知道是谁,却是又笑着看他,明知故问道:“怀礼,这谁啊?女邻居?”   怀礼只是笑,“你不是见过吗。”   “嗯,是见过,”晏语柔从鼻子里出了一声,“名字有点奇怪。”   “不是挺好听的?”   晏语柔扬起了眉。   他怎么就没夸过她名字好听呢?   “接下来呢。”晏语柔白他一眼,好笑地问,“你不怕我给你搅黄了啊?想泡人家?”   “我怕什么,”怀礼又翻了一页文件,“你问她在做什么。”   “你平时都跟女人都这么聊天吗?”晏语柔打着字,“如果有男人跟我这么聊天,我直接拉黑了。”   “那女人喜欢男人怎么聊天?”   “你比我清楚吧。”   怀礼只是笑。   -[ 你在做什么。 ]   南烟盯着发过来的这五个字,困惑了。   他平时都跟女人这么聊天的?   看起来就是没什么趣味的哪种男人,只会“在干嘛”、“吃了吗”、“睡了吗”、“晚安”、“嗯哦”诸如此类的。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加错人了。   下巴搭在膝盖上,南烟看着手机屏幕,又仔细斟酌着,回复:   -[ 准备睡觉了,你呢。 ]   怎么感觉在谈恋爱似的?   太奇妙了这感觉。   说一个“你呢”,不过是不想话题终结于此,也想他回复她罢了。   晏语柔拿着手机,又念一遍,“她问你在干什么。”   这时那个日裔英国人和晏子谦回来了。怀礼起身打了招呼,握了下手。   他只会浅显一点的日语,晏子谦在日本生活从商多年,今天多数时候都是他们在交流的。   “柔柔,”晏子谦坐下,见她皱着眉头,以为她坐不住了,提醒一下,“一会儿还有个律师要过来,再多坐一会儿啊。”   晏语柔这个哥哥对她一向溺爱,她却不大领情,已经没了心思听他们说什么。   随手回复着南烟。   -[ 你是不是喜欢我? ]   “……”   南烟沉默了。   他平时真的跟女人这么说话的?   南烟从床上起来,拿着手机,在房间里踱了会儿步。   为什么搞得跟准备和他确认了关系然后立刻谈恋爱一样?   她真摸不透他。   去阳台抽了根烟冷静,半支下去了,也没想好怎么回复他。她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没有加错人。   他不会被盗号了吧。   怀礼与律师交谈了几句,见晏语柔那儿没动静了,又微微侧过头来,看着她笑:“怎么样了。”   晏语柔感到心烦,扬起手机给他看。恶作剧似的。   “你猜她怎么回?”   怀礼笑意不减,“我猜她不会回。”   他又要同律师说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顺便帮我打个备注吧。”   她扬眉,“南烟?”   “宝贝。”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最近要考试了,周日再更   对不起大家这些天,陷入了自我怀疑所以逃避了一下   还会写下去   -------------------------------- 第55章 想你   55.想你   宝贝都叫上了?   晏语柔的视线在怀礼脸上停留了小几秒, 心底一种酸涩的味道,又夹杂着十分切合时宜的暗喜,复杂地全都涌了上来。   她看不懂他。   这么多年, 都看不懂。   或者说,她一直都看懂了。   其实总是装看不懂。   怀礼也用那般一向柔和平淡的目光看着她,好像真的在等她替他给别的女人改备注似的。   她一开始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找人玩他好玩。   看别的女人玩他好玩。   用他的手机和那个女人聊天也好玩。   可是,现在却没那么好玩了。   晏语柔的心绪竟出奇地平静沉淀了下来。她看着他,讥讽地扯了下唇角, 手机扔回给了他, “你自己改吧。”   却没了特别激烈的情绪。   果然。   对他所有的感情最后几乎都成了这样的情绪。想依赖,想求结果, 想宣泄,想报复。   可情绪最后只剩下不甘。   而这种不甘, 竟一天天地也快消磨光了。   他从来都是这么一副温和的态度同她拉锯,游刃有余, 有体有面, 如一把软刃一刀刀磨着她。   磨到她疼了, 痛了。磨到她主动放开他。   她却偏偏不放,现在又亲自递了一把榫子去拙磨他, 结果又给自己磨出了不甘的酸涩滋味来。   如她所愿,他接过自己手机顺手就改了。   当着她的面改了。   晏语柔不知他顺手有没有给那个女人发什么, 又讥笑了句:“需要我再帮你检查一下有错别字吗?”   怀礼瞥她一眼,收了手机,“当然不用。”   .   21层也高。比那天晚上那个餐厅还要高。站在这里从下望,楼下停车坪满满当当的, 挤了一片, 分辨不出车型。   冷空气酝酿了一周, 益发干燥。南烟都快要犯鼻炎了。   她倚住阳台栏杆儿,抽着烟。楼下,一辆黑色奔驰蓦然滑入了视野。   她不觉眯了眸,正定睛去瞧,陈冰在客厅喊她一声,嗓门儿挺大:“楼上那个还没回来?他这么久了对你一点意思没有?”   这里实在是高,她的视力还算不错,眼见着那辆车停入了停车位。   不是他的。   “没有。”   南烟稍在外站了会儿就冻得腿僵。   她走进来,抱起手臂靠住玻璃门,看陈冰在房间内忙碌,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那个冰叔,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你的,你这几天就先住这里吧。方便一点。”   “你别那副表情看着我,丫跟只流浪狗似的,我又没催你,”陈冰一脚带开了个垃圾桶,空空荡荡地在原地晃着圈儿。   他烦躁地骂了两句,语气又舒缓下来,“乐乐晚点过来,还在医院陪他姥姥,晚上我等你们睡着了再去医院换我老婆。”   真是雪上加霜。   陈冰的丈母娘前几天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脑溢血了。听说做手术花了很多钱,捡回一条命,人偏瘫了。   南烟真是听说的。   本来陈冰没想告诉她,结果昨晚他儿子陈乐乐一个人在家,害怕了给她打了个电话,小孩儿什么都告诉她了。   陈冰的小舅子昨天给老人转院到了UNIHEART做的手术。UNIHEART的神经外科也很有名,当然手术费也更高昂。   南烟没敢问陈冰怎么凑到的这笔钱,顿了顿,道:“那,还要我帮什么忙吗?乐乐下幼儿园我帮忙接一下?”   “不用了,”陈冰说,“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也是。   她自己都一屁股的事儿。   “小孩儿就住一晚上,主要是我家没人,他一个人睡不着,”陈冰把衣服叠好了扔沙发,人跟着坐下,拿了支烟点上,“你们今晚锁好门,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应该不会有事,有我在呢,我就在医院,随时过来。”   南烟点点头,摩挲一下自己手心,不知道说什么了。   “南烟,还有一个月,实在不行就算了吧,”陈冰忽然说,“你年后陪我去海南做生意得了,离北京远点。”   “可以啊,但我提前说好,我可没那脑子,”南烟苦笑道,“你看现在这事儿我都净让你赔钱。”   “你们展馆的事儿忙完了吗?”   “嗯快了,我们就打个底稿,就这几天了,”南烟提了口气,“冰叔,到手的钱我先还你,我有一幅画放在徐宙也朋友的画廊,月底他们要展出,如果能卖掉的话——”   “能卖多少钱,够我剔牙吗?”陈冰白她一眼,不觉有点心疼了,“别老觉得欠我什么,我虽然没让你认我当爹,但你妈不在北京,在这儿什么事还有我给你顶着呢,别那么多心思。”   南烟知道,陈冰总觉得他欠她居多。   最初他也是个聂超那样的混账,逼得她和郑南禾母女二人几乎无路可走。后来他收心敛性金盆洗手了,如今娶妻生子,岁月雕磨下来渐渐有了父亲的模样,南烟在北京的这几年他对她的确多有照料。   鉴情师这个活儿还是前一个他认识的人不做了,她顶上去的。   “哎对,”陈冰问,“小徐今天干嘛去了。”   南烟随便滑了下手机,正好翻到徐宙也早晨发她的微信,“去他朋友那里了。”   “开美术馆那个?”   “对。”   那个灰色头像的消息还停留在大半周前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   南烟那天晚上想了许久,也没想好回什么。   难道是喝醉了才给她发这个?   真不像他。   发完那句后,这快一周也没别的了。   南烟更不知道从哪里切入了。   妈的,干完这一个月收手吧!   大不了她咬咬牙再多还陈冰个房租得了。   “你明天过生日吗?”陈冰又问了句。   南烟有点好笑,从屏幕抬起头:“记这么清楚是真想给我当爹了?那我算二胎还是你儿子算二胎啊?”   “去你妈的,你跟我儿子不就差两天?”   南烟嘁了声,关掉屏幕,顺势瞟了眼楼上。   他还没回来。   .   事情谈下来了。   那个日裔律师经验不够,对这个案子却十分上心,勤勤恳恳地跟怀礼他们谈了几天,忙前忙后的。   本来这事儿都快定了,晏语柔却死活不愿意,说什么都不信任这种没经验的律师。   算她运气不错。   怀礼和他那个英国朋友出了一次面,又找到先前那个谈崩了的律师,晏子谦还为晏语柔上回的事儿跟人家好好地赔了礼道了歉,才答应重新接手。   委托费依然高昂,还是一分不让。   但多少老晏都是肯掏的,晏语柔之前不愿意的原因就是怕突然再动这么大一笔钱肯定要惊动老人家的。   她也担心老人身体,过段时间说什么都是要回去一趟的。   怀礼回国前夜,北京下了场大雪。   一下飞机,先去探望了晏长安。老头的情绪随着伦敦那边的进展安定了许多,见怀礼回来才终于安了心,能好好吃一顿饭了。   他还是最放心怀礼的。   怀礼在伦敦奔波了几天,有点感冒了,回北京又是一通的忙碌,医院里这一周积攒了不少事,几个来复查的病人都是陈舒亦在帮他负责的。   怀蓁最近两边跑着帮忙照顾老晏,又快到年底的院庆,很多事需要交接,忙得焦头烂额。   快傍晚。   怀礼和陈舒亦才下手术,回到了科室。夏之漫没敲门之前就听里面说说笑笑的,这会儿轻轻叩了叩,探了脑袋进来,笑嘻嘻的:“没打扰你们吧。”   怀礼临时外出一周,本来科室这大大小小的事儿,他不在,以前都是怀蓁或者夏之漫帮他料理的。   这下来了个陈舒亦,抢着干活,夏之漫最近别提多轻松了,科室内外也议论纷纷的。   夏之漫朝陈舒亦眨眨眼,笑着,“儿童康复中心今天感恩节活动,赶紧的你俩,再晚来不及了啊,晚上咱们科室还有聚餐呢。”   “什么活动?”陈舒亦问,“感恩节还要办活动?”   “对啊,每年都有,哄小孩儿开心的嘛,”夏之漫同那边的男人道,“怀医生,你快——”   “我晚点过去。”怀礼换了件白大褂,又出来,边整理着袖口,“我去看看楼上几个病人。”   “怀医生的?”   ——怀蓁今天下午去别的医院交流了。   “嗯。”怀礼闷闷应了声,就出去了。   陈舒亦收拾好东西跟上他,到门边儿对夏之漫说了句:“我也等会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   一群小护士叽叽喳喳地凑过来看他们热闹。   陈舒亦与怀礼并肩而行,问了句:“怀礼,你经常去LiveHouse玩吗。”   “没怎么去过。这个给我。”怀礼从她手上接过病历记录,他走得挺快,便边回应她,嗓音透出哑,“怎么了。”   陈舒亦高跟鞋铿锵响,脚步轻快,“我听朋友说挺好玩的,以前我去过一次国外的,国内的没怎么去过。”   怀礼将东西还回去,她接到自己手里,立刻问他:“——你弟弟是不是要来北京的LiveHouse演出?我听怀郁说了。”   进了电梯,头顶白炽灯光如一张网篼头扔下。因了感冒,怀礼不觉有点头疼。   最近居然忘了问这事儿。   “什么时候?”陈舒亦又问他,“哪家LiveHouse?”   心里又在想,这么套话不太好吧。   但她就是很想知道。   怀礼很轻地笑了一声,鼻音微沉,“你想去看?”   陈舒亦便笑笑,“嗯,有点感兴趣。”   “那我明天问问他。”   话音一落,电梯就到了。他走出了电梯,顺便温声地问她:“前天的手术也是你做的?”   “对,不是很难,有怀阿姨带着我。”陈舒亦心底琢磨了下他刚才说“明天问问”的意思,唇角不动声色地扬了扬,跟上了他。   .   下班很晚了,儿童康复中心的感恩节活动已经结束了。   怀礼例行巡视了病房,听护士提起南烟今天过生日,活动没结束就和朋友一起离开了。   小孩儿们祝Rita老师生日快乐的画贴了一墙,各种各样,歪歪扭扭,天马行空的。   用线条拼凑而成的她。   红头发绿裙子,色彩鲜明碰撞。   无论怎么画,总有一种反差。在孩子们单纯原始不加掩饰、毫无技巧的笔触下,这种反差感好像更浓烈。   怀礼驻足片刻,想到了那副掉在他家的画。   不若孩子笔下天真烂漫的表达方式。   画面上是一团混乱孤独的空洞。   温柔的线条。杂乱无章的图像。   她说她画的是他。   感冒加重了不少,晚上科室的聚餐也推掉了,吃过了晚饭,怀礼直接开车回家。   路上接到怀兴炜的电话。   父子二人这么多年甚少有这样谁能给谁打个电话的情况,没以前那么紧绷了,但现在接上了却也几乎不关心对方的事。   怀兴炜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叮咛他照顾好怀野。   怀野已经到北京了。   什么时候来的?   生病了思绪有点迟缓,但怀礼还是毫无印象。   路口等红灯,他给怀野打了电话,小孩儿没有接。   才发现前天晚上他还在回北京飞机上,怀野就给他发了微信。怀野知道他有急事出了国,来北京也没让他安排,和几个搞乐队的朋友凑合着找了个地方住,这几天都在排练。   消息被一条条挤到几乎见底。   顺着滑下去,又看到一条。   一周前的了。   长发公主的迪士尼头像,很小女生,不像她的风格。却又有点像。   备注是“宝贝”。   晏语柔那天发了脾气就摔手机了,他自己改了。   没几条对话,最后的消息还停留在“他”发过去的那条:   -[ 你是不是喜欢我? ]   他当时猜她不会回。   她也的确没有回。   他心底深觉好笑,放下了手机,在红灯跳绿之时发动车子继续前进。   到家冲了个澡,浏览了下明日的手术纪要,他就准备休息了。找了一圈温度计没找到,21层那扇窗户仍黑着灯。   应该是过生日去了吧。   他想。   病来如山倒,没心思想她的生日是真还是假,是出于什么目的。   好像统统都成了身外物。   抛开这些纷乱,才躺上床,他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来自那个迪士尼头像。   -[ 你回北京了吗? ]   彼时。   晚九点,Quiz一片闹哄哄。   Quiz一月一度的盘点日,白天大家干完了活儿,晚上支起了火锅。   给南烟庆生是其一,顺便庆祝她和徐宙也展馆的工作即将收工,顺便再庆祝个感恩节,感谢从开张以来就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各位。   小脏辫喝的不少,大着舌头说了一大堆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话。今天陈乐乐还跟着南烟一块儿来了。   本来说昨晚在她家住一晚的,陈冰那边到底忙不开,南烟今天从医院出来,和徐宙也顺路接上了小孩儿就带这边来了。   陈冰说晚点过来接他回家。   南烟被他们划醉拳的声音吵得更是心绪不宁,捧着手机发出那条消息,许久都没收到回复。   她就有点后悔了。   这也太主动了。   她不想这么主动的。   她可从来没这么贴过哪个男人,换个别人给她那么发消息,长得再帅床上功夫再好她也拉黑了。   以前的那些鉴情对象,虽然开始是她主动,其后的节奏基本也都在她手里拿捏的。   可自从她答应了晏语柔开始,好像就不是从前那个性质了。   节奏也从来不在她手里。   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放弃,甚至想,再熬一个月就破罐破摔吧,大不了再给陈冰贴个房租钱,结束了她立刻跟陈冰跑海南去做生意,自此金盆洗手,给她600万也不做这行了。   算了,600万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不过,再遇见怀礼这种的还是算了。   “南烟姐姐,”陈乐乐用筷子笨拙地戳着个虾滑,戳不到。   小孩儿一双眼眸黢黑,望着她,奶声奶气的,“我爸爸什么时候来接我?我、我还要去看姥姥。”   小朋友再小也知道姥姥生病了。   也不知道做手术的钱陈冰又找谁凑的。   南烟心底叹气,她不得不再搏一下了。   南烟摸了下陈乐乐的小脑袋,用筷子给他戳好了,吹了吹,没那么烫了,才放回他碗里,“吃饱了爸爸就来了。”   小脏辫问她:“哎南烟,你给徐宙也打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们都快吃完了——他刚没吃几口就跑了,不饿啊?还是吃更好的去了”   八点多那会儿店里才忙完准备吃饭,冷泠就给徐宙也打了电话叫走了。据说还是为了他外公的画的事。   他们晚上也有局,上次那个岩彩圈子的前辈也在的。   今天南烟生日,徐宙也有两年不在她身边陪她过生日了,本不愿去的,南烟好劝歹劝了一通,他还是去了。   南烟不好给他打电话。   她还猜测了,今晚不是冷嘉绅或者那位前辈直接联系的徐宙也,也许只是冷泠单纯地想叫他。   也许举荐给那位前辈也是冷泠的意思。冷嘉绅之前显然对他外公的画很犹豫,并没有多么欣赏。   不过,对他总是有好处的。   徐宙也从前也有点作品的,冷泠显然欣赏他,昨天又要了他的两幅画准备在过几天的展览一并挂出。   南烟今晚跟他们喝了不少,火锅却没吃几口。手机很久没动静,她还没喝醉,隐隐觉得饿了,抛开了思绪,动起筷子。   .   再醒来,浑身滚热。   睡前没拉窗帘,又下雪了。   怀礼在床上躺了良久,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只觉得四肢无力。用手背探了下额头。很烫。   起身又去找温度计。   找了好一圈儿没找到,很多抽屉都找遍了,顺带着从书桌抽屉中的一本书中找到了她给他画的那副画。   看到那些混乱的线条,他头更疼了。   病了思维也缓慢,才想起了,温度计前段时间好像借给了隔壁的女人。   疲惫地躺回床上,手机忽然响了。   “怀医生,这么晚打扰您了。”疗养院的护士语气十分清甜。   怀礼应了声,“没事,他今晚情况怎么样。”   “已经睡下了,”小护士道,“今天你走后他情绪一直很稳定,晚饭也按时吃了,但是睡眠还是不太好,一开始没睡着还闹脾气呢,吃了点安神的药。最近降温,人有点感冒,不过没关系,您放心,有我们照顾。”   怀礼放心了些:“好,辛苦了。”   护士知道他上回被老头大晚上赶上飞机,今天一下飞机又直奔疗养院,很体恤似的,“明天化验结果出来了医生会给您打电话的,您就不用过来了。”   “没关系,”怀礼说,“明天我抽空过去吧。”   “好的,好的。”   挂了电话,他又抚了下自己额头。   好像烧的更重了。   盯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闭上了眼,又要睡过去。   晚十点,陈冰接走了陈乐乐,本想顺带捎南烟一程,南烟说她今晚不回公寓了。她一个人也不敢住。   昨晚陈乐乐和陈冰他老婆住了一晚上,她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   没睡好。   想了想就有点困了,她正准备发微信问徐宙也什么时候回来,她没带画室的钥匙,在Quiz等他。   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   吓的她手机没拿住掉在地上,沿着门前的台阶儿摔到雪地里去。   南烟赶紧三步两步跑下去捡,前后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有没有摔坏。滑了下屏幕,几次滑不开。   操。   怎么打不开。   她紧盯屏幕,来电人的名字就差刻在她眼睛里了。   好像没坏彻底,费了很大功夫,还是接了起来。   她喘了口气,故作优雅镇定——   “喂?”   怀礼听见这莹润声音,情不自禁似的,闷声地笑了:“在干什么。”   “刚吃过饭。”南烟不假思索地答。   “和朋友?”   “嗯。”   “前男友?”他又问,语气有点好笑。   南烟还没说话——   “生日快乐。”他嗓音闷闷哑哑的,很好听。   “……”   她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知道的?   他好似又将手机换了个方向,跟着翻了身,声音透出疲倦,病了似的,“有空来我家吗。”   “想你了。”他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大家!   推一下朋友的文《坠落》by慕拉,搜索可见~感兴趣的收藏一下啦!   舒梨追边寂的时候,她还是舒家娇纵高傲的小孔雀。   而边寂,是她家请来的家教老师。   一眼就能看得出的贫寒,两套衣服来回换,那双清冽的眉眼却永远高高在上。   舒梨喜欢他,又不喜欢他。   于是,她想方设法将他从高傲神坛拉下,让他为自己沉沦。   舒梨成功了。   分别过后再见,已是几年后。   舒梨早已从天堂跌落,一无所有。窘迫之际,遇上当初被她不认真对待的男人。   他一身西服熨帖,眉眼冷寂,从她身边经过时,没落下一个眼神。   而后,男人却回头,向她伸手。   舒梨以为他是要报复。   两人在一起后,纵然再亲密,都不曾谈感情。   直到某天醒来,舒梨手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怔愣间,身后的男人拥过来,揽住她的腰:   “我好像,从没教过你始乱终弃。”   *甜文,非师生,男主教过女主几天雅思   *前期男主真的穷,清贫大学生x小妖精,后期翻身强取豪夺   -----------------------------------   感谢在2020-10-28 23:29:50~2020-11-01 21:1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 2个;松林爸爸的松林少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普通用户 23瓶;阿喵喵 15瓶;脑力发电持续中、fiona cai、屁嘞、八二 10瓶;佛系养生girl 7瓶;42229902 5瓶;小花 4瓶;十二凛冬 3瓶;杳杳孤鸿、彭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趁虚   .   不管他是真的   你是假的   谁是目的地   能自以为是   也是个恩赐   ——《美错》   .   56.趁虚   地铁停了, 南烟打车过来。在药店帮他买好了温度计,又买了两盒感冒药。她忘记在电话里问他家有没有感冒药了。   又心想,应该有的吧。   可是, 万一没有怎么办。   管他什么,这么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她可不能错过。   不过,温度计这种东西现在叫个外卖都可以送的吧?实在不行找邻居借一个呢?而且,他是医生诶,自己发烧了到什么程度心里应该有数吧。   独自回来还是有点害怕, 三步一回头地进了公寓, 电梯按到21层,走出去, 又沿消防通道的楼梯上到22层。   按了门铃,无人回应。   不会睡着了吧?   那会儿在电话里他好像就很虚弱似的。   手机摔了一下, 屏幕有点不灵敏了,其他倒是还好, 她准备给他打个电话过去。   门突然“咔哒”一声, 开了。   许久未见他。   多久呢, 不过一周而已。   那天晚上她在餐厅等他,他临时有事去了机场。不知道去了哪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她这几天也没在公寓碰见他。   门廊昏灯半盏。   眼前男人身形高大修长,穿了件黑色毛衫, 深灰色居家裤,一手落在口袋站在门前,目光淡淡地看着她。   面上几分苍白,很少见他这样。   “不知道你家有没有感冒药, 我顺便买了两盒, 上次我发烧吃这个退烧还挺管用的。”南烟边说边往进走。   带上门, 她腰际便被一个力道轻轻拦了一下。   话音才落,就栽到他怀抱中去。   他好像是要接她手里的东西的。   整个人却没什么力气似的,顺势这么疲倦地靠住了她,低下头,下颌抵在她肩头,呼吸很热,“等好久了。”   “是有点远。”她说。打车都花了她好多钱。   她拥了下他脊背,他虚虚地靠着她。维持着这个似是拥抱,又好似不是的姿势许久,他的气息一阵阵地飘拂,她耳根子都生了痒。   她又稍稍撤开,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   真的很烫。   她抬头,对上他沉沉低垂下来的视线,问他:“怎么这么烫?你没去医院?”   “才从医院回来。”怀礼说着放开了她,转身向里走,“今晚很冷吧,好像又下雪了。”   南烟跟上他,“是啊,挺冷的。”   “我不会打扰你吧,感觉你今天挺开心的。”   “还好,”南烟煞有介事地说,“你给我打了电话,说你病了,我又不能不管你。”   真是上过床的交情。   也难得他这个时候想到给她打电话。   南烟心里还揣着他说想她了的那话,就这么揣了一路,一直揣到了现在。   好像不是他说他病了,说要她帮忙买东西她才决定来见他的。   他说想她了的时候,她好像就作了决定。   怀礼便很轻地笑,“我还以为你不会接。”   “为什么?”南烟有点好笑。   “你跟你朋友在一块儿好像都很开心,”怀礼又回头看她,笑意微微的,“没准备复合吗?”   “哎怀礼,我怎么听你这话,好像在吃我醋啊,”南烟眼睁睁瞧他又倒回了卧室的床,躺下了。   她也坐到他床边,替他掩了下被子,要同时在他脸上看出一些端倪似的,眼神直勾勾,“是不是?”   怀礼阖上了眸,手背搭在额头,沉沉地笑:“帮我倒杯水吧。”   “你吃药了吗,”南烟看了他一会儿,“再吃点药?”   怀礼闭着眼,轻轻点头。眉心舒展不开,好像真挺难受似的。   南烟便起身去了客厅。   怀礼又睁开了眸,转头,望着她背影出去。   饮水机里的水不到二十度,是凉的。   南烟仔细看了圈儿上面七七八八的按钮,按了一个,就咕噜噜地自动开始烧水了。很好用。   冰箱里有冰块儿,他家有常备药,种类还很多,她还买重了一种。   他也没吃。   看他平时也不像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南烟看了下说明书,有一盒上面标注了“剂量请遵照医嘱”,她又进去找他。   房间没开灯。   昏晦的光线洒落在他床畔,他朝着她的方向,五官轮廓全然经得起这样的粗描,很沉静。   好像睡着了。   南烟张了张唇,还是尝试唤他一声,“怀礼,这个你平时怎么吃?吃多少?”她一字一顿报了下药名。   怀礼没睁眼,轻轻呼气,“不吃那个。”   “那你吃什么?”   “你不是买了吗。”   要吃她买的啊。   南烟心中琢磨了下,应了声“好”,就又出去了。热水还有点烫,她接了一杯在一旁晾着,在他家四处走了走。   然后,她看到了那幅画。   夹在一叠资料中,露出了个角。   落款处一朵雏菊的标志。   给LANCE。   她坐在椅子上,抽出来,细细地端详了下。   混乱无章的画面,温柔的线条,中间一块孤独的空洞。   很孤独。   当时她一时兴起来了灵感随手画的,现在看来真是一幅拙作。徐宙也前几天还说冷嘉绅让她画了画儿拿去给他看,她最近是该好好练练手了,都生了。   正想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陌生号码。   南烟警惕了下,隐隐觉得是郑南禾,才犹豫着已经接了起来,怕扰到怀礼,放低了些声音,“喂。”   “烟烟。”果然是郑南禾。   南烟磕着手里的打火机,从椅子上起来,“你又换号了啊。”   那张纸随她倏然起身的动作,迎上一阵小风飘到地上去。她弯腰捡起,想了想,还是重新夹了回去。   去了阳台那边。   没出去,都能感觉到夜风稀薄。外面还下着雪。   “妈妈最近在广东,暂时回不了北京了,那些人再找你没有?”郑南禾应该也是避开别人给她打电话的。   毕竟在她一个个相好过的那些男人面前,她只有个“妹妹”,并没有女儿。   南烟有点烦躁,“你千万别回来,最好年底之前都别回来。”   “宋明川找你了?”   “嗯。”   郑南禾大惊失色:“他没干什么吧。”   南烟抚了下冰凉的额头,话溜到嘴边又吞回去,生硬地吐了个字:“没。”   “真的?”郑南禾表示怀疑。   “没事了,冰叔回来了,有他在,”南烟说,“宋明川又找他们借了30万,冰叔帮忙还了,我现在在想办法还给他。”   “妈妈给你打电话也是这个意思,”郑南禾说,“我现在有20多万,我打给你吧,你还给陈冰。我今天打电话给他是他老婆接的,说他家有人住院了。”   南烟“嗯”了声,手指划开玻璃上的雾气:“你现在跟谁在一块呢?对你好吗?”   “挺好的,”郑南禾每提及这个就有点羞于启齿,“我年纪大了嘛,人家不嫌我就不错了,我最近还想去打针,之前打过两针,皮肤又垮了。”   “美容针?”   “对啊。”   说起来,郑南禾这么多年不是没攒下钱。大部分填了那个窟窿不说,七七八八的,基本都花在了这样的事情上。   虚荣又爱美,年轻时还能仗着自己光鲜的皮囊胡作非为,如今愈发吃力,那身虚荣的臭毛病却改不掉了。   郑南禾是个软骨头,圣母心,上次有个和她当年差不多大的姑娘怀孕了被男人甩了,许是联想到了她自己,陪着人家打了胎还塞了一笔钱给安置了。自己的屁股都没擦干净,就想着劫富济贫了。   南烟无数次想反问,当年怎么不把她也给打了。   点了支烟,阳台门打开一道缝隙散着气,南烟无奈地说:“等还完钱就别做这个了吧,我们回老家好了。”   每每提及别做了这样的话,郑南禾就刻意岔开话题:“你最近在干什么呢。”   “画画啊,接了个做墙绘的活儿,能拿到小两万吧。”   “我给你的钱你留一部分吧,”郑南禾说,“前几天我联系到了你蔺叔叔,你还记得他吗?”   “蔺向南?”   是之前跟郑南禾相好过好长一阵时间的男人。南烟那时还小,她为数不多会的几句俄语就是跟他学的。   那个男人像父亲一样。   郑南禾与他也算是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记得,怎么了。”   “他现在还在俄罗斯,你去年不是去圣彼得堡了吗,他就在那里的,”郑南禾说,“他还记得你喜欢画画,问我你的情况,说下月圣彼得堡有个很大的画展,问你要不要去,他可以接你。”   “不太好吧,”南烟抿了下唇,“我去算什么。”   “你去年去俄罗斯也没联系他?”   “我去俄罗斯联系他干什么。”   “哎,也不一定要他接你嘛什么的,”郑南禾叹气,“是妈妈对不起你,让你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受苦,但你的生活不仅仅只有那些事的,钱我们可以慢慢还,你那么喜欢画画,可不要丢了呀。”   南烟哼着冷笑,“那你喜欢什么,喜欢男人?”   “臭丫头,”郑南禾语气沉下,“钱给你了啊,你自己考虑。”   南烟挂了电话,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见他走出来,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紧张了一下,“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怀礼有气无力应了声,去厨房接水。   南烟立刻过去,把那杯晾好了的水递给他,“喝这个。”   怀礼淡淡看她一眼,接过玻璃杯,喝了一口,“在跟谁打电话。”   “哦,”南烟顿了下,“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他眉梢微扬,“在哪。”   南烟换了广东话说:“广东啊。”   她表情很娇俏,一双眸澄澈潋滟,眉眼弯弯的。   怀礼看着她,便也弯了弯唇,情不自禁笑开了:“你还会广东话?”   “就会那一句,”她又递了两粒药给他,“这个退烧的。”   他微热的指尖扫过她手心,吃药、喝水,“俄语也会?”   南烟挑了下眉,有点意外,“你知道啊。”   “我猜的,”怀礼说,“去年在俄罗斯,感觉你不是完全不会。”   “记性挺好嘛。”南烟也不辩驳了。她在男人面前撒个谎而已。   “男朋友呢,有吗。”他放下杯子,轻轻倚住身后的流理台,抱着手臂看她,“这么久我好像从来没见他回来过。”   这个。   南烟又是随口扯的慌。   她扬起脸,笑吟吟的,嘴快了一句:“有男朋友的女人喜欢你你高兴都来不及吧,还问那么清楚。”   “所以,你喜欢我?”怀礼依然笑意淡淡,很认真地反问她。   南烟心下一顿,想到了那天微信的内容。   她看着他这笑容,怔了下神。   喜欢他吗。   他好像并不是很想要这个答案,不给她反应,就揽了下她的肩,“睡觉。”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11-01 21:16:14~2020-11-03 11:0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桃子汽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ohyowoo、tina2090、兔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远、大大大白羊 13瓶;Eliauk 8瓶;糯米 5瓶;嗜书如命的candy 2瓶;47765889、47949293、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而入   57.而入   睡觉好像就只是睡觉。   他滚热的鼻息自上方飘落, 扫着她鼻尖儿,一阵阵儿的。许久南烟都了无困意,脑海中还盘旋着他的那个问题。   他手臂轻搭着她的腰, 她额头贴上他的胸膛,能感受到他沉缓平和的心跳。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   窗外还在下雪。   微弱清冷的光线勾勒出他五官轮廓和唇角的弧度。好似是笑唇,人也总是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从没有因为谁方寸大乱过。   于是她的手就不安分了,沿着他上衣下摆触碰他滚烫的皮肤。他烫的厉害, 她这么半蜷于他怀中, 也燥得厉害。   她靠近他的唇,灼灼呼着气, 唤他,“怀礼, 睡了吗。”   “怀礼。”   他眉目沉沉,呼吸清浅, 好像真睡着了。她摩.挲他小腹下的皮肤, 正悻悻地要收回手, 这时他忽然出了声,嗓音很低, “多久没办你了?”   南烟还挺仔细思考了一下,“两周?”   “这么久了啊, ”怀礼鼻息微动,很轻地笑了一声。她忽然发现她是极爱听他笑、看他笑的。   他倏尔翻了个身,手臂撑着自己在她上方,“脱掉。”   毛衣静电带起一路火花, 打得她浑身发痒。南烟脱的十分迅速, 几乎毫不犹豫。她冬天更没有穿内衣的习惯, 如此玉体横陈一丝.不挂,在他身下半仰起脸,看着他,都有点呼吸不畅。   怀礼睨着下方的她,也慢慢缓缓地脱掉了自己的。他腰线紧致,肤色一片冷白,锁骨下一颗暗红色的痣。   那眼神幽深,好似发现了他的猎物。   是猎物吧。   南烟伸手去碰他的皮肤,还没流连一番,他迅速低下了身,伴随一个几乎要咬住她脖颈的吻,炽热的鼻息星星点点地洒落。   如此相拥住彼此,他周身又热又烫。有一段时间没跟他做过,他稍一碰她便如枯草逢烈火,一触即燃。她也热情得不得了,热杵碾着她进来时烫得她灵魂好似都生了皱。   怀礼今天显然没太大精力磨彼此的耐性,直奔主题便做得竭尽全力几乎毫无保留。南烟迎合他,一浪又一浪地泛起了涟漪,勾下他脖颈要吻他,他却怕感冒传染给她似的,稍稍避开了。   可是跟他做不接吻怎么行,南烟毫无犹豫地吻上去——速度之快甚至闭上了眼睛。   于是怀礼的气息流连过来,呢喃了句,“宝贝叫我。”便深深攫住了她的唇,彼此纠缠成了一团火。   他今天有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脆弱感。她半眯起朦胧的眸,攀着他吟.哦着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该放下的,不该放下的,好像都放下了。   和他在一起时,总有一种很不真切的梦幻感。   好似在冲一场漫长的热水澡,热水篼头浇下,冲走了所有的身外之物,冲光了那些牵绊她心绪的纷乱之事。只有热腾腾的情,热腾腾的欲。   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想。   相贴的肌.肤滚出了热汗,他极好的吻技更增加一层酥.痒,快.慰如灭顶之灾汹汹而来。中途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捏紧了她的手腕提过她头顶,最后缓冲在他的节奏中。   速战速决,大汗淋漓。   尽兴总是尽兴的,和他从没不尽兴过。她气喘吁吁的,翻身贴到他怀里去,勾上他脖颈,又去啄他的唇蹭起了他,吐着气央求:“宝贝还想要。”   怀礼迎着她气息,温柔地吻了吻她,低声,“宝贝先睡觉。我累了。”于是揽着她的腰,抱住了她。   是真的累了。南烟回拥住他,埋入他肩窝,也睡了过去。   生病了心性就轻。   怀礼已经很久没想起以前的事了。   父母离婚之前就对他疏于关照,离婚后互相踢起了皮球,他从来都是夹在中间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独立太早,生病了,好像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和父亲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差的呢。   大概是十二岁那年弟弟刚出生,父亲把所有的爱和关心都给了弟弟,无暇分给他,甚至一家人出去自驾游,他走丢了两天一夜,回去后没有人报警也没人去找他,得到的只有一句责备:“为什么到处乱跑?让家长这么不省心?”   或者是他升初中之际,后妈的父母在国外生了病,爸爸要带着还小的弟弟举家过去照料,却唯独留下了他,没问他想不想去也没征询他的想法,就将他轻飘飘地踢到另一边:“去北京上学吧怀礼,有人会照顾你。”   一直以来,他都是长辈眼中那种循规蹈矩,让大人省心的好孩子。拿不错的成绩,读很好的学校,从事还可以的职业。   但是,好像缺了点什么。   总觉得,缺了什么。   不知是跌入梦境还是被往事所困,只感觉自己浑身出了汗,犹如淋了一场热雨,从头到脚被渗透。从头到脚。   一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了。   天空泛着鱼肚白,外面依然雪势纷纷。   深红色卷发的女人坐在窗边沙发椅,身上随便披着一件他的衬衫,屈膝抱住自己,下巴搭在膝盖,侧头看着窗外。   不知醒了多久了。   南烟察觉床上有动静,回过头来,眨了眨清澈的眸。如此映着窗外雪色,更几分与秀气五官不相衬,却又十分融洽的妖冶。很漂亮。   怀礼翻了个身,平躺在床,抚了下额头,没那么烫了,出声时,嗓子却仍有点发紧,“起这么早?”   “不早了,是你醒太晚了,”南烟又回到床上,在外面坐了会儿四肢冰冰凉,她便缩到他身边,偎着他,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嗯,”怀礼鼻息很轻。   才应了声,她又趴起来,伸手探他的额,“好像没那么烫了。”   他看着她,有点无奈地一笑,又闭上眼。没什么力气说话似的,“离我近点。”   她又靠近他一些。   “要不要去医院?打个针什么的,感觉你病的很重,”南烟还吸了下鼻子。她居然没被传染到,或者可能是劲儿还没起来。   她脸颊贴了贴他手背,也很烫,“去医院吧怀礼,你不想开车我去叫个车好了?也不是很远。”   这么殷勤。   怀礼心底嗤笑了声,却是淡淡弯起了唇。   他翻过身,又用被子包住了她,她整个人便被拽入他怀中去。   下巴抵在她额顶,声音很低,“今天有事吗。”   “今天周末……”她思索一下,还没接着往下说——   “那再陪我待会儿。”他说。   .   昨晚那个临时的酒局一直拖到很晚,那会儿徐宙也给南烟打了电话她就不接了,还以为喝太多回去睡了,结果她也没回画室。   陈冰的家人最近住院,前几天住在二环那个公寓,南烟陪着他家小孩儿。   徐宙也心想她昨晚是不是又回公寓了,昨天电话还能打通,今天打过去就提示欠费了。   联系不到她,他有点担心,今天和冷泠去见林先生的路上经过这里,便临时下了车,准备一个人上去看看。   敲门没人,他又给陈冰打电话。   陈冰说他家小孩儿昨晚没住这儿。   冷泠在楼下等他,打来电话:“下雪了路不好走,今天堵车严重,我们得快点过去了。”   那位林先生不喜欢迟到的。   徐宙也心里知道,有点着急,不由地心乱如麻,又在门前徘徊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楼上是怀礼家。   他们昨晚在一起吗?   望着消防楼道冗长的楼梯,他犹豫要不要上去问问。   还是算了吧。   他又迅速拨号,尝试给南烟打电话,正转身准备去电梯口下楼,楼梯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是怀礼。   徐宙也倏地停住了脚步。   怀礼走了下来,也看到了徐宙也。他容色倦淡,似乎精神不佳,先同他打了招呼,“今天没去画画?”   徐宙也见他径直走来,目标好似就是2104,抿了下唇,目光死死盯着他,问了句:“南烟呢。”   “还在睡。”怀礼拿出钥匙开门,语气很平淡。   “还在睡?在哪睡?”徐宙也皱紧了眉,压低了嗓音问。   怀礼微微侧眸,好像他这个问题很奇怪似的,淡声,“在我家。”   徐宙也眼见他进去,几乎一个挪步,转身就要上楼了。   却又收回了脚。   他去做什么呢。   他一个前男友,有什么资格干预她。   越想越暴躁,刚才听到怀礼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也暴躁。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无休无止地催促他。   他攥紧了拳,踹了脚消防通道的门。   情绪积压在胸口无法平复,他看了眼半敞开的那扇门,还是转身下了楼。   怀礼听到了门外那声响,拿起洗手台上的牙具和她的毛巾,离开她家,又上楼了。   展馆墙绘收尾阶段,今天要闭馆检查线路和消防措施,正好可以休息一天。   南烟这段时间忙得分不清白昼黑夜星期几,以为还要去,起来了看到肖迩的微信才发现不用。她困倦异常,好像真的有点感冒了。   已经下午三点了。   徐宙也发了好几条微信给她,问她昨晚去哪里了,她准备回复她在公寓这边,消息却发不出去了。   尝试打了个电话,欠费了。   正此时,怀礼回来了。   他精神状态恢复了一点,替她去楼下拿了牙具。   南烟便三步两步跳下床,随手捞了件他的衬衫穿上,和他一起去洗漱。   怀礼低头挤牙膏,顺手给她的也挤上了,递过去,“刚才有人来找你。”   南烟接过来,“谁?”   “你前男友。”   她呛了下,眉心轻轻一拢。   这么巧?   怀礼臂弯搭着她的腰,慢条斯理刷着牙,靠近镜子观察一下侧脸和下颌。南烟透过镜子去看他,他漱了口,视线又落回了她身上,“听说你们要开画廊?”   南烟还在刷,在镜中与他对视,点点头,“有这个打算。”   怀礼便轻轻一笑:“哦,还挺有理想的。”   怀礼涂好了剃须膏,才拿起剃须刀,南烟便说:“我帮你吧。”   他看着她,淡淡地笑,“你会吗。”   “不会啊,”南烟老实说,又扬起笑脸,“试一次就会了,你不是也没给女人涂过指甲油涂一次就会了吗?”   怀礼便递给了她,一手撑住大理石台边缘,低了低身,“小心点,刮破了找你算账。”   “算什么账,”南烟端详一下他下巴,将剃须膏又抹匀了一点,“晚上多干.我几次?”   怀礼倒是一点不惊讶她会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看着她笑起来。   她扬了扬眉,一脸娇俏,“还有这么好的事?”   “你觉得是好事?”   她一脸不置可否。   于是他又朝她的方向弯了腰,“那来吧。”   真不怕她给他刮破似的。   南烟不说话了,聚精会神,刮得小心翼翼的,一点都不敢走神。   怀礼低了眸,看着她动作。   她的睫长而卷翘,鼻尖一点小痣,五官秀气皮肤又白,穿着他的衬衫明显不合身,红发披拂下来胸前一湾莹莹绕绕。   他不由地想起在画室又遇到她的那天。   南烟问:“你怎么不用电动的。”   “偶尔也用,”怀礼说,“这个剃的比较干净。”   “这样啊。”   “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他又说。   她应着,手上动作慢了一下,“嗯,去哪里。”   “上次那个地方。”   上次?   南烟思绪一顿。   去见晏语柔的爷爷吗?   是,他有女朋友的。   走了下神,倏尔听到头顶呼吸沉了。他轻轻抽了口气,有血珠子顺着剃须膏的泡沫渗了出来。   南烟手一僵,“……对不起。”   怀礼用水清洗掉剩余的泡沫,依然有血往外渗。南烟有点手忙脚乱,着急了,索性吻了上去,唇舌之间血腥弥漫。   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怀礼眸色深了些许,她却又沿着那伤口去匆匆吻他的唇,很低声地,“对不起,真是不小心。”   他倒是没几分愠色,似笑非笑,很认真地问她,“怎么办?”   她主动地盘上了他的腰,他便将她轻轻一托,转身往房间走,报复似的,也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她的嘴巴,“真乖。”   .   怀礼走后,南烟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睡到了傍晚。她好像有点感冒了,整个人都有点昏沉。   这时手机响了。   “刚醒?”他的声音很淡,迎着夜风,好似在抽烟。   南烟抚了下额头,“嗯。”   “今晚有空?”   她愣了一下,心开始狂跳。   “七点半我在楼下等你,”他温声地笑,“还早,再去睡会儿吧。”   南烟摘下手机,头痛欲裂。   他怎么不问她万一没空呢?   作者有话说:   防备着抗拒着渗透着沦陷着   -------------------------------   感谢在2020-11-03 11:02:29~2020-11-03 21:4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 4个;弥敦道、桃子汽水、yoohyowoo、怀礼渣又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s 60瓶;兔子 20瓶;31516830 10瓶;弥敦道、溜了溜了 7瓶;千层芝芝芝士 5瓶;彭彭 2瓶;Eliauk、没想好、静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感觉   58.感觉   “这里都是林先生收藏的艺术品, 单拎出一件价值都令人咂舌,他现在也是国内最出名的岩彩画艺术家,喏, 那副画,去年在香港拍了两千两百万,结果怎么着,真迹在这里,拍了的是赝品。”   “这不林先生把那个专门仿他赝品的团伙给告了么, 官司赢的钱他一分没要, 都捐给希望小学了,大善人啊。”   冷泠报以优雅的微笑点了点头, 高跟鞋走的脚跟儿都疼了。   冷嘉绅与林望在楼上会客厅谈别的事,她和徐宙也被工作人员带下来参观这里。   穿过这个长廊又是别有洞天, 徐宙也今天明显情绪不佳,方才见林望时才勉强有一些笑容。   快转弯, 冷泠轻轻拽他一下, 轻快地跟上了工作人员, 对他耳语:“不然我们一会儿找借口走吧。”   徐宙也疑惑,“找什么借口?”   “他们这饭局酒局常有, 昨晚我就呆的不舒服,要不是想你再见见林先生, 我也不想去的,主要还是怕你一个人局促,”冷泠笑一笑,道, “今晚就没什么必要了, 人太多, 没人在意你跟我,光听他们吹牛了。”   徐宙也挠了下后脑勺的头发,有点犹豫:“这样不太好吧。”   “也没什么嘛,”冷泠说,“正好我去你店里看看?之前去都跟你聊正事,正儿八经的,挺没意思,听说你们那里的调酒师挺厉害,我能过去尝尝吗?”   她这样说了,徐宙也当然是不好拒绝的,“冷先生不会说什么?”   “我说什么他都答应的,”冷泠叹了口气,“所以我从小到大都没什么叛逆期,在他面前什么都太顺了,自己出来做美术馆他也没意见,这大概也是我做过最叛逆的事情了。”   徐宙也听得好笑,“我叛逆的比较早。”   “怎么说?”她来了兴趣。   “父母去世早,从小跟外公外婆生活,外公管我管不住,上学那会儿没少因为叛逆挨过揍,打架啊什么的,都干,也不好好读书。”   “想不到你现在搞艺术了。”   “是啊,想不到。”   聊得兴致高涨了,徐宙也心情也松弛了一些。心中还是下午去公寓找南烟时的事情。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应该是她缴了话费手机通了,回了他的微信,说她昨晚回了公寓。   是回了公寓没错,回的谁家,她没说。   想给她发信息,输入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南烟现在还住你家吗,”冷泠对此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一直想问他,“她父母家人什么的不在这边?”   “嗯,暂时住我这边,”徐宙也不愿多说,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问,“对了,林先生昨晚说,如果我外公的画在岩彩展上展出,很可能会卖出去?”   “是啊,而且价格肯定不会很低,我还说挂我的个展上,后来想想真是暴殄天物,那种岩彩展去的专业买家很多,冲着林先生名号来的就大把大把。”冷泠说。   徐宙也问:“能卖50万?”   “50万要看运气了,2、30万肯定可以的。”   他点点头,心底暗自打算。   “怎么,你是嫌我之前给你开价太低了,还是我的展览质量不高?”冷泠半开起了玩笑,“那会儿怎么一点都不想把画卖掉的事儿?最近缺钱了?”   “也没有,就问问,”徐宙也说,“之前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你也该自己搞搞创作了,挂在美术馆,展览上,慢慢就升值了,不出多久就有人认识你了。”   正说着,冷嘉绅和林望下来了。   林望喜穿一身唐装、比冷嘉绅年纪稍大,两鬓半白了,在岩彩界堪称大师级别的人物,门徒弟子和崇拜者趋之若鹜。早前冷嘉绅初入艺术品鉴这一行,二人互惠互利,现在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与朋友。   徐宙也的外公生前也研究过林望的作品。   冷泠先对冷嘉绅告别:“我们晚上还约了几个朋友,准备见面的,今晚就不跟爸爸你们去吃饭了。”   “美术馆的朋友?”冷嘉绅扫一眼徐宙也。   “对,”冷泠点点头,又亲昵地挽了下徐宙也,寻求肯认,“对吧,我们还要跟纪思明他们忙展览。”   徐宙也只得点点头。   冷嘉绅同意了,“那早去早回,小徐,麻烦你照顾一下冷泠了。”   徐宙也便答应道:“好,没问题。”   于是两个人便作别了林、冷二人,离开了。   转身之际冷泠便放开了徐宙也,他还低声问她:“你说的顺风顺水是撒谎顺风顺水?”   “我很少撒谎的,”冷泠笑了笑,“主要是今晚想去你那儿喝酒,迫不得已。”   林望目送二人远去,还笑呵呵地同冷嘉绅道:“冷泠没谈男朋友?”   “还没有,”冷嘉绅看了眼那边,“催她也不听,顺其自然吧。小徐外公的画那事儿,你想好了吗?”   “我也就是卖你们家冷泠一个面子,”林望摇摇头说,“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挂出去看看效果,卖不了几个钱可别怪我。”   “那不会,不会。”   “这年头才华一般又拉不下脸的,成不了几个气候。他外公生前我见过,太孤傲,没什么人脉,跟谁也不亲近,如今这样不上不下的也不足为奇。人呐,还是要务实一点。”   .   七点半准时下了楼。   南烟干别的可没这么准点儿过,下去遥遥见他车停在外面,似乎也才到没多久。   她绕到他驾驶座,慢条斯理地叩了叩他窗户。   “嗨帅哥。”   车窗降下一半。   男人清冷眉眼露出来,刚点上支烟,薄唇之间一点猩红,唇角淡淡勾起。   “帅哥今晚有空吗?”南烟懒懒靠住他车门,低头敛眸一笑,“我人美声甜又会叫,腰细腿长屁股翘,考虑一下?”   怀礼半眯起眸,上下打量她,唇边一抹笑容,“是吗,上来我看看?”   “上来可就不一定是谁看谁了。”南烟手指勾勾他下巴,隐隐一道伤口,她指尖儿轻抚过去,转身上了副驾。   路上商量了去哪里吃饭。   他应该带过数不清的女人奔赴这样的夜会,也许没什么稀奇的。她也跟许多男人吃过饭,但这些男人中已经有了怀礼这个名字,多年后回想起他,不知这个夜晚是稀松平常的,还是十分难忘的。   早就不下雪了,路面蔓延开一片雪白,车行缓慢,空调喷薄出温热的潮气,过滤掉冬夜的燥冷,冲淡了有关于这个夜晚其他的情绪。   南烟现在不知自己是为了那60万,还是仅仅为了跟他吃个饭。   路口堵车等待时,南烟忽然问他:“如果你今晚等不来我,会怎么办?我上次可没等来你,你放了我鸽子。”   “上次有急事,实在不好意思,”怀礼笑一笑,侧眸看她,“你呢,上次没等来我去做什么了。”   “回去吃泡面。”她撇了下嘴。   “那今天要好好补偿你了。”他笑。   他没有给她答案。   什么时候她开始计较他给不给她答案了呢。   南烟还在心底想,如果她今晚不来,她没空,他会去哪里。   他好像从来不缺女伴,生活中除了工作就是女人,曾也有吃饭中途去找别人的时候。   他那天临时出国,是因为晏语柔吗。   南烟不知从何问起。   他的世界好像只对她打开了冰山一角。   只有这么一角而已,和从前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要么睡了她带她吃顿饭,要么吃完饭顺便睡个她。   到了一家大众点评等公开网络上搜不到的私房菜——服务生是如此介绍的,还说他们今天很幸运,位置一周前就被订光了,今天有位客人恰好有事没来,于是给了他们。   坏境优雅静谧,小筑流水,每个餐台后都有一位主厨操刀,喷香四溢。   落了座,一个服务生显然眼熟怀礼,过来询问是否还点上次点过的煎鹅肝。怀礼便询问南烟的意见,“你怎么样,想吃吗?”   南烟吃不惯这东西,去年去俄罗斯就吃得反胃,忙摇头:“不了,你点就好。”   “我也不吃那个。”怀礼说。   那是谁吃?   倒了酒,南烟才要推过去给他,却止住了,“哦,你要开车的。今晚还有别的安排吗。”   怀礼笑微微地反问她,“什么安排。”   “就是,”南烟心想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女人管的太多总容易让人烦闷,她便顿了顿,道,“去别的地方?”   他扬眉,“和你?”   她张了下唇,笑,“也不是不行。”   怀礼便轻轻地笑,接过主厨手中一道菜,放在她面前,“尝尝?”   “这什么。”   “奎宁牛肉,之前吃过一次味道不错,肉质很细腻。”   南烟盯着面前这块儿肉,外焦里嫩,侧切面绯红,鲜嫩多汁,看着着实让人胃口大开。   前几次和他吃饭都草草了事,不知怎么,今天彼此好像都用了点心思。   她便用刀叉切下一块儿,放口中,细嚼慢咽。   果然美味。   “怎么样?”怀礼眉梢微扬,问她。   南烟满足地点点头,眼眸明亮,“还不错。”   怀礼便弯了弯唇,低头,也慢慢缓缓地切,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姐姐是做什么的。”   “嗯?”南烟一怔。他很少问她的事。   “在广东?”他思索着,看着她,“你说的。”   “嗯对,目前在,”她不知怎么解释,囫囵说,“在做生意吧,不太清楚。”   “在北京没别的亲人了吗。”怀礼又问,微微笑着。   “还有……舅妈,舅舅,在这边,”南烟说,“不过不怎么往来,之前上学时候在他们家住过一段时间。”   “哦这样。”他沉吟。   “你呢,你一直都在北京?”南烟明知故问。但还是想通过晏语柔给她的那些讯息更了解他一些。   怀礼不认为晏语柔什么都没告诉她,包括之前她说没有他的电话号码他也是存疑的。   他只是淡淡地笑,解释道:“不是,我父母离异很早,我初中来北京读的书。”   然后就是晏语柔一家一直在照顾他吧。   他没往下说,她已经有了答案。   一杯酒下了肚,南烟有点醉意了。   她的酒量时而好,时而不好。心里没装事儿的时候千杯不倒,心里装了事儿就很容易醉。   她顺势撑住脑袋,眉眼之间拢着一层朦胧的娇酣,笑盈盈地瞧着他。“知道吗,大部分时候我觉得你挺忙的,想见你又不忍心打扰你,但是见到你了,又特别想打扰你。”   怀礼低头顾着吃饭,笑一笑,“你想怎么打扰我。”   “我不知道呢,”南烟说,“有时觉得你离我很近,大部分时候觉得你离我太远了,想靠近又靠不近,想远离又远离不了。”   她说着探身凑近了他,盯着他的眼睛,“怀礼,你对谁有过这种感觉?”   怀礼轻轻挑眉,笑,“对你算吗。”   南烟额头抵住他肩,又抬头,看着他吃吃地笑,“你开玩笑啊。”   “喝多了,”怀礼推开她杯子,指腹摩.挲她脸颊那道浅浅的疤,已经愈合了,“乖,吃点东西。”   南烟便听话地吃东西了。果然很好吃。   二人又有的没的聊了两句,上了道新菜,他还为她介绍菜品。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也精通这样的美食。   她好像是真的醉了,听他说话,都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于是不留神一口咬到了芥末,味道直冲天灵盖儿。   辣的她眼睛就红了。   “我不是说了有芥末吗,”怀礼愣了一下,苦笑着,拿了面巾纸替她擦眼泪,低声地问,“不能吃辣?”   南烟摇头,舒缓着鼻腔的感觉,呼吸都不畅了。   好像被他传染感冒了。   所以说跟他上床真的会上瘾,冒着感冒的危险都要跟他接吻。   都说感情或许可以睡出来。   一直想睡也是种感情吗?   “我看看,”怀礼温凉的指腹抬起她下颌,她便这么半仰起脸来,红着眼眶瞧着他,不知道的以为他给她怎么了呢。   他有些好笑,显然又因为风度在忍耐,“哭了就不好看了。”   于是她把眼泪匆匆擦掉了。   喝了口红酒舒缓,不留神,又打了个嗝。   好狼狈。   他又笑了起来。   南烟不知哪来的脾气,倏地一口就咬他的嘴巴。   “烦死人了你。”   怀礼去揽她的肩,拍一拍她的背又揉她头发。   “我不笑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1更。。因为要赶榜所以不会鸽,12点之前   -----------------------------   感谢在2020-11-03 21:46:05~2020-11-04 21:4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tina2090、是小王 2个;饭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迹部景吾_ 10瓶;闹盆友 7瓶;彭彭 5瓶;何为之、米糊、luftmensc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依偎   59.依偎   原来吃完饭还有安排真的是还有安排。   他载着她到了一家LiveHouse前, 这家LiveHouse南烟倒是有所耳闻,总听小脏辫他们提起,据说一些不知名的、知名的乐队都会来这里表演。   他怎么大晚上带她来看乐队演出?   他不像是有这种爱好的人。   怀礼在车上尝试怀野打电话, 已经没人接了。   怀野这几天都忙着排练,下午才通知他演出时间就在今天晚上,九点开场一直到凌晨两点。   现在已经快九点了。   晚上又降了温,南烟冻得发抖,一下车就钻到了他身旁。怀礼便揽着她, 买了票入场。   门口发了个发箍, 两个发光的红色小恶魔角。   南烟停了停脚步,稍稍一抬头, 都不用她开口,怀礼便给她戴上了。   “怎么样, ”她眨眨眼,问他, “看起来是不是很像那种, 参加什么聚会的女大学生?”   怀礼将她一缕发拨到她耳后, 给她正了正,还挺认真地反问她:“分不清心慌和心悸的那种?”   还记得这个啊。   南烟正腹诽, 他便扳过她肩继续走,手虚虚搭着她, 微凉的指背摩挲一下她侧脸的皮肤,“你到底什么学校毕业的。”   “我,”南烟抿了下唇,“随便上了个美术学校。”   怀礼轻笑, “不是学医的啊。”   “当然不是了, ”南烟解释道, “我像吗?”   他“哦”了一声,“不像。”又微微垂眸,笑,“那就是之前看上盛司晨了,去接近人家?”   这个南烟更不知怎么解释了。   她对他的接近,不也是心怀目的的吗?   算了,他以为什么就是什么吧。   南烟不说话了。他也不问了。   他们沿一个窄坡下去,乐声震耳欲聋,已经开场了,才有乐队退场,又上来一拨人。   台下人群簇拥,台上传来激烈刺耳的贝斯响,三四个人乱七八糟地叫嚷起来,迎来一片的叫好。   南烟想捂耳朵,踮了踮脚,大声问,“——你喜欢听这个?”   怀礼低了低身,也扬了下声,“什么。”他没听清。   “你喜欢听这个吗——”南烟又问他。   这次怀礼听到了,给她的角正好了,俯身,靠近她耳朵,“我不喜欢,我弟弟今天演出。”   弟弟?   南烟想起来,他是有个弟弟的,同父异母,比他小十二岁,在港城读高中。   怎么来北京了?   还,玩乐队?   这么野?   其实就是最初的那声贝斯声十分刺耳,进入了正常节奏的表演,轻缓慢摇的乐声让整个夜晚几乎都变得柔软了。   怀礼的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似乎听得有点不入神,在玩手机。   周围有情侣在接吻。   南烟也不知该不该和他接吻。   手机屏幕幽蓝的光线投映在他脸上,五官轮廓清冷分明,眉眼很好看。   徐徐低缓的乐声滑过耳畔,唱了个有点俗套的露水情人故事,相聚又分开,分开又相聚。   南烟勾了下他的手指,“怀礼。”   怀礼这下听到了,微微撤开视线,低了身,“怎么了。”   她便轻快地吻了下他唇角。没头没尾似的。   恶作剧似的一笑,回过头去。   怀礼视线一顿,环视一圈儿周围,注意到了此刻变得微妙的氛围,便明了了她的意思。   他轻轻地一笑,手将她下颌扳过来,低头。   顺着她的气息便去捕捉她的唇,“什么时候这么害羞了。”   南烟心跳如雷,坠在他怀中。   他又箍住了她的腰,由浅入深地吻着她,她节节败退,在人群中摇摇摆摆,摇摇欲坠。   “……”腿软了一刻,她朦胧着眼,又要去勾他的脖颈。   他忽然放开了她,最后一个吻轻飘飘地烙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转身往刚才来的方向去。   南烟望着他背影,猜测了须臾,又觉得没什么可猜测的。   却总有点意犹未尽。   她回过头去,继续看台上表演。   现在演出的人中应该没有他弟弟吧。   LiveHouse是没有座位的,只得这么站着,周围乐队的狂热粉丝居多,一阵排山倒海的叫好欢呼不断。   南烟一人站在这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   一支乐队下场,另一支登场了。   他还没有回来。   不会又半路走了吧。   南烟下意识四周张望一圈儿,身后突然有人拍她一下。   她立刻回头。   一个瘦高的男人同她搭讪,“美女一个人啊?一个人来LiveHouse玩怎么行?要不要去楼上跟我们玩玩儿?”   他指了指楼上。   几个男人朝下望,吹口哨。   南烟冷笑了声:“你想泡我啊?”   “别这么说嘛,”男人讪笑着,“我们也是想认识认识新朋友,上去聊聊吗?”   灯光昏暗,南烟再抬头,总觉得楼上有个人十分眼熟。   好像是聂超。   很久没见聂超了,可是那双眼睛,却好似无时无刻不盯着她,这会儿朝上去看,那种怀疑自己被跟踪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如芒在背。   分不清到底是不是聂超,推开了身前的男人,往门口走。   “哎——美女!”   南烟想离开这里。离得远远的。   跌跌撞撞从人群摩肩擦踵而过,好似从一个梦幻的梦境挣扎出来,不留神,差点被绊一跤。   向前趔趄一步,稳稳摔到了一个人身上。   柔和的雪松香气环拥住她。   她抬起头,男人视线垂下,看着她,“干嘛去?”   南烟不知怎么说。   身后好像还有那个男人的叫喊,二层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不知是不是她有点醉了,所以产生了幻觉。   她将脸转开那个方向,埋在他胸口,“你弟弟还没出场?”   声音有点虚弱。   “没有,”怀礼以为是她等着急了,反手带了下她,便转身回去,“应该快了,没几个了,累了?”   “没有。”她摇摇头说。   南烟不忍驳他的好意。   来看他弟弟演出应该是很私人的事情。   他却带她来了。   也许只是顺手罢了。   南烟偎在他身前,感受到他气息从额顶向下飘。他的怀抱很温柔。是那种缓慢渗透,细致入微的温柔。   一场演出看的心不在焉。   想了很多事。   很多事。   很快,一支乐队出场。台上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是鼓手。   南烟记得她初见他时,他和她差不多也是这般的年纪。   她有点站不住了,这时他低沉的嗓音落下,   “来了宝贝。”   第一次不是在上床的时候叫她宝贝。   南烟心下一顿,他便从身后环住了她,似乎也有点站不住了,如此相互依偎才能站稳。   不知怎么,她却好似是硬生生磨到了这里。   磨到了现在。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这些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   怀礼重感冒了,今天休息。   怀郁本来也没什么事儿,下午和怀礼去了老晏那里,又被怀蓁一个电话抓过来了。   怀蓁最近费尽心思要给他钉在科室似的。   还有一周就可以休假了。   私立医院就这点好,春冬季节有一周左右的带薪假期,每年这时候怀郁和怀礼会跟几个朋友自驾游出去玩一趟。   前年滑雪腿摔骨折了,他却偏偏还最喜欢滑雪,去年跟怀礼去俄罗斯出差准备去滑雪,结果遭遇了暴风雪只得折返。   于是又安排在了今年。   怀蓁这几天老跟人打听他的动向,他真要去滑雪,估计怀蓁又是一万个不肯。   打了会儿游戏,百无聊赖地熬时间,陈舒亦进来了。   怀郁还挺惊讶,放下手机:“你没跟怀礼去看演出?”   陈舒亦才探视病房回来,人有点疲倦,没听清他的话似的,“什么。”   “怀野今天晚上演出诶,你没去看看?”怀郁问她,“你前段时间不是一直查什么LiveHouse的演出么,就今天晚上。”   昨天下班之前陈舒亦还问起怀礼这个事儿。   他说今天问到了告诉她的。   原来今天演出?   他今天也没来上班。   “哦,我不知道是今天,”陈舒亦淡淡地道,“我也没问他。”她又有点疑惑怀郁怎么坐在这儿没跟怀礼去,“你怎么没去?稀奇啊,这么晚坐在这。”   “还说呢,我妈给我扣这儿了啊,平时找怀礼殷勤,跟亲生儿子似的,这时候知道谁是亲儿子了?随便使唤。”   怀郁打了个哈欠,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起身脱掉医袍,“走吗,咱俩过去?说不定能碰见他?也不远。”   驱车前往。   路上,怀郁给老晏的护士打了个电话。   老晏还没睡,抢了护士的手机,一开口还以为是怀礼,听到是怀郁低落了不少。   怀郁撇撇嘴,“我不该打这个电话是不是?”   陈舒亦在一旁听得好笑。   他们打了一会儿电话,她大概也听到了些什么。挂了电话后,问怀郁:“晏语柔和怀礼还没断啊?”   “也不是没断吧,”怀郁有点惆怅,“老晏想让他俩结婚。”   “为什么。”   “觉得我哥靠谱,可以照顾晏语柔嘛,晏语柔就那个性格,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老晏信任我哥,临终前想安安心,”   怀郁抿了下唇,还是说,“你应该听说了,她前段时间跟人做生意被坑了四千多万,正打官司呢,本来刚开始谁也没敢说,老晏知道了差点没气死,我哥前阵子突然飞英国就是为了这个事。”   陈舒亦皱了皱眉,“那他要跟晏语柔结婚吗?你哥很尊重老人家的想法吧。”   “老晏太固执,我哥那边,估计没可能。”   陈舒亦有点欣喜,理所当然地说:“毕竟分手了是吧?还结什么婚。”   “分手是一个原因,”怀郁说,“关键是,我哥本来就不想结婚的。跟谁都是。”   作者有话说:   来了!2更   -----------------------   感谢在2020-11-04 21:43:32~2020-11-04 23:3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沫沫 5瓶;没想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想象   60.想象   LiveHouse里光影迷幻, 巅风倒影,随乐声鼓点走几步就脚软。   怀郁和陈舒亦甫一进去,台上英姿飒爽的少年鼓手就换了把贝斯上场。   剃了个挺精神的寸头, 干净利落,好像又长个儿了。怀郁上回见怀野这小孩儿,他还因为仪容仪表不规整天天被老师请家长。   乐队名叫BlackBerry,黑色浆果。怀郁借着头顶快闪瞎人眼的光线,打开门口发的表演次序单看了看, 吐槽了句:“这名字也太二逼了吧。”   然后陈舒亦就戳了戳他:“怀礼。”   一扭头, 人群不远。   南烟戴了个红色恶魔角发箍,一张雪白的面容衬在酒红色长卷发下更几分妖气。她身形娇小, 偎在怀礼身前,很亲密似的, 抬起脸说话,怀礼便配合地低下头, 二人谈笑纷纷。   怀郁真是越来越搞不懂怀礼了。   “去打个招呼吗?”陈舒亦问他。   “算了算了, 看我们的。”怀郁别开头, 眉心拧了拧。   陈舒亦见他好似有心事,她也仍有点在意地望一眼那边:“他们不会在谈恋爱吧。”   “不可能, ”怀郁顺嘴,“怀礼不会的。”   “什么。”陈舒亦没懂他意思。   怀郁没说什么了。   表演结束了。   现场来的一部分都是这只名不经传小乐队的粉丝, 欢呼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没多久就消弭了。   上半场结束,中场休息。   人群散去,南烟还笑着夸赞道:“你弟弟好厉害啊, 他现在还在读高中?”   怀礼低眸笑, “一会儿要不要见见他?”   南烟正抬头的瞬间, 视线越过了他,恰好望到二层的位置。人潮散开了才能看到,楼上的人的确是聂超。   真是阴魂不散。   也不知是跟着她到这里来了,还是恰好碰见的。   聂超和身边三两个男人瞧着她,似乎还咬牙切齿记得上次她和徐宙也给他一顿胖揍的仇,表情不善地朝她吹了声流里流气的口哨。   好像要下来了。   南烟目光闪躲一下,强牵了起笑容,匆匆地说:“……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得早点回去了。”   “什么事。”怀礼疑惑。   “有点急事,回去再联系你吧。”南烟从他怀中挣扎出来。   怀礼问她:“你怎么走。”   “——我打车。”她想他应该是想送她的,下意识垫了下脚,想吻他告别,眼睫一垂。   终究是忍住了。   “先走了,你早点回去。”   她披上外套扭身就往大门外去了。   迎面撞到了怀郁还吓了她一跳。向后退一步。   怀郁见她这么夸张,面色不好像是心虚了似的,调笑一句:“来都来了现在就走?”   她却不等他说完,也什么都没说,绕开他就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怀郁望着她背影冷笑。   “——哥。”   这时怀野遥遥过来了,叫他们一声。   头顶斑斓的光跃动在他眉角,映衬一张恰似纯良无害的脸,轮廓与怀礼有三五分相像。   邻家少年的模样。   “你叫哪个哥呢,这两个你哥,搞清楚一点。”怀郁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后背。   怀野笑得痞气,“叫我亲哥啊。”   “你忘了你上次逃学谁替你兜着的啊——”怀郁嚷着。   怀野朝门口望了眼,已经没人了,问怀礼,“哎哥,刚那你女朋友?”   “不是,”怀礼指尖儿衔了支烟出来,咬唇上,顺手抚了下怀野的后脑勺,“长个儿了,新发型不错,学校让剃的?”   “——不是啊。”   “表演完了吗,去喝两杯?”   “爸知道你带我喝酒?”   怀礼眯眼笑,“当然不知道。”   .   不过就是吓唬她罢了。   聂超他们“目送”她到门口就勾肩搭背地回去了,南烟一人在路边瑟瑟发抖地招手打车,仍朝LiveHouse的方向张望频频。   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去找怀礼。   她心底难安。   又想转身回去看看。   可是回去了,万一发生什么了,她要怎么和怀礼解释呢。   两声尖锐的喇叭声。   “姑娘,上不上车啊——”开出租的大妈喊道。   南烟咬咬牙,还是上去了。   目的地先报了画室的位置,经过Quiz附近的路段又临时改了主意。   心绪有点乱,在车上左思右想,想了大半天有的没的,一晃儿,已经见着Quiz那块巨大的、明晃晃的招牌了。   今晚客人没想象中多,小脏辫见着她了先打招呼:“哎,南烟,你今晚怎么来了啊——”   往常倒是没这么惊讶她来。   南烟去吧台要了杯柠檬水,小胡子替她倒满了,她咕嘟嘟就灌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伤心啊?”小脏辫调笑一句,“你知道我们徐总今天和冷泠在这儿喝酒?”   冷泠?   南烟张望一圈儿。   小脏辫还体贴地给她指了指楼上,开着玩笑:“去看看吗?再不看我们徐儿跟别人跑了。”   南烟拿出手机,才想起来今天一天都没联系徐宙也。   她顿了顿,又收回了,起身,“我去睡一会儿。”就往休息室的方向去。   门关上了。   小脏辫总觉得她今天有点不对劲,但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脸色不大好似的。   难道是吃醋了?   徐宙也晚上忍着没喝,心底记着冷嘉绅嘱咐他那话,看着冷泠一杯杯下了肚,他劝不住,就在一旁抽起了烟。   冷泠今晚兴致很高,也许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刻。   没了平日端庄素雅的模样,从学校的垃圾体制骂到合作困难的甲方,又说美术馆初期运作多么多么难。   徐宙也鲜少见她这样,听得有趣,心中却也开始计量那几幅画挂在林望的岩彩展上大概能卖多少钱。   之前没报多少希望。人最可怕的就是有希望,一旦有了那么一线可窥循的期盼,所有的念头都来了。   他问冷泠:“如果林先生在岩彩展上推荐我外公的画,能卖50万吗?”   冷泠觉得好笑,面容上已沾惹几分酒后娇酣,光线落下,容颜更俏丽,“50万?为什么非得是50万?”   徐宙也抚了抚额头,长刘海儿遮得眉目颓颓,有点无奈。   他没喝酒,烟却有点醉人了。   “朋友遇到点困难,我想帮帮她。”他说。   “朋友?”冷泠借着醉意一思考,“南烟吗?”   徐宙也不说话了,抽着烟,面色沉了几分。   “我猜就是南烟。”冷泠轻笑。   徐宙也不辩解了,又抬眸,眼中似乎有坚定,“你说一副10万块的画,如果有人走流程,包装成200万卖出去都不是问题,如果是林先生,卖50万应该不是问题吧。”   “但是他帮不帮你是另一回事了。”冷泠借酒直言。   也是。   徐宙也抚了下面颊。不说话了。   他想的过于单纯了。   “或许我可以帮帮你啊,”冷泠看着他笑,“他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说的那副10万块的画包装成100万,就是出自他之手。”   徐宙也才要张口,她立刻凑了过来,手轻轻放在他的手旁。   他那只手拿烟——也许不是拿烟的缘故,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真的醉了。   醉了也有几分矜持,来自良好的出身与循规蹈矩的教养。徐宙也生活中很少遇见这样的女孩子。   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怎么样,考虑一下吗?”冷泠眯了眯眼,看着他说,“就当你欠我个人情了?”   徐宙也大概明了她的意思。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又是把冷嘉绅都看不上的他外公的画举荐给林望,又是牵扯饭局。   他心底有几分数目。   “算了,”徐宙也侧开视线,抿唇,“我再想想办法。”   “真的?”   “嗯,”他点点头,又起身,“那个,我给你叫个车送你回去吧……”他说完,又觉得不够绅士了。   冷泠靠在沙发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   “算了,”他想到冷嘉绅的嘱咐,挠了挠头,又作罢了,“我送你吧。一个人不安全。”   .   二楼没人了,小脏辫太忙了,都没注意到徐宙也他们什么时候走的。也没跟他说南烟还在休息室睡觉。   快凌晨,徐宙也来了电话,问小脏辫有没有见到南烟。   小脏辫还疑惑,怎么不自己打个电话问问?   这是吵架了?   小脏辫打开休息室的门一瞧,南烟还睡着,他便报了平安:“她不到十一点就回来了,一直在店里睡着。”   “在店里?”   “我说,你怎么不自己打个电话问问啊,你们吵架了?”小脏辫无奈,“还是你送别人去了顾不上她了啊,要不要我叫她接电话?”   “不用了,”徐宙也说,“让她睡着吧。”   “你不接她回去了?”   “等会儿我过来。”   才挂电话,这时休息室门咔哒一声响。   南烟起来喝水,依稀听到小脏辫打电话,问了句:“徐宙也打来的?”   “啊,是啊。”   南烟望了眼楼上,去一旁倒水喝,“他走了?”   “对啊,他说等会儿还过来。”小脏辫观察她的表情,始终平平淡淡的,心想这也不像是吵架了啊。   到底怎么了。   “好,”南烟似乎还没清醒,放下杯子又回去了,“我再去睡一会儿。”   这没头没尾的一遭。   小脏辫更摸不到头脑了。   南烟正回休息室,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一条微信。   怀礼:[回去了吗]   南烟愣了一下,关上门,后背顺势靠住了。   好似又回到了那晚才加他微信的状态,她盯了一会儿手机屏幕,昨晚摔了一下都有点不灵敏了。   斟酌着该回复什么。   困意突然也没了。   她又躺会了休息室的沙发,劣质的皮革味道充斥鼻腔,她似乎真的被他传染感冒。   也许似不仅仅是感冒。   有什么霉菌一样的东西从心底滋生而出。   蔓延至四肢百骸。   无声无息,蚀骨入髓。   她回复。   -[ 嗯回去了。]   每个字都要斟酌。   好像第一次跟人谈恋爱似的。   他久未回复,她又猜测她离开后他又做了什么。也许聂超根本没找到他,也许就只是吓吓她罢了。   他还在LiveHouse吗。   还是去哪了。   她又编辑:[你呢]   字还没打完,他就回复了她。   -[ 那就好。 ]   -[ 早点睡。 ]   连续两条,简简单单六个字。   两行。   每行三个字。   她却几乎能想到他说这话时的语气。   笑容。   平静温和的语调。   她嗅着沙发皮革的味道,将脸埋了进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0-11-04 23:30:56~2020-11-05 22:4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饭饭 2个;咖啡冰冰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mpoline 10瓶;37003155 5瓶;饭饭、何为之、没想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招架   61.招架   没等徐宙也回Quiz, 南烟就回画室了。   睡得迷迷瞪瞪,好晚了,才依稀听到门开了。她今晚睡得不踏实, 在哪里都是——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重现,伴随好几个夜晚。   翻了个身醒了,她顺着门响问了句:“你回来了?”   “嗯,”徐宙也没开灯, 黑暗中嗓音被放大些许, “我还以为你在店里,宋欢说你提前回去了。”   南烟不知怎么解释。   她的心一团乱。思绪一团乱。   就如同她不知今晚如果聂超他们与她和怀礼打了照面, 她该怎么对他解释自己一样。   她一向是个目的明确的人。   现在好像,连那些目的也快丢掉了。   南烟又翻身, 顺口问了他句:“你送冷泠去了啊。”   徐宙也听她问起,一顿。在她的语气中想寻到一丝她是否吃醋了的讯号, 好像并没有。   她只是像往常一样, 好似在问一个朋友今晚的动向那般问起了他。   “对, 过去了冷嘉绅又跟我聊了会儿,”徐宙也沉吟一下, “你今天去哪里了。”   他没问她昨晚去了哪。   “去了LiveHouse。”   “和,怀礼?”   “嗯。”   “你们交往了吗。”   南烟盯着黑黢黢一片的空气。   眼前蓦然出现的是那个雪夜, 他坐在床边,低下头为她涂指甲油,然后问她,想不想跟他谈恋爱。   “没有, ”她说, “没交往。”   心中冒出了一丝很奇异的感觉。   反问自己:其实你想吗?   “这样啊, 我以为他也很喜欢你的,”徐宙也没说什么了,好像也有点疲惫,“先睡了,晚安。”   “嗯晚安。”   隔着一道单薄简单的门帘。   不若那栋酒店式高级公寓的陈设布置,卧室与客厅的空间总是被精巧地隔开,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那个小区的路很不好走。   第一次去,南烟坐在车上被绕的晕头转向,第二天凌晨三四点他就走了,她依稀醒来,见他在不远,微微俯下身来,用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给她简单地画了小区路线图。   怕她迷路。   他的确细心又体贴。   不过她那时深感不屑,也没拿,就走了。   包括这60万最初的最初,她也十分不屑,丝毫不认为自己会对这样的男人产生某些别的什么想法。   越想越心烦,她埋入被子。   强迫自己睡过去。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了,徐宙也在餐桌上留了买回来的早餐。半屉水煎包和一杯豆浆。   南烟起床边洗漱,边把早餐放微波炉里热了。   吃过后,去楼下画画。   不知徐宙也去了哪里。昨天回来气氛好像就有点奇怪。   在画布上描描画画,心里揣着的还是昨天LiveHouse的事,想到了迷幻交织的灯光,离散不聚的影。   许久都没什么灵感了,这会儿下笔流畅异常。   一眨眼,已经快中午了。   门外有引擎响,南烟恰好停了笔,以为是徐宙也回来,门外却响起了一道清甜柔和的女声。   “请问有人吗。”   南烟记得这声音。   好像是冷泠。   她从凳子下去,不留神脚趾踹到了画架,痛的她眼眶都红了。   门外脚步声近了,一袭浅驼色风衣的冷泠已走到了这个画室门口,浅笑盈盈地探了下身,瞧见她在里面,登时眯起了眼,端庄地笑着:“南烟,你在啊。”   “你找徐宙也吗?”南烟牵起笑容,舒缓脚趾的疼痛。她只穿了拖鞋,五个脚趾露出来,红色指甲油有点斑驳了,看起来很劣质。   “对,他不在吗?”冷泠四处张望一圈儿,“我昨晚还跟他说想来画室看看的,他有事出去了?”   “应该是。”   “去哪了?”   “不知道。”   冷泠便不多问了,只笑了笑,走进来四下转了转,“你们这个画室挺大的,我听说是他外公留下的?”   “对,之前收了学生来画画的,我也是他外公的学生,”南烟收拾着周围的东西,“你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冷泠逛到她的画架前,打量一下她刚创作的那副画,“你画的吗。”   “刚画的。”   “很不错嘛,徐宙也跟我说你很有才华的,还很可惜你没有一直画画,”冷泠说,“是因为什么事儿耽搁了?”   南烟不太喜欢别人打探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整理着一旁的画具,随便搪塞过去,“没什么灵感就不画了。”   “那最近是有灵感了?”冷泠又看了看她的画,笑眯眯的,“这么鲜明有冲击力的色彩,运笔又很有自己的情绪,恋爱了吗?”   南烟有点好笑,“你的意思是恋爱可以激发灵感?”   “那当然了,”冷泠说,“不过也不一定,比如,梵高?”她听说过南烟曾经在冷嘉绅面前拿“梵高是垃圾”这样的话诡辩,轻轻笑着,“梵高内心比较苦闷,颠沛流离的生活也可以激发创作者的灵感,搞艺术就是这样嘛,灵感总跟生活有关。”   “确实。”南烟也笑,不置可否。   “那你跟徐宙也呢,”冷泠又四下打量,视线飘忽,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打算复合吗?”   南烟才拿出一支烟,顿了顿。   冷泠又说:“之前听说你住在他这里,我还以为你们是要复合了,你画的这幅有关于‘恋爱’的画,灵感和他有关吗?”   南烟老实说:“没有。”   “这样啊,”冷泠感叹着,“昨晚他还说让我想办法给他外公的画提价到50万,他说想用这钱帮帮你什么的,在我的美术馆应该卖不了这么多,得林叔叔帮帮忙。”   南烟愣了愣,皱了下眉,“他真跟你这么说的?”   “是啊。”冷泠笑着说,“你们关系很好吧。”   她一时无言。   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徐宙也回来了。   听见画室有人说话,他径直过来,瞧见南烟与冷泠一坐一站,好似聊了许久的天,打了个晃儿,先对冷泠道:“不好意思,早上店里临时有点事,忘了你要过来。”   “没事,”冷泠出来迎上他,“这里我看完了,其他还有吗?”   “嗯……有,”徐宙也出去时晃了眼南烟,几分欲言又止。南烟才发现他刘海儿短了,不知什么时候剪掉的,也没等她给他剪。   “早饭吃了吗就在这儿画画,”徐宙也看到了她的画,颇有点担忧。   “嗯,吃过了,”南烟起身,“那个,午饭我不吃了,我去趟展馆那边,快收尾了,他们早上打电话给我了,我去看看。”   “现在就去?”徐宙也问,“我下午也去的,等等我们一起?我开着宋欢的车。”   “没事没事,时间还早,我坐地铁。”南烟看了看等在门边的冷泠,“我先过去了。”   “那好吧。”徐宙也只得作罢。   心想还好不是怀礼来接她。   南烟暗暗想,她应该搬走了。   可是,搬去哪里呢。   .   郑南禾前天转来22万多一点,南烟全都给了陈冰。   在地铁上摇摇晃晃那会儿没听到陈冰的电话,下地铁给他回过去,陈冰头一句就是让她收拾收拾,过阵子去俄罗斯。   陈冰把2万多的零头又给她转回来了。   南烟其实也很想去。   那天郑南禾跟她一说,她就去查了,圣彼得堡的那个画展就在十来天后,其中有她最喜欢的一位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并不是很出名的德国浪漫主义大师。   这次展出的作品有几幅从未面世过的。非常值得一看。   但陈冰给她帮了这么大的忙,她之前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没私自留下这笔钱。   郑南禾应该跟陈冰说过了。   展馆墙绘收尾阶段,最近南烟都比较清闲了。   她心里暗自算了一下还需要给陈冰还多少钱,顺便看了看去俄罗斯的机票和火车票,又盘算了一下怎么走最省钱。   下午还要去给儿童画室采集画材,展馆这边的事情快结束了,她便早早地去了画室那边。   怀礼今天居然也在。   南烟心中正猜测他今天在不在,人已经不知不觉地去了楼上。正好听到三楼病房有人声交谈。   才过去,就迎面撞上了他。   他今天显然是临时过来的——或是早上来过了,现在正准备提前走。没穿那身洁白医袍,清冷笔挺的烟灰色西装,枪黑色衬衫,一条银灰色的领带。   很适合他。   从没有不适合他过。   他正与护士交谈,好像是他的病人今天复查过,他来看了看情况。他对病人一向十分负责,往常一丁点的小事都会过来看看。   南烟便在楼梯口站定了,轻轻地倚住墙,看着他。若有所思的。   一副在等他的模样。   怀礼也看到了她,最后对护士交代完事情,便走了过来——显然是要离开了。   南烟主动抬手,探了下他额头,看着他眼睛,关切地问:“好点了吗?”   怀礼便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好似还没完全好,眉眼之间几分困倦,“在等我?”   “嗯,在等你,想请你吃个饭,”南烟直言不讳,上下打量一下他的穿着,笑起来,“但是感觉,你好像没什么时间。”   正此时,铃声大作。   徐宙也打来了电话给她。应该是问她有没有到展馆。   才拿出手机,她的手腕儿忽然被一个力道轻轻按住了。   他眉眼低垂下来,看着她笑: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我没有时间?”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哈   -----------------------------   感谢在2020-11-05 22:47:40~2020-11-07 12:2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饭饭 4个;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不是一阵风、就是不要吃饭 20瓶;猪神、tina2090、茶茶 10瓶;弥敦道 6瓶;柚子多多 2瓶;黄小咬°、何为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沉沦   62.沉沦   南烟知道他下午应该有其他事情的。   一场酣畅淋漓, 开始很快,过程却十分绵长。贪恋再贪恋,不舍得结束。不知怎么, 说是去吃饭,就莫名其妙地吃到了这里来。包括想和他一起吃个饭,也只是看到他了一时兴起。   她其实是要去做什么来着?   居然不记得了。   疲惫地要从他身上下去想换个姿势,怀礼却掐紧了她的腰,她便被一把按到他身上去。热.烫肌肤紧密贴近, 他鼻尖儿抵住她的唇, 好看的黑眸中满是她的面容。   “我还没到,你急什么。”他咬着她的耳朵, 这么低声地说。   南烟凝视他半晌,从他眼中看到自己。   全是她。   她轻轻地闭上了眼, 去寻他的唇。想象着他唇的轮廓,线条, 这么细细地吻, 迎着他益发激.烈的索取。她第二波也快到了, 于是开始求饶:“怀礼停,我不行了……”   声音快要破碎, 他却还不依不饶不放过她,明知道她的临界点在哪里, 还是柔声地质问她:“真的?没骗我?”   “没有……”她氤氲着气息攀紧了他。不知怎么,他好像意不在此。   她顾不上想个明白,他又是轻笑着,“真没骗我?”边来吻她的耳垂。她一直一直摇头, 腰又被一个力道带过。被他反制于下方。   无论上下, 她始终不在上风。   她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   结束后, 打火机“咔哒”响了声。   怀礼翻到一侧去,拿了支烟。猩红色明灭,映得容色倦漠。   他背对她,南烟于是起身,趴到他后背。   她伸手从他的烟盒里拿了一支给自己,就着他的烟点燃了,又把烟灰缸拿过来放在床上,这么靠着他。   两个人聊起了天。   “昨晚到底什么事,那么着急走,”怀礼侧眸去看她,眉眼轮廓被烟气勾得虚虚绕绕,“回去也没回消息给我。”   南烟靠着他的肩,也去看他,眨了下眼睛,好笑地问,“别的人不给你发消息,你第二天也会问她吗?”   这个“她”没有指代。   怀礼沉吟了下,抽着烟,似乎思索了一圈儿,说:“好像还真没有。”   南烟一愣,有点不信似的,“真的?”   他们好像今天急于想从对方的口中得知真假。   “有件事还想问你,”怀礼掸了掸烟,一截儿烟灰落入烟灰缸里去。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这动作也甚是迷人。   南烟盯了许久,也学着他,掸进去,问:“什么事。”   “前段时间,有人敲你家的门,是谁。”怀礼直直看着她,似乎想得出个答案。   南烟一惊,猜测着:“他也去敲你家的了?”   “那倒没有,”他说,“我听你邻居说的。”   他好像昨天就在问她她的“姐姐”是做什么的,在哪里,诸如此类云云。好像很想了解她似的。   她在他面前一向谎言居多。   以前觉得游戏场的男女之间半真半假无所谓,不需要真心话。   反正大家都只是玩玩,没必要说那么多。   之前她也不在意他是否在意她这些东西。   他现在问起她,她却不知该怎么说了,要说真话还是假话呢。   南烟动了动唇,还未说话,怀礼就抬起手,指腹温柔的摩.挲了下她唇角。他这么凝视她时,表情十分温柔。   她的口红在方才一番激.情之下化为了斑驳。   化为乌有了。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是。”南烟立刻否认。   “这样。”   他淡淡地应。也没多问了。好似她不说,他也不勉强了。   也许并不那么关心。   她又躺下来,靠到他身旁。   “你今天说你要去做什么?”他问她。   她这才回过神,又立刻从床上坐起,猛然想起来了,“——要去买画具。”   怀礼看她这番举动,鼻息轻动,只是笑,“你不会忘了吧。”   “真的……差点。”   他捻灭了手里的烟,起身穿衣服,“那走吧。”   “你不去做别的?”她看着他背影,问。   他应该还有事的吧。   “先陪你去,”他边系衬衫纽扣边回头,“也许正好顺路。”   .   顺不顺路南烟不知道,他下午还有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怀礼陪着她去了好几家画材店,买了一堆七七八八的东西,他帮她提了大部分,她又窜到隔壁另一家店去瞧了。   这家店主打中高端画材,很多进口颜料。其中一个牌子南烟很熟悉,很喜欢的一个女画家说她只用这个牌子的画材。   层层货架看过去,琳琅满目。   怀礼跟着她穿梭,南烟听到他和怀郁打了电话。待会儿好像要见面的。   刚电话响起时她还猜测会不会是别的女人。   她好像没怎么听过他和晏语柔通话。   南烟突然走不动路了。   一支通体象牙白的画笔,笔身骨感润泽,贴合手掌弧线的流线型,很漂亮,笔端与笔杆接壤处烫着一圈儿黑金色。   是个她没见过的牌子。   标价四位数。   她正定睛瞧,身后蓦然落下一道低沉男声:“喜欢?”   南烟嚇得心脏一突,回头见是怀礼。他这么微微俯身下来,和她一齐打量着这支笔,柔和的雪松香气包围住她。   “你好像一直都很喜欢画画,”他拿起来,仔细瞧了瞧,在手里把玩,“你的那副画还在我家里。”   他的五指修长又好看。   也许做手术对他来说也是艺术。   “有机会再给你画一幅?”南烟顺着他的话,笑着问,“上次那个随便画的。”   “随便画的?”怀礼微微扬眉。   “是啊。”   “哦,我还以为是很认真给我画的,没想到那么随便,”他又垂眸打量那支笔,的确漂亮。又抬眼看她,微微笑着,“还是给Lance?”   南烟顾着心跳,没说出话。   怀礼用那笔轻轻敲了下她额头,轻轻笑了下,拿着那支笔要去付钱了。   “哎——”她叫他。   “怎么了。”   “别买了,”南烟伸手夺走那支笔,想到那60万,突然不好意思了,“我用别的也能画的。”   怀礼看着她,有点试探,“你不是很喜欢吗。”   “也不是很喜欢,”她放了回去,还挺一本正经地解释着,“画的好坏跟笔没太大关系的。”   “那好。”怀礼也没勉强了。   画材店的老板念叨着:“这可是俄罗斯喀山纯松鼠毛,混着水貂毛制作的,真不要啦?”   偶尔的这么一个瞬间,好像真的像跟他在谈恋爱似的。   她却不敢再多想了。   她这么目的不纯。   送她回去,临下车,南烟突然提了句:“那个,我过段时间可能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   怀礼问她:“去哪。”   “俄罗斯。”她老实说。   “又去俄罗斯啊,去做什么。”怀礼有点好笑,心里猜测着,是否又像去年去接近那个酒庄男人的事。   像是接近他。   “去看画展。”南烟直言。   “一个人?”   “嗯,应该吧。”   他也没问她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回来。   “那你玩得开心点。”   他笑了笑,只是这么说。   好像她对他说这些,对于他来说,只是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不能上床了而已。   南烟意识到这些了。   但临下车,她还是靠近了他,吻了吻他的唇角,盯着他的眼睛,用这种方式同他告别。   这几天给她的感觉十分不真实,充斥着一种梦幻感。以前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思考。   渐渐地,那60万好像都快被她忘到脑后了。   也许不能这样了。   她又想停留,却还是作罢了。匆匆下了车。   他真的对她动心了吗?   她不知道。   现在给他甩了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那笔钱。   怀礼望着她背影远去,手臂搭在车门边,思索良久。又发动车子调转了个方向,等怀郁出来。   昨夜和怀野喝得大醉,怀郁的车扔在酒馆那边还没拿回来,今天又被怀蓁扣这儿当苦行僧。   怀礼和老晏感情深,最近一有空就去看望。说白了老爷子没多少时日了,能多陪一会儿算一会儿。   怀郁赶紧找了这个借口,提前从医院溜了,和怀礼一起去。   怀郁当然也知道怀礼今天和谁在一块儿。   上了车,怀郁还挺意味深长地问了句:“这儿成了她‘专座’了吧,我坐这儿合适吗。”   怀礼只是笑,“那你坐后面吧。”   “我真的弄不懂了,你到底是觉得好玩呢,还是什么,”怀郁忍不住了,问他,“你们这都跟谈恋爱一样了吧,天天黏在一块儿,我都不知怎么说你,刚开始没觉得你会被玩儿,我看你现在差不远了。”   “不是挺有意思的吗。”怀礼淡淡笑。   怀郁简直要暴躁了:“你还要玩啊?玩到什么时候?真给自己玩进去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怀礼唇上咬了支烟,点燃了,发动车子,   “看她想玩到什么时候了。”   .   冷泠的个展如期举行,徐宙也最近都在忙那边的事。   他们走得越来越近了。   冷泠上次来,话中话说的够清楚了。南烟明白,如果不复合,就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了。   冷泠对徐宙也有意,她能感觉到。   自从上次,她和徐宙也之间就有点尴尬。冷泠说徐宙也要50万把外公的画卖掉,然后拿这笔钱帮她。   她最怕的还是这个。   他之前就想这么做了,可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她不想欠他的。   展馆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南烟休息了几天,在画室画着画儿,心里还是有一些期盼的,万一她那副挂在冷泠画展上的画有人看上了,她大概能拿到多少钱。   明天飞俄罗斯,南烟正收拾行李,徐宙也回来了。   南烟前几天就提过她想搬回公寓的事,徐宙也说什么都不让,不仅仅怕聂超或者宋明川来,她一个人不好应付,还怕她直接去怀礼家。   当然后一个理由他没说出口。   她和怀礼好像不仅仅是玩玩儿而已的层面了。   这几天两人交流甚少,南烟不忙了,徐宙也酒吧和美术馆两头跑,有一段时间没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这会儿在一个房间各忙各的,各怀鬼胎了一阵。   徐宙也忍不住开了口:“我不是说你还是住这里吗?你一个人回去万一他们来了你怎么办啊。”   “我去俄罗斯。”南烟说。   “俄罗斯?”徐宙也吃惊,“你又去俄罗斯干什么。”   “我去看个画展,过阵子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的飞机。”   “那么快?你跟谁一起?”徐宙也说,“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说。”   “我一个人,你最近不是都在忙吗。”南烟将护照什么的整理好了,塞进行李箱的夹层,她统共没几件衣服,厚衣服全塞进去了。   去年把一条她最喜欢穿的裙子落到了俄罗斯,回来又照着买了条相似的。   但还是最喜欢之前的那条。   “真一个人去啊?”徐宙也喝了口水,有点怀疑。   “是啊,”南烟坐在地毯上,休息了会儿,“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的画展,你也很喜欢他吧。”   徐宙也点点头:“我还没看过他的画展呢。”   南烟想顺口问那要不要一起去,想想他应该没什么时间。冷泠的画展忙完后,他外公的画也要在那位林望先生的岩彩展上展出了。   他的生活一直在正轨上。   徐宙也心想她或许不是一个人去的。   分手后,她好像对他一直如此,没有必要说太多的东西。   之前都没说过她和怀礼是去年在俄罗斯认识的。   他们要一起去吗。   徐宙也心底在意,但没多说什么了——说什么好像也没资格说,说让她别去吗?他管得了吗?   他放下杯子,帮她一起整理东西,“明晚我送你去机场吧,你去那边有人接你吗?”   “应该没人,我去过一次没问题,我懂两句俄语的,”南烟抬头看他,“我自己去机场吧,感觉你最近挺忙的。”   “我不放心你,”徐宙也的眼神很坚定,“我抽空送你。”   .   候机厅。   怀郁来来回回踱步,等不来陈舒亦。   “还没来吗,”怀礼合上腿面的书,看了眼表,“马上登机了。”   “我再打个电话问问,应该堵车了,”怀郁拿出手机焦急地拨号,“我说了去接她,她说她家太远了,不方便,非要自己来。”   “应该给我打个电话的,我可以顺路带她过来。”怀礼说。   “她没给你打?”   “没有。”   稀奇。   陈舒亦之前可是下个班都要等等怀礼一起走的。   上次去完LiveHouse好像就对怀礼兴致平平了。   不会也以为怀礼和南烟搞一块儿了吧。   去年去俄罗斯出差,顺便想滑个雪,还没到目的地就遭遇了暴风雪,只得折返。怀郁心心念念了许久,好不容易盼来了今年的冬假,眼见着要误点儿了,更着急。   电话打通了,怀郁挺暴躁,“陈舒亦你到底来不来了啊?都快登机了,我们等你这么久见不到你人——”   怀礼抚太阳穴,笑着劝阻,“再等等吧,你着急喊也没用的。”   陈舒亦听见了怀礼的声音,深感安慰,她也挺着急,“怀郁你跟我吼我也没办法啊,路上堵成这样。”   “你到哪儿了。”   “快到航站楼了。”陈舒亦说,“你们先登机好了,实在不行我乘下一班,你们别耽误。”   怀郁无奈,问怀礼:“等她一起坐下一班还是我们先上飞机?”   “上去等吧。”怀礼说着,起身牵起登机箱去登机口方向。   离起飞还有二十多分钟。   空乘先为他们上了白兰地和甜点,怀郁等的焦灼,趁手机还没关机,又给陈舒亦打了几个电话。   时间很晚了。   怀礼忽然想起,南烟说她也要飞俄罗斯的。   临休假之前,手术一个接着一个,连轴转地忙,这几天他们之间也没怎么联系。她应该是知道他很忙。   她也没搬回公寓。   怀礼望舷窗外。   飞机场塔台就在不远,如灯塔。夜色浓了,天空中几点零落的星,聚着一捧月光。   这时他手机震动一下。   一条微信。   -[ 我明天晚上的飞机,飞俄罗斯。 ]   在通知他。   怀礼并不喜欢别人如此通知他的口吻。他简单地掠过了这条消息,顺手回电话给了她。   南烟正坐在行李箱旁发呆,手机铃声大作。   吓她一跳。   接起了,是他沉缓温和的声音。   “明晚什么时候。”   “明晚九点,”南烟听到他那边有空乘清甜的声音和飞机广播声,愣了下,“你在飞机上?”   “嗯,”怀礼靠在舷窗上,唇角扬起,淡淡地应,“我也飞俄罗斯。”   “嗯?”南烟没反应过来。   怀礼从座位上起来,很轻地笑,“你发微信给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还在北京,想走之前见见你。”南烟直言不讳。   怀郁抬头看他取行李:“怀礼,你干嘛去。”   怀礼食指挨在唇,示意他噤声。   又问:“想见我?”   “是,想见你。”南烟听到了怀郁的声音,都猜到怀郁这会儿知道他们在打电话是副什么表情了,撇撇唇。   “没骗我?”他有点好笑。   这有什么好骗的。   “想见你就是想见你啊,”南烟问,“你是今晚飞?”   “也可以明晚。”   怀礼说完,转身下了飞机。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2更!   ---------------------------   感谢在2020-11-07 12:27:51~2020-11-07 17:5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560555 2个;怀礼渣又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先空着 10瓶;可爱kkk 9瓶;28689103 2瓶;何为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漩涡   .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   什么是温柔   ——《红豆》   .   63.漩涡   南烟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也飞俄罗斯。   更万万没想到, 他居然为了她改了自己的行程。   如果她现在趁势跟他确认关系,再找机会给他甩了,那60万她是不是可以收入囊中了?   发了定位后南烟就出门了。从机场到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她这么着急出门,就只有在路边干等的劲儿。   北京今年的冬隔三差五就飘雪,今夜又一片洋洋洒洒,落在她眼睫,她坐在马路墩子上抽着烟, 抬手看了看十指。   重新涂了指甲油, 雪落着粒粒鲜红。   她突然有点后悔了。   早知道让他给她涂了。   女人啊,就是这么喜欢得寸进尺。   给一分想要三分。   给三分又想要十分。   给十分呢, 又想要十二分,想要一百分。   等得有些漫无目的,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南烟以为是怀礼,心想他也许会改个主意或者什么。   结果是晏语柔。   她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 最近怎么样?还没成功吗? ]   好像是着急了。   南烟冻得哆嗦, 打了个寒噤, 裹紧身上的薄大衣准备去身后的便利店等, 身后蓦然响起一阵喇叭声。   怀礼坐在车里。   她这么一袭暗绛色,立于雪中, 深酒红色卷发掩在颊边,衬着雪色, 一双眼眸清澈又灵动。   似乎没在身后来来往往的车丛中一眼瞧到他在哪里,眼睫微微颤着,四处张望一圈儿,没找到。   怀礼看了她一会儿, 降下车窗。   “南烟。”   南烟循着这道熟悉的男声, 回头。   发现了他。   她微微睁了眸,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过来了。   她拉着行李箱过来,睫毛上落了雪花,低了低身,对上他唇边一抹笑容,她也笑起来,“哎帮个忙。”   一个晃神,好像回到了一年前。她站在他的房间外,说:“哎,借个火。”   怀礼下车,帮她把箱子放到了后备箱。   不是很重。应该没装多少东西。   又回到车上,南烟有点得寸进尺了,微微凉的手伸入他袖口中,贴住他手背的皮肤。依稀能感受到血管的律动。   “冷?”怀礼问她。   南烟看着他,点点头。俏白的脸冻得发青。   她的手很凉。应该是等很久了。   他虚虚握了下她的,“这么凉?”她触到他手心的温度,却立刻反握紧了他的。   很少牵他的手。   “等很久了嘛,”南烟说,“你怎么突然飞俄罗斯,之前都没告诉我,我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怀礼沉缓的嗓音落下,“我休冬假了。”   她抬起头,好似要从他眼中瞧到某些情绪,“你和别人一起去的吧,改航班方便吗?”   他便淡淡地笑,“不是你说想见我吗。”   想见他,所以就改航班了?   一个男人为你特意改了自己的行程。   会有女人真的不心动?   南烟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你现在呢,回家吗?”   “你想吗。”怀礼反问她。   “我,看你吧,”南烟看着他,问,“你呢。”   怀礼沉吟了下,“带身份证了吧。”   当然带了。   开房这事儿简直轻车熟路,怀礼这回却在前台登记时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下她的身份证。南烟自觉自己身份证上的照片拍的丑,立刻夺过去了,“别看了别看了。”   怀礼也没跟她抢,轻笑了声,“还真比我小啊。”   “我看着像比你大?”   “也不是,”他说,“你不是说你是我学妹?”   这件事啊。   她之前同他摊牌当年高中那件事,他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说记起了她,给她的感觉却还是模棱两可。   他一直如此,摸不透,也抓不住。   也许真的不是很在意吧,也根本没把当年的她和现在的她对上号。   南烟本来也不是很在意他是不是真记得这事儿,跟他提起也只是想让他对她多那么一层“在意”与“特别”。   但好像也并没有。   可是他为她改航班了,不是吗。   就这么惴惴上到了酒店的17层。又是一个与他有关的数字。   晏语柔的信息还没回复,一进酒店房间,行李箱“啪”地落在脚边,她就踮脚攀上他的肩,吻住了他。   很着急似的。   在这个飘了雪的冬夜等了他许久,唇都需要他来温暖。   怀礼低下头,也回吻一下她,柔声问:“怎么了。”   这回没了嚣张的气焰和那必须压过他一头的胜负欲,只与他唇齿厮磨着。接吻似乎就只是接吻.   南烟又去瞧他眼睛,眸中隐隐浮现出那么一丝丝的目的心与欲.望,好笑地说:“你今晚不来,我会以为我被你玩儿了。”   “我玩你?”怀礼轻轻阖了眸,微微笑着,也去寻她的唇,“你如果在我到之前走了,就是你玩我了。”   是吗。   她真的在玩他吗。   怎么越玩越上瘾。   原来一个不小心,就是一场胜负难分的游戏啊。   南烟闭上眼,不想回答他,吻他更热烈。   还是那个问题。   一个男人特意为你改了自己的行程。   会有女人不心动吗?   她也是俗人罢了。   延迟的行程让这个夜晚的一切都渐缓了。一切好像都没那么着急了。吻了一会儿,南烟才依依不舍放开了他,“我有点饿了。”   “你不会没吃饭就出来了?”   “你说你明晚飞,我就来了,”南烟呶了唇,“饭都没吃。”   怀礼笑了笑,拍了下她后腰,拉起行李箱,另一手揽着她肩向房间内走,手顺势托了下她下巴,“那今晚想吃点什么?”   她灼灼望着他,踮着脚又去捕捉他的唇,笑得娇俏。   在他面前总是骗色又骗吃骗喝的,总归不好意思了,而且现在这个点儿了,他上飞机前肯定吃过了。   南烟没好意思让他再陪自己,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桶泡面上来。   回来了,怀礼还在窗户那边打电话。   似乎没注意到她进来,他嗓音徐徐低沉,背影颀长,面对窗外雪势纷纷,车水马龙。   与她好似隔着一层渺渺茫茫的雪雾。   南烟在这边泡着泡面,从他话语中依稀辨识出是晏语柔。   她很少听见他们打电话。   她还没给晏语柔回消息。   正心烦意乱,那边打电话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蓦地一道温和低缓的男声,落在她身后,“我不是说带你去外面吃?”   “啊,不了。”南烟一个回身差点撞上他的唇。   他似乎是故意离她这么近的,见她微微睁大了眼,便笑开了,向后撤了一步,“能吃饱吗。”   “可以的,我画画的时候没时间吃饭就吃这个,节省时间。”她说。   怀礼也没管她了,淡淡说了句,“那你没吃饱我们再下去。”走到桌子那边,拿出电脑,准备处理工作了。   南烟搬了个凳子,坐到他对面。放下泡面。   拿出画板。   怀礼顾着手下打字,说:“这么喜欢画画?”   南烟托着腮,瞧着他,“你不会以为我要给你画吧?”   他笑了笑,视线还在屏幕上,“不是吗。”又微微抬眼,看对面的她,“给Lance?你说的。”   好自恋。   屏幕荧蓝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五官,眉眼清清冷冷的,很好看。   南烟想过,他应该聚集了父母长相中所有的优势。不像她,八分像郑南禾。但所幸的是像郑南禾更多。   “不是啊,”南烟说,“想先跟你商量一下明天的行程,毕竟我们明天一起走嘛。你有点自恋了啊。”   怀礼听她这语气深感好笑,“那你说吧。”   南烟用铅笔顺手在一张画纸上写起了字,絮叨着,“我要去圣彼得堡,对,就去年碰见你那儿,我的计划是明晚从首都机场先飞莫斯科,然后莫斯科坐火车到圣彼得堡,”   她盈盈笑着,试探道:“你呢,不和我一趟么?”   “你想我跟你一趟?”他好像话中有话。   南烟正儿八经地开起了玩笑:“跟着我走耽误你自己的事儿了别怪我。”   怀礼也笑,“我怪你干什么。”   她又好笑地问:“那你买好票了?”   “你提醒我了,”怀礼拿出自己手机,又伸手要她的,“把你手机给我。”   来真的?   南烟没思考多久,顺手把晏语柔的信息删掉了,递给了他,顺口说:“屏幕不好用了,多滑几下。”   怀礼也发现了,滑了好久才打开,看她一眼,“密码?”   “我生日。”   他垂眸,迅速输入,解开了。顺便滑过她手机短信,没有和晏语柔的消息。应该是删掉了。   南烟睁大了眼,“你知道啊?”   “我出差回来那天你不是过生日?”   原来如此。   记性真好。   也不知记了多少女人的生日。   南烟托着腮,看着他,几分出神。   怀礼两手操作手机。她的视线又落在他手上。   真好看的一双手。   他递回给她。   “你买完了?”她接过来,还是不大相信,“你真跟我一趟啊?你到底去哪。”   怀礼的注意力又回到屏幕,不说话了。唇边隐隐有笑容。   搞什么神秘,不会真为了和她一趟吧?   南烟也不自禁地扬了扬唇,和他说了这么久,泡面都忘了吃。他的确有工作要处理的样子,她便也不打扰了,抱着画板到另一边吃了两口。   坐在单人沙发上,面前一扇巨大的弧形落地窗。   很像他们之前去的那家酒店。   南烟拿出画板,对着窗外景色描描画画起来。她中途去洗了个澡,他还在工作,期间打了个电话。很忙似的。   休假也不闲着,医院在问他病人的事。   一个空间里,谁也没打扰谁。开个房居然是默契地各忙各的事,也没干别的,这感觉有点奇妙。   就像,在谈恋爱?   还像是谈了很久恋爱似的。   南烟一晚都没敢看自己的手机。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晏语柔。   心太乱了。   一乱就疯狂画画。   怀礼忙完了,合上电脑,去洗了澡。出来了,她还在画画儿。不知画的什么。   她屈着腿坐在沙发中,宽敞的浴袍更衬得她十分娇小。脚趾上一圈儿鲜红色,看起来是新涂了指甲。   头发还没干,湿哒哒地搭在椅背。   南烟画得入神,他走到她身后她也没察觉。   “画的什么。”   他问。   她抖了一下,笔差点飞出去,抬起头,对上他低垂下来的目光,很柔和。   这个角度去看,像是温柔的漩涡。   吸引她下坠。   她凝视他许久。   他也这么看着她,很久很久。   南烟扬起画板,给他展示一下。就是潦潦草草地勾勒了下窗外雪景。   像是练笔。   “不好意思,不是给你画的。”她说。   “不是给我的?”怀礼接过来看了看。   “等你的时候随便画了会儿,”南烟当然听出了他在装失望,拿回去了,合上了画板,“我困了。”   “想睡觉了?”   她又靠在椅背,抬头,直直瞧着他,笑。   “今晚想在这里做。”   怀礼手臂撑住椅背,低了身,清冽的气息飘近了她的唇。   低声。   “眼睛闭上。”   于是她闭上了眼,在他吻上来时,突然出了声。   “怀礼。”   “嗯?”   “如果,我想跟你谈恋爱呢。”   她都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什么的了。在他看来,她很不可思议吧。   她又睁开眼。看着他。   怀礼便微微笑着,眸色淡淡的。   “一定要谈恋爱?”   好像在说,这样也很好。   她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她,又温和地问,“做不做?”   她望着那个温柔的,情绪不明的漩涡。   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里面是残酷。   还是什么。   她不知道。   .   第二天一早,接到了电话。   房间一片狼藉,南烟差点没找到自己的手机,忍着腰腿酸痛不留神跌下了床,摔得膝盖都疼。   她接到了电话,整个人越来越清醒。   怀礼听到动静也醒了,才睁开眼,她忽然又窜回了他怀中,勾住了他的脖颈,很开心似的,“怀礼——”   他没醒透彻,顺势抚了下她脊背,还没说话,她又迫不及待跟他分享,“我的画卖出去了,我挂在朋友的朋友的画展上,卖出去了——”   不知怎么,她好像哭了。热烫的眼泪浸润他皮肤。   或许还是错觉。   他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起,康复中心认识她的那个小姑娘说,她的舅妈总是打她的。   她也会哭吗。   他从小到大没挨过揍,不知道被家人揍哭是什么体验。   只尝过生病无人陪伴的滋味。   “卖出去了,第一次有人买我的画,”她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好像都顾不上他醒了还是没醒,“第一次有人买我的画……”   怀礼闭着眼,拍她的脊背,依然困顿,“宝贝好棒。”   好像还有很多话想问她。   但是又问不出口。   问出口了是谎言,又有什么意思呢。   怀礼翻了个身,带着这样的思绪,又要睡过去。   他好像并不十分在意。   南烟望着他背影,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不知是继续睡还是什么,她几乎手足无措。   怀礼忽然又转过来,眉目沉沉。   看着她。   “会滑雪吗。”他问她。   她思索一下,“会……一点?试过一次?”   “那跟我去滑雪吧,”他唇角微扬,揽着她到怀中,又闭上了眼睛,依然困得漫不经心,“就当是给你庆祝。”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11-07 17:57:43~2020-11-08 23:3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啊啊晴mio、是小王、油麦菜、恣意的小白马、你的小可爱o0、忍冬、Mi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梓童酱 10瓶;屎屎 7瓶;啊啊啊晴mio 6瓶;佛系养生girl 3瓶;书荒中…… 2瓶;没想好、黄小咬°、何为之、欣馨、有趣的脖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未满   64.未满   “1万7千, 确定这个价格成交么?”冷泠最后跟徐宙也确认,抬头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用笔敲了下桌子, “——哎。”   徐宙也恍惚回了神,干咳一下,调整坐姿,点头:“嗯,她说可以, 就这个价出掉吧。”①話   “你最近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 ”冷泠轻笑了下,低头记录, “那个买家我认识,以前在美术杂志的编辑社工作的, 他很会捧人,我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徐宙也帮忙整理手边的展览宣传册, 随手翻过去, 只能在最末页找到南烟那副画的预览图。   别的画手, 但凡冷泠一个美院的学生都有寥寥一二句简介。   南烟却没有。   这副致敬梵高的《星空》图是他和南烟刚谈恋爱的那几年一次去郊外宿营时画的。她半夜起来坐在山坡上画了上半幅就回去睡了,他起来又补了下半张图。   属于他们共同的作品。   “我之前也问过你的意见的, 你坚持只署她的名字,那么这笔钱你肯定是一分都分不到的, ”冷泠叹气,停了笔,“不过对你来说,分你多少钱肯定不是最重要的, 你想帮她的, 是不是?”   徐宙也有点心烦意乱。   他起身, 犹如把千斤重的身体从沙发上拎起来一样。踱步到窗户边,低下头,沉默着点了支烟。   冷泠望着他被火光辉映得明灭的眉眼,又静静地说:“如果那个买家后续还想联系南烟,本来是属于你们两个人的机会,你却提前放弃了,你真的——”   “我没关系的,”徐宙也说,半长的头发遮得他眉眼颓倦,“她比我更需要。”   “我能问问是什么事吗?”冷泠思索着开口,“为什么她会这么缺钱?你们做了那个墙绘,不是拿到了一笔钱了吗。”   徐宙也摇了摇头,不想多说的样子。   他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不远鳞次栉比的琼楼高厦,陷入纷乱的思绪。   她昨晚又没回画室。   又和怀礼在一起吗?   刚才给她打电话,明显还没起床。   “你还真挺喜欢她的。”   冷泠便也不多问了,笑了笑,收拾好桌面七七八八的东西起身,向里走,“下午我叫了几个学生来帮忙,当个志愿者,协调一下秩序什么的,这几天就不麻烦你跟着我忙出忙进的了,南烟晚上要走吧,你去送她吧。”   徐宙也忽然出声,叫住她:“冷泠。”   冷泠回头,似笑非笑的,脸上浮现一丝期待,“怎么了。”   “谢谢你。”徐宙也说,“这次要不是你——”   冷泠轻嗤着,“就这个啊。”她转身进去了,“我也跟你说了,希望下次把你自己的画送给我,我肯定能给你卖个更好的价钱。”   这几天忙画展的事情,午饭基本是大家一起解决。纪思明有时刻意给他俩腾空间相处,一早就找理由开溜了。   中午徐宙也没跟冷泠一起,准备提前回画室看看南烟有没有回来。   本来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却始终问不出口。   怎么问呢。   你和怀礼在一起?   你们又睡了吗?   你在他家吗?   没交往为什么和他走得这么近?   只是炮.友还是恋人未满?   也许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罢了。   今晚她要飞俄罗斯的。   他还说了无论如何都要送她的。   上午来观展的人陆陆续续走光了,大家都准备收工去午休了,迎面进来个挺着孕肚的女人。   模样二十七八,打扮很精致。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画展工作人员走上前,“我们下午两点开展,现在是休息时间了。”   施蓓蓓环视一圈儿画廊,翻了翻手中的画展宣传册,打开最后一页,犹豫着问:“南烟的画挂在你们这里?她……是叫南烟吧。”   不确定这个是否是真实姓名似的。   “南小姐的画啊,”冷泠正好走下来,过去了,温和地笑笑,“早上就卖出去了,可以看看别的呢?”   施蓓蓓抿了下嘴唇,“不是……我找南烟,她在吗?”   尤奕挎着包匆匆进来了,“这里想停个车也太难了吧,施蓓蓓,你怎么不等等我就进来了,这台阶那么高,我还想给盛司晨或者晏语柔打个电话问问先——”   施蓓蓓神情却很坚定,又问冷泠:“南烟在吗?”   此时徐宙也从楼梯下来了,听这个孕妇要找南烟,问了句:“你找南烟?”   “对,”施蓓蓓看着他,“你认识她?”   “她是我朋友。”徐宙也走过来。   尤奕见情况不妙,拉住施蓓蓓的手腕儿,又不敢太用力。她可是后悔了一路嘴贱说漏了晏语柔花60万找那女人去玩儿怀礼的事。   顺带着把她姐姐找那女人去勾引盛司晨的事儿也交代了。   施蓓蓓定定地看住徐宙也:“你是她朋友,那你知道她是第三者吗?”   .   南烟原计划先飞莫斯科,逗留差不多一天时间,再乘火车去圣彼得堡。   画展在四天后,这几天机票价格浮动不大,相差十块二十块,她心底都得计较一下。   怀礼和她同样的行程。   郑南禾早前联系过蔺向南,蔺也给南烟打过一次电话,南烟并不想麻烦郑南禾这位旧相好,只囫囵说自己会去圣彼得堡看画展。   徐宙也早晨告诉她画卖出去了,她心情雀跃一整天,蹲在酒店画了一上午的画儿,昨晚练手的那幅也画的津津有味。   那幅画是她和徐宙也共同创作,她准备等款项到位后转一半给他,另一半顺手还给陈冰。   这一万七千块,差不多就是往返一趟俄罗斯的机票钱。   真不经花。   怀礼上午有事回了趟医院。   说起来滑雪这事儿,南烟的确会一些。她什么都是个半吊子,高尔夫会一点,滑雪也是。   上次打高尔夫她顺口说了自己不会,他就教她了。   这次说自己滑雪会一点,他也会教她的吧?   正这么想着,他回来了。   听到房门响,已经默契到不用回头看他了,好像真的像谈了很久的恋爱。   怀礼脱下西装外套,走了过来。他像昨晚那样,微微俯下了身,手臂撑住沙发靠背,低头看她画了画会儿。   他好似怕打扰到她似的,良久才出了声,嗓音很低,“再画一会儿我们就要出发了。”   也许落了一声“宝贝”。   南烟在心中默默地补上了。   南烟顾着画自己的,也没看他,漫不经心地问:“你最长等女人多久?”   怀礼视线落在她手腕儿的红绳上,铃声儿随她落笔的动作清脆回荡。   “我很少等人。”他说。   “那我好像也没迟过到,”南烟抬头,唇抿着,对他笑,“你要不要多等我一下?我还没画完。”她扬了扬画板。   “多久。”怀礼看着她,半是认真地问。   她心底也挺认真地思索了下,“二十分钟?”   “可以等你二十五分钟,”怀礼起了身,走向另一边,“你慢慢画,我去冲个澡。”   好温柔。   南烟停下笔,回头。   他背对她,解开自己那件枪灰色衬衫的纽扣,脱掉了,袒露出一片冷白的皮肤。她曾差点把他后背抓破。   “我叫了朋友送我们,”怀礼又回头,嘱咐道,“不能太晚。”   南烟趴在靠背上瞧他,吃吃应了声,“嗯,我知道了。”   她猫儿似地趴在那儿,目光痴痴的。   他看她一眼,又转回头,脱下的衬衫扔到一边,“你应该认识的,就之前你叫学长的那个。”   “哪来的学长,我不认识,”南烟矢口否认,仍趴在那儿,“我就认识你一个。”   怀礼便轻笑了声。   浴室的门关上了。   她听到水声。   南烟又回头画自己的。   画了两笔,又作罢了,她起身,也一溜烟地钻进浴室,打开一道门,小心翼翼地问,“学长介意和学妹一起洗澡吗?”   怀礼慢条斯理地挤浴液,嗓音落在水声中,变得很淡,“昨晚怎么没这么客气?”   南烟停在门边,还准备跟他客气一下,视线却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游.移上下。   怀礼迎上她目光,眉梢微扬,“不进来?”   要送他们的果然是盛司晨。   可是人没到。   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准备出发了,盛司晨突然来了电话,好像是因为什么事来不了了。   南烟坐在行李箱上等怀礼打电话。   这个电话十分之冗长,他指间一支烟都抽完了。南烟托着下巴,见那一缕袅袅烟气飘荡到空气中。   凝聚,又散开。   望着他的手,他的侧脸出神。   怀礼全程只略略回应一二,期间还转来目光看她一眼。她被他那眼神盯的莫名心惊,不自觉乖乖巧巧坐直了身。   到底什么事?   第六感告诉南烟应该不是什么小事儿。   她猜不到,也想不明白,顺手给徐宙也发去了消息,说她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他不用送她了。   她知道他最近挺忙,在冷泠的美术馆那边忙画展。   冷泠有意借自己的关系扶持他,南烟心里明白。   正在屏幕上飞快打字,怀礼忽然半俯身在她面前。   好闻的雪松香气包绕住了她。   “我们得打车过去了,可能有点堵车,不过应该来得及,”他修长好看的手指灵巧地解开她手腕的红绳。   铃铛轻轻一响。   南烟穿的还是那条墨绿色的裙子,灯芯绒的裙摆擦着他的裤摆下来。布料很厚,她里面只穿了条单薄的丝袜,两截小腿纤长又白皙。   脚踝骨感。   怀礼半蹲下来,将红绳系在了她脚踝。   又抬眼打量一下她裙子。   微微笑着。   “还是这样最好看。”   作者有话说:   下午还有更新   ------------------   感谢在2020-11-08 23:38:38~2020-11-10 12:2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咖啡冰冰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咖啡冰冰s 20瓶;没想好 3瓶;何为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心思   65.心思   徐宙也听明白了。   南烟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都在做“鉴情师”。   顾名思义, 女人出钱雇佣她,她替她的雇主去检验一分所谓真心,到底是虚情, 还是假意,是否诚实,是否忠贞不渝。   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为实质上,的确是她们嘴里说的“职业小三”。   今天来的这个叫施蓓蓓的女人的姐姐, 大约两个月前曾雇佣南烟去“勾引”施蓓蓓的未婚夫。   所幸的是, 未婚夫没有上当。   施蓓蓓难以理解的是,为什么会有这种“职业小三”在别人的感情世界里有预谋地横行霸道?   没成功还好, 万一成功了呢?   到头来一地鸡毛了,她算是插足和拆散吗?   缺钱就可以用“第三者”的身份肆意去践踏别人的感情吗?就可以以“检验真心”作为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玩弄别人吗?   感情对于她来说, 是儿戏吗?   尤奕怕施蓓蓓伤了胎气,还是把这事儿告诉盛司晨了。早上她劝了许久, 施蓓蓓还是决定找来了。   感情经历单纯的女人对爱情总有圣洁理想的向往, 是绝对不允许感情中存在污点的, 现在还怀着孕,更冲动。   盛司晨和施蓓蓓的婚期在即, 这么一闹,几边都不好看了。施蓓蓓和她姐姐已经大吵一架闹翻了。   感情的世界是不允许第三个人进入的, 无论怎样的形式。   徐宙也连连扶额,信息量太大,他光想想就头痛欲裂。南烟发来微信说她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不用他送她。   他不知该怎么回复。   她应该和怀礼在一起吧。   去俄罗斯那么突然, 画展也许只是借口。   施蓓蓓也说了, 她的目标现在是怀礼, 晏语柔甚至花了60万雇佣她。   徐宙也不知道她以前“鉴情”的时候是否也和别的男人发生过什么。   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突然搬入那个租金极贵的公寓,进入怀礼所在的医院工作,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怀礼走的那么近却没有交往,都是为了这件事吧。   甚至,也许她去年在俄罗斯遇到怀礼,就已经是有预谋地接近了。   所以,她并不喜欢怀礼吗?   越想越烦躁,徐宙也抓着头发也梳理不通思绪,抽了几根闷烟,施蓓蓓她们离开了,他心中还是一团乱麻。   冷泠在一旁听的心惊,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   七点半起飞,早了四十分钟登机。   南烟坐在经济舱靠后排的位置,翻了会儿航空杂志,有点无聊。她抬了抬头,看不到最前方的他了。   他在头等舱。   飞机上人越来越多,这场旅途要10个小时左右。   南烟发微信给他。   -[ 你应该昨晚飞的。 ]   手机震动一下。   怀礼正翻着腿面的书,手指捻着一页书微微一顿,被这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侧了下头,看到弹出她的消息。   备注还是“宝贝”。   怀礼思绪渐缓,不自禁牵起了唇,揉了揉太阳穴。   一会儿没看手机就压了许多条未读消息。   盛司晨原本要送他们的,中午那会儿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他已经知道的事情,这会儿又问他和她有没有上飞机。   怀郁直飞的圣彼得堡,大概两三个小时前到的,一落地就发消息给他。   [ 怀礼你是不是疯了? ]   [ 明知道那女的来玩你的,你还一个劲儿往上凑? ]   怀礼一直没回,怀郁似乎被他这态度磨光了脾气,又发了条消息,耐心地问:   [ 什么时候到?改到今晚了是不是? ]   改航班这事儿的确鲁莽,他也不过一时兴起。   怀礼目光一一掠过这些消息,随手回复一二,手指撑下颌,点了点,心底边思索,如果她将此事也如实告诉了晏语柔,晏语柔会怎么想。   挺有意思。   今天听盛司晨说他才知道,晏语柔只给了她两个月的时间。   算算也快结束了。   怀礼调整一下心绪,随手打字回复她。   -[ 为什么。 ]   南烟很快回。   -[ 如果知道你在圣彼得堡,说不定可以找机会见面,现在10个多小时见不到,跟你昨晚飞也没什么区别。 ]   还耽误了他自己的事。   他是要和怀郁他们滑雪去的吧?   -[ 要不要来我这里。 ]   他又回给她。   南烟环视一圈儿四周来来往往的乘客,已经坐得差不多了。   他的意思是,让她升舱吗?   算了,见不到就见不到吧,飞机上升舱很贵的。   南烟没回复他了,望了会儿舷窗外。夜色黑沉下来。   手机这时响了。   徐宙也打来的。   南烟立刻接起,“喂?”   “上飞机了?”徐宙也的嗓音有点哑。   “嗯对,马上起飞了,”南烟还揣着自己的画卖出去的事儿,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你是不是在美术馆忙一天了?”   “还好,不是太忙,”徐宙也轻咳了下,抓着头发,几番组织语言,千言万语想说,却终究戛然在唇边,“那个,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周左右?不会太久,”南烟说,“主要是票不太好买,只有一周后的能便宜点。”   “好,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去接你。”   南烟轻轻笑着:“谢谢啊徐老板,你还是去忙你的吧,你忙就不用管我了,我自己能回来的。”   徐宙也突然一副有点严肃的口吻:“回来我有事想跟你说。”   南烟一愣,“什么事?你现在说?”   空乘清甜的声音落在南烟身旁,“小姐,我们的飞机马上起飞了,麻烦您关闭一下手机或者调至飞行模式。”   “等你回来说吧,”徐宙也顿了顿,说,“看画展开心一点。”   “——嗯好。”南烟只得挂了电话。   她按住手机侧键,正准备关机。   突然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怀礼。   差点错过。   她手忙脚乱赶紧松了侧键,接起,“——喂?”   “你在哪个座位。”   他低沉的嗓音很好听。   南烟看了眼头顶:“F35。”   怀礼于是重复一遍,“F35。”   南烟一愣,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重复。忽然又听到空乘小姐在那边说:“好的先生,F35升到您旁边的座位是吧。”   “对。”   南烟还在吃惊,怀礼又很轻地笑:“要不要我过去帮你拿东西?”   “——不用了。”她提了口气,马上说。   “那过来吧。”   升了舱换到了他旁边的座位。   南烟过去,他正微微低着头看书。   就是一本很普通的航空杂志,她翻两页就会放下的那种,他却一页一页看得很认真。   从事医生职业的人心思总是细致认真的。   坐定了,南烟有点不好意思了,自觉自己占了他太多便宜。座位很宽敞,坐在他身边,心思跟着跳跃。   怀礼轻轻翻了一页书,“下面10个小时你可以一直见到我了。”又抬头,看着她笑,“是不是。”   南烟坐安稳了,撑着下巴,视线随他的书页滑动,又抬头看一看他,“怀礼,你这样搞得我真的很想跟你谈恋爱。”   她不是第一次说了。   说多了,认真的意味好像更足了。   怀礼没说什么,合上杂志,“想喝酒吗。”   “酒?”   “喝一点睡得好,”他征询她的意见,“还是,你想喝牛奶?我记得你喜欢。”   “牛奶吧。”南烟知道自己酒品不好。   又有点后悔,他夸过她喝了酒好看的,是不是应该喝酒?   于是她又改口:“——喝酒。”   怀礼扬眉。   她笑起来:“还是喝酒吧,没怎么跟你喝过酒。”   好像想在这趟旅途中跟他把能做的事儿都做了一样。   “确实没有。”怀礼也没说什么,只轻轻的笑。   他没回答她那句话。   她心想,他如果实在要回答,估计还和昨晚的答案一样:一定非要谈恋爱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   是的,的确还不错。   刚还觉得10个小时太冗长,现在却希望这趟旅途能再长一些。   旅途的确冗长。   和他聊了会儿天,耳膜如同充了气,总听不清他的声音。她靠近他一些,靠的很近很近,他的声音落在她耳畔。   却依然很远很远。   于是他冰凉的唇吻了吻她的后耳廓,说:“睡觉吧。”   她听到了。   一句结束语。   一切却好像刚刚开始。   有没有叫她宝贝,她没听清。   在飞机上睡得昏天暗地,靠了会儿窗又靠了会儿他,醒了又醒,梦了又梦。如同浸泡在一个梦幻的玻璃罩子中。   与世隔绝。   到达莫斯科已经非常疲倦了。   二人在市区逛了逛便准备去火车站了。经过红场时,遇到了个吟诗的男人,十分典型的俄国人长相。   南烟驻足聆听,听不懂,只觉得调子古怪,却有别样的韵律。   南烟问怀礼,“他在说什么。”   怀礼有点好笑,反问她:“你不是会俄语?”   “这个啊,”南烟决定坦白,“其实会的不多,就几句吧,我没系统学过,就是……我姐姐之前有个男朋友,在中俄两地做生意的,教了我一些,就会点日常交际的。”   怀礼沉吟一下,又垂眸,问她:“你去年来俄罗斯干什么的?也是跟你姐姐?”   南烟对上了他目光,总感觉他在窥视她,“不是,那是以前的事了。”   他仍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往下说。   南烟想说很多,却终究没说什么,伸手拦了下出租车,“有车了——”   上了车,她又问他,“那你的俄语那么好,怎么学的?以前在俄罗斯上过学么还是什么。”   “读大学时去圣彼得堡交换过两年。”他说。   “这样啊,”她沉吟着,这个她是真的不知道。又笑着问,“那刚才那个人,说的什么?”   怀礼望着渐行渐远的红场。已经看不到那个男人了。   他降下车窗,莫斯科开始飘雪了。   “他说,聚散终有时,万物要在最极致时消亡。”   南烟愣了下,“就这一句?”   怀礼便看着她笑,“我只听到这一句。”   南烟思索着,心中蓦然有了画面。   路途疲惫,她向后靠了靠,恰好能枕住他臂弯。她便也不动了,望着他下颌线,若有所思。   “累了?”怀礼问她。   她点点头,靠着他,闭上了眼睛。   乘晚上的火车,第二天早晨就能到达圣彼得堡。   之间隔了五六个车厢,南烟睡不着,边想着今天的那句话,边裹着毯子画起了画儿。   他这次没让她过去找他或者什么。   也许已经睡着了。   南烟画了一会儿,已经深夜了,发了条消息试探他。   -[ 睡了吗? ]   他很快回复给她。   不是“没睡”或者像在飞机上问她“你要不要过来”这样的话。   而是直接发了车厢号给她。   彼此的目的总是这么不言而喻。南烟立刻收拾好东西去找他,穿越层层车厢,好似在望不到尽头的丛林中穿梭。   看不到目的地。   明明火车有目的地,她却看不到。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们的关系。   好像就是明知道前方是荆棘丛生的沼泽,是望不见尽头的不归路,还要步履踽踽地独行前往。   信号时好时坏,南烟的手机这时才有反应。   收到了晏语柔的消息。   -[ 你们去俄罗斯了? ]   南烟在他舱门边驻足,手指在屏幕上停顿,犹豫着该怎么回复,要不要继续进去。   门却被打开了。   她还握着手机,腰后突然落了个力道,他拉着她进去,吻跟着落下来,低声问她,“在跟谁发信息?”   南烟将手机藏于身后,按住侧键关了机,“没谁。”   作者有话说:   这个3更写的很没感觉,手感没有了…今天挤不动了,抱歉明早更出来,大家别等了早点睡   争取月底完结吧……争取   另外关于施蓓蓓这里。   “鉴情师”这个职业有人理解并且利用之,比如南烟的雇主们,晏语柔。   也有人不理解,比如施蓓蓓。   她说南烟是“第三者”只是对于南烟的这个职业而言,的确是“职业小三”,作为“第三者”的身份游走于各种男女关系之间,这让她无法理解。   感情的世界不管何种理由,肯定是不允许第三个人出现的。   怕的就是那个“万一”。   还有看到大家最近对南烟的争议,我知道她并不讨喜,如果实在觉得她配不上怀礼也配不上小徐,其实可以不用往下看了。   她和怀礼最开始就是互相吸引的。   如果你问我怀礼喜欢她什么,我也说不清。   那么反过来,南烟喜欢怀礼什么呢?   不过是两个明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终点的人慢慢沉沦罢了。   而且,感情不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吗?如果说喜欢某人,是因为TA好看?有钱?或者什么什么,是不是多了点目的性呢。   不过,现在的她真的不算能配得上。   的确。   我知道自己节奏很慢,所以最近尽量多更点推到大高潮   谢谢大家的包容   这就是一个很俗套的关于俗世男女七情六欲的故事拉   ----------------------------   感谢在2020-11-10 12:25:23~2020-11-10 18:1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 10瓶;千层芝芝芝士 2瓶;易千只玺烊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私藏   66.私藏   手机关了机, 藏住一个自私的秘密。   不由地回想起一年前俄罗斯的那个夜晚,那张各怀鬼胎的牌桌,为了睡他使尽了百般解数, 最终得偿所愿。   当年读高中,阶级总是分分明明的。   这样的阶级甚至在学生时代就存在了,师资力量配置精良的班级,总是活跃在老师们赞美中的风云人物,与那时的她就是格格不入的。   以至于她从前从未对他抱过任何幻想。   他是一个潮湿的秘密, 频繁地流转于少女们脸红心跳的秘密之间, 她却没有半分觊觎。   与他第一次正式打照面的那个夜晚,她满心想报复别人, 见到他,心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也只是“他不会是她的”。   从小就知道自己什么能要, 什么不能要。   什么该得,什么不该得。   但人总是贪心的, 她直到现在才对他贪心。   怀礼吻着她, 一贯的由深入浅, 循序渐进,处处踩在她命门之上, 不知不觉腰与腿一齐软了。   裙摆下荡入一阵柔和的风。   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熟悉了他的味道,那么周身都是他的味道。   还有人在里面睡觉。   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 他与她的气息交绕一处,愈发的紊乱。一个抬眸,就撞入了他眼底。   光影掠过他五官轮廓,看不清眼底神色, 只听他又问:“真的没谁?”   非要个答案似的。   南烟全然只把他这话当成了他以为她在来找他的路上还跟别的男人发消息, 笑吟吟地:“怎么, 你吃我醋了啊。”   南烟自然不能说,我在与你女朋友暗度陈仓。   同时,好似一记警钟敲响了她——   他是有女朋友的。   可是。   从她将手机关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开始贪心。   南烟攀着他的肩,踮脚吻住他,带着他,就往床铺跌去。软卧床不很宽,最多只能容纳一人半。   一齐跌下去,好似要沉入柔软的沼泽。   怀礼稳稳掌了下她的腰,她便勾着他吃吃地笑了起来。莹润嗓音荡在静谧的车厢中,伴着邻床的微鼾,很清晰。   怀礼便小声“嘘”了下。她却还是笑。   他只能以吻封缄。   得逞了,她便尽情地迎着他的吻,好半天,他低声地问,“我叫你过来你就来了?”   南烟小小地点了下头。   怀礼凝视住她,指尖儿勾开她眼角的头发。她是上扬眼。如此看,清澈又勾人,衬着秀气五官,确有几分妖气模样。   怀礼又半是好笑地问:“没别人知道?”   谁会知道?   她不说,谁会知道?   南烟绕他耳后的头发,看着他,反开玩笑:“你怕谁知道?”   怀礼拥了下她,以防她跌到床下。于是她靠近了他一些,他轻缓沉稳的嗓音随即落下,“你小声点就不会有人知道。”   真是够刺激的。   身体交绕一处,他小小地动,她挨着他轻轻地喘。丝袜蔓延上一缕凉意,随即贴过来他温热的手掌。摩.挲她的小腿。   他知道她容易抽筋的。   床铺太窄只能这么侧着做,他闷热的呼吸从后砸入她肩窝。情.欲如炽.热的浪.潮拍打着她。她不禁在心里想,在他面前说习惯了谎言,什么时候才能跟他说一说真心话呢?   她好像已经厌倦了这样。   侧过脸去同他接吻。彼此目光交汇一刻,一个深沉,一个潋滟。   好似又回到了俄罗斯那一夜。她在他面前向来没有几句真心话。从前是不屑说,现在是想说没法说。   怀着这样的念头,她吻他更贪婪,迎合他的摆动溢出的尾音拖得又媚又长,混在火车行进的节奏中,他的嗓音也压地极低。   惑得她耳根子痒。   “发消息给你的人,”怀礼克制着声音,又问她,“是不是让你做什么你也做,嗯?”   南烟想说,不是这样的。   比如今夜在火车上发生这样的事,她就不会说。   跟谁也不会说。   最好成为一个秘密,烂在她的肚子里。从没有跟谁在火车上做过爱,这样的体验也许这辈子只有一次,那么她希望与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烂在肚子里。   她好像明白了今天在红场遇到的那个诗人吟的那句诗的含义。   万物应在最极致时消亡。   她是个相当悲观的人,与他坐飞机时心中暗暗希望飞机出事,现在希望火车就这么一直一直走吧。   走吧。   永远永远没有尽头。   他眸中的某些情绪,在一次次的冲.顶中更为浓稠,她抑不住地轻.吟起来,想蜷缩住自己,脖颈又被他温柔地掐住了,只得与他对视,再对视。   如果和一个人对视三秒以上。   你就可能爱上他。   南烟想闭上眼,却又放弃了。   她人生的二十八年奉行及时行乐,明天对于她来说太难看到,今日事今日欢,能拥有一刻也是永恒。   手机总要开机。   总要面对晏语柔的询问,总要回复信息。   怀礼凝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眼中那些一贯的目的心与胜负欲,看不到了。   满是沉溺。   沉溺。   他也轻轻闭上了眼睛,低低地唤她,“宝贝。”   在这样狭小闷燥的空间做.爱,身旁又睡着别人,隔壁一个翻身就将她所有的感官往顶.峰推。   怀礼指腹抚上她轻.颤的唇,只是问:“喜不喜欢。”   南烟来不及回答,他又吻她,一遍又一遍,喃喃着,嗓音都哑了,“喜欢不喜欢,宝贝,喜欢不喜欢。”   南烟抚着他掐住自己脖颈的手,感受他手背的皮肤,脉搏的律.动,迎着一波波的浪.潮,简直头晕目眩。   朦胧着眼痴痴地瞧他,眼神灼人的要命,做着口型叫他的名字。   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   当然喜欢了。   怎么不喜欢。   喜欢到不能拥有也喜欢的喜欢。喜欢他叫她宝贝,喜欢和他做.爱,喜欢和他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无比克制地做了这么一次,好似将彼此的耐性都磨过一遍。他们的身体早就十分契.合,最终她抱着他止不住地颤,忽然很轻声地说:“怀礼,其实我见过你女朋友的。”   怀礼喘了口气,微微拧了眉。   南烟看住他,指尖儿在他胸口划着圈,“一次在电梯里,碰见了,她好像来找你的。”   她没说自己怎么碰见的。   也没说碰见了发生了什么。   她突然不想为此事再编一个谎言出来。   “哦这样,你们没认识一下?”怀礼笑了笑,他还以为她要说什么。   多想了。   无烟车厢,少了一支事后烟总是燥人。狭小的床铺让彼此相贴紧密,南烟在他怀中消磨着困意,“没有,你真的要带我去滑雪?”   怀礼“嗯”了声,似乎困倦。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背对她了。   南烟又问,“那滑完雪,你要不要顺便陪我去看个画展?就在圣彼得堡。”   “什么时候。”他问。   “6号,你有空吗。”   今天3号。   怀礼翻过身,抱她入了怀。   “应该没空。”他温柔地说。   .   到圣彼得堡快下午,外面飘鹅毛大雪,汹汹烈烈。   车站门边,南烟坐在行李箱上,慵懒抻开两条腿,抽着烟。   怀礼去一旁打电话了。   这里实在有点吵,几个大胡子俄罗斯男人蹲在一旁的门洞打扑克牌,叫声连天,几乎盖过了用俄语、英语、汉语交替播报着火车班次的广播。   南烟去年来俄罗斯,得益于每到一个城市的交通站点基本都会有的中文播报。   徐宙也发微信问她。   -[ 到了吗。 ]   南烟迅速回复了他。   郑南禾最近都没换手机号,也问她有没有到。估计心里还惦念着蔺向南会不会来接她。   南烟没回。   突然想上卫生间,南烟起身张望一圈,人群杂沓,来来往往,看不到怀礼去哪里了。   她手中两件行李,于是用英语拜托旁边的俄罗斯女孩儿——也许不是俄罗斯人,女孩儿的五官很艳丽,像白俄人。   很像怀礼之前的那位白俄女伴。   女孩儿正低头刷社交软件,欣然应下了。南烟去了不远的卫生间,出来在镜子前补了个妆。   再回去,她的行李落到了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手中,那个白俄女孩儿战战兢兢地,连连对她说着“Sorry”、“Sorry”立刻走了。   南烟去年来圣彼得堡就到的这个火车站,老车站这种扒手什么的一向多,但没想到居然这么明目张胆。   南烟阔步过去,用英文要求他们把行李还给他,不然她会叫警察。   几个男人围着她,见她这么一个独立无援的中国女人,满嘴俄文嘲笑了起来。其中一句南烟大概听懂了,他们要她证明这行李是她的。   简直无理取闹。   南烟出门轻装简行,其实他们要抢的话,她的行李箱里面也就几件衣服,她更心疼的是自己的画。   当然还有怀礼的行李。   南烟伸手去夺两只箱子,和这伙人拉锯,正僵持不下,她都想叫人了,周围却无人驻足。肩膀上突然轻轻带过了个力道。清冽柔和的雪松香气。   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   “我叫保安了,走。”怀礼如此冷静地说了句,冷冷瞥了那几人一眼,带过他们手中的两件行李,另一手揽着她,转身就走了。   显然就是盯独行的异国游客下手。   那几个男人在原地站了会儿,见保安迎面过去了,这才吹着口哨离开。   “你去年一个人来俄罗斯的?”   走出一段,怀礼才放慢了脚步,问她。   南烟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还有他臂弯搭的他的羽绒服。她顺势披在自己肩头,和他一齐走。   她这时不想撒谎了,说:“对,一个人来的。”   怀礼微微扬了眉,问她,“你之前不是有个在俄罗斯工作的男朋友?”   “那个啊,”果然撒了谎要圆另一个,南烟说,“分手了。”   “那时就分了?”   “嗯。”   “那你和你前男友们关系还挺不错,”他没什么情绪地笑笑,看着她,“分手了还要来俄罗斯找他。”   南烟嘁了声,“我去找他要钱的——”   “要钱?”   “是啊,他欠我钱,”她索性一口气撒谎到底,“我追到俄罗斯来找他要钱,谁知道他给我扔圣彼得堡了呢,结果遇到了你们——你是不知道,如果欠了谁的钱啊,人家天涯海角都会追到你。”   怀礼就只是笑。   “哎,你之前在圣彼得堡读书,也是一个人吗?”南烟问他。他昨天说他大学时在圣彼得堡交换过两年的。   “怀郁第二年来的,这边有个教授很关照我。”   “教授?”南烟突然想起了什么。   “——Lance。”   不远传来一道清甜女声。   南烟循音望去,视线一顿,居然是那个白俄女人。   她来接他们?   怀礼接过南烟手里箱子,拎着下台阶。南烟跟在他身后,眼见着那女人迎上了他,与他贴面亲密地亲吻了下。   知道是礼节,她心里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这就是占有欲吧,她想。   以前看到还没这感觉。   Elsa也看到了南烟,微微一愣,对怀礼说:“Kaven说你一个人来的,怎么又带了一个?”   怀郁和怀礼来滑雪,再加一个陈舒亦,本来三个人,Elsa听说了今天就也来了。   怀郁只跟她说了怀礼改航班的事,并没有说怀礼还带了另一个人。   “Kaven跟你说的?”怀礼将行李箱放入车后备箱,“他应该不知道我还带了朋友,我也才知道你要来。”   Elsa又打量南烟一下。南烟身上披着一件男士羽绒服。显然是怀礼的。   更显然,她和怀礼不是普通朋友关系。   这么撞一块儿了。   Elsa移开视线,有点不悦,“我才从乌克兰回来,听说你来滑雪了,你也没打电话告诉我,还是Kaven说的。”   怀礼见南烟站一旁发呆似的,没动静,轻轻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   “上车了。”   南烟拨了两下兜里的烟盒儿,恍然回了神。   他便看着她笑。   南烟上了后座,他们坐前座。   听他们聊了会儿天,南烟只能听懂那么几句,开始后悔自己当时没跟着蔺向南多学点俄语了。   南烟窝在后座,身上还披着他的羽绒服。   隐隐能从领口嗅到熟悉的雪松香气和他身上沐浴露的清香。她刷了会儿手机,有点无聊,还在心里琢磨徐宙也回去要找她说什么。   那天打电话来很严肃似的。   南烟又盯了会儿窗外,好像已经出了市区。   不知什么时候能到,真难熬。   期间车好像停在了哪里,怀礼忽然叫她。   “南烟。”   她抬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   他递了罐热牛奶给她,看着她,“在想什么。”   南烟接过来,拉了下拉环儿,打不开,他又接回去给她打开了。   她喝了一口,看着他,“我在想,你不会是要三人行吧。”   怀礼有点无言,凝视她几秒,轻笑起来,“嘴巴过来。”   南烟愣了下,靠近他。   怀礼拿了张纸巾,轻轻擦掉她唇角的奶渍,微微垂眸,“本来我以为是滑雪场的人来接我们的,下车才接到Elsa的电话。”   南烟扬了扬眉,“你在跟我解释?”   “避免误会。”他说完收回了手。   Elsa此时也上了车,南烟这时又往前坐了坐,对怀礼说:“麻烦你问问她,车上能不能抽烟。”   怀礼看着她,有点怀疑:“这句你不会?”   “不会。”   “英语呢。”   “不熟。”   怀礼笑着瞥过她一眼。显然他和Elsa很熟了,他正好也想抽根烟,Elsa便欣然同意了。   他才点上,回头对南烟挑了挑眉角。   示意她也可以抽了。   南烟却轻巧地从他唇上夺走了才点着的烟。笑着,用俄语说。   “谢谢啊亲爱的。”   Elsa听到了,狐疑地看他们二人一眼。   有点不爽似的。   怀礼只笑了笑,没说什么,便回过头去,又点了一支,打开手机导航,用俄语给Elsa指了指下个路口朝哪个方向走。   南烟并不是想抽烟,她就是想跟他说话罢了。   才要开口,他忽然又回过头来。   他侧脸线条分明,下颌线弧度流畅。   这么侧过眸来瞧着她,鼻梁高挺,黑眸更好看。   “还有一段距离,一会儿你先回住的地方。”他安排着说。   南烟故作不解地笑了笑,认为他们是要扔下她两个人去滑雪了,很坚持,“我要去滑雪,我也会一点的。”   怀礼就只是笑,“我们要去拿寄过来的雪具,等会儿过来接你。”   “我去滑雪场等你不行么。”她说,“正好我练习练习。”   怀礼唇角始终未平复,看她身上的裙子,认真地笑。   “可是宝贝,滑雪不能穿这个的。”   南烟愣了一秒,“哦那我先回去。”   原来这个意思。   Elsa听他们说说笑笑的,问他:“你带她来,她会滑么?”   怀礼降下窗户,徐徐吐烟气,看窗外,“不会我可以教。”   “我当时不会滑雪你都没教过我。”   “是啊,”他笑,“我也是第一次教别人。”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11-10 18:17:32~2020-11-11 20: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兔子 2个;tina2090、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啊啊晴mio 10瓶;lllllittlevase 9瓶;咔咔咔、哇咔咔、37003155 5瓶;柚子多多、BADA 3瓶;何为之 2瓶;黄小咬°、米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接近   67.接近   去的地方叫LAVGOLOVA。距离圣彼得堡市区不远的一个小镇。   外墙漆成绿色、橘色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白桦林中, 雪路绵延,山巅之上是当地极具风情的俄罗斯民宿,滑雪场在半山腰, 有双人座、三人座的缆车上下。   雪场六点打烊,到了民宿没休息,怀礼就跟怀郁他们出发了。   南烟没下去,坐在通明透亮的休息厅,顺着巨大的雪坡向下望, 满眼洁白, 几乎望不到头。   绵延曲折了好几个弯道,摄人心魄。   看了标示图, 分初级中级高级雪道,每个雪道的坡度和设置的障碍都不同。   她应该只能在没什么障碍的初级道滑一滑。   说起来滑雪这个事儿, 也是做鉴情师的这一年半找了机会学的。具体是哪一次忘记了,她也学了个一知半解, 只记得自己那次赚到了小五万块, 给自己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   那条裙子去年被她不小心落在俄罗斯了。   应该找不到了吧。   怀礼去前台租了一套雪具给她, 他和怀郁都是自带的,直接从国内寄过来。   怀郁到的早, 给这个雪场摸了个门清儿,他们进了雪场就率先去了高级雪道, 坡度极陡,刚才南烟站起来观察一下就腿软。   雪坡周围装有铁丝防护栏,安全措施倒是足,难度不小, 在其间穿行的人烟都寥寥。   南烟望过去, 依稀看到怀礼。   他穿一身黑色滑雪服, 站在高处整理自己,蓄势待发。   戴了头盔和护目镜,重量不轻的雪具穿在身却丝毫没显得他笨重,他整个人修长又高,今日还是个艳阳天,皑皑雪地衬托下,他在视野中化成一个极小的黑点。   几乎看不清。   离她很远。   南烟撑着下巴,看着他出了会儿神,这时陈舒亦端了两杯热可可过来,递来一杯,“你怎么没和怀礼下去。”   南烟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没抬头,“我不是很会,太高了。”   二人望一眼与怀礼和怀郁谈笑纷纷的Elsa,显然她们两个都不太会。   陈舒亦坐下来,找到伴儿了似的,说:“我还以为你滑个高级道应该不在话下的。”   “学一学说不定就会了,”南烟笑笑,“不会可以学嘛。”   眨眼之间,那道黑影自雪坡最上端冲了下去。   他的运动轨迹在雪路上形成了个大的Z字形,拐弯,冲刺,控速,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迅疾如电。   南烟微微睁大了眼。   很刺激。   陈舒亦也很吃惊:“怀礼很厉害啊。”又与南烟攀谈起来,“我听怀郁说,他是因为你才改的行程?”   南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陈舒亦笑了笑,“你们是在谈恋爱?”   不算吧。南烟心想。   但这感觉还蛮好的。   她这时,暗暗握了下手里的手机。   开机了,但她还没回复晏语柔的消息。   不知道怎么回。   她的确连这次来俄罗斯都没跟晏语柔说。   陈舒亦盯了会儿她侧脸,见她一直望怀礼的方向,若有所思的,还是提了一句,“你知道晏语柔吗。”   南烟恍然回神,有点戒备,“怎么了。”   “她是我们医院理事长的孙女,理事长想让她和怀礼结婚的,”陈舒亦耸了耸肩,喝了口热可可,“实话说,我之前也想追怀礼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南烟没说话。   嘴里含着块儿糖,咯噔一下,硌到了牙。   她仍看着他的方向。   陈舒亦也不说什么了,觉得自己管闲事好像管多了。   南烟目光稍收,想到了那60万的事。   雪具很重,她第一次滑雪的时候戴过一次就受不住,想脱下来。这会儿又试了一下,陈舒亦还在一旁教她怎么穿。   以为她一点不会似的。   南烟穿上又脱下来,作罢了。   于是她起身,准备去外面走一走。   陈舒亦也呆的无聊,玩了会儿手机。这时,夏之漫发了条微信给她:   -[ 有个特有意思的事,听不听? ]   陈舒亦回。   -[ 什么事? ]   -[ 你听过“鉴情师”吗?]   .   实话说,这地方很适合写生,朝下望去,白雪翠柏,皑皑苍苍,美不胜收。   南烟以前和徐宙也外公学画画那阵子,顶喜欢的事儿就是北京一场雪后,和徐宙也出去写生。   面前是初级雪道,人来人往地穿梭,在外围观望高级雪道那边,已经看不到怀礼和怀郁他们几人的影儿了。   缆车上上下下的。   南烟躲了躲来往的人,好像有人撞到了她。一个挺年轻的俄罗斯少年立刻同她用俄语道歉。   见她是中国面孔,又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对不起。”   南烟便笑了笑,用中文问:“你会中文?”   那人显然听得懂的,带着护目镜看不清容貌,但能看出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也很“俄罗斯”。   那少年便又用蹩脚的中文对她说:“我们家的民宿就在上面,”他指了指山顶,恰好是南烟他们那会儿下来的地方,“有很多中国人来,会一些中文。”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南烟得知他是他们住的那家民宿老板的儿子,名叫Joseph。南烟的英语没多好也没多差,能用中文交流时尽量用中文,不能的话就用英语。   Joseph经常来这个雪场滑雪,他们的民宿接待的基本也是来这边滑雪的游客,南烟就顺便向他请教了一下怎么握杆,怎么控速,聊得十分愉快。   怀礼和怀郁他们坐缆车上来了,怀郁一眼便看到南烟和那个民宿老板的儿子谈笑。Joseph将自己的雪杖递给了她,教她握杆发力。   南烟还尝试踩了下他的雪板,向前滑了一小段。   她之前滑都是用的双板,踩了下他的单扳就不敢滑了,立刻刹住下来,心怦怦狂跳。   “你有没有问她高铭的事,”怀郁问怀礼,“去年在那个酒店,她不还大晚上找人家借浴室什么的吗?你不看看她怎么解释?她应该撒谎撒习惯了吧,去年什么和男朋友一起来俄罗斯,估计都是假的。”   怀礼目光落在那个方向,看到她笑容。   竟也有一种看不透她的感觉。   他们之间素来半真半假。   不过他说到底并不很关心,只淡淡地应:“我没有问过她。”   便走上前去。   Elsa还挺疑惑地问怀郁:“Kevin,Lance不滑了?”   怀郁扬了下眉毛,“你祝他Have fun(玩的开心)吧。”   说到底,就只是玩玩罢了。   这年头泡个漂亮姑娘,想跟谁拍拍拖,一点不付出是不可能的。饶是怀礼自己乐意跟她玩儿,也是得花点代价的,为人家改航班,大老远带人家来滑雪,不过就是玩心太重。   如此而已。   老晏那边催得紧,没多少日子了,怀郁心底合计,说不定怀礼真能跟晏语柔领个证什么的哄哄老人家开心。   怀礼一向游戏人生的态度。   多哪一桩事,不过是锦上添花;少哪一桩事,他的人生也如常运转,不会有任何影响。   南烟正与Joseph聊着天,身后传来动静。雪地踩出窸窣声响。   她回头,脸上仍漾着笑意。   怀礼抱着雪板和雪杖,英姿飒爽。如此几乎看不出他已快而立之年,最多只有二十六七的模样。   南烟望着他,他的护目镜上倒映出她的笑容来。   “我还以为你不上来了,”南烟说,“怎么样,滑的开心吗?”   怀礼将手里东西放一边,问她:“你学的怎么样。”   南烟挺认真地看着他,说:“应该还得你有空再教教我了。”   她又对Joseph笑起来,他们刚才聊得很不错,直接用中文说:“谢谢你啊Joseph。”   Joseph冲她和怀礼挥挥手,“回去见。”   便抱着雪板去雪道那边了。   “他会中文?”怀礼今天也第一天来,并不知道Joseph是谁。   “哦,他是民宿老板的儿子,”南烟望了眼去休息厅的怀郁和Elsa,“你不滑了吗?”   怀礼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小时闭场了,我教教你。”   南烟换好了滑雪服,提起雪杖,踩着厚重的雪板,颤巍巍站上了初级雪坡的顶端。站在这里感受,比刚才怀礼滑下去的那个高级滑雪道的大雪坡平缓多了。   她安了安心。   身处高地,冬日凛凛寒风刀子似地割着她的脸,隔着外面一层滑雪服,加上内里一层羽绒服,都觉得十分的冷。   “会一点?”怀礼问她。   南烟抬头,隔着护目镜看不到他的眼睛。   他唇角弯起个小小的弧度,很好看。   南烟也笑一笑,“之前学过一点。”   她也没好意思说自己学什么都是半支末节的。   才说完,头盔上轻轻地落了个力道。他拍了拍,给她戴正了一些,微凉的指背掠过她的下巴。   修长的手指为她调整绑带的松紧。   很灵巧。   “那怎么连这个都戴不好。”他很轻地笑。   南烟蓦然想到刚才陈舒亦说,他和晏语柔是要结婚的。   她望着他,那60万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可是他又不愿意和她恋爱,她甩了他,也没什么用吧。   现在就是在走一步算一步。   跌下去粉身碎骨也算一步。   紧紧捏着雪杖,挪动笨重的雪板,她费劲儿地向前走了两步,望着雪场上来来往往的人。   坡度不大,她却还是有点踟蹰。   “你用双雪板控速就比较容易,”怀礼淡淡地说,像那次教她打高尔夫一样握住了她拿雪杖的手,这次隔着他和她的手套,“身体向后反倾配合雪杖和脚刃,蹬雪地可以控制速度。”   南烟被他说的有点蒙。这次不像高尔夫球那么好理解。   她也会一些控速,但是不成章法,他这么跟她一说,她还得组织一下专业术语。   怀礼见她表情几分迷茫,不由地牵起了唇。   她在他面前大多数情况下一向精明又目的心极强,慢慢地那些目的心被掩盖,好似本来的面目便暴露了出来。   很少见到她这样的表情。   他和她之间,能真诚对面的时刻很少。   上次她不算是完全不会高尔夫,却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不会,让他教她打。   这次显然是真的不怎么会。   乱七八糟地能滑下去也算是“会一点”。   怀礼便笑了笑,说:“我先滑下去,你看看我?”   “嗯,好啊,”南烟点头,“你稍微滑慢点。”   “怕看不清?”   “不是啊,”她开起了玩笑,“你刚才在那么陡的坡道滑那么好,突然换了初级雪道怕你不习惯会摔跤。”   怀礼一直向上扬唇,轻笑,“不会的。”   于是他转身。   电光火石之间从最上端冲下去,在人群中左右穿插而过,尽量保持直线让她看到,速度控得十分平稳,最后一个俯冲,潇洒平稳地迂回,稳稳到了雪道最底。   初级雪道长400米左右。   隔开了400多米,南烟不太能看到他了。   不多时,他又从连接初级道的传送带上来了。   南烟远远见他过来,他唇角噙着笑,“要不要试试?”   “可以试试。”她说。   他微微扬眉,“不害怕?”   “大不了摔一跤。”她说。   怀礼笑了笑,摘掉了手套,给她又调整了下防护头盔,低声地叮咛:“滑到中间控制不了就扔下雪杖,不然不安全。还有,不要大外八字下去,会摔很惨,记住了?”   “这样你刚才教我的都用不上了吧。”南烟笑着说。   “能想起多少想起多少。”他说。   教她那么认真,现在却是一副玩玩儿的态度。   “刺激的话,想叫就叫,大声点叫,”怀礼又说,“坡度不大,害怕了比较容易摔,不怕的话说不定可以立刻到山下。”   “好。”南烟抿唇看着他,轻笑着答应。   “我先下去,下面等你?”   “好。”   怀礼正要转身,南烟忽然又出声。   “怀礼。”   他回头。   “怎么了。”   她清澈双眼注视他。   一眨不眨的,好似要将他此时的一言一笑印入心底。   他柔软的发和山间的风,渐渐降沉的夕阳。   又飘起了小雪的俄罗斯。   “没什么,”南烟说,“你去下面等我吧。”   “好,你注意安全。”   怀礼转身,又下去了。   又一次稳稳到了山脚下。   他远远地朝她招手,人群中,她却一眼就能看见他。   南烟不知哪来的勇气,似乎被他鼓舞,她捏着雪杖,尝试挪动双脚下笨重的雪板,朝这个大下坡下去。   离他越来越近。   作者有话说:   66锁了,大家稍等。   明天继续。   剧情马上到大高.潮了。   舍不得他们,想俄罗斯之行多写点。   ----------------------   感谢在2020-11-11 20:32:35~2020-11-11 23:4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松林爸爸的松林少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喧嚣   68.喧嚣   其实, 会是真会一点的。南烟的胆量足够,摔跤了也不很害怕。长这么大也没少摔过跤。   雪杖交替运动,如他所说, 节奏就慢慢掌控在自己手中了。   雪下午停缓片刻,又开始飘飞。   不休不饶。   南烟意外地发现,她居然还挺喜欢这种从高处冲到低处的刺激感。   依靠着惯性,顺利向下滑了100米左右,她望着雪坡之下的他, 又惊又喜。忘了上一次滑雪是什么感受, 现在好像是第一次。   她克制住要尖叫的冲动,一直一直, 向他飞滑而去。   大脑渐渐被冰雪的清凉与作为终点的他占据,她终究没他的技巧熟稔, 慢慢地,雪杖在手中就失了频率。   她心忽然一惊。   可巨大的刺激感还是带来了无与伦比的体验。   她忍不住大喊一声他的名字:“——怀礼!”   兴奋的像个小女孩。   也不知他有没有回应自己。   风声呼啸, 她什么也听不清。   很快, 径直向下的运动轨迹就偏离了。   冷风刀子似地割着她的脸, 连他怎么教她控速的话仿佛都在大脑中冻住了,手里的一根雪杖也不知扔哪儿去了。   只感觉离他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也越来越失控。   越来越。   烈风呼号,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喧嚣又热烈。   怀礼在山脚下。   眼见她完全失了控,红发映着夕阳翩飞。他紧张一下,用雪杖支撑自己,往她的方向移动过去, 边朝她喊:“南烟!另一根也扔掉——”   也不知隔了这么远她有没有听到。   失控时只拿一根雪杖十分危险, 南烟明白这个道理。她顺手就把雪杖扔开, 只依稀听到他对她喊,具体喊了什么,她却没听清。   风声、他的声音。   逐渐被充斥在脑海的巨大冲击盖过了。   太刺激了!   周遭风景飞速掠过,迎着风雪,眼泪都要冻出来,恐惧带来的刺激,刺激交替的恐惧,完全掌控住了她。   她终于忍不住,大声地,放肆地,尖叫了起来。   人生的二十八年,很少有这样能放肆大叫的时刻。   哪怕摔一跤也尽兴。   摔一跤也尽兴。   她真的十分尽兴,不后悔和他来这一遭。   坡道的最后五十米,惯性越来越大,速度更快,直直朝他冲去,感觉世界都迎面扑来。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南烟!”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还未反应,就要摔倒了——   突然,眼前窜出一道黑影——   怀礼飞速地折身,滑入了她视线!   他稳稳停在了她正前方,扔下了雪杖,在她冲向他之时,张开怀抱牢牢地接住了她!   接着他后背一沉,重心一个不稳,抱住了她,随她一起向后跌到湿滑的雪坡上,二人一齐又向下滑出了一段!   ——余悸未消!   南烟直接摔到他胸膛。   旁边的安全员见状立刻滑过来,也前仆后继地喊:“喂——没事吧!”   “这么危险!”   怀礼同样惊魂未定,摔到地上后背都疼。   他躺平在地,睁开眼见她眼眶都红了,不由地闷声笑起来,“吓哭了?”   南烟流眼泪完全是因为风冷。她看着他,破涕为笑了,“没有啊,挺刺激的。”   怀礼更感好笑,他摘掉了手套,冰凉的手覆上她的脸颊,轻轻拭了下她眼角,好似在怀疑她,“都哭了还刺激么?”   南烟任他给自己擦眼泪。   她也摘了手套,随他一起迅速抹净了自己眼角的泪,抿着嘴笑起来,指尖儿轻轻点着他唇角,“怎么办,我还想再来一次。”   她红发拢在颊边,一张雪白面容娇俏。   怀礼凝视了她小几秒,眉心淡拢着,顿了顿,似是作了一番考量,“要我陪你再上去吗。”   “也可以啊,”她毫不客气地接受了,“你别被我带着摔一跤就好。”   “不会的。”他倒是很自信。   怀礼用雪杖支撑自己起来,先对旁边要来帮忙的安全员轻声道谢,又伸手,一把给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两人都没戴手套。   如此,手心不留神地相贴了。   雪地湿滑,南烟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她摇摇晃晃站不稳,他的臂弯还顺势带了下她的腰,协助她站稳了。   “谢谢你啊。”南烟笑着道谢,视线又落下。   怀礼没松开她,这么虚虚牵着她的五指,就往传送带的方向走,回头瞧她一眼,“我也是第一次教人滑雪。”   “第一次?”   传送带前排队的人很多。   站过去时,他们便被人群挤开了。   排着队往传送带上走,怀礼站在前方,回头看她。   飘着小雪,他微微颔首,清冷眉眼之间却是笑意阵阵,“是第一次。”   “那我难教吗?”隔着一个人,南烟仰头,笑着问他。   怀礼没说话,隔着一个人,微微偏了头,视线观察她一下,忽然认真地说:“你眼睛很红。”   “啊,是刚才冻的吧,”南烟顿了下,又问,“你很喜欢滑雪吧。”   “还好,”怀礼的嗓音很淡,“比较喜欢骑马,天不冷的时候经常去,你呢,之前滑过吧,有学过?”   南烟知道他喜欢马术的,但还没见过他骑马。   南烟这时不想撒谎了,但也只是模棱两可地说:“之前也有人教过我的。”   怀礼也没问她是谁教的,只笑,“教的怎么样?”   “不太好,”她笑盈盈地说,“也不会在下面接着我。”   他便回过头去,只是笑。   总有一些特别的时刻的。   比如现在。   夕阳将沉,皑皑雪地上一片柔和余晖。   很美。   站在传送带,一路向山顶而去。目的明确。   南烟望着他背影,霞光落了他满肩,他半侧脸沉溺在晖色之中,神情半明半晦。   总觉得离她很远,有点看不清了。   在这之前。   她的一切都有所目的。   而现在。   一切好像都失了目的。   上去了。   雪场的工作人员来提醒他们,离闭场还有半小时了。   中午才下的火车,下午到这里还没休息匆匆就来滑雪了。南烟边整理雪具,边问他:“要不要先回去,明天再来?”   怀礼坐一旁,颔首低头,系着滑雪鞋的鞋带,又抬眸看了她眼,“看你,你累了吗。”   “我还好吧,”南烟说,“你如果累了的话,我们就回去休息?”   说这话好像很体恤他。   怀礼很轻地笑了笑,“不是很累。”   他整理好雪板,慵懒坐起了身,手臂微微搭着长凳靠背,抬眼看她,眸色熠熠的,“再滑一会儿吧,你不是还想来一次吗。”   “你就陪我吗?”   “不然?”   “我还以为你可能要去找别人。”   南烟低下头,整理自己的雪板。他刚才和Elsa他们也玩得很开心。   怀礼没说什么。   他又低了身,顺手拨了下她滑雪鞋上的一处暗扣,“嗒”的轻响。   好似落在她心跳上。   她抬头。   他便微微侧眸看着她,淡淡地说:“这个要系紧一点,不然很容易摔。”   南烟还没说话,他又将她的脚牵过去。   系鞋带。   南烟看着他的动作,几分出神。   怀礼又起身,顺手牵起了她,轻轻笑。   “走吧,滑的好就不接你了。”   南烟轻哼,“那我要不要装一装?”   “随便你。”   .   雪场提前十五分钟关闭了。   雪大了不少。   今天的确尽兴,怀礼几乎是手把手带着她在初级雪道滑了没一会儿,被迫回程了。   很巧,他们居然和Joseph一道。   怀礼和怀郁、陈舒亦、Elsa一趟车。   坐不下了,南烟就上了Joseph的车。   天色渐晚,两辆车绕着山路,前后踽踽着往山顶的民宿走。路很长,能望见绿色的、黄色的房子,鳞次栉比地坐落在山林中。   景色很好,适合写生。   怀郁他们提前到了一天,来之前就订好了房间,怀礼自然和他一间,陈舒亦与Elsa一间。   南烟单独开了一间。   晚上吃过了晚饭,民宿里的客人与Joseph他们在一层玩骰子,还有那种玩法十分古早的俄式扑克牌。   怀礼也在其中。   南烟回来睡一觉起来画画儿,下去喝水时经过了他们,过去瞄了眼。   她端着杯啤酒,手臂支撑自己趴在他座椅后背,看了会儿他的牌。   红发又勾又绕,拂在怀礼脸侧。   他感到痒了,回头看一看她,她却没收身回去,又微微探了过来,顺手替他点出几张。   头发又在他颈畔飘拂。   Elsa坐他旁边,对她上上下下的瞟。   南烟点牌,怀礼出牌,不管他会或是不会,这局都胜券在握了。   南烟便悠悠然对Elsa笑一笑,特意换了俄语对怀礼耳语。   “什么时候上去休息?”   怀礼对扑克牌已十分上手了,其实无需她替他出。他玩的漫不经心,有她几乎是锦上添花,与几个老手过招都不在话下。   他抽了口烟,转过头也用俄语回她。   “晚点。”   南烟支着下巴,勾勾眼角瞧他,又换了中文,一字一顿地对他说。   “听不懂。”   “你房间没人?”   怀礼也换了中文问,在她点了张牌后立刻也跟着出。   “你呢,今晚不去找别人?”南烟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他。   意有所指。   二人两个问题抛出,谁也不回答谁。   他们对彼此的问询向来都像明晃晃的调情,没几句真真切切的答案。   南烟心猜没有单独的房间,他也不会去Elsa的房间。毕竟那房间还有个陈舒亦。   不过,说不定呢。   她端着水杯准备上去了。   这时,怀礼忽然侧过头来,青白色烟气下视线淡淡,立刻问她:   “你不玩了?”   南烟拢了拢身上披肩,给他展示了下自己胳膊内侧沾到的颜料,晃了晃手,他系在她手腕儿的铃铛轻响。   “画画。”   烛火摇曳,怀礼瞟她一眼,掸了掸烟灰,说:“等会上去找你。”   “多久?”   他不说话了,又回过头去。   继续和他们出牌了。   南烟拉好披肩,上楼前又朝他方向望去。他衬衫领口散开,一截皮肤冷白,锁骨下痣暗红。   Elsa换到她刚才的位置,端端地也趴到了他身后去,二人说笑着,又这么打起了牌。   这时,南烟又注意到陈舒亦将目光投向了她,表情有点奇怪。   说不上哪里奇怪。   南烟转身上楼。   昨夜在火车开始着手这幅画,心中一直想的一直是在莫斯科红场遇到的那个吟游诗人。   怀礼对她解释他唯一听到的那句诗。   灵感总差点什么。   今日在雪场周围打转,俯瞰到景色,回来尝试动笔。   没有什么思路。   .   民宿二层楼梯正上方是个公用的小型会客厅。   南烟坐回沙发,画板架到腿面。   楼下欢语笑声飘上来,很难辨识出他的声音。南烟不禁想到下午她在雪坡上失控之时,他朝她大喊。   喊的什么,她实在没听清。   一画画儿就容易沉浸,万事与烦恼都抛开。   今天突然在想,如果那条冗长的雪坡没有尽头就好了。   买她和徐宙也共同创作的那副《星空》图的,是一位美术杂志社的前编辑。南烟顺手在网上查过对方的信息。   资质很老的一位前辈,与冷嘉绅不分上下。   他今天给她发来了信息,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作品,很欣赏她似的。   这幅画是她和徐宙也共同创作的,南烟回复了那位买家的同时提及了此事,对方却坚持说要看她的作品。   她说自己现在在俄罗斯,回去之后会联系他。   他便欣然答应了。   南烟正窝在沙发画着画儿,手旁小桌突然传来了声轻响。她猛然抬头。   不是怀礼。   Joseph有着独属于少年的清澈笑容,蓝灰色眼睛映出她画纸上的线条,用俄语称赞说:“真好看。”   南烟便笑一笑,英文和他对话:“这里风景很好看,适合画画,我很想去外面画画。”   Joseph便眨眨眼睛,又看她的画,“Rita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大概3天,”南烟说,“3天后我要回圣彼得堡。”   她要去画展的。   Joseph点头:“那明天我去雪场可以顺便带你去画画,我知道一个地方,景色很好看。”   “真的?”南烟眼前一亮。   今天没在雪场玩尽兴,明天她还想去滑雪来着。   Joseph和她聊了会儿就离开了,南烟靠在沙发上休整片刻,才准备点烟,遥遥听到了脚步。   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她头枕在沙发靠背,抬起头来。   俄罗斯风情浓郁的装饰,风雪缭绕,巅峰倒影。   他仿佛在天花板上行走。   怀礼走了过来,周身携一阵淡淡烟草气。混着雪茄的味道。   不知道是否是他刚才在抽。   怀礼手臂撑住沙发靠背,微微低了身,垂眸,打量她放在一旁的画,“画完了?”   “还没有啊,”南烟笑着,仍这么仰头靠住沙发。披肩散在肩下,只穿了件丝绸质感的吊带。   胸口一湾勾绕的雪白。   又深又勾人。   怀礼视线落在她下颌。   南烟抬手,捻了下他衬衫的纽扣,问他,   “怎么样?”   “画?”   “不然?”   她笑得意味深长。   怀礼也微笑,拿起来。   他蓦然想到她之前随手为他画的那副画,还有心脏音展馆的墙绘。也一如这样空灵的风格。   是她的风格。   那种矛盾的破碎感。   他视线淡淡滑过她,好似想从她的脸上瞧出一些与作品风格契合的端倪。   却又别开。   “很好看,”他欣赏一番,又看她,眉目淡淡的,“给我的么?”   画未完成,他看到了背后右下角的落款。   给Lance。   还有从北京出发到圣彼得堡的出行计划。   那天晚上她随手写在后面的。   “送你做个纪念吧?”她笑着,眼睛一眨不眨。   好似有几分真心。   “这么好看,还是自己留着比较好吧,”怀礼笑了笑,轻轻地放下了画。他眉眼间浮现几分倦意。   “画完早点休息。”   他轻轻揉了下她头发,最后说了句,便转身去他的房间了。   刚在楼下还问她她的房间今晚是不是就她一个人。   南烟知道是调情话,心里俨然有了期待。   女人总是这样。   她没说什么,望着他背影,一直到他进了他房间的门,才收回了目光。   头顶残留他掌心的触感,似有若无。   忘了问他明天要不要再教她滑雪了。   不如和Joseph去画画吧。   房客们陆陆续续回了自己房间。   楼下声响渐消,和善的民宿老板Eva上来同她聊了会儿天。身材敦实的俄罗斯中年妇女,是Joseph的母亲,他们容貌有几分相像。   Eva善良地为她留了一盏灯,嘱咐她早点休息。   南烟咬着烟。   画准备厚涂三层,最底一层快要画好,却总觉得缺点什么。不知该怎么动笔了。   思绪迟滞在这里,她手机电池也完全不行了,剩余电量飘了红。   闪烁着。   屏幕上次摔了也坏掉了。   靠着沙发,朝空气轻吐烟圈儿。   她到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回晏语柔的信息。   瞒了事就如撒了谎,总需要一件事、一件事,一个谎、一个谎,一层层地包瞒下去。   她没说她和怀礼来俄罗斯的事情。   她有私心了,她承认。   她真是自私。   钟摆落到凌晨三点的数字上,倦的睁不开眼了。手旁的颜料干了,画笔也很不好用了。   上次他要付钱给她买那支很贵的画笔。   她拒绝了。   一向骗财骗色又骗吃骗喝无比坦荡的她,居然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了。   唉。   她又叹气。   再提笔,身后有门响。   独个儿坐在这个小厅沉浸自己的事情,深夜里这样突兀的声音总容易被她忽略掉。   南烟没回头。   却有人坐在了她的身旁。   “还在画?”   是怀礼。   南烟嗯了声,没抬头。   “你还不睡?在等我?”   “可以等等你。”怀礼抚了下脸颊轻笑。   他很少有这样失眠的时刻。   梦见很多小时候的事情。   很少这样。   怀兴炜今天打了电话给他。   父子二人很少有这样平和的时刻,虽这些年关系和缓,但电话过来的第一句都变得生硬且难以启齿。   问他要不要回港城,怀野妈妈过生日。   往常这样的时刻是不会通知他的,虽然是一家人,自他初中去了北京,就好似与那边一分为二。   过成了两家人。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回去。   也许这时从俄罗斯飞回国也是来得及的。一家人团聚,和和睦睦。   但又总觉得,那里不属于他。   他说了自己在俄罗斯,还未说要不要考虑。   怀兴炜又觉得他是在搪塞。   怀礼终究也没解释太多。   南烟见他沉默,又抬头。   他衬衫随意穿在身上,显然是睡了一半起了夜,也许是失了眠或是什么。   一条手臂懒懒搭在扶手。   怀礼收回神绪,拿烟朝她晃了下,好似怕打扰她似的。   “你抽吧。”南烟说,“顺便给我一根。”   怀礼便倾身过来点烟,先把第一支给了她,自己有点了一支。   他似乎精神不打好,揉了揉太阳穴,吐着烟气,嗓音淡淡,语气也慢条斯理,“睡一半醒了,出来看看你睡没睡。”   他坐了会儿,又起身。   却又驻足,低了低头,观察了一下她的画,“真挺好看的。”   在她身后看了片刻,他温和的呼吸落入她肩窝。一阵阵的痒。   南烟回头,对上他的眸。他看着她,眉目倦倦的,又笑了笑,“我不打扰你了,去楼下走走。”   她并没有觉得他打扰她。   怀礼没说什么了,往楼梯口去。   南烟忽然叫他,“怀礼。”   怀礼回头,唇边一点猩红,青白色烟气遮盖他眉眼。   他眯了眯眸。   “我后天就回圣彼得堡了。”南烟说。   “后天?”他扬眉。   “是啊,之前跟你说过,”她笑了笑,道,“我去看画展。”   她不掩饰自己的表情了。   是的,她有期待。   想和她一齐。   “哦,我想起来了,”怀礼记得是6号,从鼻腔出了一声,很轻地笑了,“有人陪你吗。”   “想让你跟我一起?”南烟说,“如果你有空?”   她又问他有没有空。   如果换在以前,南烟可不会对一个男人这般询问。   没空就没空了。   可是。   怀礼目光落在她脸上,好像看出了什么。   但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又真心实意地说:“那你一个人玩开心点。”   南烟没再说什么了。   不知画了多久,南烟靠在沙发上睡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用毯子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脚踝,过了会儿,又抱她回了房间。   怀抱中有很淡的雪松香气。   第二天一醒,果然在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本来住两个人的,南烟昨天住进来时,隔壁床的乌克兰女孩儿正好搬走。   中午才醒,Joseph好心地等她到这会儿。   她匆匆坐上了他的车,一同下山。   路上南烟顺口问:“Lance他们是不是又去雪场了?”   “应该是,”Joseph说,“Lance和Kaven滑的很好,今天我想跟他们一起滑,Rita你昨天学得怎么样?我看到Lance在教你,你们是很好的朋友吧。”   “一般般,”南烟其实有点意犹未尽,举了举怀中的画板,“有机会还想再滑一滑,但是今天要去画画,麻烦你载我一趟了。”   Joseph于是笑笑,“中国人总是很客气。”   又向南烟指路,“绕过那里就到了,经常有摄影师和画家来这里,晚点我从雪场回来顺便接你。”   南烟好笑地问:“你天天都去滑雪?”   “不是,我在那里工作,民宿是我妈妈在打理,”Joseph说,“哦忘了说,雪场是我舅舅开的。”   .   怀礼和怀郁这次休假带了公务,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今天中午给他们来了电话,与UNIHEART等几家合作医院代表的会议提前到明天早晨10点举行。   下午就有了暴风雪预警,为了避免回不去,从雪场出来,几人就退了房出发了。   去年准备来,半路就折返了。   这次倒还好,但满打满算也只玩了两天半,怀郁又没尽兴,在车上连连哀嚎。天色渐渐阴沉,仿佛压着一团灰色的积雨云。   酝酿着暴风雪。   路程2小时,已经开始堵车了。   都是往圣彼得堡赶的。   雪势加大,听闻暴风雪已经降临了他们刚回来的那个小镇。   “还好从雪场回来早,”怀郁听着广播,这下开始感叹幸运了,“再晚走真走不了了。”   陈舒亦看了看怀礼,问怀郁:“南烟没和我们一起走?”   怀郁动了动唇,正准备说话。   怀礼的电话响了。   “绝对是Anton,”怀郁嚷嚷着,对开车的Elsa用俄语说,“你爸爸就不能体谅一下,又不是明天早晨10点到不了,遇到这情况我们已经尽可能往回赶了。”   “喂。”怀礼接起。   Joseph蹩脚的中文,连带着英语和俄语一齐往外蹦,焦急地问:“请问是Lance吗?Rita跟你们一起回去了吗?”   怀礼皱了下眉,“没有。”   那边信号都断断续续,依稀能听到周围有呼号,让Joseph等人封好门窗。   风雪喧嚣。   “她今天出去画画了,现在还没回来……”Joseph颤着嗓音说。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0-11-11 23:47:12~2020-11-12 23:53: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墨迹墨迹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草木皆星、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妄是我的! 30瓶;文质 11瓶;碎琼乱玉、zuiaidjx 10瓶;hahah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未知   69.未知   “你们是朋友吧, 我们都很着急……已经让很多人出去找了,她手机现在都打不通,你还有别的办法能联系到她吗……”Joseph几乎语无伦次。   前方, 雪路绵延。   在这样的天气行车要万分小心,不觉放慢了速度,车载音响缓缓流泻出的钢琴曲,都好似被风雪阻隔了。   很不真切的感觉。   “我也联系不到她。”   烟气腾起,怀礼用俄语迟滞地回应着, 眉心微拢。   他们的会议时间临时提前, 他下午离开时给她打过电话。那时就无人接听了。   “暴风雪来了,老天, 怎么办……”Joseph六神无主。   怀郁见怀礼神色不佳,顺口问了一句:“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打的?你联系不到谁了?”   “民宿的人说南烟现在都没回去, ”怀礼喘了口气,掐了烟。他摘下电话, 对Elsa道, “Elsa, 前面路口停一下。”   “——你干嘛?”怀郁扬声,“你要回去?”   “我带她来的, 他们找不到她了。”怀礼打开通话记录,再次拨出那串号码, 搭在耳边接听。   “你那天为她改航班我就觉得你脑子不清醒了,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呢,你现在回去了明天回不来了怎么办?”怀郁嚷着,念及车里还坐着别人, 刻意压低了嗓音, “每次我都不稀罕说你, 你明明知道她是——”   怀郁忍了又忍,顿了顿,“说不定已经有人去找她了,搞不好还是她骗你回去的呢?你忘了么她要钱的——”   忙音阵阵。   仍旧无人接听。   怀郁着急了,“你要回自己回啊,哎我说怀礼你怎么这时候拎不清了,我跟你说你别……”   “怀郁,这是我的事。”   怀礼微微侧眸过来,看向后方几乎要跳脚的怀郁。   眼神冷淡。   “……”   怀礼又回过头,再次拨出号码。   聆听着电话中的忙音,他继续用俄语对Elsa道:“你们先回圣彼得堡,我明天自己回去。”   “去找Rita?”Elsa猜测着。   “嗯。”   “可是,如果明天还有暴风雪,Lance你怎么回来?”   怀礼眉心拢起,不说话了。   “……不然还是走吧?应该有人去找南烟了的,”陈舒亦也劝道,“怀阿姨叮嘱过明天的会议很重要的,怀礼你明天如果回不来……”   气氛一时紧绷。   忙音入了耳,如在波涛剧烈的海面洒下一把沙。   回复他的是杳无声息。   雪又大了,风声猎猎拍打车窗,席卷一片苍茫的白,迎面扑来。   怀礼望前方,还是说:   “Elsa,就在这里停吧。”   “怀礼——”怀郁最后嚷了声。   这里靠近服务站,往来的车不少。有着急回圣彼得堡的,就有着急回那个小镇的。偶有计程车经过。   怀礼下车前对他们交代了句,“我打个车走,明天尽快赶回去。你们路上小心。”   折身钻入雪幕。   “……操,”怀郁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陈舒亦望怀礼远去,“他如果打不到车怎么办。”   “谁他妈知道。”   “你真不管他了?”陈舒亦一时也忍不住了,“我听说,南烟是不是专门收钱当那种‘职业小三’的?是晏语柔找她来的吧,给了钱,让她去接近怀礼的……”   “我早就知道了,”怀郁烦躁地打断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怀礼也知道的。”   “——怀礼也知道?”陈舒亦惊疑着。   “他一开始就知道,”怀郁心烦极了,“所以我说他真是有病。”   怀郁最终伸手拍了下Elsa,作了打算:“跟他一起回去吧,在这儿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   回程路更艰辛,天色完全暗下来,雪路很不好走。   暴风雪常年肆虐此地,居民的房屋门窗加固过一次又一次,遥遥见窗斗灯火在厚重的雪幕里跳跃。   好似一个不留神,就要被嚎啕的风雪吞噬殆尽。   顶着烈风车门差点都推不开,雪花如刀片割着脸。   回去了,Joseph和三五个俄罗斯男人又找了一圈儿回来了。   Joseph载南烟去的地方靠近一处陡峭的山崖,那里风景壮丽,尤其下了雪,能俯瞰到山脚下的森林,更是美不胜收。   常能吸引到摄影家和画家来此处采风。   那周围也有民宿坐落。Joseph他们都挨个儿地敲门问了一遍,的确有人说见过那个红色头发、身形娇小的中国女人,但最终不知她去了哪里。   说到底还是一无所获。   怀礼推门快步进来,肩头落了雪,他清俊面容紧绷着,很是冷然。匆匆问Joseph:“电话打通了吗。”   “没人接,”Joseph摇摇头,“我们准备再去远点的地方找一找,但是不知道她今天有没有可能到那里去。”   “她的东西呢,还在楼上?”   “没去看……”   怀礼即刻奔上楼。   昨夜她画到很晚,他半夜失了眠,去楼下小酌片刻,又上来准备看她画一会儿画儿,她却已经靠着沙发睡着了。   他抱她回的房间。   房内两张床,唯有一张有睡过人的痕迹。   行李箱打开着,她就带了几件衣服来,几乎都是他见她穿过的。那条墨绿色的灯芯绒裙子不见了。   她应该穿出去了。   她很喜欢那条裙子。去年丢了一条在他们相遇的那个酒店,后来他又见她穿了一条相似的。   床头扔着半包女士烟,很普通便宜的牌子。   半瓶红色指甲油。   一根黑色的头绳,简简单单。   还有昨夜她披着的那条毯子,黑红色菱格。   她之前在她家阳台画画就披着这条。   怀礼迅速扫过一圈房间,又尝试给她打电话。刚贴到手机听筒准备迎接忙音,又隐隐听到哪里传来了细微的震动。   他循音过去。   掀开了那条扔在床上的毯子,下面是她的手机。   好几年前的款式了,看起来用了很久,四处边缘磕出小坑。屏幕上一道狰狞疤痕,随着他电话中的忙音,亮起了,显示他的来电。   备注很简单,是他的名字。   他给她的微信备注却是,宝贝。   “——怎么样?”怀郁也跟进来,见怀礼拿着一部手机,“她今天没带手机出去?”   怀郁心底还有点怀疑这是她的预谋还是什么的,为了某些不纯的目的。   但又暗暗惊惶一瞬。   不会真的有什么事吧。   外面雪这么大。   “他们走了吗?”怀礼转身朝门外阔步走。   “——你要跟他们一起找啊?雪这么大,疯了?”怀郁简直不可思议。   怀礼没说什么,径直下了楼。   Joseph他们准备出发了,他也紧跟其后。Joseph看到他还挺惊讶,“Lance,你也去?”   “一起。”   怀郁也跟上,“我也去!”   Joseph熟悉这里的路,开了辆重型越野,在雪中穿行。他絮絮叨叨地说:“Rita昨晚说在雪场看到风景不错,我今天就带她去悬崖那边画画了……”   这么大的雪,又在悬崖附近。   Joseph担忧又后悔,“不应该带她去的……雪太大了,很难看清路……实在太危险了。”   怀礼望窗外汹汹雪势,思绪一时迟滞。   几乎不敢想象可能发生什么。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问Joseph:“那里景色很好?”   “……对,平常人很多。”   “还有哪些地方下了雪风景很好的?”怀礼思索着,“我们都去找一找。”   “没问题。”   “有手电筒吗?”怀礼问。   “有。”   “几个?”   “四个。”   “给我一个,”怀礼顺手又递给怀郁一个。   怀郁听怀礼安排着,还想说些什么。   却终究说不出了。   从民宿出发到今天Joseph送南烟去的地方并不远,十分钟的路程因了雪路湿滑,又遇一个冗长的下坡,走得小心翼翼。   到了地方,他们即刻下车,又去找了一遍。   Joseph几个俄罗斯人一下车便大声喊起了“Rita”这个名字,怀郁带头喊着“南烟”,旁人纷纷模仿,能多大声就多大声。   怀礼借着路灯微弱的光,沿着民宿周边的篱笆观察了下周围。远百米的地方依稀能看到一处黑漆漆的山崖。   陡峭险要,望一眼就令人倒吸凉气。   “那里一般禁止游客过去的,”Joseph后悔地说,“今天我也提醒过Rita别去那边的……”   但是很多摄影师和画家来采风都会在那周围徘徊一二。   怀礼拿着手电筒,径直走过去。   “——怀礼,你干嘛去!”怀郁喊。   “Lance,你别去那边——”Joseph也朝他喊。   怀礼走得很小心,雪下的汹烈,四周遍布的脚印被一层层盖住了。   看不清了。   在山崖边三四米的地方驻足,手电开到了最亮,朝悬崖下探照,脚下就是万丈深渊。   冒出雪被的杂草仍野蛮向上,并不像有人跌滑坠崖的迹象。可周边没生野草的地方,又被雪一层层地覆盖住了。   风很大,人在雪中几乎无力伫立。   Joseph和怀郁朝他连声地喊:“Lance——回来!别去那边!”   “你别滑下去了!回来啊——”   雪幕厚重,怀礼望着那处悬崖,眼睫上落了层冰凉雪霜,微微颤了颤,不敢再多想,匆忙回了身。   不留神趔趄了一跤。   心脏狂跳。   满是恐惧。   Joseph紧跟了他:“我还知道几个风景不错,画家们常去的地方,但是路都很难走,我们恐怕开不了多远的车,得步行过去了。”   怀礼来之前Joseph已经找了很久了,懊悔又绝望,“要不要找救援队?通报他们有人失踪了……”   怀礼抿紧唇,“再去问问居民吧。”   “都怪我……不该带她来这里的。”Joseph无比后悔。   怀礼想说什么,喉中却如同哽住了什么。   不是Joseph。   是他带她来这里的。   是他带她来的。   她本来要去看画展的。   也许是真的要去的。   不是假的。   他为什么现在都还是下意识地怀疑她呢。   虽然他向来莫不在乎那些半真半假,当时她说他要来俄罗斯,他也只是以为已经有谁透露给她了他今年的冬假安排。   可却又暗暗地在想,她那么喜欢画画。   不是假的吧。   不是假的吧。   问了一圈儿居民,还是一无所获。Joseph他们那会儿就来问过了。   一轮寒月悬在头顶。   来这里采风的人不少,出事的也有。每年在暴风雪中也有失踪事件发生过。Joseph一家信基督,在胸前连连划十字,祈求保佑。   车停在大路旁,周边就都是小径了。找了几处地方,地势几乎都差不多。积雪厚重,山路曲折,要走的万分缓慢才不至于滑倒。   怀礼打着手电筒,观察周边地势。心底有个声音,也随着Joseph默念的祷词期盼,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千万不要。   这里下去是个很长的浅坡,四周灌木丛生,枝叶凋败,施展开张牙舞爪的长刺。   怀礼打着手电望下去。   视线微微一滞。   “Rita——”   “南烟!”   “——Rita!”   “Rita!”   “南烟——”   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此起彼伏,回应他们的只有风雪的呼号,冰冷的回音自丛林深处飘荡周旋回来。   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办,”怀郁也着急了,颤着嗓音,“要不然叫救援队吧——哎怀礼,你下去干什么!!”   风雪如冷刃,怀礼身体向后倾,小心又缓慢。   用脚在这条冗长的雪坡上根本无从行走,他依着惯性寸步向下滑,蓦然想到昨天在雪场,她从雪坡上滑下。   张扬飘飞的红色头发映着夕阳,俏白的脸上满是笑容。   见到她很多的好像都是笑容。   落在他怀中,哭也像是在笑。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时常让他分不清何时真,何时是假。   昨天却能感受到,她是真的开心。   她对着他哭,却是真的开心。   下面雪更厚,雪被遮盖,露出一角黑色的什么,像是谁的衣角。   不是衣服吧。   她不喜欢穿黑色衣服的。   至少他没有见过。   “别下去了——下面是悬崖!”   “Lance——”   “怀礼!”   靠近再靠近,快接近了却控制不住速度了,脚跟踩住了盘绕一处湿滑的树枝,他向后趔趄一下。   狠狠跌到雪坡上去!   顺着向下滑出一段!   “怀礼——”怀郁在上方大声喊。声音明显远了许多。   怀礼支撑自己起来。   手电跌到一侧去了,捡起来,闪了两下,好在没坏。   他又趔趄了一步,抓住一旁的树干勉强站稳了。下颌一侧传来痛感。好像被划破了。   顾不上,他继续向下。   再接近,发现那是她的画板。   他认得的。   是她的。   用旧了,四角磨起了毛边。画板背后用白色的涂改液写着。   “XZY & NY”   “&”改成了一朵雏菊的模样。   画板里夹着昨晚的那副画。   还没画完。   柔和瑰丽的线条,像是极光。   悬崖边看到的极光。   翻过去,背后是用铅笔随意写下的行程。他为她改了航班那晚他们住在酒店,她趴在桌子对面,在纸上随意描描画画。   从北京到莫斯科。   再从莫斯科到圣彼得堡。   是的,她是要去圣彼得堡的。   她本来就和他不是一条路。   他说,他和她一起。   和她一样。   还说要带她来滑雪。   是他要带她来的。   还有一个小小的落款:给Lance。   他却是那么傲慢,那么不屑,还对她说,要她自己留下。   怀礼仓皇张望四周,看不到任何,光束滑过前方,他双腿霎时软了一瞬。   下面又是一处峭崖。   巨大的绝望与恐惧登时从心底腾起。   “回来吧!怀礼——”   “怀礼!”   “——Lance!”   “回来吧!我们去找救援队,去报失踪吧——”   他望向那处黢黑深渊,周身如同被抽光了力气。   找救援队?   报失踪?   救援队问起她了,他该说什么呢。   他和她明明做过无数亲密的事。   可他却对她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其实烟烟已经渗透进茶茶的生活了   ----------------------------   感谢在2020-11-12 23:53:14~2020-11-14 00:0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518370 8个;是小王、草木皆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然 52瓶;Eliauk 9瓶;One Star Squad ★☆、晚晚、茶茶 5瓶;何为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算了   70.算了   找遍四周声竭力尽, 却还是一无所获,绝望丛生。   只能联系救援队了。   重型越野在湿滑的雪路摇摇摆摆,弱不禁风。雪暴一个迎面的疾冲, 车就好似要被击坠下山崖。   车内气氛愈发低窒。   Joseph在胸前画十字祷告,忍不住颤声啜泣了起来。   “Rita……千万不要有事……”   “真主保佑……”   怀郁坐副驾,透过后视镜看后方的怀礼。   素来冷淡平静的眸色沉在光影下,脸色用苍白的死寂形容也不为过,与救援队通话时的嗓音都晦涩异常。   常年在医院工作, 见过命悬一线的生与死, 怀郁却从未见到过怀礼这般神色。   从未。   毫无疑问,那画板是南烟的。   暴风雪影响了通讯信号, 不知是第几个电话了,怀礼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   这次也是, 还未说两句便断了线。   徒留风声盘旋,焦灼的忙音跟随巨大的恐惧自他脊椎攀爬, 这场暴雪如细密的冰芒刺在后背。   他立刻又拨一遍。   一遍又一遍。   到山半腰, 靠近民宿了, 信号才好了些。   再次接通。   缓慢的行车速度与温和女声丝毫没有安抚到他的情绪。怀礼一手支撑着冰凉的额,眉心一阵阵发紧。   报出南烟的名字, 又如实报了她的英文名。   年龄。   国籍。   他却依然不敢相信她真的失踪了。   这一刻,他宁愿她是骗他的。   救援队接线员询问她国内的家庭住址、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的手机还在他口袋。怀礼立刻拿出来, 他还记得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迅速解了锁,通讯录中联系人寥寥无几。唯一一个稍显亲昵的备注。   “小宇宙”。   怀礼毫不犹豫地报出那个号码。   顺便一眼滑过了,便发现晏语柔与她的信息来往记录。   明显是之前删过了对话框, 最新一条停在他们乘火车的那个夜晚。   晏语柔问, 他们是不是来了俄罗斯。   南烟没有回复。   怀礼视线沉滞。   电话那边又问了些什么, 他就一无所知了。   救援队说会尽量在半小时内赶到这里进行搜救。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的语气并不乐观。   “麻烦尽快。”   怀礼低声嘱咐着,似是喃喃。   那边挂了电话,他迟迟才摘下手机,靠入座椅,沉沉阖上了眸。   怀郁想出声说些什么,看着他,却无从开口。   于是,就这么一路死寂着。   死寂着。   民宿门前那盏灯忽明忽暗。   这趟回来,希望不仅落了空,几乎与她的音讯一同沉入谷底。   不见了踪影。   Joseph泣不成声。   怀郁乱七八糟地说了几句安慰话,同时好像也在安慰着怀礼。   怀礼一言不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开门下了车。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自“小宇宙”。   应该已经接到救援队那边的电话了。   又此时。   Joseph的母亲Eva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打开了门。年近六十的俄罗斯妇人隔着厚重的雪幕,大声朝他们喊——   “——回来了!”   “Rita回来了!”   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怀礼目光一晃,大步迈开,顶着风雪匆匆推了门进去。   炉火旺盛。   室外恶劣的极寒与猝不及防的热气轰然相撞。   南烟偎着火红的壁炉,墨绿色裙摆垂在地,裹了条深灰色的羊毛毯,更显身形娇孱。   她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   面色苍白。   很苍白。   她坐在那儿的一个矮凳,正随意地掸着指尖一点猩红,手却发着抖,白皙手背上几道触目的划痕。   南烟见是怀礼,动了动干涩的唇,才要说话。   怀礼便朝她径直走了过来。   他肩头雪霜未消,眉眼轮廓依旧清冷,神色却不若一贯的自如平淡。手里还拿着她的画板。   脸也受了伤。   不像一向妥帖的他。   Eva说他和Joseph他们去找她了。   怀礼半蹲过来。   他唇泛了白,眸色沉沉凝视她,一开口,嗓音都晦哑,   “去哪了。”   遭了风雪受了冻,南烟的嗓子也如同被砂纸磨过一遍,她还未开口,怀礼又捏住了她的手,“手怎么了。”   他的手指很凉,手心却很有温感。   敛眉低目,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细细观察。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Eva依然惊魂未定,解释着:“雪太大了,Rita迷了路,方向都走错啦。”   迷路了?   不过,发现她画板的地方,与今天一开始Joseph送她去的那处断崖边的确隔了一段距离。   南烟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落在他手心的手。   他不动,那她也不挪了。   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看他。   他淡而细的眼睫上凝了层雪霜,应该找了她很久。她还听Eva说他和怀郁他们本来下午临时回圣彼得堡,已经退房离开了。   听说她失踪,半路又顶着暴风雪回来,和Joseph他们一起去找她的。   南烟的嗓子彻底哑了,强颜带了笑,看着他,不大在意地补充了句:“没事儿的,就路上摔了一跤。”   话似乎是对他说的。   怀礼也默然看着她。   他忽然,又靠近了她一些。南烟这时,突然很希望他抱她一下或是怎样。   可却没有,他只是微微垂了眸,指腹贴在她脸颊一侧,温柔地注视她。   南烟心跳。   说起来,她的水逆可能还没过。   Joseph今天早上送她去的地方景色固然好,可她这人在画画儿上向来不甚满足,自己在附近逛了一逛,找到一处更好的位置,十分僻静,还不受那些互吹牛逼的来采风的摄影师打扰,专心致志自得其乐地画了许久。   一幅画近乎完成。   出门忘记带手机,下午那会儿有附近的居民好心告知她会来暴风雪,她心里还惦记Joseph说下午要去接她的事儿,回初始地点的路上,却已经开始下大雪了。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讨厌过下雪。   路都看不清了,不知走到了哪儿,一脚踩了空,连滚带跌地从雪坡滑了下去,一脑袋砸在地上,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画板都丢了,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在雪地里睡了一觉。   “多亏Levi在雪地里发现了Rita,Rita醒了才送她上来的……唉!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Eva转头又呵斥Joseph:“Joseph,你都没有去找Levi叔叔问问看?他每天在这里游荡打猎,你去问问他,没准早就找到了——”   也许正是两拨人错开了。   Joseph一早就去找过Levi了,可Levi时常四处游猎,那时并不在家,他着急了,就又和大家匆匆去别处找的。   Joseph仍悻悻难安。如果没有他昨晚的提议,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场暴风雪来的猝不及防,好在是虚惊一场。   找了一晚上,大家都长吁短叹地散了,回房休息去了。   怀礼还在看她的脸。   南烟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边几乎只留他们二人。   上回南烟被展馆的高脚架砸了,他也是如此出于一个好医生的姿态,观察她脸上的伤口。   她刚才自己都没注意到脸也受伤了。   第二次了吧。   唉。   怀礼看完她伤口,又看着她,眉心轻拢着,“疼不疼?”   他在担心她。   她看到了。   南烟这次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嗯。”   上回是真的疼。没承认。   这次却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太冷了。   “不是才过完生日么,多大人了还能走错路,”怀礼心下松了气,终究是安心了,他又转头问Eva,“Eva,有没有酒精和棉签?”   Eva便去找了个药箱给怀礼,边温和体贴地问南烟:“Rita,吃点什么吗?”   南烟笑笑:“不用了,谢谢您,也麻烦Joseph和大家了。”   Eva极喜欢她,昨夜南烟在楼上画到半夜,Eva还好心给她留了盏夜灯。这会儿南烟说不用,Eva还是给她顺手端过来一杯热牛奶。   怀礼给救援队打电话,让他们不用来了。   暴雪肆虐,信号仍很差,打了好几遍才打通。南烟坐在餐桌对面,翻了翻自己的画板。   她还准备明天回去找找看的。   没想到被他捡到了。   喝着Eva热给她的牛奶,她的唇搭在玻璃杯口,看一看自己的画,又去观察对面的他。   她若有所思。   他今天下午临时要回圣彼得堡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半路回来,万一明天还有暴风雪他走不了了怎么办?   脸上受了伤。   真的不太像他。   南烟放下了杯子,起身准备去楼上拿自己的手机。经过怀礼时,他忽然拉了下她手腕。   他视线沉沉,定定地看着她。   于是,她在他身旁的位置坐定了。   怀礼沉声与电话那边的人交谈一二。他又示意南烟把酒精和棉签什么的拿出来,帮他打开。   果然是当医生的。   两指灵巧地衔了根棉签,蘸了些许酒精。   然后看了她一眼。   都不用说什么,南烟就靠近了他一些。   大概听到他在用俄语道歉。应该是和救援队吧。   都找救援队了。   怀礼单手拿手机,另一手拿着棉签,徐徐动作。   冰凉的触感在她脸颊的伤口附近缓缓地逸散开来。   沁入她心脾。   南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目光时而在她伤口,时而在她脸上,时而又好似,想望入她眼底。   他对她,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挂了电话。   怀礼将手机放一边,仔细认真地给她擦拭伤口,又靠近了一点,柔和的呼吸飘近了她,淡声地问了一句:“你不怕吗。”   南烟愣了下,脸偏到一侧。   “什么。”   “一个人摔跤了,或者,万一真的大家都找不到你了,”怀礼回想起那时在那处断崖附近发现她的画板,心中仍惊魂未定,他放下棉签,抬眸看她,“不害怕吗。”   南烟回过头来,直视他。   好像真的是在关心她,怕不怕。   她想过,也许某个时刻可以跟他说一说真心话,不必有那么多半真半假的话术,坦诚相待。   可是他之前好像并不是十分关心。   现在问起她了,竟也给她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   南烟顿了下,怀礼又拿了新棉签,蘸了酒精擦拭她手的伤口,他低了低头,神情认真,还感叹了句,“挺深的,疼吗。”   又问她疼不疼。   南烟看着他,几分出神,决定认真地答:“我挺害怕的。”   他抬眸看她一眼,借着一盏昏昧的灯。   目光很柔和。   “很害怕?”他又垂眼,仔细替她擦拭伤口,动作很轻柔。   并没有医生与患者之间那种刻意的疏离了。   “嗯,”南烟另一手托着腮,看着他,继续说:“但是其实对我来说也很好,如果没有人来找我的话,这样也很好——最好谁也别来找我。”   她顿了顿,“但你们来找我了。”   她怎么也开始这么模棱两可了呢。   不是决定说真心话了吗。   如果她这时摊了牌告诉他,她为什么会和他一栋公寓楼,还很巧地“上下楼”,为什么会进入他工作的医院,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会怎么样呢。   真话意味着失去。   谎言可以粉饰太平。   可是,她说的真的是真心话。   在北京的每时每刻都希望没有任何人找到她,她也想过正常的日子,想拥有无比正常的人生。   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可以拥有对方。   可是,撒谎会成习惯的。   “为什么这么说。”怀礼又淡淡地问她,很耐心似的。   虽然没平素温和和煦的笑意,她却能察觉到,他今晚好像准备和她好好谈谈心。   他找她时那种紧绷的情绪还没完全舒缓。   “没什么,随便说说,有时候的想法,今晚很感谢你们,”南烟终究没往下说。她看着他脸颊的伤口,总觉得与他格格不入,包括他今晚的态度,好似都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   她问他:“你脸怎么受伤了?”又笑,“不好看了。”   “是吗,”怀礼抬眼看她,见她笑,他鼻息轻动,便也笑了,“就捡到你画板的地方。”   “哦这样啊。”南烟支着下颌,认真地看着他。   她也拿了一支棉签,蘸了酒精,尝试替他擦拭,“你也摔跤了?”   “没有,”怀礼正低着头,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没制止,只笑了笑,仍垂着眸,说:“我今天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南烟疑惑。   “我本来有个很重要的会,也是6号,不过临时提前到5号上午了,也就是明天。”怀礼慢条斯理地说。   南烟心下一顿。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跟她说自己的事。   还没猜透他的用意,他却是又抬起头来,将棉签扔入她椅子下的垃圾桶,又那么靠近了她。   淡淡的雪松香气扑向她。   混着风雪渗透过的一遭的冷潮味道。   异常清冽。   她的心向下沉。   他们离的很近。   近到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节律。   她的心又狂跳。   怀礼手肘搭在餐桌边沿,支着一侧太阳穴,微微抬起好看的眉眼,看着她,说:“可能,6号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或许可以陪你去看画展。”   南烟迎上他这样的注视,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此时,突然传来手机震动的动静。   南烟下意识看了眼他放在桌面的手机,安安静静的。   是谁的?   怀礼的视线却一分不挪,依然淡而温和,唇角轻扬起,仍那么侧着头,瞧着她。   光线昏昧。这个角度的他神情异常迷人。   又问她。   “你是要去看画展的吧。”   好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撒谎似的。   那震动声仍无休无止。   不知从哪传来,叨扰到了此时的气氛。   “可以啊,如果你有空的话,”南烟答应下来,仍有点在意地问了句,“谁的手机在响。”   怀礼从口袋拿出一部手机。   放在桌面。   是她的。   打来的人是。   晏语柔。   南烟没存晏语柔的电话号码。   但是。   她神情慌乱一刻。   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   怀礼仍那么微微偏头,好整以暇地等她的回答。   可她却已经回答他了。   她说可以的。   他还在等什么呢。   “我手机在你这啊,”南烟笑了笑,立刻拿走自己的手机。   顺手挂断了。   后脊背一层冷汗。   “那个画展展出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画家的作品,”南烟紧接着匆匆解释道,“我本来没想去的,但真的挺难得的,还是决定来了。”   “是为画展才来俄罗斯?”怀礼仍笑意微微的。   “对啊。”南烟将手机收回口袋。   怕对方再打过来,她赶紧按住关机键,关机。   心里暗暗地思量,他刚有没有扫过一眼?如果是晏语柔的电话号码,他很容易就能认出来吧。   怀礼没再说什么,起身绕到一侧,去倒水。   水声潺潺中,他又不经意地问:“刚才谁打给你的电话。”   怀礼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向后靠在吧台边儿,仍着看她。   南烟也从餐桌前起身,准备上楼了,随口答他一句:“可能是朋友吧。”她走几步,又回头笑,“你今天好像有点关心我啊。”   怀礼也笑,“可能吧。”   他放下杯子,径直走向了她,臂弯轻轻一拢带过了她肩膀,低头吻了下她柔软的发,说:“6号我尽量腾时间。”   南烟知道他们医院常有事儿,休假带个公差估计挺忙,也表示理解。她顺势勾了下他的手,“好。”   她又抬头,问他:“那你明天回不去了怎么办?”   “不知道。”怀礼说。   “——不知道?”南烟惊诧。他还有对待工作这么随意的时候?   可怀礼的确不知道。   不知道这场暴风雪什么时候会停,就像他总是不知道,她哪句真哪句假一样。   很多话想问她。   最想问的却还是那句,刚才的电话是谁打给你的。   虽然他知道答案,当然他也知道,问了她,她也一定会骗他。   就像刚才一样。   “算了。”怀礼又说。   “——什么算了?”南烟感到好笑,突然这么没头没尾的。   他似乎是倦了。   轻轻阖了阖眸,只是笑。   “我再想想办法,还是要回去的。”他说。   ——算了。   他今晚找不到她的一路上,心里都在冒这两个字。   算了。   怀礼。   算了。   骗你就骗你吧。   作者有话说:   来啦!最近比较忙,当社畜去了   这个算11.15的,卡了蛮久   不知道这章怀礼的心理大家有没有get到   还有这个死男人明明摔跤了非说没有   Bking罢了   ---------------------------------------   感谢在2020-11-14 00:03:41~2020-11-16 02:16: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ymphony 2个;安稳、25633346、tina2090、是小王、怀礼渣又撩、宋宋宋宋宋祁言、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258639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美美的婷 50瓶;小樱桃 40瓶;林浅然 26瓶;45317427、yzhi、迹部景吾_、44638100 10瓶;Eliauk 9瓶;悦然、溜了溜了、安酱 7瓶;奔奔、wasay 5瓶;笑嘻嘻 3瓶;茶茶 2瓶;晴秄、王一博的宝贝、米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认真   .   从未真正放手   所以以为   拥抱会漫长   星不会转   谎不会穿   闭着目承认   故事看完   ——《偿还》   .   71.认真   次日仍是雪天。   不若昨夜末日般的狂风大作, 清晨早起只见一片洋洋洒洒,天际线漫长,雪势渐缓, 暴雪将息。   昨晚那一跤不是白摔的,浑身剧痛,没摔出个脑震荡就不错了。心下还揣了别的事,天还没亮,南烟翻了个身, 人就醒了个彻底。   满屋冥冥, 依稀听到对面房间有细碎的动静,她心底还惦念怀礼今天怎么回圣彼得堡, 于是起床披上衣服出去了。   民宿的布草工在收拾其他房间,他房间的门大敞着。空的。   笑容朴素的俄罗斯妇女见她醒了, 亲昵地问了句早安,关切她昨夜的情况, 嘘寒问暖。   南烟朝房间里望了望, 眨眨眼, 用俄语问:“Lance已经走了?”   Eva此时恰好到楼上来,听见了, 和善地对南烟道:“他们很早就出发了,急着回去, ”又抬头看墙上的挂钟,“不出意外已经到了吧。”   南烟下意识望向了窗外。   天气这样恶劣。   就走了吗?   也没跟她告别。   南烟准备回房间给他打个电话问问,突然又停下脚步,“Eva, 你知道Levi今天会在家吗?我想走之前亲自去拜访他一趟。”   那个古怪寡言的老头儿在雪地里救了她, 照顾她清醒后又送她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跟他道谢。   Eva点了点头,灰色眸子温柔脉脉,笑笑说:“Levi总不在家,晚点我让Joseph陪你去吧,不要一个人再迷路了,这样的天气路很难走。”   南烟点点头,连连道谢。   “Rita,你不多住一段时间吗?”Eva问她。Lance他们已经走了,南烟应该不出多久也是要走的。   南烟笑着:“不了,谢谢你了,我还有别的事。”   她要去看明天的画展。   另一方面,她没有太多的钱住民宿了。最近机票价格飞涨。但是她还没想好什么时候回北京。   心里也知道,她在逃避。   回到房间。   昨晚晏语柔突然来了电话,她手机那在怀礼手中,情急之下关了机,现在都没开。   不知他有没有打给她。   她也不知道昨晚他有没有看到晏语柔的电话。   ——应该没有吧?   有的话,当时就会问她怎么会有他女朋友电话的吧,毕竟在他来看,她和晏语柔生活中素无交集。   心底惴惴。   他昨晚还说,有空的话要陪她去看画展的。   就在明天。   女人真是贪心。   尝到一分好,就想要三分。   三分好,就想得寸进尺找他要五分。   他为她改了航班,带她来滑雪,回圣彼得堡的路上因为她半路又折返。   手机电池是真不行了。   南烟想着,坐窗边儿抽了支烟,眺望飞雪,脚搭在凳沿儿,红色指甲油斑驳掉光了。   门前一长串被反复碾压过的车轮印,直直延伸到平直的雪路上去,揣测着哪一道是他走时留下的,她又抬笔,描了会儿画稿。   手机屏幕亮起,这才开了机。   一条条消息卡的屏幕好久才打开。几乎全是徐宙也的微信、短信、未接来电,上百条。   他急疯了。   后面应该是怀礼打给了救援队找到她了,徐宙也那边也接到了消息,松了口气:   -[ 我都买好去俄罗斯机票了,南烟你真吓死我了,你没事吧? ]   凌晨还在担心她。   -[ 怎么关机了?你真没事吗? ]   -[ 我□□不会接到什么诈骗电话了吧? ]   -[ 南烟你开机了赶紧给我回个电话—— ]   南烟正要回过去,突然,怀礼就打进来了。   “醒了吗。”   他的嗓音淡而温和。   南烟望着飞雪,这声音好似离她很远。   “你呢,到了吗?”南烟反问,顺便看了眼墙上的表。   已经九点多了。   半夜雪势渐缓,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卷着凶悍的势头与强势的寒流,气势汹汹地去肆虐另一处了。   怀礼凌晨四点半就出发了。   决策及时,雪路难走却几乎没几辆行车,天才亮就畅通无阻地到了目的地,回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现在已经在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了。   “你什么时候出发?”   怀礼站在医院走廊,却是又反问了她。   一遭三个问题。   没谁回答谁。   南烟鼻腔里出了一声,像是哼笑。她昨夜感冒了,嗓子又疼又哑,轻轻咳了下,说:“我先问的你。”   怀礼也不同她争辩,声音徐徐低缓,“我到了。”   “现在?”南烟惊诧,以为他还在路上。   怀礼嗯了声,迎着冷风雪气点了支烟,又问她:“今天过来还是明天?”   她顺着他的话问,“你今天有空?”   “下午就有。”怀礼轻吐着烟气。   “明天呢。”   “也是下午有。”   画展就在明天下午。   他会陪她去的吧。   南烟顿了顿,说:“——我明天上午回去,下午去看画展。”   怀礼似乎默认了她的提议,又问:“今天下午还有事?怎么不今天下午回来?”   “这么着急想见我啊?”南烟笑着。   她当然也想下午就走的,但她还不知道Levi什么时候在家。   雪势刚好点儿,今天回圣彼得堡的人应该很多。如果民宿这里有人回去,她可以顺路拼个车一起的。   现在就祈祷明早千万别又有暴风雪。   旁边有人开始喊怀礼的名字了。   “是有点急,雪太大了,”怀礼笑着,掐了烟,抬步,往会议中心走去了,“酒店地址发你微信了,到了给我打电话。”   “——哎,怀礼。”南烟叫他。   怀礼停了停脚步,“怎么了。”   刚才有那么一个时刻,南烟想坦白了。   好像也不仅是刚才。   昨晚这个念头就已经在脑海盘旋了。   或许更早。   良久沉默。   她却只笑了下,认真地说:“你这么说话的时候,让人特别想亲你。”   怀礼觉得她这一遭没来由,想象了下她表情,继续向前走,“明天吧宝贝,开会了。”   南烟哑然笑,“你那么多宝贝啊?手机里存了几个啊?”   “谁说的,”他笑着,“就一个。”   .   南烟不能在俄罗斯待太久的。   首先那个买了她画的美术编辑还想看一看她别的作品见见她本人,其次就是,郑南禾这个不省心的回北京了。   南烟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别回来,这次郑南禾又跟了个做煤矿生意的男人,比之前她相好过的任何男人都要阔气大方。   男人早年与前妻离了婚,没有妻小,郑南禾扑通一下就陷进去了,还兴奋地跟南烟说:这男人对她那么好,没准儿这次能把那个窟窿填了呢。   南烟在房间给昨天没画完的那幅收尾。   听郑南禾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这么多年她们母女多么多么不易,她闷着气从鼻子出了一声,画纸上慢条斯理地加深颜色,不以为然:“每次都这么说。”   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陷的比谁都快。   还想说什么,她后半句话却生生噎在了嗓子里,她没好意思批评郑南禾了。   不过,也许她真的受郑南禾遗传了。   碰见没感觉的男人走个过场是常事,全凭她的喜好心情;碰见有感觉的了,认认真真地喜欢过一趟,荤素不忌头脑发热自然也有过。   不过她还遗传郑南禾一个优点。感情这种事,向来抽身比较快。   郑南禾这个现在这么喜欢,分手了估计又是一通的死去活来,然后没阵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南烟倒不是担心这点,担心的就是万一宋明川发现郑南禾在北京怎么办。她舅舅前段时间在工地受了伤,郑南禾一直想找机会回北京,应该会去探望舅舅的。   宋明川知道舅舅家住哪里的。   真是甩不掉的梦魇。   南烟有点心烦,懒得跟郑南禾多说了,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郑南禾挂了电话又给她打了小五万块让她还给陈冰。   剩下一些零头留给了南烟,还有一些南烟也知道,肯定是又拿去做医美什么的了。   郑南禾真是宝贝她那张脸。但也没办法,已经上了年纪,她们那个外围圈子已经不好混了。   如果说郑南禾四十多岁了还在混外围赚投机取巧的钱,那南烟机缘巧合去做了鉴情师坑蒙拐骗追求快钱。   没谁要嘲笑谁的份儿。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南烟有点惆怅。   结束后,会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南烟出发。   她与几个回圣彼得堡的民宿客人拼了车,一路上雪漫天飞舞,她的心情也十分雀跃。有点迫不及待。   可是,偶尔又会想到。   自她来俄罗斯,还没回过晏语柔一条消息、一个电话。   真是自私又卑劣。   很想关掉手机,却又怕错过怀礼的电话。   真是矛盾。   去了酒店,没见到怀礼。   倒是南烟去前台询问时,说了他的名字,前台小姐查看过她的身份证和护照,又向他打了电话确认,就给了她房卡。   这家酒店的装潢风格很像去年那家,一个晃神,仿佛才与他刚从那张牌桌离开,步入电梯。   现在是她一人。   他今天很忙。   南烟瞧着金色镜门上的自己,开始幻想进了他的房间,她去勾他的肩,吻他的唇。他一向会亲又在此事上任意纵容她。   简直让人上瘾。   她喜欢让自己舒服的人。没有谁不喜欢让人舒服的人。   他是那种让人舒服到,几乎觉得虚伪的男人。   可觉得虚伪的同时,又隐隐确定了,他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男人。   温柔的。   抓不住的。   看不明白的。   好像谁也不爱的。   他这样的男人,爱着谁,会是什么样子呢。   进了门,南烟兀自坐在了画板前,下巴挨着膝,蜷缩住自己。手机就放在不远,莹莹亮了光,不只是他,还是晏语柔,或者还是谁。   色彩落在画纸的一刻,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无需思考,就在纸面游.走了起来。   以至于下午快出发陈舒亦敲房间的门她都差点没听到。   画完她将自己重重甩到了床上。   精疲力尽。   据说怀礼和怀郁还在国立医院那边,与Elsa的父亲一起。UNIHEART先前就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Anton有一些项目合作,去年就在推进了。   他是真的有事来俄罗斯啊。   她又庆幸又惆怅。   陈舒亦在圣彼得堡有几个朋友,国立医院派了专车接送她出行,雪天打不上车,南烟顺路搭了个便车去画展。   她们一道出发。   南烟昨天和徐宙也通了话,徐宙也安了心,他得知道郑南禾回来的事,问南烟什么时候回北京。   她也在思考。   坐在车上滑手机屏幕,看了会儿机票信息,又翻了翻别的。   -[ 先过去等我。 ]   怀礼的微信来自一小时之前。   她又向上滑了几条。   前天他临时要回圣彼得堡,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她那天没带手机。   又发了微信给她。   他总是如此。   介于让人舒适的礼节与不确定的暧昧之间。   南烟陷入思绪,陈舒亦坐副驾驶,透过后视镜看她,忍不住问了句:“南烟,你平时就喜欢画画儿吗?”   南烟抬头,手指随意勾绕头发,笑:“前几年没怎么画了。”   “听说你的画卖掉了?哦,你别介意,我有关注过那个画展的信息,我朋友有开画廊的,所以就想了解一下,”陈舒亦顿了顿,试探着,“怎么样,卖的多吗。”   既然关注画展信息又有业内好友,估计已经知道卖了多少钱了。南烟笑了笑,淡淡地说:“也没多少,就够一次来回俄罗斯吧,勉强混个温饱。”   陈舒亦的确打听过那个画展的消息,还通过夏之漫得知了南烟是所谓“鉴情师”,而据说那个画展上,盛司晨的未婚妻当天还去指摘南烟是“职业小三”了。   当时还有南烟的一个朋友打掩护。   陈舒亦勾起了唇,心下笑笑,这确实是“职业小三”没错。就别装什么艺术家还要卖画儿去看画展了。   “那也难怪你还要做点别的,墙绘啊,教小孩儿画画啊什么的。”陈舒亦说,“钱很不好赚吧?”   南烟正思索着陈舒亦的意思,张了下唇要说话,手中的手机忽然震动一下。   她以为是怀礼。   一条信息。   来自陈冰。   -[ 南烟,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   -[ 你妈妈出事了。 ]   她浑身一僵。   “而且说真的,我第一次听说还有‘鉴情师’这个职业,”陈舒亦又回头看她,表情有点好笑,“你知道吗,其实怀礼一早就知道了,但是,好像真的只有你玩的很认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11-16 02:16:18~2020-11-18 03:23: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茶茶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一星小队、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美美ovo 2个;茶茶、vanessaaaaa、咖啡冰冰s、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nyra、草木皆星 10瓶;余温。 6瓶;一星小队、猫大人lumo 5瓶;茶茶 3瓶;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散场   72.散场   什么叫, 一开始就知道了?   南烟脑海都被这七个字充斥,缓缓从手机屏幕抬起了头,皱了眉, 哑然失笑。   “你说什么。”   陈舒亦转回去,从后视镜瞥了眼神情复杂的她,“之前还以为你和怀礼在交往,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回事,你这职业我也是第一次听。”   老实说, 陈舒亦对怀礼有过他心。   怀蓁一再撮合之下, 她本来准备来UNIHEART待一段时间就回上海的,见到怀礼的第一眼萌生了好感, 留下来后,每次她想要更进一步, 却日渐发现他与南烟好像要更暧昧。   可他们又不是男女朋友。   总以为他们要发展到这个关系了,但好像, 什么都差那么一点。   夏之漫和怀郁一说, 她才知道原来是这回事。   陈舒亦又对南烟笑了笑, 道:“所以我说,真的只有你自己在认真玩而已, 怀郁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晏语柔和人做生意4000万都能随随便便赔进去, 60万可能就是找点乐子吧。怀礼和她应该是要结婚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在善意地提醒她及时止损似的。   南烟头脑一片空白。   她听得哭笑不得又百感交杂,脑海飞速闪过了这一个多月以来的种种。   从搬入他家公寓楼下的第一个晚上到去找他借浴室,再到他为她改了航班和她一起飞俄罗斯。   今天还要陪她去看画展。   她还以为她摸到了他那么一丁点的真心。   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   他一开始就知道。   也许对他来说, 从最初就只是个看她跳梁的游戏罢了——也难怪每次怀郁见她都一副炸了毛似的阴阳怪气, 处处防备她。   他对她不也是吗。   一再抗拒她进入他的世界, 与她向来楚河汉界分分明明清清楚楚。   原来就真的只有她认真了而已。   手机依然无休无止地震动。   陈冰的消息不断往出弹,说郑南禾出事了,火急火燎的,见南烟不回,又赶紧打了电话过来。   期间夹着怀礼的微信。   -[ 到了吗? ]   南烟怎么就忘了,他就只想睡她而已。   她最开始,也只是想睡他而已啊。   擅长与女人打交道的男人总是诡计多端、游刃有余,女人又比男人太容易沉溺,一不留神失了足,就会一脚踏入这横尸遍野的爱河。   她一个不留神,就这么栽了。   简直是职业滑铁卢。   “其实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去做这个啊?明明可以画画的,画也能卖掉,”陈舒亦又问她,好像真的挺有好奇心,“做这个很赚钱吗?”   “——当然赚了,不过我的画可卖不了60万,”南烟牵起唇,想笑却又笑不出。   只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被扒光。   回想起来,在怀礼面前的这一个多月,每分每秒都像是被扒得干干净净。   她提一口气,维持着还算自持的笑容,“就在路边停吧陈医生,再远车费会比较贵。”   车在路边戛然停住了。   下了车,漫天飞雪覆在她眼睫。出来时还没下,前夜那场暴风雪早就大摇大摆地去肆虐别处了。   不远,依稀能透过茫茫雪雾看到离展馆很近的那一处地标,像是初到莫斯科那日,在红场偶遇到那个吟游诗人的场景。   南烟来前探过路,她知道再走一段,就可以和他去看画展了。   可她却不知道。   他是真的要陪她去,还是只是觉得这样有趣而已。   明明一早就知道她的目的,却连改航班这样的血本都肯花出来陪她玩。   陈冰又打了电话过来,破口大骂,已经气上心头。   南烟浑身都冷,像是一场大梦惶然在这个异国严冬惊醒,她在雪中静静伫立片刻,立刻扬手招停一辆出租车,往酒店的方向回去。   .   怀郁在会议桌前坐的无趣,一下午,Anton与怀礼跟国立医院几个负责与UNIHEART合作项目的医生都聊得兴致勃勃。   怀郁正打瞌睡,怀礼与那边笑谈了一阵,忽然过来拍了下他肩膀。   “我出去一趟。”   怀郁清醒了些,见他抱着外套,“你要走?”   “晚饭回来,”怀礼看了眼表,说,“我跟Anton说了,你在这里留一下。”   怀郁猜到他要去做什么,无奈,“你也不问我想不想待啊?”   自那天回圣彼得堡半路又折返回去找南烟,怀郁就不怎么拿这事儿说怀礼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费那个劲儿去劝人,吃力不讨好。   爱怎么怎么吧。   快年底,要到UNIHEART院庆。   今年院庆非常特别。   晏长安自医院成立以来就担任最高级别的执行人,经历一场大病逐渐退居幕后,这大半年都是怀蓁带头,和理事会的其他人打理医院的大小事宜。   院庆一办,新院长和理事长这头衔就要在怀蓁脑袋上落稳了。   他们晏家没一个从医的,晏语柔又赔了四千多万进去,晏长安信任怀蓁又器重怀礼,眼下又有了让晏语柔和怀礼结婚的意思。   怀郁本以为南烟这事儿,就是晏语柔和怀礼结不了婚,又不甘医院更姓改名,没他们老晏家的份儿。   现在一看,事端诡谲多变,还真不一定是什么结局。   国立医院派了车送怀礼。   展馆地点离医院和酒店都不算太远,他给南烟打电话,那边却许久都无人接听。   开了一上午的会,他不觉有些疲倦。   靠住座椅,阖上眸养神。   老晏也关切他们UNIHEART与国立医院合作的进程,今晨来了电话询问,附带着便让他有空再飞一趟伦敦。   开庭在即。   怀礼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给晏语柔打电话。   那边却打了过来。   “喂,”晏语柔开门见山,“你去俄罗斯了?”   怀礼抚太阳穴的动作渐缓,嗓音很淡,也直奔主题,“南烟告诉你的?”   晏语柔听不出他语气,只是冷笑。   心中不由地暗喜。   怀礼这人从来都是生气也像不生气,向来这么四平八稳温和平淡。   如今开庭在即,晏语柔近日都在忙这些,没空管国内的事儿,先前从怀郁朋友圈得知他们冬假去俄罗斯滑雪,便顺口问了南烟他们有没有一起。   南烟并没有回复她。   她这几天太忙了都没顾上,还在想是不是在憋个大的。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认识她了?”怀礼有点好笑,徐徐点了支烟,“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吧。”   “也不早,也就一个多月前吧,我只是现在在猜,你们相处的应该不错吧。”晏语柔强颜轻笑着。   如她所想,心中如今也没多么爽快。   “我们早就认识了。”怀礼却答非所问。   晏语柔笑容凝了一瞬。   手下正整理着开庭要用的资料,翻纸张的手顿了顿,干笑一声,“怀礼,你什么意思。”   “去年我也在俄罗斯,我们那时就认识了,或者更早。”   此时车也到了展馆前。   玻璃房子似的极有设计感的建筑物,雪中质感清透。来看小众画家的画展的人并不多,门前人迹零星。   没见到南烟。   已经可以入场了。   她今早到的圣彼得堡,直接去了酒店。他还没见到她。   “……”晏语柔愣了愣,“更早?”   “她是我高中的学妹,”怀礼也不知这是真是假,只是笑着,“那时候就见过一面。”   ——那么早?   南烟没说过。   晏语柔一时气急了,摔下了手里的资料。   这才听出怀礼哪里是在生气和质问她,明明就是在得意。   所以,她是被那个女人耍了?   晏语柔大脑嗡的一声,几乎说不出话,她匆忙要挂电话打给南烟,怀礼好似猜到了她要做什么,却又慢条斯理地说:“你去跟她说清楚。”   “——说什么清楚?”   “说你不玩了。”   “——不玩了?”晏语柔都顾不上去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了,嘲讽地笑,“怎么,你喜欢上她了?”   “去跟她说清楚吧,”他甚少用这么直截了当的语气说话,却依然十分温和,又笑了笑,“赔了4000万,你现在难道不觉得花这种钱挺幼稚的?”   幼稚?   晏语柔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送她飞伦敦那次他会说她幼稚。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联合起来耍我啊?”晏语柔冷笑连连,“她也喜欢上你了?她告诉你的?”   “不是她告诉我的。”   “哦,不是她,现在还在维护她,”晏语柔讥笑着,“怀礼,你让我现在打电话给她说我不玩了,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想玩了呢。”   “怀礼,据我所知,她很缺那笔钱的。”   “你以为,她有几分可能是真的喜欢你的呢?”   “我不管几分,”他冷淡地说,“你去打给她。”   .   南烟买了最快回北京的机票,半小时后就要登机,她已经无暇顾及哪种路线划算,从酒店匆匆收拾好所有行李直奔机场。   路上陈冰还在催促。   她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郑南禾回了北京就是不详的征兆,去看了舅舅,被宋明川抓了个正着。   现在人进了医院。   总说万事不能一糟再糟。   可怎么在她身上就无法灵验了呢。   一路都在思绪里挣扎。   手机的动静也一刻都没平息过。   陈冰的。   徐宙也的。   晏语柔的。   怀礼的。   怀礼的。   南烟抬头看窗外的雪,扑簌簌地落了满眼。想到的是那个雪夜,她坐在下雪的窗前,他低下头,为她涂指甲油。   鼻梁很高,睫毛很长。   笑容很温柔。   手机电池彻底坏掉。   电量见了底,万中择一打开和他的对话框。   还没看清他发来了什么消息。   就关了机。   作者有话说:   来了!   大家不要在文下吵架   --------------------------   感谢在2020-11-18 03:23:09~2020-11-18 23:59: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野酒 8个;安稳 3个;是小王 2个;井佚、大头网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悦然 10瓶;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 5瓶;肆易悸动、宇宙美少女 2瓶;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牵绊   73.牵绊   “我们打个赌吧怀礼, 你猜,她会不会要那笔钱呢?”   晏语柔如此讥讽着说了最后一句,不等对面男人回应就挂了电话。   缓缓摘下手机, 想象着如果不挂,他是会用一贯云淡风轻、四平八稳的态度轻呵着又嘲笑她幼稚,还是会怎样。   他会怕输吗。   她呢,怕吗。   十几年前。   怀礼作为爷爷战友的亲孙,初到她家来时, 遥遥从楼上望下去, 眉眼清冷面容清隽的少年,比同龄人都窜个儿。   用那种总在小说上看到的英俊笔挺形容他并不为过。   他性情温和又礼节周全, 素来没有脾气,好似生来就是长辈心目中那种常挂在嘴上夸赞的讨喜孩子。   那种在学校让无数女孩子暗藏情愫的男孩子。   而事实证明了, 方方面面十分优异、家教良好的他的确讨人喜爱。从小到大向来不缺追捧与钦羡。   她也喜欢他。   见他第一眼就喜欢他。   知道他在学校和别的女孩子恋爱,一个一个地换女朋友, 她也喜欢他。   他过于多情。   过于花心。   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   恰如其分的薄情。   来时热烈, 去时冷淡。   要三分给五分, 要十分连那五分的情面都收走。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可她还是偏执地喜欢他。   这么多年,到现在, 都好像成了跟他的较量。   可是,就是这么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她把另一个女人亲手推到了他面前。   她要那个女人去欺骗他去玩弄他,偏执地想让他尝尝被伤害的滋味,如今来看,却不知他们是谁才是那个被欺瞒的局中人了。   早知道一损俱损, 早知道他会喜欢上那个女人。   可现在她却比自己预想中的更难过。   千想到万想到,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早就认识了。   居然早就认识了。   晏语柔抖着手, 拨出那个女人的号码,点在屏幕上的手指都是颤抖的。   自己一直以来过于傲慢的倔强,终于被他这么一如既往如软刃般的态度,一刀一刀地磨出了血。   眼泪花了视线。   他叫她去跟那个女人解释清楚。   她解释什么呢。   他们最开始不就认识吗?不是那个女人和他一起欺骗了她吗?   不应该那个女人来解释吗?   他的喜欢真是廉价又容易。   对每个能勾起他兴趣的女人几乎都是如此,总是很快地进入一段感情,腻了倦了,又游刃有余地抽身出去。   曾经对她也是这样。   都是这样。   可是。   怎么她捂了七八年捂不热的一颗心,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居然让他肯放下他的傲慢,撕破对她哪怕是装出来的耐心与温柔。   让她主动给他和另一个女人让路呢。   她不要。   不要。   “——柔柔,后天开庭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你看这次要不要让怀礼顺便过来一趟?我听说他在俄罗斯……”   晏子谦拿着文件推门进来,见晏语柔握着手机,无力地瘫坐在地毯,望向他的眼圈都泛了红,倏然一愣,“怎么了这是。”   四千万这事儿对于他们家说小可小,说大可大,可偏偏赶在老爷子病根发作上,几波人一瞒再瞒还是漏了火,晏长安气的不轻,晏语柔担心得几夜没合眼。   那日怀礼飞了伦敦她才安心了一些。   这场官司闹得人心不安宁,几番周转如今尘埃快落定,晏子谦以为是她情绪脱力,便蹲过来安抚她道:“没事的,别担心爷爷了,过阵子我陪你回国一趟去看看他。”   晏语柔点了下头。   晏子谦抽了张面巾纸给她擦眼泪。他和她素无血缘关系,却一向疼爱纵容这个妹妹,“你要状态好一点,这样我们开庭才会赢,嗯?”   晏语柔看着他,问:“你刚才说,让怀礼过来?”   晏子谦知道晏语柔依赖怀礼,抿了下唇,点点头:“对,你觉得有没有必要?如果他有空的话——”   “他肯定有空的,”晏语柔将纸拿过来攥在手心,冷冷地说,“让他来吧,我也会打电话让爷爷跟他说的。”   .   忙音回荡在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幕中,无人应答。   又发了微信给她。   -[ 到哪里了。 ]   再尝试打过去,关机了。   展馆大厅,怀礼单手插兜慢悠悠地踱了会儿步。旋转门卷着冷空气一阵阵地荡进来,拂着他思绪。   已经开场半小时了。   他不急不慢,思及晏语柔的话也不大在意,只心想她是不是先进去了,于是买了票向里走。   也许跟票务员询问一下呢?   中国面孔的女人应该很好认吧。   但他没有,拿着票与宣传册沿回廊绕入。   对于这个不大出名的意大利画家他并不了解,行马观花一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视线掠过两侧五颜六色、风格不一的画,欣赏一二,边又在人迹寥寥的四周寻找她的身影。   手机关了静音,时不时拿出来看一下。   倏尔震动。   怀郁的消息。   -[ Anton说晚上的局有你我还有几个教授,之前那个很难搞的美国人也在,你今晚早点过来。 ]   -[ 最晚5点半到这里,别迟到了。 ]   附带一个地点定位。   怀郁平日吊儿郎当,一般这种场合都是让怀礼早早去顶包,他可以随后找个借口跑路。   怀礼看了眼时间。   四点半了。   这才有了点紧迫感,他加快步伐在色彩斑斓的回廊中穿梭。给她打电话,还是关机状态。   不知晏语柔有没有和她联系。   她期待这个画展很久了。   她想他陪她来的。   小众画家总是作品繁多,然而叫得上名头的精品却是寥寥,全部逛完需要一段时间。   有几幅作品的确不错,怀礼驻足一二。   又尝试发微信给她。   还没编辑好消息,又是一条怀郁的微信。   附带Elsa的ins截图。   -[ 哇靠!你看滑了个雪,你多伤人家心,这么快甩了你就找新男朋友了! ]   怀礼淡淡地掠过。   正要将手机收回口袋,突然有了反应。   一个公共号码打来。   俄罗斯属地。   他不禁皱眉。   酒店前台的人员清甜温和的嗓音,取缔了一直回荡在耳畔的无人接听。   怀礼大学时代曾经来俄罗斯做交换生学语言时,就觉得俄语天生好像带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戏谑感。   “先生您好,您同住的女士已经退房离开了,请问这个房间要为您保留到什么时候呢?”   怀礼沉默几秒,倏然仿佛被一阵凉风吹醒了。   晏语柔的话这时才如梦魇回荡在耳畔。   他为什么认为她一定会来呢。   .   又是长达十几个小时的飞行。   南烟脚步虚浮,小腿都浮肿,双脚落了地好似还没着陆,如游魂一般匆匆拉着行李箱奔出机场。   徐宙也看到她立刻扬手:“南烟——”   他眼底两道疲累青痕,俊秀面庞上疲态满满。刘海儿剪过又长了,下颌有了淡青色的胡茬,显然一夜没睡。   据说和陈冰一起在医院陪同郑南禾。   “打你电话怎么还关机?我还以为你延误了,”徐宙也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拉杆箱,和她一齐向外走,“我开宋欢的车来的,北京很冷吧?”   确实冷。   可不仅如此。   紧迫与严寒让南烟一阵阵的打哆嗦,她白着脸色看他,嗓音又急又抖:“我妈怎么样了。”   “没事了,你别怕,”徐宙也安慰着她,却不由地紧了紧声,“脑袋后面缝了几针,轻微脑震荡,人今天已经脱离危险了,醒了吃了点东西——”   说着又气上心头,“操,那凳子上的钉子差点扎她头上!这事儿真也怪我,那天她给我打电话我在店里没接到,她就直接去你舅舅家了……”   徐宙也一阵懊悔。   上了车,南烟也疲惫极了,靠入座椅,声音麻木:“先去医院吧。”   徐宙也抿唇,“嗯,好。”   南烟闭上眼睛,又说:“对了,我听陈冰说,她又把钱给宋明川了是吧。”   郑南禾是个软骨头。   南烟每次想骂她,但仔细想想,她们母女的确懦弱了这么多年。   宋明川死都不肯放过郑南禾,南烟也狠不下心丢下郑南禾断绝所有联系一个人生活,于是就软弱了许多年。   漂泊了许多年。   也无依无靠了许多年。   小时候玩闹磕破了脑袋也缝过针,那时郑南禾心疼地在旁边掉眼泪。南烟知道那滋味儿。   她可不想在郑南禾面前掉眼泪。   可她也知道,宋明川那个疯子打起人来不要命,上回生生打断郑南禾一根肋骨。   那次郑南禾也被迫给他钱了。   郑南禾有什么办法,郑南禾没有办法。   若不是杀人犯法要坐牢,南烟从小到大有无数次的念头想手刃了宋明川。   若不是没有选择,郑南禾也不愿这么暗无天日地活着。   若不是没有选择。   她也不会一时脑热,受了那60万的蛊惑游走到怀礼面前。   真他妈的自以为是。   到底谁玩谁啊。可笑。   郑南禾就这么把钱给了,可是,她知道她在赚什么钱吗。   南烟忽然觉得十分可笑,她额头抵着膝盖沉默了许久,眩晕感阵阵,又降下车窗点了支烟过滤着想呕吐的感觉。   冬日燥冷的风吹散了与此地并不相符的异国的粘稠气息。   却还是有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北京太大了。   太大了。   世界也太大了。   太大了。   大的空茫茫,大的吓人。   大的无处落脚。   大的万分逼仄。   这么大的地方,却让她遇到了怀礼。   她今日一反常态的沉默,也不说在俄罗斯遇到了什么事,暴风雪那夜的事故第二天也只是打了个电话就带过了。   徐宙也想知道,但想到怀礼却又不想知道了。   他转回头去不看她。   半天,却又忍不住转过头,又去看她的侧脸。她好像是瘦了,说不上哪里。就是感觉单薄了许多。   头发也失了些许光泽,姣好的侧颜映着薄暮下路旁的灯光,若即若离,时远时近。看不清,看不透。   他蓦然想到那个叫施蓓蓓的女人,情绪激动追到画廊大骂她是职业小三。   他后来问过陈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冰便把她这一年半来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怀礼身边,大概去了哪些地方接过哪些单子,都告诉他了。   徐宙也想问她,忍了忍,还是开口:“那个你这次和怀礼——”   南烟蜷缩在座椅抬头看天空,倏尔有一点凉意飘入了窗,落在她眼睫,落在她唇角。像是被谁吻了。   等红绿灯之际,她回头看他,勉强牵起了笑靥。   “北京也下雪了,怎么我回来就下雪啊,是不是知道我喜欢?”   听到那个名字,南烟又在想。   俄罗斯也在下雪吗。   可终究与她无关了。   徐宙也见她笑容,简直想骂她一句“你他妈可别笑了,比鬼哭都难看”,忍了忍没说出口。   他便叹气,郑重地说:“南烟,我想帮你,这次你必须接受,结束了我们一起离开北京吧。”   南烟知道他要说什么。   在他车上充电的手机这时终于开了机。太久了,遥遥都能看到医院的标识牌了。   自动开了机。   许多许多消息弹出来。   来不及看怀礼那条,宋明川的就后来居上,轰炸一般发给了她。无非就是什么“妈妈在哪里”、“爸爸对不起妈妈,想去看看妈妈”、“烟烟,告诉爸爸好不好”这种看一眼就毛骨悚然的字眼。   南烟以前有时常更换手机号码的习惯,有一阵子没换过了。   她视线又落在“怀礼”二字上,心想,也许是该换了。   “我外公的画卖了50万,”徐宙也没等到她答案,生怕她开口又是拒绝,只是激动地说,“还完钱给冰叔,我们就走吧——你的画不是也卖了吗,等你以后有钱了还我还不迟,Quiz我准备转给宋欢了,交给他我放心……”   “还差好多。”南烟说。   “……”徐宙也顿了一下。   回头。   南烟看着他,吃吃地笑起来,“还差好多呢徐宙也,50万,你确定吗?”   徐宙也微微皱眉。   她又靠回座椅,很疲倦似的,手掌覆在脸上捂住眼睛,似是讥似是嘲地笑:“50万怎么够。”   “徐宙也,你告诉我怎么够。”   “怎么能够……”   她说着,嗓音便颤了起来。好似要哭。   此时红灯跳了绿。   徐宙也顾不上说别的了,心下也跟着颤,赶紧加大油门儿一脚从大路拐出。稳稳停下了车。   “50万是不够,我还有个店呢,你还有我啊——”   拥她入了怀,发觉她的确瘦了。满腹怒意盈然,很想抓着怀礼问问,既然和她在一块儿,怎么不好好照顾她。   等了许久没等她掉下眼泪。是的,她不经常哭的。那些比现在更难挨的日子,也不见她掉过眼泪。   徐宙也终于忍不住,揉着她头发乱糟糟地骂出了口:“你以后有什么事要跟我说,知道吗——”   “我问你你他妈从来不告诉我!每次出了事我才知道!”   “以后什么事都告诉我——知道吗!”   他问不出具体是什么事。   问不出她你是不是在做职业小三赚钱,到底有没有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忘了初衷喜欢上怀礼。   他知道。   他每次见到她看怀礼的眼神就知道。   他也知道。   当初她就是因为不想拖累他才分的手。   可谁知怀礼这么天昏地暗地闯了进来。   “——还有我呢南烟,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会陪着你的,我会的,我会的,我会的。”   “我一直都在的。”   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作者有话说:   都输了   没有赢家   ----------------------   感谢在2020-11-18 23:59:24~2020-11-21 01:0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井佚 2个;怀礼渣又撩、是小王、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552831 40瓶;亦南少女、is、熬夜真的秃头 10瓶;Eliauk 9瓶;撒啦啦啦 4瓶;茶茶、又白又胖的大白 2瓶;黄小咬°、米糊、Dong_10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淹没   74.淹没   郑南禾醒了。   南烟透过门上玻璃注意到了。她又抬头, 看了看头顶“禁止吸烟”的标志,没推门进去,走开了。   两天前下了飞机徐宙也就载她赶来医院。   郑南禾伤得脸鼻青肿, 脑袋缠着圈厚纱布——宋明川就喜欢专挑她最宝贝的那张脸下手——她醒来吃了点东西又昏睡过去了,南烟还没来得及同她说上话,也回去休息了。   徐宙也今天去了趟冷泠那里。   冷泠的美术馆准备拉他入伙,他们最近在商议此事。外公的画卖了50万,不多不少, 好似是老天戏弄了这么个数字, 要她这一回必须接下她的好。   画卖了冷泠肯定是第一等功劳,他们这段时间来往十分密切, 南烟原本想再找个地方住的。   可仔细想想,她终究是没有地方可以去的。   陈冰联系了房东, 已经把二环的公寓退掉了。还有半月才到期,剩余的钱一分不退。   亏了不少。   南烟翘着腿坐在吸烟区的椅子。皮质座椅几处烫焦黑的烟疤, 她脚上那双黑色短靴也旧了。鞋尖儿落了灰。   抽着烟, 拿出新办的电话卡利落地塞到手机里。烟气熏的眼睛疼。   旧的折了, 扔到一旁垃圾桶盖儿上的烟灰缸里。   烟灰掸上去。淹没掉。   北京还在下雪。   满世界如同被洗涤过一遭,连浑浊的烟气也被透着窗渗入的冷空气吹散。稀薄又清爽的味道。   不远雪松蔚然成林。   她好像也能闻到那树木或是松叶的味道。   视线滞滞地望着外面, 若有所思。手机很久才开机。   就什么也没了。   插着兜回去,郑南禾醒许久了, 坐在床上捧着手机一遍遍地拨号。   好像在打给谁。   南烟冷淡地瞥了眼,推门进来,在床边坐下。   郑南禾抬起脸来——多亏了医美,青紫未消, 这张与她三分相似的脸也能看出的确维持得很好, 完全想不到是45岁的年纪。   郑南禾先前还美滋滋地夸赞自己, 和男人说她不到三十也是有人信的。   “好点了吗,”南烟顺手倒了杯水递过去,淡声问,“给谁打呢。”   “怎么不接呢……”郑南禾注意力仍在手机屏幕,还在疯狂拨号,“前几天还能联系上的呀,怎么不接了呢。”   南烟大抵也猜到了是这回带她来北京的男人。   郑南禾一恋爱就容易上头,去年年末宋明川从戒毒所出来,北京可是她万万不敢触碰的禁区。   这回二话不说就跟人家来了。   她被宋明川这么个麻烦找上,那男人肯定第一个跑路。   南烟扫了眼她屏幕,刚想像以前一样开口说,人家就是跟你玩玩而已。   却说不出口了。   她和郑南禾可谁也别指摘谁。   都是靠男人生活。   郑南禾总被男人玩弄。   现在到头来,她也被男人给玩了。   郑南禾猜到南烟要说什么,手机扔一旁,疲倦地靠床头,有点烦躁地说:“给我把床升高点,脖子疼。”   南烟起身去找升床的按钮,“他打你脖子了?”   “……好像是,”郑南禾连连抚后颈,皱眉,“一巴掌过来,又拿凳子……”又头疼地叹气,再抬眼看南烟已是满目疲惫,“我就该听你的话不回北京的,你舅舅受了那么重伤,我想去看看他的,谁知道……”   正说着手机响了声。   郑南禾条件反射一般去看手机。又是一副失望的表情。   南烟坐回来,一条腿交叠在另一条上,抱起手臂。   “别做这个了吧。”   郑南禾抬头,诡异地看她。   南烟也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别做这个了,我们做点别的吧。我也不想留在北京了。”   “做别的?还不上钱,你还想让我挨几顿打?”郑南禾皱了眉,问她,“你呢,去俄罗斯之前在做什么?每次问你都支支吾吾的。”   南烟看了看自己指甲。   她平淡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就冰叔给我找的那份活,靠男人赚了点钱,也赔了不少进去。”   南烟又抬眸,看郑南禾。   “你是不是也找聂超他们借钱了。”   郑南禾一愣。   “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妈我真不想管你,奶奶死了后就应该跟你断绝关系的,你现在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了。”   南烟冷冷地看着她,“五万而已,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你如果还做这个,以后为了你这张脸还会忍不住再去借钱,本来就已经还不上了,你跟我都去陪男人睡觉都还不上——每次光把对不起我挂在嘴上有什么用?”   南烟说着又深感可笑,轻呵了声,“现在去打针,以后就是整容,这东西会越来越上瘾的,你不是不知道。”   要不是陈冰昨天不想瞒了告诉了她。   她现在都不知道郑南禾背着她还有这一出。   还给了宋明川钱。   “烟烟,你听我说,那5万我已经……”郑南禾匆匆辩解,手机忽然又响了。   又扭头去看手机。   几乎兼顾不暇。   南烟深感疲倦,也不想多说了,起身,“你再睡会吧,我下午还有点事,出去一趟。”   “哎,哎,什么事?”郑南禾着急地叫她,似乎牵扯到了伤口,又频频地吸冷气,“你怎么去?小徐送你?”   “我自己走。”   “你早点回来,我一个人在医院……”   郑南禾目送她出去。   郑南禾还在等那个男人的电话。   南烟也不知自己有没有在等谁的电话。   总之,这几天她的手机都非常安静。   好像就只是一场梦醒了。   经过了吸烟室,想回去找找那张扔在垃圾桶盖儿上的旧电话卡还在不在。也许他今天会打过来。   明天也不一定。   也许呢。   走到门边,清洁工已经收走了垃圾。   空空如也了。   她暗暗苦笑了下。   何必呢。   她和郑南禾,真是谁也别说谁。   .   冷泠有课来晚了,才停下了车,就见徐宙也匆匆向外走。她目光晃了一瞬,叫住他:“——徐宙也。”   徐宙也停下。   他逆着光,刘海又遮挡,没看清人是谁。   冷泠挎着包走过去,微笑道:“不等我了就准备走?”   徐宙也挠了下后脑勺,“我有点事,快到点了。”   冷泠拉了下他手臂,好似挽住了他,折身向里去:“是南烟的事吧?”   徐宙也没跟她进去,停下脚步,“你听说了?”   上次他就觉得他们认识。   “听说了,还想买她的画吧?这个圈子不大,大部分和我爸打过交道的我都认识,我知道他挺有钱的,和我爸一样搞收藏,”冷泠又笑,“你外公的画卖了50万,应该已经够了吧,南烟好像一直很缺钱。”   “还不够。”徐宙也嗫嚅着,不便说太多。   他想向冷泠打探一下那位美术编辑,怕对方像冷嘉绅上回遛他外公的画一样再遛一趟南烟。   这个圈子里,没名气就是最大的原罪。   “我先去了,有点来不及了。”   徐宙也看了眼表准备走。   南烟和那人约了下午三点,已经快到时间了。   “徐宙也。”冷泠又叫他。   他回头。   “我们还没聊我们今天的事情,你就要走吗?”冷泠依然维持着微笑,唇角轻扬着,“不能耽误一会儿?”   徐宙也看着她,顿了下,说:“不行,南烟在等我。”   “这个‘不行’的意思是,不跟我的美术馆合作,还是,只是今天耽误时间聊两句不行?”冷泠笑着问他。   “冷泠,合作这个事,我知道你其实是想帮我卖我自己的画,”徐宙也抿了下唇,“但是我现在在开酒吧,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作品了,我外公的画还没有……”   “我知道你很忙,你大部分的事,包括卖掉你外公的画,说到底也都是为了南烟,”冷泠走近一小步,抬头看着他,徐徐笑道,“是不是。”   走近了才发现。   他的确长得秀气,剑眉星目,高挺鼻梁,松散的长发掩不住精致五官,潇洒独行又慵懒潦倒。   是她循规蹈矩的人生中很少接触到的那种男人。   也难怪听说刚开业那会儿,常有附近学校的女大学生去他们Quiz找他画速写。   200一幅画。   这蝇头小利,也是为了南烟吧。   这年头好像很少见到这样死心眼儿的男人。甚至男人和女人们大多都是一个玩腻了就换另一个。   南烟去俄罗斯的那几天,他和她在美术馆忙她的个人展,他不去酒吧的时候,他们大多时间都在一起。   恍惚间,好像他一直执念的人是她。   冷泠谈过的恋爱中,很少遇到这样的男人。   我们时常会对自己甚少遇到的那种人有所觊觎,正因为知道难遇到,所以才莫名的在意和倾心。   冷泠又低头,笑了笑,“如果你跟我合伙,不用依靠我爸爸或者林先生,我们自己肯定能渐渐把自己的画推出去。”   她说着,却又有点心虚。   这个美术馆里的大多数“镇馆之宝”都是靠冷嘉绅的名头拿下的。说是没靠父亲,但只要还在这个圈子,其实她时时刻刻都要靠父亲的名气。   她却害怕他看出这一点,遮掩了想法,又抬头看他,依然在笑,“考虑一下吗?其实我早就想说了,南烟卖掉的那副画是你们共同创作,你却执意不挂你的名字,这样并不好,徐宙也,你很有才华的。”   “那是你们的作品,你的才华也需要肯定的。”   “你总是方方面面为她着想,但是,在我看来她好像并不……”   “——我要走了。”徐宙也打断了她,不知是因为不想再听,还是过于坚定。   他抿了抿唇,看着她:“对不起,我真的来不及了,她还在等我。”   说完,他便好似心事难平地收回了目光。   转身朝马路对面的停车坪去了。   冷泠望着他背影。   几辆车在他和她之间呼啸而过,他离她好像又远了一些。   .   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事还未结束,UNIHEART就派了另一人前来。   老晏的意思很明确了,让怀礼飞伦敦。   这事儿怀蓁也是不敢有意见的。怀蓁作为UNIHEART理事会目前最有话语权的人,其实背后还是受命于晏长安。   计划时间正好能赶上开庭,然而受寒流与冷空气影响,延误再延误,怀礼落地,已经在庭审中了。   他径直去了准备庆功的餐厅等结束。   此事重大,晏长安和怀蓁轮番发来消息询问他庭审情况,他却坐在餐厅楼下的咖啡厅,一边处理着手下的工作。   时不时望着窗外广场。   像是一场不合年岁的叛逆。   伦敦下过冻雨,地面潮滑,过路都要小心翼翼。   身形纤细的女画家坐在路边为来往的游人画肖像,一头棕红色的头发垂到腰际。   侧过的脸是一张十分陌生的异国面容。   漂亮是漂亮的。   怀礼视线停顿片刻。   又收回。   手下又敲了会儿字,回复一封邮件。   再抬头,鸽群飞掠,那女人就不在了。   他按了按太阳穴,手机响起。   “喂。”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晏语柔声色喜悦,显然结果不错。   怀礼望出窗,毫无情绪地轻笑一声。   点上烟。   嗓音十分倦淡,“你还知道什么了?”   “我还知道,你不会再联系她,”晏语柔说着,有点好笑,“你今天一直没到,我还以为你去找她了呢,毕竟去俄罗斯都能为了人家晚飞一天。”   怀礼徐徐吐烟气,“比起这个,我比较想看你败诉。”   “是吗,现在难道不是你输了吗。”   怀礼就只是淡淡地笑。   晏语柔心中有快意。   不论如何,或多或少,他也许被伤到了。   于是她又戏谑地说:“你知道她有多缺钱吗,我说60万,她就肯跟你上床了,我找我北京的朋友私下调查过她,她欠了一屁股的债,需要这笔钱还呢。”   怀礼冷笑,“你给她钱了?”   “为什么不给?”晏语柔好似有十万分的底气,“之前都说好了啊,睡你一个半月,给她解决她的大烦恼,她何乐不为?”   其实晏语柔至今都还未联系南烟。   光想起她隐瞒她和怀礼一早认识,她就恨的牙痒痒了。   难道她还要去问一句:   这60万你还要不要了吗?   “哦这样,”怀礼应了声。依然没什么情绪似的。   晏语柔听他这一如既往云淡风轻的口气,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得意了。   他到底在意吗?   双方好似被沉默淹没。   他沉默着。   她也是。   又是漫长的拉锯。   晏语柔牵了牵唇,又讽笑着:“怀礼,你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吧?你们那么早认识了,你居然都不知道,那笔钱我……”   “——我自己会去问她,”怀礼淡声地打断她,“不用你多说。”   作者有话说:   来啦   本文就是两条线。   1破镜重圆   2浪子回头   后续应该都能磕   ---------------------   感谢在2020-11-21 01:01:08~2020-11-22 23:17: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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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宙也回到画室,那位美术编辑已经走了。   窗外飘小雪,仿佛没有人来过,一切如往常。有一个瞬间,几乎以为回到了五年前。   也是个雪天。   那日南烟背着画板来找他外公。   据说二人是在公园写生时遇见的。外公欣赏她的才华,她佩服外公的画功,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就前来指教。   外公生前在画室收了一群孩子们教画画糊口,由于性格过于凌厉刚愎,不受互相吹捧需要打点人脉的美术圈子看重,晚年折腾岩彩一再被打压,没混出名气。   那时徐宙也在画室折腾颜料,给外公做上课前的准备工作。   南烟当年还是才过肩的短发,俏丽又乖张,一双眼眸清澈又灵动,问他,这里是不是徐老师的画室。   徐宙也答她,是。   她便大喇喇地走进来,架起画板,准备开始画画。她喜欢坐在高脚凳上画画,调整画架时,还回头笑着问他,要不要帮帮她。   外公平时不会收这么大的学生的。   那之后,她不仅成了外公最得意最欣赏的学生,慢慢地还搬到了这里,与他同住吃喝、恋爱缠.绵。   可是,即便他们朝夕共处了,他也对她了解甚少。   她并非不善言辞,而是习惯性地,刻意和别人保持着距离。她不想让别人了解他。   她对谁都有距离。   去俄罗斯前她还说要搬走,那时徐宙也没制止她。以为她要去搬到怀礼那里或者怎样。   他以为他们恋爱了。   但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最近还听说冰叔已经把二环公寓退掉了。   也许她和怀礼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吧。   画一幅幅地陈列在楼下最大的画室。   南烟站在画架边,低头调颜料。长而勾绕的红发垂下肩一缕,听见他动静没回头,兀自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收学生来画画?”   徐宙也一愣。   这是一个多月之前的打算,因为这一个月事情过多,都耽搁了。   南烟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画室里画架好像太少了,明后天正好我有空,去添置两件吧。”   “啊,这个,”徐宙也轻轻提气,梭巡一圈周围,她的画好像没少。他心里猜测,难道那个美术编辑来了一幅都没看上吗。   他语气都小心翼翼了些,“正好我一会儿也有空,我们一起去吧。明天店里要盘点,画架太重了,你一个人没办法拿。”   南烟沉吟了下,点头。   “也好。”   “你以后决定在这儿教小孩吗?”   “可以啊,”南烟又看他,微微偏头,笑,“你决定聘用我我就来了。”   他还要在冷泠的美术馆帮忙吧。   据说外公的画卖掉一幅后也有了别的下文。   “什么聘用不聘用的,”徐宙也嗫嚅了句,走过来帮她收拾手边的瓶瓶罐罐,“这个颜料不太好你别用了,下午买点别的。”   “好。”南烟应道,又低了声问,“对了,我飞俄罗斯那天,你给我打电话,你说回来有事要跟我说,什么事?”   他现在都没问她。   “没什么啊,就问你,买你画的那个人没下文了么,”徐宙也囫囵搪塞过去,看着她笑,“然后他不是没几天就联系你了吗?我也就不问了。”   “这样啊。”   “那怎么样了?”徐宙也问她,“有没有看上你哪幅?”   南烟调好了颜料,回到画架前,在画纸前徐徐描摹,“看上了。”   “——嗯?”徐宙也都酝酿好安慰的话了,炸了眨眼,“哪一幅?”他又看了圈儿周围,“不是都在这儿吗。”   “我去俄罗斯画了一幅。”南烟淡淡地说。   “要了那个?”   “对。”   “多少钱。”   南烟停了笔。   再对他笑时,他忽然发现她笑容中那些素来的,隐藏至深的,不易显露的沉郁好像一笑而散了。   “45万。”   她说。   “45万——”徐宙也深感震惊,“真的?”   南烟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能平息自己的心情,她却克制住了像之前同他分享喜悦时的冲动,只是点了点头,“真的,他一开口我都没反应过来。”   她眼眶红了红,抿着唇,看着他要说话,又破涕而笑。   “真的是真的,徐宙也。”   她握着画笔,被他拢入怀中时还在呢喃。   “真的是真的,真的,徐宙也。”   她没有挣扎他,徐宙也便尝试着又抱紧了她一些。对她来说这笔钱意味着重新开始,意味着看到了以后。   “那他,还有没有说别的?”徐宙也按捺着激动,又问她,“比如说,这幅画要不要参展,或者,要不要给你的画刊登在杂志上?”   “没有了,他现在已经不做杂志了,”南烟声音闷闷的,手心潮湿,画笔都要落地,“就是他问我这幅画要叫什么名字。”   “你没起名字?”   她轻轻推开了他,又转头去画画,“没有啊,我甚至觉得自己还没画完。但是没想到他很喜欢。”   南烟别开视线,笔下放缓动作。   一笔一笔地,描摹出思绪。   她说谎了。   那位和蔼友善的长者走之前,的确问过她要不要给这幅画起名字。她也的确说了不知道叫什么。   然而,那人又说,不如名字就是这幅画的落款吧。   “给Lance。”   .   医院又出事了。   南烟和徐宙也刚给画室采购了新的画架,买了画具,奔上楼郑南禾正伏着病床嚎啕大哭。   护士战战兢兢地说,刚才有个身材干瘦的男人说是郑南禾的家属,来病房大闹一通,找郑南禾要钱,不给钱就大打出手。   还好陈冰今天临时来了医院探望,护士们阻挠不行,还没叫保安上来,陈冰已经拽着那个男人下了楼。   陈冰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教训宋明川。   宋明川就像一块久不痊愈的脓疮,多年来誓死不休地纠缠着她们母女,一个不留神就不知什么时候会暴裂,惹上一身腥臭。   南烟心里畅快。   早晨与郑南禾小吵一架,但事情已经发生了,钱已经借了,郑南禾已经还了,她更多的还是心疼。   徐宙也帮她去和护士们交涉。   她留下来,收拾好病房的东西,坐在了郑南禾身边。   “别哭了,”南烟叹了口气,说,“你住在这里是谁说出去的?”   “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郑南禾抬起双哭红了的眼,愤愤地看她,眼中有哀怨,“难道是我告诉他了自己讨打吗?”   南烟没这个意思。   但她不想撞枪口,也按捺住了自己的脾气,没想跟郑南禾吵了,轻轻拨开她的头发,“之前他也知道了我住在哪里,在哪里工作。”   郑南禾伏在她腿面,又是一阵啜泣。   不知是惭愧还是什么。   “可能有人一直跟踪我们吧,然后告诉他了。”南烟不知是聂超还是谁。总之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有这么一种感觉。   北京这么大。   对于她来说却逼仄又狭小,像是个四面透明的围城。   无论她去哪里,他们总有办法找到她。   后来她索性放弃了奔逃。   她总要有地方住的。   能躲为上,躲不掉就认栽。   郑南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宋明川今天没来得及对她动手,但想想,南烟也猜到了她为什么哭。   那个带她来北京的男人一定不要她了。   南烟想说,她的画卖了四十多万。这些钱足够还给陈冰,也许再跟陈冰卖个乖说一说求他帮帮忙,周转一下还了债,够她过一小段时间的安稳日子了。   她还想说,郑南禾你别回广东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了。   你还去跟那些年轻姑娘们厮混着做外围,靠男人生计,迟早会把自己在这个圈子里越套越牢。   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想方设法在脸上做功夫维持青春这么简单了。   南烟还没说出口,郑南禾已经哭到身心俱疲了。   郑南禾好似在今天早晨她们在这里分别了后,认真地考虑了南烟的话,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哽咽着。   “烟烟,我们回老家吧……”   .   伦敦辗转整整三天,大事平定,老晏也彻底放了心。即刻回国,晚上要为晏语柔接风。   老晏挂电话前还叮咛了怀礼,今晚有别的事要和他商量。   离开一周,车扔在公寓楼下,积了一层阳光无法消融的薄冰。没直接上楼,取车时还遇到了21楼的老太太。   “怀医生回来啦?”老太太笑呵呵地,“2105的那位南小姐已经搬走了,住了新住户进来,你要不要改天下来认识一下?大家邻里邻外以后好帮忙嘛。”   怀礼将行李箱放后备箱,多心问了句:   “什么时候搬走的。”   老太太趾高气扬地答:“四五天前就搬了,这可好,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哎哟哟,你可不知道,这段时间大家真是,天天都怕有人来按门铃,咱们这里还是不要有奇奇怪怪的人住进来了。”   怀礼皱了皱眉。   “怀医生回来了怎么又要走?”老太太扬声问。   怀礼没说什么,上了车,绝尘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靠着车窗抽了会儿烟。不知北京上回下雪是什么时候。   是下过雪的吧。   越想,他心头越发烦躁。   夜幕徐徐拉开序章,白日却临近终场。   驶入五环外逼仄狭窄的小路,依稀瞧见街头热气腾腾的路边摊。等红灯时目光一晃,携手离开的一对男女中的那个女人。   不是她。   这里也不是曾经的地方。   晏语柔的车不急不缓地跟着他的。   出了机场他便直奔回公寓,她还以为他是医院有什么事,多心给盛司晨打去了电话询问。   盛司晨说她并没有回来。   她还知道了另一件事。   施蓓蓓得知了她姐姐之前找南烟去试探盛司晨的事,又在怀礼和南烟去俄罗斯时就去找了南烟的朋友。   盛司晨自然也知道了此事,出于好心提醒怀礼。   怀礼那时正准备飞俄罗斯,说他早就知道了,他还要盛司晨不要告知正在伦敦准备官司的晏语柔。   不要告知。   晏语柔听了这四个字,就只是苦笑。   跟着他的车,前前后后保持着距离,大概也猜到了他会去找谁。   正此时,她委托调查南烟的人也给她回了电话。   “晏小姐,那位南小姐最近的动向是11月15日晚南下的火车,人应该已经不在北京了。”   晏语柔望着前面那辆车,疲惫地应了声。   “她债还清了?”   “还没有……但前几天高利贷公司那边入账了她打来的45万,”对方也很疑惑,“如果你说她很缺钱的话,这笔钱……”   “45万?”晏语柔更感好笑,盯着前方,眼眶都泛了红,轻喃了句,“怎么不是60万?”   “什么?”对方没反应过来。   “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是60万吧。”她呵笑着,挂了电话。   已经跟着怀礼的车到了一座灰蓝色独栋房子前。   晏语柔思绪一晃,才发觉,这是她之前要为爷爷买画和怀礼一同来到的那个旧画室。   所以那时他们?   视线又是一滞。   怀礼停下了车,却久久没有下去。   画室二层灯光俱暗,好像久无人居住了。   无声又无息。   晏语柔看不到前面车上人的表情,自己却牵起唇,讽刺地笑出了声。   她又抬头,忍了忍眼泪,下车。   怀礼看着漆黑一片的画室,微微沉气,准备调转车头往Quiz的方向去。   窗户被轻轻敲响。   他知道晏语柔的车一直跟着他,却有那么一个晃神,希望敲玻璃的是另一个人。   车窗降下。   男人眉眼清冷,面容上几分倦意。目光疏淡。   “还准备去哪里找?”晏语柔好笑地晃了晃手机,说,“我问了别人,她用60万还清了债,你准备找到她亲自问问?”   怀礼眉心微拢,眯眸。   “问的谁。”   “朋友。”   “朋友?”   “是啊,”她扬眉,递手机过来,“要自己问问吗?她的电话空号了吧?”   怀礼冷冷看她一眼,顺手拿走了她手机。   晏语柔心跳一瞬,突然怕他真的打过去。   “爷爷还在等我们,你这么耽误下去,可能没什么用,”晏语柔说,“她已经不在北京了。怀礼,她是骗你的,你犯不着这么找她吧?”   “她一开始就是骗你的,即使你一开始也知道,你们认识很早,她还是在骗你。”   “她欠了很多的债,不然也不会接这种活,那笔钱对她很重要的,她不会不要的……”   “——我知道。”他平静地打断她。   天空又下雪了。   一点凉意落在他眉角,悄无声息地渗入。   微弱铃声儿回荡。   是幻觉。   他阖了阖眸,终究没拨出那串号码。   是,他知道她是骗他的。   不论这笔钱她要不要,她一开始就是骗他的。   他从最开始就知道。   他知道的。   “走吗?”晏语柔问,“快来不及了。”   小半晌,怀礼也很轻地弯了下唇。他看着她,淡淡应。   “走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要分开一段时间哦   -----------------------------   感谢在2020-11-22 23:17:28~2020-11-23 23:3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稳、我来了、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ymphony 20瓶;林浅然 10瓶;27324981、多伦多公主 5瓶;没想好 4瓶;茶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未完【小修】   .   犹疑在似及若离之间   望不穿暧昧的眼   似是浓却仍然很淡   天早灰蓝   想告别   偏未晚   ——《暧昧》   .   76.未完   临街一幢古典双层小墅, 外墙漆成了象牙白,弧形落地窗通明透亮打通了二层上下,傍着丛艳绿张扬的翠柏, 伫立在这条繁华商业街一隅,总有种格格不入的古旧艺术感。   腰紧了。   晏语柔向窗外空望,这才轻轻提了口气。   婚纱店的女经理赶忙绕到她的身后为她调整腰身,边看一看镜子中的她,点头赞许道:“晏小姐, 您瞧, 还是这套衬您的肤色,显白, 头纱也漂亮——当然人漂亮,怎么穿都是好看的。”   女伴们坐一旁儿喝着下午茶, 跟着搭腔:“语柔,要我说还是刚才那套更好看啊, 你这换来换去的没必要, 样图不都看好了?而且这都一下午了——”   “你懂什么, 试婚纱又不是小事儿,”另一人也跟着指指点点, “我就觉得这套更仙儿,比设计图上好看多了。”   尤奕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可别了,你们的意见根本不重要好吗,不还得人家怀礼过来说了算?”   晏语柔轻抬下巴,站在镜前打量自己。   从镜中恰恰能观察到楼下那条川流不息的马路。车来车往, 好不热闹。晚霞滚着云一路烧到天尽头。   快傍晚了。   婚纱换了三五套都不入眼。   图样提前就看好, 找了中意的设计师, 选定、修改、敲定版式花费一番周折,甚至还多订了两套以备选择。   始终不够满意。   晏语柔将黑发拢到肩后,又在镜前转了圈儿,又信手指了刚才试过的一套:“那套拿进来我再看看。”   裙摆一提,便进了富丽堂皇的试衣间。   女经理匆匆招呼店员,抱起她婚纱的后摆再次跟了进去。   不仅整个婚纱店围着她打转儿,尤奕她们跟着在这儿消磨了一下午时间也倍感疲倦。   她进去了,这才有人敢悄悄地咬耳根。   “怀礼从上海回来了?”   尤奕倒是听晏语柔今早提了一嘴:“回来了,今天老晏生日,上海再忙他也得回来啊。”   “——不来陪语柔看婚纱?”   “怎么可能?都要结婚了,婚纱肯定要看呀——”   “……都这个点了。”   晏语柔也心不在焉。   店员们前前后后围绕她整理婚纱,殷切热情地唏嘘称叹,她却始终兴致平平,脸上没多的表情。   期间突然想起临街对角的那个好似正在转手的旧画廊,才冷不丁接了一句:   “——你们,对面儿的那个艺术馆,最近来打听的人很多么?”   女经理有所耳闻,点头:“哦那个啊——晏小姐您别看这儿地段不行,问的人还挺多,人一多,这就得看谁开的价格高了。”   晏语柔这才有了点情绪,“以前那儿干什么的?我看这个开了也没多久。”   女经理知道晏语柔是个阔气的,继续道:“艺廊啊、美术馆啊,换着开,其实挺没新意,修的挺漂亮,但是得给懂的人经营——就跟看婚纱一样,得合适的人穿才好看。”   晏语柔知道对方有意奉承,礼貌一笑。   女经理迎上她这难得的笑意,紧张许久的心情舒缓了,“晏小姐有眼光,如果您有兴趣,懂点生意,那个艺术馆在您手里怎么也都能生财的。”   女经理顿了顿,注意到晏语柔此时明显被夸到了欢喜,冷色一改,便立刻接了话茬:“不瞒晏小姐,我们老板正好和对面艺术馆的负责人有点交情,这些日子向我们打听的客人也很多——”   “——那就麻烦周经理帮我问一下联系方式了。”   晏语柔也给面子,亦自然地接过了话。   而她她前后左右地看过了婚纱,头一次有了主动且切实的笑容:“还是这件好看的,对吧?”   “是的,是的——当然。”   女经理也露出笑容,频频点头。   这时,外面忽然飘来店员甜美亲切的声音——   “先生您稍等,晏小姐还在里面。”   “好,不急。”   男人声线温和清润,一如清潺的泉。   女经理替晏语柔戴着头纱,听到了,笑:“是您先生来了吧。”   晏语柔唇角也不由又扬高了些。唇是娇艳的虾壳红,气色都明媚。她拽了拽裙摆,吩咐道:“这里给我折一下?有点长了。”   “好的。”   “这个头纱我不喜欢,换另一套的我试试。”   “没问题。”   尤奕见怀礼来,立刻打招呼:“——怀礼。”   “不好意思,来晚了。”   不远,男人向各位女伴颔首,为自己的迟到歉意微笑。   亮面灰西装外套搭在他臂弯,上身一件极衬肤色的鸦黑色衬衫,手落在长裤口袋,就往前来。   他于窗边找了地方坐下,店员递来本图册,端上咖啡。   这一下午尤奕她们提着心吊着胆怕他不出现,她们便还要看晏语柔的脸色,此时同他开起了玩笑来:“怀礼,你干脆不要来了,看婚纱这么大的事由我们替你做主好了,也不要语柔跟你结婚了。”   怀礼翻看婚纱图样,视线停顿一二,似乎饶有兴味,“所以选好了?你们看上哪套了?”   “——喂怀礼,我们就开玩笑。”   “当然是没看好啊!”   他于是又笑,侧眸看她们:“我以为我真的白来了。”   “——哪有!”   一众言笑晏晏。   空调不很热,凉风徐徐。   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翻动纸页,始终耐心温和,静静地听一旁的店员介绍业务。   他身上那件衬衫轻薄合度,最上一颗纽扣解开。   干净的下颌与嶙峋的喉结。   看不出已经三十一岁了。   好事一日日地近了。   彼此的朋友们一向最热衷因他与晏语柔的事儿咬耳朵,却如何都没猜到他们如今真的走到了结婚这一步。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是为了哄老晏开心。   可就算是演,如今也越演越逼真了。   男人也许是会改变的。   也许再喜欢漂泊的男人,也会有想要家的一天。   “——怎么这么晚?今天很忙么。”   女人清脆的嗓音划破了此一方的谈笑。   好似压了些情绪。   怀礼霎了霎眼皮。   抬眸。   晏语柔一袭端方典雅的白,伫立不远。锁骨纤细,胸口缀着烫金蕾丝,呼应一湾莹柔动人。   腰身柔软,长纱垂地,摇曳逶迤。美妙不可方物。   女伴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   “——哇太美了吧,语柔!这是刚才那套的头纱吧——这样更好看啊!”   “太好看了呜呜呜呜!我都想结婚了!”   “怀礼你能娶到语柔也太有福气了!”   怀礼半靠着沙发,眼皮轻抬,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末了在嘈杂中安静地答:“对,今天很忙。”   晏语柔端端地站在不远,婚纱将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柔软了许多,她好似也不想计较了,问他:“看看,怎么样?”   怀礼继续打量,“嗯,还不错。”   “你喜欢么?”   他却是好似更尊重她的意见,带着笑反问了她:“你呢。”   “……”晏语柔舌尖微动。   说起来,他们已有半月余没有见面。   近一年他都在上海北京两地打转,昨夜他发来了条他要回北京的消息她就睡不安稳了。   不知他几点回的家,也许四点,也许五点,也许六点。   八月晨早的北京,天蒙蒙亮,她小眯了一觉就错过了与他的照面,醒来只见他的行李放在客厅,衣柜中一套为他熨好的西装也不见了。   没有交代。   那还是她第一次学着熨衣服。   而她近日还听到了一些闲言,听闻那个陈舒亦又调回了上海分院——之前他们跟进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合作项目时就走得很近。   这让她尤为在意。   晏语柔余光睃循他近日是否有所变化,心头不快,于是又是副不大满意的样子了:“——算了,今天先不试了。”   “怎么不试了?”怀礼挑了挑眉,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倒是好脾气,“而且我才坐下。”   真的像是忙完了赶来陪她试婚纱多漂亮的。   女经理立刻接了他们话茬,笑道:“——晏小姐,我们店里也还有几个板式您还没试,先前几套您先生还没看呀,现在他才来,我们帮您参考不如他看了喜欢呢?”   尤奕她们也起哄,“再试试吧语柔,之前那几套怀礼还没看到呢——那几套我觉得也很不错啊!”   “是啊!他那么忙,难得过来。”   “再试试啦——晚上给老晏过寿也有个交代嘛!”   怀礼早晨才下的飞机,周身倦意未消。他坐在沙发,双腿疏懒地交叠,倒是极有耐心。   或者说,一直以来,他都很有耐心。   对谁都很有耐心。   “你有空陪我么?”晏语柔觑他,别扭着语气。   怀礼手指支下颌,也看着她,半是认真地,“不然我为什么来。”   “爷爷生日,你去吗?”   “嗯,等你试完过去,”怀礼看表,“时间差不多。”   倒是顺从。   ——算了。   虽然她知道,再换下一套也许他还是“嗯,还不错”。   不过总比什么都不说好。   这几年漫长的拉锯之中,他们总有些缓和的。   一方不激进,另一方自然就顺从一些。   或许,他真的会说一句“很漂亮”呢。   晏语柔抱着这样的心思与期盼,让身边儿人拿上刚才试的那几套,又回到了试衣间。   女经理背过身去,还情不自禁地同她称赞:“晏小姐,您先生是医生吧?医生那么忙,给别人估计就下次在有空再来试了。”   晏语柔想到他方才的顺从姿态,有点得意地笑了笑。   .   再出去,尤奕她们三三两两走了。空旷安静许多。   怀礼四下踱着步,站在二层栏杆处,向下俯视婚纱店陈列而出的样衣。他很高,单手落在口袋,身姿修长,英挺又出尘。   店员们默契退到后侧去。   晏语柔顿了顿,唤他一声。   怀礼初初没动,不知下方有什么吸引住他。待她再唤他了声,他才回过了头来。   眉眼清冷,望向她的表情一贯很平淡。   他依然无动于衷,似是欣赏,又似是耐心地,微微眯起了眸。好整以暇。   她忽然不由地紧张了起来。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穿婚纱。   她轻轻提气,“来帮我一下——”   怀礼也顺从,走过来了。   她与他漫长的多年博弈中,好似终于占了那么一丁点的上风。站在他面前,背过身去示意他,“这里。”   怀礼侧了下身,站在她身后,“我看看。”   淡而清冽的雪松香气自后扑向她。他微微低下了头,手指捻起她后腰的拉链,徐徐地拉到了最上方的位置。   婚纱的确漂亮。   她也很漂亮。   “挺好看的。”   他温和的语调落在她耳畔。   发自真心。   晏语柔心下一动,回头。   “不过,下次你不用叫这么多朋友来,”他的嗓音沉而温和,眼皮未抬,“是怕我不给你面子?”   晏语柔又冷哼。   “怕你万一不来,你又觉得我是在逼你,”她白他一眼,“毕竟你很忙,早上行李扔家里就不见了——我们的家是什么,是旅馆吗?你提前不说一声就消失一天,我都不知道你去干什么。”   从前她惯于用爷爷威胁他。   知道他最近很忙,没空量尺寸订婚纱,她早就按照他衣柜里西装的尺码提前量好了他的那件。   婚纱的样式图案都是朋友帮忙敲定的,反正也只会得到他一句温和又敷衍的“嗯,还不错”。   生怕打扰他在上海的工作。   可她又根本不知道他在那边做什么,见了谁,每天都跟谁在一起。   “不然就这件吧。”怀礼嗓音淡淡,自然回避开她的咄咄追问,又自镜中上下欣赏这件婚纱。   仔仔细细。   他似乎的确觉得好看。   不像是在敷衍了。   晏语柔晃了神。   倏尔他又抬眸,看着她,“晚上我不回去了。”   晏语柔皱起了眉。   怀礼看着她,眉目带了笑,好似真的在同她认真道歉。   “这次提前告诉你了吧。”   她凝视他几秒,须臾又转过头。   冷笑。   她在期待什么。 第77章 愿望【大修】   77.愿望   晏长安的身体去年冬天有了好转, 各项数据逐渐稳定,疗养中心每天一日三餐化疗打针的日子便显得局促无趣起来。   近来他外出增多,自己本身军医出身, 自然知道这时运动才是缓解病情、提高抵抗力帮助康复的不二法门,寿宴过后的几日趁着晴天日头,与怀兴炜、怀蓁泡在高尔夫球场,好不快活。   怀礼的爷爷曾与晏长安是冒着子弹扛过枪、堪比手足的关系。爷爷过世后,他们怀家与晏家情谊未断, 随着怀礼与晏语柔婚事尘埃落定, 怀兴炜便借着这贺寿的由头来到了北京。   绿茵地一望无垠,烈日当头。   怀礼到了便带着球童拿着球杆儿上去。   陪伴晏长安的除了怀兴炜和怀蓁二人, 还有UNIHEART理事会的几个高层主任与随行的护士。   怀蓁去年年初升了UNIHEART的副理事长,老晏病重后整个医院上下乃至上海分院的事务都是由她代为处理, 如今算是实至名归。   不知开到哪一句玩笑话,怀兴炜捧着腹大笑连连, 怀蓁先同怀礼打了句招呼, 他才停下来去瞧怀礼。   “怀礼, 来了啊。”   他们父子关系一向寡淡。   许久未见,怀礼只点了点头, 疏于交流。   问候过怀蓁几位,怀礼关切地对老晏道:“去了疗养中心您不在, 想到应该来这儿了,今天感觉怎么样?要打到几点回去?”   “出来晒晒太阳舒服多了,前阵子一直下雨,愁死我啦!这天气可影响人的心情了呢, 你说心情不好身体怎么能好?”   晏长安呵呵笑着, 心情不错。几年的病痛折磨让他整个人消瘦孱弱了许多, 不若从前那般矍铄有力。   “心情好就好,”怀礼微笑,安排道:“晚上回去再测一下指标吧,我和医生约好了。”   老晏回头便冲怀兴炜夸赞:“兴炜啊,我总说你培养了一位好儿子,你瞧,怀礼这些年肯一直在身边陪伴我,是我的福气。”   “是您费心了才对,”怀兴炜说,“那年我和他阿姨要出国,他一人来北京念书,他姑姑当时还在俄罗斯,不是您栽培他也不可能这么优秀。”   晏长安摆手,“是你们怀礼从小到大都听话懂事,从来不叛逆,好教育——这要是把怀郁遭给我我可得烦死啦!”   “怀郁现在都没让我省心过,”怀蓁提起这事儿就头疼,“怀礼安定下来了,马上就要跟语柔要结婚,两家共同的心愿也要完成了。”   怀兴炜年少浪荡,搞大了教师家庭出身女孩儿的肚子,被父亲逼着结了婚,鸡飞狗跳了好几年,最终甩手将怀礼和妹妹怀兮甩开又离婚了。怀礼一开始跟着他,后来他再娶,很快有了弟弟怀野。   说到底,从小他们父子之间就没什么深情厚谊。   怀礼十二岁那年离开港城来到北京求学,寄宿晏长安家中,后面英国留了学又去俄罗斯读研,再回来UNIHEART为老晏工作,再到现在即将结婚,的确是老晏一路看着他成人,他也一直在按照老晏的愿景成长。   怀兴炜其实向来不关心他人生的任何决定,不关心他和谁结婚,也不关心他的人生规划,有个优秀的儿子只能占点儿吹牛的便宜,在此之外几乎形同陌路。   打球时怀蓁还同怀礼攀谈,听闻前几天他陪晏语柔订了婚纱,便试探了句:“婚纱怎么样?我听语柔说订了好几套,估计就怕你不满意。”   “我有什么不满意的,”怀礼挥着杆,烈日中不觉有点烦闷,半开玩笑,“也不是我穿。”   “那倒是,语柔自己喜欢,你再满意了就两全其美了,”怀蓁笑了笑,“这次什么时候回上海?”   “下周。”   “这次回来这么久呀,最近都和语柔在家住?”   “嗯。”   怀蓁于是放心了。   一会儿知道该怎么给老晏回话了。   摇摇晃晃的高尔夫球车上,一行人往另一片场地去。老晏与怀兴炜一趟车,怀礼怀蓁在后。   怀礼望着前面,问了怀蓁一句:“他这次来干什么。”   “喔,”怀蓁道,“你爸想把他的牙医诊所并入UNIHEART。效益不好很久了,这次估计是为这个来。”   怀礼没情绪地笑笑,“我猜也是。”   怀蓁苦笑:“你猜也是?”   怀礼侧眸,淡淡道:“总不可能是为了我?”   也是。   这订婚大半年了,怀兴炜也就只打过个电话。如今借着寿宴来了,还真有点突兀。   “你也别总记恨你爸了,现在你的生活不挺好么?语柔就是骄纵了点,是个真正喜欢你的孩子。”怀蓁又叹息,“怀郁最近是不是又谈了个新女朋友——酒吧认识的?真是不三不四。”   怀礼只是笑,“我在上海,这边的事不太清楚。”   “你倒是推的一清二楚,有空也跟他说说,劝他学学你,尽早安定下来,别成天想着怎么玩儿了,”怀蓁嘱托道,“还有啊,跟你爸多说说话,怎么也是生了你的——别仇人似的。”   .   傍晚送老晏回疗养中心,做过常规检查。报告明天才能出,怀礼开车送怀蓁到家,又送怀兴炜去酒店。   不出意料沉默半路,快到地方怀兴炜才同他攀谈:“婚礼打算在哪里办?北京还是上海?你在北京有房子的吧。”   怀礼直视前方,答:“没决定。”   “就剩两个月了,怎么还没决定,”怀兴炜晚上喝了点酒,这会儿有点醉了,“你结婚估计我和你阿姨去不了。”   怀礼瞥一眼后视镜,没说话。   到底也并不在意他会不会来。   夜风习习,车窗降下,他手臂搭着车门儿点了支烟,单手掌舵,轻松打了半圈方向上了高架。   怀兴炜瞧他,“ 你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初中。”怀礼吐烟气。   “初中?”怀兴炜摇头苦笑,有点没想到,却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像怀野。”   “怎么不能是怀野像我?”怀礼有些好笑。   “——他要是像你就好了,懂事听话,从小一点不叛逆,不让人操心。”   说到底,好似也不怎么关心他这个大儿子的成长轨迹。   他明明也很叛逆。初中就开始抽烟了。   “怎么样,”怀礼问,“老晏同意了?”   “你快跟语柔结婚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怀兴炜知道怀礼指的是牙科诊所的事儿,没想隐瞒,反而得意,“UNIHEART最出名的是心外,牙科其实很一般吧?我也听说了,最近你们在招标——我可以派医生过去,设备和环境你们来提供。”   怀礼“哦”了声,反应平平,“那意思是要不是因为我,可能不会同意?”   怀兴炜笑笑:“老晏疼你,你又和语柔门当户对,你姑姑现在还是副理事,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车到酒店前,缓缓停下。   怀兴炜下了车。父子间一路都没什么多余的话,此时语气依然生硬地作别:“要回家了吧?”   怀礼手臂搭着车门,指尖一点猩红,却是笑意淡淡地。   “不回。”   怀兴炜一头雾水:“这么晚了?那语柔一个人在家——”   “走了。”   怀礼轻轻扬着唇角,踩了脚油门,离开了。   .   徐宙也盯着那台精细运作的纹身机,躺在纹身床上的人皮肤都沿着纹路泛出充血的绯红。   宋欢剪掉了从前一头脏辫儿,清秀许多,差点儿认不出了。   宋欢不耐烦:“我他妈跟你说了在外头等我,你非得站这儿,一会儿纹人家半个屁股你也要在这儿盯着看?”   徐宙也啧了声,起身,“好不容易找到你,还以为你不在北京了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宋欢在客人面前到底不好发脾气,心里想着糟心的事儿手下就不留神了,客人一嚎,他又是安抚又是点头哈腰地道起了歉。   徐宙也于是出去,拿来他们店里的纹身图册翻看一二,玩儿了两把手游。   店内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姑娘过来给他倒了杯温热的大麦茶,宋欢这才慢悠悠地出来。   “——纹完了?”   “完个屁,让人帮我了,”那半个屁股难纹,外面还有人等他,宋欢心烦极了,找地儿坐下,“找我什么事。”   “你头发呢?”徐宙也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黑色皮夹克随意挂在身上,显得比以前更清瘦。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宋欢现在这与从前的脏辫儿截然两种风格的发型,开起玩笑,“剪了?”   “——你不也剪了吗?都30的人了,成熟点行不行,”宋欢白他一眼,两人一呼一应地吞起了云雾,“之前说什么都要把你那店卖了陪南烟离开北京,怎么,现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又回来投奔我了?”   “我中途回来过,”徐宙也抿了下唇,欲言又止,“没好意思来找你。”   没了从前长刘海儿的遮挡,一双眉眼清隽秀气,长得又标致,店内进进出出的姑娘都对他侧目频频。   原来在Quiz,一群的女大学生也总巴着他来店里消费。   店没开多久,那段时间却是真的快乐。   “你外婆呢?”宋欢听说了他上次回来是外婆病了。之前都一直和南烟在南方各地徘徊。   徐宙也答:“回老家了。”   “身体好点没。”   “好多了,她也受够北京了。”   两人相顾无言地坐了会儿。   宋欢叹了口气,半晌才又开口道:“那你是今天来这儿跟我叙旧来了?”   知道他有脾气,徐宙也顿了顿,“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和我回Quiz一趟,我想重新把店买回来。”   当初他走得匆忙,Quiz后续转手的事儿几乎都是宋欢帮忙的,接手的人是宋欢朋友的朋友,折价到几乎一半转出,稳赔不赚,几个月来的心血付之一炬。   “你当我什么啊徐宙也,”宋欢骂道,“你他妈为了个女的甩手走了,店不要了,钱也赔了,怎么现在觉得是兄弟最好了,是吧?觉得卖了不应该了,对吧?我当初劝没劝过你?”   店内其他人都纷纷投来了视线。   “——每次为了女人你都跑得最快,跟人家冷泠合伙要弄美术馆的时候也是,Quiz都是我在帮你管——后面你又陪着南烟跑了,我一分钱不要帮你把店卖掉,我他妈结婚了给你打电话你空号,到处联系不到你,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啊?”   宋欢越骂越气,烟屁股一掐扔到徐宙也面前的水杯里,扭头就进去了,喊:“Vicky!别他妈抢我活儿,屁股我纹!以后别他妈谁找我都让我见!”   外面下着雨。   店内那个年轻女孩儿过来收拾了那杯飘着烟蒂的大麦茶,“我再给你拿一杯吧——嗨,宋欢就那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店里事儿也多,他一心烦就这样了,我再给你换一杯吧,天挺冷的。”   徐宙也视线晃了晃,才认出这个姑娘是宋欢之前交往的女朋友。   他们结婚了?   真是离开北京太久了。   “不用了,谢谢你,”徐宙也起身,挠了下后脑勺,“麻烦代我跟他说声对不起吧,真是不好意思。有空我再来。”   他想说声新婚快乐。   却如鲠在喉。   .   旧文化宫修的像个客家土楼,环绕成多边形,周围林立起高楼、喧闹的菜市,四通八达的街道一连接,分不清到底什么形状。   下雨了。   徐宙也在外面等了许久没见南烟,手机也没动静,他将摩托车停在外边儿,楼上楼下找了一遭。   画室也空荡荡的。   去哪儿了?   徐宙也从楼上下来。   打了电话过去,再准备去值班室询问,这时大门外忽然飘来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噼里啪啦踩着水花,伴着欢声笑语,穿透沉闷的雨幕。   门前一条花砖路破旧,几个七八岁的小朋友头顶举着画板,接连跺着脚跑过细细坑坑的水洼,一路跑一路笑。   南烟跟在后面,也举着画板,半侧身子都淋湿了,边叮咛着小孩儿们:“慢点跑儿——别摔倒了。”   不像小孩子们跺着水花儿就过去,大人总是要谨慎一些。   南烟顾着脚下,一步一谨慎,最后迈过半个步子宽的水坑,突然落到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薄荷沐浴露的香气。   “哇!是老师的男!朋!友——”   小孩子们注意到了,指着她前仆后仰地大笑起来。   她头发湿漉漉地粘在脸颊,徐宙也臂弯半环住她,不禁也笑起来,问她:“你们出去写生了?”   南烟“——嘘”了一下赶紧去捂他的嘴巴。   她明眸皓齿,笑得狡黠,示意楼道尽头文化宫主任办公室,恐怕让听到了。她牵着他,让孩子们也放低声音,窸窸窣窣地摸上了楼。   徐宙也帮她拎过外壳已经湿透的画板,她还顺带检查了下里面的画有没有遭殃,他好笑地问她:“不是在上课吗?干嘛去了。”   “老师带我们去画雨了——”一个小胖子扯着嗓子喊。   “对!画雨!”   “老师好厉害啊!我以为雨是画不出来的!但是老师就可以画出来!”   南烟催促他们去洗手,她也去收拾画具。徐宙也过来帮她:“你偷偷带他们出去的?”   “是啊,也不是第一次了,”南烟眨眨眼,也去洗颜料,“对了,你今天干嘛去了。”   “去找了趟宋欢。”   南烟听说这个名字,回忆了一下,“小脏辫?”然后她好似有点惊喜,回身来看他:“你们准备重新开酒吧吗?”   徐宙也还没说话,小豆丁们又一个个蹦出来了。南烟将他们送到门口,要他们下楼小心脚下。   正好她也收拾好了,便锁上门,跟徐宙也下楼。   下午天色还好,大意了没看天气预报,不料这场雨就像毫无预兆的暴风雪席卷而来,杀了人个措手不及。   她身上潮气四散,徐宙也出门也没带伞,下了楼脱下自己的夹克外套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她便自然地抱住了他的腰,依偎住他。   徐宙也先上了摩托车,戴上头盔。   回北京前她说了一次他头发长了,他这次索性剪短了,如此干净又清爽,一双俊秀眉眼露出来,棱角十分好看。   南烟也灵巧地跨上他摩托车后座,他突然“哎”了一声:“后面有水,你怎么不看啊——”   “没事儿,我穿裤子了啊。”南烟挺得意,“就屁股沾点水。”   徐宙也转过身,一把将另一个头盔罩到了她头顶,边给她调整,没好气地说,“着凉了,半夜别喊肚子疼啊。”   南烟抿唇着笑,“肚子疼就闹你起来陪我上厕所。”   徐宙也白了她眼,又将她身上自己的夹克外套拢了拢,再仔仔细细地给她将扣子系好。   他倒是一点不怕冷,上身就一件黑色短T。   他上了车,南烟偎住他后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引擎声带过雨声,斜面飞雨披头而来,这个无情坚硬的城市在彼此的体温中开始变得皱褶。   过了个路口,传来他的声音。   闷得像一把沙。   “南烟。”   “我们开个画廊吧。” 第78章 温暖   78.温暖   “——开画廊?”   郑南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从梳妆镜前转过脸,惊讶得口红都只涂了一半,显出几分滑稽, “这么突然?你们谁的主意?”   回来路上云低雾浓,到最后几乎瓢泼大雨。   南烟肩头披着徐宙也的男士皮夹克,刚又戴了头盔,上半身几乎没沾到雨。下身的牛仔裤淋了个透。   她将外套上雨点抖干净了,徐宙也顺手接过去挂到门边儿去, 边往进走边接话道:“我之前那个酒吧卖掉了, 想买回来开成画廊。”   “——卖给谁了?”郑南禾问。   “一个朋友的朋友。”徐宙也往后顺下打湿的刘海儿,露出光洁额头。他头发短了许多, 面容俊朗又干净,目若朗星, “今天我去问了一下,我朋友说帮我问问多少能买回来。”   郑南禾利落涂上口红, 趿着拖鞋过来:“画廊能赚多少钱?也不是谁都长了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吧?接着开酒吧多好——”   她的容貌与南烟有三四分相像。十七岁就生下了南烟, 如今不过四十有六, 还是风韵犹在的年纪,说是南烟的某个长姐也能说得过去的。   南烟去浴室拿了浴巾, 出来赶紧说了句:   “你别打主意。”   徐宙也半坐于地毯,将上半身湿透的短T脱了。   南烟跟着蹲下, 浴巾从后包住冰凉的肩背,胳膊环住他,顺势伏在他肩膀温暖着他,抬起头, 没好气地觑着郑南禾:“跟你说几遍了, 赶紧找份儿正儿八经的工作吧。我养不起你。”   郑南禾据理力争:“你们开酒吧我来帮忙不就是正经工作了吗?”   “别了, ”南烟拒绝,“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到时候我们给不给你开工资啊?”   “上几天就开几天嘛——”   南烟一脸“这事儿没得商量”的表情。   她刚去浴室就把湿漉漉的牛仔裤脱了扔洗衣篓了,这会儿赤着两条纤长白皙的小腿屈坐于地毯,徐宙也又半遮半掩地晾着赤.裸上半身。   两人像没外人似的。   郑南禾知道这是要赶客了。   她叹了口气,絮絮叨叨地去门边儿穿鞋拿外套:“我说说而已,烟烟你别一副好像我要占你们便宜的样子——”   南烟见她要出门,扬声:“哎,外面下雨,你去哪。”   “我去哪?拜托,我女儿和女儿的男朋友都快脱光了我还待这儿干嘛?”郑南禾没好气,“我去你舅舅家吃。”   徐宙也立刻说:“要不要我去借一下朋友的车送你?他就住在不远。”   “不用不用,”郑南禾摆摆手,回头笑笑。气色好,笑容更温柔,“我坐个地铁就过去了,烟烟给我办了地铁卡,小徐你还得取车,太麻烦了——今天说不定还限号吧?”   徐宙也想了下,今天好像的确限号出行。   “好了,走了啊。”   “伞——”南烟在身后提醒着。   郑南禾才要出门,又折进来拿伞,“哎哟多亏你提醒。”   南烟无奈,又提醒:“到了发个消息,别忘了!”   “行了行了……到底是谁妈啊。”郑南禾自觉丢面子,赶紧走了。   门响一声,脚步从二层飘下去。   安静了。   “——我今天去找宋欢,结果你猜什么?”徐宙也这时开口,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他居然开了个纹身店!那头脏辫都剪了——改明儿他带咱们去找现在Quiz的那个老板——”   话还没说完,一缕沾着潮气的柔风飘过来。   南烟迅速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   徐宙也一口气哽在喉咙。   南烟勾着他脖颈,眯了眸笑起来。   “这事儿再商量吧。”   “……”徐宙也脸颊生了热。刚因了没穿外套而在雨中冻得发了紫的唇仿佛被她这个吻一瞬晕染上了血色。   耳根子也红了。   南烟注意到了。   她眉眼一挑,揪了揪他泛红的耳垂,笑了:“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徐宙也动了下唇。   正要说话,她起了身,“我先去烧水泡个面,饿死我了,你也还没吃吧?”   徐宙也皱了眉,盯着她两条晃动着的纤长莹白的腿,不悦地嚷:“南烟你说我之前能先把你自己裤子穿上吗——”   “哦?可是我跟你又没什么好害羞的啊。”   .   开画廊这事儿不了了之了一个多星期,南烟再没提起过。   徐宙也是个急躁脾气,南烟这么悠悠然然地按兵不动,他几度想提,却都被她拿别的借口搪塞掉了。   开画廊这个主意不是徐宙也一时兴起。可以说,这是他和南烟曾经共同的梦想。   当初卖掉Quiz是不得已,回北京前他一直在盘算买回来的事。   先前走得匆忙,加之地价租金飞涨,当时几乎是贱卖,不补对方个小十万估计买不回来——也没有合适的地方了。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京。   周内的大部分时间南烟不必去文化宫教儿童美术,这天一个懒觉睡到快中午,朦胧听到有人来,徐宙也没打扰她,她却顺着他出门的动静醒来了。   从二楼窗外望下去,车屁股都晃出这条街了。   那车南烟熟得很,是小脏辫的车。   以前徐宙也经常借来开。   徐宙也说小脏辫现在开纹身店去了。   南烟出门前去隔壁卧室叫郑南禾起床。   说是卧室,不过是以前扔着坏掉的画具的储物间改成的,和南烟与徐宙也住的整室隔着一道滑槽都生了锈的推拉门。   于是“刺啦——”一声噪音,郑南禾就惊醒了,见南烟背着画板,嘟哝了句:“你出去?”   南烟去玄关随手拎了件徐宙也的外套,往外走,“粥在锅里,还热着——你要出去给我打个电话。”   周内空闲时,南烟会去接一些画画的私活儿或者做兼职,要么就去公园或者郊区写生。   教小孩儿简笔画和简单的素描水彩,长而久之总会让她的画技退步,也会渐渐磨光创作的灵感与热情。   过去宋明川毫无底线地用郑南禾和她母女二人的名义找高利贷公司借钱,她曾一度被逼到绝境。   她和郑南禾回南方老家躲了一年之久,后来一场席卷全国的扫黑除恶,终于让生活恢复了平静。   可是,宋明川再次消失了。   半年前徐宙也的外婆生了场大病,外婆回了老家休养,南烟的舅舅郑雪重因了之前那场工伤腿脚不利,又跟妻子离了婚,多方因素下,总之,她跟着徐宙也又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这间旧画室。   郑南禾下午出了门。   南烟一直在催郑南禾找份正经工作,才能养得起她那之前跟着各种有钱男人游山玩水养肥的,满脑子只有大牌奢侈品的胃口。   南烟微薄的工资和做外快来的钱,也只够负担得起她们的日常生活而已。   南烟最近看到有个要易主的艺廊,里面有她很喜欢的一位俄罗斯小众画家的作品。   光看网络上的图片并不解馋,她今天辗转了两三趟地铁,又坐了很久的公交车才到地方。   还没进去打转儿,就被门前限制参观的牌子挡住了。   今日不开放。   显然是临时决定。   打道回府又是一番折腾,曲折的长地铁载着她在这个潮湿的、浮躁的、偌大的城市地下蛰伏。   穿梭。   周而复始。   终点回到起点。   从地铁站出来又淋了雨。   没化妆,冰凉的雨滴砸在她眼睫。千斤重。   她站在地铁口避着风抽了根烟,整个城市披上了晚灯霓虹,雨幕影影绰绰,迎面来往的人面孔陌生,眼神冰冷又疲倦。   无人与她相识。   郑南禾还在舅舅家打麻将——她除了喜欢花钱也就这点爱好。南烟放了心,郑南禾还在电话里嚷着要她也过来。   南烟等不住徐宙也回来了,不到十点就入睡。   不用东躲西藏的日子弥足珍贵。睡眠都好了。   半夜,床垫深深起伏。   南烟睡得沉也被这动静扰醒,很快,捕捉到一丝淡淡的酒气。她正转身,接着,便被一个温暖的臂弯紧紧地拥到怀里。   徐宙也从前是长头发时,发丝儿总是落到她脖颈搔她的痒。   朦胧中竟给她的感觉很不真实。   他显然淋了雨,鼻尖儿还是冰凉的,后颈有潮气。南烟循着他的呼吸,静静地问他:“你喝酒了?”   “——你没睡?”徐宙也讶异。   南烟吃吃笑起来:“刚还睡得很好。”   “啊……对不起,”徐宙也温声地道歉,很快,他又匆匆补充了句,“对不起南烟。”   如果一定有人要跟她说一句对不起,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徐宙也。   从始至终不离不弃的只有他。   她要跟郑南禾逃离北京时,他二话不说就把Quiz卖了陪她们母女一走就是一年之久,什么都不要了。   什么都不要了。   他哪来的对不起。   “宋欢的朋友……嗯,就是现在Quiz的老板,我们谈了一下,”徐宙也深吸了口气,顿了顿,又悠然地叹了声,“他说Quiz的经营状况很好,不愿意卖给我。”   南烟靠在他肩窝,唇贴着他因了雨夜而冰凉的皮肤,顺着他的力道也拥紧了他一些。   “我也不想让宋欢为难,”他说,“但是南烟,我说好要给你开画廊的,我想开个画廊,挂满你的画,让大家看看你是多么有才华——我姥爷当初也没说错,你是有天赋的……”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酒吧也没了,不知道怎么办了……”他说着,情绪又低落下来,“是不是不该回北京的……”   他又摇头,匆匆否定,“……不,北京才有这么多的机会。”   曾经南烟也认为,如果想被更多人看到,就要来北京这样的地方尽情挥洒,也许撞着撞着,哪天就撞到狗屎运了突然有人欣赏她的画了呢。   当然她也撞到过。   后来不了了之。   大部分时候,她是没有好运气的。   许是酒精作用,他浑身渐渐热了起来,嘴巴也愈来愈语无伦次,最后索性抱着她,不住地念着:“就是想跟你做点什么……想跟你一起做点什么,想让你别他妈的缺钱了……”   ——想让你别他妈的缺钱了。   这话像是一簇温暖的潮,顺着他.湿热的鼻息渡到她五脏六腑。   忽然想到,一年半之前那个难熬的冬夜,郑南禾被宋明川折磨得浑身是伤,徐宙也匆匆买了连夜南下的车票陪她们母女离开北京。   没有座位了,于是他站了一整个夜晚怎么都不肯与她换,外套里还温着一瓶为她准备的热牛奶。   “我不缺钱了,”南烟于是去吻他的唇。   他们之间没有谁提复合,好像某天也是这么睡在一张床上,拥抱了,接吻了,然后做.爱了。   可他总是不可置信她会吻他,每次都要愣一愣。   南烟又跨坐到他身上,吻着他、又讨好他。   和他比起来,她这个前任真是个混蛋。   曾为了蹭他外公的美术课和他谈恋爱,住在他家里吃喝不愁,分手不告而别,长久没联系,回北京遇到了事情又第一个想到他。   她就是在利用他。   以前总用自己的“凄惨”来打幌子,认为自己是不得已。   但她说到底,其实就是在利用他对她的好罢了。   肌肤熨着肌肤,徐宙也被她磨得浑身都热,混着酒精和今日纷乱的思绪像是一把火,烧光他的理智前他还不忘去拉床头柜的抽屉摸了个避.孕套出来。   近来都忙没心思欢好一刻,劫后余生的欢.愉,往往更像是解压。   如今却像是抚慰。温暖的抚慰。   “别说对不起了。”   “我也不想要画廊了,徐宙也。我觉得我们现在就很好。”   南烟说。 第79章 报应   79.报应   “刀。”   “酒精纱。”   2秒没等到酒精纱, 怀郁眉心皱起,又压了些嗓音:“酒精纱——”   “——是。”   新来的助手小姚递上前。比起怕手术,她显然更怕怀郁。   怀郁简直要骂人了:“……喂, 你跟着刀啊,动作慢就算了,你放这儿我能看见切的哪儿吗——”   夏之漫协助怀礼处理另一侧,笑吟吟地:“小姚,你运气太不好啦, 跟着怀郁天天挨骂, 你要是运气好点儿分去上海实习,这边这个怀医生带你就没这么难混啦。”   “6号线准备。”   怀礼淡淡一声打断了夏之漫。   多年配合经验, 夏之漫有条不紊。她见小姚还是紧张,于是对怀礼说:“要不我跟小姚换一下?”   倒不是什么有难度的手术。   怀礼点头, 顾着眼下。   怀郁带了小姚大半个月,彼此看对方都挺来气, 这下怀郁解放了, 还不忘唠叨一句:“你可别光顾着看他啊, 谁不骂你两句你就心不在焉。”   小姚心底翻白眼。   身边换了个人也没想象中轻松,但也没那么刚才那么紧张了。怀郁显然讨厌带实习生, 每次一开口小姚就犯怵。   这伴着太子爷如伴虎,每一天日子都很难熬。   只知道UNIHEART的心外科只有一位怀医生怀郁, 而现今医院副理事长是怀郁的妈妈怀蓁,全国都十分有名的心外医生。小姚不参与科室大夫们的闲谈,并不了解这又哪里冒出来一位怀医生。   果然比怀郁好相处一百万倍,耐心专注, 几乎没有多余的话。   换酒精纱的间隙抬头观察, 灯床塔冷光绵长, 逆着光,只看到口罩上方的那一双眼。   深邃又冷淡。   手术圆满结束,摘掉口罩,那是一张十分俊朗的面容。   同事们互相道过辛苦,他还另外同她这个不起眼的助手问候了句,便与怀郁出去答复病人家属了。温和而有礼节。   夏之漫将麻醉仪推回原处,过去轻轻撞了小姚一下,笑:   “别打主意啊,人家马上要结婚了。”   回到科室是熙熙攘攘的笑声。   晏语柔带来下午茶问候,科室大夫们知道她是理事长的亲孙女,又是拉拢又是讨好。   她新烫了头发,容貌精致,一袭落括大方的连衣裙,身段气质不凡,被簇拥在人群如众星捧月。   怀礼和她要结婚板上钉钉了,怀郁也有一阵没见到晏语柔了,笑嘻嘻打了招呼:“准堂嫂,下次来该发请帖了吧?”   晏语柔放下包,款款落了座,“还没决定要什么样儿的。”   “我听尤奕说婚纱看好了?”   “嗯。”   “场地呢?定了吗。”   “还没。”   怀郁撇嘴:“刚还跟我哥说呢,要不你们就在上海办得了,他现在在上海呆得比北京时间久,这马上又得回去。”   晏语柔突然不接话了。   她悠悠地抬眼,去瞧换白大褂的怀礼,“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怀礼拿着西装外套出来,“明晚。”   “明晚?这么快?”   “嗯,”怀礼单手整理领口,淡淡看她,“你跟对方约了几点?”   俨然在说另一件事了。   晏语柔直视他眼睛,也在自顾自地说更另外的事:“那明天去看场地好了,请多少人来也要决定了。”   他们之间向来没有“提前商量”这回事。   “上午吧,”怀礼应下,“下午要去爷爷那里。”   ……这火药味。   怀郁屁股一抬逃离现场,“哥你走吧,出外勤可太好了都没人能管你——那堂嫂,我继续去忙了啊。”   怀礼也抬脚向外走,晏语柔跟上,轻快地牵住他的手,“那就说好了,今晚你回来,明早我们一起出发。”   周遭都是来往炽热艳羡的目光。   他的手却是彻骨的凉。   “好。”他再次应允了她。   在这样的气氛中,如同从教堂的红毯走到了牧师面前。到来的不是永结同心,却像是一种对彼此的审判。   “怀礼。”   “嗯。”   “你知不知道,男人太无情是会遭报应的。”   怀礼微微挑眉,垂眸。   晏语柔勾了下唇,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还是嘲笑自己,“我和画廊的负责人约得比较晚,先陪我去吃个饭吧。”   .   吃过午饭,宋欢来了。   南烟蹲在地,正哼着歌儿,面前铺开废报纸,扔了一地用剩下的颜料,她拿出来和画具一起整理。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澈亮的眼猫儿似地眯了眯,笑着:“哎宋欢,你的脏辫儿呢。”   宋欢刚听到这儿有动静以为是徐宙也,顿了下,问:“徐宙也呢。”   “在楼上。”   他“哦”了声,“我听说,你妈也住这儿。”   “暂时的。”南烟可没说郑南禾之前住在舅舅家,舅妈得知了上门满楼道地骂臭婊.子的事儿。   “那行,我上去了。”   “好。”   南烟没强留,也没多寒暄两句。   之前徐宙也为了她把他们几个人一起经营的酒吧卖了,多少都对她有点意见。宋欢跟她显然也没以前那么热络了。   脚步声远了。   南烟继续哼起了歌忙自己的事情,没一会儿,脚步声又踩着她的旋律近了,直奔这里。   徐宙也一阵风似的,飞快奔过来,亲她脸颊一口。   “——我出门了。”   南烟两手都是颜料,手足无措,一屁股摔到地上。   徐宙也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本就长得秀气显小,如此好似才十七八的年纪,疯起来没个正形。   她也不自觉地笑起来,手背去拂脸颊的头发,“你去吧,回来给我带包烟。”   他难得没反对,点头答应,“行,你今天没什么事吧。”   “没有啊。”   “那你等我电话。”   南烟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他便与宋欢走了。   正想着自己手机在哪,上了楼,郑南禾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说:“刚你冰叔给我打电话了,问你最近好不好。”   “我挺好啊,”南烟去水槽洗手,“他还说什么了。”   郑南禾百无聊赖地按着遥控器,电视屏幕上没两个有图像画面的,大多都飘着雪花,“不知道,让你有空回个电话过去。”   南烟顺手从郑南禾烟盒里抽了一支烟,摸了个徐宙也的打火机。去阳台。   郑南禾在她后面教训她:“少抽点啊,我还等着你和小徐给我生孙子呢?身体抽坏了怎么办?”   这时候倒像是个当妈的了。   阳光不错,难得没风。   南烟将画笔一一排开摆好,回电话给陈冰。   半年前他们见过一次,后来陈冰儿子要回原户籍地上学,他便举家搬走了。在北京毕竟压力很大,如果不是徐宙也要回来,南烟也是不打算回北京的。   陈冰像是她的长辈,父亲般的存在。推心置腹的问候关怀过后,末了,他便苦口婆心地劝她带郑南禾离开北京了。   “现在走不了。”南烟说,“徐宙也想我和他在北京。”   “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打算?”   她漂浮至今,像是一株没有根的萍。她现在都不觉得自己脚下是踏实的,只是珍惜这好不容易的平静而已。   生活于她而言,有太多的变数与未知。   “就还待北京呗,”南烟笑笑,“反正暂时也不知道去哪里。”   “还缺钱吗?”   “缺钱第一个找你好吧,”南烟说,“反正我和我妈都能吃饱。”   陈冰欣慰地笑笑,显然心疼她,“我还说你万一缺钱,我再介绍你去做点别的呢。”   “又职业小三?”南烟扬声。   “——也不是不行啊,正好我在北京还有线人,你如果实在缺钱……”   “算了算了,”南烟立刻回绝,不留神呛了口烟,笑得直咳嗽,“不做了,我干这个遭报应了,金盆洗手了。”   郑南禾正好听了一耳朵,“做什么?让你冰叔给我介绍个工作啊。”   南烟顺手就关上了阳台的门。   下午四点变天了,天开始下雨。   徐宙也如约打来电话,发了定位。   “南烟,出门吧。”   .   进去前,怀礼的视线掠过马路。   相隔二十米左右的斜对角,正是晏语柔之前试婚纱的那家婚纱店。   而面前这幢艺术气息颇浓的双层小墅,造型精巧别致,伫立在这里,几乎与此地的浮躁与繁华格格不入。   上次他没有注意到这里。   一道旋转门,左侧干燥的石灰墙墙面上贴了个金色标牌,标注了开馆与闭馆时间。今日恰好开放。   “你要开艺术馆?”怀礼问她。   晏语柔亲昵地挽住他,向里走,“做别的也可以——我比较想开成酒吧。你过来也看到了,这条街上没有酒吧,开在这里应该很不错。”   他轻轻哦了声,便笑着看她:“告诉爷爷了?”   “还没说,”她撇了下嘴角,视线闪烁不去迎他这般质问的目光了,“我准备先谈好再看看,万一谈不成呢。”   怀礼又是笑,直视她的眼睛,分不清情绪。   “你这次最好早点。”   “怎么,怕给我收拾烂摊子?”晏语柔冷笑着。   他只是笑,推开旋转门。   “进去吧。”   他总是这样,永远不把话说绝。   一向的温和斯文,又乐于给别人脸面。   晏语柔十分好面子,但与他互相拉锯这么久,给她太多面子她又变得烦躁——她此时忽然萌生了一种想将他这层皮撕下来的冲动,真想看看把这样的男人逼疯会是什么样子。   她爱着他又恨着他。   恨着他又爱着他。   可是他却与她南辕北辙。   向来没有爱过谁,好像也没有恨过谁。   推门进入。   馆内人影绰绰,虽是开放日但也没几个人来参观。在这里开艺术馆属实不算是个好主意。   馆内装修没用太多心思设计,看得出保留了上世纪的审美风格,只在近年做过简单的翻修。   别有一番味道。   难怪会有很多人想接手。   甫一进去,便有负责人下来迎接住他们,打了招呼:   “晏小姐,马上还有人要来,我们抓紧谈吧。”   .   果然来过。   南烟顺着徐宙也发来的定位就出门了。到了才发现,就是她前几天刚来过的那个旧艺廊。   徐宙也外公的画这两年零零落落卖了些钱,买不回Quiz无非是现在店主不愿意。她好不容易劝通了他重新把酒吧开起来,今天宋欢来,她估计下午他俩也是商量这事儿去了。   寸土寸金的北京,合适地方容易找,但经常是买不起的。   二环的什刹海酒吧一条街和Quiz在的四环开外的酒吧街,地价和租金就几乎天壤之别。   这里虽然不是什刹海,但也属于二三环。   南烟不敢猜这里的租金。   有点不抱希望。   门口徘徊了会儿,发给徐宙也微信还没得到回复。晚上还有兼职的美术课,她背着厚重的画板,还是决定先进去。   前几天来意外闭馆了,今天正好可以参观。   左右两边绵延,大厅两侧各一道长弧形楼梯,合抱住一个半圆形的空间,延伸到二层。   空间不很大,但藏品富足,没有几个有名气的画家,但幅幅都很有特点。   人不很多,南烟抱着画板不知不觉就沿楼梯上到了二层。手机消息的震动都没察觉到。   又铃声大作。   画板很旧了,材质沉重,里面的画儿多得快要溢出来。她腾出另一只手去牛仔裤的口袋摸手机。   视线突然一顿,注意到不远处墙上的某幅画。   绵延无际的雪色。   这时。   不知被身后谁撞了一下,她脚步向前趔趄半步,整个人摔在二层栏杆,手中的画板不受控飞了出去——   她赶紧拽住了画板。   五颜六色的画纸却铺天盖地地飞了下去。   像是雪花斑斓坠落。   坠落。   坠落。   无尽地坠落。   “哇!妈妈!下雪了——”   空旷寂静的艺术馆中,骤然出现孩童稚嫩天真的惊呼。怀礼正向旋转门方向走,跟随动静抬起头来。   望向二层。   南烟抓着栏杆,久久不能回神。   漫天飞舞的画纸之下,她还惊魂未定,就撞上了下方一双幽深的眼。   他就那么站在她的画之间。如同站在雪地。   看向了她。   是报应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不是以前的内容哦,发现重复了可能是订阅率不够or没有清缓存感谢在2021-06-02 04:12:39~2021-06-04 02: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689103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微醺   80.微醺   那双眼幽如暗礁。   触不及。   也看不透。   他头发短了, 眉眼一贯的温和倦冷,如此好似又多了几分无可忽视的锐气。   一身亮面银灰西装裁剪得当,衬得人高又修长, 外套没系纽扣,只那么微微敞开,他的双手随意落在长裤口袋。   周身始终有种浅浅的疏离感。   暴雨催促凝滞的时间,不知从何处荡来了一阵儿细微的风铃儿响。   南烟正余悸未了,他忽然又俯下身。   伸手, 将散落在地的画稿, 一张张地捡起。   “……实在不好意思,我来吧——不麻烦您了。”   不远的工作人员和蔼的笑声飘近了, 也过来帮他捡。他们方才好似才见过面,对方亲切称呼他的姓氏。   南烟如此才有一瞬的真切感。   于是怀礼将手中的三五张画稿交给了身旁的工作人员, 视线并未再在二层或是画稿上多停留。   抬脚,便朝旋转门方向去了。   南烟倾身, 趴在二层栏杆儿, 目光迟滞地落在门口方向须臾, 才抽身从楼上下去。   谢过了好心的工作人员,画稿重新夹入画板, 没几分钟,徐宙也与宋欢来了。不早不晚, 披着雨大风急,恰好赶上了同艺廊负责人约定的时间。   期间谈了什么,南烟没大在意,发现头顶悬着一簇生了锈的风铃儿。迎着从半开的窗乍泄入室的风。   一圈儿又一圈儿。   荡过来。   荡过去。   “南烟你觉得呢, 这儿怎么样?你喜欢吗?”   徐宙也握着她手, 突然一句将她思绪拖了回来。   南烟下意识摸了圈儿周身上下——找不到烟与打火机。几乎与方才画稿飞散时一般的慌窘无措。   身边几人都看着她。   等她的答案。   身上披着徐宙也的外套, 她无意从他的口袋摸到了烟盒儿。她知道打火机就放在烟盒里。这是他的习惯。   她很了解他。   于是她安下心来。   “我挺喜欢的,”南烟笑了笑,起身,晃了下手里东西,“我出去一下。”   .   雨停有一会儿了。   工作过半,怀礼摘下眼镜,靠在椅背按揉太阳穴,阖目养神。   卧室方向传来轻快笑声。   晏语柔洗过澡,做着夜间护肤,边开着微信视频群聊,与几个好友聊北京和上海分别哪里有适合办婚礼的地方。必须要两个月后就能订上的,若是需要加点钱插队也无所谓。   怀礼去阳台抽烟。   雨后空气清新,稀疏的月光自这座城市鳞次栉比的钢铁丛林上方绵延开。   轻薄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这里是二十二层。   楼下二十一层几乎大半层都被一个不知名的电商公司租下用作办公地点了。晚十点才依依不舍地灭了灯,同这个冰凉的夜晚告别。   每天几乎都是这个时间——至少他在北京的时候。   抽了支烟就回到工作,酒柜方向传来轻微动静。   晏语柔拿了两杯酒过来。   方才就没听到她与朋友聊天的声音了。   怀礼没有这么晚喝酒的习惯,于是没碰,只顾着视线在电脑屏幕,倒还算关心地问了一句:“还不睡吗。”   晏语柔轻轻地晃着酒杯,“你手机在卧室充电。”   “嗯。”怀礼淡声地应,向前倾身,单手抚下颌,思考着什么,“怎么了。”   晏语柔提了口气,组织语言。   “这么快回上海,是因为别的女人,是不是。”   他倒是答得迅速,“你看到了?”   “——你和陈舒亦还有联系?”晏语柔知道他在这方面一向坦荡无比,根本不怕她看到。于是她冷笑,“也是呢,你们在一起工作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产生感情了?”   怀礼没说话,手放在键盘,准备回复邮件。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啊?”晏语柔不耐烦了,“上床了?”   怀礼仍不作答。   这时,她突然就按住他在键盘上的手。   她的掌心有酒杯的薄凉触感。   却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怀礼目光悠悠从屏幕撤开。   他不常戴眼镜——只有工作和看书的时候会。她不喜欢他戴眼镜,总觉得与他隔着千山万水,笑容也十分疏离。   “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怀礼,”她的语气强硬又失落,好似终于受够了与他拉锯,“每次我以为我们稍微好一点儿了,就会变成这样。”   怀礼靠住了椅背,直视着她。   晏语柔也看着他。   “去睡吧,”他似乎终究没什么话同她多说,转头继续工作了,语气倒还算温柔地道:“不早了。”   她宁愿他说些伤人的话让她至少烦闷几天不再理会他。   可他总是如此。   话不说绝,事态总有保留。   还给她希望。   “把酒喝了。”晏语柔又将酒杯推了过去,命令他。   她是铁了心不要他工作,甚至一把合上了他的电脑,坐在他办公桌上。   力的作用向来都是双方。   她觉得疲倦,这么多年,他也觉得累与无趣了。   怀礼眉目低垂下来,鸦羽似的睫在眼下落着错落的影。   他也不与她抗争,只找来一片帕子,慢条斯理地擦起了镜片,单薄好看的唇扬起,只是无奈地笑。   “——你笑什么?”晏语柔火气更盛。到底不想同他吵架。   怀礼只是低头,淡淡地笑着。末了抬头,依然笑着看她。   “真要我喝?”   他如此见招接了招,她倒是意外了,笑起来,颇讽刺:“和别的女人喝不能和我喝?”   怀礼又笑。   许是才抽过烟又扑了凉风,笑出几分沙哑。   他抬眸,眸色深深的。   晏语柔突然倾身下去,轻轻地扶住他肩,对上他这般视线,“我跟你住一个屋檐下,明天上午我们还要一起看婚礼场地,我们会结婚——所以,你有什么不能和我做的?”   怀礼眉梢微扬,笑意慵懒:   “你还想和我做什么。”   晏语柔本身不胜酒力,如此周身热了些,探着他的话锋,便迎上他这般笑意便去扯他的领口。   锁骨下一颗暗红的痣。   像是跃动的火。   他眸色却是又深又冷。   极致的两种反差。   怀礼靠在椅背,衣领凌乱地松散了,望向她的神情颓靡又冷淡。他没碰那杯酒,而是玩儿着自己的打火机。   “咔哒——”开启。   又合上。   如此反复。   像是他一向有松有驰的好耐心。   晏语柔便凑近了他一些,脚尖儿去勾他小腿,吐着气,居高临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今天我在画廊看到了一幅画。”   怀礼扬了下眉。   “《给Lance》,”她轻呵,已然几分微醺,“我差点以为,是哪个女人画给你的了呢。”   “是吗,”他很轻地笑,好似并不很关心,只是看着她,“那如果,万一真的是给我的呢。”   “——我们要结婚了,你说呢,”她循着他的呼吸去亲吻他,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却还是盯住他眼睛,“如果是真的,怀礼,我会让她后悔招惹你。”   .   近来都是雨。   南烟下班回去,徐宙也不在,郑南禾好似也得知了什么,问她一句:“小徐是不是开酒吧还差点钱?”   南烟答:“他要开画廊。”   “画廊?”郑南禾简直要被他们绕晕了,“最开始说画廊,你不同意,然后不是说开酒吧吗——怎么又画廊了?你们到底干嘛?”   南烟倦得不行,躺床上,懒声。   “就是画廊。”   南烟其实那晚一到地方她就明白了。徐宙也就是想开画廊。   铁了心也要开。   她太了解他了。   要做的事他一定会去做。   “要多少钱啊,”郑南禾才问出声,忽然想到他们看好的那地儿很不便宜,“……租还是买啊?还差多少?”   南烟嘟哝着说:“20来万。”   “差的?”   “嗯。”   郑南禾想到徐宙也最近又把他外公的画往岩彩展送,恍然大悟,“我说他最近怎么不见人呢?他外公的画能一下卖那么多钱吗?”   郑南禾见南烟情绪不高,宽慰着:“不过,小徐也是为了你嘛,看开个画廊挺好,酒吧的事你们以后商量好了,别因为这个闹矛盾。”   矛盾倒是没闹。   南烟知道他铁了心要开这个画廊,根本都不知从何劝起了。   “再说,那画廊开成了也能挂他外公的画儿啊,再挂点别人的——我还等着你卖了画儿赚钱养我呢。”郑南禾说。   南烟从床上起了身,去厨房,哼笑:“你还盼这事儿呢?”   “你的画儿可值钱着呢!”郑南禾扬声,无比自豪。   前年从俄罗斯回来的那副画卖的钱,都填了宋明川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她们母女连个水花也没见到。   买这幅画的那位急病过世还是她从某新闻上无意得知的,卖画当时她并未署名,也没有与对方互相留下联系方式,急匆匆就离开北京南下了。   谁知去了那个旧画廊,又与那副画再次相遇。   不觉几分出神,直到油烟机轻响了声,南烟回了神,立刻关火。   “——哎,不吃饭啦?”郑南禾嚷嚷,“你不吃的话我让小徐从画展回来带点东西吃的?我还饿着呢。”   “饿着吧你,别什么都靠人家。”南烟白她。   南烟盯着泛黄的墙纸,决定给陈冰打个电话。   .   三天后。   南烟靠在酒吧小二层围栏边儿,按了两下打火机。细小的蓝色火花在空气中闪烁。   没气了。   总觉得有点出师不利。   她将还没点的烟从唇上摘下,放回烟盒,打火机扔入了纸篓。   又要了杯酒。   忽然,手机震动了下。   陈冰不放心地问她:【见到人了么?】   南烟有点醉了,没回消息。滑到另一条。   只有简短的讯息。   提供了对方的穿着、身高、外表特征,如此简单而且含糊的讯息。   照片、姓名都没有。   是在考验她呢。   南烟心底笑。   趴着栏杆,视线在楼下攒动的人群梭巡。   她穿一袭红色开衩长裙,头发短了,打着卷儿拂在颊边,锁骨漂亮,后背蝴蝶骨流泻出一片雪白。   陈冰介绍的这位线人真是不怎么热络,二十分钟前见过一面人就走了,话也没两句,只说把信息发到她手机。   从前陈冰都是直接给她一份详细资料的。   金盆洗手这么久,南烟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是遭了报应。   ——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已经明晃晃地站这儿准备重操旧业了。   漂亮女人在这样的地方总是惹眼,周遭有男人上下打量她,好些日子没喝酒,头有点昏沉,借着酒意只依稀能判断对方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陈冰说,如果这事儿成了,雇主给她双倍。   她之前有经验,比新入行的几个都要老道,从前就甚少失手,这一票下来应该能有个小七八万。   这么想着,视线下方忽然晃入了一道身影。   不知怎么,这个角度想到了那一日在那个旧艺廊。   她的画上是纷纷扬扬的雪。   画纸向下飞,竟也像是一片缥缈的白。   只不过好似有一处暗礁藏在雪地,就等她撞上前去。   引她入瓮。   .   夜色初临。   僻静一隅,男人们在身后不三不四地喧笑,牌声也嘈杂。   怀礼微微地扯开领口,低头看时间。   “——请问?”   一把莹润嗓音携着一缕柔和的风近了,好似还伴随着铃儿响。   却又没有。   他以为是来人,恰恰一个抬眼。   媚骨浑然的女人便直晃晃坐入了他对面。   头顶灯光斑斓,她剪了短发,一瞬掠过脸际。五官更为秀气娇俏。   身着一袭漂亮的绛色裙子,脚底勾着一抹红,清澈的眼眸好似因了对方是他而微微瞠圆了。   几分讶异。   于是她收回自己刚才的疑问。   看着他,眸间几分微醺,对他徐徐笑道:   “是怀医生啊。”   “好久不见,你女朋友让我来勾引你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4 02:31:10~2021-06-07 04:3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8650751、茶茶、璐哈哈哈哈哈哈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650751 15瓶;JocelynAlexia 10瓶;wasa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玩味   .   从头到尾   忘记了谁   想起了谁   从头到尾   再数一回   再数一回   有没有荒废   ——《催眠》   .   81.玩味   “——你还记得吗?”   对面的女人眼睛一眨不眨, 好笑地看着他。   她的头发短了许多,打着卷儿勾绕耳畔,斑驳灯光下像是深酒红色的波浪, 自然地衬出漂亮纤细的肩颈线与微醺的面庞。   十分清纯的一张脸。   就是如此语气再伴着如此的笑容,真是妖里妖气。   怀礼掸烟灰的动作慢条斯理,抬眸,悠悠地觑她一眼。   还未入夜,这处人并不很多。   方才身前身后窸窸窣窣的议论提及到了她, 却又在她晃着纤腰定定坐入她目标的男人对面后, 又如潮水般消退了。   怀礼轻吐着烟,缓缓向后靠入沙发。   他黑色衬衫领口微敞, 一截肤色冷白,袖口挽在小臂。始终闲适慵倦、波澜不惊的姿态。   只懒懒抬着眼皮, 无声地打量她。   南烟轻轻地笑,紧逼着向前倾了身。   昨日旧画廊的一眼太匆匆, 如今她胳膊肘支在了桌面, 托着下颌, 迎上他的目光。   他看她。   她便也看他。   就是没酒意壮胆,她也方寸不乱。   不错。   是他。   她还算了解他。   纵然她这样先入为主的架势, 她也知道自己的耐性不消片刻便会被他磨得一干二净——他一向有足够的耐心陪她在这里消磨周旋。   毕竟曾经是那般地将她戏弄于股掌。   南烟心底一笑。   酒劲儿消了不少,她这样倒像是没事找事的撒欢。   到底也没忘记今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刚在二楼只不过朦胧觉得那人像他,顺着过来打一声招呼。   如此却有点自讨无趣。   她有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眼睫垂下不再看他,弯着唇, 维持自己的姿态, 要从座位起来——   “我记得。”   他说。   怀礼在她动作一滞后, 看着她,又笑。   “南烟。”   嗓音低缓莹润,自这个Pub沉缓低迷的Jazz旋律弥散开。   “——哦,原来还记得我的名字,”南烟又靠回了沙发,胳膊搭一边儿,手指绕起了脸边的发。   她像是一位旧日老友,朝他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我?”   “当然。”   “是么。”   怀礼捻了烟,“经常。”   南烟晃着足尖儿,视线扫过桌面。是他从前常抽的牌子。   她自然知道他与她之间是没有几分真心话的,他那话里明显毫无情绪,于是又半开玩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也会想起我?”   她就像是所有十分有虚荣心的女人,说罢,轻哼:“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一直有女朋友的吧。”   “咔哒——”   打火机一声轻响,火光清晰燃在彼此眼底。   青白色烟气徐徐腾开,遮盖双方目之可及。有如铺天盖地的画稿,像是一场漫无尽头的雪。   雪落了幕。   他的视线却仍在她身上。   一如昨日楼上楼下的那一眼。   怀礼依然看着她,淡淡道,“你没记错。”   南烟舌尖顿了顿,笑着猜测:“要结婚了吧。”   “很快。”怀礼说。   这时。   不远传来嘈杂的动静。   怀郁与五五六六的狐朋狗友勾着肩膀搭着背来了。似是怀郁的生日,人堆儿里依稀还有之前那位姓盛的男医生。   再一定睛,与发给她的消息上描述极为相似的一个淡蓝色衬衫的矮个儿男人,已在不远坐下来了。   灯光晃的人眼晕。   南烟到底还操心这笔落不了地的钱,于是施施然地起了身。   再经过他时,她还特意停了停脚步,微微地俯下了身,贴近他的耳畔,细声细气地祝福他:“那就新婚快乐。”   他周身清冽好闻的雪松香气,让她一瞬间觉得十分熟悉。男人的习惯不会变,更何况是这种几乎百玩不厌的男人——   “——这就‘新婚快乐’了?”   还未抽身,南烟手腕儿上忽然落了个略带凉意的力道。   随之向下跌去,她慌然用膝盖支住自己,几乎要摔到他怀里的一刻,惊魂未定地扶上了他的肩。   彼此呼吸缠绕一瞬,清冽的气息轻柔拂过了她的鼻尖儿。   男人那双好看的眸攫住她,微微眯起了,很轻地笑:   “怎么,玩不起了?”   “……”南烟转动手腕,咬着牙强颜微笑。   怀礼直直瞧着她,笑容温和,眼却似是幽深的潭,好闻的雪松香气拢着风,她命悬一线,不留神就要栽进去。   “怀郁,那是你哥吧——”   “——他跟谁啊?”   “谁他妈知道,”怀郁跟着吹了声悠长的口哨,目光在一旁坐立不能的南烟脸上打了几圈转儿,却是忽然又嗤笑起来,“哎,怎么是你啊?”   好像忘了她的名字,只记得这张脸,有这么一号人。   姓名全无,就只剩个“哎”了。   也算是印象深刻了。   南烟的出现并没有扫却怀郁的好兴致,他还挺兴奋,又招呼盛司晨:“盛司晨,这不是之前装你‘学妹’骗钱的那个么?记得吗?就那个,你和施蓓蓓结婚前她姐找的那女的——”   人群忽然沸腾,南烟顿时成了话题中心。   “……谁啊盛司晨。”   “怀郁,什么事儿啊?我怎么不知道。”   “谁被骗钱了——”   “骗钱”二字更像是锋利的芒,南烟却是不慌不忙,牵起唇角,对怀郁作出个还算大方的笑容来:   “怀医生,好久没见,话不能这么说吧。”   怀郁才要说话,南烟却是又款款落坐在怀礼身旁。   怀礼自刚才便没说话。   在南烟眼里,他像是与怀郁一同看她笑话的。   她不再瞧他,人却是挨近,一近再近。   裙腰后侧恰恰一道引人遐想的雪白,头发短了,单薄纤柔的肩背流泻,脊骨一湾沟壑绵延到腰窝去。   她一向太懂得利用自己。   怀礼觉察到她这些小心思,只无声地笑。   任由她近了,方才酒意未褪,娇妩的侧脸朝向了他,目光飘忽却有意不落在他的身上。   俄罗斯那一夜,她也如此坐在他的身旁,信手拈局,谈笑风生。那时他和她的对面是个酒庄的男人。   她的目的是他也是他。   如今倒真像是玩不起了。   “肯定是误会了,我不记得我得罪过你,”南烟自顾自排开面前酒杯,琥珀色液体漾了开来。   她一一倒上酒,自己先拿了杯,再向怀郁推去,“有误会也没关系,今天是怀医生生日吧?那祝你生日快乐。”   又向怀礼推了杯去。   她轻轻碰了碰他面前的杯子,颇为真诚。   “再祝这个怀医生新婚快乐,”   她酣意懒懒瞧他一眼,又靠近他。   耳语。   “——而且,你说你经常想起我,所以到底是谁玩不起啊?”   她不在意他会不会喝,也不在意他是否会回敬,只喝了口自己的那杯,裙摆扫过他腿面,人一晃便走了。   .   南烟补上口红靠近镜子,与另一个自己对视。脸贴着脸,如此将自己看的十分清晰、透彻。   她又在一侧墙边儿靠了会儿,轻呼了口气,又阖眸。   大脑这才清醒了。   手机上积累了几条未读消息。   徐宙也忙着把他外公这两年没卖掉的画送展,很晚才结束,给她发来消息,问她现在在哪里。   画廊徐宙也执意要开,郑南禾也没说过,这的确是为了她没错——他做过太多为了她的事情——所以这次的单子她一定要成功。   够开画廊她就停手。   她曾也算是在鉴情师这一行摸爬滚打过,走南闯北还远赴过俄罗斯——也许真的是报应,让她摔了那么大个跟头。   再次确认了一下目标,身高、体重、穿着几乎都符合,那男人伏在吧台前买醉,看着老实巴交的。   发给她的消息只提供了这些信息,其他什么都没有,连未婚已婚都不清楚。   这些都只能靠南烟自己琢磨打听。   南烟要了杯无酒精的气泡苏打,直接坐到男人身边,边还笑着问。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漂亮的女人在这种场合总是惹眼,男人有点受宠若惊。   南烟只感觉他与当初俄罗斯酒庄的那个男人无异,腼腆古板,女人缘并不好,不会聊天,总要她引着话题才肯向下说。   男人倒十分殷切,同南烟聊了一会儿便畅所欲言了,一肚子苦水无人倾诉,于是南烟装作一副善于倾听的露水知己的模样,热情矫揉,脸都要笑僵了。   也许酒精作用,她靠在吧台边儿思绪又开始飘。头顶一片斑斓的五颜六色,燥闷的夏让浑身都不舒服。   这时候总想。   下一场雪就好了。   她最喜欢下雪了。   年少时总迷恋坏男人,她后来却偶尔会想,以后她也许会和这样一个老实巴交、不善调情的男人结婚成家。   比起那种稍纵即逝的浪漫,她其实只想要一份普通的安定。   一直以来,安定的感觉对她来说实在太难能可贵。   就像是怀礼那样的男人,也会有想要安定的一天。   迷迷瞪瞪地瞧了会儿调酒的帅哥,心里又想着,如果这个男人也很有情调,很坏,很温柔,很会接吻,没准她也会想和他多聊几句,会想和他上床。   其实名字都不用得知。   一瞬间的快乐也是快乐。   唉,她是真的醉了。   男人又说了些什么南烟没听见。他胖得圆润,手短脚短,从高脚凳下去时挺滑稽。   她不禁抿唇笑了起来,只顾着点头。   他走后许久她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同她说他要去洗手间。   他走后,她却又在想,这个人不会已经得知她的目的,知道她是来做什么的吧?   这个新的接头人摆明要拿这一单考验她,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光想想南烟就怄火。   等了许久,身旁好像又来了人,找吧台要了什么。   一缕气息在她身边停顿,清清又冷冷。   南烟勉强支起身子,无意识地转头。   便撞入男人幽深的眼底。   他头发的确短了——昨夜在旧画廊她就注意到了——多了些不合年纪的锐气,语气却还是温和。   是笑唇。   不笑也像是在笑。   他拿了瓶酒,领口敞开,锁骨下一粒暗红的痣。   她还未看清,他却是又微微倾了身,看着她,温声地笑。   “你对谁都这么热情?” 第82章 上当   82.上当   离的很近。   他俯身下来的这个角度, 她稍一抬头,便能迎上他柔和的,又带有几分笑意的鼻息。   她呼吸跟着一沉。   他是弧度单薄的双眼皮, 瞳仁黢黑。很好看。   这么注视着她,眼中却始终情绪平平。   南烟确实醉了。   他们这么近,她却始终没从他身上嗅到酒气。他比她清醒。   又是她支起沉重的脑袋,倚着吧台,朝他眯了下眼睛, 还挺正儿八经地答:“我也没那么随便, 我只对我感兴趣的男人比较热情。”   她那眼神儿挂着微醺,却是比他戏谑、更毫无波澜地打量着他。   好似在说——   你也不过是我曾感兴趣的其中之一罢了。   怀礼没说话, 唇角弯着。好似在笑。   “哒”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酒瓶轻轻放下。放在他与她之间。   南烟不解, 迷蒙的目光从酒瓶缓缓地梭巡到他,才要开口, 忽然, 他胳膊肘支在了吧台边儿, 又凑她更近,下巴点了点, 示意不远的另一个陌生男人。   “那他呢,”他徐徐低缓的嗓音落在她耳畔, 语气温和,很像是在认真地讨教,“如果你对他感兴趣了,要怎么去认识他?”   南烟狐疑地瞧他一眼, “想知道?”   太近了。   近到几乎回到了两年半之前俄罗斯的那张牌桌上。他那时也是一副如此认真的语气, 问她是想让他赢, 还是想让他输。   ——现在他好似认准了她在他面前是个百分百的输家,在有意揶揄她一开始接近男人的手段是否都不那么光彩。   可是。   南烟从小到大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光彩。   身材娇小的她与他如此半倚不倚,形容很是亲密。   她直起了腰,撤开他了些,直视他眼睛,却是促狭地笑了起来:“很简单,我会装作打火机坏了去找他借火——或者故意敲断高跟鞋的鞋跟让他好心送我回家。”   怀礼眉梢一扬,“不怕他怀疑?”   “为什么怕?”南烟漫不经心,“如果他问我为什么不能自己打车回去,我就说我的钱都被坐在我对面的王八蛋骗走了——”   怀礼嗤笑,“你很会装可怜。”   南烟扬起脸来,“男人最喜欢女人在他们面前楚楚可怜了,就算知道她是装的也喜欢。”   “——你当初不就是?”   她又笑着补充。   他一开始就知道。   而他这样的男人居然会不介意和她浪费那么久的时间,不过是像现在一样,觉得有趣罢了。   怀礼轻慢地自她脸上移开了目光,他唇角仍淡淡地牵着,脸上看不出来多少情绪。   修长手指朝向吧台另一侧勾来两只杯子。   为二人倒上了酒。   南烟想起方才怀郁来时她同他碰杯的那杯酒。   她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玩得起,反而是他自始至终像是个永恒胜利的旁观者,滴酒未碰。   她眼角微挑,“要请我喝酒?”   琥珀色液体一漾,酒推到她面前。   不偏不倚。   怀礼端起自己那杯,靠住了吧台,又向她示意Pub内的另一个陌生男人。   “拿上酒,去跟他喝一杯。”   “……”   南烟笑容僵在嘴角,一股火从心底往上窜。   他却始终一副好整以暇姿态,疏懒回眸,看着她笑。   “让我看看他会不会上你的当。”   “……”   南烟盈盈瞧了他小几秒,哑然失了笑,“你这么想看?”   “当然。”   “有好处吗。”她问。   怀礼扬眉,“当然没有。”   她似乎猜到,轻哼着,又问他:“——那如果有必要让他送我回家,那我可以说,是你骗光了我的钱么?正好我很缺钱。”   “——你会只说这个?”怀礼有些好笑。   “还有啊——比如你骗我跟你上床,骗光了我的钱,睡够我了然后把我一个人扔在了这里,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她拿出手机,关了机,还扬了扬给他看,笑,“手机还没电了。”   她真是会倒打一耙。   南烟都在心底感叹自己了。   “然后呢,”怀礼眉梢动了动,猜测着,“要上楼吗。”   ——楼上就是酒店。   南烟眨着眼,颇为认真地回答:“聊得开心的话,说不定呢。”   怀礼轻轻地抿酒。只是笑。   南烟从高脚凳起了身,抬头。   他太高了,头顶灯光被遮盖,看不清他眼底神色。   “怀礼。”她突然叫他名字。   他垂眸。   “其实你也上过我的当,是不是?”   她不等他回答,轻轻巧巧地端起了他推过来的那杯酒,纤长的腿一迈,最后略略看他一眼,便晃过去了。   她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她得逞了,他还能见义勇为报警抓她不成?   她玩得起,也输得起。   输过一次,这回她是一定要赢他的。   不远怀郁与盛司晨他们频频望向怀礼这边。   起先狐疑他怎么还不过来,后来见他与南烟交谈,便没再理会他。   怀礼靠住了身后吧台,目送她离去,边从口袋掏出烟来。   他食指掀开盒盖儿,抽出一支烟放在唇上点燃,那方南烟已端了一杯酒,同男人笑着打过招呼,款款落座了。   手机忽然震动。   晏语柔发给他——   -[ 定位发我,我就快到了。]   这时那会儿与她在吧台闲聊的矮胖男人回来了,见吧台前空空如也,那个娇俏女人方才的位置此时只一个陌生男人独饮,便礼貌地问了句:   “您好先生,请问您有没有看到刚才坐在这里的……”   怀礼轻呼烟圈儿。   再抬眸,视线掠过前方不远,顺手回复了手机消息,拿起酒离开。   .   不知何时。   察觉到一直跟随她的那道视线不在了。   南烟拿酒过来时就再没回过头理会他,果然才跟人搭上讪,没聊两句,再一回头就没人儿了。   只有今晚的目标原地踟蹰,瞧见她又不好意思打扰她似的。   南烟没忘了今晚来这的目的,立刻与这方作别。如此回去了倒像是欲擒故纵,那男人更殷切了些。   到底是不若从前,他想玩她便陪着他玩儿。   以前费劲了心思不过是在他眼皮下演戏,现在又演一遭,有什么意思?   她不会再要他看她的笑话。   她才不会上当。   身旁男人滔滔不绝,比南烟想象中容易许多。   她听的无趣,只得去赔笑脸,男人问起她刚去了哪里,她只解释是那边某个人看着眼熟,以为是曾经认识的人,所以去打一声招呼。   的确有曾经某位认识的人。   而她也依稀知道他与怀郁的位置在另一个方向,她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心情明朗许多,嘴角也跟着上扬。   她看着对面的男人,思绪跟着飘飞。   无论如何,她知道,今晚这笔钱算是稳了。   .   画展临近晚上十点才结束,带了五幅,全天下来只有一幅被看上。   懂岩彩的还是少数,市场普遍报价便远远次于水彩、国画、油画这类,开价的对方明显是个岩彩行的新手,模棱两可几番犹豫不决,而今天这也不是一锤子买卖的拍卖会,他最后也未决定,只给徐宙也留了联系方式,说回头再联系。   回宋欢的纹身店打了个火锅,宋欢还问:“南烟今天怎么没跟你一起?要不是我哪有人帮你把这么重的画儿搬来搬去的?”   徐宙也还操心画儿的事儿,随口答:“她今天有事。”   宋欢打抱不平:“什么事儿?你为了她开画廊卖你外公的画儿给她凑钱她都不在?”   “——不知道,说是文化宫那边吧,”徐宙也没收到南烟回复消息,打了个电话过去,关机的。   他立刻放下筷子起来了。   宋欢还在锅里涮着羊肉,抬头望他:“——干嘛,吃两口不吃了?”   “南烟手机关机了,我去接她,”徐宙也去拿外套,顺便嘱咐宋欢,“画先放你这儿。”   “放我这儿干嘛。”   “明天还有半天展,说不定就卖出去了,”徐宙也穿着外套,说,“实在不行我想办法凑凑钱,十万而已。”   “……操,”宋欢忍不住骂了句,“你为了个女人真是什么都不管了?以前你再难我也没见你管谁借钱啊,徐宙也你至于吗你。”   徐宙也知道宋欢这几天憋着火——重新开酒吧这事儿到底先搁置了,昨天去看的那个旧画廊的真的很不错。   不能错过。   徐宙也出门前冲他笑笑,倒是坚定,“这个画廊我一定要给南烟开的——明天下午你有空吗?再去趟画廊,跟人谈谈。”   “——你有病,徐宙也,”宋欢嚷了两句,“我哪知道明天有没有空,我要是知道谁突然想过来纹身就好了。”   关于这事儿宋欢有一肚子的火。   可他知道,徐宙也又是那么的喜欢南烟,喜欢到什么都不要了,前年南烟还在北京的时候一言不吭找大家帮忙折腾那个旧画室,后来又变卖了Quiz陪她们母女南下躲债。   究竟何必。   他人的感□□向来是不容置喙,局中人与局外人向来也不是一个立场。   宋欢到底没再说什么。徐宙也出门前,还回头问:“南烟如果没吃饭,我再带她过来?”   宋欢只得答应:“行行行,带来吧——都是朋友,我也不怕多吃我二两肉。”   “行,走了。”   才过个路口遇到红灯,手机响了。   徐宙也停下摩托车,以为是南烟,正不假思索地要接起。   才发现是冷泠。   “好久不见,你回北京了吧?”对面的女人笑意温婉,试探着,“现在有空吗,请你喝个酒?”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0 04:48:43~2021-06-12 00:5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560555、茶茶、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煲仔饭、迹部景吾_ 10瓶;奶酪星期四 5瓶;与你、肆易悸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赴约   83.赴约   “我听说你最近在打听一个画廊, 是么?你别惊讶,我也觉得很巧,他们的老板正好是我爸爸的好朋友。”   冷泠继续说:“上次你和南烟去其实我也在的, 你们在聊事情我就没有进去,后面想去跟你打个招呼,结果你已经走了。”   徐宙也抿了下唇,环视一圈周围。   “你现在在哪里?”   “之前我那个美术馆的位置你还记得么,”冷泠说, “就在那附近, 我发定位给你。”   “好,我过来。”   挂了电话, 徐宙也顺手又给南烟拨过去。   还是关机状态。   冷泠说的地方离他现在的位置并不远,他没再等直行红灯, 转而拐入了马路右道,驰骋而去。   .   Pub内灯光迷离。   南烟醉眼半眯, 缓缓流泻的低沉Jazz乐冲不散头脑昏沉。   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吧台, 耳中充斥着旁边男人无聊的攀谈, 视线在酒保身后灯绿酒红的酒架上打起了转儿。   刚才没注意怀礼拿的是哪瓶酒。   是那瓶吗?   还是旁边的那瓶?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各种各样的声音消失了。   那男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南烟没强留,也没如她刚才所说, 她可能会故意敲断自己高跟鞋的鞋跟儿,再恬不知耻地要那人送她回家。   她又在原地坐了会儿。手机“嗡——”的震动一下开了机,弹出几条徐宙也的未接来电。   拿起包准备走,这时酒吧服务生突然端来一杯酒。   “小姐, 那边那位先生请你的。”   南烟停下脚步。   回头。   那男人坐在灯火暗处, 双腿疏懒交叠, 修长轮廓半明半晦。衬衫领口敞开一截冷白的颈,袖口挽至小臂,指间猩红明灭。   看不清脸上神色。   怀郁他们凑在另一堆儿玩游戏,似乎还没到他,一人落座倒是稍显萧瑟。   南烟勾起唇,心底轻轻地笑。   她向服务生道过了谢,接过那杯酒,便上前去了。   怀礼霎了霎眼皮,视线被一抹摇动的暗色烦扰。   她便又一次端端坐在了他身边。   他半臂搭在沙发靠背,如此她便好似被他半拥住。她坐过来时,发丝儿浮动着,掠过他手臂的皮肤。   “怎么了,不想让我走?”   南烟半翘着条腿,漫不经心地晃。微微打卷儿的短发使那张本就五官秀气的面庞,更多了几分娇气的妩媚。   一双清澈的眸瞧着他,她还状似烦恼地歪了歪脑袋,十分好笑地。   “玩够了我还忘不了我吗。”   怀礼眉目倦怠地瞥她眼。他是笑唇,如此像是在笑,脸上却没其他的情绪。他下巴轻扬指怀郁。   淡声道:“他给你的。”   “……”   南烟笑容凝在唇角。   恰此时。   玩游戏那群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唏嘘的欢腾,怀郁一扭头瞧见南烟来了,几乎捧腹大笑起来,“——看吧!我就说她会过来的!”   “操,我说什么来着——”   “不信你们问我哥,这女的只要你给她一点好处,她绝对什么都愿——”   话音未落,凉意混着浓重酒气篼面浇下。   欢声霎时寂然。   南烟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讥讽地牵起唇角,对怀郁道:“怀医生,不是我说,你也太小气了点吧?就请我喝一杯酒?——想跟我‘什么都做’怎么也得给我点钱吧?不然你好好问问你哥?”   她又顺着话梢瞥了眼一旁的怀礼,继续凉凉道:“不好意思啊,刚你请我的那杯酒我已经喝掉了,味道不错。”   南烟倒是没将话继续说下去,却好似在说——   要不是酒的味道不错,你刚才那么捉弄我,我也会拿起来泼你一脸。   要不是曾经睡你睡得很开心,我估计现在还会给你一巴掌。   她一改从始至终一向在他面前的轻佻模样,眼神已暗暗凌厉地示意了他。拿起扔在一边的包,转身要离开。   这时手腕儿突然被一个力道攥住。   南烟没站稳,他也随之站了起来,她一个趔趄,下意识去抓什么,慌乱之中紧紧揪住了他胸口衬衫。   彻底摔到了他的身上。   他太高了。   高到她要仰头去看他。   以前她踮一踮脚,他便会顺然地低头吻下来。   然而此时怀礼只是低低睨着她,表情温和,眼底却是一片寂冷。   “请你喝了酒,所以呢?”   他笑着问她。   ——好似回到两年前的那个夜晚。   她搬到他家楼下,洗澡洗一半坏掉了上楼找他借用,他也如此问她——   “借你可以,怎么报答我?”   想了想。   似乎从那时起,他就像是她的报应。   她曾用借浴室为手段在俄罗斯骗过了一个男人,结果另一个男人就以要她回报也骗过了她。   她以为她是狩猎者,结果自己才是盘中餐。   他一开始就知道她的目的,始终如此一副局外人的淡漠姿态,打开了最广阔的视角。   像是个静待猎物的猎手,引她入瓮。   还任由她骗吃骗喝又骗色。   可她被玩的团团转了,到头来不还是落了个一无所有吗?   那60万呢?   南烟抬头迎上他低垂下来的视线,才要开口——   突然面前窜出一道人影,刚看清是上身是徐宙也那件黑色夹克外套,他挥起一拳就打在了怀礼的脸上!   桌面“叮铃哐啷”一通激烈嘈杂的乱响,酒杯酒瓶四处乱飞,怀礼毫无预判,脸狠狠侧向一边,撞到了身旁的人,差点儿摔到了身后的茶几。   徐宙也没等他彻底摔下去,伸手一把拽住了他衣领。   逼近了,几近怒不可遏——   “你他妈玩她还没玩够啊——”   那一拳太过猝不及防,面颊隐隐生了疼。怀礼忍不住皱眉,眼神阴沉下去,抬起手背拭过了嘴角。   有血。   “喂!你谁啊!”   “干什么你?有病啊——”   “神经病吧你——怎么打人啊!”   怀郁那波人立刻不乐意了,刚被南烟泼了一杯酒就怄火,此时冲上前来,两拨人闹得不可开交。   邻座和酒吧过来了拉架的人,徐宙也力气大得要命,拗死了都不松手,好一会儿才拉开了他们。   徐宙也指着怀礼暴躁地骂了好几声:“再他妈让我看见你碰她你给我小心一点——”   “小心一点,知道吗?人模狗样。”   转身怒气冲冲地拉着南烟,阔步就离开了这里。   刚坐下没多久徐宙也就冲过去了,又打了那么一通架,冷泠望着飞奔出去的二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门外摩托车引擎发出巨大轰鸣的声响,随之飘远了。   “——让谁小心点?下次再让我看到她她才要小心点!”   怀郁跟着骂了两句。   .   晏语柔来时,一行人已经没什么兴致了。   晏子谦从日本回了北京,她傍晚去接风,二人吃过晚饭,这会儿晏子谦送她过来给怀郁庆生。   晚到了,买了礼物之余还带了一箱酒赔不是,过来却见三三两两的服务生在清理一片狼藉的桌面。   玻璃杯酒瓶桌上桌下摔的七零八落。   以为是怀郁这个暴脾气喝多了又跟谁打了架,然而挂了彩的却是怀礼。   晏语柔没见过他这般模样。   衬衫上遍布暗红的酒渍,他坐在角落兀自抽着烟,嘴角血色隐隐,明显青紫了一片。   刘海儿散落眉额,有种潦倒的颓唐。   “这怎么了?”晏语柔讶然,“你被谁打了?”   这第一反应就是被谁打了。   确实。   这么明显,编谎话说自己撞哪儿了都没人信。   可他是怀礼。   他这般温和游刃,又善于明哲自保的性格,怎么会跟人起冲突还挂了彩?   着实是一桩又怪又好笑的事。   “碰见个神经病,有毛病一样,过来就打人,”怀郁嗤着埋怨,连南烟的名字都不屑提,“还他妈泼我一脸酒。”   晏语柔这才注意到怀郁领口也挂着酒渍,的确狼狈。   她却是白他一眼:“你又没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在酒吧跟人起冲突,鼻青脸肿了除了你妈心疼你也没人会奇怪。”   晏语柔又坐在怀礼身旁,从包里找面巾纸,边对怀郁喋喋不休:“你哥马上要去机场,回上海了别人怎么看他?也不知道拉一下,非要人家打他啊——”   “哎——”怀郁一口气没上来。   怎么怪他头上了?   晏语柔用纸去拭怀礼衣领和身上的酒渍,又瞧见他嘴角伤口,到底是心疼的,“很疼吧?”   怀礼阖了阖眸,烟抽大半突然心生烦躁。他掐了烟,从座位起来,拿起一旁的西装外套。   也沾上了难看的酒渍。   “送干洗店吧,”晏语柔说,“家楼下的干洗店应该还没关。”   她随之也跟他站起,忽然又顿了顿。   注意到他手臂侧面一道鲜红的伤口,倒是不深,却十分刺目。   她又余光打量他。   面前这个人,简直不像是他了。   “要去医院吗?”晏语柔问。   “先回家吧。”怀礼随手拿起外套,单手插兜就准备走了。   “我哥在外面等,回家拿了行李他送你去机场。”晏语柔说,“你喝酒了我就叫了他来,你的车我明天找人帮你开回去。”   “先不去了。”他说。心情不大好似的。   “不去哪里了?上海么。”   “嗯,晚几天吧。”   他这么在意自己形象,料想也不会挂着彩回去。   多丢人。   他和她某些方面很相似,是绝对不会丢面子的那种人。   两人向外走。   晏语柔心底欣喜他肯留下来多待几天,却还是忍不住揶揄他一句:“你这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揍吧?”   怀礼鼻息微动,蓦地轻笑。   “确实。”   .   夜风寒了。   南烟伏在徐宙也脊背,酒意被吹得无影无踪。   车速飞快,能感觉到他的怒气也随之一路风驰电掣,几乎不曾停顿。   初秋逐渐低寒的空气像是鞭子打在光裸的腿面,南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过了个路口,摩托车戛然停下了。   上车前,他照例把外套给了她,单薄背影略显萧索。   此时停了车,良久,他好似才平复了心情回过头来,情绪明显不好,半张秀气的脸黑着。   发现她还穿着他的外套,裙子开衩很高,他有点生气地说:“我还以为你把我衣服扔了。”   南烟一顿,笑道:“说什么胡话,给你扔了不得再赔给你一件?”   “谁让你一直打喷嚏啊,穿那么少。”   徐宙也说罢抿起了嘴唇,目光灼灼瞧住了她。   他的视线在她的唇上也停留许久,有点小心翼翼,好似在睃巡她是否同别人接了吻或是什么。   半天才又低声地问了句。   “你不喜欢他了吧。”   “——谁?”   南烟没听清,倏尔从听明白的只言片语中反应了过来。   “算了,”   徐宙也觉得自己多事,反正人打了,他气也该出了,他们现在也很好很安逸,也不想在她面前显得自己在找茬,又转回头去。   “你要是冷给衣服放你腿上,马上到家了——我就一件外套,总不能再把裤子脱给你。”   南烟咯咯直笑:“你要脱裤子也行啊,我能穿上你的。就怕你冷。”   徐宙也骂了一句“神经”,也笑。   摩托车继续向前,今晚喝了酒,浑身都没力气。   她靠到他身上,闷闷地说:“对不起,是我今晚喝太多了。”   是的,她真的喝太多了。   大脑完全跟着情绪走。   不该这样的。   不该再靠近他。   而她一开始原本是想去看他笑话的——   瞧瞧。   你女朋友当时花了60万让我去玩弄你,你陪我玩了那么久,肯定被她甩了吧。   谁知道都要结婚了。   她可真是吃饱了撑的自讨没趣。   为什么见到他,就会管不住自己?   “下次别喝那么多了,我不在的话你怎么办?知道吗。”   “知道啦。”   徐宙也这回放慢了速度,怒意也彻底平息了。二人沿路兜风似地往家的方向去,谁却没有再想生事儿似地问起谁。   你为什么在那里。   你为什么也会去那里。   临到家,遥遥见二层旧画室的二楼亮着灯。   郑南禾应该还没睡,在等他们。   车最后停下。   南烟没见他今早带去画展的画,疑惑问他:“对了,今天画展怎么样?画儿呢?你放家里了吗?”   “我先放宋欢那儿了,明天还有一上午,他那里比较近,反正也要用他的车,”徐宙也摘掉头盔,嗓音清明许多,“画没卖掉,明天继续努力。”   南烟坐在车后座,也摘下头盔,看着他。   几欲启齿。   他却好似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俯身去吻她。   吻却是极重的。   浓烈的占有欲。   恒久的决心。   “我要为你开画廊的,我说好的了,”徐宙也说,“其他你什么也别说,因为——我、不、想、听。”   .   南烟与陈冰那位做鉴情师的朋友匆匆在酒吧见过一面,那人似乎是要考验她,那晚没有给她任何有价值的资料,贸贸然地就让她去了。   再次见面,他们约到了画室。   灵感枯竭是致命的。   与文化宫笔触稚嫩的孩子们打交道只会让创造力更为懈怠,而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画不出东西了,回到北京这段日子,时常半夜爬起来,一个人在画室呆坐许久也画不出任何。   那夜从酒吧回来做了梦。   梦见下雪的俄罗斯,铺天盖地几乎要淹没她的雪,向前是山巅滑雪场那个冗长险要的雪坡,向后又会一头扎入暴风雪之中。   哪一边都看不到尽头。   这天郑南禾不在,徐宙也又出去了。南烟在画室泡了一上午,描描画画,进度堪忧。   而那人也没告诉她下一步该怎么做。   正疑惑怎么还不来,对方就发来消息说有事来不了了,放了她鸽子。   南烟心中猜测这钱是不是打了水漂,怎么说她那晚也付出了自己的努力,还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按照行规,她是可以分得最终报酬的五分之一的。   这时窗外忽然掠过一阵车声。   徐宙也知道她这几天在画室泡着,开着宋欢那辆二手雪佛兰,朝她按喇叭。   今天约了画廊的负责人再谈。南烟一个激灵才想这事儿,匆匆回了个消息【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   然后上楼换衣服。   旧画廊的位置很远,匆匆赶到了,南烟注意到门外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黑色奔驰。   还没看清楚就被徐宙也拉了进去。   再次回到画廊,空旷安静的前厅,两道楼梯自左右侧绵延上去,南烟下意识向楼梯二层看。   不知不觉到了上次来过的那个会客室门前。   画廊经理笑意满面地为他们打开门。   “来了啊,大家等你们很久了——”   大家?   南烟的脚步顿住。   不大的会客室中,两张面对面的长沙发。   对面一男一女,在经理开门时同一时刻礼貌地站了起来。   那男人面容清俊斯文,长身玉立,见到她只微微地挑了挑眉,似乎没多意外会与她在这里再遇见。   晏语柔与徐宙也却是双双吃惊。   “徐先生南小姐,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晏小姐与怀先生。”   “晏小姐,怀先生,这是南小姐、徐先生。”   画廊经理为两边殷切地互相介绍。   怀礼轻轻点了点头,目光随着南烟从进门,一直到走到他的对面。他一手从口袋拿出,视线轻慢掠过了徐宙也,对她微笑着。   “再见到你要小心一点,对吗?”   作者有话说:   怀礼被打晏语柔心里是否也有点暗爽(思考.jpg)   ------------------------------------   感谢在2021-06-12 00:53:16~2021-06-16 12:27: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是小王、MOMOMIMI、G.、is荔枝女王、49596953、月野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她不是一阵风 10瓶;肆易悸动 3瓶;Ω_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耳语   84.耳语   这话说给谁听的, 恐怕在场只有画廊经理与晏语柔两个人一头雾水。   手都这么不偏不倚地伸到南烟面前了,她顿了顿,抬眸对上男人带笑的眼, 盈盈一扬唇,也很给面子地回敬以笑意。   轻轻地回握了他。   “当然,你要小心点,”她狡黠的目光滑到他唇边,恢复得不错, 却仍隐约能看到痕迹。她看笑话似地, “很疼吧。”   他的手很凉。   五指干净,指节修长。   是很漂亮的属于医生的手。   不过, 却是他先轻轻放开了她的,觑了她眼便移开视线, 又很有礼节地将手伸向了徐宙也。   微笑。   如此,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徐宙也心底冷哼, 出于礼节, 还是随意回握了他下他的, 没给面子也没给眼神,就拉着南烟坐下了。   显然几人关系不浅。   画廊经理有眼色, 刚想开口打个圆场,晏语柔便耐不住了——   “你来干什么?”   她又转头看怀礼, 动了动唇想问——   “你们是不是见过面了。”   怀礼目光依然在南烟身上,只唇角微勾,维持刚才的笑意淡淡。   没说话。   晏语柔一时心气更沉。   她与南烟上一回的正式见面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而她们第一次像这样面对面地交流,是她想花60万让南烟去探探怀礼的底。   南烟当然还记恨自己被他们二人耍的团团转都没到手的60万, 只笑了笑说:   “晏小姐, 你别误会了, 这次可不是我故意出现在他面前的,也没有人指使我这么做。”   晏语柔哼道,“你最好是。”   画廊经理此时完全不知所措了,立刻进入了今日正题。   倒是怀礼,仍气定神闲坐在对面。   一袭烟灰色使得他整个人愈发的清冷沉静。大多时候他侧一侧身,安静地听一旁晏语柔同他耳语商议,再偶尔抬眸,视线掠过对面的南烟,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只是怀礼。   在场其他三人在他的影响下好似都变了些许情绪,只有他,自那句“再见到你是不是要小心点”之后,气度仍然偏偏又稳稳。   也不知是真的决定小心一点。   还是依然不那么小心。   他那么一向斯文有分寸。   也一向的游刃有余。   又十分我行我素,而且为所欲为。   经理铺垫良久,话没摆到明面上说,大致也听懂了他意思——无非是让他们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跟对方竞价。   没给双方兜底,反而给了彼此充足的时间斡旋思考,中场为了和缓气氛,还带他们楼上楼下地参观去了。   这个画廊历史四十年有余,起于一个喜好收藏字画古玩的台商。从这座颇具古典气息的双层小墅装修风格来看,审美显然较为保守。   而台商本人的事迹也极为吝啬,离开北京之前,他将值钱的藏品全都带回了台湾,留下的都是些不入眼的玩意儿。那之后,此地的好气运好似一齐被带走了,后来接手之人学模学样地开艺术馆、开画廊,却通通都不景气,没经多久便会再次转手让出他人。   南烟的老家有风水这说法。小时候听得多了,这时候便有了些许代入感。   参观完一层,又向二楼去。   木质楼梯声响空旷,南烟上次就在这里看到了自己的画——   两年前她从俄罗斯回来,一位美术杂志的前编辑联系到她并以45万买走,后来她听说那位编辑去年因病去世了,她也没有打听过这幅画的消息。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正想着,脚下不留神差点踩空。   徐宙也下意识赶紧扶住了她,低喝:“——小心。”   “我没事。”   南烟站稳了,也有点虚惊。   一抬头,蓦地迎上前方一道凉凉的视线。   怀礼与晏语柔走在前,听闻身后动静,回过头来朝她瞥下了一眼。散漫的视线在她与徐宙也身上停顿须臾。   又转了回去。   工作人员将他们分成了两拨,分别沿二层左右侧的方向进行参观。南烟和徐宙也向右边走,怀礼和晏语柔向左边去。   南烟与那个姓徐的男人走远,晏语柔这也才想起,那年老晏生日她想买一副岩彩画,与怀礼去了个破破旧旧的画室挑选。   当时这个男人还是长头发,没想到他却与南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时南烟在么。   怀礼那时就见过她么。   “怀礼,你觉得这里开成咖啡馆怎么样?”晏语柔同他商量起来,“本来我觉得画廊最适合,但是想想这里开过太多的画廊,只不过是换人经营罢了,不会景气——可能咖啡馆更好一点。”   晏语柔说着,开始左右指着哪里放咖啡机,哪里设成吧台,吧台几张椅子,哪里再摆一些盆栽和造景,哪里再放书柜,书柜上要摆什么样的书。   二层围栏环成半圆,怀礼顺着她所指,余光望到另一侧。   对面两人说说又笑笑。   女人剪短了发,本就是娇小身材,如此更像个未经世故的小姑娘,偎着身侧的男人,用手示意前后左右的墙面,好似也在规划着以后这里要做什么。   男人只对她笑着点头,一切都顺从她。   而她不经意指过来的一瞬,便恰恰撞入了围栏另一侧的他眼底。目光迅速地掠过他和他的女伴,漫不经心地朝另一侧走开。   已经她对他失去了从前的那种直勾勾、明晃晃,满怀充斥的目的心。   “他们是要开画廊的,对吧——”晏语柔一句勾回了他思绪。   怀礼垂目,她便抬起头,笑容戏谑。   “我们不要让给他们,好不好,我很喜欢这里。”晏语柔直直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些许娇嗔。   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怀礼只笑了笑,没什么情绪。   他好像一副顺从态度,随便她如何作弄。   “前面就是那副画,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晏语柔此时仿佛有了底气,指这一侧行程的最末端——这个半环形楼梯围栏顶点直对的方向。   “什么画。”怀礼不大有印象。   “《For Lance》,我跟你说过——”晏语柔要挽着他过去,突然电话响了,她撤开一步接起。   怀礼却没等她,直往那幅画而去。   徐宙也和南烟也接近了那副画。   两拨人从不同的起点出发,最终汇于一处。   有生之年。   狭路相逢。   工作人员为他们一一介绍过去,到了这副,却只用了寥寥数语带过:“这是我们老板的朋友辗转多人收来的画儿,挺漂亮,但画家生平不详,也卖不出去——你们知道嘛,现在买画儿都要看作者是谁的,画廊里挂着谁的画儿,这里的画就都非常好卖。”   若是无名之辈,那肯定无人问津。   工作人员没有补充这句。   而他们那个不争气的老板就爱捯饬这种不出名的作者画的不值钱的玩意儿,搞得现在画廊经营不下去只得草草转手。   徐宙也略略了观察下,却是眼前一亮,惊喜地对南烟道:“南烟,你不觉得这幅画的画风很像你的吗?”   南烟顿了顿,决定装个糊涂。   “也不是很像吧——”   说着便要走开。   还未撤步,却是一道轻柔清冽的雪松香气自身后靠近了她。   怀礼也好似被工作人员勾起了兴趣,走近了些,在她身旁微微俯了身,仔细地端详面前这幅画。   他太高了。   如此与她维持着不亲不疏的距离,半天猜不到他要做什么。   她才要走动,他温和嗓音才落在她耳畔。   “你会画画吗。”   南烟舌尖微动,差点儿脱口说出“你不是知道吗,装什么装”。   可她还是忍了又忍,稍稍一抬眸便对上了他低垂下来的视线。单薄的双眼皮,瞳眸深邃,总带着笑似的。   真好看。   她呼吸落了一拍,勉强咬牙笑着。   “会一点。”   怀礼眼睫微霎,“哦”了下。又欣赏似地去看那副画,“你画的肯定比这副好看。”   南烟眉梢轻扬,将错就错了,“你怎么知道?”   怀礼看着她,笑,“我猜的。”   她要装到底,他就摆明了跟她睁眼说瞎话。   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南烟无声地笑了笑,却不觉得自己被夸——反正“没那么好看”的也是她的。她没好气白他一眼,仿佛这不是她的画,扭头就朝徐宙也的背影过去。   他却是不顾会被谁看到。   修长高大身形一侧便拦住了她去路,冽而柔的气息低沉下来,前面的徐宙也许久察觉到南烟没跟上,已经回了头。   怀礼便看着不远的另一个男人,微微低了身,笑着同她耳语,“他要是知道这幅画是你脱光了画给我的,会不会跟你分手。”   南烟眉头一跳,抬起头来,瞧着他唇角隐隐的淤青,有点嘲讽:“你想干什么,还想挨揍?”   “当然不想,”他倒是如实作答,身子又低些,靠近她耳畔继续低声、徐徐地道,“但是我很想干.你。”   “……”   南烟动了动唇,徐宙也却已有了危机感似的,黑着张脸,大阔步地朝他们过来了。   怀礼微微一笑,这也才放开了她,慢条斯理地系上西装外套的纽扣,恢复了向来那副彬彬斯文的模样,最后看她一眼,便走开了。   南烟望着他西装革履的笔挺背影,思绪一晃,几乎以为方才那道声音仿佛不是出自这个男人的嘴巴。   不过想来他们也曾亲密无间到什么话都可以说的程度。   只是从不说真话而已。   所以现在呢。   为了挑衅她而已吧。   南烟心底冷哼了声想。   .   这件事着实不好办。   遇到其他买家也就算了,偏偏是有过过节的人。   晏语柔他们咬死了想要这个画廊,价格一路水涨船高拉大了差距,徐宙也和南烟现在足足差了她20多万。   两边各自斡旋,都不肯放弃。   宋欢凑了10来万给徐宙也。   徐宙也近来才知道那个纹身店是宋欢和朋友合开的,开始也是为了帮忙,还是从前与他为了Quiz抛头颅洒热血的那段时光最为快意。   为他凑钱,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将Quiz开起来。   然而眼下的事情是搞定这个画廊。   再见到冷泠,是徐宙也主动登门。   那晚为了她一句“那个画廊的老板是我爸爸的朋友”去见她,可坐下来还没聊两句他就去一旁打架了。   说到底有点不好意思。   冷泠是从小到大一点苦头没吃过的女孩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处处有条有理,节礼却不拘束。   徐宙也接触惯了南烟那种天性奔放又烟火气十足的姑娘,他坐在沙发上等待,一时还有些不大自在。   就跟第一次去高尔夫球场见冷嘉绅似的。   冷嘉绅今日也在家,冷泠没让收拾家务的阿姨去打扰,泡了茶过来坐下,放低一些声音,对徐宙也笑笑说:“今天有空过来给我赔礼道歉啦?”   当年他不告而别一走了之,现今回来了上次见面也没好好聊聊。徐宙也便不好意思地道:“确实该跟你道歉。”   “你来我家,南烟知道吗?”冷泠笑一笑,“我怕她会多想,如果给我我也会多想。”   “她不知道,”徐宙也说,“我没有告诉她。”   冷泠眉眼带了笑,揶揄:“哦?那你们之间有秘密了。”   “——不是,她不会多想,”徐宙也不大喜欢她这个说法,笑着回拒,而是直接挑明了他的来意,“画廊是我要为她开的,来找你也是我的决定。”   南烟肯定是不会多想的。   他心底重复。   冷泠用一把小银勺搅动着杯中清香扑鼻的花茶。   花瓣儿旋着水波漾出了些许情绪来,她撑着下巴看徐宙也,一字一顿道:“不用决定什么,反正本来我也打算帮帮你。”   “那——”   “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为了南烟开画廊的,”冷泠说,“我以为你是为了你外公。”   “哦,这个,我外公的画前几天送展了——”徐宙也解释道。   “我知道的,”冷泠接过了话,顿了顿,目光直直看着他,似乎若有所思。须臾后,她才又补充,“北京哪里办展,我基本都知道的。听说过。”   也是。   这岩彩本就是冷门,画展一年到头统共没几个。   没准她还去过。   当年他也是不忍外公才华埋没才与冷泠接触的。冷泠很惜才,比她行事风格倨傲的父亲冷嘉绅温和许多,在这方面也帮了他很多。   没曾想他又一次因为这样的事要找她帮忙。   冷泠知他好意思来,但八成是不好意思开口的,于是她先打开话题道:“那个画廊之前我爸爸想买给我,大概三四年前的事情了,我觉得地段不太好,开过的画廊也都倒闭了,我爸就介绍给了他的朋友。”   她笑笑,“结果你看,又要转手了。”   似乎并不认为那个地方很好。   她好像还想劝劝他,也许有更好的地方,但是他是为了别人,这事儿好像就不全是为了他。   于是她也没多说,只悠悠道:“最近跟你们谈的应该不是我爸爸的朋友,画廊一直是他雇了人在打理——你如果实在想要,我可以帮你找他谈谈。”   徐宙也眼前一亮,“可以见个面吗?”   “我尽量约他。”   “那谢谢你了——”徐宙也感激不尽。   楼下动静终究扰醒了楼上的人。家政阿姨轻轻唤了句“冷先生您醒了”,冷泠便与徐宙也一同抬头。   冷嘉绅闷闷“嗯”了下,朝下走来。   徐宙也立刻站起来,礼貌打了声招呼:“冷先生,好久不见。”   从前冷泠老带着徐宙也混她的美术馆,冷嘉绅就对他们多有不悦。这会儿也没别的表情,一声不吭地坐下了,有些被扰了清眠的不耐,道:“又是为了你外公来的?”   “——不是,”冷泠解释了原由,想起什么似的,“爸您后天晚上要跟于叔叔一起吃饭的吧?”   冷嘉绅猜到原由,“小徐也要去?”   “如果能的话当然好,”冷泠道,“徐宙也想接手于叔叔的画廊,我想私下引荐他们聊聊,于叔叔一直想把画廊给懂画儿的人经营,我认为这个机会不错。”   冷嘉绅笑呵呵,不怒自威,“你倒是嘴巴快,把什么话都说了——昨天下午还有个老军医的孙女来找过我,从前我和她爷爷有点交情,也是这么一番说辞。”   冷泠顺势拉住父亲的手,柔声地问:“——行么?”   “可以是可以,”冷嘉绅瞥了眼徐宙也,同自家女儿谈起了条件,“但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地在美术大学教书,不许总是往美术馆跑了?这样的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不许再掺和——”   徐宙也神绪一晃,心想冷泠曾为了美术馆几乎呕心沥血,冷嘉绅的确一直不同意她独自经营。   谁料冷泠却是当即答应下来:   “可以,我答应您。”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收剧情所以比较长   这本书大概写到110章的样子   感情线马上要明朗啦   ------------------------   感谢在2021-06-16 12:27:30~2021-06-16 18:2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司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小奈、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退堂鼓一级选手 20瓶;司羿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夜宴   85.夜宴   前厅熙熙攘攘, 人潮涌动。   内里一个小厅是各位艺术大鳄的私人买卖活动,今夜前来赴约的普通客人无法进入,精致的洛可可风格的雕花大门阻隔开两个世界。   两年前, 南烟在鉴情师这行风生水起,倒是见过不少这样的场面。   她一袭墨绿色的丝绒长裙,坐在长桌一侧,随手从服务生托盘上接了一杯果汁。   不敢喝酒,怕碰见不该碰见的人。   冷嘉绅与冷泠, 还有画廊据说姓于的那位老板都在拍卖会。   南烟以前陪同一个富二代游山玩水时参加过这种一掷千金的活动, 都是些有钱人看似表面和睦,实则暗潮汹涌的娱乐游戏。   碰见真正喜欢的东西了, 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拿下来的。   出门前郑南禾特意给她打理了发型,还不知从哪儿借了一套黑燕尾西装给徐宙也。徐宙也平日穿得休闲随意, 西装是有的,但普通款式实在将他整个人都衬得古板了些。   南烟咬着吸管儿, 眯着眼瞧他飘然翩翩的背影, 心下十分满意。出门前她就有种恨不得告诉全世界这个大帅哥是她男朋友的冲动了。   坐在这里实在无趣, 看了看时间,离拍卖会结束还有很久。   没想到今晚来人如此多, 不出一会儿就看不到徐宙也的人影儿了。   南烟又坐了会儿,拿出手机玩了两把消消乐, 心中还惦念那个鉴情师接头人怎么还不给她消息,前几天联系过她到今天,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又打水漂了?   不知不觉有点心烦,游戏打得也不顺利, 卡到一半无法进行, 她正要关掉屏幕收手机。绎婳   忽然有个气息从后靠近了她。   声音很低。   “怎么一个人?”   南烟一抬眸, 看到是怀礼。   他身形修长笔挺,双手落在了口袋,这么微微俯了身看着她。她便仰了仰头,脑袋枕在沙发椅靠背,从低处仰面同他对视。   “干什么,”她看着他,眯起眼,“想泡我?”   怀礼瞧着她那双清澈灵动的眸,唇角弯起了。   轻笑。   他眉目有倦意,没再同她多说什么,直起身来,环视了圈周围,视线落在拍卖会的那道门。   他好像也在等待什么。   南烟知道他上次说他想做什么可不是“想泡你”这种话。她这几日回想起来都有点心惊。   真是为所欲为的男人。   正思索,他突然拉开了她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做什么。”南烟顺口问他。   怀礼解开一颗西装纽扣,靠住了椅背,半阖着眼觑了她眼,“坐你旁边休息一会儿,可以吗。”   “……”   南烟动了下唇,想说话。   视线扫过周围。   人来人往,似乎也没有其他能坐的位置了。   算了。   本想应该是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却似乎极为疲累,不大想多说话,仰着头,按揉太阳穴。   这么累还来这儿做什么。   又这么吵。   南烟一肚子的疑问,却也不打算同他多交流。半天没见徐宙也回来,她又百无聊赖地刷起了手机。   “我跟你说,你坐这儿会被揍的,”她嘴里嘟哝着,还挺认真,“你见到我应该扭头就跑——我也不想看到你。”   “是吗,”他轻笑了声,弄明白了她意思,却懒得跟她计较似的,“我以为你一个人来。”   “我一个人来这儿干嘛。”南烟视线落在屏幕。   突然手指一顿,觉得他意有所指。   他是认准了她不会做点什么正经事了吧?   南烟和徐宙也来这儿是为了去见画廊的老板。据说那个老板与冷嘉绅相熟,徐宙也还特意为了这事儿找了冷泠帮他们引荐。   现在他可是她的竞争对手。   南烟没为自己辩解,玩儿了两局又过不去了。卡了半天。   忽然面前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的。   像是那天伸到她面前要同她正正式式地握手。   嘴里的话却挺不正经。   他一向随心所欲的。   “你会玩儿这个?”南烟想起曾经怀郁还嘲笑他是个“游戏黑洞”,有点不信似的。   怀礼又朝她扬手,“我试试。”   “你不能用自己手机?”   “关机了。”他嗓音倦淡地道。   说的有理有据。   南烟胜负欲一向强,玩个消消乐也是,不想卡在这里一直被充钱的提示烦扰——她开画廊的钱都没有,穷惯了,从小到大万事都要精打细算,没有在游戏里铺张浪费的习惯。   南烟便把手机给了他。   说到底也是想看他的笑话。   她都过不去,他个“游戏黑洞”能过去?   他倒是大大方方,全然把她的手机当成了自己的,不偏不倚放在自己眼下,只得她去靠近。   清冽好闻的雪松香气。   虽然好闻,却是天然的清冷与难以靠近。   很符合他的气质。   南烟凑近他,视线落在屏幕,遥想他前几日见了她还是一副有空和她打口水战周旋的模样,在意问了句:“你才做完手术么。”   怀礼拨动着几个色块儿调整位置,伴随她手机发出的灵动声响,疲倦麻痹的思维好似跟着活了过来。   他淡声地应:“嗯,才做完。”   “一整天?”   “对。”   也没别的话了。   “——哎,那个,”   南烟看不下去了,看他滑来滑去半天没思路一样,稍显笨拙,想上手终究忍了一下,只在屏幕上方胡乱地指,“就——那个黄色的,和旁边绿色的换一下不是没了吗?”   恨铁不成钢似的。   她叽叽喳喳的,本就身形娇小,剪了短发像是只猫似的直往他怀中窜,不若先前在牌桌上的有条有理,这会儿倒是急得不得了。   存心嫌弃他似的。   怀礼倒是听她的话,两个图形一交换,一道火花闪过。   “你什么都会玩儿。”   他瞥她一眼,轻轻扬起唇。   她确实会玩儿的很多,看起来就挺不正经。不像他,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很会读书又听话懂事的那种好孩子。   “还要我教你?”南烟眉眼一扬,有点挑衅又有些好笑。   “可以啊,”怀礼倒是不大在意,“反正是你的手机。”   于是南烟又是教他用道具,又是帮他盯色块儿,然而半天道具用完了这一局还没有通关。   怀礼手一摊,手机还给她,笑:“怪我。”   倒挺绅士的。   他又去望拍卖会方向,若有所思似的。南烟接过自己手机,上面还有他残留温度。边心想也许是晏语柔在里面。   他在外面等待。   方才好像是既往不咎、前嫌不计了。南烟有一刻的失神,上次在画廊他还背着人同她说出那种话。   如今却好似没事人。   让人捉摸不透。   拍卖会好像结束了,怀礼拿起外套,也没道别,便直往那边去了。   南烟转回身,继续滑手机,想给徐宙也打个电话问问他去了哪里。   正拨号,忽然又感觉有人靠近自己。   嗅到那缕雪松香,她心下一沉,还未回头,他便如那日在她耳边低语似的。   轻声。   “走了,裙子很漂亮。”   “……”南烟以为他是真的特意同她道别,倏然回头。   他却只对她笑了笑,而后一道手臂轻巧地越过了她,拎走了她面前桌面上的车钥匙。   是他的。   ……真烦。   南烟翻白眼。   她倒宁愿他跟她人模狗样阴阳怪气。   .   不多时。   拍卖会的人往外涌。   南烟遥遥便看到了徐宙也与冷泠。她还以为他去了哪里,没想到是去了里面的拍卖会场了。   而另一边又瞧见了晏语柔搀扶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出来。   那老人虽上了年纪眼中却仍有矍铄之气,让人感觉到精神的同时,又能捕捉到一缕隐隐的倦色。病了似的。   冷嘉绅似乎与那老人极为相熟,一改南烟印象中略显刻薄的笑面虎模样,明显一副柔软的低姿态。   徐宙也见到南烟过来,挥了挥手。   怀礼也迎上了老晏与晏语柔,往会场中央的方向来。   两拨人又凑在了一块儿,这是徐宙也都没想到的。   方才冷泠说有事找他,他以为是在拍卖会场外,没想到冷泠直接同礼仪打了个招呼就带他进去了。   他都没来得及跟南烟说,手机一直在口袋收着。   里面琳琅满目,他却待得局促。   晏语柔在拍卖会见过了徐宙也,心猜南烟也来了。   果然不远一抹墨绿色,与形形色色穿梭的人相比,倒也没有多么不大正式。她还以为她会很上不了这样的台面。   北京说大很大,但是论圈子就不算大了。   老晏一直喜好收藏字画,家中藏品居多,先前晏语柔就替爷爷与冷嘉绅因此打过交道,近来听闻了那个画廊的老板恰好与冷家相熟,前几天便特意去见了冷嘉绅一面。   冷嘉绅也客气,只不过两拨人汇到一块儿攀谈,他却还当徐宙也和南烟是旁人,多数时间一直与老晏他们攀谈。   冷嘉绅认出了之前与怀礼还有一对儿白俄罗斯父女打过高尔夫,互相轻轻点了头算作了问候。   南烟和徐宙也在外围有点尴尬,徐宙也一度想上前去问那位画廊的于老板怎么还不在,出于冷泠也没有轻举妄动。   冷泠也稍显尴尬,没想到冷嘉绅这么不给面子。   南烟心头憋着火。   她可太熟悉冷嘉绅这一套了,两年前她和徐宙也扛着大小画板去高尔夫球场与他交涉,他就是这么一副晾人在一旁的模样。   鼻孔都要扬到天上去,就差把看不起人刻在下巴上了。   老晏为人德高望重,几个同他相熟的都来敬酒。   他久居疗养院,很长一段时间不出来走动,今个儿又在拍卖会拍了件中意的东西,心情大好。   晏语柔叫来服务生劝他以茶代酒,他却大手一挥朝向了怀礼:“——我的孙婿儿替我来喝——怀礼,来替我跟你爷爷和伯伯们喝一杯。”   怀礼才下手术,眉眼间倦意浓重。   四周却涌起了赞声。   “老晏,这就是语柔的未婚夫吧——”   “听说了听说了,今天一见真是一表人才啊!”   “是现在联心(UNIHEART简称)心外很有名的大夫吧!这么年轻有为!”   “从小就是那种优秀的孩子!我儿子要是有这么优秀我真是烧高香了——”   怀礼正欲接过酒杯,晏语柔却是挡住了他的手,对老晏道:“爷爷,怀礼一会儿还要开车送我们回去,就别喝了吧。”   “让子谦或者怀郁一会儿来接不就好?”老晏正在兴头,又恐丢面子似的,看着怀礼的眼神也带了些许凌厉,“怀礼,你不会像语柔这么不懂事吧?”   怀礼自然地笑了笑,一向顺从谦和,彬彬有礼。   酒入了喉,冲净了一天的疲倦。   “我也敬老晏的准孙女婿一杯——”   “怀医生,我们也喝一杯。”   晏语柔挡不住。   怀礼却是每杯过来的酒都接了。别人同他祝福,他便点头微笑,不说感谢,也永远那么的顺从,斯文,从不忤逆。   他边喝酒边还顺手解开衬衫最上的一颗纽扣。   一轮下来,不知到底是酣畅还是疲倦了。   南烟和徐宙也还在一旁找机会冷嘉绅说话,冷泠中途过去打听到,原来于叔叔有事飞了新疆。   就今天晚上走的。   南烟此时已是耐不住了。   徐宙也没跟她提起找冷泠的事儿,她多少猜到了是难以启齿。求人办事儿还被这么耍,像在高尔夫球场那天一样一直晾他们到现在才告诉他们要找的人已经不在北京了?   从前冲动的徐宙也,这两年终究是收敛了些性子。   南烟知道他碍于和冷泠的朋友关系不好跟冷嘉绅发火了,于是她拿了杯酒过去,直接开门见山:“冷先生,你这样不太好吧——”   冷嘉绅正与身边人言笑晏晏。   如此一把莹润嗓音落下打断他们,他回过头见是南烟,便有些不屑地笑笑,借着酒劲儿,同众人开起了玩笑:“老周,瞧见那个小伙子没?”   “那谁啊。”   冷嘉绅指远处的徐宙也:“前年给你瞧的那几幅岩彩画——就你没看上的那几幅,是他姥爷画的。”   “哦——那个呀,”叫老周的男人操着一口京片子,“不记得了,不记得了,哪儿能记得那么多。”   “您呀,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啊!”   冷嘉绅是真的喝高兴了,打着酒嗝儿笑起来,却是又对南烟道。   “小姑娘,不是谁死了画就能值钱的——梵高当年生前寂寂无名,死后鸡犬升天,那是因为人家画的好——画得不好的怎么出名呀,怎么卖个好价钱啊?就像刚才拍卖的那副画,小姑娘,你说是不是?”   酒话肆意,却真挺记仇的。   南烟这人以前的确轻狂,她那回还敢在冷嘉绅面前大放厥词说“梵高是‘垃圾’”,就让冷嘉绅记恨许久——   不过冷嘉绅记恨的不是她侮辱了一位杰出的画家。   而是因为她抛砖引玉地认为,大部分画作的价值都是掌握在冷嘉绅这样的艺术评论家手中,并不能决定画作真正的价值。   很多画家死后才出名,譬如梵高——如果没人吹他的作品,那么他的作品就一文不值,也不会流芳百世。   冷嘉绅就是吹作品的那一类人。   真记仇啊。   此时冷泠过来了,“爸——您喝多了。”   说着便要去拉走冷嘉绅。   她那天贸然应下替徐宙也引荐于叔叔的请求,现在南烟和徐宙也二人被放了鸽子不说,又被这么一通酒话讥讽,她的脸上自然也挂不住了。   “冷先生,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南烟却是气定神闲,轻轻笑着,“我上次不该那么说梵高的。”   冷嘉绅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其实比起画作卖不出去、卖不了个好价钱的人,是狗眼看人低的您比较垃圾才对。”   她目光清澈,缓声地补充道。   作者有话说:   其实这部分我是想表示。   烟烟和怀礼,一个是从来都叛逆的人,一个是从未叛逆过的人。   还有一部分剧情来不及写了,放到下一章!   前文好多剧情大家大概都忘了:   小宇宙的外公曾经是南烟的恩师。   ----------------   感谢在2021-06-16 18:25:27~2021-06-16 23:5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MOMOMIMI、小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蔚 10瓶;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撕扯   86.撕扯   “——应该是狗眼看人低的您比较垃圾才对。”   此言一出, 人群霎时寂静了。   怀礼与老晏等人也清晰地听到了这句,循音望来。   今夜是个艺术圈的私人聚会暨拍卖晚宴。   冷嘉绅作为京圈儿里叫得上名号的知名艺术评论人之一,出现在这里, 称得上是掷地有声的分量。   现在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却敢如此狂言妄语地顶撞,她若是和这个圈子沾点边儿,怕是以后走这条路会艰辛很多。   冷嘉绅顿了顿,瞧着面前神色颇有些嘲讽的南烟,不禁想到两年前在高尔夫球场她顶撞了自己的那一席话。   忽然就冷笑了起来:“南烟, 你还是这么自负, 而且刚愎自用。”   “我的确自负,但是刚愎自用的是您, 冷先生。”   南烟眸光坚定,再次不客气地回敬, 徐徐地笑道:“在认识您本人之前,我阅读过您在杂志的专栏采访, 还用过您主编的美术教材——曾经我也很钦佩您, 认为您是慧眼识珠、给从事美术行业的人梦想的那类人。”   “但如果仅仅是随便给别人的作品定义价值让您觉得非常有成就感的话, 那么我觉得您也不过如此——其实是大家将您吹捧太高了,”南烟扬起红唇, 倒是认真地问,“所以, 是不是大家给您定义的价值太高了呢?”   你定义别人。   别人自然也可以定义你。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冷嘉绅听明白了,脸色登时阴沉下去。   周遭没见过冷嘉绅这般表情,往常环绕他的吹捧与称赞更跌入人群的冷寂——好似印证了南烟的话似的——这让他更为愤怒。   徐宙也这时向前一步,趁南烟说话前先道了歉:“冷先生, 您别往心里去, 南烟她没有那个意思。”   南烟又要开口, 徐宙也却拽了下她的手腕儿,高大背影挡她在身后,示意她别再说话。   他以前是个愣头青似的暴裂性子,怎么这时候能吞下这口气了?   他难道看不出?冷嘉绅根本没想帮他们,今晚明知道画廊的于老板飞了外地还让他们过来,纯粹耍人寻乐子罢了。   就跟上次在高尔夫球场晾他们一下午一样。   “你们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话都敢说,”冷嘉绅白了眼南烟,悠悠地从服务生的托盘上拿了杯酒。   徐宙也跟着拿了杯,主动道:“我敬您,您别计较。”   冷嘉绅手一顿,好似思考了下,“小徐,你敬我没用的,话又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又看他身后的南烟,“该是南烟自罚一杯吧?”   喝个酒而已,南烟倒也不怕,徐宙也却是又一次对冷嘉绅道:“我替她喝就行——”   “她不能喝?”   “——不能,”徐宙也顺嘴,又意识到自己回绝得过于生硬,想编个什么借口,“……她不太方便。”   冷嘉绅不悦,“不太方便?怀孕了?还是怎么。”   “嗯对,是怀孕了,”徐宙也囫囵说着,立刻一饮而尽,笑道:“我替她喝了,给您赔不是。您别放在心上。”   周围投来视线的到此也三三两两地散了,重复欢欣氛围。   怀礼目光顿在徐宙也身后的人身上。   她那条漂亮的绿裙子很衬腰身,盈盈一握,稍一摇晃,高开着的衩下便流泻出一截纤白腿面,腿根儿处绕着圈儿洁白的蕾丝。   “——怀礼,这位是你高叔叔,第一次见到吧?来打个招呼。”   老晏一声将他思绪拖回,带着他,又去人群中打转儿。   “老高,好久不见啦!你看柔柔都长这么大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我们柔柔的未婚夫,他们马上就要结婚啦——”   “我可告诉你,怀礼就跟我亲孙子一样,等你回上海以后……”   怀礼扬起一贯温和有礼的笑容来。   觥筹交错,光影缠.绵。   全天手术下来的疲倦感充斥四肢,烈酒一次次入了喉咙,两种感觉开始交缠、打架,撕扯不休。   一轮儿过去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像是件贴上无数标签的商品被推着到了另一边,再开始新一轮的应酬。   没人关心他是否疲惫,是否麻木,甚至是否吃过晚饭。   这里几乎不允许他说出一个“不”字。   .   老晏许久见不到怀礼,已有点不耐,良久见那道颀长身影回来,便又是满面春风了。   他笑呵呵地对周围人道:“怀礼最让我省心,他从小懂事听话,品性优秀,现在他姑姑在管医院的事儿,还能照顾好柔柔,我也能寿终正寝了。”   旁人唏嘘短叹,劝他不要说这种话。   怀礼携着烟气回来,整个人精神却不大好似的。方才想与老晏觥筹酣畅但一直没得机会的人又拿起了杯子。   敬老晏,却是朝着他。   “来怀医生,晏老将你视为己出,以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   怀礼却拿起了自己的外套,没再去碰桌面的酒。他眉目间倦意不减,淡淡地笑着:   “不好意思,必须要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老晏以为他去干什么了,回来就听他说要走,眉毛一横,当即不悦了:“怎么这会儿就要走?突然有什么事儿吗?”   “明天还有工作。”怀礼答。   旁人大大咧咧接话:“——有手术么?没手术也没事嘛。”   “没有。”怀礼仍淡淡笑着。   老晏意识到他是真的要走,再强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丢面子:“真要走么?我刚让柔柔帮我拍了幅画儿还没让你瞧瞧,你那会儿也不在。”   “您的眼光肯定没错的。”   晏语柔知道他工作一天很累,晚饭可能都没吃就喝了这么多酒,便同老晏道:“爷爷,他今天忙一天手术了,先让他回去吧,我还在这儿呢。一会儿我送您回去。”   “——行,行吧,”老晏也无奈,安排道:“老陈在门口呢,你把车钥匙给他,他送你回去休息吧。”   “那我先失陪了。”   怀礼便正式向各位作别,最后朝老晏点了点头,对晏语柔嘱咐送老晏回去了她也尽早回来。   转身走了。   老晏的司机老陈还奇怪怎么这么早就结束了,却只见怀礼一人出来,没带老晏,身后也没有晏语柔。   一头扎入了夜风,头脑霎时清明。   “——待不住了?”老陈笑着揶揄。老陈可从来不进这场合,平时老晏去哪儿,他就在门口抽烟等。   “是啊。”怀礼笑容倦淡地接住玩笑话,将车钥匙给了老陈。   二人先后上了他那辆黑色奔驰。   他的手机没电了,便坐在了前座副驾,连了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车身缓缓动起来,降下车窗,怀礼一手扯了下领带,解开衬衫领口最上两颗纽扣,靠在座椅,“不好意思,一会儿还要麻烦您自己打车回来。”   “有什么不好意思?反正路也不远,要不是给你代驾一趟我还想去旁边公园溜达溜达呢,”老陈笑呵呵,“比你自由多啦。”   怀礼便也笑,从口袋摸烟。   出了停车坪上了马路,正要过路口,一道墨绿色的单薄身影。   身上罩着个不合身的黑色夹克外套,身上扛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路边晃着胳膊打车。   好像半天没打到,她一路走,一路向后张望。   “这条路车很难打车,”老陈望了一眼,又开玩笑说,“怀医生,好在今晚我在,不然你这醉醺醺的睡到马路边怎么办?”   这时遇到一个红灯。   车身恰好停下。   南烟以为是谁好心要拉他们一程,一扭头便看清了是他的车。   然后看到了他。   怀礼神色微霎,唇上的烟还没点,便那么咬着,抬眸。   静静地瞧她。   她知道他今晚也喝了许多酒,方才就在她隔壁那桌儿。   这会他神色淡淡的,情绪平平。发丝儿半遮眼额,五官深邃目若朗星,映着头顶洒下一片冷白的月光,轮廓柔和又清冷。   南烟正要说话。   突然又想到上次在酒吧,他说她很会装可怜。   她才动了下嘴唇,又立刻作罢。   红灯冗长。   怀礼慢条斯理地点上了烟,一点猩红滑过眼前,他悠悠地呼出一道冗长的烟气,无比疲累。   烟雾飘散到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他缓声,让老陈把后车门的锁打开。   南烟听到“哒”一声轻响,本来想说不用了,但她已经在这儿站了二十分钟了,裙子前面一大片都湿透。   今夜还降了温,人都要冻木了。   算了,小小利用他一下。   于是她轻声说了“谢谢”,好心的司机大叔还下来帮了她一把,扶着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徐宙也上了他的车。   .   上车报了地点就没南烟什么事儿了。   开车的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很能聊天,谈天说地,给怀礼代驾,好像本来是晏语柔爷爷的司机。   而怀礼明显疲倦,只静静地听,偶尔接话,嗓音略低沉,透着倦。   没什么心情似的。   徐宙也喝多了,冷嘉绅一杯杯地灌他。   而冷嘉绅那群狐朋狗友里还有几个曾和徐宙也外公有点过节的,都假惺惺地过来同他喝。   他又是个不胜酒力的,平时就不怎么沾酒,背过人去就吐了她一身。   南烟刚在卫生间清理了好久。   今夜一出冷泠与他们也极为尴尬,不好走开,南烟便带着徐宙也先行离开了这里。   知道他都是为了给她开画廊,现在没见到画廊的老板,不能贸然得罪冷嘉绅。   也许她对画廊本身就没那么多欲望,忍不住就骂了冷嘉绅两句。   唉。   徐宙也靠在她肩膀,呼吸很沉,意识不清晰,手却与她紧紧相扣,像是知道她在谁的车上似的。   她抬眸去看前方后视镜。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垂,靠在前座迎着透入窗内的夜风抽着烟,听司机讲话半晌才笑一笑,或者拿来正在充电的手机滑两下消息。   一车两个醉鬼。   南烟若有所思。   稍一抬眸,忽然感觉对上了双幽深的眼。她心下一沉,思绪回来,便见他在前方镜中分别晃了她和她肩头的徐宙也一眼。   又收回了目光。   老陈似乎觉得晾她一人在后面不大合适,中途也同她攀谈一二,全然把她当做了怀礼的朋友。   南烟也没辩解,顺着话往下说,老陈问她:“那怀医生结婚你也要来参加的吧?”   南烟装作毫无准备又很惊喜似的:“什么时候结婚?我怎么没听他说。”   老陈笑呵呵地说:“快啦,就国庆那会儿。”   南烟便也笑:“那么快呀,不过估计我参加不了了,”她说着瞥前方男人一眼,“我以前得罪过怀医生,他心眼太小,估计不会请我去。”   怀礼朝窗外掸烟灰,听她在后面说话,只是笑。   很快到达她的目的地。   离得挺远,明显感觉到司机抄了近路,没多久就到了。   把人塞上车容易扛下来难,别看徐宙也瘦的没二两排骨,其实也挺重。南烟刚扶着他在路边招手打车,又被他那么靠了一路,她半个肩膀都酸疼。   老陈热心肠,车停下来,又要帮南烟给徐宙也扛下来,电话突然响了。   这时怀礼也从副驾下来,老陈便示意了道:“怀医生,你帮帮忙——”便匆匆去一旁接电话了。   怀礼本来想下车抽根烟的。   南烟秉持送佛送到西的传统美德,主动对怀礼道:“你帮我给他扶下车就行了,他太重了,我搬不动。”   怀礼眉梢轻扬,“不用我给你送上去?”   “你要想也可以啊——”她倒是欣然。   他觑她一眼,唇角弯着,似是有笑意。   怀礼酒醒得差不多,浑身也有些力气,于是躬身探入了车内,扛着人出来。   南烟接过徐宙也的另一条手臂落在自己肩头,扛好一侧,与他一同向他们那幢二层旧画室走去。   怀礼来过这里,不止一次。   一年半前他最后一次来找她,就是这里。   只不过那时人去楼空。   听说她用那60万还清了债务,然后无影无踪。   两年前最初在俄罗斯的那一面,她也是凭空蒸发一般地消失了。   到门前,南烟从徐宙也外套的口袋找钥匙,行动不便,怀礼便轻声说了“给我吧”,主动扛过去。   南烟又想起钥匙可能在自己包里,于是低头翻找。门前漆黑一片,她正想转个方向借光。   面前霎时一亮。   他用手机为她打着光。   她心底哼一声。   还挺绅士。   开了门。   南烟轻快地进去打开走廊的灯,能看到一层左右两间荒废很久的画室,尽头原先是会议室,现在堆满了七零八落的画架。   怀礼也来过这里的。   南烟又引着他往楼梯上去。   楼梯很窄,两侧涂漆已经斑驳,墙上贴着没撕干净的画纸,不知是谁的笔触,黏在残留的双面胶层上,泛了黄。   上面还有一道门。   “灯有点黑,灯泡不太好用了,你注意脚下,昨天我还在想什么时候换掉,今天又给忘记了。”   她絮絮叨叨的,好似在找话题同他聊天。   她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夹克外套与她极不合衬,纤柔的身材并撑不起来。   明显是男人的衣服。   先前她也是穿了这么一件十分不合身材的男士白T,卷着头又软又漂亮的酒红色头发,独自坐在画室里画画儿。   “你一直住在这里?”怀礼问。嗓音很低。   “嗯,”南烟答,“以前二楼也是画室,没地儿住就改成住的地方了。”   打开了家门,一片漆黑。   郑南禾还没回来。   不知怎么。   南烟不是很想打开二楼的灯。   曾经他的世界对她完全防备而且封闭,现在她也不想他触碰到她的世界的界线。   她向来很有胜负欲。   不愿输,最多只能和她打平手。   可是她上了他的车,现在还让他上了楼,这算什么?   借着楼道昏昧的光,怀礼受她指引将肩上的男人放在了床。   余光掠过室内陈设。   床十分低矮,所谓这边的“卧室”与“客厅”只用一道推拉帘隔开,毛边很重的地毯,一个铁艺圆形茶几,简陋的木头沙发,旁边有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懒人椅,电视机很小。   对面是厨房。   陈设也很简单。   很紧凑。   很局促。   徐宙也的睡姿挺张狂,南烟给他鞋脱了,费劲儿又将他的胳膊和腿往床里面推。   她今晚可不想睡地毯。   末了起身道谢:“谢谢你呀,送我们回来。”   迎着楼道昏昧的光线,她五官显得更为秀气,眼眸清澈。   留了短发,打着卷儿缭绕颊边,鼻尖一颗小小的痣。   凑近了才能看到。   怀礼打量她,想起那会儿床上的男人替她挡酒,说她怀了孕,他便顺着注意到她裙子上濡湿了一片墨色。   开衩很高,腿面一圈儿漂亮的奶白色蕾丝边儿。   她那句好似是在送客,他不是不明了她的意思。   却是淡声地问。   “裙子怎么了。”   “啊,你放心,我没弄你车上,”她立刻解释,“刚才我基本都洗掉了——不过差不多湿透了。”   他微微垂着眸看她,笑意淡淡。   却是没说话了。   光线不很明朗,他的气息环绕下来,她才想起他也是有醉意的。   多少察觉到了危险。   僵滞了数秒,他那双幽深的眼倦淡地瞧着她,好似从迷蒙思绪清醒,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气息拂过她鼻尖儿。   低头。   南烟突然心狂跳。   他试探一下却又飘走。   纯粹是捉弄。   她不敢再同他周旋,要退身一步。   突然他就按着她腰,顺势探到了她潮濡的裙,低沉嗓音跟着落在她的唇,“那脱掉吧。”   潮燥的火焰一触即燃往心窝子里烧,她刚跌退那一下丝袜边儿好似勾到了哪里。   “嘶拉——”一声脆响。   他不仅好心载她回家,又好心送她上楼,如此还好心地顺着那声异响,将她丝袜兜底扯了个彻彻底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16 23:58:36~2021-06-18 02:1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迹部景吾_、忍冬、是小王、sszy6、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爱kkk 27瓶;16608758 6瓶;柚子多多、heyhuangY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捉弄   .   梦中寻   这分钟我在等   你万分钟的吻   为何突然袭击我   来进入我闷透梦窝   激起一股震撼   ——《梦中人》   .   87.捉弄   南烟的呼吸彻底乱了, 竟有种被他完全掌控的感觉。   怀礼立刻觉察到了她这细微的变化。他还是太懂她了,隔了快两年,还是如此懂她的身.体。   他低下头, 气息如羽毛拂在她的唇,她便被淡而柔冽的雪松香紧紧环拥住。   睫毛不禁轻轻一颤。   可他却又刻意地停顿在她唇上方。   “都闭眼睛了,”怀礼低声地笑,“是等不及了吗。”   半室昏暗,迎着楼道偏晦的光。   南烟抬头去看他。   男人双眼皮的弧度单薄又好看, 侧影落在他鼻梁一侧。如此低睨她, 掩不住酒后迷蒙眸底那一抹明显的捉弄。   “……怀礼,”南烟不禁哑笑, 轻着声,“你喝醉了, 你知道吗?”   他垂眸凝视她,也笑。   随后她几近一丝.不挂的裙底丝袜脱线似地继续向底线深处奔逃, 接着臀被他轻轻捏了一把, 她腿软了, 整个人跌向他怀中。   “我当然知道。”   他低声。   去探她的唇。   身后床上依稀传来了翻身的动静,她用尽了浑身力气地去推他禁锢她的臂弯, 指甲无意在他手臂深深地划。   从前她无比地迎合他。   常常是他一低头,她便知道他要吻她了, 会主动地踮脚去勾他的肩。   可她现在却频频地向后退,如同往漩涡之外挣扎。推他的力气太大,甚至无意扯开他衬衫一颗纽扣。   一片冷白滑开。   他锁骨下方一粒暗红的小痣。   如暗火,燃在彼此眼底。   怀礼眉梢微扬, 神情跟着轻佻几分。他笑了笑, 微微侧头去看她身后不远那张低矮双人床的男人。   她如此横在他和他之间, 倒十分像今晚在那个姓冷的男人面前厥词张扬的模样。   为了维护谁。   他还不曾见过她那样。   南烟神情微哂,“你就这么想睡我?”   她面颊明显挂了潮红,泛着层娇柔的妩媚。   可看着他的目光竟有几分不屑,好似上次一般提醒着他——再往下进行,他这张脸可得小心了。   怀礼没再动作,身后是她家的餐桌。   他显然不胜酒力,轻轻地倚住了,却是好笑地瞧住了她。   “是啊。”   他十分认真地说。   南烟挑眉。   如此半明半晦的光景,竟如同镜像一般。彼此在欲.望丛林中发现了彼此。   蓦然。   楼梯飘上一阵动静。   门边开关清脆一响。   灯光亮起。   “——哎呀烟烟,回来了怎么门也不关,对了门口的车是谁的呀?谁开奔驰的呀那车好贵的……”   郑南禾正絮叨,就注意到了房内的陌生男人。   男人很高,倚着她们家那张狭小的旧餐桌,修长的双腿慵懒抻开。   上身一件极衬他身形的黑色衬衫,领口半敞,前胸皮肤冷白,清俊面容上几分酒后微惺。   气质又欲又清冷。   他手中随意地拎着自己的西装外套,屋内有旁人来了,也没望向别的方向。   而是缓缓直了身,最后看了南烟一眼,出言提醒道:   “裙子。”   “……”南烟被他这么一声醍醐敲醒,没敢看郑南禾,立刻去拽自己不成模样的裙子。   丝袜贴不住腿面,摇摇欲坠快要掉下来。   她忿忿地瞪他。   怀礼看她手忙脚乱,不禁轻轻弯了唇。   而后轻慢收回了在她身上停留的视线,转身便离开了。   走出这个旧画室,迎上清凉的夜风,他倒退着走了两步,抬头,去望亮着灯的二层。   又看了看一层那间黑着灯的画室,双手插兜,朝自己的车走去。   老陈等了许久,这会儿跟随他上了车,笑着问道:“怀医生,喝多了吧今晚?”   怀礼眼睫微霎,没再看那幢画室,靠住了座椅,无奈地笑道:   “确实,喝太多了。”   .   南烟把脏掉的裙子扔进洗衣机,不成样子的丝袜也整条甩入垃圾桶,双脚踩着马桶边沿儿。   闷热的胸贴摘掉了,她只穿了条内.裤半蹲在上面,盯着眼前一面脱落好几块瓷砖的白墙许久,抽了两根烟,才假装冲了马桶出去。   郑南禾坐在镜前卸妆,听见动静没回头,从镜子中打量她。   南烟随便从衣柜扯了条单薄的背心套在身上,拿水壶去厨房接水。   “烟烟,小徐喝醉了,你没醉吧?”郑南禾迟疑着开口,“你们俩是坐那辆车回来的呀?”   水声潺潺,南烟装作没听见。   接得满到要溢出来了,她才关掉水龙头,却又觉得太多了——就像是自己今晚的情绪——于是又倒出去一些。   去烧水。   郑南禾见她不愿说,多少却是在意那辆车子的。   郑南禾以前跟着各种各样的有钱男人吃香喝辣游山玩水极尽奢侈时,开这种车的男人也不怎么多见。   那个男人还那么年轻。   “他是谁啊,”郑南禾实在忍不住,终是扭头过来,还怕床上睡着的徐宙也听见似的,嘘声嘘气地问南烟,“你俩好过啊?”   “没有,你别问了。”   南烟懒得搭理,拿了两只鸡蛋轻巧地在杯子边沿磕碎了,分离开蛋清和蛋黄,又加了点蜂蜜,用水稍微稀释一下,端到徐宙也床头边。   他睡得很沉,脑袋朝向墙的那一侧。   从以前到现在他就没长过几斤肉,郑南禾今晚给他借的那一身燕尾服西装揉皱了,窜到肚脐眼上头去。能见着骨头。   俊秀的眉目紧紧阖,眉心微皱。   不舒服似的。   南烟坐到床边,低头看着他。   郑南禾见她跟哑巴了似的,也不说什么了:“今天你舅舅还问我小徐是不是真的要开那个画廊,我说还是小徐对你太好了,你自己不懂事还不想开——怎么了,我就愿意我们烟烟的画挂着给别人看。”   南烟看着徐宙也睡容若有所思,闻言无奈一笑。   “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吧。”   “怎么简单了?那挂着肯定会有人买的嘛,而且,”郑南禾满脸狡黠的兴奋,“小徐不是认识个挺厉害的搞美术的人么?说是好多画儿什么的,只要他写一篇美术评论说好,或者给人推一推就能卖好多钱吗。”   南烟知道她说的冷嘉绅,心底翻白眼。   “别想了。”   “——什么叫别想了?你的画之前不都卖出去一副了?就不能再被人‘慧眼识珠’卖出去第二幅?”   南烟不想再争辩。   郑南禾有时天真得让人无比烦躁——是那种像个长不大的幼稚的孩子,总去设想一些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事情,还跟她讲不通道理。   每到这时候,南烟真的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妈妈,谁才是女儿。   “今天广东那边的人给我打电话了,”郑南禾见南烟不吱声了,冷不丁又冒出了句,“问我回不回去了。”   “你都四十六了。”   “可我保养的很好啊——”郑南禾给她炫耀自己近来白里愈发透红的脸色,“你看看?”   南烟皱眉:“你别想,你答应我了的。”   前年冬天从北京出走在南方躲了一年多,郑南禾不敢回广东继续做陪有钱男人吃吃喝喝的那种工作。   怕宋明川或者聂超他们再次找到她们。   郑南禾勾搭男人有点手段,又一直注重保养,这么多年赚的钱除了去填宋明川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就是用在自己脸上了,南烟几乎一分没花到。   郑南禾年纪这么大也能称得上是那边儿抢手的花儿,还交了几个相好知心的男人,她们在南方的那段时间时不时也有过联系。   但是南烟一直不让她再去做。   郑南禾也答应了她,在北京找一份正经的能糊口的工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我觉得,我眼睛应该再去做个提拉——烟烟呀,我之前在北京认识一个大夫,技术很好的,你说我要不要——”   “——你找到工作了吗你?”南烟终于忍不住,烦躁地骂道,“你他妈的真要我养你一辈子啊?我和徐宙也自己都没钱了看不到吗?”   “……”   郑南禾一惊。   这么多年真的是穷惯了。   南烟有时也想一狠心彻底跟郑南禾断了,反正这个妈从生下她就没管她几年,早就把她甩手扔给舅舅舅妈了。   甩掉她就能甩掉宋明川。   可她就是心太软。舅舅没法切实照拂到,郑南禾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宋明川就是一条疯狗,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爆炸的炸.弹。她那次就去俄罗斯那么几天郑南禾就出事了。   她最后连画展都没法看。   她那么想看那次的画展。   “天天打麻将你真好意思你——徐宙也都在找他所有的朋友凑钱帮我开画廊了你知道吗?”   “我们一分钱没有,你也一分钱没有,哪里的钱给你整容?”   整容?   这个荒谬的想法一出现,南烟随之在心底冷笑。   ——她要是早有这个意识,干脆早早整个容离郑南禾远远的了,谁也不认识她。   谁也不认识她。   ——可她太穷了。   一直以来都是。入不敷出。   因为没钱才去做职业小三。   因为去做职业小三有了点钱便觉得自己法力无边,才敢去招惹那个男人。   然后呢。   到头来,她还不是一分钱没有?   南烟今晚异常的暴躁,也许是嗓门儿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挺大。   徐宙也这时翻了个身,突然醒了。   灯光悬在头顶,他醉眼惺忪不觉有些刺眼。   眨了眨眼,瞧她满脸怒气冲冲异常暴躁的模样,不禁疑惑地眯眸,酒还没醒透,便伸手去探她脸颊。   “……南烟。”   南烟心下一沉,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   滚烫的。   她闭了闭眼,又睁眼看他。   他的手贴在自己面颊。   感受他。   感受着他。   好像才能安心一些。   好像思绪才不那么乱了。   “发什么脾气嘛……”郑南禾嗫嚅了两句,扔下手里的卸妆棉什么的赶紧窜到卫生间洗脸去了。   徐宙也头疼欲裂,突然想起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掌心贴在她脸颊柔软的皮肤。“怎么了,跟阿姨吵架了?”   “就一点小事。”她跟随他拥抱她的力道也去回拥他,趴在他前胸,心却依然是乱的。   这么久了。   又乱了。   “别生气了,”他温柔地抚她的头发,安慰她。   她点点头,钻到被窝去,抱住他,“还难受吗。”   “……嗯,头疼,”他皱了皱眉,半条手臂也紧紧地拥她——这时的拥抱好像不仅仅是安抚,不仅仅是这段日子以来那种安心的相贴。   成了下意识。   “睡觉吧,”南烟说,“以后别因为我喝酒了。”   徐宙也又嗯一声,笑:“不都是你维护我吗,以后别那么冲动了,怎么跟我以前似的……”   不知是否因为醉意,笑得有些勉强。   “我知道了。”南烟乖巧地应。   郑南禾不知何时把灯关了。   黑暗陡然下沉。   徐宙也又睡了一会儿,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冗长到十分的真实。   良久察觉到身边安宁。   他忽然又睁开眼。   黑暗与他脸对着脸。   突然想起梦中谁在低头亲吻她的一幕。   他好像真的看到过。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今天的怀礼   嘿嘿不愧是我写文到现在最喜欢的男主   (其他的男主对不起你们了QAQ)、   -----------------------------------   感谢在2021-06-18 02:15:53~2021-06-19 23:3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葡大Q桃、4156055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是小王、茶茶、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ga 43瓶;8857844 30瓶;葡大Q桃 25瓶;茶茶 16瓶;sszy6、41560555 10瓶;小魚魚儿 9瓶;肆易悸动 5瓶;Ladies 2瓶;与你、131班的鹌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心跳   88.心跳   南烟已经很长一段时间画不出任何东西了。   常常是一人坐在偌大的画室, 盯着空荡荡的画纸,刚提笔就很快作罢。   结果就是一直抽闷烟,没有任何的头绪。   任何。   这夜。   她睡得并不好, 心很乱,凌晨四五点天还黑沉便起床了,披了条毯子去楼下画室。   然而直到窗外传来清脆鸟鸣,微熹晨光照亮大半间画室,半盒烟都抽完, 还是什么也画不出。   这个时间郑南禾已经醒了, 坐在镜前化妆。   徐宙也还睡得很沉。   昨晚吵了一架,又没画出东西, 南烟心中烦躁,疏于问她起这么早要去哪里——想想不是去找牌友打一天麻将, 也没别的什么可做的了。   郑南禾见南烟神色恹恹,起初不敢吱声, 待她到茶几边儿去找烟和打火机, 才道:“——吃点饭吧, 我给你和小徐煮了粥。”   南烟没找到打火机,唇上咬着烟, 懒懒地应:“知道了。”   郑南禾镜中睃她一眼,又开口:“啊对, 我刚在餐桌底下找到个打火机,捡起来放餐桌上了——你少抽点,我真是不好管你。”   南烟望向餐桌。   一个造型有点别致的金属打火机,铁黑色外壳儿, 上面印着不知什么图案, 下面有排小字。   是俄文。   她和徐宙也都不用这种打火机。   思绪一晃。   好像想到是谁的。   郑南禾很敏锐, 还开玩笑提醒她:“你可收好了啊,可别让小徐看到了——他肯定要多想的。”   南烟拿起来。   “咔哒——”火花闪过点了烟,她又随手扔回了桌面,毫不在意似的。   她倦倦地瞥了郑南禾一眼,“你干嘛去。”   “——出去找工作啊,你昨晚都那么说我了,我还有脸呆这儿白吃白喝你的么?”郑南禾轻哼,“我也得赚点钱也帮帮你和小徐不是?小徐那么想帮你把画廊开起来。”   “可以啊,”南烟眉开眼笑,气消了,还是嘱咐她,“去哪儿给我或者舅舅说一声。别失联了。”   “你才三十不到,怎么这么唠叨了?”   还不是你个当妈的一直长不大似的,让人操心。   南烟没再说什么,去洗漱,郑南禾打了招呼就出门了。   吃过早饭,徐宙也这才有了动静,南烟立刻过去,掀开他被子又钻到他怀里去,抱住了他。   徐宙也察觉到她过来,半是轻吟:“……半夜又去画画了?”   “你舒服点了吗。”   “……嗯,”他头疼欲裂,还关心她,“画什么了?”   她有点颓丧,摇摇头,“又什么没画出来。”   她浑身凉丝丝的,几近赤.裸,藤蔓般紧紧地缠绕住他,开始讨好一般地亲吻他。他还头疼,喃喃着:“南烟……”要去推她。   她却不依不饶,缠着他就坐到他身上却又。   好似在证明什么,吻着他,吐气在他耳边:“我妈出去了,我们做一次好不好,我没感觉——”   徐宙也从混沌的思绪一愣。   下意识地想问,没什么感觉?   对他的感觉?   越来越能确定昨夜那一幕不是梦,他在酒意朦胧中,的确看到那个男人在餐桌边低头亲吻她。   他们。   接吻了吗?   不等他问出口,她今天早上就表现出自己的异常粗.野,驾驭着他像是失控的马儿。   这段时间她画不出东西就时常这样。   纵.欲得可怕。   原来她要找的是画画的感觉。   她没有画画的感觉了。   可她对他还有感觉吗?   徐宙也不知是否要庆幸还是什么,心中不由地腾起火来,总觉得她好似在向他证明着什么。   他掐住了她的腰突然改了彼此位置,南烟防不住尖叫一声,直到他从她眼中看到盛满的都是他,满面潮红到几乎不明所以,他却许久都不想松开她,任由她直喊着疼。   “昨晚,是不是怀礼送我们回来的?”   中途他停下来问她。   眉目压下,俊秀面容愠色满满。   怒火几近决堤。   南烟不想撒谎,“但是我说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你相信吗。”   “……南烟,”徐宙也皱眉,任由火气在心口烧,一时却不知到底该责备谁了,暴躁地嚷,“我记得我跟他说过,让他离你远一点的——”   他是真的生气了。皮肤烫到她要融化,这张旧而逼仄的双人床也跟着他大幅度摇了起来。   她迎合着,承受着。时而闭着眼,时而又睁开眼,盯着泛了黄的天花板,从身体中逐渐迭起的浪.潮中清晰地发现——   她还是什么感觉也没找到。   然而一闭上眼。   出现的都是另一张脸。   她再也不敢闭眼。   .   冷泠才来,就见有人将馆内藏品陆陆续续地向外搬了,墙面几乎全空,画儿差不多全没了。   显然,冷嘉绅这回是真生气了,在惩罚她的轻率。   她为了让冷嘉绅帮忙引荐徐宙也,顺口就答应不再总往这美术馆跑,老老实实地在美术大学教书。   还以为冷嘉绅只是嘴上说说。   的确。   冷嘉绅以前不同意她经营美术馆真的只是嘴上说说,这地方是冷嘉绅为她买的,往常她拿不下来的项目他这个当爹的也时常动用自己的关系为她暗暗使力。   冷泠不喜欢这种自己的人生、事业、每一个决定都被他完全掌控的感觉。她喜欢美术事业,冷嘉绅却不准她往他的方向发展,只同意她囿于一亩三分地的美术大学,借着他这个父亲的光环过着她并不喜欢的人生。   徐宙也如约而至,见冷泠一人坐在空荡荡的美术馆,他顿了顿脚步,四周满是同样空旷的风。   几乎被搬空了。   冷泠一袭优雅清淡的白裙,长发披肩头,正怔怔望着空白的墙面,听到门边的动静迟滞地回过头来。   “看到了吗,”冷泠有点惨淡地对他笑了笑,仍维持着自己的姿态,“你看我这儿因为你都被我爸搬空了。”   徐宙也神色也不太好,他抿了下唇,开门见山:   “冷泠,那天晚上真对不起——”   他剪了短发,竟比从前长发的时候更显颓废,有点心事重重的。   “——算啦,”冷泠叹气,“我爸也不对,说那么难听,我都听不下去了。”   好像并不是很责怪他似的。   冷泠懒得神伤了,起身,朝他笑:“但是你今天来,只跟我说个对不起,是不是有点太风轻云淡了啊?”   徐宙也看向了她。   “你吃饭了吗?不如请我个吃午饭吧,”冷泠也挺有脾气,“我今天不想回家面对我爸了。”   她知道他歉疚于她,不会不答应。   她还怕他担心,环顾一圈四周,补充道:“你放心好了,我爸又不能给我这里的东西都扔了,就是吓吓我,我那些东西还值点钱呢,他没那么傻,他最爱钱了。”   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好,那就算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徐宙也欣然一笑,心情也明朗了些,他还是提前强调了下,“不过,我下午还有其他事情。”   “怎么,怕我耽误你太久南烟生气?”冷泠呶唇,有点嫉妒地调笑着,“南烟也太有福气了,你整颗心都拴在她身上,明明是她顶撞了我爸,却还是你来替她道歉。”   徐宙也笑笑:“她也是为了我。”   冷泠只得啧啧称羡,边安抚他:“我爸就是一时气头,他也有不对,过两天我会和他好好谈的。让南烟也别往心里去。”   徐宙也由衷地说了谢谢。   .   下班路上,经过这条街,怀礼渐缓了车速找停车位。   蓝牙耳机连着晏语柔催促的娇嗔:“就是上次你说好看的那件婚纱,我觉得还有地方要改一改,不过试穿什么样我又不记得了。”   怀礼正巧在门前寻到了个车位,倒车进去。   “我和他们经理说了你六点下班顺路过去取,晚点人家就要下班了——”晏语柔说,“你别耽误了啊,一会儿还要过来爷爷这边吃饭,今晚你爸也要来的。”   怀礼下了车,蓝牙耳机摘掉扔车内。   满世界安静了。   斜对面一幢双层小墅。   是那个旧画廊。   怀礼朝向婚纱店的脚步顿了一顿,倏尔方向一转,直直穿过了马路,便朝不远处的旧画廊走去。   画廊老板是个性情古怪的人。   昨日晚宴晏语柔本来打通了那个姓冷的男人的关系要去谈,结果人家临时飞了外地,再联系只说回头再谈了。   这件事到底有没有下文,这个地方最终花落谁家用作何种用途。   怀礼其实并不关心。   门口贴了今日闭馆的告示,里面却亮着灯。   依稀有人影耸动。   穿过旋转门进去,虽写着闭馆,但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楼上楼下参观。他便顺着右侧的楼梯,直直上去了。   向上走,他又来回观察二层围栏与楼下的视角。   忽然想到那一日铺天盖地的画稿向下飞,他一抬头,就撞上一双清澈眼眸。她剪了短发,惊慌地伏在栏杆儿,那么一个瞬间他差点认不出她。   二层随意参观一圈,最终还是来到了那幅画前。   《For Lance》   净透无暇的雪色用独特的笔触呈现在画纸上,远处天光乍现,像是极光。   非常鲜明的个人风格。   没有作者署名,画纸右下角的颜料涂层下方却依稀拓着一朵小小雏菊的形状。   不仔细去看几乎发现不了。   怀礼凑近了观察。   的确是雏菊的形状。   这图案他曾在她画板的底角看到过。   也是一朵雏菊,旁边还用白色涂改笔写着:   XZY & NY。   表示着谁与谁互为共有。   怀礼最后瞥了眼这画儿便收回目光,插着兜,顺着次序一一参观过去其他的画,又沿另一侧楼梯下去。   蓦地。   他又停下脚步。   楼梯拐角一扇通明透亮的窗,能望见画廊背靠着个不大的公园,景色优美,初秋时节一派草长莺飞,树木还未凋零,绵延开一片娇艳欲滴的绿。   这处空间寂静,像是独自辟出的一角,摆着三五画架,连同这个旧画廊一齐,与这个城市都十分格格不入。   很像一处避世之所。   南烟正半坐在高脚凳,笔刷在画纸上徐徐地描。   薄暮的光洒入室内,映得她侧脸上一片柔和的朦胧,微微打着卷儿的发勾绕颊边,偶尔侧眸去找手边的颜料,神情专注又认真。   眼下只有这一件事情。   怀礼注意到她画架上方勉强支着自己的手机。她将楼上的那副画拍了下来,正在临摹。   南烟的心绪完全集中在笔下的线条与色彩,力图从自己曾经的作品中找寻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灵感。   察觉到有人靠近了她也没抬头。   正要去蘸色彩,突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来。   她余光瞥见像他。   又很快确定了,的确是他。   她没去看他,接过来,才发现颜料不够了。   怀礼却是拿来旁边一小管颜料,慢条斯理地拧开,淡声道:   “来这里学送给我的画,你很想我?”   南烟眼皮未抬,轻笑:“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碰运气看看我在不在吗。”   怀礼没作答,只是笑。   他挤出淡蓝色的颜料在调色板,朝她示意,“够吗。”   如此南烟便不得不去看他。   “再挤一点,”她一时也腾不开手,只得说,“和旁边的白色混合一下。”   怀礼便照做。   她余光瞥到他那双很好看的、属于医生的、漂亮又修长的手,此时正为她挤着颜料,又拿了笔去调色,难免沾上了些瑕疵。   就不像是做手术的手了。   “这样呢。”他眉梢一扬,又问。   她心底不禁笑,语气却是很平,提醒道:   “你的手脏了。”   怀礼倒是不在意,嗓音依旧很淡:“你经常来这里?”   她看起来轻车熟路。   “偶尔,会来看看这里的画儿,学一学,”南烟下意识去望画板上方的手机,一个不留神就撞入了他眼底。   他哦了声,“怪不得。”   视线掠过她又挪回调色板,却是浅浅弯了唇。   她的心跳跟着落了拍。   “你呢。”她问,“你今天来做什么。”   是和晏语柔来敲定画廊的事的吧。   “你不是说了吗,来碰碰运气,看看你在不在。”   他学着她的话说。   南烟笔下一顿,终是抬头,无奈地笑:   “怀礼,你究竟清不清楚你对我的感觉?”   正说着,她的手机差点儿掉下来。   怀礼及时为她扶住了,他的手臂顺势搭在她画板儿上沿,稍稍俯了身,看着她笑。   “我对你一直很有感觉。”   作者有话说:   可以骂男女主和男女配可以骂我 _(:з」∠)_   不是很想写完全真善美那种纯洁无暇的主角和爱情……嗯……   看过痴缠的都知道(笑哭   ---------------------------------------------------   感谢在2021-06-19 23:37:40~2021-06-20 23: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 2个;未来、是小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y,fjy 20瓶;茶茶、奶酪星期四 10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玲小玲脑袋不灵、16608758、小奈 5瓶;柚子多多 3瓶;Ω_Ω 2瓶;小花、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特别   89.特别   “你对每个跟你上过床的女人都会这么说吗?”   南烟目光落在他的唇, 仿佛对他方才说出的那句话饶有兴味似的。   她视线又缓缓上移,最终对上他的眼睛,盈盈地道, “那我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开心一点?”   怀礼垂眸。   南烟顿了顿,佯装思考着自己的措辞,却是讥讽地笑了,“我是不是应该开心一下, 我对你很特别?”   怀礼目光停在她脸上须臾, 亦装作思考模样,眼中却是无波无澜, 也笑:“你觉得呢。”   南烟懂了他言外之意是她骗了他,冷笑着勾唇:“你好记仇。”   “是有点吧, ”怀礼笑了笑,起身站直了, 环视一圈儿这个画廊, 又看着她, 问,“你和他很想要这个画廊?”   南烟眼角一挑, “我说想,你会让给我?”   他却并不十分在意似的, 垂目,在调色板继续替她调着颜料,淡淡道:   “我以为你们应该早就开了。”   南烟觉得好笑。   “难道你在北京看到画廊什么的,都会进来碰碰运气看看我在不在?”   怀礼抬起头, 唇角仍笑意淡淡的。他要递给她调色板, 余光忽然注意到不远一道人影正接近他们。   他悠悠瞥那边一眼, 又趁势低了身。   靠近她。   “毕竟你骗我了。”   南烟接过去,心底嗤笑。   这一刻,忽然发现他这个人还挺有胜负欲的。   别的事他云淡风轻好似从不在乎输赢,不过是因为他的人生从来没输过。   而她事事都很在意输赢,却是因为她的人生到现在都几乎没尝过赢的滋味儿。   “怎么,你是想找我讨回来?”   这时一阵脚步声杳然而至。   南烟心猜应该是徐宙也来了,她便笑一笑,看着他的眼睛,对他一字一顿地道:“离我远一点,小心被揍了,我可不会帮你拦着。”   怀礼鼻息微动,只是笑。   而后轻飘飘的一声落入她耳,“嘴巴好坏。”   这时他手机也响了,于是他起身,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外套,双手落在口袋,转身离开。   徐宙也瞧见了怀礼便气势汹汹地过来了,拧紧眉头,刚暴躁地朝他“喂——”了一声。   怀礼却是食指放在唇上点了点,对他笑了一笑,好心地提醒他这里禁止大声喧哗似的。   然后慢条斯理地接着电话,徐徐低沉的嗓音随步伐走远了。   这一拳闷打在棉花上,徐宙也胸口都闷足了气。   南烟仍悠然自得地画着画儿。徐宙也想了想他们估计也没发生什么事,她唇上口红还完好,倒是毫发无损。   徐宙也不想质问,望向画廊已是空荡荡的旋转门,只有点烦躁:   “怎么哪儿都有他——”   南烟轻哼,“他故意的。”   面对自己曾经的作品终于能找到一些感觉了,时候不早了,南烟收了笔,决定今天就到这里。   她去一旁收拾东西,对徐宙也说:“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过来。”   他中午出门去找冷泠。   出了昨晚那种状况,他总要请人家吃个饭道个歉的。南烟本来也想去的,但她终究与冷泠不算相熟,徐宙也说还是他去比较好。   他什么都为她扛下来。   “太远了,”徐宙也坐下来等她,说,“吃完饭又和她几个朋友帮她收拾了下美术馆,过来就这会儿了。”   本想饭后就来找南烟的,但他也不好拒绝。   毕竟有错在先,他欠着冷泠一个人情,她苦心经营那么久的美术馆因为他都要被冷嘉绅搬空了。   南烟背好了画板,过来亲昵地趴在他肩膀,戳一戳他脸颊,“没生气吧。”   徐宙也蹙着眉头,“……我生什么气?”   “那就好,”她便起了身,“我们回家吧,我好饿啊。”   “……”   徐宙也跟着她大步向外走,手臂一扬就挺霸道地揽住了她肩膀,拥她到怀中,气也消了些了,“过两天冷泠说她在学校有个美术讲座。”   南烟嗯了声。   她手指勾住他搭着她肩膀的手。   徐宙也低头看她,她好似在等下文,于是他一五一十地补充:“——她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带上你,还有在她美术馆认识的几个朋友。”   “我就不去了吧,我昨晚给她爸骂成那样……”南烟挺不好意思,她抬头对他笑,“你去吧,玩得开心一点。”   一晃出了门。   南烟下意识去找徐宙也的摩托车停在哪里,忽然注意到画廊斜对面一座装修十分精致气派,占地面积挺大的建筑。   是个婚纱店。   门前。   男人手捧一束巨大丰盛的红色玫瑰,婚纱店的工作人员笑容满面地将装着婚纱的盒子递给他。   他打开车门把东西放上他那辆黑色奔驰,长腿迈入驾驶座,离开了这里。   南烟视线才是一顿,肩膀便被徐宙也轻轻转了个方向,他自顾自地道:“你不去那我也不想去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不过我外公以前在那里教过书,还是挺想去看看。”   南烟笑:“冷泠是教授?”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话题止于此。   路上又聊了些别的,关于冷泠,关于冷泠的美术馆,关于他今天的饭局,南烟都只将冷泠当做他的一个普通朋友问起而已。   徐宙也其实早就意识到,南烟好像从来不会吃他的醋,从不会认为他和别的女人会有些什么。   她一向很放心他。   可是他却很吃怀礼的醋。   以前,现在都是。   怀礼多看他的南烟一眼,他都要爆炸。   而怀礼明显意识到了,还偏偏频频来招惹。   .   老晏从疗养中心搬回了原来的房子。   房子老了却耐不住地方好,去年小区新做了周围的绿化,从二层阳台望下去,远处人造湖波光粼粼,绿植如被,采光和风景都好得不得的了。   这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了。   怀礼今日回来上下望了一圈儿,很是怀念。他十二岁那年独自从港城来北京,一直住在这里。   老晏午休起来,房内开了加湿器,稍稍能过滤闷燥的空气。   医生嘱咐了不能开空调,北京的夏一向冗长,燥热要蔓延到秋季中旬才会稍有凉意,所以每年这时都很难熬。   老头是个暴脾气,去年还嚷着这夏天这么热让他一命呜呼了算了,可谁知他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几次常规检查下来都没有大碍,精神也越来越好。   晏语柔要买画廊的事儿本想真正拿下来了再告诉老晏,别让老爷子提着一口气又给她否决了。   可谁知怀蓁昨日“闲聊”时多嘴谈到了此事,生怕她拖累她的好侄子怀礼再像上回那样挨老晏一顿骂似的。昨天老晏听说了,当即就决定今天去画廊看一看,到底值不值得买下来。   司机老陈的妻儿在老家有了事需要照顾,前几天就回去了。怀郁开车来接老晏,怀礼陪同。   晏语柔闹了脾气没来,只叫怀礼陪着老晏去看。她可不想老晏絮絮叨叨的,她平白遭一通脾气。   一百多万的事情,又不是四千万。   至于这么兴师动众么,还当她是个没法自己做决定的孩子似的。   老晏近三年几乎都在疗养中心度过,许久没出这么久的“远门”,发觉哪里与自己记忆中不一样了,便去问怀礼和怀郁。   怀礼耐心,怀郁倒是不疾不徐地调笑:“爷爷,您这出趟门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不至于吧?”   老晏说:“你还说呢,上回那个拍卖会,那副画60万买回去我实在觉得亏了,没有当时好看了,柔柔还说值得,一直叫我拍。”   老晏又对怀礼道:“怀礼那晚来晚了,要是他在我旁边,我也不会白白花掉60万呀——”   怀郁后视镜瞧怀礼了眼,开着玩笑:“爷爷,你这就错了,我哥看到什么只会说‘好好好’,他没兴趣的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你从他嘴里可听不到一句‘不喜欢’——你说是不是啊,哥?”   怀礼正拿ipad浏览上海分院发来的材料,他只是笑,也不否认。   蓦地手机震动了下。   陈舒亦的微信。   他扫了一眼,没回复。   拿开手机,视线继续集中在平板屏幕。   画廊转手的事儿因了老板出远门暂时搁置下来,晏子谦近日在北京,兄妹俩今天下午便一同出去了。   老晏下车还在骂俩白眼狼,絮絮叨叨着趁画廊转手前淘一淘漂亮的字画儿艺术品什么的,要是柔柔接手了这些东西都得败家似的变卖掉。   晚了几日没回上海,积攒了很多工作消息,怀礼陪老晏和怀郁上楼参观时注意力还在手机上。   上方还在弹消息。   这里展览的东西确实没几件值钱的,老晏喜欢搞收藏,懂点艺术皮毛,便指指点点的,没能入他眼的。   直到二层参观到一半,突然驻足。   怀郁先大惊小怪起来,开着玩笑:“——哥,这画儿不会是画给你的吧?”   老晏也注意到了,跟怀郁一起笑呵呵的:“还真是!我这老花眼啦——差点儿没看到。”   怀礼没抬头都知道说的是哪一幅。   他闲适地倚住二层栏杆儿,长腿疏懒地交叠,淡淡地笑着应:“只看到了个名字就觉得是画给我的?”   “那说不定呢——”   女人也没少送给过你东西。   怀郁没说出后半句。   “画的很漂亮啊,怀郁,我那天拍的那副画和这副的主题差不多,两个可差远啦。”   老晏凑上前仔细打量起来。   他眼睛不太好了,今天出门特意带了个放大镜,好似真将这幅画当做是谁画给怀礼的了,一边端详着,一边问:“怀礼,你认识画这幅画的么,认识的话可要告诉爷爷啊——”   怀礼此时将手机收回了口袋,走了过来,稍稍低身,也学着老晏打量起来,好似称叹着问:“确实画的不错吧?”   “不错,不错,”老晏直点头,还给怀礼比划着墨的深浅与笔法的用心。   怀郁察觉不对劲儿了,匪夷所思,“——你真认识?”   “嗯,认识,”怀礼淡声说,收回目光,“还挺熟的。”   怀郁还没开口,老晏却是欣喜若狂:“那你快联系联系,她要是愿意专门为我画一幅就更好了——”   怀礼笑道,“那我替您问问。”   这幅老晏没买下来,认为既然是画给怀礼,便不好据为己有了。   但他一直追问这画为什么不在怀礼那里,却挂在这个画廊,怀礼却是不答了。   送老晏回去,怀郁琢磨了一路也没想起怀礼有个会画画的朋友,临下车,突然恍然大悟了。   怀郁突然转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后座的怀礼:   “那副画,是不是南烟给你——”   怀礼唇角轻轻弯着,依然没回答。   兀自下了车,去扶老晏。   ——靠。   怀郁不知是激动还是什么,狠拍了下方向盘。   却又觉得十分有趣了。   她敢来玩怀礼。   怀礼自然是要一次次地玩回来的。   怀礼在这种事儿上可从来没有输过。   .   画廊的事儿暂时搁置,为开画廊筹钱的行动却没停。   徐宙也近来一直进进出出,几乎打听了所有在北京的朋友,下决心要把画廊为她开起来。   南烟被他搞得十分焦虑,她几番尝试给之前找她鉴情的那个人打电话,最终是被拒绝了。   又一分没捞到。   她简直想骂人了。   再也不沾这种破事了。   她绝对绝对是遭报应了。   可很快就有了新的消息,有人联系到了徐宙也,说打听到南烟画儿画的不错,想找机会约她见一面。   有钱人就是有心思搞这种事情。   约她一幅画,就算不满意她也能捞到点钱。   地点约到距离中、南.海不远的一个官邸丛生社区圈。   与北京让人喘不过气的喧嚣与繁忙不同,这里风景秀丽,初秋丝毫未给茂盛的植被染上丝毫萧索的颜色,有对方家中专门管事的人开车接她进去,沿曲折绵延的道路行进,经过一片波光粼粼的人造湖,心旷神怡。   南烟听说开车的人吹牛对方是个老军医,家大宅大,在这京圈儿提起来都赫赫有名,十分有身份。   南烟自知人有三六九等,她没与这样身份的打过交道,心底却也是不惧的。   到了那幢大宅之前,一眼看去就是上世纪的建筑风格,三进四合院,双层结构,白墙灰瓦,十分气派。   带她进去的人将她放到门前便去忙了。   南烟抬头打量这里的陈设,天井状的结构,长楼梯绵延到二层,四面环绕。   她打了电话过去。   “你转身。”   手机通了。   身后楼梯同时飘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她很少见到他有这样休闲轻便的装束,长身笔挺,修长的腿迈下楼梯,笑意浅浅,直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地走来。   南烟一怔,很是吃惊。   就那么抬头看着他。   怀礼下来,目光掠过她今日的装束,还挺认真地问道:“今天很漂亮,裙子是男朋友给你挑的?”   南烟说不出话。   他的脚步却没停,一手插兜向偏侧走廊而去,见她不动,又回头朝她侧了侧眸,笑着:“不走?是怕我吗。”   她怎么会怕。   她不会再输给他。   南烟胜负欲起来,脚步一抬,就跟了上去。   怀礼走在前,觉察她跟上,唇角轻轻地扬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0 23:34:39~2021-06-21 23: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王、毕绍欣 Hele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袜咘咘兔 5瓶;Ω_Ω 2瓶;小花、与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分寸   90.分寸   走廊尽头隐约有风掠过。   望出窗, 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尽收眼底,两座漂亮的花床栽满茉莉、月季、玫瑰等,纤丽而丰饶。   旁侧有座四面透明的玻璃花房, 折射出阳光清澈的弧度,繁花旺盛,仿佛盛着另一个世界。   下午两三点时候,如此草木似锦,日头正好。   南烟步伐缓慢, 心底揣着疑虑。   怀礼走在她正前方。   他很高, 穿一件深灰色T恤,脊背宽阔又结实, 看起来依然保持着健身的好习惯。   他从带她过来就接起了个电话,嗓音很低, 只依稀能听到几个关键字,大概是说她已经到了。   她心中戒备如山起, 细细地辩听, 他却立刻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梭巡, 有点挑衅地侧过脸来看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故意不让她听到似的。   他眉眼十分温倦,看着她时, 唇角漾着柔和的笑意。   南烟憋着疑问又憋着火。   想朝他竖中指。   后门停着他的车。那辆黑色奔驰。   南烟见他手指一勾从口袋拎出了车钥匙,要带她径直过去,她登时如大难临头,立刻顿住脚步。   “去哪。”   怀礼车门打开一半, 转过身来。   她今天的确漂亮。   嫩绿色的裙子意外很适合现在短发的她, 掐出腰线袅袅, 脖颈又白又纤长,衬得人娇俏灵动。   怀里抱着画板。   就挺乖的。   从前她对他没有这般防备,与他同住上下楼时,每天都算准了他早晨上班的时间主动去他的车旁等她,要他载她一程。   “车都不敢上了?”怀礼手臂半搭车门边儿,看着她,有点好笑,“该害怕的应该是我吧。”   还挺会讽刺。   南烟唇微动,想回嘴。   不过想一想。   她敢保证他人生的三十一年没被哪个女人骗过,也敢保证他这张皮相不错的脸没挨过谁的拳头。   她终究不想和他浪费时间,相反地,唇角扬起盈盈一笑,十分淡定地说:   “怀医生,也许你今天不用做手术,也不用陪女人,很闲,不过我很忙的——如果我走错地方那么我向你道歉,可我现在真的没时间陪你玩儿。”   “——所以如果可能给你钱的话,你不就来了?”怀礼淡淡地接过了她的话,眉目舒展开,仍笑意微微。   南烟舌尖微顿。   怀礼便看着她,倒是有耐心,继续道:“是我爷爷看上了你挂在画廊的画儿,是他想见你——不过很不巧,他现在暂时回不来。”   他上车之际,又侧过眸瞧她。   “我正好要过去找他,要上车吗。”   哇。   这么好心啊。   南烟都要在心里给他鼓掌了。   多么的前嫌不计,多么大度。   不过她可在他身上摔过跟头,对于他,她如何都是戒备的。他也说的没错,只要有钱赚,她肯定是要试一试的。   她可不在意对方是谁的爷爷,跟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是他也没关系。   徐宙也为了给她开画廊几乎找遍了身边所有朋友周转,她现在实在是太缺钱了。   .   路上南烟琢磨了一下,想明白了。   也许是徐宙也昨天接到电话得知有人看上了她的画儿兴奋异常,没弄清楚就直接把号码转给了她,加上刚在门口接上她的司机还有点儿口音,她如何也没把那位“严老先生”或者“闫老先生”和晏语柔的爷爷联系起来。   毕竟北京这么大,也不必事事都与他扯上干系。   地点在一个马术俱乐部,看起来是个私人马场。   离市区倒是不远,南烟一路还估算了下距离,她一会儿应该可以在门口打到车回市区,然后再乘地铁回去。   如果让徐宙也直接来接她,他肯定是要多想的。   停下车,南烟背着自己的画板下了车。   她注意到正门方位,正要过去,身后忽然一个松坠的力道,随着一阵“扑簌簌”的声响,画板大开,画儿全散落到地上。   这画板确实太旧,涤纶绳抽了丝乱跑,系不住了。   昨夜一场雨,地面潮气未散,恐沾上污渍,南烟慌忙蹲身去捡。他的车后备箱一声响,他走过来,轻轻拽了下裤子,也蹲下身,要帮她捡。   南烟动作快,拾起了大部分。   一小部分在怀礼手中,他空拿着捡起来的几幅,随她站起,不由地便想到那一日在画廊,铺天盖地的画稿飞下来。   她伏在二层栏杆,看画儿又看他,满脸的惊慌。   怀礼垂眸。   手里的画笔锋的确很独特,比之从前成熟收敛了许多。他还记得她曾为他画的第一幅画,线条疯狂又凌乱,中间一处恒久的空洞。   她说画的是他。   真是荒唐又奇怪的描述。   怀礼正心下一笑,还未一张张看过去,她便从他手中劫过了,扬起秀气的脸蛋儿,客气地道:“谢谢你啊,上次也应该跟你说谢谢的。”   怀礼眼尾上扬,没说什么。   他的臂弯稍带了下她,不亲也不疏远的力道,示意她朝向另一个方向,“这边走。”   南烟便跟上,“昨天是你联系的我?”   她那会儿照着号码打电话过去分明是他接的。   “留的我的电话而已,”怀礼带她从VIP入口进入,微微侧了眸瞧她,笑,“如果是我打电话,你会来?”   “为什么不会,你都说了,给我钱,我肯定要试一试的,”南烟直勾勾瞧他,理所当然几乎一丝一毫的情绪都没有,“不过电话不是我接的,是我男朋友。”   “男朋友,”怀礼弯了弯唇,无声地一笑,带她去前台登记,边问,“你之前说的‘男朋友’,也是他?”   南烟以前经常挂嘴上自己有个男朋友。   男人嘛,如果有个有男朋友的女人接近自己,一定会产生无上的优越感——看,我比她男朋友还迷人,还要吸引她。   自然界的雄性就没有不好斗的。   但是,这不过是她自作聪明罢了。   最开始在他面前就漏洞百出了吧。   时隔两年,南烟也没什么放不下的,老实说了:“不啊,那时候没有,我骗你的嘛。”   她说“我骗你”的时候倒是娇俏,转过脸来,一双眼眸清澈,直直地瞧着他。   并不觉得自己犯了错。   一袭绿裙子,衬得脸蛋儿上的表情都妖里妖气的。   “身份证。”   南烟照他指示递了过来,他略略打量了下上面的名字、照片,给了前台去登记。   而后又淡淡瞥她,“名字呢,也是骗我的?”   “全世界都知道我叫南烟,你还用我的身份证跟我开过房,忘了?”   她好似料定了他这辈子也没被女人如此哄骗过,“不过如果是你叫我的名字,我肯定装作不认识你。”   前台登记的礼仪小姐古怪地瞧了他们二人一眼。   怀礼只是笑。   他接过二人的身份证,还给她时,迎上了她有点挑衅的视线,稍稍俯了身,眯起眸。   唇一开一合,语气温柔。   唤她的名字。   “南烟。”   “骗我有这么得意吗。”   他眸中带笑。   可不知怎么,她居然觉得他有点咬牙切齿。   南烟轻哼,心底的确有些暗爽。   紧接着,她脑袋猝不及防罩上了个力道,他还体贴地给她压了压帽檐儿,“别得意了,晒黑就不好看了。”   .   马场很大。   站在二层平台,一眼望不到头。   倒是晏长安见南烟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之前那个艺术晚宴顶撞了冷嘉绅的姑娘。   晏长安十分欣赏年轻人身上这股子难以驯服的野劲儿,南烟一开始不知怀礼说的是真是假,起初有所防备,后面打开了话题,晏长安居然意外地认同她的想法。   晏长安笑呵呵地道:“艺术圈是个圈,大圈子里面就有小圈,哄抬炒作画儿的市场价与抱团排挤不是新鲜事,而艺术其实本身就是无价的,梵高生前也不知自己的作品如今是不可妄言的天价吧!”   也是怀礼昨日一说,晏长安才知道两年前晏语柔和怀礼为他淘来的那副岩彩画,正是出自那晚冷嘉绅和一群艺术界人士出言讽刺的那位老画家之手。   南烟出言维护的正是那位过世画家的外孙。   而冷嘉绅若是知道他曾买过这位的一幅画,怕是又要一改讥讽的态度改口称赞了,没准儿过几日哪个美术论坛或者艺术节上,就能看到他对这位过世画家大夸特夸的文章和演讲了。   老头儿活到头,这种事也不多奇怪了,说到底不愿掺和南烟与冷嘉绅的恩怨,而是打心底欣赏她挂在画廊里的那副画,问:“姑娘,你和怀礼是很熟的关系?那副画儿,是你画给他的?”   怀礼将她引荐给晏长安,便换了马术装骑马去了。   南烟靠着座椅,远见一身飒爽的男人驾着匹通体如雪色般的白马飞驰而去,几圈下来身后友人的那匹黑马远远追不上他,而他率先到达终点,一个潇洒回身停了下来。   望向她所在的二层平台。   南烟瞧着他,几分若有所思,顿了顿,还是老实回答了:“嗯,是送给他的,之前我们在俄罗斯有过一面之缘。”   她说着心惊一下,生怕被看出端倪。   从坐在这里到现在,都怕是一场鸿门宴。   老晏疑惑,“那画怎么会挂在画廊里?”   “当初生活上遇到了些困难,就出手卖掉了,”南烟一向不愿谈及自己的事,现下知道老晏欣赏自己,便进一步说,“卖给了一位美术编辑,后来听说他过世了,应该转手给了画廊吧。”   老晏惋叹。   那画儿挂在那样不起眼的画廊,想必当初也没有卖掉多少钱。她那晚又莽撞了冷嘉绅,未来在这个圈子很难再出头了。   晏长安到底有些惜才,今日心情又好,于是便道:“那这样吧,请南烟小姐你再创作一幅画,等怀礼和柔柔结婚了,我想作为礼物送给他们——你和怀礼是朋友,价格到时候你来定,怎么样?”   南烟愣了一下,当即微笑着。   “当然可以。”   过了会儿,察觉有人过来。   男人温润清朗的嗓音落在身后,怀礼跑了一圈儿马下来心情不错,与老晏和几位伯伯打过了招呼,这时又微微俯了身,靠近南烟耳后。   她后脊柱沟绵延到腰窝去,皮肤一片雪白,比以前瘦了许多。她迎上他的气息转过了脸来,清澈眼眸对上他的。   眉目盈盈。   怀礼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的唇,又到她的眼睛。   他凝视她,笑意很深,几分玩味。   “去骑马吗。”他问。   南烟挑眉,“你怎么这么确定我会?”   他这样的距离,在这样的场合着实显眼。   而且暧昧。   超出了所谓“朋友”的分寸。   他不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   南烟心中警铃大作。   突然意识到,他还有别的目的。   而老晏显然注意到了,怀礼更意识到了——   他却又是故意地、故意地、再离她近了些,清冽气息拂过她鼻尖儿了,看着她笑,“装一装吧,不然怎么教你。”   南烟顿了下,摆出条件:“好啊,给钱吗。”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20章完结!   我尽力加快进度!   -------------------------------   感谢在2021-06-21 23:42:14~2021-06-26 04:0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茶茶、51790743、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ulanda 61瓶;LICHT 20瓶;心碎小狗、KillerBigSweet、温酒 10瓶;可爱kkk 9瓶;江妤. 6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黄袜咘咘兔 5瓶;小花 2瓶;MOMOMIMI、小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着迷   .   害怕悲剧重演   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暗涌》   .   91.着迷   她的睫毛纤细卷翘, 眼尾上挑着,同他摆出副只要你肯给我钱,我就什么都愿意做的模样来。   真真是狡黠到极致。   很像是俄罗斯的那晚, 她赤足踩在昏暗走廊的地毯,周身只围一条浴巾就去敲陌生男人的房门借浴室。   很懂男人的心思。   怀礼看着她,唇仍轻轻扬着,又耐心地问:“所以,会吗。”   南烟在这儿也坐得无聊, 光听晏长安和旁边几个老头儿侃大山了。于是她起身, “会一点儿,不用你教。”   南烟曾做鉴情师的两年, 几乎是人生经历最为丰富的两年。接触过各种阶层的男人,周旋于他们左右, 也学了点平时学不到的本事。   高尔夫和马术就是其中之二。   虽只学了皮毛,但也能勉强上手。   怀礼对她背影笑了笑, 也向她而去。   “怀礼, ”这时老晏忽然叫住他, 声音沉下,“我听柔柔说, 你们最近在看婚礼场地了?订下来了么。”   怀礼微微一笑,“差不多了。”   “需要我帮忙看看?”老晏直视他, “既然选在北京办了,四周都是亲朋好友还有你们的叔叔伯伯的,这么大的事儿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没问题,看您方便。”怀礼说。   “那就明天吧, ”老晏瞧一眼不远的南烟, 言语中带了些强迫的意味, “明天的检查我往后推推,带上南烟小姐,正好让语柔见一见她——她搞艺术的,眼光好,最好能给你们出点儿主意看看现场到时候需要怎么布置就更好了。”   “好,”怀礼仍微笑,“不过检查还是要做的,做完了我去接您,不会耽误。”   “那说好了。”   “嗯。”   如此的彬彬有礼,滴水不漏。   旁边老晏的好友见怀礼走远,感慨地搭了腔:“早几年怀礼这孩子还一点结婚的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没这打算呢。”   老晏见怀礼径直去寻南烟了,笑一笑,“不会的,怎么都是要结婚的,柔柔和他这么多年,不能不明不白的。”   “说的是啊。”   .   这家私人马术俱乐部有服装对外出租,南烟进了试衣间换衣服,放下包时顺手看了眼手机。   心电感应似地,徐宙也正好给她发来微信。   - [怎么样了?还顺利吗。]   南烟发过去自己所在的这个马术俱乐部的位置,正思索应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情况,试衣间在忽然飘来男人的沉缓嗓音。   “南烟。”   是怀礼。   看不到他,意外好听。   她下意识地应了声,“怎么了。”   “换好了?”   “……嗯。”   厚重的门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地拨开了。   男人食指上轻轻拎了对儿黑色的护膝,他很高,微微偏着头透过门帘瞧她,面容清俊目若朗星,眉眼又深邃,不笑也似是在笑。   “这个忘了,”他说着便笑开了,有点嘲弄的意味,“你真的会?”   南烟朝他一扬眉,从他手上接了过去,立刻拉上帘子,挺自得:“谢谢你啊——我当然会了。”   隔了道门帘,彼此的言辞都好似坦荡了许多。   怀礼笑声清朗,透过门帘上的纤维传进来。   “不会可以教你,不用这么勉强吧。”   她之前可是明明会打高尔夫也要装作一点儿不会要他教的人。   南烟没说话。   帘子背面也没了动静。   没等到她回应,怀礼转头,门帘突然“哗——”的一声被她拉开了。   豁然开朗。   她一袭飒爽红色马术装,下身白色马裤搭配黑色的骑士靴,全然一改方才娇娆的绿裙子衬托出的俏妩模样,身材虽娇小,眼下居然如此的英气又洒脱。   他还不曾见过她这般模样。   怀礼眉梢轻动。   “会不会你说了也不算吧,”南烟已全副武装,扬起笑脸,盈盈地瞧他,表情挺倔,“怎么,你很想教我?”   男人身材修长又英挺,黑衣白裤,脚蹬一双黑色骑士靴,倚在门边儿,长腿慵懒交叠,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瞧着她。   怀礼的脑袋向后枕了枕,唇角挂着笑意浅浅,下巴轻抬,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这身崭新的装扮。   他舌尖微动,若有所思。   南烟起初迎上他这般目光,后面便被他盯得有些燥了。   只是,不知是哪种燥。   她张了张唇正欲开口,他却是轻轻弹了下舌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好似也吞掉了什么要对她说的话。   先她一步走出去了。   南烟三两步跟上了他。   刚才她的头盔不合适,他去帮她换了一个,她刚要开口问,他利落地戴好了自己的,便把另一个稳稳罩在了她头顶。   他视线垂下,看着她轻轻地笑。   “脑袋还挺大。”   .   南烟会不会骑马,怀礼说了还真不算。   上马时她还需马场的工作人员的搀扶,一上去坐稳了,两脚试着一夹马肚子,她就敢握着缰绳让马带着自己撒开了冲出去了。   胆子不小。   不过期间她确实惊吓不小地尖叫了一嗓子。   怀礼听见了。   绿茵场里一抹鲜艳的红肆意飞扬,她驾着他刚骑着的那匹白马穿梭如电,显然不够熟练和专业,但也愈发自如,确确实实将刚才他和教练员的嘱咐都听在了耳里,勉强能及时运用应对。   她方才打包票自己没问题,扬言说先让她跑一圈儿,在他面前好胜心简直强的不得了。   教练员不放心,正犹豫要不要跟上,身边蓦地窜过了一阵风儿。   怀礼已缰绳一甩跟出去了。   风拍打耳畔,南烟在马上来回左右地颠儿,景色飞快地迎面扑来,再飞速后退,应接不暇。   刺激得她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飞出来了。   不过稳还算是稳的,这匹马明显受过良好训练,不野,亲人又听话,而且十分好掌控。   她本来想选现在怀礼身下的那匹黑马,他却让她上了他自己那会儿骑的白马。果然很好骑。   该不该说他实在太体贴了呢。   一圈说久不久,实在没有尽兴。   很快接近了终点,马儿甩着蹄子渐缓了速度,南烟左右控制缰绳遛着马,有点得意地去张望终点也是起点的位置,看他是否在。   她可不用事事都要他来教。   却没看到。   正此时,身后一阵利落干净的马蹄声渐近。   南烟正回头,清冽的风迎面卷过,却是一道黑色的影在她的正前方翩翩稳稳地缓了下来。   怀礼一身黑衣白裤黑色马靴,英挺又潇洒。   他随她的节奏轻巧自如地遛着马,黑色头盔遮不住他清俊眼额,反而更凸显五官的深邃。   他跑了圈儿下来显然也尽兴,心情很好似的,轻轻地扬着唇,下巴朝她示意,“和我走吗。”   南烟胜负欲激起,怀礼单只掠过她一眼,就轻松地了然了她的决定。他悠悠地转身,先行飞驰而去。   南烟于是跟了上去。   过去一年半的时间,南烟几乎没有如此能够彻底放纵自己的时刻。   阳光明媚又美妙,迎着舞动的风儿,她的发丝在颊边肆意缭绕,心情也跟着马奔跑的节奏轻飘飘地律动。   先是追着他的背影,想追赶上去超过他,一定要证明自己会骑马不用他教似的,可他却依然没有什么胜负心似的,放慢了速度和节奏,耐心地等她跟上来。   于是她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想。   迎风奔跑就好了。   就像最起初的在俄罗斯和北京遇到他时。   什么都不用想。   没有目的。   没有尽头。   像是洗了个漫长的热水澡,把什么念头,把她那些无法启齿的过往都冲得一干二净。   她是快乐的。   无比快乐的。   日头西沉,怀礼转头瞧身后的她。   明艳的红色马术装的确适合她,几圈下来明显跑得激动了,白皙清秀的脸蛋儿染了层绯色,一双清澈的眸直直瞧着他。   高亢的情绪还无法宁静,她轻轻喘着气,红唇熠熠,眉眼半弯,好似在不自禁地朝他笑。   两处马蹄声交绕,缓慢地遛着马。   怀礼转过头,望向马场尽头,二层遮阳棚下老晏他们已经离开了,应该现在在休息厅等他们。   他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忽然问她:“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   南烟也坦然,平复着心情,答:“大概是前年吧,就去俄罗斯碰见你之前的秋天,在上海学的。”   怀礼回头瞧她,“你那时在上海?”   南烟一愣,猜测他这话的意思:“你那时也在?”   “不在。”他笑。   她还以为他什么意思。   “你以为我什么意思?”怀礼看着她,猜到了她想什么,继续笑着问。   他真是在她心里走过一遭的。   很会拿捏她的想法。   南烟轻哼,坦白,“以为你要说什么‘其实那时候我也在上海’——怀礼,女人最容易对这种事情遗憾的,你难道不知道?”   怀礼弯了弯嘴角,平视前方,继续漫不经心地问:“那你骑马,是男朋友教你的?”   南烟心想他可真记仇。   她从前最喜欢和他乱诌一通这个是男朋友教给她的,那个也是男朋友传授的。他倒是一桩桩都记下了。   她到底也没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会跟她算起以前的旧账。   她也没有想过会再遇到他。   高中那晚过后没有想过。   俄罗斯那一夜之后没有想过。   那年回北京了没有想过。   那个冬天没来得及和他去看那场画展就匆匆离开俄罗斯了,也没有想过。   甚至再次回到北京,直到在画廊铺天盖地的画稿之下看到他之前。   她都没有想过。   有生之年。   没想过会和他这么一次次的狭路相逢。   她以为他只是她人生的过客。   仅此而已。   “不是男朋友教的,”南烟咬着下唇,偏了下脑袋,犹豫自己的措辞,“就大概是——在做对你做相同的那种事的时候,有机会顺便学了一下吧,技多不压身嘛。”   她也没什么机会能在这种场合畅快。   怀礼却是看着她笑,意味特别,“什么事。”   南烟平时没什么道德感,表达什么都很直接,这时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了,她知道自个儿是做职业小三的,美名其曰什么“鉴情师”而已。   怀礼见她不说话,难以启齿似的,却是一字一顿地补充。   “勾引我吗。”   “——嗯勾引你,”南烟立刻劫过他话头,朝他扬起下巴,挺嚣张坦诚地笑,“就是勾引你,我也勾引过别人的,你知道的,我靠这个挣钱。”   真是一点都不服输的。   输一次就够让她难受好久了。   怀礼只是笑,也不同她争辩。   听到她这么理所当然地说自己也勾引过别人,他的笑容却是有点淡了。   斜阳余晖落在他侧脸,俊朗的轮廓勾衬得柔和,他唇角始终扬着,显然心情不错。   但也不多问关于她的事情了。   怀礼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带着她踱着马,又进入新的一圈。   南烟忽然问:“这里几点关门。”   “怎么。”怀礼侧过脸,看着她,目光淡淡。   她兴头未消,下巴点了点他身下那匹刚她没机会试的黑马,笑着同他商量:“给我试试吗?”   “试什么。”   怀礼余光掠过自己,不禁失了笑。   故意的。   “你的马,我想试一下,”南烟瞧着他,挺骄纵地说,“你刚才都不让我骑。”   “那匹更稳一点。”怀礼说。   “我想试一下,”她估计以后也没机会来这种地方尽兴放松了,说,“反正你也没想回去,你在我身边我怕什么。”   这话有点奇怪。   南烟刹住了话头,看着他,曾经的职业习惯,几乎让她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个可怜再服个软什么的——但他上次还说她很会装可怜。   于是她顿了顿,只平和补充道:“就试一圈。”   又遛了两步,怀礼便捏住了缰绳,马蹄声渐缓,停下了。   他翻身下来,牵住了自己那匹黑马,又牵好了她身下的那匹白马,还能腾出另一只手给她。   “下来吧。”   他的掌心平整,肤色冷白,五指干净又修长。   多么漂亮的。   属于医生的手。   南烟在上方,如此对上了他幽深的眸,心下忽然不够安宁了。   “我自己下来。”她别开目光,没去握他的手,而是挺自得地踩住马鞍,自己要翻身下来。   她知道他一向对女人体贴又绅士,她不去握他的手他肯定是要搀她一把的,心里揣着这个想法脚下就不注意,马靴又带着跟儿,没踩稳,她脚踝一痛,差点要摔到地上去。   腰上搀上了个沉稳的力道。   柔和的雪松香气从后包绕住她,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脚崴了。   南烟痛得抽气,眼眶一红,勉强站稳了就要脱离他的臂弯。   怀礼也不强留她,紧接着,趁她跌跌撞撞地挣脱他之际,他及时地扶住了她的手臂,让她得以站稳。   南烟挨着他摇摇欲坠,她原地跳了两下如迎风摇摆,怀礼扶住她时放开了白马的缰绳,马儿已经踱到一旁去了。   她根本无从依靠。   只能靠着他的胸膛,心跳好像都与他贴合到一处。   她四处乱蹦又要摔倒,怀礼这时顺势揽住了她腰身,控制了个不亲不疏的位置与力道。   她这下终于老实了,不悦地抬头瞧他:“你干什么——”   怀礼视线垂下,见她眼圈红了,有点好笑:   “还想跑一圈儿?”   南烟咬咬牙。   她看着他,有种真正意义上的哭笑不得。   可没等南烟做出反应,怀礼又一个利落的翻身上了马,伸手给她。   “上来。”   “干什么。”   她又问。不服输似的。   “太远了,”怀礼示意终点,唇角带着笑,“带你过去。”   南烟看了看他伸向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远处的工作人员。根本没人注意到她的情况似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把手伸给了他。   他的手很凉。   怀礼当即牵住了她的手,她也配合,咬着牙用另一只脚用力,盈盈一晃便被他拽上了马,安安稳稳地坐入了他的怀里。   倒是一声不吭的。   任眼眶发红,疼也不喊。   怀礼视线掠过她侧脸,她人娇娇小小的,耳后拂来一缕洗发水的清香,分不清是茉莉还是什么香气。   从前她一头又勾又绕的红头发。   无比漂亮。   剪了短发人也跟着倔了,死活不转过脸来。   南烟心里也打鼓。   从前和他床上打过无数次交道,事后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次这么在他怀中相拥的时刻。   现在这么正儿八经的,倒是不自在了。   他不会给她从马上扔下去吧。   怀礼手臂越过她捏住缰绳,马上空间局促,他如此半拥住她,流畅地控着马头转了个方向。   逆着马场的跑到向终点也是起点走去。   一切好像回到了起点的起点。   彼此都各自心思,各怀鬼胎,南烟嗅着他周身清冽好闻的味道,视线一会儿飘忽前方,一会儿又落在他手腕的血管。   蔓延。   蔓延。   血液好似能从他的血管传达到她周身去。   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就在她身后。   如此近。   如此近。   她小心地侧过了脸,抬起头去看他,而他似乎感知到了她,也不经意落下目光。   他的双眼皮单薄,弧度很好看。   淡淡地瞧着她。   眸中有笑意。   南烟心如鼓擂,依然不服输地看他一眼,却是又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她盯着终点线,就快到了。   就快结束了。   懒散的工作人员见南烟没再骑那匹白马,而怀礼如此带着她二人逆着马场的跑道回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从终点位置过来,要替怀礼牵马。   “多少钱肯再陪我玩一次,嗯?”   蓦地,男人沉缓温和的嗓音拂在她后耳廓位置。   南烟倏然抬头。   对上他的视线。意味不明。   不等她反应过来,怀礼便是轻轻一笑,好像已经不需要她的答案。他双腿突然一踢马肚子,黑马嘶鸣一声,捏紧了缰绳轻巧熟练地又将马头调转了个方向。   那马蹄子四处撒开,载着他和她逆着跑道方向再次飞奔了出去。   她的心都要飞出去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我这没救了的阴间作息。   -------------------------------   感谢在2021-06-26 04:09:00~2021-06-28 04: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鸽子杀手、小奈、星星闪闪、is荔枝女王、喵喵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ga 35瓶;亲亲 20瓶;她不是一阵风 10瓶;Ω_Ω 6瓶;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 5瓶;肆易悸动、柚子多多、江妤.、黄袜咘咘兔 4瓶;4Xxxx_、小花、pulapulichi 2瓶;与你、别怕、小奈、MOMOMIMI、黄小咬°、虎牙、嘻嘻呦5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冷泠   92.冷泠   讲座持续的时间远比徐宙也预料中要长很多。从下午两点到现在傍晚快六点半, 仍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奇怪的是,说好一同来的还有先前他在冷泠的美术馆认识的那几个朋友,今天却独独只来了他一个。   坐在一众正值芳华的大学生里, 他虽不算突兀,但与这些稚气未脱的脸庞相比,独自坐在后排的他看起来还是有那么点儿不一样。   他今年都要二十九了。   冷泠一身优雅白西装,落落大方站在讲台,有条不紊地讲着这堂中西方艺术史课。她的嗓音莹亮、顿挫清晰, 徐宙也自小从外公那里接触美术, 没有系统地上过艺术大学里这样的理论课程,不知不觉也听进去了些。   南烟下午给他发了个马术俱乐部的定位就没信音了。   电话打过去是通的, 却一直无人接听,微信也没再回复。   她今天不是去见一个要买画儿的人了么?   怎么又在马术俱乐部?   揣着满腹疑惑, 旁边突然有人靠近,一个挺漂亮的小姑娘瞧着他, 脸红了, 悄声地递过来手机:“学长, 可以加个微信吗?我朋友看上你了。”   她指了指相离较远的另一个女孩儿。   徐宙也不禁失笑,下意识去看还在讲课的冷泠, 有种学生时代在课堂上交头接耳的紧张感,他轻轻地咳嗽, 小声解释道:“我不是学长——不好意思啊,我有女朋友。”   小姑娘“啊”了下,脸上尴尬,也去看讲台上的冷泠, 了然一笑, “原来是冷老师啊——打扰了。”   “……”徐宙也正要否认, 女孩儿就悻悻离开了他旁边的位置。   那个怂恿朋友来要微信的女孩儿望向他这边,显然很失落。   又过大概二十分钟,讲座结束了。教室内的学生们一股脑地鱼贯而出,冷泠收拾好了讲台,关掉投影仪,顺着阶梯上来找他。   徐宙也正低头看手机,继续尝试联系南烟。   突然一只纤细的手拍了拍他面前的桌子。   他抬头。   冷泠侧身坐在他桌前,先同他道了歉:“不好意思啊,今天讲太久了,有没有耽误你?”   “没有,”徐宙也笑笑,收了手机,“讲的挺有意思,我这个上学的时候老师的课一点听不进去的人全都听进去了。”   “真的假的啊?”冷泠不禁也笑,刚她注意到有女孩子找他要微信,细细地打量他这张挺秀气,甚至可以说非常美少年的脸,说,“你在哪儿应该都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吧,南烟真放心让你来我这里?以前你开那酒吧,那周围不都是大学生么,我听说不就有人为了看你特意去你们那儿消费么?”   徐宙也从座位上起了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没有,你就听宋欢他们瞎说。”   这时手机震动一下。   他立刻从口袋拿。   冷泠注意到他掏口袋的动作,突然说:“哎,今晚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   “你家?不好吧。”   徐宙也拿出了手机,滑开。   一条提示他话费余额的短信。   不是南烟。   “有什么不好,”冷泠有点嗔意,理所当然地说,“你和南烟上次那么顶撞了我爸,不该去和他吃顿饭讲个和啊?”   徐宙也早想再找个机会去道歉了。   他那晚喝的太醉,虽知道冷嘉绅有意灌他,但这事儿到头来的确是他和南烟处理不当。   冷泠曾经给他外公的画、这次画廊的事都帮了很多忙。   徐宙也发现自己终究也是上了年纪了。   从前脾气暴躁天地无畏,现在吃过了生活的苦头,终于明白很多事不是他要怎样就怎样的。   是需要低头的。   何况他和南烟以后开了画廊,难免会再与冷嘉绅那个圈子的人打交道。   他不希望这么四处周折,辛辛苦苦地把画廊开起来了,南烟却四面受阻,不好去经营。   “那我去接上南烟一起去吧——”   徐宙也说。   “下次吧,我爸估计还没消她的气呢……”冷泠顿了顿,“你外公以前和我爸他们也有过交往的,你去说开了就行啦,而且我爸也想跟你好好地道个歉,他那天喝多了,真不该那么说。”   冷泠十分真诚。   徐宙也现在还没收到南烟的回复,他最终权衡了下,抿了抿唇,点头:“那好,我跟南烟说一声吧。”   他说着打开微信,编辑对话框。   “你真的很爱她,”冷泠有点嫉妒地说,“当初酒吧说卖就卖掉了,现在画廊说开就开了。”   “画廊还没有,”徐宙也挺愁这事儿。   他和冷泠一齐向外走,太久没当学生,都不好意思在校园抽烟了,一支烟咬在唇上,半天没点。   于是说起话来,烟也跟着一晃一晃,“于先生不回来,这事就敲定不下来,而且跟我们竞争的人一直在抬价。”   “你钱够吗。”冷泠盯着他的烟,又看他的眼睛。问。   “当然不够啊,所以才想把我外公的画卖掉,”徐宙也回眸瞧她,撞入她的笑容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立刻别开,笑容克制了些,“南烟也为这事儿着急,我和她都四处凑钱,昨天有个人打电话说看上了她的画儿,她今天拿去卖了。”   “南烟很有天赋的,”冷泠说,“你也不差啊,你可以画一幅画,我替你卖掉。”   徐宙也太久没画画了,早好像没了这样的心思,摇了摇头,“先给南烟把画廊开起来吧,然后我要再把酒吧开起来,我答应她和宋欢了。”   “南烟也很想要这个画廊?”   徐宙也摇了下头,撇唇,“其实最开始不是很愿意,毕竟要花很多钱。”   “——那你何必这么辛苦呢,你们四处凑钱这么疲于奔命的,你不如直接去开你的酒吧,”冷泠不客气地笑笑,“不过呢,人就是这样,对一个人好,最后一不小心就会成了自我感动。”   徐宙也倏然从她话中一愣。   冷泠却是已到了她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前,她打开后备箱,唤他:“徐宙也,来帮我一下,太重了。”   .   手机屏幕亮了亮。   南烟收到了徐宙也的微信,还有几条未接记录。   -[ 怎么去马术俱乐部了? ]   -[ 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   -[ 讲座快结束了,还挺有意思的。 ]   -[ 怎么不接电话? ]   最新的一条是。   -[ 晚上我要去冷泠家吃饭,冷嘉绅要见我,今天不能去接你了。你到家了跟我说,我会少喝酒的。 ]   冷嘉绅?   南烟心中疑虑,但想了想,他今天去听了冷泠的讲座,他们的关系一向好,再和冷嘉绅打交道也是迟早的事。   冷泠对徐宙也有好感,以前南烟就看得出。   而今天他不过是去听个她的讲座而已,朋友之间没什么大不了。   南烟也早就知道,自己不必因为这么小的事情在意,她不是爱争风吃醋的个性,伤和气。   怀礼刚才又带她跑好几圈儿的马,她算是今天把瘾彻底过足了。   虽然脚崴了,她心情却还不错,出了马场她也没等他,归还了租来的服装,让人跟老晏和他代为打过招呼,就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她得打车回市区,再乘附近的地铁回去。   晚风浮动黄昏,耽误了太久,时候不早。   这里到底地方偏僻,左右等不到出租车,眼见不远一辆黑色奔驰靠近了她。   也如她所料,停在了她面前。   怀礼降下右侧车窗,微微抬眸,眉目倦淡的,去瞧靠在路牌下方的她,“男朋友没来接你?”   这口气。   有点嘲笑啊。   南烟稍稍俯下身,清澈的眼眸直勾勾看住他:“你呢,不需要去接你未婚妻?或者别的谁?”   “我是来接你的,”怀礼淡淡一笑,瞧她这副十足好胜的模样实在好笑,问她,“上来吗。”   他和她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就是一向不屑隐藏彼此对异性的兴趣与目的,表达什么都很直接,就如同他的车靠近了她,她就知道他会停在她面前。   他停下,就知道她一定会上车的。   对视了眼,就好似在对方心中摸爬滚打了好几遭,给彼此的心思从里到外揣摩了个彻彻底底。   他们在这方面一向坦诚无比。   南烟的脚今天拜他所赐受了伤,她也实在不想在这儿遭罪浪费时间,连个出租车影子都看不到。   于是上前去,拉开他车门上去了。   后座放着东西,她就近坐在了副驾驶。   怀礼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画板,顺手帮她放在后座了。南烟也利索,拉过安全带“啪嗒——”一声脆响。   扣好。   怀礼视线顿在安全扣的位置,想到她曾坐他的车,还装扣不好安全带要他代劳。   南烟也想到了这点。   抬眸。   对上了他带笑的眼。   “今天不装了?”   “装啊,”南烟下巴扬了扬,唇勾起,“我一直在装呢,你没发现吧?其实我的脚没崴,我故意骗你,让你带我骑马还送我回家的。”   “是吗,我看看。”   一缕清冽好闻的雪松气息飘近了她。   她呼吸一沉。   怀礼凑身近了,直视她,好看的眼睫微微一垂,视线落在她的唇,又缓慢地移到她的眼睛。   很快就捕捉到她因了他的猝不及防而出现的几分慌乱。   他看着她,有点得意地笑。   “你如果再掉点眼泪,我应该就能相信你了。”   ——宝贝。   他的话音随舌尖顿住。   停在这里,没有继续向下补充。   只是用眸光打量着她。   几分若有所思。   南烟:“……”   他存心捉弄她。   就像她当初一样。   好记仇啊。   这个都记这么清楚。   南烟想瞪他,眼皮还没翻,他就退身回去了,发动了车子,顺势打开车窗点了根烟,载她离开了这里。   她再去看他。   他偶尔余光掠过她,也没再说什么。   向她家行进的中途,怀礼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上海的什么人打来,听声音是个女人。   多数情况下他听,偶尔淡声回应一二,说自己暂时回不去上海,对方好像就开始不住地撒娇了。   他平视前方,唇角始终笑意淡淡,最后只要对方照顾好自己,他说回去之前会打电话给她。   便挂掉了。   南烟思绪未断。   怀礼打方向盘转弯儿时,慢条斯理地掠过她一眼。对上她探询的视线。   他轻嗤,好像抓住了她似的。   “偷听我打电话?”   “车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不好让我听就不要接了,”她生怕耽误他跟谁说点肉麻话,“我的耳朵又由不得我。”   怀礼只是笑。   下个路口一过就快到她住的那个二层旧画室。   曾经他只知道她住在这里,关于她的其他,他一无所知。   现在好像也是。   他问她:“明天有空吗。”   “干什么。”她警觉。   怀礼侧眸,笑,“你说我要干什么。”   “哦,你要泡我。”南烟狡黠一笑。   他也不否认,笑了笑,又淡淡问她:   “所以有空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她故意说,“我得回去跟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车身这时稳稳停在了画室前。   怀礼回头瞧她,几分玩味。   “那一定要跟他说清楚,是我要泡你,让他给我和你留点时间出来。”   南烟好笑极了,“怀礼,你认真的?”   “哒——”的一声。   她这一侧的车门锁开了。   “我对你一直很认真,”怀礼看着她,又示意她的脚,“要我送你上去吗,还是他下来接你。”   南烟顺嘴,“他又不在家。”   怀礼哦了声,了然地眯眸,“那我送你?”   上次就给她丝袜撕了。   不必了吧。   “不用了——几步路而已。”   南烟这下后悔坐他车回来了,立刻打开车门下去了。   怀礼又唤她。   “真不用我送你?”   “别了吧,”南烟也眯起眼笑笑,“你对我殷勤得简直让我害怕。”   怀礼也不强求。   他见她下车动作还算利索,又提醒她道,“和男朋友商量好了,记得给我打电话。”   ——他来真的啊?   南烟忿忿回头,而男人眉目舒倦,笑着看她。   着实不像在和她开玩笑。   “我等你。”他说。   “……”   南烟这下是真的后悔了。   不管她陪不陪他玩儿,他这下是真要玩她了。   .   家中空空,还未有人气。怀礼还没回来。   晏语柔想起他今天去找晏长安,听闻他们还去了马场,于是一个电话便打了过去。   老晏自然而然地同她提及了南烟的名字,晏语柔的脸从挂掉电话,一直绷到了怀礼开门进来。   满屋黑沉。   灯光倏然一亮,怀礼注意到了晏语柔,问:“怎么不开灯。”   “我听说,爷爷要让南烟给他画画儿么?还是你介绍过去的,”晏语柔懒得同他周旋,开门见山地问,“怀礼,你到底怎么想的——”   怀礼放下东西,踱步去了半开放式的厨房。   他很饿了。   “她骗过你你都不介意?”晏语柔简直不可理喻。   “又不是我的钱。”   怀礼拿出了个鸡蛋磕在玻璃碗边儿,修长手指灵巧地倒出剩余的蛋清,语气如此的漫不经心。   晏语柔的耐心全无。   起身,走到他面前,夺过他手里东西,囫囵倒入垃圾桶。   怀礼垂眸,却依然有耐心,笑。   “怎么就生气了?”   “该生气的人是你吧——”晏语柔直直瞧着他,好似要望入他眼底,一直窥循到这个自私、凉薄、又冷漠傲慢的男人的内心。   想知道他真实的想法。   她知道他不爱她。   但她现在已不屑在他眼中找这个答案。   “其实她骗了你你很生气吧,怀礼,”晏语柔冷笑,逼视他,十分嘲弄,“你对她那么感兴趣,结果她却是来骗你的,现在你看到她和别人在一起,你也很生气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她也不止对一个男人做过这种事。”   “承认你生气了,承认你在玩弄她,有那么难吗?”晏语柔笑着,几近歇斯底里,一遍遍地重复,“你其实在意的很吧?她骗了你,你气得不得了,你在意得不得了呢。”   怀礼面不改色。   他没说什么,转身去一旁抽了张纸,慵懒地靠住了流理台,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自己的手。   “我确实很生气。”   他唇角半弯着,动作慢慢缓缓。   不紧不慢。   “我也很在意,”他笑着抬头,“所以你满意了吗,我要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   所以60w和重逢炮你们更想要哪个   ---------------------------   感谢在2021-06-28 04:35:39~2021-06-28 23:5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毕绍欣 Helen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然 30瓶;亲亲 19瓶;来自波士顿的水蜜桃 17瓶;Ω_Ω 12瓶;可爱kkk、蔚 10瓶;LICHT、茶茶 8瓶;yzhi 5瓶;小花、47668042 2瓶;鑫鑫家的老婆仔、别怕、言言、MOMOMI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心猿   93.心猿   餐厅绝对称得上富丽堂皇, 盛着满桌琳琅与烛火熠熠。   席间徐宙也还是被迫喝了不少酒,若非冷泠在冷嘉绅面前阻拦,他估计又要醉得和上次那样不省人事了。   意识还是有的, 人却是昏沉。   他诚心万分地来了,想好好地向冷嘉绅赔个礼道个歉,谁知终究是他太天真,从冷嘉绅的闪烁的言辞之间,多少听到了些和外公有关的往事。   原来是徐宙也的外公从前过于恃才傲物, 性格古板, 悉心钻研美术市场中最不值钱的岩彩画法,与冷嘉绅他们主张的“最有市场价值的主流审美”背道而驰, 曾有意无意地得罪过他们这个圈子,所以从两年前最开始高尔夫球场的那一面, 冷嘉绅就没想帮他。   那天冷嘉绅就同他和南烟周旋了一下午,最后让他们落得个空欢喜白跑了一趟。   若说上回晚宴, 那些不甚尊重的话都是冷嘉绅的酒后肆言, 今日餐桌上, 抱以道歉的诚心来到这里的徐宙也,在他的怂恿下一杯杯地干了酒已近酩酊, 他没喝多少人还清醒,吐露的就都是些真心话了。   “小徐呀, 我们家冷泠跟你是朋友,可能不好告诉你,现在的画廊不是那么好开的。”冷嘉绅呵呵直笑,多少领了些徐宙也今日前来道歉的诚意, 再开口, 就像是在同小辈说教了。   冷泠也没想到现在成了这个走向, 她还以为吃饭就只是吃饭,她在这之前向冷嘉绅再三强调只是吃饭,却又变成了这样。   她张了张唇,想制止。   冷嘉绅却是一个眼神逼退了她。   “于先生那个画廊的事,是我们冷泠要帮你,那我就帮了,其实你和南烟诚心想要也不是不行,”   冷嘉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可是小徐想一想啊,后续的经营你还要保证你那儿有能拿得出手卖得出去的作品呀,光挂你和南烟的画儿可不行——”   冷泠争辩一句:“爸,您这么说就不对了吧,我的美术馆不也开起来了——”   “你要是没我的关系,能开起来?”冷嘉绅白了她眼。   酒精作用,徐宙也听他们说话头昏脑涨的。   不禁想到上回为了去见画廊的老板于先生参加了那个晚宴,南烟为了他顶撞了冷嘉绅,他为了南烟醉了酒。   后面意识一晃就回了家。   黑暗幢幢中,看到有个男人俯身下来,亲吻了南烟。   他今天又醉了。   他和她保证过今天要少喝点的。   她回家了吗。   今天为什么去了骑马俱乐部。   和谁在一起。   拖着残存的意识,冷泠和冷嘉绅好似又说了些什么,接着 父女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吵起来了。   冷泠还憋了哭腔。   冷泠帮过他和南烟许多,徐宙也到底不愿他们因为他争吵的。冷嘉绅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拉了下冷泠,要去阻止。   谁知冷泠却是跌撞一下,稳稳当当地坐回了他的身旁。   冷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徐宙也面庞染上微醺的红,人却显然喝多了。他没坐稳,要同她说些什么。   于是贴近她。   沉热的呼吸落在她肩窝。   “……冷泠,我想回家了,南烟还没回去。”   冷泠心下一动。   他从前是长发,的确有张极为俊秀的脸,那时就遮掩不住的五官精致,眉眼清朗,也难怪今天坐在她的教室,会被她的学生认成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同学。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   一如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本来利用了他的愧疚让他来了她家,如此却是她心存歉意了。   冷嘉绅方才被冷泠一通顶撞憋着火,拍桌子:“你居然敢因为他顶撞我了?我说的还有错吗——没有我哪有你那个美术馆?!”   冷泠横了冷嘉绅一眼,扶着徐宙也从座位起来。   一声不吭。   “反了你了,”冷嘉绅继续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放狠话,“冷泠,你今晚敢走就别给我回家!居然敢跟我顶嘴,你以为你今天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妈妈如果还活着——”   徐宙也担心了下,“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   冷泠提起包,噙着泪,却是拽着他不依不饶地往门边儿走,“我送你。”   .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一路,只有轻缓乐声回荡。   冷泠始终没说话,徐宙也坐在副驾驶见她眼眶从出门红到了现在,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快到他家了,她的情绪看起来也平复了些,徐宙也才动了下嘴唇,随便挑起了个话题。   “这是王菲的歌吧。”   她从上车就在循环了。   冷泠“嗯”了下,自觉自己过于失态了,转头对他笑一笑,“你也常听?”   “南烟喜欢。”徐宙也答。   “这样啊。”冷泠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   徐宙也见她好多了,安抚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你还跟你爸吵架了,我应该找个机会自己来跟他说声对不起的,不能总是你帮我。”   他也不知该怎么表述了。   “不怪你,他自己说话不算数,又对你说那种不好听的话,”冷泠笑道,“而且也不全是因为你。”   徐宙也没说话。   “我妈去世早,我爸全靠我姥爷在圈子里的关系扶持起来的,”冷泠轻哼着,冷笑,“他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的一切还不是靠着我妈给他的?”   徐宙也动了动嘴唇。不知如何接话。   冷泠知道自己不该向他抱怨这么多她的家事。   可她实在是憋太久了。   别人只看到她什么都是冷嘉绅给的,但从来看不到她自己努力了多少。她的美术馆开起来是靠了冷嘉绅在美术圈子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代表她所有事都在依靠他这个父亲。   她从来不想在美术大学任教的。   她只想和南烟一样,有一个人陪伴着她,她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自在。艺术本就不应被明码标价。   艺术是绝对自由的。   某种程度上她十分赞同南烟妄言的那句“梵高就是‘垃圾’”她曾年少不经事说了类似的话被冷嘉绅打过一巴掌。   后来就再也不敢说。   妥协一步就是步步妥协。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都是冷嘉绅替她安排好的。   她只能缩在北京这么个偌大的、灰暗的、封闭的壳子中。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曾几何时,她开美术馆的初衷也是想在里面挂满自己的作品。   曾几何时。   就这么沉默着,已到了他家门前。   一幢二层旧画廊,灰黑色水泥墙,漆色斑驳,比冷嘉绅那栋地处北京内环、富丽堂皇的二层别墅漂亮温馨了不知多少倍。   灯火幢幢。   有人等他回家。   “你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一些,”徐宙也说着准备下车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冷泠——”   “徐宙也。”她趁他要走出车内的一瞬间。   忽然叫住他。   徐宙也回头。   “我如果说,我想重新开个美术馆——”她这个念头在心中徘徊很久了,用十分真诚的眼神,又带着些许惧怕,看着他。   是的。   她是惧怕的。   不自信的。   人生一向自信无阻的她。   头一次因为他,因为开美术馆这件事,不自信了。   “之前多亏了你给我帮忙,所以我想,”冷泠顿了顿,对上他秀气的眉眼,“如果我要开在外地,我离开北京,你有空的话,可不可以再给我帮帮忙。”   徐宙也的确醉了。   他勉强辨析出她这语无伦次的话意在何处,而后便爽朗地一笑,答应下来:“好啊,我们是朋友嘛,我给你帮忙是应该——”   “我很喜欢你。”   她胸膛一起伏,立刻说出口。   怕自己后悔似的。   “……”   徐宙也愣住。   她眼圈儿红着,迎着不甚明亮的光。   我见犹怜的。   冷泠满脑子混乱思绪。他有女朋友的,她怎么能同他说出这种话。   真是疯了。   她于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今晚心情太差了。”而后她立刻拉上他那侧的车门,同他匆匆道别。   离开了。   徐宙也望着那辆白色保时捷的车屁股,怔在原地。   酒精仿佛麻痹了四肢,他久久都没回过神。   .   半小时前。   郑南禾一回家就见南烟在家里蹦蹦跳跳地翻箱倒柜,腿脚明显不利索了。餐桌上扔着半桶没吃完的泡面。   “怎么又吃泡面?小徐没回来?”郑南禾放下东西,趿着拖鞋去厨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有什么能吃的。   南烟左右找不到,问:“你见到云南白药了吗?”   郑南禾注意到她脚踝,肿起了一小块,“你脚崴了啊?”   “是啊,下午骑马去了。”南烟拉开抽屉继续找。   “骑马?”郑南禾顺着惯性思维,立刻想到了,“不会是上次开奔驰的那个男的带你去的吧?”   那种俱乐部她们现在的生活水平可去不起,都是有钱人的业余游戏,入会门槛就贵的令人咂舌。   虽然她从前风光时,也经常出入的。   南烟没回答,郑南禾从架子上拿了瓶酒,一个空碗过来,坐在坚硬破旧的木质沙发上,问她:“你们什么关系啊,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别了,”南烟轻哼,“他就只想玩儿我。”   她哪知道今天卖个画儿都能跟他打上交道。   “陪他玩玩儿怎么了,有钱不就行?你和小徐开画廊、结婚的钱不就有了?”郑南禾见她翻箱倒柜的模样就发愁,“那云南白药早没了,都过期了,上回我收拾东西给扔掉了——”   南烟停下,又一瘸一拐地找手机,准备给徐宙也打个电话。   “你过来。”郑南禾叫她。   “——干什么?”   郑南禾拽来个凳子,给她跌跌撞撞地就抓了过来,不留神南烟用伤到的脚支撑了下自己,疼得尖叫。   郑南禾不由分说就给她安置到椅子上。   “干什么啊——”   南烟不耐烦。   郑南禾坐在她对面沙发,拉过她纤细的腿,将她的脚支在自己膝盖上,然后将刚拿过来的酒倒入了碗中。   又拿了个打火机,就要点。   南烟又开始尖叫:“你干什么啊!我可是你女儿——你要自焚自杀别带我我还没活够!”   “神经,胆子那么小啊。”郑南禾瞧见她这模样不禁一笑,火苗晃过瓷碗。   碗中的酒精化作了青色火焰。   燃起。   南烟见她的手放下了打火机。   那是上次怀礼落在这里的。   她思绪顿了顿。   “消肿的,你别怕,”郑南禾语气温柔了许多,这时倒像个体贴女儿的妈妈了,手伸进了冒着青焰的碗中。   “——哎,你不烫吗?!”   南烟瞧着直揪心。   “不烫的,不信你摸摸?”郑南禾还同她开着玩笑,但显然是有点烫的,她手伸进去立刻拿出来。   郑南禾就着那燃烧的酒精,就在她肿了的脚踝上摩擦。   酒精是凉的。   妈妈的手是热的。   妈妈。   南烟突然忘记了疼,去瞧郑南禾与她有三四分相似的眉眼。   是的,她都快忘记了郑南禾也是她的妈妈。   郑南禾十七岁生下了她,又一向注重保养,头发经常染,没钱也要去做医美给日渐下垂的法令纹加一下提拉,所以她总觉得,郑南禾不会变老的。   如今算一算,她今年二十九岁,郑南禾也已经四十六岁了。   长大后,她们母女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就屈指可数。   从南烟十一二岁被郑南禾带到北京寄住在舅舅家,为了不在她身边那些有钱的男人面前暴露真实年龄,她在外人面前都喊郑南禾姐姐,所以她们之间“母女”的这层概念,不知不觉已经模糊了许多。   后来她人生所有的重大事件,除了躲债,受困于宋明川的威胁,她们几乎不曾互相慰藉过。   郑南禾错过了她人生最幼稚叛逆的青春期,错过了她一次次恋爱,一次次分手,错过了她伤害男人们又被男人们伤害,错过了她飞速成长,又被逼着成熟的那些年。   总会忘记。   她也是妈妈的女儿,她也有资格被妈妈照顾的。   郑南禾蘸取酒精的动作迅烈又飞快,在她脚踝摩挲揉弄起来却是温柔缓慢的,还边埋怨她:“你也不知道小心点啊,要是没我,没有小徐,你就干疼着吧。”   南烟想顶嘴,又闭嘴了。   她视线落在茶几上那只与这里的氛围都格格不入的打火机。   可是骑马真的挺开心的。   她没别的机会骑马了。   她也很久没那么开心了。   酒精的清凉化开了疼痛。   南烟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猜一猜,大概就是大人们从小就掌握的那种旁门偏方,意外有效。   “等以后我有钱了也带你去骑马吧,”南烟向前俯身,看着郑南禾说,“真的特别好玩儿。”   “你真跟那个帅哥出去的啊?”郑南禾瞧她一眼,不禁失笑。   “是啊,他爷爷要买我的画,”南烟说着不禁有些得意,“应该能卖点儿钱吧,到时候没这么紧紧巴巴的了。”   徐宙也最近到处借钱为她开画廊,她必须要想办法弄点钱了。   哪怕是要接触那个男人呢。   “这么好啊,”郑南禾喜出望外,“我就说我们烟烟最棒啦,你的画就是最漂亮的,到时候小徐给你把画廊一开起来,买你画儿的人可就更多啦。”   南烟嗫嚅了下唇。   想说她其实只要有个能自由自在画画的地方就好了。   她不是计较环境条件的那种人。   以前还挺在意有没有人买她的画儿,现在想一想,随便吧,像现在一样,安稳,温馨,在这么个小小的地方,每天为了生活充实着,哪怕辛苦一些都没关系,这样很好了。   “你要跟我保证,”南烟放低了语气,又好似与郑南禾调换了角色,“好好地生活,别再想着在脸上乱花钱了,你这么漂亮,一点都不显老。”   好像在为自己之前的话道歉。   郑南禾听出来了:“行,我知道了。”   南烟觉得她敷衍,又说:“那你工作找到了吗?”   “找到了——”郑南禾差点忘记这茬,光顾着去打麻将了,“去了家澡堂,让我在门口收银发钥匙的。”   不是很乐意似的。   “你别嫌,”南烟说,“能赚点就不错了。”   郑南禾从前极尽奢侈,不用努力只需要出卖色相就能生活富足,这么一朝天,一朝地的,过成如今朝不保夕的日子,怎么都接受不了的。   “知道啦,知道啦。”   郑南禾连声答应,又给南烟涂了一会儿酒精。   南烟今天正好有点灵感,脚不是很疼了就要挣扎着起来去楼下画画儿,郑南禾立刻扶住她,“你可赶紧歇着吧,我给你把画架拿上来。”   “不不不,”南烟摆摆手,“你们还要休息,我不打扰你们,我这几天得赶紧把画儿赶出来,卖了钱了徐宙也就不用给这个打电话那个打电话了。”   她突然想起怀礼送她回来时还问她明天下午有没有时间,要她和“男朋友”商量好了给他打电话。   她哪有时间。   她也不会给他回电话的。   作者有话说:   本章完善了下配角的性格   还是希望我写的每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个性哈哈哈   _(:з」∠)_   烟烟妈妈这个消肿的方法是我妈从小给我用的哈哈哈哈   每次我都要吓死   妈妈真好啊   思路终于顺了,明天继续吧~   ---------------------------   感谢在2021-06-28 23:54:06~2021-06-29 22:45: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茶茶 12瓶;浮生、晚晚、limengmeng0219、迹部景吾_ 10瓶;nnna9500、梓童酱、yzhi、pulapulichi、黄袜咘咘兔 5瓶;Ω_Ω 4瓶;嘻嘻呦521 3瓶;小花、小奈 2瓶;G.、韶婼、别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意马   94.意马   天光从云层一片片掉在雪地, 化成翻滚的火烧云,化成迎风烈烈的红枫,墨绿色裙子、红色头发的女人一晃, 就消失了在了雪路尽头。   向前走,向前走。   一直随她向前,眼前乍然铺开一条隐秘的幽径。   雪路消失不见。她也消失不见。   如火的红枫是窗外的红枫。   画室的女人是画室里的女人。   她脚踩高脚凳,懒散地晃着另一条腿,脚踝纤细骨感拴着枚小小的铃铛, 缀在红绳上。   莹莹绕绕地响。   她换掉了那条墨绿色裙子, 穿了件不合身的白色男T——爱穿男人衣服着实不是太乖的习惯,何况下摆长度只到她臀, 虚虚绕绕的一湾轮廓,如此自由自在, 丝毫不怕被谁瞧见。   可他看见了。   光点在她指尖儿跃动,她画画儿时神情专注, 让人几乎不忍打扰。却好似稍不留神就会转过头来, 同他笑一笑。   “哎, 你不能这么出牌。”   “会输很惨。”   烟气在眼前弥散开。   他静静开始思索起了她手下那副画的名字,在远处看了她一会儿, 还是决定转身离开了。   可她此时忽然转过了脸来,素颜清丽又柔媚, 一双清澈的眼眸瞧住他,笑起来很狡黠,甚至有点自作聪明。   “哎,怀礼, 你想输我, 还是想赢我?”   她笑着问他。   他还没开口, 迎面汹涌而来的红色的浪.潮就淹没了他,她突然跨坐在他身上,面对他时,眼底都是直勾勾的目的与不加掩饰的欲.望。   如同置身于一条暗红色的船,暧.昧的河流就推着他们如此颠簸、沉浮,衣不蔽体,不知日夜。   她靠近他耳朵,被欢.愉朦胧的眼睛对上他同样充胀□□的脸,开始声声娇柔地唤他的名字。   “怀礼。”   “怀礼。”   “怀礼——”   眼神好像要吃掉他。   而他竟从她眼中也看到了自己。   这个瞬间他发现,原来他想吞掉她的欲.望,比她还要强烈。   这时他发现他不肯认输。   一向没有胜负欲的他,居然那么的不肯认输。   天地旋转,彼此调了方向,他将她的脑袋按在了船舷。   夜空、海水如镜面,他能看到他与她野蛮交.媾的模样。甚至发现了一向克制温和的自己,居然拥有如此暴烈而且叛逆的一面。   而她也是十分叛逆的,迎合他也质问他——   “你是不是很怕去爱。”   “是不是。”   “谁爱你你就伤害谁,谁爱你,你就要想办法要她们失望——是不是?怀礼?你很怕被谁先抛弃,对吗——”   于是他愈发粗.野、暴.烈,想证明她的话都是虚妄,证明她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她有什么资格来妄言他。   她又不爱他。   她又不懂他。   她说的也没有错。   如果她爱他,他一定会费尽心思地去伤害她。他也不需要谁来爱他。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船是顺从的,无论他们如何叛逆,如何厮磨,载着他们一起浮游到天地尽头。   望不到哪里是终点。   某一瞬,颠沛的潮变成了满室宁静的黑。   他清醒了。   才发现吞噬他的不是红色的潮水。是无边的夜色。   初秋的夜晚总是潮热,怀礼的思绪还怔在半空中,良久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翻了身,就触到了谁光洁的皮肤。   女人的皮肤。   她在他身边睡得十分不安稳,长发顺着他臂弯磨蹭一下,像是在同他撒娇。   黑长的直发。   不是梦里的人。   怀礼定了定神,从床上起身。   去厨房喝水。   水声潺潺,稍能过滤到方才大梦初醒的不安。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十分不安。   仿佛被黑暗中的谁窥探。   喝了一杯下去,突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喉咙的涩感仍在,他没有回头,又拿起流理台上的水壶倒水。   腰上贴过来一双温柔的手。他只穿了一条睡裤,上半身赤.裸。   晏语柔额头抵在他后背。   想到的是两年前那次她骗他她怀孕,他当着她的面脱下他的衬衫,他脊背上有女人清晰的指甲印。   他不在乎。   哪怕她真的怀孕了,他也不会在乎。   只倒了半杯就没水了,怀礼仰头一饮而尽。   她却是很轻出声:“对不起,今晚不该跟你吵架的,我话也说的很难听……”   怀礼没出声。   她用唇吻他光.裸的脊背。他有健身的好习惯,皮肤十分紧致,腰肌平滑,显然很有力道。   顺着棉质睡裤的边沿,她轻而易举就勾到了系带。   要解开。   深夜闷燥,梦中情景依稀,他明显有了反应。她于是讨好着他,要去褪他的裤子。   梦里那张清丽面容挥之不去。   妖里妖气又叛逆至极,辉映着一张白皙无暇的脸,却是颇为嘲讽地对他说。   “你是不是很怕别人来爱你,谁爱你你就去伤害谁——”   “是不是,怀礼。”   “你是不是很怕。”   梦里都能吞噬他的好胜心当即起了作用。杯子“嗒”的一声落下,好似谁的理智在这个夜晚骤然破碎。   “怀——”   晏语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个反身抱在了流理台上。   一瞬间,他仿佛失去了所有意识,还沾着水汽的唇亲吻她脖颈,毫无章法,凌乱至极,而她在他这样的亲吻下也被点燃,放肆地扯他的裤子。   促狭的呼吸回荡在不大的半开放式厨房,彼此的喉咙都被扼住。   晏语柔迎着他如狂风骤雨的吻向后仰,男人好看的眉眼紧阖,落下混乱的阴影,只有一点月光偶尔拂过,像是急需被谁填补的空洞。   她急匆匆去唤他名字,话才出口就被他激烈的吻吞掉,她不留神碰倒了他刚才放下的那只杯子。   “啪——”的一声。   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他的眼睫微微一顿。   吻也停了。   抬起双幽深的眸。   看着她。   猝不及防的动静杀了彼此个措手不及,晏语柔深深一呼吸,她与他几乎将彼此扒了个一丝.不挂。   怀礼手臂撑在她两侧,俯身,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打量身前的女人。   看清了。   不是她。   晏语柔也看着他,总觉得他好似透过她,在看另一处地方。   看另一个人。   晏语柔察觉到了什么,慌乱中去勾他的脖颈匆匆献吻,气息刚扫过来,他却是立刻别开了脸。   调整了下呼吸,起身。   “对不起。”   怀礼垂眸,自嘲地一笑,如此对她说。   他很少同她道歉。   如果他对她有歉意,那么从前至今,不知已积累了多少。   怀礼去一旁拿起烟盒,抽了支烟出来,咬在唇,左右找不到打火机。他就这么叼着烟,缓缓系好了腰带的抽绳,去四处翻找。   想起怀郁之前送他了一只金属打火机。   不知道去哪里了。   “怀礼——”   晏语柔空空留在流理台,几乎衣衫尽褪,她用尽力气,用尽屈辱去喊他的名字。   无论她的声音如何大,他依然视她如无物——   就如这么多年,无论他身边经过多少女人,无论她怎么对他好,怎么爱他,怎么宽恕他纵容他。   他却始终看不到她。   始终不爱她。   怀礼弯腰找打火机,面前却是掠过一阵风,晏语柔推开了他肩膀,迫使他站起来。   她扬手就摘掉他唇上的烟,扔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   挥起胳膊,要给他一巴掌。   手却又顿在半空。   晏语柔放下手。   她咬着唇,噙满了泪。   “你把我当成了谁?Elsa?陈舒亦?”   “还是……南烟?”   怀礼低下了头,又从烟盒抽了支烟出来,慢条斯理地咬回了唇。他抬眸看她,温和却又无奈地笑笑。   “我抽根烟。”   “不早了,你回去睡吧。”   .   阳光透入,南烟在画室醒来。   昨天画到半夜她实在疲倦,脚又不方便上楼,于是索性这么乱七八糟就着地上的画布睡了一觉。   画布是很非常便宜的老式化纤布,不若市面上普遍卖的那种桶装卷式裁好的,这种需要她铺开了自己量好尺寸裁剪。   这还是徐宙也的外公从前剩下来的,她昨晚在储物间翻了好久,索性全部拿出来,铺开了,正好散散潮气。   谁知还意外成了她的床。   合着一股难闻的化纤布味道,她翻身醒来了。   就见徐宙也在她面前蹲着。   他昨晚回来时她已经在画室了,他又喝了酒,她死活不要他陪她于是赶他上楼睡觉了。   她本来盖了条毯子就睡在这里了。   他半夜又下来给她拿了条被子,这一夜除了“床垫”硬了点,倒也没有着凉。   “几点了。”   她睁开双惺忪睡眼,看向徐宙也。   “下午了,”徐宙也不禁笑起来,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她额头,“你再睡就可以晚上起床了,直接成西半球作息。”   “可以啊,”南烟也笑,“有时间我们去西半球旅游好了。”   “其实我也才起来没多久。”   徐宙也轻嗤,起身替她收拾她的画笔什么的。   他看到画架上的画。   色彩瑰丽,笔锋独到,的确是她的风格。画的似海又似是峡谷,高昂开阔,看起来昨晚是个灵感爆发之夜。   “你这很有梵高的风格啊,抽象派。”徐宙也咂嘴。   “——可别了,”南烟打哈欠,坐在原地伸了个懒腰,“你这让冷嘉绅听去了又该嘲笑我了。”   徐宙也昨夜在冷嘉绅家并不愉快,冷泠后来还因为他和冷嘉绅吵了起来,然后冷泠送他回家。   还跟他表白了。   他笑容顿了顿,去一旁收拾别的:“你昨天怎么样,怎么就跑骑马的地方去了?我听郑阿姨说你还把脚崴了?”   南烟揣测了一下他的话。   心想郑南禾应该没说她昨天和谁去骑马的。   她活动肩颈,边做着拉伸,看着他忙碌为自己收拾东西的背影,还是说:“那个,其实昨天——”   徐宙也回头,“怎么。”   南烟看着他的眼睛,还是老实说了:“想买我画儿的人是怀礼的爷爷。”   怀礼?   徐宙也听到这个名字多有不快,立刻皱了眉,“怎么是他。”   “哎,我也不知道,”南烟叹气,“可能,是他爷爷让别人给你打的电话吧……所以你也没听出来,我也是去了才知道。”   徐宙也眉心未舒。   他依稀想到上次那个艺术晚宴结束,他喝的烂醉,怀礼送他们回来。   他们好像还接吻了。   他实在不想他们总因为这个吵架,于是上次也没有问南烟,这次是他没注意,也没问清楚就稀里糊涂让南烟去了。   他就不应该去冷泠的讲座的,应该陪她一起的。   南烟见他黑沉了脸,想开口。   徐宙也却是又问她:“所以他爷爷,让你去骑马俱乐部见面的?”   他显然不愿提怀礼的名字。   下意识绕开了那两个字。   “……嗯。”   南烟点了下头。   他已经黑着脸了,往细了说也没用。   “脚呢?骑马伤的啊?”徐宙也心情显然不大好了,“你去骑马了?”   “啊……是啊,我喜欢骑马来着——而且是我自己不小心,总不能被谁推下马摔的吧。”她这么一说好像有点奇怪。   想开玩笑都没开到正题上。   几声脆响。   徐宙也收拢了她的画笔全都归置到笔筒。   他走过来,再次蹲下。   “下次想骑马我带你去,”他检查了下她脚踝,听闻郑南禾已经替她消过肿了,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   南烟乖巧地点头。   “好。”   徐宙也脸色这才好了些,他又抬头,对她笑笑:“我很开心你没瞒我。”   “……”   他摸了下她脑袋,“去楼上吃饭吧,我给你留了饭,还热着。我现在得去画廊一趟。”   “画廊?”   也是快中午的时候徐宙也才接到的电话。   晏语柔亲自打给了他,想跟他见一面。   还特意说了不要带南烟。   他们为那个画廊争的头破血流,晏语柔一直加码抬价,他已经借光了身边所有朋友的钱。   不过没关系,至少还有南烟的这幅画能卖掉。   就算是卖给怀礼又如何。   “晏语柔给我打的电话,你还是不要去了,我去就行,”徐宙也一副很为她考虑的模样,“有什么情况我给你打电话。”   南烟只得点头。   “好,那你路上小心。”   .   南烟一人在家里呆的无聊,她蹦蹦跳跳上楼吃完了饭,打开老式电视机好不容易找了个不飘雪花的电视频道看了会儿。   又蹦蹦跳跳地下楼去画室接着画画。   郑南禾的法子果然有用,今天脚没肿严重,也没有昨天晚上那么疼了。比什么云南白药见效快太多了。   她正扶着楼梯扶手,一阶一阶艰难下楼。   门外忽然掠过一阵引擎响。   停了下来。   秋老虎不饶人,院子里的红枫落了满地的红,前门大开着透气,穿堂风带过飘散一地的树叶。   在空中无休无止地徘徊。打转儿。   缠缠绵绵,不依不饶。   一身笔挺西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他银灰色西装外套没系纽扣,里面一件墨蓝色衬衫,双手插着口袋径直走过来。   南烟怔了一下,受伤的脚几乎忘了放在下一阶。   他便已经踏入了门。   怀礼还准备敲门的,他见门这么开着,便放缓了步伐。才要试探有没有人,一抬头,便瞧到了她。   她扶着楼梯扶手,自高处这么瞧他。   像是那日在那个旧画廊,她的画稿向下飞。   南烟有点惊讶,挑了下秀气眉毛:“你怎么来了。”   怀礼朝她笑一笑,他走过来,一步迈上台阶,一条手臂伸出去拦着她双腿抱她下来。   待她张牙舞爪地要去推他,打他,踢他似的站稳了。   怀礼单手落在口袋,微微倾身,垂眸看着她,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你不打电话给我,我就只能亲自来问你。”   南烟直视他,好笑反问:“问我什么?你要泡我?”   “我要泡你。”怀礼笑着重复她的话。   南烟更好笑:“所以你问我有没有时间和你约个会——”   “所以你有没有时间跟我约个会。”怀礼又重复她。   “——喂你。”   南烟无奈。他简直存心捉弄她。   怀礼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南烟见他是赖这儿了,深深一呼气,“那我如果没有呢。”   “那你的画就别想卖掉了,”怀礼笑着回答,很认真,“也不止你一个人会画画吧?我立刻让我爷爷改主意。”   “……”   “所以宝贝,有时间吗。”   他眸中也带笑,依然十分耐心地问。   作者有话说:   你看这横尸遍野的爱河   -----------------------   感谢在2021-06-29 22:45:57~2021-06-30 23: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笑的叉烧包、hahaha 20瓶;limengmeng0219 10瓶;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 5瓶;42316335 2瓶;与你、别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赌局   95.赌局   “怀礼, 你说,我们结婚的时候,要请陈舒亦或者她们谁来吗?”   晨起十点钟。   晏语柔洗漱完毕了, 坐在镜前化着妆,如此漫不经心的口吻,云淡风轻。   仿佛昨夜是一场虚无大梦。   “或者,要不要请你的南烟来一趟?给她发张请帖,她应该知道我们要结婚的吧?你有没有告诉她?”   怀礼冲过澡, 从浴室出来。   他周身水汽腾腾, 依然像昨夜那般光.裸上半身。冷白色皮肤,紧致的腰身, 下身深灰色居家裤,修长又清冷。   他闻言一笑, 重复:“我的南烟?”   晏语柔对镜端详今日的妆容,“其实怀礼, 你这么多年就是太贪玩了, 见一个爱一个的, 反正你对她们也都不赖,不如都请来好了?”   怀礼用毛巾擦这头发, 踱到沙发前坐下,向后靠住, 精神倦倦的,嗓音很淡:“你是想炫耀什么吗。”   晏语柔拿起口红旋开,“我不想炫耀什么,我们打个赌——你的那些女人说到底, 都没有我爱你的。”   怀礼嗤笑了声。   “比如?”   “比如南烟啊, 你难道觉得她真的喜欢过你?”晏语柔很是嘲讽, “她不就是图钱么?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她爸爸是个吸毒犯,用她和她妈妈的名义借了高利贷,她要还钱的,不然那些人会放过她?”   怀礼倾身,到茶几上拿烟盒儿。   他食指拨开盒盖儿。   空了。   没来由地心生烦躁。   “你听到这里,是不是有点同情她了?”晏语柔哂笑,“可说不定这也是假的呢?你很了解她么?到目前为止,你连她的从前过往什么的都不知道吧——她就是个骗子,专门骗你这种花心的男人。”   怀礼唇边浮起笑意,“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同情她?”   晏语柔“啊”了声,了然:“是啊我忘了说,你也不爱她的,所以为什么要心疼她呢?你也知道她是为了钱,你就是觉得好玩儿罢了。”   他们纠缠拉锯了这么多年。   她最了解他。   晏语柔定好妆,起身,“行了,你不是推荐她的画儿给爷爷了么?我呢,一向不喜欢吃亏——”   怀礼抬眸,淡淡地截过她的话:“你去哪。”   “画廊的那副画是她画给你的吧?一个小把戏你还真当回事了?都不好意思告诉我,”晏语柔笑道,“爷爷让你带她来看看我们的结婚场地对么,她会来吗?”   怀礼轻笑,“我问过她了。”   “她怎么说?”   “我下午去接她。”   “她居然答应了啊,”晏语柔一挑眉,有点没想到,倏尔又冷笑,“你看,我说了,她图钱罢了,她的画现在能卖钱,肯定要巴着你了。”   晏语柔走到玄关,拿上外套准备出门。   “你要和我打赌?”怀礼在她身后出声。   晏语柔回头,眼底尽是嘲讽与受伤。   “不用这么幼稚吧,”怀礼笑着看她,眼底却是无波无澜,“是不是因为她拿的是你的钱,你才这么把她当回事?怎么赔了60万就这么在乎钱了?”   言外之意是你当初连4000万可都不在意。   晏语柔听出了他的意思,只对他笑了笑,暗暗咬着牙。   破门而出。   .   南烟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当真一副好皮相。   他的五官清俊英朗,好看的眉眼微垂,凝视她时那样的温柔,又那么富有感情。   好像天生就应该是个浪漫又多情的男人。   仿佛回到了从前。   他问她有没有时间的一刻,彼此就都做好了只与对方欢.愉尽兴一回的准备。   南烟从前也以为只有一回。   可是,现在是他来向她索取第二回 。   他都要结婚了。   她也有男朋友的。   “怀礼,你还没玩够是吧,”南烟笑一笑,轻叹,她下巴扬起指画室方向,还挺认真地问他,“我的画儿快画完了,你们要给我多少钱,想好了吗。”   这话好像印证了晏语柔早晨的话。   怀礼却是笑意更深,看着她:“你想要多少。”   “能商量?”她轻哼。   他也学着她哼了声,算是肯认。   “我腾出我的时间给你的话,可就是你开不起的价了,”南烟半开着玩笑。其实昨晚她就接到了晏长安的电话,晏长安也问她今天有没有空。   是真的有什么事找她吧。   她准备给徐宙也发个微信,刚把手机拿出来,怀礼却是淡淡笑着:“宝贝,带男朋友就没意思了吧。”   南烟扬起笑脸,一本正经:“怕你这回撕我内.裤啊。”   话音才落。   男人低睨她须臾,唇角仍有笑意,却有点儿脾气似的,突然像上次一样那么不轻不重拍了下她的臀,“不许带他。”   “——”   南烟这回又没反应过来,尖叫了声,腿一软,刚抱她下楼梯的那个力道又将她横腰一揽。   脚就跟着离开地面,几乎要被他扛到肩上去。   怀礼弯了弯唇,轻轻松松地就抱着她上了楼。   “怀礼!”   “你有病啊——”   南烟挣扎着,他手掌心拖住她腰臀。柔软的触感,温热的潮意如过电,要向她身体深.处流窜。   她叛逆极了,两个人像是撕扯又似是拉锯,终于上了楼,她最后挣扎着向后跌,脚昨天受了伤,怀礼便下意识去扶她的腰。   南烟撞到旧餐桌,连带着他也摔向了她。   怀礼的手臂及时撑住了,她跌坐倒桌面的同时,双腿尴尬地悬在他的腰两侧。   太近了。   “……”南烟心如鼓擂,一抬眸,对上了他眼睛。   怀礼依然笑意淡淡。好似得了逞。   南烟恨恨瞪他。   她嘴上不饶人,还想说两句挑衅的话,譬如“怎么你还真能给我内.裤撕了”这类,但想一想,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们曾经也没少天雷勾地火,他没准真做的出来。   她心底正敲鼓。   柔和的雪松气息从她鼻尖儿轻柔地拂下来。   “……”   南烟呼吸一窒,以为他又要像上次一样试探地吻她了,眼睫微微一颤,但仍努力不下意识地闭眼,管好自己。   不想让他看轻她。   怀礼再次顿在她唇上方。   他明显忍俊不禁,低声。   “去换衣服吧,我等你。”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   徐宙也在画廊等了许久,晏语柔才姗姗来迟。他们总共没打过几次照面,却好像因为怀礼和南烟,已经对彼此很熟悉了。   画廊今日人迹寥寥,晏语柔的高跟鞋声回荡过来尤为突兀。   她来了,先与一身黑衣黑裤扮相颇为年轻的徐宙也打过招呼,却不打算多做停留似的,而是直接说:“我们先上楼看看吧。”   上楼梯,晏语柔还问他:“你和南烟在一起多久了。”   她今天特意不让他带南烟来,徐宙也对她多有防备,心中思忖须臾,还是回答:“很久了。”   “多久?她和怀礼在一起时,你们也在一起吗?”   什么叫和怀礼在一起?   徐宙也不知晏语柔这番话是何意,明明当初是晏语柔花了60万要南烟去勾引怀礼还一分钱没给的。   南烟对怀礼根本不是那种感情。   他们也没有在一起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给她那60万吗,”晏语柔却好似得知了他内心想法,勾起唇,颇有点无奈,“南烟那年去俄罗斯看画展,怀礼陪她去的,你知道吗?”   她回头瞧到徐宙也皱了眉。   却还是满脸的戒备。   “我知道。”徐宙也看着她说。   好像将他的南烟始终护得非常好似的。   晏语柔嘲讽一笑,“怀礼当时为了她改了他自己的航班,他们一起去滑了雪,而且,她还为他画了一幅画。”   来到那幅画前。   《For Lance》   “这些你都不知道吧,”晏语柔瞧了瞧那副画,笑着,“所以,当你问她她有没有喜欢过怀礼,她会怎么回答你呢。”   徐宙也转过头。   和她一起看着墙上的那副画。   冰冷雪景,辽旷之野,素寒的天气。   天边一束美不胜收的极光。   多么特别的极光。   的确是南烟的运笔风格。   上回这里的工作人员带他们来参观,他还说这笔法像她的,可她很快否认了。   徐宙也细细端详起了这幅画,心中对晏语柔的话仍有疑虑,他打量过去,再一看,右下角虽然没有落款。   却拓着朵小小的雏菊。   在颜料之下十分不起眼。   却好似藏着一个晦涩的秘密。   他视线一滞。   晏语柔将他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所以你现在问起她,她有没有喜欢过怀礼,她都说没有吧。”   徐宙也想反驳。   ——喜欢过又怎么了?   现在又不喜欢了。   晏语柔却好似早已把握住了他心思,继续不疾不徐地道:“她也没告诉你这幅画是她送给怀礼的,如果已经不喜欢了,那么,她为什么现在还要瞒着你呢?”   晏语柔顿了顿,又有点讽刺地补充。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对吗。”   徐宙也终于压着嗓子出声:“——你想干什么。”   “我爷爷现在要买她的画儿,可她曾勾引了我的男朋友,现在我难道还要倒贴钱给她吗?我不想吃第二次亏。”   “很简单,我要你把这幅画买下来,”晏语柔笑笑,“我爷爷在美术圈子很有人脉,他喜欢南烟的画,实不相瞒,他这次是想捧她的,但如果,   “如果他知道她曾勾引过我的未婚夫,再加上她得罪冷先生的事,你觉得,她的画儿以后还能卖得出去吗?你为她开这个画廊还有用吗。”   徐宙也默默地注视着面前这幅画。   他不由地想到两年前南烟一度对怀礼三缄其口的模样,想到两年后,他醉酒的那个夜晚,他们好像又在黑暗中接了吻。   昨天他们又见过面。   南烟的脚是和他骑马的时候崴的吗?   她喜欢骑马,他有带她一起骑吗?   他今天一天努力不让自己联想到这些,因为她已经对他没有隐瞒,没有否认她昨天确实与怀礼在一起。   可是。   她没告诉他这幅画是她画给怀礼的。   那么她还会向他隐瞒些什么呢。   他无从得知。   良久。   徐宙也出声问:“如果这个画廊到你手里,你要怎么处理这副画。”   “我会扔掉。”晏语柔说。   轻轻一沉气,徐宙也说:“画我要。”   他回头,看向晏语柔。   “这个画廊我也要。”   作者有话说:   都不服输而已…   本来还有一部分剧情,但是比较重要,篇幅比重也比较大,所以下章写了~   明天见   ---------------------------------   感谢在2021-06-30 23:30:47~2021-07-01 22:54: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闻人多、奶酪星期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未来、茶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啦哄、hahaha、aryenyen 10瓶;sszy6 9瓶;茶茶 6瓶;鱼、47668042 5瓶;曦白、庭庭 3瓶;42316335、24207514、49718385 2瓶;MOMOMIMI、别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输家   96.输家   玻璃花园四周白云涌动, 通透明亮,悬于天空。   从前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玉宇,仿佛钢铁混凝土堆砌而成的工业化荒山, 而这里繁花锦簇,芬芳缭绕,如乱山之中凭空擎出的一处空中楼阁,遗世独立。   在北京这么多年,南烟只知道北京很大。   大得空茫茫, 大得教人绝望。   坐在这里更加深了这样的感受, 但又有种出乎意料的解脱感,如同从这个繁忙无情的灰色城市中挣脱, 置身事外。   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北京这地方的。   那年奶奶去世, 郑南禾游走于各个城市陪有钱的男人们吃喝玩乐,一路带她北上将她塞给了舅舅寄人篱下, 后来她一门心思画画儿, 聂超他们逼走她一回, 她和徐宙也分了手,陈冰介绍她做了鉴情师。   做鉴情师的那两年, 是她人生经历最为丰富的两年,上至俄罗斯, 下至广东海南,她跑遍了许多地方,见过许多的人,许多的风景, 却独独不喜欢北京。   以为自己与北京再无缘分, 又因为舅舅受伤回来, 再就是她没来得及俄罗斯的看那场画展就匆匆回了国,徐宙也陪她和郑南禾回到南方老家,避了一年多,她又随徐宙也回到这里。   她与北京。   是有什么孽缘吗?   怀礼带她上来了十几分钟,他们簇着张窗边圆桌,如同闲坐在了这里。   老晏未到,他们在等。   她问他是不是要跟她约会,不过是她同他打个嘴炮罢了。   他顺着她的意思说,料想也不是真的要同她约会。   他们之间向来半真半假,没几分真心话。   他这样的男人。   南烟今天带上了笨重的油画箱,把昨夜画的那副画儿也一并带上。   很久不尝试油画,用水彩上色又过于清透单薄,她曾师从徐宙也的外公学过岩彩的皮毛技巧,但又过于厚重,她着实不擅长。   所以想今天带来给老晏看看是否满意。   她对自己的作品一向认真苛刻。当然这笔钱,她也的确是想赚的。   多少都好。   怀礼离席去打电话,南烟托着下巴,望一望窗外风景,又望一望不远的他。   她对高中时代的他是有一些印象的,除了女孩儿们细碎潮湿的言谈之下,他与她曾有过一二次的照面。   那时他校服洁白,身姿颀长,清冷疏倦的少年期,人又长得帅,身边就没缺过女孩儿。   还是个品学兼优的优等生。   不过那时南烟就与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也许人群中,彼此的目光有过一瞬的交撞,但在他高考结束的那个夜晚之前,他们素未真正产生过交集。   而她当年叛逆反骨,与爱慕他的女孩子掐得轰轰烈烈,别人要她去给他递情书,她一次次将落款的名字改成了自己。   亲爱的怀礼学长。   你好。   我是高二十四班的南烟。   亲爱的怀礼学长。   你好,又写信给你。   我是高二十四班的南烟。   ……   这种东西他收得手软,肯定收了就扔,不会看的。   坐在这处,南烟的思绪也如同滞空飘远。她待得无趣,抱着画板,拿铅笔在纸上描描画画。   她曾蜷缩在他怀抱,为他画过一幅画。   温柔的线条,混乱的表达方式,杂乱无章的图像。中间一块儿孤独的空洞。   很孤独。   不知为什么,她那时没来由的。   就画成了那样。   手下几乎无意识地动,蓦地身后拥来一阵柔和的气息,伴随清冽的雪松香气落下来。   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她没有停笔。   她留短发很乖,好像发梢带点儿她自己都没察觉过的自来卷儿,缭绕耳后,一处莹白皮肤,一直蔓延到后背的脊柱沟里。   望不到尽头。   怀礼注视她的画儿,突然手机震动一下。   晏语柔的消息。   -[ 你说我幼稚那就幼稚吧,我就是想跟你打赌,你的那些女人都没真正的喜欢过你,只有我爱你。 ]   -[ 南烟就是图钱罢了,你以为她对你有过真心? ]   怀礼瞥过一眼就关了屏幕。   南烟笔下简单的铅笔画成了型,怀礼暂时没看出她在画什么,而是淡淡地问她:“什么时候剪的头发。”   南烟没抬头,轻松地答:“回北京之前吧。”   她神情很认真,睫毛长而卷翘,在眼下阴影错落。玲珑鼻尖儿一粒小痣,不靠近了看很难看到。   怀礼不禁又笑,“怎么就想剪了。”   这时她倏尔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直对着他,好似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要洞悉他。他的笑容便不自觉地淡下几分。   她却只是这么看他一眼。   就令他防备丛生。   而南烟只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又低下头,兀自顾着描绘画纸上的线条,“我陪我男朋友剪的。”   “你男朋友喜欢你短头发?”怀礼笑了笑,身后蓦地一阵脚步声过来,好似还听到了晏长安同人交谈的声音。   他本想问她。   回北京之前在哪里。   南烟却是反诘:“那你呢,你喜欢女人长发还是短发。”   又一副狡黠的语气。   怀礼这时微微俯下身,他循着她鼻尖儿那颗小痣靠近了她,笑着,“不一定,但是你短发很漂亮。”   “这么喜欢夸我?”   “我说实话。”   南烟头也没回,礼貌回敬:“那谢谢你啊。”   她在心底轻嗤。   他对多少女人说过同样的话呢。   晏长安一眼就看到他们。   怀礼在南烟身后瞧着她画画儿。他们形容亲密,谈笑自如,倒是一处好氛围。   中午他做过检查,怀礼就来电话说医院有点事不能去接他了,司机老陈正好回来了,于是送他过来。   怀蓁没弄清是什么状况,明显瞧到老晏神色不好了,正要开口。   不远又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   婚礼策划的人簇拥着一袭洁白婚纱的晏语柔从一侧出现。她提着裙摆盛装出席,身后还有人为她抱起拖曳繁重的下摆,一同往这边来。   南烟闻声望去,看清了。   视线便是微微一顿。   怀礼没再同她说任何。   老晏他们也来了,于是他从她身边走开。晏语柔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臂弯,他虽穿得没多么的盛装正式,倒也算矜贵体面。   南烟这才发现。   这处巨大的空中花园其实是一个宴会厅的外围。婚礼策划公司的人来晚了,对怀礼他们连连道歉。   他没有再回头望向她。   而是与晏语柔与老晏他们一齐走入了宴会厅。   南烟还带着给老晏画的那副画,却不知这样的时刻,自己是否要随他们进去了。   她正犹豫,心想不如改天再来,从座位起身,便有人出来同她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小姐,晏老先生邀您进来一下。”   .   宴会厅顶部也是四面透明环绕,如同一处不惹尘埃的玻璃圣堂,提前精心布置过,宛如空中楼阁,美得晶莹剔透。   同样玻璃栈道一直铺到尽头,两道花团锦簇,下方有水声潺潺,灯光暧昧变换。   虽并非正式婚礼,但氛围足够,晏语柔挽着怀礼踩着路途的花瓣,同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终点,不由扬高了唇:“你还真让她来了?那不如结婚的时候也请她过来吧。”   怀礼见她一副觉得自己赢了的模样,有点好笑,他上下略略地打量了下她的婚纱,眼皮半掀,问她:“这不是我给你拿回去的那件吧。”   晏语柔轻哼一声,没否认:“我们结婚总不能少了婚纱照吧,你可以不在意,但我还是想拍几张照片作为留念呢。”   “也没告诉我你要穿这个。”   怀礼只是笑,与她步步向前。目光却是冷淡。   晏语柔的确带了摄影师来,待他们走过去了,同时跟上来,便有人指挥他们开始摆动作了。   怀礼的手落在她腰身,晏语柔顺势搭住他的肩,忽而顺势靠近他,她的目光示意门边儿的女人。   “你看,我说她根本对你没用过心的,女人如果真的动过心,连前男友的婚礼都不会去参加的。”   怀礼没顺着她的视线去看,而是垂眸看住她,唇角笑意淡淡的。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她的前男友?”   “不是她勾引你吗,”晏语柔不喜欢这个说法,强颜带笑,“如果实在要说,应该算是你和我之间的第三者吧?”   摄影师又指示他们换个方位。要他从后抱住她。   远处晏长安望着他们,怀礼瞥过一眼,于是照做。他牵住她的手,他身形修长,下颌轻轻抵在她头顶。   忽然想起南烟刚才问他。   他喜欢女人长发还是短发。   其实他对此向来没有在意过。   他的确只知道,无论她是长发还是短发,他都觉得十分漂亮。   晏语柔今天特意将黑长直的头发打成了卷儿,披拂洁白头纱,如此站在这里,她一贯跋扈骄纵的锋芒如同被削弱。   她抬起头,同时撞上了男人温凉的眼眸。   她于是笑,仿佛自己是个胜利者:“但是那又怎么样,你不还是我的。”   南烟背着画板,提着沉重的油画箱进来了。   虽间隔不远,她却一丝一毫没有望他的方向。身材娇小的她在繁复到让人心烦的婚礼装饰物之间穿梭,很茫然。   而后她俯身下来与老晏说了几句什么。   老晏没看她手里的那副画,而是指挥她,抬头。   看他。   她在一刹那望向了他。   就是那一个刹那。   非常的茫然。   失去了一贯明晃晃、直勾勾的目的。   双眼好似蒙上了一层茫然的雾气,她看着他。   好像没了目的。   这一个瞬间怀礼想到。   这样的眼神他曾也见到过的。   这样抛下她那些唯利是图,不加掩饰的目的的眼神。   他两年前也见过的。   怀礼的视线跟着一顿,他突然动了。   接着,面颊贴过女人柔软的掌心。   晏语柔迫使他不要去看南烟,而是直直盯住了他的眼睛。她的那眼神千斤重,好似要砸入他内心。   要看透他。   而怀礼却是很轻地笑。   “你就那么想和我在一起?”   “小时候你来我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这么想了,我是不是太偏执了。”晏语柔笑着,也很认真地回答了他。   眼前男人西装笔挺,早已褪去了过去的少年模样。   他们就差一场婚礼。   她的爷爷给他了很多东西。   家人。   地位。   前途。   令人羡慕的优渥生活。   到他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怀礼眉目疏倦开来,他低睨她,神情十分温和,仍带着笑意。他这下靠近了她的耳边,忽然说。   “其实你跟你想跟我在一起,不一定要跟我结婚的。”   晏语柔抬头,方才一瞬的柔情不再。   忿忿盯着他。   他半开玩笑地道:“或者是我和别人在一起,你来当我的情妇呢。”   “……”   晏语柔心底的什么轰然崩塌了,她忽然挣脱他。   怀礼只微微一晃,却依然纹丝不动停在了原地。如同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能撼动他。   他不动声色地束了束西装领口,再一抬眸,晏长安的身边已没了那个娇小又茫然的身影。   晏长安望向他们,不快地皱了眉。   怀礼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西装,仿佛他不曾有过皱褶的人生。他低头笑一笑,不知是在嘲笑她。   还是嘲笑自己。   他只兀自这么笑着,忽而又轻轻地叹了口气。   接着步伐一转,就要走。   “——怀礼。”   晏语柔哽着不断发颤的嗓音,在他身后出声。   他没有回头。   这一刻她才发现,这么多年真的没什么能撼动他。   也没有什么能改变他。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这样自私的,只考虑自己的男人。   怀礼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向门口阔步而去。   哪怕老晏从座位站了起来,怀蓁跟着喊他,他也没有停下。   出去的一瞬。   一束阳光透入,他不禁眯了下眼睛。   悬浮于这个城市之上。   如此有一种异常不真实的解脱感。   他用手掌心遮了下眼睛,刹那之间,想到的是昨夜梦里出现的女人。   红色头发绿色裙子的女人不住地嘲讽他,刺激他,不住地说:“怀礼,你是不是很怕去爱。”   “是不是。”   “谁爱你你就要伤害谁。”   “谁爱你,你就要让她对你失望——”   “是不是。”   “你就是很怕去爱。”   晏语柔和他打赌。   晏语柔输了,他赢了。   但他知道自己没有赢。   他在触到那双原本清澈狡黠,却盛满茫然的眼睛时。   他也输了。   可能早就输了。   “怀礼,她没有拿那60万……”   他从她无与伦比的哭喊中,最后依稀听到了这句。   .   南烟还记得他带自己上来的路,七绕八绕还是找到了下去的电梯。   不由想到了前年她回北京,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上了他的车,去了他家,和他上了床。   第二天凌晨他就匆匆去工作,留给她一张字条。   很贴心地为她画了小区的路线示意。怕她自己回去时迷路。   她心下不禁无奈地一笑。   这个空中花园位于大厦六十六层。电梯上来需要一段时间。   南烟看了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   晏语柔都来了,徐宙也下午去见她,怎么还没任何动静?   “叮——”的一声。   电梯开了。   南烟走进去,忽然察觉有谁接近了自己。   随她同时走入电梯。   步伐一致。   柔和清冽的雪松香气。   她心头一晃。   待电梯门缓缓合上。   才从玻璃一般的镜门上看到了他。   他站在她身旁。与她有一段距离。   ……他不是在?   电梯载着他们缓缓下沉,仿佛一同掉入一个望不到尽头的漩涡。   南烟没有回头,望着镜门上的他,好似与他回到了俄罗斯的那一夜,那时他站她的对角,与现在一样,臂弯搭着件西装外套,手落在一侧口袋。   有种颓靡的清冷。   南烟想说话,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   而她在晏语柔穿着婚纱出现,老晏叫她来为他们的婚礼场地作点评时,她就明白了,他下午来找她问她有没有时间和他约会就是一句玩笑话。   是的。   玩笑话。   他这样的男人,与女人说的不都是玩笑话么。   可是,她在期待什么呢。   她明知道他与她之间向来半真半假不知所以。   所以,她在期待什么呢。   他是来找她的么。   这么沉默着搭乘同一趟电梯,谁也没有回头看向彼此,却只偶尔通过光滑如镜的镜门看一看对方。   上方的数字有条不紊地跳动。   从66。   55。   44。   一直跳到了个位数。   就这么沉默着。   沉默着。   应该不是来找她的吧。   南烟这么想着,拎起了放在地上的油画箱,眼见着数字从3到2快到1。   突然。   电梯一晃。   头顶陡然一黑。   镜门上再也看不到彼此。   停电了?   南烟心中一抽气,睁眼都是黑暗,就觉察他向她靠近。   “南烟。”   黑暗中。   他的嗓音很低,带着有点自嘲的笑意。   “我现在很想吻你,是不是很糟糕。”   她还未说话。   他的气息便携着一股很淡的雪松香气,下沉。   拂上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01 22:54:23~2021-07-03 23:5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飞一般的无敌蜗牛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937120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羿、悦然 20瓶;可爱kkk、丹 10瓶;不是秃头、言蹊、黄袜咘咘兔、小奈、别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自私   .   最好将你   困住了   困住了   你的一切   只被我抚.摸   最好天地毁了   二人不热吻   做什么   在这   自私的爱河   ——《享受》   .   97.自私   他很高。   微凉的掌心顺势捧住了她的脸, 她没有踮脚,他就已经低下了头。   “……”   南烟的心狂跳。   黑暗中,能清晰听到彼此交错一刻呼吸与她心脏剧烈的律动。   又困在如此沉闷的空间, 亲密无间,失重与窒息感篼头而下,她如同反复被两个世界拉扯。   方才见到他与晏语柔在那个水晶殿堂一样的地方,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也有如此强烈, 如此矛盾的感受。   是的。   她在意了。   她早知道他要结婚, 早知道他要与晏语柔终成眷属,可她真正亲眼见到的时候——哪怕不是正式婚礼, 她也在意了。   曾经她也想过。   他这样的男人,以后会爱上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有了自己的家了, 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真正爱上谁,会是什么样呢。   他爱过谁吗。   而她作为与他有过一段露水姻缘的红尘过客, 只能兀自在心中想象, 却始终自私到不忍亲眼见证。   她喜欢过他的。   喜欢到忘了自己的目的。   喜欢到那60万都不要了。   喜欢得神魂颠倒, 天地无措。   喜欢极了。   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他呢。   他的气息飘拂过来,她好似置身雪松疯长的旷野, 满目都是洁白的雪,满世界只有他与她二人。   他的唇莹凉又温柔。   她曾夸过他很会亲。   她曾经很喜欢和他接吻。   和这样的男人接吻, 应该能罗列入她人生前三的大好事。   可是。   “……怀礼,”南烟没有回吻,循着黑暗,尽力地去直视他的眼睛, 静静地笑了, “你要结婚了, 你知道吗。”   怀礼的吻一顿。   “我也有男朋友的,”她仍笑着,“所以,你和我这算什么呢。”   “南烟。”   “——我承认我骗过你,是我不对,我为了钱,就算是今天,我也是为了我的画才跟你出来,我也承认,我喜欢过你,很喜欢,”南烟语气柔软一瞬,顿了顿,依然平静地说,“可是你要结婚了。”   怀礼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下沉。   “我们这算是什么呢,”南烟自嘲地笑笑,“你结婚了,和我保持这样的关系,给我几张信用卡,一个月和我做上几次爱,买一些我并不是很需要也不是很喜欢的东西?你想和我维持这样的关系吗——”   在他的沉默中。   她又莞尔笑了,有点无奈:“所以,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要给我什么,对吗。”   蓦地。   头顶陡然一亮。   彼此在对方眼中。   他的确生得一副好皮相。   南烟确定了,她的高中时代就或多或少地在学校对他这样的男孩子侧目过。和他的每一面,每一夜,她都极愿意这么盯着他的眼睛。   多么好看的眼睛。   多么温柔的眼睛。   多么多情的眼睛。   她还记得,谁同她说过他是个不婚主义。这样的男人也许温柔浪漫又迷人,嘴巴会哄女人,哪哪儿都正中女人的命门。   可他是不愿安定下来的。   然而对于她来说。   她最需要的就是安稳的生活,一颗肯为她停靠的、安定下来的心。   她没有力气再被什么折腾了。   这时电梯又是剧烈一晃。   南烟的脚还受着伤,她没站稳,怀礼顺势一把就扶住了她腰身,揽着她的肩膀,如同俄罗斯的那一夜。   她贴在他胸口。   感到他的心跳。   怀礼薄唇微抿,没再说什么,一条手臂扶住了她,重新按亮了在刚才一瞬的黑暗中尽数熄灭的电梯按钮。   头顶数字重新跳动。   他们卡在2层到1层如此不上不下的位置。   很快就到。   电梯开门前,他忽然在她头顶出声。   “你想让我走吗。”   “……”   南烟抬头。   对上他低垂下来的视线。他好似在很认真地问她。   叮——   电梯门开了。   南烟看着他,动了下唇,还想说点什么。   “——南烟。”   一回头。   徐宙也抱着一副用报纸包起来的画儿站在门外。风尘仆仆。   “去吧,会想你。”   怀礼最后对她一笑,轻轻地放开了她的腰。   南烟还没反应过来。   徐宙也冷冷看了眼电梯内的男人,向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扭头就走。   .   一开始他的步伐太猛,南烟脚受了伤痛得直抽气,徐宙也这才想到了什么,立刻放缓了步伐。   再回头。   那电梯好似又上去了。   徐宙也脾气挺大,手一横就掐住了她的腰,恰好落在怀礼的手刚才的位置。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里笨重的油画箱,带着她,一步步地走出这里。   近傍晚。   晚霞热烈,混着一股如极光般张扬又诡异的颜色,洋洋洒洒地铺落在天空,蔓延到地平线尽头。   四处车水马龙,行人行色匆匆,汽笛轰鸣。   那个玻璃花园连带着黑暗一片的电梯,都仿佛一场梦境。   徐宙也始终没说话,几乎接过了她手里的所有东西,然后扶着她上了他摩托车的后座。   南烟想问他怎么来到这里。   在他背对她上了车,她接过那副画,报纸下露出画框的小小一角。   《For Lance》   她的画。   她心下一惊,又下意识地抬头去望大厦顶端。   六十六层穿云赴日的建筑物,一眼望不到头,根本看不到那个华美通透宛如空中楼阁的玻璃花园。   摩托车一路轰鸣。   显然负载了徐宙也无边宣泄的脾气,载着他和她一路奔上高架桥,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几乎不曾停下,差点儿闯了红灯,南烟心跳得停不下来。   满脑子却都是刚才怀礼的那句。   “你想让我走吗。”   他是什么意思。   他又回去了吗。   他是要结婚的吧。   这么想着,南烟才好似受到了一丝丝的安抚。可是又没多么平静,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   快到家的最后一个路口,徐宙也又是一脚油门。   她忽然很想大叫了一声。   大声地宣泄。   那天怀礼带她骑马。   迎着风儿,一圈一圈地跑。   她也想大叫出声的。   她的人生不曾有那么能肆意发泄的时刻。   “徐宙也——”她突然叫他。   沉默一路,徐宙也突然被她那么一声吓得转了弯立刻停下了。   再回头,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她眼眶泛了红,盈盈地瞧住了他。可没等他看清楚,她忽然又张开手臂,抱住他。   夜风温柔。   她的怀中还抱着那副画儿,脑袋埋在他肩窝,纵使他有再多的脾气好似也发不出了。   她低下头,很轻声地说。   “我和他什么也没做。”   “……”徐宙也心软了。   他有一肚子想质问她的话,甚至下午晏语柔说怀礼带她去了那里,还试探他要不要跟着去看看,他都决定去看了。   路上练习了无数遍该如何问她。   或者索性撞见他们真的发生点什么。   他想给自己一个死心的机会。   可是。   “徐宙也,我们回家吧。”   她又低声说。   很明显,她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定的,才是最有安全感的。   可是,为什么他却始终没有安全感呢。   为什么她在他身边。   他都没有所谓的安全感呢。   徐宙也望了望逐渐黑沉的天空,他也不知她突然这么抱住了他,是否是为了说服她自己,他终是将自己一肚子的话吞了回去。   抚了下她的头发。   “好,回家。”   南烟靠在徐宙也的后背,那副画贴在她心口。   一路的晚风把她的心都吹乱了。   回到家,南烟将画扔到一层储物室的角落,和众多杂物堆在了一块儿。   之后的日子,她都没有打开那层报纸看过一眼。   .   老晏气得不惨,那天后又病倒了。   癌症患者晚期最怕心情起伏不定,指标急速下降,老爷子人又犟,不肯回康复中心,怀礼与晏语柔只得轮番儿地在旧宅中陪伴。怀礼回上海的行程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搁置下来。   婚期进程却还在推进。   这天怀兴炜也来看望老晏了。   怀蓁近日医院事务缠身,连带着怀礼都被安排了好几个大手术。   怀礼近一年都在上海北京两边活动,推进着上海分院与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共同研究项目,已经很少参与UNIHEART北京总院的工作了。   不过是怀蓁得了老晏指示,要么工作上压着他,要么一离开工作就要他去旧宅陪老晏。   怀礼今天下了手术过来,就与怀兴炜面对面打了个正着。   UNIHEART近年急需转型成综合大型医疗联盟,而怀兴炜在港城的牙科诊所日渐被同行排挤,近来效益每况愈下,便想分出一半的股份给UNIHEART,并增派精英人手过来,顺便趁着怀礼和晏老爷子孙女喜结连理的机会分得一杯羹。   算盘打得精妙,这事儿怀礼有过耳闻。   不过他与怀兴炜的关系素来寡淡,便一度没有参与讨论过。   老晏今天身体好点了,怀兴炜听着风声便来了。招标的医疗单位很多,不止他一家,老晏完全可以考虑别人。   而一来,就听说了那日婚礼场地怀礼离席的事情。   老晏睡下了。   怀兴炜下来迎面遇到怀礼,他到底没什么资格说教他这个没怎么管教过几天的儿子,只问他:“是不是惹你爷爷生气了?我以为你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了?”   怀礼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他。   眼底有疲态。   怀兴炜走下来,小声同他说:“你怎么就不懂,怀礼?突然这么叛逆做什么,未来你姑姑升了正理事,你要什么什么没有?嗯?”   怀礼情绪寥寥,双手插兜,绕过了怀兴炜往楼上去,“怎么有心情来关心我了?”   怀兴炜站在楼下不走,“爸爸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三十一了,不小了,语柔多好的孩子,你们应该安定下来。”   怀礼继续向上走。   置若罔闻。   怀兴炜觉得有必要开门见山了:“我听说,是为了一个女人——是不是?”   怀礼这才停下脚步。   他微微侧过身来,眼睫垂下,目光依然淡淡地看着下方的怀兴炜,唇角浮起了笑意。   又好似没有。   他是天生的笑唇。   “是不是女人。”怀兴炜又问他。   怀礼眉眼微抬,睥睨着怀兴炜,笑。   “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现在搞什么乱子?嗯?从来不叛逆,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怀兴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却又不好直接教训他,“你必须断了啊,语柔什么不好啊?你现在就打电话断了——”   正好此时。   怀礼手机响了。   怀礼从口袋拿出来看了眼,眼中掠过几分讶异。   他弯了弯唇,对怀兴炜晃了晃手机,笑道。   “正好是她。”   而后他悠悠晃一眼怀兴炜,走到一侧接起电话。   一天的疲惫一扫而光,嗓音透出轻快。   “旁边如果有你男朋友那我现在就挂。”   作者有话说:   好茶……   是HE嗷   -------------------------   感谢在2021-07-03 23:56:40~2021-07-04 23:25: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937120 2个;茶茶、8806345、染、sszy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 38瓶;8806345 36瓶;没想好、sszy6、50782089、亲亲贝肯尼bbh、七七的小杨桃 10瓶;嘻嘻呦521 8瓶;Yaiz_、黄袜咘咘兔、JocelynAlexia、小奈、16608758 5瓶;染 3瓶;柚子多多、4Xxxx_ 2瓶;嘉颖宝宝、洋桐、不是秃头、言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了断   98.了断   “那你挂吧。”   南烟漫不经心地用画笔在画布徐徐晕开了颜料。   她肩膀一侧夹住了手机, 这么坐在画室的高脚凳上,摇摇欲坠的,手上一笔一笔细细描摹, 勉强还能协调。   南烟瞥了眼楼上,依稀传来徐宙也要下楼的动静。   她便开门见山对怀礼道:“是你给你爷爷介绍的我的画儿吧?那这么多天了,可以麻烦你替他给我个准信儿么,我最近很缺钱。”   她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的确缺钱。   因为缺钱当初才去勾引他。   老晏又一次病倒后,他的电话基本都是身边秘书代为接听的。   南烟肯定打不通的。   怀礼兀自笑笑, 踱步到二层露台, “哦,原来,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个。”   向下望。   怀兴炜的车已悻悻走远了。   他这口气听起来还挺失望,南烟心下琢磨, 笔不自禁地在画布顿了一下,不知他又跟她耍什么心眼儿。   上次在婚礼场地她都没跟他发脾气。他那天骗她出去, 老晏还让她对他和晏语柔结婚的地方指指点点。   她一个画画儿的, 哪懂那么多?这不都是婚礼策划公司的事情么。   后面她想明白了, 也许老晏是知道了些什么,要她过去亲眼看看他结婚的样子, 在无声地传达给她不要再纠缠他的信号。   她哪里纠缠他了?   可就是这幅画的事儿,看起来基本是黄了。   她不死心, 说什么也要打电话亲口问问他的。   “嗯就是为了这个。”南烟没准备再说别的,如此斩钉截铁。   怀礼问:“没别的?”   “没有了。”   “那我挂了。”   “——哎怀礼。”南烟不禁扬高声音。   他便在那边笑起来,“怎么。”   “……”南烟稍稍沉气,“能不能帮我问一下, 这幅画……”   “出来谈吧。”他淡淡地笑道。   “什么时候?”   “今晚?”   “——晚上, ”这就有点儿暧昧了, 南烟忖度了下,眼见着徐宙也从楼上下来了,她轻哼,“晚上不行。”   怀礼趴在露台栏杆儿,下方,老晏往常用来出行的那辆轿车缓缓驶入,司机老陈殷切地为后座的晏语柔打开车门。   她抬头晃了他一眼。   怀礼与她对视,却是笑意不减,继续对南烟道。   “那就明晚。”   南烟不耐,“只能晚上?”   怀礼从口袋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盒儿,手臂撑在露台边儿,肩膀夹住手机拿了支烟出来,“白天很忙。”   他快结婚了,想想也会很忙。   南烟于是妥协,“那好。”   徐宙也朝画室走来,南烟准备挂电话。   怀礼忽然又出声,伴随着欲言又止的迟疑:“你。”   好像下一刻就要问:你有没有想我。   诸如此类的话。   “?”南烟一顿。   “没什么,”怀礼却是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我再联系你。”   于是他挂掉电话。   真是把女人的心思从头到尾摸了个门清儿。   教人怎么能不把他在心底多装一会儿呢?   徐宙也此时走入了画室,他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南烟在他可能开口问他打给谁之前问他:“你去哪里。”   “去见一下冷泠,”徐宙也到底在意她刚同谁通话,他却没问出口,而是说,“她美术馆那边儿需要收拾一下,我准备给她帮帮忙。”   南烟脸上却没有太多怀疑,欣然答应,“好,那你去吧。”   徐宙也点点头,却没走。   他的视线一直在她脸上梭巡。寻找她的情绪。   他又尝试开口。   “冷泠上次,说她喜欢我。”   “……”   南烟在画布描摹的动作顿了顿。   她抬眸,对他眨了眨眼睛,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接着,她很快就将他的话当做了对她事无巨细的坦白。   南烟于是作出吃醋一般的娇嗔。   “那你可要早点啊,我妈今晚要过生日的,你别太晚了,不然我要生气的。”   其实南烟素来是个好脾性的姑娘,不曾因为他身边有女孩子就同他怄火生气闹别扭。   从前他们还谈恋爱时他常以此作为得意之处同别人夸赞。   从前谈恋爱?   难道他们现在没在恋爱吗?   徐宙也一个恍惚,突然察觉到,过去的南烟,好像离他很远了。   又想到她曾经对他说。   “徐宙也,我们回不去了。”   南烟专注着画布上的色彩与自己笔下,她知道他还没走,她还在等他是否还有什么要对她说的。   忽然一阵清冽的薄荷沐浴露的香气。   从背后拥住了她。   他轻轻地将下颌贴在她发顶,这么抱着她,抱着她。   沉默着。   沉默着。   “我一定要拿下那个画廊给你,南烟。”   徐宙也静静地出声,不知何时,他在她面前已经收敛了从前的坏脾气,逐渐的温驯、妥帖。   南烟知道他为自己做了很多。   从前至今,许多许多,多到她都无以为报。   “那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画廊开起来就和宋欢开你们的酒吧的啊,”她半开起玩笑,恐怕他忘掉了他自己的事情,她并不想欠他,“Quiz还能买回来吗?你们再打听了么?”   徐宙也偏了偏头,看着她笑起来,“我觉得酒吧没画廊重要。”   南烟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又低头吻了吻她唇角,“其实我今天去见冷泠还要问她那个老板于先生的事情,快半个月了南烟,我真的等不了了,如果有必要我飞外地去见他,我一定要拿下那个画廊给你。”   南烟一时失语。   她对上他坚定的眼眸,突然感觉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也真的等不了了,我们也该有个家了,南烟。”   徐宙也定定地看着她说。   “而且,这个画室可能没几个月就要拆了,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等画廊的事情落定了,我们搬去我外婆以前的房子吧。”   南烟视线一晃,笑。   “好。”   她好像除了答应,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那说好了。”   徐宙也揉了揉她头发,她画笔上的颜料不小心弄到了他手背,她又匆忙去一旁找卫生纸替他擦拭。   他却是笑得有点勉强。   从那天晚上回来,她把她画给怀礼的那副画扔到一层的储藏室后就再没看过一眼。   而她也没问过他这幅画怎么又到了他的手上。   是不是越避讳的就越在乎呢。   徐宙也正心下思索。   南烟从画室出去为他找湿纸巾的同时,她放在画架旁的手机屏幕亮了。   一条微信消息弹出。   -[ Lance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   徐宙也皱眉,滑开屏幕。   拒绝。   删除好友请求。   连带刚才她通过话的一个北京号码一并拉黑了。   .   老晏的秘书将今天的检查报告给了怀礼,怀礼细细看了过去。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他松了口气。   老晏睡得轻,明显是用这招赶客的,怀兴炜就是刚才被赶走的其中之一。   这时醒了,朝一旁的怀礼招了下手,房内的其他人便默默地退出去了,只剩怀礼和坐在不远的晏语柔。   老晏又给晏语柔了个眼神。   晏语柔看了看床上的他与怀礼,提起包悻悻出去了。   “我还能活多久啊,”老晏有点无奈地对怀礼笑笑,近日虚弱许多,眼中却是矍铄不减,“还能不能看到你跟柔柔结婚了?”   语气是半开玩笑。   话却显然不是。   怀礼拿来凳子坐在他床边,解开西装外套的纽扣,抻了抻西装裤坐下来,抚了抚老晏的手,安抚一笑,“没什么问题,您好好静养。”   “是什么没问题,我的身体没问题,还是你和柔柔的婚礼没问题?”老晏直直瞧着他,“我听柔柔说了,她当初用那60万找那个女人去欺骗你是她的错,但你也不能就这么着了道了呀?”   怀礼低头笑,若有所思,正要收回手。   老晏忽然又紧紧地握住了他。   “我还是希望你和柔柔能好好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的。”   怀礼抬眸看他,依然在笑,“我们现在不算是家人吗。”   “怀礼。”老晏皱眉。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了,”怀礼淡淡地道,不动声色地将手从老晏手中抽走了,靠在椅背看向床上的人,“我一直当您是我的家人。”   “那柔柔呢。”   “她是您的家人,那么也是我的家人。”   “那你和柔柔,就不能结婚吗?结婚了更是一家人了,不是么?之前不都说的好好的吗,怎么到这时候叛逆了呢……”老晏很是不解,虚弱地说,“怀礼,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我以前是怎样的人呢,”怀礼笑笑,“您一直以来可能对我有一点误解。”   怀礼说罢起身,作别。   “您好好休息吧,等您身体好点了我们再说这件事。”   正转身向门外走去,老晏忽然说:“李秘书跟我说——”   怀礼停下脚步。   “南烟想问那副画我还要不要了,”老晏咳嗽了下,勉强撑住自己从床上坐起来,去床头柜拿水杯。   “我肯定是不会要了,如果你看上了个和柔柔差不多的,我或许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她绝对不行——她爸爸是个吸毒犯,妈妈是个做外围的,外围你听过吗?嗯?她自身也不是干净的女孩子,传出去了只会让人笑话我们柔柔。”   “——也会笑话我晏长安将你视若己出地培养这么多年——我不是在培养你,我是在培养医院的接班人,你姑姑的左膀右臂,你懂吗?怀礼。”   老晏抬起苍老但矍铄的眼,最后看向怀礼,“当然,如果你是在利用她故意反抗和柔柔的婚事,我也绝不同意,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和柔柔就必须结婚。”   说罢老晏挥了挥手,掩上被子又躺回去。   怀礼出门的一刻,晏语柔不禁打了个寒噤。   刚才他们的对话显然她都听到了。   怀礼轻轻关上了门,晏语柔随他身后,与他走了两步,颇有点儿无奈又愤恨地问他:“你还是在玩儿南烟对吧——说白了,她和陈舒亦没什么区别是不是?怀礼,你还是太爱玩了。”   怀礼没说话,向前走。   这么多年了,晏语柔的耐心耗尽,急匆匆去拉他的手臂:“你告诉我啊——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能不能不要总让我去猜你——”   怀礼停下来,侧了侧身,回眸看她。   他唇角弯起,也无奈地一笑:“我是个医生,我有什么想法。”   晏语柔不解。   怀礼继续说:“我总不能希望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对吗。”   ——他总不能希望爷爷立刻就死了。   这样他就不用同她结婚了。   晏语柔听明白了,怔了一怔。   “你不是说我在玩儿她么,”怀礼眉眼轻挑看着她,笑意不减,“那你也可以去找别人玩儿了。”   .   郑南禾四十六岁的生日当天,蔺向南出现了。   从前郑南禾为了蔺向南将南烟一路从南方的小村庄带到了北京。南烟能在这里读书,念一所不错的学校,也都是多亏了蔺向南。   虽南烟曾经在这位蔺叔叔面前一向称郑南禾为“姐姐”,但他们三人的确很像一家三口。   蔺向南是个在中俄两地往返的生意人,之前还教过南烟一些日常交际用的俄语,南烟两次前往俄罗斯没在交流上吃到苦头,也多亏了这位蔺叔叔。   她第二次去俄罗斯看画展,这位蔺叔叔也想替郑南禾照顾她。   不过被她婉拒了。   她其实不愿郑南禾跟从前的“恩客”再次扯上关系。   郑南禾今晚过生日,高兴得像个小姑娘——这么多年她的确像长不大似的,无论经历再多沧桑,都有稚气天真的笑容。   蔺向南也挤到这个旧画室的二层与他们共同庆祝。   后来郑南禾喝了许多酒,接着就开始哭,抱怨天,抱怨地,抱怨那个让她未婚先孕,剥夺了她的少女时代,又对她拳脚相向,多年来不肯放过她们母女的男人,抱怨着从前依靠出卖色相维生的腌臜人生,抱怨着狗屁一团糟糕的垃圾生活。   可是她还有南烟。   南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她最后抱着南烟痛哭,不住地说“烟烟,是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南烟不禁也红了眼眶。   是的,郑南禾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只要现在好好生活就好了。   徐宙也早已同郑南禾说起想跟南烟结婚的打算,蔺向南提出要为他们买戒指,南烟一口回绝了。   蔺向南遇到郑南禾的那年妻子刚死,膝下无后,对郑南禾的感情或许早已超越了普通的露水情缘,所以才会多年来都念念不忘。   郑南禾也需要一个依靠了。   可是南烟又不确定,他真的能给她依靠吗?   这天晚上徐宙也很晚回来,都没来得及见蔺向南一眼,南烟睡到半夜才察觉到他挤上来。   她也喝了酒,浑身热得要命。然后他们稀里糊涂就做了爱。   开始和结束都太快,她甚至在想,是否以后的婚姻就变成了如此一次次没有任何激.情、快.感的身体交流。   只是为了行夫妻义务。   或是只是为了证明,她是属于哪个男人的?、   她对自己的下半生没有太大规划。   结婚也好。   不结婚也好。   她只想安安定定过一生,再不要有任何错乱之事来扰乱她难得平静的生活。   第二天早晨起来,她突然发现,家里的避.孕套早就用完了。   昨晚她和徐宙也没有用。   徐宙也昨天去找冷泠询问那位于先生。于先生倒真是个避世之人,别人为他的画廊争的头破血流,老头儿却跑蓬莱岛垂钓去了。   徐宙也于是准备晚上就出发前往山东蓬莱。   今天一天南烟的手机都没有任何动静。   徐宙也拎着行李箱出发,她在画室画了会儿画,吹着夜风,稍掠过街边的一阵儿铃声。   都会让她狐疑地望向安静如常的手机屏幕。   晚上八点半。   终于有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归属地是北京。   她很久不曾接过这样的电话,以前她隔一段时间就要换手机号,这样的电话她是万万不敢接的。   可是。   “喂。”   对面是怀礼。   她安心了。   “——怎么才打给我?”南烟笑着问他。   怕他打来。   又怕他不打来。   怀礼在手术台连轴转了一天,老晏是摆明了不让他回上海了,今天一早所有大小手术都挂上了他的名字。   存心要把他困在北京。   要困住他。   限制他。   不让他有任何能跟别人接触的机会。   忙了一天的结果就是,一进家门,他才想起今天要联系她。   都忘了。   没开灯的房间,怀礼倒在黑暗中,随手扯开了领口纽扣,听到她的声音好像才有了些力气。   “在等我打给你吗。”怀礼有点儿没力气地笑了笑,都懒得问她怎么拉黑了他。   反正他还有号码联系她。   反正他还有时间同她见面。   南烟沉默一瞬。   于是他知道她承认了。   “我现在在家,很累,”怀礼按揉太阳穴,静静地开口,笑,“你要不要,来见一下我?”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1-07-04 23:25:43~2021-07-05 23:31: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庭庭、Bon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8857844 30瓶;悦然 20瓶;C 10瓶;Bonny 5瓶;yzhi 3瓶;不是秃头、鱼 2瓶;MOMOMIMI、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别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占有   99.占有   关于这幅画儿, 老晏是铁了心不会见她的。   南烟知道。   可她需要钱。   晚九点,夜色无边。   望不到头的摩天大楼,像是西方神话中怪力乱神的魔鬼, 擎天攀云,冲霄而上。再次站在这栋楼下,竟已是两年后了。   南烟还记得他家在22层。2204。   两年前她住在他家楼下2105,为了钱。   重返这里,还是为了钱。   北京二环的酒店式公寓楼, 寸土寸金, 无论是租金还是每平方米的价格都贵得令人吃不消。   物业服务也是一流,南烟进门后进行了严格的登记。   前台小姐还打电话给他确认, 他说她是他的客人。   于是她乘电梯上楼。   南烟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多么念旧的人,进了电梯, 她却没按22层,直接按了21层。   没有那天从空中花园66层下来那般难熬。   很快就到了。   原来她住的2105看起来早就有了新住户, 刚出电梯没多久, 那扇门就开了。   年轻漂亮的妈妈牵着才咿呀学步的小姑娘出来, 边轻柔地呼唤:“妍妍——小心点呀,在门口等一下妈妈, 妈妈要拿钥匙出门呀。”   透过门缝,南烟依稀看到房间换了装潢。她住的时候还是个毛坯房, 几乎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   看起来是卖出去了。   那小姑娘便靠在门边儿,睁着双灵动天真的眼睛瞧着她。   直到那位年轻妈妈出来同时看到了陌生的南烟,面上浮现出对异客的警惕, 南烟才收回视线, 走到一侧推开了防盗门, 向22层走去。   很明显,她不属于这里的。   防火楼道是声控灯,南烟轻轻咳嗽了一下过了好久才亮起。她沿着长而窄的消防楼梯向上走。   来到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遭了报应,她洗澡洗一半停了水,于是借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从这里上去,敲开了他的房门找他借浴室。   后来他又送她下楼。   还要她同他说晚安。   她心里想到这里,不禁扬了扬唇。再一转眼,就到了他的门前。   2204。   面对这扇黑黢黢的防盗门,她又犹豫了。   是否不应该来?   应该再找个时间约他在外面见面的吧。   可是。   徐宙也今晚飞了山东去找画廊的于先生,如果这件事敲定下来,那么她更迫切地需要这幅画卖的钱。   老晏又不肯再见她。   她真的能将画儿卖掉吗?   正思忖,门突然“咔哒——”一声轻响。   开了。   男人显然疲倦一天回到家。他还没换衣服,衬衫的领口随意松散开,袒出一片略显病态的冷白皮肤,锁骨下一粒暗红小痣。   额头贴着退烧贴。   他眉目很淡。   眼睫微垂,透着倦。   南烟倏然愣了下,才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已经侧身让开了一条道给她,轻轻地笑,“进来吧。”   门在身后关闭了。   南烟正绕开他向客厅去,腰上忽然横过来一个温柔的力道。他从后抱住了她,下巴抵在她头顶。   呼吸有点儿重。   她心又开始跳,“怀礼。”   他却是轻轻地嗅她周身莹莹绕绕的香气,像是很普通的洗发水的味道。简单,又自然。   他没什么精神似地抱怨。   “你好慢。”   南烟想到那次他生病也是这般模样,从他怀抱折了身过去,伸手要去探他额头。   可他贴着退烧贴。   她才抬手又放了下去。   这么急切。   手忙脚乱。   对上他的眸。   他眼中于是一点点泛起笑意来。   怀礼将她所有动作收入眼底,垂眸,柔和地注视她。   “这么关心我吗。”   “——谁知道你病了,我是来把画儿给你的。”南烟没好气地白了他眼,嗓音不自觉地硬了几分,颇有点儿无情地从他身前绕开。   她将画儿放到他家半开放厨房的流理台,自顾自地拆开包着画儿的报纸。   满屋就这一侧亮着灯。   昏黄。   暧昧。   如暗火。   色彩瑰丽的油画儿在她手下徐徐展开,她的身后蓦地贴近一道柔和的气息。是他。   怀礼一条手臂支在她身边,这么微微侧着身倚住流理台。   她看画儿。   他却是带着笑看她。   昏昧的光线将她侧脸勾出娇妩的轮廓,她的鼻尖儿玲珑,一点俏而媚的鼻尖痣,光影拂在她细长的脖颈。   像是从前留深酒红色卷发的她。   她坐在他臂弯中,为他点着牌,发梢掠过他手臂的皮肤,脚下铃儿声盈盈,与她的眼神一般的又勾又绕。   很痒。   “总之这幅画交给你了,卖多少都好,只要能卖掉,我因为要和我男朋友要开画——”   “今天你来,我其实很想问你,”怀礼淡淡地打断她,已经疏于从她口中听到任何关于她男朋友的事情。   他仍看着她,笑,“真的不考虑和我试试吗?”   南烟转眸。   男人显然已这么不动声色地瞧了她许久。   他那眼神温柔又带着些许玩味。   弧度单薄又恰到好处的双眼皮,眉眼与五官的轮廓全然经得起头顶潦草光线的描画。   十分好看,非常浪漫的眼睛。   南烟眼角轻挑,不禁也笑了,她好似换上了曾经那般目的直接,不加掩饰的眼神,直直看着他,“你生病了,说这些话是不是有点不太清醒了。”   怀礼弯唇一笑,缓缓从她脸上收回了视线。   他看也没看她的画儿一眼——他那天下午去找她时就在她的画室见过了——转身向沙发走去。   他的嗓音跟着飘了一段距离,无奈地笑。   “我很认真的,你却不信我。”   南烟心下跟着一顿。   他和她向来半真半假的,他居然说自己很认真,她居然真的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怪了他。   可那又怎么样。   从前她来他家时,家中几乎没多少女人的东西,哪怕床头柜的抽屉和浴室有避.孕套,显然他多数时候是一人独居的。   可现在不同了,门口就挂了件女人的外套,还有女士拖鞋,厨房的杯具碗具显然也是成套。   他要结婚了。   他也没说这幅画到底要怎么办,南烟站在这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眼见他倾颓到沙发躺倒了,好像很不舒服似的,长手长脚的一个人,如此一副颓靡模样。   互相都沉默片刻。   终是南烟出声问:“你喝水吗,我帮你倒一杯?”   他没动静。   “怀礼?”   依然没动静。   “怀礼?”   南烟继续试探着他,走过去。   怀礼阖着眼眸枕在沙发的一侧扶手,他眉目沉沉,薄唇紧闭,显然十分困倦疲惫,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   “——你不说话,那我走了。”   南烟说着就走。   沙发上的男人这时突然睁开眼。   他那双幽深的眼眸灼灼地瞧着她,好似被她抓到了把柄,还有点咬牙切齿的,“现在就走?”   南烟扬了下眉,也有点得意,“你又不说话。”   “你不想留下来吗。”他问她。   好像那天在问她:你想让我走吗。   一样的话。   他好像知道了她不会回答他,扬了扬唇角,又舒适地躺好了,“帮我去冰箱拿个冰袋吧。”   南烟抱起手臂。   怀礼于是又抬眸瞧她,“帮帮忙。”   好幼稚啊。   三十一的人了。   南烟心底腹诽,但又想到他应该的确不舒服,于是去厨房。   双开门式的冰箱,藏在壁橱里几乎融为一体,几乎都看不到,还需要用遥控器。   南烟找了半天没找到。   不远,沙发上的他忽然又笑起来。   “你蹲下。”   她于是蹲下。   看到遥控器在流理台下面。   去冷冻层拿了个冰袋,南烟还倒了杯水回去找他。   冰袋像个烫手的山芋怎么都拿不住,她才过去要递给他,忽然手腕儿被他捏住了,她不留神被他拽着坐到了他身边。   冰袋不知掉到了哪里。   她却是向下一坠,险些跌到他身上。   怀礼的视线始终随着她,她这么仓皇地伏在他上方,双眸对上他的,他眼中浮起了笑意来。   彼此呼吸交绕一刻。   他一只手掌着她的腰,目光落在她的唇。   她的心又管不住了。   最糟糕的事情不就是他吻她吗。   可他却犹豫片刻,撕掉了退烧贴,将她微凉的掌心贴到了自己的额头。   他不再看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又问她一遍。   “真的不考虑吗。”   南烟的手心贴住他额头,轻轻沉气。   怀礼倏尔又睁眼,看着她。   “别再说我在玩弄你。”   “……”   皮肤熨着皮肤。   温度过滤着温度。   南烟还没来得及考虑他的话,突然发现,他的额头好像并不是很烫。   她稍稍皱了眉,又看到他的笑容。   一瞬明白了。   “——你骗我?”   南烟倏尔挣开他,从沙发站了起来。   他根本没生病吧?   “你不也骗我了吗?”怀礼缓缓地随她从沙发起来,他懒懒地向后靠住了,好笑地看着她。   眼底依稀有情绪涌动。   南烟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她还没反应过来。   他按住了她的腰,她身体的重心猝不及防向下一沉,她慌乱中膝盖撑住自己在他身体两侧,双手匆匆扶住了他的肩。   她鼻尖儿掠过他淡雅温柔的气息。   裙下厮磨他西装裤光滑的衣料,她腿.根都生了痒。   男人抬起眸,看着上方一瞬占领高地的她,“现在我们两清了。”   “你可以好好考虑了。”   .   白色保时捷在楼下停了快二十分钟。   冷泠看向一旁的徐宙也,他坐在这儿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了许久。   她又望了望眼前这栋酒店式的公寓楼,顿了顿,还是开口问了句:“你确定,她在这里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徐宙也今晚并没有飞山东。   他是打算去找那位于先生落定画廊的事情的没错,可不是今天。   冷泠载着他,从家跟着南烟出来,直到这里。   徐宙也说,这是那个叫怀礼的男人家。   冷泠本来一路上想说些什么安慰他的话,然而一直跟到这里,就见南烟抱着画儿上了楼。   夜色披拂,雨意沉沉。   望着眼前张牙舞爪建筑物,徐宙也抽完最后一根烟,终是叹了口气,“我去楼上找她。”   “——喂。”冷泠喊他一声,“那你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办了吗。”   徐宙也不闻不顾,用夹克外套包裹住自己。   埋头扎入夜色。   开始下雨了。   他不知道。   他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他爱她。   爱她爱到要发疯。   爱她爱得什么都可以给她。   爱到最后终于成了自娱自乐。   他给了自己一个星期的时间。他告诉自己,如果这段时间她不再去见怀礼,那他们就结婚。   下午三点他就从家里出来,骗她说自己要飞山东。等到晚上七八点画室都亮着灯,心想她应该在画画儿哪里也没去。   可她还是出门了。   还是去找怀礼了。   这次还是去了他家。   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等前台松懈他就推开旋转门往进走。   先装作访客报了怀礼的名字,等前台小姐给怀礼打电话的间隙,正逢有房客出电梯,他便直直冲入了电梯。   前台小姐不住地尖叫:“先生——”   “保安——”   “先生!”   “先生!!”   他疯狂按着关门的按钮,按了22层。   直直上去。   南烟以前住21层,怀礼高她一层。   他还记得。   记得非常清楚。   他甚至还记得,某一天他去找她。   还是怀礼下楼告诉他,南烟在他家中睡觉。   .   物业给他家打电话了,铃声大作。   南烟肩膀瑟缩在他臂弯,微微一颤,猛然想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轻轻喘着气。   双唇潋滟又柔软。   是的,她回吻他了。   如临大敌。   一向没什么道德感,甚至曾经做“职业小三”做得风生水起的她,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徐宙也现在应该已经落地山东了吧。   她怎么能又一次丢了自己的目的。   她是来卖画儿的。   她是来寻求机会自己的画儿有没有可能卖掉的。   她需要钱。   她需要钱。   她太缺钱了。   于是南烟又匆匆站起来,推开怀礼的肩,顾不上拿自己的画儿,疯了一样地转身就朝门边走去。   打开门的一刻。   她的腰又被一个力道拖了回去。   怀礼好似也疯了。   他捧着她脸,死死地将她禁锢在门边,低头呢喃着去吻她的唇,一直追问她,“喜不喜欢我,喜不喜欢我。”   “喜不喜欢我,宝贝。”   “喜不喜欢我。”   他太会亲了。   这样的男人在女人的眼里是那么的危险无比,哪怕彼此都要疯掉,他循序渐进的吻却还是一步步将她满心攻陷。   明明是他在问她却不要她的任何答案。   柔和的气息卷入她唇舌,堵住她的嘴巴也堵了她的心。   她心里这一刻除了他。   谁也没有了。   怀礼捧着她的脸吻着她,稍稍睁开眼,她整个人也好似疯掉,她突然踮起了脚,去勾他的肩膀。   想走又不想走。   他却是像个幼稚的小孩。   他不再吻她,而是轻轻喘着气,哪怕她终于主动回吻他。   哪怕她好似也跟着他一齐疯掉。   他却还是不确定地问她。   “喜不喜欢我,嗯?”   呼吸彻底乱了。   南烟看着他,这一刻突然很想哭。   她已经给了他答案。   怀礼眼眸微微一垂,轻喃了句,“好乖。”   又一次,低头。   吻住她。   这时她身后不远。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徐宙也冲了出来。   看到了在门前厮吻的二人。   身形娇小的女人被拥在男人怀中,他们忘情接吻。   而男人很快注意到了电梯的动静,悠悠一抬眸,看向了他。   一改一贯的游刃有余。   眼底全是浓烈的占有欲。   怀礼拥住南烟,不要她看到电梯口的人,跌跌撞撞地纠缠住彼此,回到了房间。   “嘭——”的一声。   门在徐宙也眼前重重关上。   如同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徐宙也你什么都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你知道南烟当初是不得已才跟你分的手。   可谁知怀礼就这么天昏地暗地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真的是天昏地暗地闯了进来哈哈哈哈哈   昨天那个确实是个伏笔,但不是大家想的那样哈,不必恐慌   给自己写哭了呜呜   但是我们礼礼用装病拖住烟烟实在太茶了啦!   ------------------------------   感谢在2021-07-05 23:31:05~2021-07-06 18:3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550999 2个;aryenyen、茶茶、忆繁星、is荔枝女王、8806345、司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司羿 5瓶;不是秃头、红细胞 3瓶;某某 2瓶;小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不舍   .   越在乎的人   越小心安抚   反而连一个吻   也留不住   我也不想这么样   反反复复   反正最后每个人都孤独   ——《我也不想这样》   .   100.不舍   借一盏光。   就借门廊这一盏光。   最好她黯淡无光的人生被点亮的同时, 廊灯下她与他这方天地之外的所有,都随之毁灭吧。   毁灭吧。   南烟从没有这么喜欢同哪个男人接吻过。   以前她总是想啊,与这样的男人上过一次床之后, 再和其他男人都够索然无味了,却没想到,居然连接吻也是。   从前到刚才之前,她也总是想。   她与他之间不过就是露水一场幸甚至哉。再见到他,她绝对不要, 不要再和他扯上关系了。   因为危险。   太危险。   真的有女人在他面前能管住自己的心吗?   南烟被他吻得神魂颠倒, 她瑟缩在他的臂弯,神魂飘荡无措, 踮起的足尖儿都软了。   几乎不知所以。   她手臂勾住他宽阔的肩,他柔和的气息缠.绵在她唇齿, 他步步紧逼吻得她节节败退,直到她退无可退腿都跟着软, 他臂弯一揽她双.腿, 她极为配合, 紧跟着盘上了他的腰,绞得他紧紧的。   怀礼便无声笑了一笑, 灼灼呼吸流连在她唇边,很亲昵温柔地喟叹着:“宝贝。”   他继续吻着她, 轻而易举地托住了她的腰臀,带着她,向客厅沙发的方向去。   疯了。   他们都知道,他们疯了。   而且疯得很彻底。   他顺着她唇角一路吻到她的耳根, 灼意顺势而下, 她裙子肩带滑落, 恨不得自己也变成一滩水,与他毫无痕迹地交.融。坠落下来的一刻他也随之倾覆,他流连之处都同如过了电,惹得她又颤又痒。   他的吻却没停,满满的侵略欲,远处高楼投映过来暗红色的光,拂过他眉目的轮廓。好似温柔的浪.潮裹挟住彼此,而他和她成了这苍茫天地间无人问津的岛屿。   你拥有我。我也拥有你。   只有你与我。   南烟感觉自己像是条濒死的鱼,她抬着头,盯着黑沉一片的天花板,激.情燃烧得他们透不过气。她忍耐不住弓起腰,怀礼覆身过来的同时她脚踝也去厮.磨他,他呼吸沉了,于是又来吻她的唇,从她腰抚到肩,流连忘返。   他的脸颊触到她的。   好烫。   都好烫。   怀礼深深地呼气,再开口,他的目光低垂下来,温和地瞧住她,唇角染着笑意,“要去酒店吗。”   怕她在这里不自在似的。   是了。   这里现在不仅是他的家。   南烟枕在沙发柔软的扶手。   她的唇很红,娇艳欲滴的。她盈盈瞧他,时不时地挑一挑他的皮带扣,发出细微的动静。   她的眼神狡黠,又目的直接。   目的还是他。   她潋滟的眸对上他幽深的眼。她手指在附近轮廓画着圈儿。她在感受他。   男人在等她的答案的同时,轻柔地用指腹抚她的唇角。   像是在逗.弄一只可喜的猫儿,很耐心似的。   “怎么样,嗯?”他又问她。   四目相对。   可她却没了答案。   这时,猝不及防的“哐当——”两声。   那会儿为他从冰箱拿来了冰袋与他口袋的手机一齐掉在了地板上。怀礼本没想去理会,可突然来了电话。   铃声大作。   霎时划破了气氛。   于是从地板捡起。   手机屏幕冰冷的蓝光勾出他侧脸轮廓,他垂眸看一眼,静了静,起身之前伸手抚她的脸颊与唇畔,朝她温柔地笑,“我去接一下。”   寂静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房间。   只有他们的房间。   落地窗前,男人身形修长高大,天色昏黑,几乎融为一体。   仿佛离她很远。   南烟听不清,也不确定是谁。   可她的第一反应,应该还是他的什么女人。   是女人吧。   不知是否是开了空调的缘故,她身上有点冷了。于是南烟从沙发坐起来,拉下自己的裙子,裹上沙发上的毯子。有他的味道。   好闻的雪松香。   怀礼说了两句就回来。   才要开口。   南烟却是先看着他,笑了一笑:“我要回去了。”   怀礼眉目一顿,从她的笑容中明白了些什么。   他转头看窗外,思忖时候的确不早了。他也不强留她,便笑道:“我送你吧。”   南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起身,背起自己的画板。   怀礼替她调整了下身后画板的肩带,他顺势揽住了她的肩,她抬头看他,他也垂眸,略带凉意的指背似有若无地滑过她脸颊。似是留恋。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吻了吻她发顶。   “外面下雨了。”他说。   轻嗅她的香。很不舍似的。   他去玄关拿外套,临出门,突然又想起她那副画儿还在厨房。   他又回身去取。   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去一侧接起了电话。   嗓音沉缓,飘了很远。   突然。   门外响起和缓有节律的高跟鞋声,靠近。   南烟心下顿了顿,钥匙和门把手旋开了。   晏语柔一开门,就撞上了站在门边的南烟。南烟微微睁眸。   晏语柔也讶异。但又不是很意外了。   怀礼同时听到了门边动静,回头。晃了她们一眼。但显然是个重要的电话,他没有过来。   晏语柔冷笑了两声,抱住手臂,倚住门框儿,没管南烟,而是扬起下巴,有点嘲讽地问正打电话的怀礼:“怎么,陈舒亦打电话催你回上海了?”   陈舒亦?   南烟此时已经很不自在了。   晏语柔进来的一刻,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第三者。   这种感觉,比当初故意勾引他的时候还要强烈。   还要强烈。   那边显然不是哪个女人的电话,应该是要找怀礼要什么资料,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似要她等他,又无奈地去办公桌前打开电脑。   他微微俯身,肩膀一侧夹住手机,视线在屏幕上,嗓音仍沉稳回应着对方。   晏语柔没得到答案,却也是一脸闲适。   她又瞧着南烟笑:“当初你是跟他玩玩儿,他现在也只是和你玩玩儿,别太上头了。”   说着,晏语柔走到玄关踢掉了高跟鞋。   一回头还想说两句什么,门边儿已经没人了。   五分钟后处理好事情。   怀礼挂了这通冗长的电话,南烟早走了。   晏语柔没关门也没开灯,楼道一束寂寥的光线透入室内。   她坐在沙发,活动了下被高跟鞋挤压一天颇酸胀的脚趾,见怀礼挂掉电话仍拿起那副画朝门边走去,不冷不热地说:“你真要帮她把画儿处理了?我知道你这几天在打听,因为爷爷不会要。”   怀礼一手落在口袋,换鞋,还认真考虑了下她的话:“60万太少了吧。”   “——她的画儿值60万?”晏语柔扬高声调,简直不可置信,“你觉得有人会要?”   怀礼侧眸对她笑,“我可以要。”   “………”   “哐当——”一声。   门关了。   ——你敢在我们家挂她的画?!   晏语柔紧跟着的一句话没说出来,随着关闭的门生生咽回了肚子。   她顿时憋红了眼眶。   .   冷泠伸手,抚.摸徐宙也沾满泪痕的脸。暖橘色光线下,他的头发好似亚麻色,回来时沾了雨水的潮气,些许卷曲了。   她感受他的轮廓。   她带他回到她自己的房子。   她已经不回冷嘉绅那里很久了。   徐宙也的外套甩在一边,身上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歪歪斜斜地挂着,此时潮红着醉容,他躺在她家地毯,过分干瘦的肩颈袒露出来。   脸是一张好脸。   摄人心魄的少年相,醉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澄澈,炽热。   他在低处盯着坐在旁边的她,好像深爱着她。   冷泠也醉了,她的手掌贴住他面颊,细细地感受他。   她的人生不曾有多么叛逆的时刻,他是她的生活中曾经遇不到的那种人。她蹲在地毯凝视他许久,于是她也躺在了他的身边,盯着天花板头昏脑涨一阵眩晕。   她也醉了。   蓦地想到自己某年撞到男朋友劈腿,她也如此难过,一杯杯灌酒。   一醉不起。   人生若时时刻刻都在醉酒多好。   什么都不用想。   什么都不用烦恼。   求不得。   又不可说。   徐宙也醉的不轻,冷泠侧身支着头去看他,她指尖儿在他精致的五官轮廓游走,试探他的意识:“徐宙也,你回家吗。”   他若是回。   她也喝了酒,没人能送他。   若是不回。   正好她也醉了。   外面雨势瓢泼,这个城市冰冷的线条都一瞬间被冲刷到模糊。宛如幻境。   徐宙也从那会儿下了楼回到车上就开始哭。   也许二十八九岁这么落泪着实不像个男子汉,冷泠拥着他任他哭了一会儿,就带他来了她的家。   徐宙也听到了她那句,恍若天外来音。   他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满眼都是在他眼前相拥接吻的两个人。冰凉的触感又顺着他眼角静静地向下滑。   溢满了他的心。   “不回了。”他说。   “就在我家?”   “就在你家。”   “那南烟呢,”冷泠又问,“你们,要分手吗。”   “我舍不得她。”他很快回答了她。   两人都是沉默。   忽然。   徐宙也身边有柔和的气息涌动。   冷泠起身,唇贴住他的手指,灼灼瞧着他:“徐宙也,等你想好了就和我去外地吧,我不想留在北京了。”   “你外婆也不在北京,你和南烟分手了的话,应该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冷泠说着,掌心去抚他眼角的湿润。   徐宙也收到安抚。   握住了她的手。   “我陪你,”她知道他放不下,所以并不急着要答案,只是柔声道,“我会等你考虑好。”   她俯下身,吻他。   触到她的唇,徐宙也只微微愣了下,接着,他便紧紧地拥住了她,闭上了眼睛,翻身反压住她激烈地回吻。   想把脑海里的那一幕冲刷殆尽。   .   徐宙也离开快一周。   那晚从怀礼家出来,南烟立刻拦了辆出租车就回来了。他应该是追出来了,一路上她的手机响个不停。   她没有接。   又不忍心拉黑。   她才发现这是他另一个号码。   之前那个不知什么缘故被拉黑了。   是徐宙也吗。   她心乱如麻。   明知道不该这样。   还是这样了。   南烟这几天心烦意乱,徐宙也去了山东杳无音信,她怕他打电话来,又怕他不打来。   出远门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可她打过去虽然通着,可频频无人接听。   发微信也不回。   她最近也没接怀礼的电话。   怕他找她,她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文化宫,总担心又会在那里遇见他,但都没有。   她却又有一些失落。   人真是矛盾啊。   白天去舅舅家吃了火锅。   表弟郑炀暑假在家,南烟两年前在北京那会儿他正好在准备高考。   去年舅舅和舅妈离婚后,郑炀几乎是半天陪腿脚不好的舅舅,半天陪舅妈。舅妈人强势,郑南禾和南烟又在北京,不许郑炀与她们接触,今晚就要郑炀早点回去,不然就要上门抓人了。   到时候她来了,挨骂的可不止郑炀一个。   南烟和郑南禾肯定也没好果子吃。   郑炀小时候撕南烟的画儿还吃过南烟的巴掌,现在都二十出头的人了,懂事多了,今晚郑南禾喝多了,吃火锅时情绪高昂一直唱歌儿,郑炀虽对郑南禾还是有点偏见,但吃完饭后还是将她们母女二人送到了路口,帮忙拦车。   “表姐,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要结婚了啊,”郑炀边拦车边问起南烟,“小徐哥哥我见过,他对你多好啊,这样你和姑妈也能安稳下来了。”   南烟迷茫地笑了笑,“是啊,他很好。”   她心里滋生出罪恶感,不敢再看郑炀。   “什么时候啊,你们在北京办吗?”郑炀问。   “还不知道。”   两人正聊着天,郑南禾破天荒地对天空就是一嗓子,又开始唱歌,左一个甜蜜蜜,又一个甜蜜蜜。   正好车也来了。   郑炀帮南烟把郑南禾扶上车,南烟坐进去,郑炀和她挥手:“表姐,到家给我打电话啊,你和小徐哥哥结婚可别忘了请我去!”   路途不远,不多时就到。   天色刚昏黄,才到傍晚。   今天一天都在舅舅家里,二层旧画室总觉得少了点人气,南烟正扶郑南禾上楼,进门。   郑南禾包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南烟的手机也开始响。   手忙脚乱地开了灯,进了门,给郑南禾扔在沙发,南烟正要接电话,郑南禾突然又指手画脚:“烟烟啊,把我那件皮草拿出来——那是你蔺叔叔以前送我的,明天他来见我我要穿上给他看看。”   南烟拿出手机看到是怀礼,她犹豫了下还是没有接,边对郑南禾说:“这才九月中,北京也没热到能穿皮草吧。”   接着。   手机又震动,他发来短信。   【画卖出去了。】   【方便吗,来找你。】   南烟思忖了下,回复。   【我去找你吧。】   手机沉默。   她的心也不安起来。   满心想的都是他会如何回复。   等了五分钟都没动静,南烟就蜷缩在床上抱着手机等,等不住了准备去烧壶水。   突然手机又震动。   她又飞快地扑到床上拿起手机。   【快到了,记得给我开门。】   南烟撇嘴。   紧接着又是一条。   【男朋友不在家吧。】   这个男人是有什么魔力。   她看着他的文字都能想象出他说这话的表情了。肯定在笑。   那她男朋友在家他就不敢来了吧。   南烟心底轻哼着,就想让他不安她的男朋友到底在还是不在。   她扔手机在床,去厨房接水。   依稀又听到郑南禾的手机震动,郑南禾横七竖八地歪在沙发,拿出来骂了两句就挂了。   不知谁打的。   大概十五分钟,南烟抱着画板,蜷腿在懒人沙发上用铅笔描描画画,门被人敲响了。   敲的二层的门。   一层大门开着,南烟特意留着。   南烟喊了句“来了”趿着拖鞋跌跌撞撞去开门,以为是怀礼,紧接着一股酒臭味儿卷了进来,先是狠狠地甩了她一个巴掌骂了句“小婊.子”,那浑身褴褛的男人冲到沙发提起郑南禾,挥起拳头砸了下去。   疯狂地质问着。   质问着。   “贱人,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不接电话——”   “藏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   郑南禾没反应过来,无助痛苦地嘶喊着“烟烟”、“烟烟”又是哭又是厮打男人,男人却不依不饶拳头全挥在郑南禾的身上。   南烟眼见宋明川要举起手边的凳子砸向郑南禾的脸。   她猛然握住手边一把水果刀,冲过去,狠狠地刺向宋明川的手臂!   “你再敢打我妈我就杀了你——”   “信不信?!”   她也如疯了一般,将郑南禾死死地护在身后,满手是血地握住水果刀,恨恨指着宋明川。   猩红着眼,用尽全身力气喊。   喊到眼泪都出来。   “我杀了你——”   “……你信不信!”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6 18:36:28~2021-07-08 22:4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 2个;茶茶、小奈、七七的小杨桃、小孟同志、4755099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limengmeng0219、悦然 10瓶;poop 6瓶;Linda、heyhuangYY、爱笑的叉烧包、黄袜咘咘兔、Yaiz_、茶茶 5瓶;某某、不是秃头 3瓶;嘻嘻呦521、speechless_ 2瓶;小奈、MOMOMIMI、别怕、言蹊、sev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空洞   101.空洞   “我杀了你——”   “……你信不信?!”   “信不信——”   南烟捏紧水果刀直指宋明川, 几乎用尽全力一遍一遍地嘶喊着、警告着,直到声嘶气竭嗓音都发颤,她满脸都是泪。   满脸都是。   “操……”   宋明川被刺伤的那条胳膊簌簌直往外冒着血, 干瘦到几乎狰狞扭曲的男人恨恨地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朝南烟啐了口,骂道:“小婊.子!竟然敢打你老子,是不是你妈教的——是不是?!”   又扬手抄起手边的凳子要砸向南烟。   说时迟那时快。   几乎眨眼之间,郑南禾撑起剧痛的身体, 嘴里还冒着血沫, 紧紧从南烟身后扑过来抱住她,语无伦次但又出于本能地喊道:“……别打我的烟烟, 别打——”   迎面就遭到宋明川一记重创,混乱地尖叫着又倒到一边去, 却仍用脊背去护住南烟。   南烟感觉自己彻底疯了。   彻彻底底地疯了。   她的人生。   她才好转起来又即将毁于一旦的人生。   她混乱不堪的人生。   她时常绝望的人生。   都拜这个男人所赐。   都是他。   都是他。   滚烫的血与满心升腾的怨愤在这一刻几乎烧光了她所有的理智,那些痛苦的, 凌乱的, 绝望的日子, 宛如万蚁噬心般啃噬着她。   趁宋明川与郑南禾扭打成一团,南烟忽然双手举起水果刀, 朝着宋明川的肩背又是一刀下去!   手起。   刀落。   殷红鲜血如瑰丽的红色颜料洋洋洒洒喷溅而出,她全身僵硬, 猩红着双眼睛,任眼泪横流,仍死死瞪住面前这个恶魔般的男人。   她无数次想把他送入地狱。   无数次。   做梦都想杀了他!   宋明川胳膊受了一刀,另一侧肩膀也受了一刀, 打郑南禾的那个铁艺凳子落到一旁, 他挣扎着要去拿, 南烟对着他的手又是一刀下去!   宋明川尖声对她胡言乱骂,倒在地上疼得打滚,再也起不来。   南烟这一刻真的疯了。   刀在人皮肤血肉之间穿出穿入,嗜血居然给她带来了无上的快.感!过去积压于心的怨愤终于得以发泄——   可她却觉得不够。   不够。   还是不够!   她的生命在胸腔中沸腾,呐喊,尖叫。   无数次想尖叫。   无数次想发泄。   想一次次地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对着辽旷的天空嘶喊宣泄——   而这个导致了她们母女近二十年人生悲剧的男人就在她面前,她只需要一刀刺入他的心脏——   他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再也不会出现了——   南烟直起身,双手握紧刀柄高高地举过头顶——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冷漠,无情。   毫无波动。   她只需要再一次的手起刀落,她和妈妈就可以解脱了。   就可以解脱了。   “烟烟,不要——”   “烟烟——”   南烟对郑南禾哭劝她的声音充耳不闻。   手中的水果刀不依不饶对准了在地上挣扎着想起来,但却只能在狭小的空间移动着的宋明川。   一刀没死。   又是一刀。   再一刀她看准了心脏位置。   胳膊再落下的一刻——   突然。   一道高大身影挡在了她面前。   紧接着,她落入了个温柔的怀抱。   有人紧紧抱住了她。   挡住了她即将落下的下一刀——   熟悉的,清冽柔和的雪松香气。   “南烟——”   怀礼趁她浑身虚脱的一瞬,立刻夺走她手中的刀。   叮咣一声刀落了地,南烟浑身随即瘫软,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目光仍在宋明川,却无力地从怀礼身前缓缓滑跪到地,呆滞地跌坐下来。   她满手、满脸都是血。   满眼都是泪。   地上的男人浑身是血刀伤遍布,痛苦地翻滚,另一边的女人也被打伤了,披头散发,脸上全是淤青与伤痕。   如同她疮痍遍布的人生。   看啊。   这就是她的人生。   这就是真实的她。   南烟双眸空洞地看着他。   好像已不认识他,只那么空空地流泪。   怀礼伸出手,试探了下她:“……南烟?”   她没反应,他便上前拥抱住了她。她没有反抗,如一张软绵绵的、被揉皱了的纸般,轻飘飘地就落入他怀中。   她呼吸仍急促,夹着哭腔回荡在他耳边,还要挣扎:“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杀了他……”   怀礼抚着她单薄的脊背,温声地安抚她,“没事了宝贝,没事了。”   “没事了。”   “不能杀人,你的人生还很长,知道吗。”   “听话,不能再动刀了。”   “听话南烟,你还有人生,听话。”   她好似受到了些安慰,不再那么倔强。   怀礼便又放开她一些,他的双手捧住了她苍白的、满是泪痕的脸,用他的眸对上她的,手指去抚她额角的发,“不要杀人,南烟。听话。”   他额头抵上她的,喃喃,“南烟,没事了。”   “没事了。”   南烟只睁着双眸,怔怔瞧着他。   她在他温和的语言下,双目这才逐渐对上了焦,看清了来人是他,她渐渐地恢复了一些意识。   她想起来了。   是了,他今晚要来找她的。他说她的画卖掉了。徐宙也还为那个画廊去了外地,郑南禾还要跟蔺叔叔再续前缘了。   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好。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宋明川又要出现。   为什么每一次她和郑南禾的生活稍稍好转他就要出现。   为什么。   她看着他,咬了下嘴唇,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下来。   “……南烟。”   怀礼低低地唤她,她却仍不管不顾地掉眼泪。   她似乎觉得难为情,要别开脸,他却任她滚烫的泪水在手掌心蔓延,又去拥她,“没事了南烟。”   拍着她的脊背,“没事了。”   南烟伏在他肩头忍不住啜泣起来,哭声越来越大。   好似那一日他带她骑马,在高高的马背上迎风招展,她很想对着天空发泄,大喊,尖叫。   好想大叫一场。   好想。   好想大哭一次。   她的人生不曾有过那么自由自在的时刻。   如果不是没得选,她也不想出生的。   她也不想的。   这些话全都语无伦次地说给了他听,怀礼只轻声应着她,顺从她,轻轻拍她的脊背安抚。   她在他怀中边哭边还不断地发抖,哭到声嘶力竭也顾不上,他便拥她更紧,仍不住安抚,“没事了南烟,没事了。”   “别怕,没事了。”   傍晚时分。   透过窗,远处一湾寒月低垂,肃杀又寂静。   怀礼拨通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直到他陪她上了救护车,她仍在发抖、流泪,她那双一贯狡黠清澈,目的直接的眼睛,无边空洞,又无尽迷茫。   .   郑南禾鼻骨断裂,面部皮肤大面积损伤,差点伤到了眼睛,宋明川全身中了五六刀都没伤到要害处的心脏。   怀礼那时安慰南烟说没事,不仅仅是安慰的话。   他是心脏外科的医生,看一眼就知道致不致命。   她的人生还长。   一路上,南烟一直在想他说的这句话。   警察带了南烟去做笔录,怀礼陪同。   九月末时节,秋意渐浓。   枯黄树叶败落,卷住秋风瑟瑟,不住地往人袖子里钻。   怀礼在外面等待时抽了根烟。   他西装外套给了南烟,白色衬衫上都是血迹,还没来得及换掉,清俊面容也沾了血。   站在这里有点不伦不类,行人纷纷侧目。   他尝试打电话给徐宙也。   两年前给老晏买画儿就留过他的联系方式,前段时间他替老晏联系南烟也打过这个号码。   电话是通的。   没人接。   怀礼叹了口气,对着燥冷的空气吐烟圈儿。   等了许久,警察才通知他进去。   怀礼便掐了烟朝进走。   南烟坐在审讯室外面的凳子上,裹着他的西装外套。她面色没方才那么差了,怀礼进去前在她身边停了停脚步。   他伸出掌心抚了下她脸颊,“没事吧。”   南烟抬眼直直瞧着他,我见犹怜的。她摇了摇头,唇干裂出血痕,“……我没事。”   “那你等我一下。”怀礼轻轻地笑了笑,也不知在安慰她还是什么。   南烟点了点头。   他便进去了。   警察照例询问了作为目击证人的他一些情况,问起他是否是她的男朋友,他第一时间否认了。   而南烟坐在审讯室外,视线透过玻璃。   她披着他的外套,无声地望着他。眼神很脆弱。   怀礼不由地便想到了她那时举着刀的眼神。   空洞。   冰冷。   又绝望。   警察说。   她捅伤的那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吸毒有案底,曾蹲过戒毒所,也因诈骗罪被判过刑。   而被打伤的那个女人是她的母亲,也有案底,在广东聚众卖|淫被抓过。   他醉酒送她回家的那个晚上在她家见过的。   她父亲多年来用她和她母亲的名义借各种高利贷吸毒,前几年还跟着一个贩毒团伙在云缅边境走私过冰|毒。   去年那个走私团伙被一网打破,她的父亲是漏网之鱼之一。   她的人生动乱频频,大概七八年前她和母亲就被迫替父亲还债了,她美术大学上到二年级就辍学了,因为没钱上,加之被高利贷团伙四处逼走,如履薄冰。   她报过案,不过从前北京的高利贷团伙常与某些收受贿赂的警务人员勾结,基本上都不了了之了。   后来她要么替父还债求安稳,要么就只能逃。   也许是去年北京公安系统起底大清查,加之国家扫黑除恶力度的加大,高利贷团伙被相继歼灭,她才敢再回到北京。   怀礼听说过一二。   不过从前无论是谁说,他从前只当这是她编造出来利用来博同情的虚假经历罢了。想一想,就算是他亲口听她说,也许当初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仔细想来。   其实他对她的人生一无所知。   而他曾还讥讽过她,说她很善于装可怜。   他怎么能那么说。   不禁又想到。   那年他们一同去俄罗斯,她如一个谜一般消失于暴风雪,他与一群人四处搜寻找不到她,都联系了搜救队。   那时站在黑暗中望不到底的万丈悬崖前。   他也是这样的感觉。   就算她现在消失在他眼前了,他好像,还是对她几乎一无所知。   从前是不屑了解。   现在呢,好像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怀先生?”   警察见对面的男人沉思,好心地提醒。   怀礼霎时回神,严肃地微笑了下,点头。   “您继续说。”   “您的朋友南烟完全是受害方,算作正当防卫。如果有条件,还是建议她请辩护律师,宋明川曾有贩毒案底,曾在戒毒所还殴打过公务人员,加上多次的故意伤害,足以判重罪了。”   警察如是说。   怀礼沉吟了下,望窗外的南烟,她玩儿自己的手指,也正抬眼瞧他。   一双眸清澈,表情有点不安。   像是被他撞破了她的秘密。   那样的不安。   怀礼又转回头,说。   “我会找律师为她起诉的。”   谈话结束,从审讯室出来,好心的女警员为他递上了湿纸巾。   怀礼口袋的手机正好响了。   是徐宙也打过来。   怀礼没有接,直接递给了南烟。   南烟的手机落在了家中,她记得徐宙也的号码,看到屏幕还愣了愣,怀礼只扬了扬眉,示意她接起。   “……喂?”   她嗓子早喊哑了,破碎的一声从喉咙出来。   疼。   “喂?南烟——”徐宙也听到是她声音,激动了一下,“你怎么了?手机怎么没人接……我听郑叔叔说……”   她的脸颊触到冰凉。   怀礼撕开湿纸巾,先拭了拭她脸上的血迹。南烟微微愣了下,抬头看着他,他便垂眸,唇角弯起。   他是笑唇,不笑也似是在笑。   很温柔。   不知怎么,南烟看着他。   莫名心安了。   就像他那时安慰她没事一样。   她没有刺中心脏,宋明川没死。   她也不用坐牢。   顾不上电话中徐宙也的询问,怀礼伸出一条手臂揽住了她披着他外套的肩膀。娇小又单薄。   她什么也不想说,他于是什么也不问。   带她离开了这里。   直到快上车,她挂了电话,他才侧眸过来,“饿不饿,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   “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吧。”   作者有话说:   来了!   ---------------------------   感谢在2021-07-08 22:49:59~2021-07-09 22:3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茶茶、aryenye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项挽 17瓶;悦然、折树梨花 10瓶;小什么戴 5瓶;言蹊 4瓶;捡星星的小破烂、不是秃头 3瓶;某某、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 2瓶;seven、小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疏离   102.疏离   南烟低下头, 手指的指缝之间还有没洗净的血迹。   至此,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她一瞬间竟然分不清手上是血,还是平常触碰的颜料。   当时她真是疯了, 几乎理智全无。   南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怀礼也不强求,发动车子,径直送她前往医院,路上还接了个电话, 医院那边正好有什么事。   他还转过头对她无奈一笑。   “我也不用吃饭了。”   郑南禾的鼻骨被打断了。   她那么爱美爱折腾脸的一个人, 现在应该很崩溃。   怀礼手机绑定的急救电话是UNIHEART的,来的救护车将郑南禾送往的医院, 自然也是他工作的医院。   南烟在路上才听说,他这一年时间都在上海与北京两地往返, 偶尔去一趟俄罗斯,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都逗留过。   在北京几乎只是挂职了。   南烟近一周都没主动联系他。   怕他打来, 又怕他不打来。   也许是她和他现在的状态实在尴尬, 他都要结婚了——哪怕她是他婚姻之外的某个人, 他好像,也不仅仅只有她一个。   他家的那扇门, 晏语柔始终是女主人,她和别人来来往往, 进进出出,都只是“别人”。   可是。   听他说他常驻的工作地点不在北京了。   她心底又觉得遗憾。   如果他们之间默认了谁也不再联系谁,应该更难在这个大的可怕的城市再遇见彼此。   路上他还是什么也没问她。   警察应该将所有的都告诉了他,关于今晚那个男人是谁, 被打伤的现在在医院的女人是谁, 他们和她之间的关系, 恩怨过往,他都知道了。   她那些晦涩的。   阴暗的秘密。   他都知道了。   可他似乎一点也不关心。   就像是高中时代她目的满满的那个夜晚,哪怕他们做过了最亲密的事情,他却依然毫不在意她那些灰头土脸的角落,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问不顾。   她的心底有点庆幸。   之前UNIHEART组织筹建的那个心脏博物馆已经落成。   南烟还记得她和徐宙也为这个特别的博物馆几乎一整个二层设计过墙绘与壁画的图案,那个心脏音展馆里还有她心跳的录音。   她有几次经过这里,但从未进去参观过。   怀礼的车载着她徐徐驶向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一路经过心脏博物馆,沿途的那个儿童康复中心拆掉了,重新建了一栋七八层高的楼,作为诊疗中心。   怀礼好像知道她在疑惑些什么,“儿童康复中心搬到住院部楼上了。”   南烟也被勾起了思绪,想到曾经的那帮孩子们都很黏他,于是问他:“你很喜欢小孩吧。”   “还好吧,”怀礼笑笑,“没有多么喜欢,也没多么讨厌。”   南烟“哦”了声,“我以为你很喜欢的。”   “那么明显吗。”   “是啊。”   他便悠悠转眸,柔和地看她一眼。   见她神色好多了,也不苍白了,他放心了一些,笑了笑没说什么,视线又落回前方。   车也载着他们缓缓驶入地下。   “现在的康复中心也有画室,有空要不要过来看看,”怀礼又说,“那些孩子也很喜欢你。”   他是在创造机会吗。   明显的。   南烟思忖了下,老实说:“不了吧,可能没有太多时间。”   其实真的腾时间也会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可她却没说。   怀礼闻言顿了顿,又说:“你的画儿卖掉了,卖给了我一个朋友。他很喜欢。”   “你朋友?”南烟有点好笑,“卖了多少?”   怀礼不直接说,而是又问她:“你方便的话可以带你见见他,他是俄罗斯人,你会俄语,可以和他聊聊。”   “别是你找借口要见我吧。”   她仿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如此轻诮地说。   车身停下了。   怀礼解开安全带,回眸瞧了她眼。   南烟心下一顿,车就停在这里,怀礼也没下去,而是从后座拎过来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他的衬衫。   烫熨平整,隐隐有干洗店的味道。   是了。   他今天穿身上那件白色衬衫来见她,沾了血。   怪吓人的。   她知道,他回医院也有点事情要办的。   也许带她过来不过是举手之劳。   怀礼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最上一颗纽扣。   再一颗一颗往下。   冷白色肌肤与锁骨下方那颗暗红色的痣袒露出来。   他边动作着,边淡淡地觑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你不联系我我不就只能找借口?”   南烟有点无言。   的确如此。   她身上披着他的西装外套,视线在他紧致的皮肤与腰线上下梭巡。接着,就对上他带笑的眼睛。   “有空去见见吧,他会在北京待一段时间再回俄罗斯,”怀礼脱掉了沾血的衬衫放回后座,换好新的,又一颗颗系好了纽扣。   似是在劝她。   系到最上方一颗,他忽然不动作了,倾身。   靠近她。   他这么身长胳膊长的,她一时颇有压迫感。   他的手肘支在方向盘,与她仍有一段距离,眸光下沉,落在她的脸上,笑,“你就当我找借口想见你吧,嗯?”   南烟的视线在他锁骨下方半明半晦的那颗痣。她心情也宛如一豆暗火,跟着明晦不定。   她又看他那颗未系的纽扣。   冲动在脑海酝酿,想扒开他,又想为他系好。   怀礼说完,又抬起手,掌心抚她的脸颊,她唇上干裂的伤口。   南烟瞧着他,感受他的温柔,没有回答。   彼此好像都又欲言又止。   他已经需要找借口见她了吗。   这时,忽然有人影一晃。   敲响了他那侧的窗。   咚咚咚——   怀礼便收回了视线,降下车窗。   陈舒亦头发长了许多。   “嗨。”她低下头,长发披散下来,瞧见了副驾驶披着他西装外套的南烟,微微一愣,还是笑着打了个招呼。   陈舒亦笑吟吟的,对怀礼解释道:“我刚办完事下来,你又不回上海,我以为能在上面碰见你,没想到下来看到你的车。”   怀礼系好衬衣纽扣,问南烟:“陪你上去吗。”   南烟摇摇头,还算淡然一笑:“我自己上去吧,我舅舅在的,问他就知道我妈在哪个病房了。”   她打开副驾驶车门下去。   想到什么似的,又脱下了他的外套,还给了他。   陈舒亦抱起手臂,目送她。神情有些不屑。   南烟走出去才想起自己根本没带手机,没法打给舅舅。   但那又如何,她问前台不就知道了?   .   辗转上楼找到病房,护士已为郑南禾进行过伤口清理与消毒,舅舅郑雪重和表弟郑炀陪在床边。   郑南禾躺在床上虚弱至极,脸伤得不成人样,裹了几层纱布,额角一块儿头发连着头皮被揪掉了,眼角嘴角都是伤。   她听见南烟进来便流眼泪,舅舅在一旁唉声叹气,不住扼腕。   是了。   这么多年,谁都拿宋明川没法子。   他是他们全家的噩梦。   舅舅见到南烟便拥抱她,还是心惊肉跳:“烟烟……可不敢动刀子啊,你还要陪在妈妈身边的……我要不是这腿不成了,我今天就去跟他拼命了——”   郑雪重气得喘气,郑炀抚他的脊背,问南烟:“表姐,警察怎么说。”   “建议找律师。”南烟叹了口气。   “那表姐,你要不要找?”郑炀说,“我大姨夫是律师,我可以帮你问问……就是不知道我妈那边……”   南烟点了点头:“麻烦帮我问问吧。”   南烟转头,看床上的郑南禾。   郑南禾只是空空盯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流出来,泡湿了纱布。南烟坐到床边去牵她的手。   曾经她认为郑南禾不像个母亲。   天真得过头,今天还跟她说要穿皮草去见蔺叔叔。   这样的天气穿皮草。   南烟真是又想哭又想笑。   南烟想着就瘪了嘴,鼻子酸了,眼泪不自觉地落下来。   郑南禾也像个妈妈的。   今天拼死都要在宋明川面前护住她,哭喊着不要打“她的烟烟”。上回南烟崴了脚她还替她用了法子推淤消肿,哪怕做饭很难吃,也不要她在忙的时候用泡面草草凑合。   南烟如今二十九岁。   画只卖出去一副,人生混乱如麻。   她却还是妈妈的骄傲。   郑南禾曾经说要在画廊里挂满她的画儿,她的才华应该被所有人看到。   南烟捂着脸掉眼泪,没多久,听到又有人进来。   一阵脚步。   “南烟……”   徐宙也赶到这里,电梯太慢,他一路跑消防楼梯上来。   上气不接下气。   南烟听到他的声音更是难过,她才要抬头,他却是急匆匆地过来,一把就将她拥住了。   紧紧地拥住。   她埋在他肩头,忍不住啜泣。   徐宙也此时想狠狠地给自己两巴掌。   他撒谎说自己去了山东,其实他在北京躲了一周,逃避了一周,不知天地为何物了一周,麻痹了一周。   他扔她一人在家,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徐宙也都不知怎么安慰她,听她啜泣,又看她妈妈成了那副模样躺在床上,他抱她一紧再紧,都顾不上问她今晚为什么又和怀礼在一起。   怀礼是否陪她料理了这些事情。   他们之前那次亲吻后是否还发生了别的。   他拥她很紧很紧,这些日子以来,徘徊在他心中的不舍愈发浓烈,其实他知道的,上次晏语柔来找他他就知道。   他知道她也许心里还有怀礼。   可是怀礼要结婚了,怀礼什么也给不了她。   她抱他这么紧。   她应该也知道的。   她比任何人都明白。   怀礼什么也给不了她。   “南烟,我在呢,”徐宙也抚她的脊背,“别哭了,我回来了。”   “……我在的,南烟。”   冷泠跟着徐宙也上来,她没选择和他跑楼梯,乘了电梯上来。现在一眼就看见病房内的二人无声相拥。   徐宙也安抚着怀中的女人。   分明是舍不得。   是的。   他说过他舍不得的。   哪怕知道了为她买画廊开画廊是自我感动,替她赎回她为别的男人画的画儿也是自我感动。   哪怕看到她和别的男人接吻。   哪怕他与别的女人也接了吻。   他还是舍不得。   冷泠在病房前驻足,察觉到身边有人过来。   穿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她旁边,侧脸轮廓清俊,口罩上方一双眉眼清冷又疏离,他静静地注视着房间内的两人。   没有进去。   冷泠蓦然想到,她见过他的。   那个艺术晚宴,他陪那位晏老先生一起。   是晏老先生的准孙女婿。   他就是怀礼。   “怀医生,手术要开始了,我们走吧。”小护士匆匆从后面跟上他,提道醒。   怀礼颔了颔首,临走又淡淡地瞥了眼病房内相拥的二人。   才挪步离开。   进手术室前。   陈舒亦又打来电话,显然被他这些日子耗得生气了:“怀礼,如果你不想见我,不用说你暂时回不去上海,还是晏语柔联系的我说你们都在看婚礼场地了——”   “——那我干脆把你的联系方式都删了好了。”   “以后你回上海也不要再见我了。”   “怀礼——”   “你有没有在听?”   怀礼慢条斯理地穿上手术服,小护士在一旁为他举着手机,听到电话中女人的些许声音,神情有点儿尴尬。   怀礼戴上手套,淡淡答:“那就删了吧。”   “怀礼——”   陈舒亦气急败坏。   怀礼却是轻轻地笑,依然漫不经心。   “记得删干净点。”   没等对方再回答,怀礼就让小护士挂了电话,走向手术室。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09 22:30:52~2021-07-10 23:3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CHT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七的小杨桃、茶茶、pulapulichi、J、小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墨 20瓶;35131062 10瓶;茶茶 6瓶;黄袜咘咘兔 5瓶;Mickey 4瓶;不是秃头 3瓶;Linda、烟礼每天都在等下雪、蓝调 2瓶;MOMOMIMI、某某、言蹊、鑫鑫家的老婆仔、2420751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不安   103.不安   南烟的画卖出了90万。   人民币。   这对于她来说, 无疑是一笔巨款。   她也卖过画儿的,上一幅以45万卖给了个美术编辑。这一副她心底最多能卖30万。   最多。   30万顶天了。   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在那里。   不知是否有怀礼在中间运作沟通的效果,那个俄罗斯人出手阔绰, 打电话给她,还十分激动地说他很欣赏她,想找机会亲自见见她。   南烟这几年没少遇到过这样的事。先是冷嘉绅,然后是晏长安。结果都不算好。   一个偌大的北京的艺术圈子就这么难混了,何况跟外国人打交道。   所以她这回没报多大热情, 决定拖一拖再见也不迟。谁知对方是真的欣赏她, 还是只是看在怀礼的面子上说的客套话。   哪怕对方骂她一句恃才傲物呢?   郑南禾几乎破了相,如今住在UNIHEART这样医疗昂贵的私立医院, 情绪状况不稳定,光是治疗和住院的费用就足够让她头疼了。   不过这笔钱到手, 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医院住了四五天,郑南禾就吵着要回家了。舅舅家自然是不能去的, 只能回到二层的旧画室。   徐宙也每天殷切地又是炖汤又是送饭, 舅舅连声夸他是个好孩子, 偶尔问起南烟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她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心好乱。   出院那天没见到怀礼, 这几日也偶尔才能见到他来病房看她。   他虽在北京总院这边挂职,却好像比以前更忙了。南烟曾为了那60万特意在儿童画室任教, 平时就几乎很难与他打上照面。   南烟给他发了消息表达了感谢就离开了。   南烟心中还怀揣着那日在他家门前见到晏语柔的情景,那天晚上又在地下停车场见到了陈舒亦。   她无法定义她与他的关系。   她也无法保证以后他的身边还会冒出多少个女人。   虽然他说他会找借口来见她——只要他想她——听起来着实让人心动,可是她知道,她和他最好就停在这里吧。   她现在愈来愈想要安定下来, 不想人生再出现什么波折了。   她的画儿也已经卖掉了。   就这样吧。   .   出院的当天。   蔺向南从俄罗斯赶回来, 听郑南禾出了事急坏了, 医院跑空一趟又来家里。   郑南禾听来人是蔺向南,死活都不下楼,又像个撒泼的孩子似地哭了起来,紧张无措:“烟烟,我不要见……我现在不好看了,不能见他。”   “你蔺叔叔会嫌弃我的……”   “……烟烟,我不能见的,你蔺叔叔不会喜欢我的。”   情绪又濒临崩溃了。   南烟安抚她吃了镇定的药物睡下,只得下楼让蔺向南先回去了。   郑南禾住院的那几天睡着了就哭,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脸上纱布还没拆,心态已经崩了。   她那么爱美。   蔺向南走之前,三缄其口,还是对南烟说:“烟烟,等你妈妈好点了,我想带她去俄罗斯,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瞧了眼在画室里里外外忙活着收拾东西的徐宙也:“你和小徐快结婚了吧。”   南烟倚在门边儿,有点无奈地说:“叔叔,实不相瞒,我们最近在找律师准备起诉我爸了——”她说到这个陌生的词汇,顿了下,很不习惯也极不愿意这么称呼宋明川。   蔺向南看着她,有些动容。   南烟又低头看自己脚尖,再抬头,眼眶又红了。   她苦笑:“蔺叔叔,您想带我妈走我没意见的,您不用问我,她跟您在一起真挺快乐——我肯定愿意。”   蔺向南真心地心疼她们母女。   尤其是南烟。   头一次见南烟,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姑娘,乡下长大的,身上有股子无法忽视的野劲儿。   那双眼眸与现在无异,清澈的,不染尘埃。   可她却是真真正正在尘土里滚着圈儿,灰头土脸长大的。   “找律师……钱够吗?”蔺向南说,“或者,我有认识的律师可以介绍给你们——”   “我的画卖掉了,钱您不用担心,”南烟笑笑,“律师我们还在打听,亲戚那边帮忙介绍了一个还没有见面谈,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会跟您说的。”   蔺向南点头,和善微笑:“那好,照顾好你妈妈。我改日再来。”   于是南烟同他告别。   这附近要拆了,这个二层旧画室也不例外。徐宙也这两天都在收拾画室的东西,之前还说要搬到他外婆的旧房子去。   外婆回了老家,房子空了。   南烟却另有打算。   她现在手上有了钱,想找个地方和郑南禾暂住。始终觉得欠徐宙也太多,他什么都愿意为她做,她该怎么开口呢。   画室的杂物堆到一旁,才整理过半。徐宙也却坐在一旁的凳子,低头,望着逐渐熄灭下去的手机屏幕出神。   不多时,身后有脚步声靠近。   他方才接到了冷泠的电话。   冷泠说于先生今早回来的,晏语柔得到第一手消息捷足先登,当即就买下了那间画廊。   晏语柔当初也跟他说,画廊她是一定要的。   徐宙也开始后悔。   他骗南烟说自己去山东见于先生的那一整周,他都没有想画廊的事情,整整一周都泡在酒里,颓废到忘乎所以。   他之前那么坚决要为她拿下那个画廊的。   可是撞到她与怀礼亲吻,他又失去了这样的执著。   现在被晏语柔抢先一步拿下,他心底又后悔。   好乱。   徐宙也正烦躁地抚额,旁边传来了细微动静。   南烟背过他,收拾画材与画具。   她这几日为了照顾郑南禾都没好好吃饭,身形都愈发单薄了些。那晚他赶到医院她在他怀中哭得那么脆弱无助。   他是真的舍不得她,也是真的,不忍在这时候离开她。   南烟将画材归置一旁,之前被她铺开来裁剪的画布还铺在地上,她那晚还是在画布上睡的。   正准备蹲下折叠起来。   背后突然环绕过来一个坚实的力道,徐宙也从她身后抱住她。他下巴抵在她瘦薄的肩,嗫嚅着道了歉:“南烟,对不起。”   南烟一愣,心惊肉跳的,回头,“怎么了。”   “对不起,画廊我没拿到,”徐宙也触到她的眸。他脑海忽然又浮现她那日与怀礼亲吻的情形。   他这几天总在想。   她在面对怀礼时,是什么神情呢。   痴迷的。   还是什么样的。   他忽然心又硬了几分,一向不会对她说谎的他,还是缓缓地道:“于先生觉得我们出价太低了,不愿意卖给我们。”   南烟轻轻地眨眼,盈盈笑开了,“就这事儿啊,我还以为什么呢。”   她说着,不动声色地放开他环抱她的手臂,要去收拾东西,边说,“正好,你和宋欢去开酒吧吧,我之前不是问你Quiz还能不能买回来吗?你再打听了没?我的画儿卖了正好有钱了,你够还宋欢他们的吧?”   徐宙也注视她背影。   她就在他眼前,却不知什么时候就离他很远了。   可他终究是不甘心的,他上前,帮她一起整理,“你就没什么事要对我道歉的吗?”   南烟一顿,回头看他。   默了小几秒,气氛也变得诡异。   南烟正准备说话——   他却是又起身,拎起画布的一边儿,折叠到另一侧去,“算了,我不问了。”   “……”   徐宙也在另一侧半蹲下来。   他穿一件黑色背心,衬得整个人好像更瘦了。阳光落入窗,逆着光,南烟看不清他的表情。   “南烟,我之前说想跟你结婚是真心的。”徐宙也说。   “……”   “我没有开玩笑……我这些日子也在想到底要怎么办,”徐宙也又低头苦笑,心底酸涩,“可是,这次我很后悔我不在你身边,我想给你安稳的生活……我不想下次我还不在,你懂吗。”   南烟没说话。   徐宙也又抬起头,眼底有情绪翻涌。   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   “把那些该忘的,不该忘的,都忘了吧,我不会再问你了……”徐宙也叹了口气,“我会听你的话好好和宋欢筹划一下酒吧的事,你要的安稳,我可以给你,所以……你不要和我分手。”   他定定地注视她。   “怀礼他什么也给不了你。”   “你知道的。”   南烟默默与他对视。   是的,她知道的。   可是。   是她变得太贪心了吗。   这时的她居然会觉得,安稳好像远远满足不了她了。   那她还想要什么呢。   .   怀礼近日不工作的时候,几乎都在老宅陪老晏。   老晏身体好多了,各项指标从来都正常,前段时间也许是受了情绪干扰,可最近这几天赖在床上死活不起来,就有点儿取闹的嫌疑了。   怀礼知道老头儿是在以此牵绊他。   他在医院什么时候有手术,什么时候离开手术室,老头都一清二楚。基本上他前脚下手术,秘书的电话就来了。   若是他要去别的地方,要么得报备,要么老头就开始嚷嚷着身体不适,不要他离开这座大宅一步,索性让人收拾了他和晏语柔的东西搬到这边暂住了。   在家工作也要盯着他,他的手机响一次,必然打破砂锅问到底是谁打来,他在上海工作的行程也全然交由怀蓁安排了。   无疑软禁。   怀礼疏于对抗,大部分的顺从只是因为怕麻烦,不愿起争执,没有关乎到别的。   这天下午,律师打电话给怀礼。   宋明川当初多次以郑南禾母女的名义,在各个高利贷借贷的证据基本都收集到了。   麻烦的地方在于,宋明川当时并未实际参与过贩毒团伙的主要交易链,算是其中一个接头人,得了点好处为对方跑腿而已。   死刑几乎没可能,要想办法力图多判。   这一点律师特意对他强调。   律师肖阳是他大学时的朋友,上回晏语柔那个4000万的跨国诈骗案是他介绍了英国的律师给怀礼,这回接手国内的案件,怀礼自然就找到了他。   正好怀礼还没飞上海,老晏现在扣着他不让走,于是只能一直拖延,他也想把这件事解决了再回去。   和律师约出来准备针对资料详谈。   怀礼正要出门,老晏那上过战场的耳朵十分灵敏,听到动静立刻出来了,站在二楼,梗着嗓子问:“怀礼,去哪。”   怀礼才下楼,闻声又抬头,眉目淡淡的:   “还以为您睡了。”   两人打了个马虎眼。   谁都知道对方心里藏了事儿。   怀礼也当然知道他没在睡觉。   老晏闷哼:“你不会又去见南烟吧!”   怀礼插着兜站在楼下,长身玉立。   他清冷眉眼微抬,淡淡地笑:“您提醒我了,我今天确实应该找她出来谈一谈的。”   “——你还真要管她的事儿啊?找律师也是为了她?!”   老晏知道他最近在找律师。他们家又没什么大事儿,想来八成也是因为南烟。   听说南烟的妈妈受了伤,还住进了他们UNIHEART。   老晏脾气挺大,怒上心头:“怀礼,我警告你——你不要再插手她的事情了,她那副画也是你找人卖掉的吧!我都知道了!你是怕我让她在北京的圈子里不好混么,居然还找了个俄罗斯人!”   “还有一个月你和柔柔就要结婚了,你现在这是在搞什么!心还这么不安,你搞什么——”老晏不住地质问他。   心不安吗。   怀礼听到这三个字,思绪一晃,唇边却是浮起笑意来。   “那您就当我是心还不安吧。”   他说。   正转身走。   晏长安却是又忿忿地道:“怀礼,你要是非要和她纠缠,我看你爸爸的那个牙科招标的事儿就算了吧,他来过几次北京,一直为这件事找我和你姑姑,你不是不知道。”   怀礼回身,眉眼轻抬,“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那你呢?你的前途也不要了?”晏长安横里横气地道,“如果你实在放不下谁,一个月后你就离开UNIHEART吧,既然这么想给我脸上抹黑,那我也不是你的家人了。”   说罢便拂袖而去。   怀礼在原地站了会儿,顿了顿脚步。   还是推门出去了。   .   短信停留在三天前。   [ Albert联系我了,非常谢谢你。我和我妈今天就出院了。 ]   没有音信了。   怀礼在车内静坐,肖阳拿了堆律所的资料上了车,见他盯着手机屏幕,唤他一声,“怀礼。”   他回头,掸了掸烟灰,“怎么。”   “你还挺奇怪,怎么管起女人的事儿来了,”肖阳笑了笑,“别发呆了,出发吧——你做手术的时候发呆可怎么办。”   怀礼唇角弯了弯,捻了烟,“不会。”   发动车子。   “那就是想女人的时候发呆?”肖阳调侃他。   他就只是笑,也不否认。   路上。   怀礼顺着短信的号码打过去,冗长通话音焦灼着他的思绪,他忽然发现,他一直是不安的。   不安她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还是又是为了钱。   不安她会不会又为了什么来骗他。   甚至连这么多天的断联后的第一个电话。   他也不安到她会说什么。   会让他别再联系她吗。   不安良久,电话通了,接起了。   却是一个男声。   是徐宙也。   “律师我们已经找到了,”徐宙也当下回绝,也没有谢谢他的好意,“那天晚上南烟没出事儿多亏你,我听她说了。”   车上了高架。   再不安,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也没有回头路了。   目的地直通五环之外,是她家的方向,怀礼下个路口也没有掉头,只淡淡地道:“那让她考虑一下Albert的事情吧,她的画的确很不错,Albert很喜欢。”   徐宙也知道Albert是怀礼介绍给南烟买画儿的那个俄罗斯人,很是不爽快:“这些话你不如对她说?”   “那你要我现在去找她吗。”怀礼又笑。   徐宙也沉了下气。   他又没想他真的来找南烟,他宁愿他们永远不要再联系。   徐宙也不耐了,“怀礼,你和晏语柔都要结婚了吧?为什么还要见南烟?你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我想她就会去见她,”怀礼语气很平静,“我有的是办法见她。”   “——那她要跟我结婚了你他妈知不知道,”徐宙也暴躁地打断了他,近乎怒吼,“你放过她好不好,怀礼?我求你了,你放过她吧——”   “你什么也给不了她——”   “有了你她就不爱我了……所以,你放过她吧。”   作者有话说:   晚上再更一章,加快进度呜呜   -------------------------------------   感谢在2021-07-10 23:34:27~2021-07-11 16:4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5937120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 2个;小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阿肆. 20瓶;黄袜咘咘兔、嗯啦哄 10瓶;28689103 8瓶;miga 6瓶;heyhuangYY 5瓶;MOMOMIMI、小什么戴、某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选择   104.选择   “……你什么都给不了她的, 怀礼,你自己也知道的。”   徐宙也说到这里,已不知是在恳求, 还是在告诫了。   他深深地呼吸,语气蓦地沉缓了,跟着强硬几分:“所以,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了,不要再来找她了。”   “你不出现的那两年我和她很好, 非常好, 特别好……她没有想你,一点也没有, 她的眼里都是我——”   “既然你什么都不能给她,那就不要再出现了怀礼, 这样对她也好,真的, ”徐宙也最后, 还是言辞恳切地说, “你应该对她家的事有了解,你知道她最需要什么的——她要的我能给, 但是你不行。你知道你不行的。”   她最需要什么呢。   怀礼曾也想过这个问题。   从前他不屑了解她时,她是那么难以捉摸, 总是说着一些似真似假的狡黠话,为了钱几乎不计一切,“职业小三”这样的工作都会接手,卖弄风情, 向来目的直接、欲.望赤.裸, 要什么就是要什么, 胜负心强得不得了,打个牌都要杀下他的威风。   命运这场局中,她向来不肯认输。   可是生活不是输赢局。   生活就是生活本身,人活着,是要生活的。   徐宙也口中她所需要的,他的确给不了她。   的确。   从那场牌局开始,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   “相信我,怀礼,你不出现她很快就很忘了你的,过去的两年你不在,她真的没有想过你,从未,”徐宙也说,“所以,不要打电话来了。”   说罢。   徐宙也就要挂电话了。   “我知道了,”怀礼这时出了声。他淡淡地笑着,高架桥上的风过滤他有几分无奈的嗓音,他还是说,“我的确找了律师想帮助她。”   “——我说了,我们找好了。”   徐宙也夺过他话梢。   “希望是真的,而不是你因为你所谓的好胜心在骗我,希望你前面说的也是真的,”怀礼语气也强硬,咬字重了些,却依然在笑,“我希望有个好律师可以帮助她,我不希望她再受伤害,知道吗。”   徐宙也不说话了。   电话两边的彼此好像都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有需要的话随时打给我吧,你有我的电话。”怀礼说完,顿了顿,似乎还有话说。   却还是作罢了。   结束通话。   肖阳听了个大概,可他们已经飞奔到四环之外了,马上进入五环,即将到达目的地,还是多了句嘴:“你和晏语柔真的要结婚吧。”   舒缓低沉的旋律在车内回荡。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   茶没有喝光早变酸   从来未热恋已相恋   陪著你天天在兜圈   那缠绕,怎么可算短   ……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怀礼猛然想起。   两年半之前,暴风雪即将来临的俄罗斯,她坐在他身侧为他点牌,娇娆的墨绿色长裙,又勾又绕的深红色长卷发,鲜红到斑驳的指尖儿落在他牌面,始终一副自得神情。   伴随着桌下声响细微的铃儿响,她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   正是车载音响里的这首。   下高架过一个路口,再往前开。   不出两条街就是她家了。   去过的次数手指都数得过来,他却轻车熟路。   可惜还不到冬天。   没有下雪。   不然他可以找个理由见她了。   肖阳那个问题没得到答案,这么冗长的沉默中,他都以为是自己多嘴了,也许怀礼根本不会和晏语柔结——   “也许吧。”怀礼笑一笑,下了高架就毫不犹豫地掉转车头,放弃了前方的目的地。   转而。   向相反的一条路驶去。   “实在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怀礼真诚微笑,向他道歉,“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可以啊。”肖阳欣然答应,“哎你那会儿不是说你看上了个画室——”   “你有空吗,”怀礼侧眸朝他笑,“吃完饭陪我去看看?”   “有空是有空……”肖阳注意到车头调转的方向与目的地完全相反了,笑着问他,“你难道不要先去见见谁吗?”   “我是很想见她,”怀礼说,“可是现在我没什么能给她的了。”   .   郑南禾一早就出门了。   从医院回家十来天,情绪逐渐稳定,也不哭闹了,拆掉纱布鼻子上还有明显的伤疤,脸上淤青褪去,神色却比以前憔悴了太多,犹如一夜老了十来岁。   这几天,郑南禾常常坐在镜子前发呆。   南烟大早上起来冷不丁就被吓到。   今天南烟约了那个俄罗斯人谈,她也起得很早。对方下周就回去了,不管结果如何,见面聊一聊也是可以的。   南烟起床打哈欠,见郑南禾这么早要出门,问了句:“你去哪儿。”   “出去溜达溜达呀,我都好几天没出门了,”郑南禾今天心情不错,“午饭我就不吃了,你和小徐吃吧。”   “那你在哪吃。”   “我一会儿去看看你舅舅。”   南烟于是哦了声,“那你到舅舅家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你。”   她拉开窗帘,推开阳台的门,取晾晒的衣服。   国庆一过,不知不觉秋季也接近尾声,风也萧索,卷着零零碎碎的落叶空空地打转儿,前几日还妖娆一片红的树丛如今凋敝大半,不那么好看了。   南烟只穿了件背心,迎风打了个喷嚏。   郑南禾赶紧顺手给她扔过来沙发上的外套:“赶紧穿上吧,大早上这么寒,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啊?”   南烟见她口罩墨镜都带好,全副武装的,很介怀自己脸上的疤痕的,也不忍调侃了,摆摆手说:“知道了知道了,你去吧。”   南烟忽然又想到什么:“蔺叔叔说要带你去俄罗斯的事儿他给你说了没。”   “说了说了,打电话就说了,”郑南禾絮絮叨叨的,“那我不得先等脸上好了再说吗,现在这么丑的,人家嫌弃我。”   “哪会嫌弃你啊。”南烟苦笑,“我们今天搬家,你最好早点回来,东西还挺多的,别把你什么落下了。”   “知道知道。”郑南禾摆摆手就出门了,南烟还叮咛她路上注意安全。   让人操心。   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宋明川被抓了,不用时时担心有什么事会发生。   郑南禾心情好了,南烟的心情也明朗不少。她哼着歌儿取下外面晾衣绳的衣服,叠好了。   然后去浴室冲澡。   昨天和徐宙也最后整理了下这里的东西,大包小包归置在一块儿。徐宙也叫了他几个朋友下午过来帮忙搬家。   他外婆的房子离这里不远,许多东西也没必要带走,就都堆在楼下了。   反正也是要拆的。   五六年前她和徐宙也在个二手市场买的那个懒人沙发实在过于破旧,都开始漏棉絮了,没办法,只得丢在这里。   伴着浴室淅淅沥沥的水声和枕头下手机的震动,徐宙也醒来了。   是冷泠。   徐宙也还困倦。   最近他都没跟冷泠联系——事实上自从上次骗南烟去山东,实际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了一个星期后,他就很少联系冷泠了。   “什么事。”徐宙也开门见山地问,翻了个身。   冷泠有点不满:“好像我找你就有什么事儿似的?徐宙也,我也不是事儿那么多的人吧,最近也没打电话打扰你。”   徐宙也平复着困倦,闷闷“嗯”了声,“我知道。”   “你和南烟和好了?”冷泠问。   “算是吧。”   “那我上次的问题,是不是没有答案了,”冷泠笑着问他,看似在开玩笑,却难免真意流露,“我说我会一直等你,就是会一直等的意思,你懂吧。”   徐宙也清醒一瞬。   没说话。   “我晚上要去南京。”   “去南京干什么?”   “你外婆不也是江苏人?”冷泠理所当然地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不想待在北京了,想去南京发展。”   “那你学校的工作呢。”   “不干了。”   这决定实在突然,徐宙也又反应了下,寻求确认:“今晚就走吗?”   “你要来送我吗,或者,”冷泠顿了顿,“要和我一起走吗?”   “跟你一起?”徐宙也笑起来,好像觉得她在说天方夜谭,“我们就是接了个吻又喝了几天酒而已,怎么说的好像你要对我负责一样?”   冷泠不恼反笑,倒是大度:“我也没当回事,我就是单纯地告诉你而已——那既然你和南烟好好的,我就不问了,如果你什么时候改主意想来外地发展了,就联系我吧。”   说着要挂电话。   “——等一下,”徐宙也制止她,嗫嚅了下,还是问,“你去那边,一个人吗?做什么想好了吗?”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开美术馆,那边有朋友接我,”冷泠笑起来,“怎么,关心我?”   “作为朋友,也应该关心一下吧。”徐宙也如此定论。   浴室方向传来动静,徐宙也便也不多说了:“——那个,先不聊了,有空联系吧。祝你一路顺风。”   好一个“有空联系”。   冷泠回味着他的话,无奈地笑笑,却又有些苦涩了。她终究没再缠着他说太多,只轻声应了句“好”。   挂掉了电话。   .   事不宜迟,下午还要搬家。   南烟与Albert约在上午十一点,在咖啡厅聊。   她心想谈一两个小时怎么都结束了,也许就是走个过场,可没想到这个阿拉伯裔的俄罗斯佬是真的对她颇为赏识。   Albert还是圣彼得堡大学艺术系知名教授的得意助手,诚心诚意询问南烟有没有兴趣前去深造,他的老师也很赏识她。   喝了两杯咖啡后,Albert带她去了一个艺术孵化中心。   中外几家艺术类高校联合筹建,来往的都是与南烟差不多大年纪的艺术从业者。   南烟曾读在美术大学读到大二就辍学了。   没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那时宋明川借了高利贷,她被逼得四处奔逃,根本没法静下心来读书。   她始终不肯放弃画画,又师从徐宙也的外公学习,好景不长,又被逼得离开了北京。   漂泊至今。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   Albert和南烟在这个艺术园中闲逛,Albert常来往于中国和俄罗斯,也会一些日常交流的简单中文。   南烟正好也是个俄语半吊子,两人聊起天来并不费劲儿。   她今天还以为怀礼可能会来。   可他没有。   这段时间他们也没有联系了。   算一算,他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   南烟正想着,Albert好似有目的地带她到了一幢临湖的玻璃画室前。   画室不大,胜在外形通透漂亮,比起原来徐宙也一直想买下来的那间旧画廊小太多了,然而四周几乎都环绕玻璃,湖面倒映如玻璃宫殿。   南烟正望着这栋画室的外观吃惊,Albert推开门带她进去。   又是另一番景象。   画室是双层,中间一道旋转楼梯蜿蜒上去,像个天然的露台,如同凭空擎出。   外侧四周的景色美不胜收,玻璃辉映着湖光粼粼,草木成荫,红色的枫叶洋洋洒洒地铺满四周,两个大型造景花架坐落。   非常适合写生的好地方。   关键是这里离艺术园中心很远,很安静,坐落在湖畔,还以为只是一处用来参观的画廊。   Albert见她很感兴趣,笑道:“Nan,有兴趣吗?”   南烟四下打量,心中连连称叹,还坐在窗边儿露台的画架旁,观察四周景色从哪个方向看更好看。   “这是做什么用的?”南烟笑着问,很惊喜。   显然很喜欢这里。   “如果你愿意去圣彼得堡大学师从我的老师,我们可以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Albert说,“作为你的个人工作室。”   “个人工作室?”   “也可以叫个人画室,”Albert说,“这里是和中国北京的艺术大学合作的艺术孵化园区,我们可以负责你的作品的出售、拍卖,还可以派助手给你。”   南烟听明白了。   换句话说,就相当于她的经纪工作室了。有人为她运作。   “有兴趣吗?”Albert再次问她。   南烟沉默了。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   一个归属地是北京的号码。   她心下顿了顿。   知道了是谁。   怀礼站在二层的角落,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楼下的她与Albert。   他见她看到屏幕还犹豫了一下才接起,也不打算下去见她,而是不禁很轻地笑:“画室还喜欢吗。”   南烟的确很喜欢。   他之前都没说过有去圣彼得堡大学读书的事情,也没谈及Albert要给她开个人画室。   她也笑:“喜欢啊,就是养不起。”   怀礼听她笑,目光落在不远处她的身上,心情也骤然随着她开朗许多,唇角忍不住上扬,嗓音都轻快:“怎么养不起了,你的画儿不是卖了吗。”   “那也远远不够吧,”南烟还一五一十地跟他算了起来,“我暂时可以负担得起没错,但是后续呢,我的画如果卖不掉呢。”   怀礼轻轻“哦?”了声,又笑:“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总有万一吧。”南烟说的很理所当然。   他就只是笑。   南烟顿了顿,又问他:“你现在在哪里,最近在做什么。”   怀礼沉默了下,看着她单薄纤柔的背影,淡淡地说:“我在机场。”   “你去哪。”   “上海。”   “现在就要飞了吗。”   “嗯,现在就要。”   南烟默了须臾。   怀礼也跟着沉默小半秒,很低声地问她。   “你会想我吗。”   他知道自己也许不该问。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   “会吗,南烟。”   作者有话说:   人人都孤独,哈哈   _(:з」∠)_   大家觉得我们礼礼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烟的呢?   我觉得这份喜欢,也许从故事的最开始,下着雪的俄罗斯就在了。   只不过后来因为那个60万的骗局一压再压,每个人都惶恐,每个人迷茫,结果到现在,大家又陷入了另一种迷茫了。   每个人都在感情中如此的迷茫。   旧的迷茫离开,又陷入新的迷茫。   我很喜欢这本书,喜欢每个角色,我甚至控制不住他们的选择了。   只能任其发展了。   有时候觉得不是我创造了他们。   是我有幸遇到了他们。   呜呜呜呜舍不得   ---------------------------------------   感谢在2021-07-11 16:42:25~2021-07-11 22:3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浮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袜咘咘兔 3个;45937120、小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zhi 3瓶;45658672 2瓶;MOMOMIM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难抑   105.难抑   临湖对岸, 晴空日头,新婚的恋人依偎彼此拍摄婚纱照,笑语亲昵。   下午五点整。   不远飘来一阵儿中央广场报时的音乐钟声, 悠悠扬扬的。   “不会啊,”南烟笑了笑,指尖碾转画布的纹路,若有所思的,“你都要结婚了, 谁心里总揣着你也不太好吧。”   “这就是你不联系我的理由?”   怀礼低声一笑, 却并无愠恼。   他顿了顿,视线落回下方不远处的她。她一袭红裙, 绑带系在肩胛骨位置,一处肤色白皙, 隐隐绰绰,欲语还休的。   他又带着点儿轻佻问她, “真不想我吗。”   好像那天在他家门前。   不住地用吻逼问她喜不喜欢他。   南烟想起来就心狂跳。   “不——”   她又一口咬定。   怀礼便又笑起来, 嗓音舒朗, 好似放过了她。   小半秒。   他再次开口,淡淡地道:“那我走了?”   “你不用试探我的, 祝你一路顺风,”南烟顺口一句, 在他挂电话前,她又补,“——那个,谢谢你帮我卖掉了画儿。”   “想和我多说两句的话, 你可以说点别的。”   他轻笑, 有点自得。   “没有了。”   她确实没什么话了。   默了小半晌, 怀礼也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样的沉默中。   南烟依稀听到广场飘来那阵儿音乐钟声,好似也在他那方回荡。她思绪晃了晃,不知是什么驱使她。   回头。   四下张望。   忽然抬头,看向楼上。   身形修长的男人伏在二层栏杆,他清俊面容上满是笑意。他一袭西装笔挺,朝她挥手作别。   他视线始终在她身上,看起来已在这里许久了。   “……”   南烟心下一顿。   “真没话了?”他最后问她一遍,微笑地看着她。   南烟一时哑然。   他见她的确没什么可说的了,于是作罢,徐徐低朗的嗓音在手机另一侧,“再见,我会想你。”   “……”   然后他最后笑着看她一眼,转身,从另一侧下去了。   南烟注视他。   直到他彻底消失不见。   透过巨大通透的玻璃窗,南烟注意到一辆轿车在外面等待。   不是他的车。   像是晏宅的车。   南烟还坐过一次的。   完了。   他这么没头没尾的,让她怎么能不想他。   他明明没有在机场。   是在骗她吗?   也没下来多说两句什么。   真不像他。   南烟突然想起他那日在医院的地下车场对她说,只要他想她,他就会找借口来见她的。   他在找借口吗。   怀着这样的惴惴心情,Albert突然打断了她的思绪:“我和Lance在他研究生时期认识的,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他推荐给我你的画,这个画室也是他想送给你的。”   Albert开起玩笑:“Nan,他是不是欠了你很多钱?”   欠她钱?   “Lance和他未婚妻就要回上海了,他们要为下月月初的婚礼做准备,”Albert说,“婚礼就在上海,他有没有邀请你?”   南烟望着早已空荡荡的二层。   四周有风拂过。   “……没有,”南烟收回视线,笑了笑,而后起身,“Albert,这个地方我不能要。”   “为什么?”Albert不解。   “圣彼得堡大学游学的事我会考虑的,谢谢你们,但是这个地方实在没什么必要,”南烟直言,笑笑,“我还是比较喜欢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一点。”   “如果你去参加Lance的婚礼,也替我谢谢他的好意。”   她最后说。   .   徐宙也他们搬的差不多了。   南烟告别Albert后,打车径直前往他外婆家的住址。她从前去过一两回,位置还记得。   路上她看着他发来的定位,却差点报错了相邻同名的另一个小区。   心不在焉的。   快6点了。   郑南禾还没给南烟打电话。她中午顾着应酬Albert,都忘了打电话过去。   南烟于是发了条微信。   [ 在哪? ]   [ 今晚你直接来这里边吧,离舅舅家也不远。 ]   发了定位。   徐宙也外婆家住一层,老式住宅,外面有个小凉亭,这个点儿了四处都是烟火气,整个小区都弥漫着各家各户的饭香味儿。   七七八八的东西扔在外面,还没整理完全。   宋欢他们忙了一通,在小凉亭喝啤酒,南烟过来匆匆向他们打了招呼,就进去帮徐宙也收拾了。   徐宙也的外婆去年病了,回了江苏老家。当时徐宙也执意与南烟回北京,结果现在是他们留下了,外婆一人待在那边。   房子不大但温馨,今天只搬来了日常生活用品和铺盖,旧画室那些乱七八糟的画具和画架什么的都扔着,这里根本没地方摆放。   以前徐宙也还想重新把他外公的画室开起来,现在看来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也很久没碰画笔了。   不过也好,能重新把酒吧开起来更好,画室和画廊都不怎么赚钱的,南烟和徐宙也都不是经营这个的料子。   外婆下午还打电话,操着口苏南那边的方言问徐宙也什么时候回去看她。   徐宙也太忙了。   前段时间他忙着开画廊,现在又和宋欢他们准备重新开酒吧,最近又在选址看地方了。   上回和外婆见面已经是三四个月之前了。   外婆不是没催徐宙也回去过,说这个北京有什么好待的呀,消费水平又高,她都回老家了,徐宙也却还要和南烟在这里漂泊,碌碌无成。   南烟边收拾东西,边听徐宙也跟她絮叨外婆电话的内容。   她心里又想起Albert提议她去圣彼得堡读书的事。   北京待得太久,越来越厌烦这里。   这个城市对她来说,有太多好和不好的回忆,但她却一直没有想在这里扎根的欲.望。   她就像是一株漂泊的萍。   无所依傍,随走随停。   这么多年都是如此。   画室的东西,大件儿的几乎没带来,但南烟和徐宙也从前的画作都归置于此了。二三十副,质量参差,大多数都没裱边框,就是随手画的练笔,几乎不能称作“作品”的也都在其中。   这些南烟都不舍得丢弃。   一幅幅整理在墙边,南烟半蹲在地,湿抹布擦拭一二,每幅画都能勾起些许回忆。   她很快发现。   有一幅画不在。   此时,徐宙也出去吹了会儿凉风,和宋欢他们进来了。   南烟便问:“还有一幅画儿呢?”   徐宙也还没说话,宋欢先开口:“不都在这儿吗?”   “不是这些,”南烟以为自己花了眼,又一幅幅地翻找过去。   还是没有。   她便看着徐宙也:“徐宙也,那幅我扔在杂物室的画儿呢?”她怕自己描述不清,沉了沉气,还是说:“——就是你从那个画廊带回来的那幅。”   她没有说画的名字。   忙碌一下午,徐宙也疲惫地坐在木质沙发,手臂搭一旁,双腿抻开,迎着大开的窗户散着周身的热。   他凉凉地道:“我扔了。”   “扔了?”南烟从地上站起,“你扔了干什么?怎么不跟我说?”   徐宙也突然也站了起来。他很高,直视她,蕴着一天难忍的燥热,像一头暴躁的狮子,不由地提高了些声音:“——那幅画是你给别的男人画的,我没必要带到这里吧?!”   他很快意识到了画儿是他先从画廊买回来的。   顿了顿,似乎认识到自己不该吼她,于是放缓了些语气:“——画是我买回来的,我为什么不能扔?”   南烟之前没问过他,心想他肯定是他知道了些什么,或许还以此作为交换的条件从晏语柔手中买的。   他也不说。   估计是怕他们之间会像现在一样吵起架来。   可是南烟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跟她打一声招呼就扔掉她的作品,她自己的草稿图都不舍得扔。   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那是我的画,徐宙也……”南烟也不想吵架,极力极力地忍住自己的嗓音,“你总该跟我说一声吧。”   “我跟你说一声?我要怎么说?”徐宙也又一瞬被点燃,瞠了瞠眸,直盯着她,质问道,“难道我要问你——‘南烟,你画给怀礼的这幅画,我们要不要带走’?‘要不要摆到我们结婚的家里去’?你要我这么问你吗?”   他愈发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这些日子好像一直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一边觉得不该在她这么难的时候丢下她,他也常常为自己那一个星期醉生梦死的缺席后悔。   一边又觉得,她不会忘了怀礼的。   哪怕怀礼结婚,哪怕他和她结婚,她也忘不了的。   “……你忘不了他是吧,”徐宙也哭笑不得,“我就知道你忘不了所以我才扔掉的——”依譁   “南烟你他妈的难道想这幅画以后挂在我们睡觉的床头,你跟我上床的时候你看到这副画脑海里还想着别的男人吗——”   宋欢他们赶紧拉架。   “徐宙也,你生气也不能这么说吧。”   “有话好好说,别吵架——”   “南烟,不就一幅画,扔了就扔了……”   “徐宙也你那么暴躁干嘛,服个软啊,你把人家东西扔了啊……”   那不是画。   是她的作品。   他们怎么懂。   过段时间那个二层旧画室拆掉,这幅画也会跟着消失的,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人生第一幅卖出去的作品。   南烟头脑发着懵,好似因为徐宙也刚才的话,她眼眶也不知不觉泛起了红。   徐宙也见她眼眶红了,肩膀都在发着抖。他知道,她也不想和他吵架的。   也许他应该和她商量一下。   可是。   他不能容忍的。   他知道。   她也不能容忍她的作品被扔掉的。   “你别告诉我……你要拿回来,”徐宙也动了动唇,语气和缓一些,“南烟,是,我应该跟你商量的,但是——”   “——买画的钱我会还你的。”   南烟拿起一旁的包,咬牙丢下了这句话。   转身便出去了。   “南烟!”   徐宙也望着她背影,空空喊了一声。   她没有回头。   “徐宙也你他妈的……”有人气不打一处要责备他。   有人却是赶紧制止了,“你怪徐宙也干嘛?没听说吗她给别人画的,徐宙也当初为了她把酒吧都卖了,她也不能这么对他吧……”   夕阳跌到山坳里,夜色瞬间汹涌而来,仿佛能没过他呼吸。   他怔怔地望向空荡荡的门边。   眼泪也模糊了视线。   是他错了吗。   .   晚七点,夜色降临。   出租车在路上飞驰,南烟一天都没好好吃东西,有点晕车,一时胃里翻江倒海的。   降下车窗望天空。   星斗如芒,白日难得无云的好天气,夜晚便洋洋洒洒,毫不吝惜自身的光。   与徐宙也恋爱的那一年,南烟和他跑到郊区,支了个帐篷,她半夜起来画了半幅星空,她睡下了,他后半夜又起来补充了后半幅。   她喜欢梵高,最开始就在模仿梵高的笔触。   也许她真不该说梵高是“垃圾”的。   思绪纷乱,不多时就到了那栋二层旧画室。   平素这个时间回来二层一定明明如火,有人等她回家,有人给她安定的感觉。   可是现在呢。   安定给她了,她又不珍惜了。   出门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也许不应该为这幅画发这么大的火,他买回来了,他是有资格决定这幅画的去留的。   可是。   这是她的作品啊。   是她人生第一次卖出去的画作。   下了车,南烟打开一层大门。   大小两个画室堆着杂物,大画室没怎么收拾,平素那些画架都无人使用,早就归置在一旁。   地面还铺着画布。   徐宙也说这画布不好了,就不要了,没有带走。   都成了垃圾。   她去平时堆杂物的地方翻找,灰尘四处飞扬呛得她流眼泪。   突然想起下午在艺术孵化园的那个玻璃画室遇到了他,他说他会想她。   那么她呢。   徐宙也说她忘不了。   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是否忘不了。   只是,见不到他,和他不联系的时候,她会想起而已。   想起谁也成了一种罪过了吗。   杂物室的灯坏了。   那副画埋在乱七八糟的画具下,上次徐宙也拿回来上面包着一层报纸,现在还包着。   无人问津。   像是一个晦涩的秘密。   借着不甚明朗的光线,露出一角来。   清透无暇的冰雪,一望无际的旷野。   尽头仿佛有极光。   南烟从杂物中翻出这幅画,打着手机电筒的光,小心翼翼生怕旁边有利器划坏画表面。   她到底在做什么。   不是都说了自己不会想了吗?   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拆报纸,南烟望着手里的画发呆,突然无力地跌坐在地面,缓缓蜷缩住自己。   她都不知道回去要怎么面对徐宙也。   不该发脾气的。   心好乱。   此时一阵促狭的铃声划破了寂静。   电话响了。   南烟以为是徐宙也,是个陌生的号码。   归属地北京。   她一直没有存怀礼的电话。   尾号和他的很像。   她承认自己抱有一丝小小的、自私的、不合时宜的期盼,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对面却是一个陌生而严肃的男声。   “请问,是南烟女士吗?”   南烟清了清嗓音,“嗯,是我。”   “郑南禾是您母亲吗。”   “……嗯是的。”南烟眼皮跟着跳。   对方犹豫了一下,再张口,语气蓦地下沉:“她在整形机构出了很严重的医疗事故,当场死亡……”   头脑轰的一声。   南烟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   “……您方便过来一趟吗,地址在……有一些遗物需要您确认一下。”   .   机场播报员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庸碌人群中。怀礼与晏语柔前方VIP登记口办理行李托运。   “爷爷您不用担心,今天路上不堵,我们已经到机场了,”晏语柔同晏长安通话,“到地方会有人接的,怀郁在那边。”   晏语柔把大小两个行李箱都递给了怀礼。   怀礼到前台办理。   “那就好,”晏长安放心了些,“临时把婚礼场地改到上海可能有点匆忙了,过几天我再做一次检查也过去了。”   “您还是不要坐飞机吧,”晏语柔说,“身体重要。”   “柔柔懂事多了,知道关心爷爷了,”晏长安呵呵笑,“电话给怀礼吧,我和他说两句。”   “他在办行李呢,等会让他给您打过去吧。”   怀礼刚把身份证和登机牌递过去,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晏语柔走上前,从他西装裤口袋轻巧拿出来,装作很信任他似地,交到他手上,瞧着他,得意地笑:“不是你说你和别人在一起,然后我给你做‘情妇’么——那现在是你哪个未来的‘情妇’打来的?”   怀礼垂眸,淡淡睨她了眼,笑。   “你真想知道?”   晏语柔冷笑,拉过他手边行李箱去办理。   接起电话。   才要开口,却是一阵促狭颤抖的声音,几乎难以自抑。   “徐宙也……”   她忍不住流泪,大口大口呼吸如濒死,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几乎无与伦比。   “我妈她出事了……”   “……你在哪,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的。”   “徐宙也……你在哪?”   作者有话说:   来啦!   今天无二更,明天见。   --------------------------------   感谢在2021-07-11 22:35:05~2021-07-12 20:2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nny 5个;闻人多 4个;未来 2个;七七的小杨桃、45937120、sszy6、4Xxxx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963668 6瓶;柚子多多、一移已易 5瓶;鑫鑫家的老婆仔、鱼、言蹊、某某、MOMOMIMI、未来、虎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混乱   106.混乱   “徐宙也……”   南烟不安地咬住自己不断发颤的手, 却如何都抑制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   破碎的声音溢出喉咙,随着她整个人,都无助地、不断地发抖, 夹了浓重的哭腔,极致崩溃。   “我妈出事了……徐宙也,对不起。”   “你在哪……”   “徐宙也……你在哪。”   齿痕深嵌入手背的皮肉,喉咙弥散开血腥气,她却一丝一毫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她知道他今晚肯定生气了。   一遍遍打给他, 回应她的只有冗长的通话音。   可她还是一遍遍地打过去, 手发抖到无法按下屏幕,也要打过去。   这么大的北京,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可以打给谁,可以依赖谁, 可以求助谁了。   这么多年,都像是溢入黑色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漩涡, 孤独地沉沉浮浮, 偶尔抱紧一块浮木, 她就开始语无伦次地呼救。   她不该回来找画的,不该和他吵架。   今天也不该让郑南禾出门。   不该回北京。   一切都那么的不该。   夜色汹汹弥漫, 一瞬淹没她,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知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画室的门, 没几步她就腿软,于是又蹲下。无助地蜷缩住自己。   记忆宕机到那天脚扭,郑南禾点燃酒精为她消肿,与她四五分相似的眉眼一抬一低。   这么多年憎恶过也无奈过郑南禾的轻薄天真, 无数次地错过她人生重要时刻的分分秒秒。   可那时她才发现, 原来她也是妈妈的女儿。   她也有资格被妈妈照顾、疼爱的。   南烟终于终于忍不住, 放声大哭。   “徐宙也……你在哪……”   “徐宙也……”   “徐宙也……”   机场上空又一次飘荡起清甜温和的播报女声,友善地提醒着旅客们航班的升降起落。   人生的跌宕却不曾有这样的预兆。   眼前人群庸碌,熙熙攘攘如潮水,一时没过怀礼脑海,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似乎就只剩她那日满手是血地偎在他怀里发抖的模样。   与一贯巧笑盼兮、狡黠灵动的她仿佛是两个人。   “徐宙也……徐宙也……”   她不断地重复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几乎成了机械的本能,俨然把对方当作了此时唯一能想到的依靠。   可是听她哭。   怀礼心口还是隐隐泛了酸。   见惯生死如他,也无法想象她此时遭遇了怎样的变故。   不知何时断了线。   四面八方的嘈杂一瞬涌入,冲淡了他的思绪。   怀礼沉默地摘下电话,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   晏语柔刚依稀听到了他手机中的哭声,见他神色如此变了,她挑起眉,冷嘲热讽地道:“是南烟吗,还是谁?哭着对你说你对她很重要?然后,要你去找她?”   怀礼疏于同她再开玩笑。   他淡淡看了她眼,从她手中拉过自己的行李箱,“跟爷爷说我过两天再飞。”   “——怀礼,”晏语柔气不打一处,“你有病吗,人家使点小把戏你就眼巴巴凑上去了?她装个可怜你就信了?没脑子吗你。”   “她要跟那个姓徐的男的结婚了你不知道?”   怀礼一言不发拉着行李箱朝人群反方向穿梭。晏语柔跺了跺脚,在睽睽注视下,顿时觉得颜面尽失。   她最在意脸面,这一刻却不依不饶地跟在他的身后。   “怀礼——”   她早知道威胁什么全然对他无用,随他走出几步,她终于累了。这么多年她也终于累了,狠狠跺了下脚,手一甩,扔开行李箱。   “——你还要和她纠缠到什么时候,你就当作玩玩不行吗……怀礼,你和那么多女人玩儿我说过什么了吗……”   南烟一哭他就在意得要死。   她的眼泪却对他一向不痛不痒。   晏语柔终于意识到,他这么自私自利,连一丁点真心都无比吝啬的男人,也许对每个女人是不一样的。   “你好好地跟我去上海不行吗,非要因为她丢下我吗……”晏语柔的语气软下来,“爷爷想你和我结婚,大家都盼着我们结婚……你跟她以后怎么样只要不拿在明面上我都装没看到,不好吗——”   怀礼回拨过去那个号码。   他停了停脚步,回眸看向身后的女人。他显然这么多年也疲倦了,无奈一笑,“不好。”   他说。   “我早就说过不好的。”   “……所以你现在是干什么?你跟我置气也该差不多了吧,”晏语柔怔怔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问,“你爱她吗?还是你必须要和她怎么样?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怀礼?”   .   “怀礼,爷爷必须要跟你道个歉。”   “那天爷爷生气了,跟你说‘如果你怎么怎么,你就不是我的家人了’……嗨,这些都是气话。”   “……你怎么能不是爷爷的家人呢?怀礼,你十二岁那年来北京,来到我和柔柔的家,你就是爷爷的家人了。”   “你和你爸爸妈妈关系这么多年都不好,爷爷呢,也没有一个懂事听话的孙子,他们都不愿学医……没人继承咱们这么大的医院啊。”   “当初你说你要学医爷爷有多开心,你在爷爷心里,和柔柔一样,就像爷爷的亲孙子,爷爷疼你,子谦他都不算数。”   晏长安微信发来长语音,伴随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嗓音沙哑了。   近日老头儿体征稳定,心情却郁结难开,身体多少受了影响。   癌症晚期的病人,最怕再激动情绪。   语音消息来自十分钟前,一条条自动播放下去。   晏长安又咳嗽:“怀礼,你是个懂事、优秀的孩子,不该这么叛逆——怀礼,你是我看着从小长到大的,爷爷很爱你……爷爷就希望死之前能看你和柔柔好好的。”   “我们那一辈结婚也会有矛盾,我和你奶奶开始也不情不愿,但日子不都这么过来了?柔柔的个性尖锐,爱闯祸,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   “柔柔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也知道的。”   怀礼靠在车后座,疲倦地阖眸。   听完长语音他也没回复,关闭屏幕。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他倏然睁眼,以为是南烟。   还是老晏。   “和柔柔登机了吧?落地给爷爷发消息,我先睡了啊。”   软话放完,言简意赅。   怀礼揉了揉太阳穴,视线滞在屏幕。这时出租车司机回头问他:“先生,我们去哪里?”   他从上车就没具体说自己去哪,只说往市区开。   匆匆地拦了一辆车就上来,像是从机场逃出来的。逃入这无边夜色寻求解脱。   如此的漫无目的。   怀礼顿了顿,还是回复了老晏。   【有点事情,过两天再飞。】   又觉得模棱两可,删除。   【有点事情,明天再飞。】   【怀郁会接她。】   他心底轻叹。   漫无目的的旅程,入夜的北京像一只表面浮华的斑斓的口袋,虚有其表,将几千万人口,无数的钢铁混凝土建筑,乌烟瘴气地兜在一起。   飘过来,荡过去。   不知下一刻会撞见到谁。   混乱不堪。   混乱的。   怀礼不由想到了两年前,情.欲的此消彼长之后,南烟缩在他的臂弯中,为他画的那副画。   混乱不堪的线条,笔触很柔软,中间却是一处无法被填充的空洞。   空洞的。   孤独的。   混乱的。   她半开玩笑,说画的是他。   他想到这里,不由弯起唇,自嘲地笑笑。扯了扯领带望窗外,夜风拂面,疲倦地靠住座椅。   心也跟着混乱。   南烟似乎意识到自己打错了某通电话,没有再打给他。   他打过去她也不接了。   怀礼发现自己的人生好像这么漫无目的地混乱惯了。父母离婚,谁带他走都好,他没有选择权。   那年怀兴炜要他去北京念书,他就来了。   老晏要他学医,那他就学,反正他也不是很排斥。   女人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这一程会不断见到、又不断分离的各样面孔。他从来没怎么上过心。   从来都是别人推着他走。   南烟和他的不同在于,她从来知道她要什么,永远目的直接,欲.望都明晃晃地在眼中,不加掩饰。   可他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就像现在。   他从机场这么出来了,好似终于找到了一个理由狼狈地叛逃,可他到底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能为她做些什么。   而她明明打错了电话,唤的还是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他去做什么呢?   可是。   “麻烦朝五环南开。”   怀礼还是开了口。他顿了顿,才意识到那个画室他去过多次,轻车熟路,但具体的位置他还真不好描述。   于是他笑了笑说,“我给您指路吧。”   “好嘞——”司机一踩油门,终于有了目的地。   他知道她和徐宙也要结婚。   他知道他给不了她什么。   他也不知道,就是这么匆匆离开机场,她身边出了那样的事自己能为她做什么。   可他就这么自私地想要见到她。   .   机场人来人往,距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   不去冷嘉绅那里,美术馆也关了门,一下闲下来,冷泠收拾好东西没什么事儿就到机场了。   呆坐许久。   去了趟洗手间手机震动,她手还湿着,看到是徐宙也,匆匆擦了手都没等干便立刻接起了。   “你还没起飞吧,”徐宙也开门见山问她。   “……”冷泠愣了愣,“你这是?”   徐宙也嗫嚅了下,显然情绪不是很好,终是没解释太多,低声说:“我快到机场了,已经买票了。”   冷泠还是没反应过来,“买哪里?”   “南京。”   冷泠倒抽一口气。   “到了给你打电话。”他说。   冷泠思绪良久,“嗯”了声,“好。”   南烟还不断地打电话来,徐宙也通通都没接。   接起来要说什么呢?   她为了给怀礼的那副画和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他知道自己不该扔,但她就该留吗?   他知道自己不对,知道她也不对,心揪成了一团,思绪混乱无比。   既然她忘不了怀礼,那他什么话也不想听她说了。   作者有话说:   来了!明天补个双更给大家~   你们想要怀礼的心理和视角,这一章有了   快结局还会有一次更彻底的揭露   明天记得留意一下我围bo的消息哈_(:з」∠)_   >>>>>>>>>>>>>>>>>>>>>看了我的虐文给大家推个小甜饼!   《荣光和我都给你[电竞]》——By慕慕酒   1.   电竞圈人气TOP的明星选手顾然在职业巅峰时期退役了。   再出现时,他变成了LPCG战队的新晋主教练。   以黑马之姿,带领全新战队强势复出斩获KPL全国总冠军。   赛后胜方教练采访环节:   记者:“然神方便说说当年退役的原因是什么吗?”   顾然:“追对象。”   记者:“那后来追到了吗?”   顾然微微一笑:“当然,我们现在是合法同居关系。”   2.   新星主播路遥的终极目标——发家致富,追上然神。   一场粉丝水友赛,她惊奇发现。   常年霸占她粉丝排行榜榜首的土豪好友。   竟是她一直偷偷喜欢的游戏珠穆朗玛峰?   想要勾搭他的人就要从撩他的猫开始。   #殊不知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正是他多年重逢后的步步为营#   #不论时间,不论地点,只要遇到,就依然可以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你#   【小剧场】   LPCG战队俱乐部。   路遥翻动着底下选手们的训练薄,问身旁眉目笔挺的男人:“后面有什么计划?”   顾然:“想和你继续并肩带队战至荣耀之巅。”   *清冷腹黑男野王VS明艳软萌女主播   *轻松甜宠文/治愈攻略/双向暗恋/双向奔赴   * 感情电竞皆有,游戏内容简单易懂不影响阅读   *全文1V1/SC/HE   ---------------------------   感谢在2021-07-12 20:23:51~2021-07-15 00:1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CHT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枝枝不是吱吱 2个;41560298、某某、is荔枝女王、48190753、49596463、曹操小名曹阿瞒、我只是来看书的、咖啡冰冰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mengmeng0219、可爱kkk 10瓶;makabaka、是枝枝不是吱吱 5瓶;四月、speechless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缺口   107.缺口   郑南禾死在了整形诊所的手术台上。   听警察说, 打了麻醉针刚进入手术室时还好,隆鼻手术的过程最初也一切正常。郑南禾的鼻梁前段时间遭受过钝击,差点儿被宋明川打断, 鼻基底需要修复。   这家十分不正规的整形机构贸然就进行了手术,在郑南禾的强烈要求下,也并未联系她任何一个家属。术中郑南禾出现了“恶性高热”的症状——这是典型的麻醉并发症,医生没有及时发现,想转院送医为时已晚, 当场死亡。   太平间外, 整条楼道灯光寒凉。   南烟几次鼓起勇气却又折返,还是无法推门进入。   夜风肃寒。   南烟失魂落魄地站在楼梯口, 烟跟着唇颤抖,几欲落地。   她的手也发抖, 左手背上一串牙印鲜红,血痕斑布, 几乎被她硬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可她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   手指拨动滑轮。   “咔嚓——”、“咔嚓——”发出细微响声。淡蓝色火光在秋末时节的燥冷风声中空空地打转儿。   她用不惯这种打火机。   不习惯这样彻底孤身孑然的时刻。   明明早上出门还好好的……   明明。   泪好似流干了, 冷风灼得眼皮刺痛。   报复似地, 南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鼻喉心肺一齐刺痛, 她无力地扶住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一同咳出来才好,直到满脸是泪。   半天警察又唤她名字。   南烟的心口如同咳空了一块儿,她靠在门边儿,许久才缓神过来, 掐了烟, 双手揣到上衣的口袋, 沉默地转身。   不远有引擎声飘近,她余光瞥到一辆出租车缓缓地朝她驶近。   她又停下了脚步。   怀礼看到门前那一道萧索娇小的身影。   她清瘦单薄得如同一片纸,明明穿着女式外套,却被她衬得极为宽松,看起来甚至不大合身了。   外套下还是下午的那身红裙子。   明明他们数小时前才见过,她坐在那个玻璃画室,回眸向二层的他看。   她说她不会想他。   南烟视线滞滞地迎着接近她的这辆车。   她一个晃神,以为是徐宙也来了。他不肯接她的电话,也许能从舅舅那里或是谁那里得到消息来找她呢?   然而车门打开,一袭烟灰色西装笔挺的男人下来。他修长玉立,熟悉的清俊眉眼,眸光倦淡。   他从后备箱拿下自己的行李。   风尘仆仆。   “……”南烟愕然地看向他。   他不是飞上海了吗?   要结婚。   南烟当时完全慌乱,一遍遍打给徐宙也如何也打不通,最后手点屏幕都成了机械行为,无助到管不上打得通还是打不通了,抱着手机,就嚎啕大哭。   发现自己打错她匆忙又挂断。   他又回电给她,她就不敢接了。   他怎么会来。   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怀礼缓步走向她。   她是那么脆弱,眼圈儿泛着红,显然哭了很久才缓过神来,清澈的眸中满是迟滞,看着他,目光许久才能聚焦。   他是混乱的。   这么一路过来,他都是混乱的。   打给她她也不接,显然打错电话不是她的本意。她下午都说了不会再想他,那她很可能就不会再打给他。   这段时间她都做得很好。   很好。   她要与徐宙也结婚,于是疏于同他联系。他们接过吻又怎样,上过床又怎样,她承认喜欢他又怎样。   他们都默契地知道彼此是过客,与对方没有结果。   那么断了就断了。   可是。   人与人的关系中,有个很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越逃避什么,什么就时时刻刻烦扰。越压抑什么,什么就更肆意地此消彼长。   逃避和压抑都是角落中晦涩的因,早在暗处结下了纠缠不清的果。   南烟抬眼瞧着他走近,她动了动唇,想问他怎么会来,嗓子却如同被什么掐紧了,如何也说不出话。   她想解释她打错了,她想说这是与他无关的事。   可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对上他深沉而柔和的目光,不禁又开始流泪。   双手缓缓从口袋拿出,心上好似有个缺口急需填补,而他和她在身体语言上又一向默契,就像她踮起脚他就知道低头吻她,现在她才伸出手,他便立刻拥抱住了她。   温柔的雪松香气萦绕住她,如同跌入一个柔软的梦境,不受世外之物干扰,什么都可以不用想。   什么都可以不用想了。   南烟靠在男人坚实的肩膀,她怔怔地望着捉不住也看不到的风,感受他的气息,只是沉默地流泪。   怀礼拥住她,他的手掌轻轻抚她的头发,她受到了些许安慰,又埋头在他胸前,潮热的呼吸氤氲在他胸口。   良久,怀礼才出声问她。   “进去看了吗。”   南烟抬头,对上他低沉的视线。   她咬了下嘴唇,摇头,嗓音沙哑:“……没有。”   “不敢?”怀礼又轻声地问她。   南烟点了下头。   她又好似觉得自己这样实在丢脸,却还是忍不住连连地点头,泪水不断。   脸颊蓦地贴过温热柔软的触感。   他掌心贴在她面颊,拇指轻柔拭过她眼角的潮湿。她那双清澈的眼抬头瞧住他,也乖巧,任他为自己擦眼泪。   怀礼垂眸看她,目光依然柔和。   “我陪你。”   他说。   南烟咬着唇,只是不断地点头。   她就像是个迷了路的小孩,迷茫惶恐,不知来路,任他牵住她的手,仿佛终于抓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   她另只手的手背不断地抹眼泪,同他朝停尸房的方向去。   到门前,南烟不愿他再跟着自己了。   她抬起头,十分勉强地一笑:“谢谢,我进去就好。”   怀礼尊重她,微微颔首。   “我等你。”   停尸间冰冷的空气一瞬裹挟住她,无尽的自责也夹枪带棒地围剿她,悔意像是迅速扩散的病毒蔓延至全身,侵蚀她的思绪。   后悔今天没有多和妈妈说几句话,后悔一点异象都没察觉到。   她总憎恨妈妈缺席了她人生的大部分时刻,她还十一二岁就将她扔到了这偌大的北京,逼她学会独当一面。   可她也缺席了妈妈人生的许多时刻。   冰凉的陈尸台,郑南禾与南烟轮廓极为相似的嘴巴与眼睛紧闭着,鼻梁上的伤口已经凝血发黑,通体死气沉沉的白,就这么离开她了。   那天宋明川来了要打她,郑南禾还去维护她。   郑南禾知道挨打有多疼的。   可她是妈妈,妈妈不会让孩子受伤害。   哪怕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生下了南烟。   南烟的眼泪流干了。   郑南禾已经不会说话,也不会再睁开眼,这么多年到头来,南烟和她好像终于和解了——可却一丝一毫没有解脱的感觉,这一生,都要背负着长长久久的歉疚与自责。   南烟拉起白布,重新盖回郑南禾漂亮的脸上。   南烟一直忘了说,郑南禾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儿时她跟在一身红色旗袍的郑南禾身后,走过南方小镇青苔遍布的青石街,郑南禾撑一把油纸伞,回头笑着对她说:“烟烟,跟上啊。”   那时她就觉得妈妈是最漂亮的人了。   法医过几天要出报告,火化协议南烟没签。她决心告倒那家整形诊所是她一路都在想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就是。   蔺叔叔还没来和妈妈道别。   他会有多难过呢。   南烟出去,怀礼在楼道口之外等她。   他正与谁打着什么电话,听到了她与警察的交流,他转过身,侧眸看她一眼,又说了两句,于是挂断了。   南烟大致听到他取消了去上海的航班。   今晚不飞了。   所以,他是从机场过来的?   怀礼挂掉电话,手机放回口袋。他似乎不知该怎么开口。   南烟却是直直看着他。   二人都欲言又止。   良久,南烟开了口:“怀礼。”   “嗯。”   “我……好饿,我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她说着,眼中又盈盈泛起了泪光,努力压抑着,让自己嗓音不颤抖,“……你能不能,陪我吃个饭再走。”   她不想一个人了。   可是这个请求对于因为她错过航班的他来说,着实有些自私了。   可是。   她就是想自私一回。   怀礼注视着她,颔了颔首。   “好。”   怀礼牵过自己的行李箱,走上前,另一手自然地牵住了她。   “一个人消化这些肯定很辛苦,”怀礼低眸,柔和地看着她,嗓音温和,“饭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吃才开心的。”   他说着,指腹滑过她眼角。   “难吃的饭也是。”   .   打车来到二层旧画室附近一条夜市街,随便找了个很有烟火气儿的摊位。南烟对这里很熟悉,怀礼便随她过来,她一扬手点了许多东西。   她的画儿卖掉多亏他,他甚至还想送她一个画室作为她的个人工作室。今天他因为她那一通打错的电话连上海都不飞了。   追忆到上一次和他吃饭,还是在个欣赏雪景极佳的餐厅。   那天他把她丢在餐厅就飞了伦敦,原来一开始就知道她接近他别有目的,故意拿他寻开心。   这些好像都成了饭后的闲谈,说起来竟还有些怀念。南烟低头吃馄饨,偶尔抬起头,她的话不多,偶尔会同他说一说这些曾经。   怀礼只是看着她,好像也若有所思。   “你今天接到我的电话,不怕我在‘装可怜’吗,”南烟想到郑南禾的事,眼中泛起雾气,“我记得,你上次不是说我很能装可怜吗。”   怀礼坐在她对面,他搅动馄饨的汤勺。   “我不该那么说的。”   南烟看着他。   他又抬头,很诚恳地说:“我向你道歉。”   南烟沉默了下,抿唇,“你最好不要向我道歉。”   怀礼抬眸。   “我会认为你很在意我。”南烟苦笑了下。   ——这句话好像在说:其实你并不是很在意吧?   怀礼听到这话没来由有些不大舒服。   他才要开口,手机响了。   肖阳近日接了个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现在是晚上11点,还在工作。   上回怀礼拜托他协助起诉宋明川的事不了了之,原因是徐宙也告诉怀礼,他和南烟已经找到了律师。   结果呢这一回,怀礼又要肖阳帮他起诉一个不合规的整形机构,事情不小,出了人命。   肖阳心底暗自琢磨,怀礼要帮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这么一次次的,比当初为晏语柔找律师打那个四千万的跨国诈骗案还上心,那会儿通话只说了个大概,又打电话过来。   怀礼扬了扬手机示意,南烟喂自己一口馄饨,唇边还沾着紫菜花儿,对他点了下头。   她神色仍紧绷,情绪尚未舒缓。   哭过许久,两只眼睛红得像兔子。   怀礼视线在她唇角的紫菜花儿停顿了下,他没出言提醒她,见她脑袋一低一抬地吃饭。   沉默着不说什么了。   他也接起了电话。   “怀礼,你在哪。”肖阳问他。   “吃饭。”   “和那个女的?”   “嗯。”   往常肖阳也不会问他这种问题。怀礼的身边从来不缺来来往往的女人,问了这个,下一次也许就是另一个。   这次肖阳意有所指,怀礼却肯认了。   肖阳咳嗽了下,切入正题,先说了一通关于起诉整容诊所的事,又问:“哎,她上次不是说,她已经在找律师起诉她爸了吗——你问问她到底找到律师了吗,我怎么都没打听到?”   南烟低头吃东西,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追随她。   她初初吃东西,偶尔抬头瞧一瞧他,久而久之就觉得被他盯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好像对她刚才那句“我会以为你很在意我”颇有微词。   怀礼仍淡淡地注视她,若有所思。她只要抬头就撞入他眼底。   她的视线又飘忽开。   怀礼神绪稍收,拿开手机,向前倾了倾身,问她:“你找好律师了吗。”   南烟一个愣,目光飘开刻意不和他对视,“这次吗。”   “上次。”   她立刻懂了上次是哪次。   “没有,”南烟低下头,勺子拨动着晶莹剔透的馄饨,“还在找,之前亲戚介绍了一个,但是……”   但那可是舅妈的亲戚,舅妈那种性格,还让郑炀和舅舅与她和郑南禾母女接触就不错了。   这事儿肯定不让插手的。   “——就没下文了。”南烟暗叹,没多说什么。   怀礼目光陡然深了几分。   他想起那次打电话给她,想谈一谈这事儿,徐宙也接的,告诉他已经找好了,不需要他插手。   “我听到了,没找到啊,”肖阳叹了口气,“那这两个案子我一起着手准备吧,卖你个人情得了——”   肖阳想调侃一句,你怀礼怎么这么爱管女人的闲事。   终究也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没找到?”怀礼再次向她确认。   南烟点点头。   “——你怎么没跟我说?”怀礼没再动碗筷,从一旁的小矮桌上拿了张纸巾过来,“我以为你已经办完了。”   南烟呶唇,才要说话——   他却是伸手先用纸巾拭她的唇角。她神情微愕,直起腰坐正了,很不习惯他这样似的。   他却是淡淡一笑,看住她:“我还以为你男朋友很靠谱。”   “……”   南烟又哑然。   和徐宙也有关系?   “他告诉我你们已经找好律师了。”怀礼看着她,有点意味深长,“所以其实没有,对吗。”   他没来由生气。   就像刚才听到她那句戏谑的“我会以为你会很在意我”一样。   这事儿也不好跟他解释,南烟只迟缓地“嗯——”了声。   怀礼又想说什么,却又觉得,算了。   在意又怎么样,哪怕他今天不飞上海这么来了,找律师帮她打官司,什么都做了,但好像又什么也没做。   他能给她的好像只有这么多。   但仅仅如此,她就觉得他在开玩笑了。   今天这通电话是意外,就算她真的遇到什么事了,就算如何都找不到合适的律师为她打官司,她的第一反应肯定也不会求助他的。   可这也没错。   但是他为什么如此不快。   明知道自己给不了她太多,却又希望她向他索求。   作者有话说:   “一个人消化这些肯定很辛苦,饭也是要两个人一起吃才开心的。”   “难吃的饭也是。”   还好有我们礼礼!   他也开始不安了呢!   毕竟烟烟眼中浪子人设不倒!   下一章定时11点发!大家记得来蹲,别错过啦…wei薄同时有   ----------------------------------------   感谢在2021-07-15 00:12:17~2021-07-15 18:1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一博的宝贝 20瓶;久年、她不是一阵风、limengmeng0219 10瓶;嘻嘻呦521 6瓶;是枝枝不是吱吱 4瓶;柚子多多 3瓶;言蹊、黄袜咘咘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贪婪   .   你是千堆雪, 我是长街   怕日出一到   彼此瓦解   忙着去护送,来不及拆开   里面完美的世界   ——《邮差》   .   108.贪婪   明知他给不了她太多,他却还希望她向他索求。   怀礼目光滞住, 一时思虑纷繁,舌尖微顿。   他要同她说些什么,但又一瞬想起今晚她的那通电话,只是一个不会按常理发生的意外而已。   她本来要打给徐宙也的。   不是他。   但好在上回她妈妈住院,他留了她舅舅的号码, 问了才知道出事了, 她不接他的电话他也能找到她。   这样的索求的确霸道,而且不讲理。   怀礼于是低头笑了笑, 也没再说什么了,他慢条斯理地系好衬衫的袖扣, 拿起一旁外套。   南烟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若有所思他刚才的话。   怀礼起身, 说:“我送你回去吧。”   南烟哭了一晚头脑发懵。   她在想, 如果他没有找到她, 那么今晚就她一个人了吧。   徐宙也现在都没回电话给她。   这个夜晚她心力憔悴。   脑海已经够乱了,南烟只看着怀礼点了点头, 起身随他离开了。   他说回家。   可是,她的家在哪里呢。   .   车上, 南烟望窗外。怀礼坐她身旁,他的电话不断,上海来的,北京来的, 几乎都在问他怎么没飞。   他只用低缓的嗓音, 一个一个地解释。   北京还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说到底。   南烟都不大认为他从机场折返是完全因为她。她和他算是什么关系呢?他不必为她做这么多的。   比过去还要不必, 他肯定也清楚的。   他这样的男人。   最爱他自己才是。   怀礼挂了一个电话后,问她是否还是回那个二层画室,她只“嗯”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了。   他的肩膀离她很近。   她很想靠一靠,但又觉得没有道理。   其实她也不知自己还能回哪里,茫然得像在森林中迷了路,哪怕他今晚像从前一样为了睡她才来安慰她,讨她的欢心,那么如果是他来决定去哪里她也认了。   她只是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   不想再漂泊了。   又回到二层画室。   方方正正的房子,蓝灰色水泥墙斑驳。搬离了这里,没了往日灯火,往常这么晚,郑南禾和徐宙也至少有一个在家等她。   如今却一盏灯都无。   死气沉沉。   南烟从口袋和随身的包里找大门钥匙。她那时为了找那副画回来一趟,又匆匆走了,大脑如宕机,想不起放在哪里。   怀礼没走,陪她过来。她的心太乱,如何也找不到。   她的手机没电了,怀礼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筒。帮她照明。   南烟回头看了他眼,借着清冷月光,他眉目轮廓幽沉又柔和,这么低眸注视她,她的心便不安稳了。   他的气息在她身后,混着淡而好闻的雪松香。   虚虚又绕绕。   很迷人。   任何时候都是。   打开门的一刻,南烟知道是时候该告别了。   可她却没进去,转身过来,用脊背抵住了,靠在上面,抬起头,表情有点自私,“……怀礼。”   怀礼还维持刚才借光给她的距离,她这么突然转过来,好像被他半拥在怀中。   他不动丝毫,低头,“嗯?”   南烟察觉到他呼吸低了些,她眼睫一颤,复又直视他:“电话,是我今天打错了的……我本来……没想打给你,按错了,真的,这次没骗你。”   “我知道你没骗我。”怀礼淡声说。   他没怀疑她。   她本来是要打给徐宙也。   他表情一瞬落寞。   “——所以,”   南烟瞧住他。不像刚才吃饭那时,怕他以为她又在“装可怜”,现在反而怕他此行是虚了。   “你是不是在同情我。”她问。   “……”怀礼呼吸一沉。   “就是,我家的事确实挺乱的,你也知道……”南烟苦笑着,嗓音轻了些许,“你是不是……同情我?可怜我?”   她声音发哑。   哭了一天,如此不哭都好似生着颤。   怀礼目光陡深,好笑反问:“你认为我在同情你?”   ——那不然呢?   不然还是什么。   南烟动了下唇,想回嘴这么反问,或者问他:那你今晚突然不飞上海了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可她却又放弃了。   算了,问这么多。   有什么用。   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呢?   在意她?   还是什么。   “……你快回去吧,现在应该还能买到飞上海的票,”南烟又转过身——好似在他怀抱这么转了过去。   她发丝儿的香气拂过他鼻尖儿。   “南烟。”他叫她名字。   南烟背影顿了顿,顺手将钥匙踹回口袋,又触到一处冰凉的金属质感。   他的打火机还在她的口袋。   在她这儿扔了一个多月,那个艺术晚宴结束,他的车送她和徐宙也回来,落到这里她一直忘记给他。   南烟又转过头,好像很不舍得走。   她却没说什么。   从口袋拿出那个铁黑色金属质感的打火机。上面印着行德文还是法文,她不认识。   怀礼眸光微动。   这只打火机是怀郁给他的。只有怀郁才有收藏这种东西的偏好。丢了怀礼也不会很在意,换一个就好了。   那只打火机躺在她手心。她手掌平整又干净,一侧却烙着深深齿痕。   吃饭时他就发现了。   “——还你,”南烟虚弱地笑笑,“我总是忘记。”   怀礼落在她手心。   他抬起手,却没有拿那只打火机,而是用自己的手掌托住了她的,拇指指腹小心地摩挲过她的伤口。   “我还以为你是还有话跟我说。”   南烟没有抽回手。   怀礼鼻息微动,下颌抬了抬,撤开她身前一段距离,很轻地笑,“你还给我了,要是下次见到我,没理由跟我搭讪了怎么办?”   “会吗?”   南烟也笑。她也不知道会不会。   她在他眼里,浑身都是目的和心眼儿吧。他曾还说过,她怎么就不能把心眼儿都用在他的身上。   “你结婚请我去的话,应该就不怕没话题了吧。”南烟顿了顿,最后补充了这么一句,“我先进去了。”   说罢又转身。   她的身后静了须臾,久久没有动静。   半天才有离开的脚步声。   南烟又回头。   怀礼向前走出去了三五米,好像察觉到她停下,他也回了头。   四目相对。   身形修长的男人立于前方。   背着月光,他眼底似乎有情绪涌动。   南烟不知道那是什么。总之,不是她以为的同情。   就如她知道,也许他并不是为了她那通打错的电话才从机场回来。   也许到现在的陪伴,只是个出于曾经的床笫之交的顺水人情。也许和她这么一面,他就要回到他的原点。   她曾问过他,他结婚了,要和她维持什么样的关系呢。   那时的她好像不是在反问,而是在真的问他——他们要维持什么样的关系,他们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明知道他什么也给不了她,她却还是贪婪地想看他最后一眼。   从今晚到现在,或者从很久以前到现在,她的心中就有一个巨大的缺口急需填补。   急需。   太需要了。   “怀……”   南烟张了张唇,还未说话,怀礼就朝她走了回来。   他的行李箱发出轻响,落在他和她脚边。同时她腰上按过他手掌的力道,她还没来得及踮脚,他便捧住她的脸,低头吻了下来。   他柔热干净的气息气势汹汹卷入她唇齿,吻得她步步后退,几乎要仰面栽下去,他及时地一把扶住她的腰,还不断以吻相逼,逼着她不断地后退、后退。   她的呼吸完全错乱,几乎要流下泪来,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要她多说,自私地要占据她的每一寸。   他真自私。   一句“再见”都不要她多说。   也真虚伪。   明明不想走,偏偏装模作样地走出去又回来。   而她又何尝不是。   他们又何尝不是。   如此自私。如此虚伪。如此贪婪。   明明知道彼此没有结果,还如此贪婪。   这么的贪婪。   怀礼用吻逼着她后退,他已不屑用她夸赞过的、循序渐进的吻技去试探她的底线,唇抵住她的,细长的睫微垂,低声。   “我没有同情你,南烟。”   他说。   “我不仅不同情你,我结婚也不会请你来——”   她肩膀一阵阵地瑟缩,嗅着他周身气息。   那个下了车就紧紧地环拥住她的气息。那个明知道抓不住留不下,却让她矛盾地无比安稳的气息。   “但是你结婚一定要请我去,”他看着她,自私地说,“我得看看,最后跟你在一起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是哪种男人好到让你这么不愿意相信我。”   怀礼眼底勾着淡淡笑意——但又好似不是笑意。   “下次再遇上你这样让我在意的女人,我可能得趁那种男人能给你你想要的所有之前,早点下手才好。”   怀礼看着她的眼睛。   这样笑着说。   “你应该早点来招惹我的,早点告诉我你是谁,南烟——十几年前你来招惹我的时候,就该告诉我的。”   南烟盈盈地瞧住他。   她像是抓住了根浮木,一颗空洞的心漂泊至今,急需被什么填满,一把燥热的火烧到心口。   这样脆弱的表情让她更迷人。   她满目氤氲着,望入他眼底,忽然勾住了他肩颈,唇凑近他的,轻声地:“怀礼,你抱抱我。”   夹了哭腔。   就当她自私地想拥有他。   南烟话音才落,怀礼忽然轻轻将她的腰臀向上一托,她的双.腿便配合地盘上了他的腰。   他这么抱住了她,压着她在自己怀抱,循着她的气息,轻声问:“舍不得我吗。”   南烟靠住他的肩膀,点了点头:“可是你要结婚。”   “——这和我要干.你有什么关系,”怀礼又去寻她的唇,一字一顿,又是低声地笑,“不管你结婚还是我结婚,我都要干.你。”   “知道吗,宝贝。”   .   今天早晨南烟离开,徐宙也和她把旧床垫搬下来扔到楼下的画室。前段时间她画画儿,画布铺开一地被她裁得七零八落,今天收拾了大半又没带走,现在便乱糟糟地堆在上面。   他们热烈地接吻,互相索求,互相渴望。   南烟昏了神,情不自禁又开始落泪。感觉到满足,非常久违的满足。   这一刻仿佛只有这热腾腾的欲,才能将她所有的苦痛冲刷殆尽,她整个人也向云端漂浮,快活得想流眼泪,不知被他抱到画室的哪一处,那双她十分痴迷的、漂亮的、属于医生的手捧着她的脸,怀礼吻着她,她也神魂颠倒着。   还想要更多,更多的东西来填满她,满到溢出来最好,于是用娇柔着嗓音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他夸过她叫得很好听,喜欢她在这种时刻唤他名字,那她当然要叫给他听。怀礼嗓音不禁也闷沉,低声笑起来,“知道我喜欢什么还偏偏来惹我,知道你真的特别欠收拾吗,南烟。”   当然。她当然知道。   她也知道他的教训是当然的,娇嗔得凶了,怀礼的呼吸也重了。   她曾灵感枯竭的那些日子,与徐宙也过分地放纵,却还是什么也画不出来,这一刻怀礼灼灼的气息砸落在她的肩头,脸颊贴住了她灼烫的唇,她顺势寻他的耳垂啄吻,她的脑海中就有什么,毫无预兆地迸发,跃跃欲试。   怀礼忽然一把将她拉近。   她那双清澈潋滟的眸也一瞬贴近他,这么缩短了距离,她带着泪光,我见犹怜的,直勾勾。   她要他。   怀礼心下动了动,单手解衬衫的纽扣,她同他接吻,急匆匆地帮他。   吻从她唇角到脖颈,她再也耐不住了,怀礼却不急不躁,他轻重不一地吻她的锁骨,她高高昂头,轻声喟叹,眼前骤然炸开斑斓的色彩,头顶黑漆的天花板好似一块儿画布,笔触随着他游弋逡巡。   她也燥痒到极点,意识都被他拿捏,她的嗓音开始含糊,渐高渐低。   怀礼又上来吻她,南烟迎上他的唇。她又沦陷在他极好的吻技中,昏天暗地又头晕目眩。怀礼听她轻咛,自己也好似在梦境中穿梭。紧接金属扣轻微动静,南烟自然地环绕他腰,几乎要迎送过去,眸底满是燃烧的欲。   她这么漂亮,热情,又奔放。怀礼忍不住抚她的唇,“结婚了也要干.你,好不好。”   他如此笑着问她。丝毫没了平日里彬彬有礼的模样,彻头彻尾的坏男人。南烟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很痴迷这样的坏男人,她甚至渴望被他伤害,知道他坏,却还是渴望由他主导与拿捏。   也许她曾经就是这么喜欢上他的。   南烟故意不答,怀礼于是又捧住她的脸,气息过来吻她,低喃着问,“以后我还会找很多理由来睡你,只要我想睡你,怎么样?”   好无耻。   知道他无耻,也知道他温柔。他轻轻地吻她的脸颊,又到她鲜艳的唇。这样的男人足够温柔又有耐心,如一把软刃,将她所有的犹豫都斩断,她再也忍不住,从促狭呼吸中喃喃了个“好”字,火花四溢点燃了彼此,仿佛怕下一秒就会失去对方。   “好不好,宝贝。”   “——好不好。”   明明她已经回答了他,他却还是一遍遍地问,比痛更剧烈的是却是灭顶的快乐,烧光了所有的理智,把她所有腌臜的、阴暗的、难以启齿的,全都扔到角落去。   因为他完全不会同情她。   他不同情她。   不同情就好,那就来伤害她,索取她吧。   她不希望他同情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她宁愿他今天只是为了这一刻才来找她,她也认了。   怀礼这样的男人游乐人间定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但是他们今天这一次他没有戴套。南烟把这里东西全都搬走了,他也毫无准备地来,彼此都想到了也没想到会进行到这一步。   他的人生似乎也是头一次如此放纵,几乎不计后果,他们好像都疯了。   疯了。   像是下一次就要永久分开,二人紧紧相拥,要冲破五彩斑斓的天花板,要飞入云霄,在天地之间来回迂回,要一同做完这人间最后一桩乐事才有意义。   如同坐上艘飘飘荡荡的船,迷茫,自由,又漫无目的,在甲板上无休无止地沉浮,漂流,从白天到黑夜,寻不到尽头,无法停息。   南烟所有的情绪全被冲淡,她甚至觉得郑南禾并没有离开她。她不是一个人,当下的她是完整的,是丰盈的,什么都没有失去。   她不是一个人。   她很想哭。   怀礼凝视她容颜,想到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那个穿着墨绿色裙子,红色头发的女人引他到了这么一处画室里,他们在船舷上寻欢作乐,她还回过头嘲笑他。   “你是不是很怕爱上谁——”   “怀礼,是不是谁爱你你就要去伤害谁——”   “是不是——”   现在她在他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就好像在质问他。   南烟昨天还在画室画过画儿,她依稀记得哪里放着调好的颜料,她怕干涸,就用什么东西盖住了,这会儿几番折腾,她手一挥,不留心就打翻了什么东西。   可却无所谓,接着,她与他一齐滚到了床垫的画布上,五彩斑斓的颜料交汇,晕染,泼洒,在画布徐徐铺开,到处都是。   到处都是。   多么一副艳丽的画。   恰好地为彼此留了白。   像是今生唯一一次最别致的艳遇。   原来两年前下雪的俄罗斯,她站在他的房门外找他借火,一张俏白的脸妖里妖气的,他就知道找他借火不过是来挑他的火儿,那天晚上她的眼神就告诉他,她想要他。   眼神动作,一颦一笑,都告诉他,她要他。   贪婪地想要他。   他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把戏。   偏偏还乐此不疲。   明知道没有结果,却还是这么贪婪自私地想拥有对方。   作者有话说:   -----------------------------------   感谢在2021-07-15 18:11:30~2021-07-15 23: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奈、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肉困困OwO、小什么戴 3瓶;MOMOMIMI、42316335 2瓶;4198412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薄幸   109.薄幸   满身颜料满身汗水, 在画布上翻滚、痴缠、掠夺与索取,疯狂地渴望对方,又疯狂地渴望被彼此伤害。   其实他和她之间从来不知对方的真假。   从未表露过彼此的真心。   从来都是半真半假。   甚至从来都要猜忌。   但也因为猜忌, 他们对对方永远都有新鲜感。   是了。   她对于他来说,是可以不断探索的新鲜感。   清冷月光毫无痕迹地洒下,画布上的女人玉体横陈,皮肤莹白光洁,颜料遍布她周身, 留白得当, 她的脸颊浮起异常细腻的红晕,像是幅画。   色彩浓稠, 却丝毫不庸俗肮脏。   不可思议。   怀礼喘不过气。   他轻轻地拨过她被汗水淋湿的头发,他们紧密贴.合, 她那双眸一晃、一晃始终瞧着他,盛着泪。   男人清俊的面容也尽是不合时宜的颜色, 他们如同还未落入横尸遍野的爱河就已翻滚得如此狼狈。   一向清冷干净如他, 如此像是被涤渎, 南烟用略带痴迷的眼神看着他,手指在他腹部位置勾摹。   “跟你分开后, 我就总在想,跟你上过床后, 以后可能和别人都没什么感觉了,”南烟若有所思,光线微弱,她好似又变回了长头发, 又勾又绕又动人, 铺天盖地地落在画布上。   怀礼双臂支撑住自己, 俯身下来,轻笑,“所以后来呢,和别人上床会想到我?”   南烟不答,反问他:“那你呢。”   “的确想过。”怀礼回答她。   南烟什么也没说,勾他脖颈,只想要他更进一步去填满她内心那处空洞,“用力。”   长久以来。   那种无法消弭的孤寂,四处奔波的焦虑和空虚,埋伏在生活中的疲倦,急需被什么冲淡、填满、代替。   她需要他。   这一刻很需要,非常非常需要他来替她填补。   怀礼不用再问也知道了答案,他像今日紧紧拥抱住她般,如她所说那么深深埋入,边去吻她的眼泪,“哭出来就好了。”   她好像只有他了。   紧紧攀住他不放,他翻过她将她脑袋按在画布,她脚腕儿还要来勾住他的腿,他温柔又有力量地掐住了她后颈,她纤柔的腰臀便在他眼前如花朵一次次绽放,陨灭。   陨灭又绽放。   永远都有新鲜感。   她是他永恒的新鲜感。   她今天失去了家人。   怀礼失去家人的时候,比她要早很多。   他却哭不出来。   这样太久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谈起,也许是长久与女人若即若离地保持着这样的关系,该歇手时就歇手,来时热烈去时冷淡,他不缺女人,也从未因为女人伤过脑筋,所以在人与人的亲密关系之外游离多年。   他的人生到此也是一团糟。   父母当年离婚给他的打击不小,早知自己是父母婚前激情的产物,没有他就没有他们那一段失败又彼此憎恨多年的婚姻,所以从懂事起,他就在扮演长辈眼中的好孩子了。   最喜欢听爸爸和妈妈逢人就夸他们的好孩子怀礼,那时他才觉得自己是被在乎的,可这样的角色扮演带来的却是无尽的空虚。   从小活在掌声与夸奖中,父母自认为他省心无比于是不屑给他太多的关怀,以至于他们离了婚,妈妈选择了身体偏弱的妹妹,他便成了父母二人之间的一个皮球,你踢过来,我踢过去。   当初交口夸赞的好孩子却不是任何人的必选项。   不久父亲再婚,和后妈很快有了弟弟。后妈的父母生病,父亲决定带一家人远渡重洋陪伴,却独独留下了他。   父亲抚着他的脑袋说。   “怀礼,你这么懂事,听话,一定能理解爸爸的,你在北京肯定也能照顾好自己的。”   他那时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好似不想打破自己这个“听话又懂事”的形象,说到底,也许是长久以来顺从惯了,怕再一次被抛下。   可是,他还是被抛下了。   去北京的那天,父亲没有送他,妈妈也没有送他。   只有后妈叫了辆车,送他到港城机场,路上都在教他如何值机、登机,还说去了北京有人会接他。   十二岁的一个人独自飞上几千米的高空远赴异地,没有任何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陪伴,气压充胀着耳膜,那时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哭。   为什么家人全都健在,他却还是独自一人。   这么多年都是。   抵达北京那日的确有人来接他,一个与爷爷年纪相仿的老人从车里下来牵住了他的手,说:“怀礼,从今以后你就是爷爷的家人了。”   老晏很爱他。   他记得自己的爷爷那日去世他哭得有多难过,爷爷是从小唯一爱他也在意他的家人了。   所以他后来也在想,也许离开所有家人来到北京不是个错误,其实他有十分幼稚的雏鸟情节,父母的婚姻一团糟糕,给他的只有一个无人在意他的分崩离析的家,他只能在老晏这里寻找弥补。   就因为那一句: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所以多年来他都扮演着听话、懂事、优秀,毫不乖张的孩子,老晏也的确将他视若己出地培养成人,他也如老晏所愿学了医,进入了UNIHEART工作,所有人都对他寄予厚望,老晏不明说,但所有人也都知道,他的姑姑是副理事,老晏耳目不明后,他就是医院未来的接班人。   可他没想过这么多。   他就只想要一个家而已。   有关心他、在意的家人而已。   哪怕他真的不想结婚。   现在老晏病了,他更没有选择。   速度节节攀升,带出彼此越来越沉重的喘.息,南烟如泣如诉地哀求,开始还绷着情绪,最后终于哭了,怀礼也凛出了身薄汗。   她绷着喉咙嘤吟,怀礼抱住她,他埋在她纤薄的肩,吻着她,继续抱她在怀中颠簸。   直到最后,怀礼闷闷地问她:“弄你哪里宝贝。”   南烟瑟缩在他怀中,除了浓烈的悲伤还有满足的快.慰,他灼烫的皮肤要点燃她,她久久无法回答,整个人好似被他烧成了一把灰。   二人身上沾满颜料,他又带她倒在画布,如此居高临下凝视她氤氲的眸,突然有种终于征服的乐趣,傲慢地扬起下颌,“不告诉我,就里面吧。”   “不行——”南烟抓紧最后一丝意识,尖叫。   怀礼自然没这么做,但他显然更混蛋,按住她后颈拉近她,垂眸笑,“那就嘴巴了宝贝。”   回到起点,回到他的家。在那样的画室属实疯狂又脏陋,此刻他们人在他家的浴室,魂神却在云端无休无止地飘游。   窗帘敞开了,月光明亮,如此痴迷着对方的身.体,这个热腾腾的浴缸之外的所有都仿佛跟着分崩离析,不必在意,温热的水随着他压入她的身体又抽空,南烟感到自己要融化,他这次戴了套,她却觉得有什么热流跟着泡软了她的心。   好满足。   什么都不用想,什么痛苦的都不用想了。   身上颜料洗净,她靠在浴缸另一头痴痴地瞧他,她的面颊比在画室更娇媚,目光恍惚着,又飘游过来,满足地勾稳了他的脖子,如水妖一般潜入水下,听他沉重的喟叹落在水面上方。   她的孤独,他的孤独,融于一处。   日出一到就要瓦解。   南烟自然注意到了家中挂着他和晏语柔的婚纱照,虽然没有结婚,但已胜似新婚了。   事后彼此都无眠,南烟便坐在他的沙发上画画儿。   她穿他的浴袍,前襟太大,她又娇小,敞开领口一片雪白的皮肤,下方一湾盈盈绕绕的柔软,有他的齿痕。   怀礼也随手拿了件轻薄的睡袍穿上,他去厨房热牛奶给彼此作为事后的宵夜。南烟在纸上描描画画,突然问他:“我听说,你不是不想结婚吗。”   怀礼没听清,回了下头。   “什么。”   南烟直视他浴后清倦的眉眼,铅笔后梢抵着唇,说:“我听陈舒亦说,你是个不婚主义。”   怀礼闻言,笑了笑,回过头去。   他的背影高大又宽阔,关了炉台的火,去一旁拎过来两个杯子,不是南烟上次看到的成对儿的。   他看起来很会照顾女人的情绪——从前他也很会照顾她,浴后还会为她扎头发。   “我是不想结婚。”怀礼说。   “那你和——”   怀礼把热好的牛奶倒入左右两个杯子,拿过来,递给她一杯,自己拿了一杯,在她旁边坐下。   “我只是想要个家。”   他吹拂着杯口的热气,如此说。   南烟不再动笔,思考着他的话,下意识地想喝一口牛奶。   怀礼却阻止她,唇角弯着,“烫,不晾会儿?”   南烟抬眸看他,她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须臾,还是开了口:“怀礼,那你很自私又很懦弱。”   怀礼并不否认,轻轻吹拂热气,笑:“是吧。”   “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怀礼侧眸看她,“你又没有说错。”   “哒——”一声轻响。   怀礼放下杯子起身,拉开一旁桌子的抽屉,从一本很厚的笔记本里拿出夹着的一幅画。   是当初她画给他的。   温柔又凌乱的线条,混乱表象中一处无法被填充的空洞。   怀礼拿过来,坐在她对面的凳子,问她:“你的画我还留着,我这样是不是也很自私。”   南烟接过来打量,“我以为你扔了。”   “没有。”   “你要还给我?”   “不还。”   她抬眸。   他眼中卷着笑意淡淡,“你送我就是我的东西了。”   南烟也无奈一笑,似乎是败给了他。他这时候有种不合时宜的孩子气,着实让人无法招架。   南烟于是还给他:“我就是觉得,你是这样的。”   “怎样。”   “画这样。”   怀礼只是笑:“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第一眼的直觉,”南烟扬眉,画还给他,“你觉得呢。”   怀礼接过来,再打量,“的确是我。”   他又抬眸看她:“那你一开始就很了解我。”   南烟抱着膝盖,脸颊贴住膝盖,略带痴迷地看着他。   怀礼也看着她。   她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懦弱又自私的男人,从来都只考虑自己,游戏人间是乐趣,突然想安定下来也只是需要一个家而已。   无论他爱不爱和自己结婚的女人。   她最开始就知道的。   就如他最初就知道她目的不纯,为了钱才来勾引他。   他也愿者上钩。   如此寂静时分,怀礼忽然又问她:“什么时候再画一幅画给我?”   南烟无奈:“你不如问下次什么时候跟你做.爱。”   怀礼就笑了笑:“那就下次吧。”说着他起身,要来抱她,“去睡觉吗。”   南烟瞧着靠近的他,又问他:“你上次在这里问我,要不要和你试试,是在你结婚了、有自己家的前提下,要不要跟你试试吗。”   怀礼眉目倦淡,反问。   “但你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吧。”   是的。   好像他们在对方这里,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他有未婚妻。   她还有男朋友。   怀礼垂眸,没再说什么了,“我们睡觉。”   南烟也不再多想这里挂着他和谁的结婚照,今晚会不会还有别人回来,她太自私了,伸出手,他拦腰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卧室的床,她就想要永远留在这里。   其实她本性与他无二,如此放.荡、贪婪又自私,没有道德感。曾经能做“职业小三”,她下一刻也许就会成为他的情妇。   他只想和她维持这样的关系。   他们的关系最多到——他结婚,然后她成为他的情妇。   她突然又有点不想再和他见面了。   这样陷下去,只有她受伤。   人还是要实际一些。   他和她之间也许连爱情也算不上,他什么也给不了她,能这样曾经如此拥有过对方,也是一种幸运了。   她从最开始就是这么的清醒又贪婪,贪婪又清醒。   以前他睡觉很少抱她,从来都与她有距离。她今天却不够满足了,躺在床上,即使他抱她很紧,他们距离很近,她仍蹭入他怀中, “怀礼。”   怀礼眉眼紧阂,下意识应她, “嗯?”   “今晚多抱我一会儿。”南烟说。   于是他拥她更紧了, “好。”   良久,南烟又问, “你喜欢我吗,怀礼。”   “当然了,”他回答得很快,眼睛没睁,唇角却是扬起,“你不要怀疑我。”   南烟呶唇,又不满足了, “那,什么时候开始的……”   怀礼吻她唇角,好像想抚平,“最开始。”   .   两小时之前落地南京,前往酒店的路上,谁也没提及一会儿要开个什么样的房间。   到地方,冷泠只开了一个双人间。   徐宙也没有异议。   他们之间很默契。   一路上,徐宙也总觉得自己不接电话,上飞机又关了机不好,但那时实在被怒火冲昏了头脑。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不清南烟了。   不是从今天看不清。   从两年前,她因为怀礼不断欺瞒他开始,他就看不清了。   他们之前的缘分好像在五年前就断掉,五年前她不提任何就和他分了手,是为了他外公的画室能正常运营不被追债团伙骚扰。   分手了三年她打电话给他,他风尘仆仆地去见她,她好像就不是从前的那个南烟了。   怀礼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魔力,他一出现,她对他曾经炽热的爱荡然无存,好像他们从没有相爱过。   徐宙也越想越生气,冲了个冷水澡还是没冲干净自己的怒火。   他这天晚上洗了澡出来,冷泠却还没睡,在跟朋友语音通话。她穿一条单薄的丝绸睡裙,躺在床上,双腿白皙腰臀浑圆。   听见他动静却是自觉地挂了电话。   徐宙也突然后悔了。   不该这样的,被怒意冲昏了脑袋感情用事之下就跟着她跑到南京来。   这样要怎么收尾?   冷泠正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这时彼此都快坦诚相见的尴尬,徐宙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今天一晚上徐宙也都没接南烟电话,这时冷泠目光梭巡他,刚想问他要不要接,他却是立刻拿起了手机。   不是南烟。   是陈冰。   陈冰?   徐宙也皱了皱眉,一接起就是陈冰的破口大骂:“徐宙也你他妈的跑哪里去了?南烟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出事了你知道吗?啊?你不是跟我保证过要照顾好她们母女吗——”   “徐宙也!!”   徐宙也的喉咙如同被掐住了,半天一个字没说出来。   陈冰又吼。   “我马上回北京!不管你在哪,你也立刻给我滚回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15 23:06:22~2021-07-17 21: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只是来看书的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只是来看书的、是枝枝不是吱吱 2个;茶茶、七七的小杨桃、pulapulichi、缪无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蓬不莱 120瓶;神赐Galaxy 55瓶;August16 44瓶;竖横竖 39瓶;xiik 30瓶;16608758 20瓶;47238947 17瓶;悦然、名叫时间的家伙、爱笑的叉烧包 10瓶;言蹊 4瓶;只看帅哥、嘻嘻呦521、是枝枝不是吱吱 3瓶;嘉颖宝宝、书荒中…… 2瓶;黄袜咘咘兔、肆易悸动、言言、小什么戴、Ω_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告别   110.告别   又做了梦。   “怀礼, 你是不是很怕去爱——”   “谁爱你你就要伤害谁,是不是——”   梦里,女人的声音在雾茫茫的海面回荡, 如诡魅的海妖。一艘船载着他孑然无目的地飘游,远处还隐隐飘来鲸鱼的悲鸣。   医院的心脏博物馆二层大半都是她主笔设计的壁画,署名Rita。   独特又丰富的线条,鬼才般迸发的创造力,鲸鱼巨大的尾巴扬起浪潮又平息, 明明是静态的画面, 却有动态的诡异美感。   这两年间,怀礼曾数次经过那里, 却从未在她的画前停留过。   也许这样凭空怀念产生的亲密关系,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下意识的恐惧——   你在想她吗。   你爱上她了吗。   你想和她在一起吗。   你很怕爱上她吗。   倏然醒来。   昨日晴空万里, 今日却是个绵绵阴雨天。   秋末时节,风带着飒爽凉意, 手机在枕边震动, 一条一条消息过来, 无外乎都在催促他回上海。   从昨晚开始就是。   没理会手机,翻了个身, 怀抱空了。   怀礼沉了沉气,从床上缓缓坐起来。她在不远, 没有如梦里那般质问他,显然这时已经洗漱完毕,从一旁拾起自己的衣服,穿起来。   怀礼凝视她肤色皙白的脊背, 勾勾绕绕的脊柱沟, 腰又细又柔媚, 双腿纤长笔直。   “怎么不多睡会儿,昨晚那么累。”怀礼靠住床头,衔了支烟放在唇,顺便看一眼时间。   清晨七点半。   咔哒——   打火机一声轻响,他点了烟。南烟这时也侧过脸晃他一眼,她穿好内.裤,手在背后系自己的内衣扣,“我要回去了。”   怀礼依稀想起半夜她的手机响过,他语气沉了几分,问:“你男朋友打电话了?”   “——对。”南烟叹了口气说。陈冰也赶回北京了。   南烟思绪翻覆,手便不灵活了。   这时察觉他靠近了她,携着淡淡的雪松香与烟草味,他微凉的手指指背掠过她脊背的皮肤,酥痒蔓延到尾椎。   系好了,他的呼吸落下来,下颌便贴住了她的肩。他一手还夹着烟,另条手臂这么从后向前抱住她,怕烫到她,拿远一些。   “要不要等我。”怀礼嗓音闷沉,有点孩子气。   南烟视线侧过去看他,“怎么了。”   怀礼吻了下她肩膀的皮肤,“送你。”   南烟感受他的气息,心跟着下沉,她夺过他手里的烟。   “你去吧。”   怀礼冲了澡出来,南烟坐在窗前抽烟,侧下方对着她原来住过的那间房子。她的烟显然不是他刚才那支,又从他的烟盒儿里找了一支。   她娇娇小小的,身形很落寞,听见他从浴室出来的动静也没有回头。   怀礼找了件衬衫穿。   他的衣服都被熨到妥帖、整齐。无论他说过多少次,晏语柔都乐此不疲地为他做这些事。   怀礼走过去,唤她:“南烟。”   她回头。眼中没了往日的狡黠灵动,有点没精神似的。   “帮我一下。”他说。   南烟于是掐了烟起身,走过去帮他系衬衫的纽扣。开始是她为他系下面,他系上面,渐渐地,他停了手。   他的指背滑过她脸颊的皮肤。   南烟也停了手,抬眸,对上他低沉下来的视线。   “昨天一直是我们在一起,”怀礼唇角微微扬起,有点无奈地笑,“怎么办,我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南烟望了望他,没说话,她又低头。   为他把纽扣系好。   他锁骨下方那一粒红色的小痣烙在她眼底。她知道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   怀礼的车载着她往徐宙也外婆家的方向去。   徐宙也昨晚来了电话,解释了许多南烟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有无数理由表达他的歉意,可是她呢,她在他最介怀的男人的床上。   一路没什么话,车载音乐放着王菲的歌。南烟一直都很喜欢王菲,熟悉到每一首都能跟着哼一哼。   今天她没什么心情,沉默着看窗外。   临下车,怀礼没动静。   清晨八点半,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车窗,徐宙也外婆家那幢居民楼被裹挟在烟雨中。南烟也没有下去。   怀礼将音乐声关小,他的声音在被缠绵雨声包围的车厢中,一瞬显得清朗又低沉:“我下午要飞上海,接不到你的电话,有什么事情就发消息给我吧。”   南烟弯了弯唇角,面上却是表情淡淡的。   她转过头,用一种略带痴迷,又很平和的眼神看着他,红唇轻张:“那,你还会为了我飞回来?”   “嗯,只要我没什么事。”   “以后呢,如果我想见你,你就会来见我?”   “可以,只要你想。”   南烟又转过头去,不再看他了。   “我们不要再见了吧。”   她说。   雨声渐渐大了。   静的只有车载音乐中缭绕旖旎的女声,唱着南烟最喜欢的那首《暧昧》。   “你的温柔怎可以捕捉   越来越近,却从不接触   ……   茶没有喝光早变酸   从来未热恋已失恋   ……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南烟深深一呼吸,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没有看他,眼圈却泛起了红:“我要离开北京了。”   怀礼眸光微动,“去哪里。”   “不知道。”她说。   “会告诉我吗。”   “应该不会了,我也会换号码。”   怀礼鼻息微动,终于意识到她不是在开玩笑。他凝视她小半秒,须臾便靠近了她。   南烟以为他要吻她的唇,像上回一样霸道地不要她走。   他却只是吻了吻她额头,“我会很想你的,不要这样吧。”   他又想说什么,南烟立刻打断了他:“——总之,很谢谢你昨晚陪我,还为了我飞回北京,谢谢。”   南烟抬眼看他,表情很诚恳地道谢。   他清俊的面容上却明显浮现出了不舍与遗憾。她有些意外。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她强压住内心的翻涌,趁他开口立刻告了别,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再见,怀礼。”   她最后还给了他一个拥抱。   还算体面。   她的香气在他鼻尖儿勾绕,在他家洗过澡,用了他常用的沐浴露,好像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但又在他的生活之外。   怀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又匆匆地撒开他,打开车门,包顶在头顶,纤薄身影没入了雨幕。   车门闷响了声,在怀礼眼前关上。   他脑海中浮现的竟是早晨困扰他又不断质问他的那个梦境,那道诡魅女声又在耳边回荡。   雨越下越大,南烟踩着水花向前走,速度很快,怕她又会贪恋他的温柔他的好,怕自己会回头告诉他她后悔了,告诉他也许她愿意和他维持他想要的那种关系。   不行。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行,又加快了脚步。   水声响彻四周,拍打她的小腿。   不行。   不该对他有幻想的。   他这样的男人,你要几分他就给你几分,不能贪求,该走就得走。   他为你做了很多了,送你画室又陪你处理你家的那些烂账,明明只值30万的画却多卖了60万给你,送你画室,为了你从机场折返,还说喜欢你。   可他不是你的。   不是。   而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这种独占欲昨夜折磨了她一晚上,就如从前折磨她一般。她在他紧紧拥住她的怀抱中,几乎一夜无眠。   不远,徐宙也打着伞,站在门前等她。   她的背影没入雨中,怀礼思绪一晃,下意识从后座拿起伞准备下去。蓦地注意到那幢居民楼前的男人。   有人在等她。   他又收回了打开车门的手。   前段时间她就很少联系他了。这次她走,也许会像过去的两年般那么杳无音信吧。   撑伞等她的男人拥抱住了她,他们很快消失在了门前。   怀礼视线晃了晃,想起,她和那个男人是要结婚的。他可以给她她想要的。   怀礼隐隐有种感觉,这次告别后,也许他们不会再见了。   突兀的电话铃声将他从雨天沉闷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怀郁催促他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机场了。   “你不会真的和南烟在一起吧,”怀郁还在电话中嘲笑他,“你可真行,为了她都不飞上海了,你也不怕把老晏气个半死?我看你是爱上她了吧。”   他爱上她了吗。   .   这么多年,陈冰俨然已经担当了南烟父亲的角色,和徐宙也一起陪南烟处理了郑南禾的后事,怀礼为南烟找的那名律师也帮上了忙,成功起诉了那家整形诊所,顺带连宋明川也一并告了。   官司赢得轻松,医院赔偿数额巨大,数年来如病毒般啃噬南烟的贫穷,一瞬间全部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了。   可她看着判决书上的赔偿数字,她只是想哭。   徐宙也那天连夜从南京赶回来,他知道自己的感情用事已将她伤得体无完肤。总以为是她在伤害他,其实这么一次次错过她人生最艰难时刻的人,其实是他。   他根本不知该如何弥补她。   这段时间,南烟毫不追究他那晚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徐宙也也没追究她与怀礼现在是什么关系,怀礼为什么要为她找律师,哪怕从她舅舅口中切实听说了那位“怀医生”那晚火急火燎地问她在哪里。   他也没问过她一句。   郑南禾这么走了,蔺叔叔连去俄罗斯的机票都为她买好,情绪彻底崩溃,返俄的工作都暂停下来。   南烟和他要一起为郑南禾守七七四十九天的灵。   之后南烟决定离开北京。   徐宙也陪着她,即便导致他们争吵的那副画她拿了回来,这个分手他还是不想对她说,与冷泠的关系也搁置了。   一切都很平淡如常。   直到一个月后,南烟发现自己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17 21:00:00~2021-07-18 17:4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是枝枝不是吱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枝枝不是吱吱 2个;is荔枝女王、茶茶、4593712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咔咔咔、鑫鑫家的老婆仔 10瓶;茶茶 5瓶;鱼、是枝枝不是吱吱 3瓶;42316335、言言 2瓶;施展在梦里说想我了、黄袜咘咘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云开   .   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   ——《乘客》   .   111.云开   近来官司奔波, 白天总是昏昏欲睡。   十月底,北京快入冬,昼晚温差不小, 南烟变得有些畏寒,下午做了个冗长的梦醒来,她缩在被子里,手脚都不敢露到外面。   很冷。   办理去俄罗斯的留学签证要开具体检证明。   出门前往医院,才踏入大门, 南烟闻到消毒水的味道, 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起来。   挂号的队排了大半,她拨开人群就冲进厕所干呕连连。   最近连续一周, 她为了画画日夜颠倒的,这个月的月经受了影响也没动静。   以为是自己没好好吃饭伤了肠胃, 这马上要去俄罗斯,那边看病肯定没有国内方便, 南烟准备做个内分泌检查再去查查肠胃。   谁知道, 直接就给她送进了妇产科的B超室。   躺在B超室床上, 南烟整个人还是懵的。   四周都是黑色的帘子,盯着头顶黑黢黢的天花板出神, 胖乎乎的女大夫突然冷声说了句:“把裤子解开。”   南烟照做,女大夫突然就将一团冰凉的什么东西, 放在她腹部。   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女大夫拿了个仪器在她腹部游走,南烟躺着不敢动,侧头去看B超屏幕的影像,依稀看到黑的白的交织的影像。   她看不懂。   “上次性.生活什么时候。”女大夫冷淡地问。   “……”南烟仔细回想了下, 呛声, “一个多月以前了……呃, 有四十多天了吧。”   今天正好是她为郑南禾守灵的第四十三天。   冰冷的屏幕光折射到女大夫眼镜片上,整个人的表情都冷冷的,“最近有没有怕冷的情况?”   “嗯,搬家后房子没暖气——”   “平时会恶心想吐吗?”   “……啊,这个,刚才进医院我就吐了,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南烟心想这跟她肠胃不舒服或者内分泌有什么关系,谁知女大夫却转过头,淡淡地下了结论。   “你怀孕了。”   “……”   “去楼下取报告单吧。”   .   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与UNIHEART上海分院的研究项目上个月提前试行了。   医学研究过程全方位保密,几乎坐牢似地在上海待了一个月,手机都没怎么碰过,回北京的路上,怀郁向怀礼怨声载道。   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不止如此。   老晏的身体又差了,癌细胞突然恶化扩散,毫无预兆。   一个月前,本来要跟着怀礼和晏语柔去上海,月中他们就要在上海举办婚礼的,如今眼下都十月底,老晏离开北京都十分困难,每天都在化疗,于是婚事也不得不搁置了。   其实对于怀礼来说,结婚无非是完成老晏的心愿。老爷子闭眼之前就想看他与晏语柔喜结连理。   怀礼自己不重视婚姻,奉行不婚主义,这个婚结或者不结,对他来说,到底没有影响。   老晏如今这样,他拗不过的。   他很重视老晏对他的感情,想留在老晏身边的。   怀郁这么想着,一旁的怀礼从一落地,就在给这期间从北京过来的几乎所有未接通话回电话了。   陌生的号码也回。   怀郁懒得再说什么了,手臂抱着后颈舒缓肩颈,对司机说:“老陈,一会儿给我扔医院门口吧,我明后天再去看老晏,今天还有点事儿。”   老陈开他的玩笑:“你现在对工作这么上心,怀副理事长知道了肯定很欣慰啊。”   “要不是没办法,谁愿意去上海坐一个月的牢?真是上辈子杀人这辈子学医,”怀郁说,“你给我哥送到地方,给我扔那儿就行。”   怀郁上上个月谈了个酒吧认识的女朋友,没多久就吹了。小姑娘天天来医院蹲他的点,他去上海那段时间也是。   不过这一个月他几乎碰不到手机,耳根子也清净。   怀礼肯定要先去老晏那里的。   怀郁对老爷子的感情可没怀礼这么深。   怀郁到地方就下车,老陈车头一扭,载着怀礼往老晏住的疗养中心过去。   昨天忙到半夜,上午开了个总结会就去赶飞机了,怀礼疲倦地靠在车后座,也没打电话了。   怀礼让老陈从一条较为偏远的路绕过去,阖目养神。   老陈记得那条路。大概两个月前送那位南烟小姐回来经过那里,她住在那条路上一个独栋二层画室。   画室荒废许久了。   快到目的地,老陈放缓了车速。   怀礼降下车窗。   傍晚,夕阳西沉。   原本熙熙攘攘夹道簇拥的红枫似火,如今尽数凋敝成秃零零一片,迎着晚秋风瑟瑟,萧索又寂寥。   方方正正的二层画室不复存在,推成了个平整的平台,连一处不甚体面的废墟都没留下,旁边也没有施工的标识,如同违章建筑终于被拆除。   仿佛从未存在过。   前面这条路还改成了单行道。   不知通往何处,总之没了回头路。   老陈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地方,“哎我来过一次,记得不是这里啊……怀医生你等等啊——”   怀礼目光落在那处空地,思绪缭绕,忽然开口:“算了,走吧。”   路上。   老陈忍不住问起:“怀医生,您和南烟小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怀礼手里拿着iPad翻看着未读邮件,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很早了,高中见过一次。”   “你们不是同学?”   “她是我学妹。”   “哦——那是后来又碰见的。”   “对,在俄罗斯。”   “哎呀,这缘分好啊,别说什么学长学妹了,我跟我的高中同学都碰不见,”老陈啧啧感叹,“那她这边拆了,也没告诉你?”   “没有。”   “你们没联系了?”   “没有了。”   老陈下意识就觉得自己问多了,这怀医生是人家晏老的准孙女婿,他怎么就多嘴这么久了。   男人要结婚,是该和以前的这个那个红颜知己断了关系的。   老陈不再多问,沿着这条新修的单行道直直向前了。   去老晏那里。   老晏昨天做过化疗,昨天疼了一夜,今天人还昏沉。   怀礼看过检查报告,结果比一个月前突然恶化那会儿好很多了。不由地松了口气。医生次次在嘱咐他,千万不可以再动气伤身体了,要保持心情明朗。   怀礼近来心中一直有愧。   老晏这一年都恢复不错,之前还能跟朋友们一起打打球骑骑马了,都是他自私的任性妄为,让老晏的病情急转直下,那次没歇过来,如今又恶化了。   怀礼陪了一会儿老晏还没醒来,他准备今晚先不打扰了,时候不早,他奔波了一个月,也很疲倦了。   老陈送他回家,路上,怀兴炜来了电话。   “怀礼回北京了吗,你是不是把你晏爷爷又气进医院了?”   怀兴炜一打来就气冲冲。他们父子关系寡淡,突然这么冒着火来,怀兴炜意识到也许不妥,但他已经一压再压了。   怀礼猜到如此打来是什么事儿,他降下大半车窗,抽着烟,单手松了松领带透气,笑道:“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怀兴炜也不想隐瞒:“不是这个啊——但是,本来那个牙科投标的事儿不都弄好了吗,我前阵子去新加坡出差没顾上问——”   “怎么,黄了?”怀礼凉凉地笑。   “……你啊,”怀兴炜听他幸灾乐祸似的,又没了脾气,叹气,“你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了?气你爷爷做什么,我也不是为了这个牙科……哎,你和柔柔不是好好的吗,你晏爷爷如今病了,医院很多事……”   怀礼只是笑,不说话。   怀兴炜听他不言,颠三倒四说了一通,如今却是忐忑了,“那你到底和柔柔好着没?——这个婚,你们还结不结了?”   “你是觉得是我不结婚,导致你的牙科中标失败吗。”怀礼掸了掸烟灰,又是笑。   怀兴炜不说话了。   “不要把你所有失败的原因都归结在我的身上,你和我妈当年结婚,是爷爷强烈要求,不关我的事;你们离婚闹得不好看,也不是我的原因,”   怀礼淡淡地说。   “同样,今天你的牙科中标失败,你拿不到UNIHEART的股份,不是因为我不结婚,也不是因为姑姑没有帮忙,是因为你们的设备和技术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和标准——文件早就发到你的手里了,很难理解吗。”   怀礼吐烟圈儿,跟着舒了口气:“怀野喜欢乐队,是因为他喜欢,他之前跑到北京去唱歌,不是别人带坏了他,也不是我无底线地溺爱他挑唆他,”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在尊重别人的选择的同时,从你自己的身上反思一下?”   对面哑口无言。   “你让我来北京的那天,就没打算管我了,”怀礼仍是笑,顿了顿,最后的语气却是有点儿嘲讽了,“怎么现在开始关心起我结不结婚了?”   不知怀兴炜又说了些什么,挂了电话,望着幢幢无边的夜色,怀礼忽然想到那块儿什么都没有的空地。   她曾住的旧画室,她画画儿的画室,与满目枫红似火,都消失了。   好像从未出现过在他的生活中。   他这一刻,突然很想她。   .   离开北京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最早是郑南禾带着她来,现在却是她一个人离开。这么多年颠沛流离,除了自己的画儿占了大多空间,实在没太多东西要拿。今天收拾了大半,行李箱就在地上那么扔着了。   前几天从医院回来,南烟就常常发呆,画画儿也心不在焉。   那个画室拆掉之前,她把《For Lance》那副画拿回来,还有画室那张滚满了颜料的画布。   前者是她的作品,她不舍得丢掉。   那么。   后者呢。   南烟知道自己忘不了,所以告诉他他们不要再联系,她还逼着自己换了手机号,从徐宙也外婆家搬出来,又找了个房子另住,不要任何人找到她,还嘱咐了舅舅,不要再接他的电话。   这么刻意地压抑。   她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撞见他,现在也终于要离开北京了。   他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南烟坐在高脚凳上,画笔微顿。她面前就是那张色彩遍布的画布,原本想裁成几部分,结果发现一整张更完整瑰丽。   一个月前,她突然心念一动,想改成一幅画。   于是就这么画了一个月。   快收尾了。   从医院回来的这几天,南烟心都是乱的。下午她坐在画布前一直发呆,只寥寥草草画了几笔。   直到听到徐宙也开门进来的声音。   他坚持留下一把她这里的备用钥匙,怕她再有什么事。   徐宙也最近和宋欢忙酒吧重新开业的事,Quiz终于谈下来了。   他有几天没过来,见外面茶几放着她吃了一半的泡面,统共也没吃两口,下意识就提高了声音:“——你怎么又吃泡面?以前和我在一起没钱吃泡面就算了,现在懒得做饭不能打个电话叫我过来?”   南烟坐在画室遥遥说:“不好意思呀——我太懒了,电话都懒得打。”   “你可真是——”徐宙也真是气不打一处,问她,“还吃不吃了?不吃我扔了?都凉了,晚上我们出去吃点别……的。”   话音未落,徐宙也就注意到茶几上扔着张折叠起来的纸。   好像是B超的影像。   徐宙也随手拎起,打开。   双目一滞。   他浑身狠狠一震,瞠目结舌几乎说不出话。南烟这时走了出来,从他面前端走了泡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不用他代劳。   然后她拿过他手里的那张纸,轻飘飘地,又放回桌面。   南烟看着他:“徐宙也,我后天就要飞俄罗斯,这边的事情也差不多解决好了。”   “……”   徐宙也知道她要走。   今天应该是守灵的第四十七天了。   他嘴唇微动,“你一个人可以吗,不如先往后推推吧,等我酒吧开——”   “我们分手吧。”南烟打断他,眸光动了动,真诚地说,“谢谢你从前,现在,一直陪我,尤其是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   “所以你现在不需要我陪了吗,你一个人去俄罗斯……”徐宙也嗫嚅着唇。   还未说完,这时,突然又响起敲门声。   肖阳这几天都在外地。   今天他把最后的一些庭审要用的资料给南烟带来了,南烟告知他的这个地方实在难找,之前都是在她舅舅家里谈的,他开车绕了好大一圈。   “——哎,你们都在啊!”肖阳见南烟和徐宙也面对面站着,打招呼,“徐老板,你酒吧的事儿搞定了吗?”   肖阳才说完,又很快注意到桌面上的那张孕检报告。黑色影像中一个小小的,才成团的小生命。   他想到之前南烟的舅舅就念叨他们要结婚的事,立马堆上喜色。   “恭喜啊恭喜——”   “恭喜你们!守得云开见月明,要有宝宝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18 17:48:03~2021-07-20 17:3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CHT 2个;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水长天 43瓶;醉生 30瓶;嗯啦哄 10瓶;heyhuangYY 5瓶;舒小酥Shuuu 4瓶;某某、言蹊 2瓶;黄小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体面   112.体面   “孩子都有了, 婚礼也快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办啊,”肖阳人热情,这会儿比谁都兴奋, “准备在北京还是回老家办啊——”   这么叽里呱啦一通,南烟和徐宙也却情绪平平。   南烟没说什么,只接过肖阳带来的资料,笑了笑,抬眼瞧他, 问道:“都在这里了么。”   肖阳言归正传:“对, 都在这儿了。”他又有点儿八卦地小小声对南烟道:“男孩还是女孩儿啊?”   南烟低头笑笑,没说什么, 手里几份资料一一浏览过去,最后对肖阳点头道:“谢谢, 今天麻烦你了,特意送一趟。”   肖阳摆摆手:“——谢我做什么, 你去谢谢怀礼吧!”   南烟神色顿了顿, 笑容渐淡。   徐宙也的表情却立即不大好了。   肖阳看了眼表, 他还有其他事儿,“不早了, 我先走了啊。我车在外头停呢,你们这儿路太难走, 我都怕我停久了给我贴个罚单!”   肖阳那京片子挺标准,儿化音一绕人就向门边去,边又对徐宙也和南烟恭喜连连:“结婚了说一声啊——给你们孩子准备个大红包!”   然后告别离开。   满室恢复沉寂。   徐宙也知道肖阳是怀礼找来的,这一个多月他都忍着没发表过意见, 坐到客厅一张简陋的沙发上, 抬眸看南烟, 眼底泛红。   “真要分手?”他嗓音有些哽咽。   南烟觉得自己站在他对面总归不大好,她找了张凳子坐下,神情柔和了些许,抿了抿唇:“徐宙也,对不起。”   “——我不想听这些,”徐宙也唇抖了下,从口袋摸烟几度没摸到,人不由地暴躁些许,看到那份孕检报告,又作罢了,苦笑,“下一句是什么?你要说,我是个好人吗?”   南烟知道他好,他有什么不好。   这一路上,很多事都是他陪她扛过来的。   他这段时间还总因为上回他的缺席和赌气内疚。她都知道。   南烟深呼吸了口气:“之前有次你问我……就是我妈住院回来那天,你问我有没有事情要对你道歉。”   “的确有,对不起,”南烟郑重地说,“上回我不该跟你吵架,对不起,我的确……”   “——的确忘不了怀礼,对吗。”徐宙也抬头看她,眼圈彻底红了,“所以孩子不是我的?”   南烟目光动了动,正要开口。   徐宙也又问她:“那你要回去找他吗?”   “——不。”   南烟很快否认。   “你也没告诉他?”   “没有。”   “那你要怎么办——”   “——重点不是这个徐宙也。”   “那是什么?是什么——南烟,你告诉我是什么,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不好,你说出来,我改,但是你怎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徐宙也再也控制不住,站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嗓音发颤,“南烟,其实五年前你跟我分手就不喜欢我了,对不对,后来和我在一起都很勉强……对不对?”   南烟抬眸一晃,眼泪也掉下来。   “徐宙也……”   两年前那个肃杀的冬,他舍下所有,甚至把和朋友一起经营的酒吧都卖了陪她与郑南禾南下。   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拥挤的、充斥着各种难闻气味、没有空调的硬座车厢,他在怀中给她捂了一夜的牛奶,第二天还是温的。   徐宙也兀自流泪。   他知道自己不该哭,知道哭是懦弱,知道自己也犯过错,意气用过事,这两次她人生最难的时刻他都不在她身边,什么也没为她做。   他也该说对不起。   可直到这一刻,他好像才明白。   他爱的那个南烟,似乎一直是过去也爱着他的南烟。   那个和他在北京城四处写生,在郊外的帐篷里画画到天明,窝在画室二层的懒人沙发上吃泡面的南烟。   不是喜欢上了怀礼的南烟。   不是忘不了怀礼的南烟。   不是被怀礼占据了一整颗心的南烟。   “果然……有他,你就不爱我了。”   终于想起冷泠曾经说过,有的爱,到最后成了自我感动。   原来一语成谶,他从头到尾,从她那个雨夜突然打电话给他开始,他就一直在自我感动罢了。   他们到底是怎么了。   南烟看着他,也沉默地落泪。   从拿到这份孕检报告,到现在她终于绷不住情绪了。她真是糟糕至极、也放荡至极,为什么这么好的他在她身边,她却远远不满足呢。   她到底要什么?   她这么自作自受,又一团糟糕的人生。   到现在,都是一团糟。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徐宙也叹了口气,情绪镇定了一些,终于问她,“你要去打掉吗?”   “……我不知道。”   南烟的确不知道。   一直以来,她都太孤独了。   太寂寞了。   她要一个人远赴俄罗斯,没有任何一个人陪伴她。   她没有家。   没有家很多年了。   “对不起徐宙也,我真的不知道……”南烟低头,静静地说,“我就想要一个家,我一个人了。”   她红着眼眶,抬头,轻声哽咽。   “我……只有我了。”   徐宙也张了张唇,想说,那为什么不要他陪着她,为什么还要提分手——但他又作罢了。   如果她真的喜欢他,怎么会提分开。   怎么会不打算和他再走一程。   他明白了,决心不再说这些了。   他默默地走上前,拥抱住了她。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胸口,他抚摸她柔软的头发——他之前不愿剪掉原来的长头发,她为了陪他,一起剪掉了。   也许她曾经喜欢过他的。   短暂地喜欢过。   他以为会长久,他也有和她过一生的准备。   可谁知怀礼又一次闯了进来。   “他结婚了吗。”徐宙也问。   南烟点了下头。   徐宙也又叹气,放开她一些,凝视她哭的梨花带雨的脸,拭她的眼泪:“我也该跟你说对不起。”   “……”   “对不起南烟,上次说我去山东了……我其实没有去,”徐宙也抿唇,“我跟你撒谎了,我那一周都和冷泠在一起,我没有去找画廊的于先生……我骗你了。”   他表情歉意满满。   而她看着他,竟说不出任何话。   “你妈妈去世的那天……对不起,我因为生你的气,”徐宙也顿了顿,还是承认了,“我和冷泠飞了南京……对不起,对不起南烟,你最难的时候我不在。”   南烟一瞬怔然。   “对不起,南烟……”徐宙也喃喃地道,“第一次就是我不好了,第二次我还……对不起,真的是我不好……后天你走让我最后送你一次吧,对不起南烟,对不起。”   他不住地道歉。   这一个月,他又自责又庆幸。   自责自己感情用事,庆幸还好有怀礼在她身边,不然她一个人要怎么面对。   也许就是命吧。   也许他们的缘分真的只能到此狼狈收场了。   对不起。   不能再陪着你。   不能再爱你了。   .   晚点时候。   怀礼正在电脑前办公,漫不经心敲打键盘,手机放手边,他视线时不时掠过,等肖阳回电。   不久之前肖阳来了电话,大致说了些案子的近况,收尾不错,还提及昨天找了南烟一趟。   可那边突然有点别的什么事,就挂了。   说等会儿回过来。   都两个小时了。   电脑屏幕的蓝光缠绕视线。   PDF文件上通篇都是长英文,附带一些俄文注解,是圣彼得堡国立医院那边就与UNIHEART分院合作项目发来的报告。   怀礼突然心烦,摘下金丝边框眼镜,椅子稍稍撤开桌前,拿过烟盒儿,夹了支烟放唇上。   正要点,听到门边有动静。   晏语柔回来了。   晏语柔晃他了眼,“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她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扔在玄关,顺便踢掉高跟鞋,往进走。   怀礼点上烟,吐烟气,“怎么不接电话。”   “你还关心起我了?”晏语柔勾勾唇角,没看他,径直往卧室方向走,声音飘出一段距离,“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怀礼轻轻一笑,起身过去,站在卧室门边。   “爷爷下午问我了。”   他又下巴一扬,点过卧室她早晨摊开收拾大半的行李箱,“去哪。”   “少来关心我,”晏语柔白他一眼,这会儿又收拾起东西来,“不想跟我结婚关心我做什么。”   晏语柔又觉得自己措辞不太正确,讽刺一笑,看着他:“反正对于你,结婚了也像没结,走了一个南烟,你以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南烟,对不对?”   “别瞎说,好吗,”怀礼倒是好脾气地同她开起了玩笑,好像又如过去一般故意同她拉锯,一字一句,颇为认真地道,“我就只有一个南烟。”   晏语柔轻呵一声。   这么久了,心好像也麻木了。   她兀自叠衣服放入行李箱,“你那么想她怎么不去找她?是怕爷爷骂你么?还是,怕人家根本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看这段时间也不联系你,怎么,你死活也找不到她了?”   一副“你被骗活该”的口气。   句句都在点上,怀礼都气笑了。他弯了弯唇,闲适地靠在门边儿,半抱起手臂,瞧着她那只行李箱越装越满。   “你去哪。”   “别管——”   “我不想替你挨骂。”   “……”   晏语柔回头看门边的男人。   他身上那件挺括的哑黑色衬衫的上一件,她不留神用蒸汽熨斗给他烫坏了,他也没说什么,自个儿买了件新的。脾气倒是一向好。   晏语柔也懒得跟他吵了,起身,倒是直说了:“我要去日本。”   “去找你哥?”   “对。”   怀礼顿了顿,淡淡笑:“去跟他做生意?”   “你别这副口气行吗?好像我干点什么总会被骗一样?想开个咖啡店都觉得我会失败。”晏语柔不悦。   “没觉得你会失败,”怀礼说,“爷爷会担心你。”   “我哥在没事的。”   “爷爷知道你要走吗。”   “当然知道了啊。”   “真的?”   “你怎么这么啰嗦。”   怀礼便笑起来,作罢了,双手落在口袋,唇上叼着烟,淡淡丢下一句,“那你别被骗就行,4000万还是太多了点。”   然后转身离开了。   “——就我一个人被骗过?”   晏语柔简直气不打一处,扬高声音,“谁跟你一样啊?!被女人骗了还心甘情愿的!飞机都不上了回头找人家!30万的画卖给人家90万,你可真有钱!结果呢,人家还不是不要你了?你得意什么——”   客厅响起男人清朗温和的笑声,“我心甘情愿?”   “你不是吗?”   怀礼肯认了,又笑,“确实,算你说对了吧。”   原来他们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这个瞬间,晏语柔心下突然轻松许多,又涌起无限哀伤。   他那边接起了电话,打听起别的女人的动向。   嗓音徐徐低缓。   很好听。   却不属于她。   他说他只有一个南烟。   没有别的南烟。   “哦,你说南烟啊,她还在北京呢,”肖阳吸溜吸溜地吃火锅,辣得口齿不清,“她要跟她男朋友结婚了啊,人家俩孩子都有了——”   “你问她住哪里?怎么,人家结婚了你还要找过去吗?”肖阳呵呵直笑,“怀礼,别了吧,你这不太好吧。”   怀礼呼吸都不会了,思绪萦绕。   面前放着她画给他的那副草稿图一样的画。   中间一处空洞,随着他渐渐稀薄的呼吸,四面漏风。   很空洞。   无法被填充,无法完整。   手上的烟不知何时烧到尽头。   指尖传来了阵灼意,怀礼静静地调整了下呼吸。   “她住在哪里。”   他又问了一遍。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   感谢在2021-07-20 17:34:08~2021-07-21 17:4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937120、嘻嘻呦521、is荔枝女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退堂鼓一级选手 30瓶;東南西北不分的東東 25瓶;悦然 10瓶;柚子多多、嘻嘻呦521 3瓶;山水绿深 2瓶;嘉颖宝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期待   113.期待   “——别啊, 万一你去找人家,人家不愿意结婚了怎么办?”   肖阳开起玩笑。   虽然他从来没细问过,但也猜到, 怀礼和南烟之间可能曾经有点什么。怀礼可从来没这么管过谁的闲事,又是帮人家打官司又是什么的。   肖阳从朋友立场,正了正色,还是劝道:“你说你,都要和晏语柔结婚了, 三十一的人了, 也该安心了吧?人家南烟也要结婚了啊,她跟徐宙也孩子都有了, 你难道以后想让我负责你们两家的离婚案和财产分割案什么的吗?”   说得幽默,肖阳不禁笑了起来。   怀礼也低声笑了笑。   怀礼笑容却是渐渐淡了, 他手指勾起桌面的金丝边框眼镜,目光落在她的那副画。   右下角一朵小小的雏菊。   娇俏又灵动。   眼镜重新架在鼻梁, 怀礼半仰起头靠住椅背, 轻轻地阖了阖眸, 淡淡地道。   “我就是想见见她,也不过分吧。”   ——是有点过分吧。   她都说了他们不要再见了。   她和别人还有了孩子。   这段时间她手机号都换了, 家也搬了。   生怕遇到他似的。   “……神经病你,我告诉你啊, 你真挺过分的,你不知道婚前能闹出多少跟EX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的事儿,”肖阳也无奈,作罢了, “那我发给你吧。”   怀礼便笑:“麻烦肖律师电话也发我一下吧。”   “——我靠, ”肖阳简直不可思议, “你连人家电话都没了?撕破脸了啊?哪个女人曾经这么甩过你?”   怀礼也没否认,闷声地笑。   “是啊,她不理我了。”   “微信也没有吗。”   “早拉黑我了。”怀礼苦笑着,还挺委屈。   “——靠,牛啊,你也有今天,”肖阳心想南烟还真是个挺狠心的人物,说,“行了行了挂了吧我吃火锅呢,等会儿发你,怀医生,请你管好你自己。”   “那可不一定。”   “服了你了。”   插科打诨半天挂掉电话。   晏语柔这时收拾好行李箱出来,放到客厅里。她见怀礼闭着眼睛,靠在办公椅阖目养神,凉凉地说:“你又要找南烟?”   怀礼嗯了声,没睁眼,声音很轻:“她怀孕了,马上要结婚。”   “……”   晏语柔一愣。   良久,她迟疑地出声:“你的?”   怀礼轻笑,“怎么可能。”   晏语柔神色稍缓,哼笑了声:“也是,要谁像你这么玩儿,孩子都能组个足球队去参加东京奥运会了吧。”   她也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什么。   他这样小心谨慎的男人,要是能跟谁玩出人命早就有了。   怀礼没说话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和她在画室的那次,没来得及做任何措施,但他也万分小心。   他不想发生那样的意外。   可是。   他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在角落很小声地说:万一呢?万一是呢?怀礼。   总有万一吧。   她曾问过他喜不喜欢小孩,他只乏善可陈地说还可以。   其实他很喜欢小朋友。   可是。   怀礼缓缓地睁眼,看向晏语柔:“你去日本多久。”   “怕我回来太早坏了你们的好事?”晏语柔端起杯子喝水,眼角轻挑,循循地观察他。   怀礼看着她。   好像肯认了她的想法。   这无疑是残忍的。   “——这么多年了,我很累了,怀礼,”晏语柔叹了口气,顿了顿,欲言又止,“算了,随便你干什么吧……我挺累的,今天逛一天街——总之,别让我看到你们。”   她说完放下杯子,又回到卧室。   “婚纱照拆了吧,爷爷也没空来突击检查,你看你一脸不情愿,搞得我要杀了你一样。”   怀礼始终没说话。   晏语柔嘴上说随便他,却是满心乱着,回到卧室,躺在他的床上。   嗅了嗅床单的味道,淡淡的雪松香气。   沁人心脾,蚀骨入髓。   令人贪恋。   她蓦然想到十三岁那年他出现在晏家大宅,她站在二层,眉目清冷的翩翩少年从一层望向楼上的她。   她从那时就开始喜欢他了。   喜欢他这么多年。   得到过,失去过,执著过,强拗过,崩溃过。   也真的很累了。   他说过她幼稚,说她花钱找南烟去骗他幼稚至极。   她也的确十分幼稚,幼稚到曾经骗他怀孕,想用什么牢牢地将他绑在她的身边,永远永远不要离开她。   尝过他的好,就有了独占欲。   她现在就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希望那个孩子千万千万不要是他的。   不要是他的。   他那么小心的人,也不会是他的。   晏语柔闭上眼催眠自己,不知多久就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累了。   夜色降临。   期间圣彼得堡来了电话,接着怀礼给南烟打过去几通都没人接。也许是太晚了,也许她已经睡了。   也许就是单纯地不想和他再有所瓜葛。   所以怎么会是他的。   怀礼兀自笑笑,有点嘲弄自己的多想。他又敲了会儿电脑,回了几封邮件过去,一阵电话铃划破他心绪短暂的宁静。   他还以为是她。   结果是医院打来。   怀礼看着屏幕,心底不觉腾起无边失望。   他摘下眼镜,揉着太阳穴沉淀思绪,好一阵才接起来,可没说两句,立刻起身,去门边匆匆穿好衣服赶往医院。   十分钟之前。   医院前三个街口的地方出了非常严重的车祸,外科人手不够,需要从他们科紧急调人前去救治心脏大出血的伤患。   整个医院已经乱成一锅粥。   头顶手术台的灯光一开一灭就是一夜过去。   手机屏幕静悄悄,她没有回任何电话给他。   .   南烟明天晚上就要出发了。   昨夜又画画到半夜,那幅油画终于完成了。   四十六天之前,她和那个男人在画室意外地完成了大半幅,留白得当,颜料泼洒之处宛如浑然天成,她笔触添置得艳丽无双,偶然与刻意一结合,命运中意外与不意外的结合。   落了笔,没有选择在右下角拓上那朵小小的、别致的雏菊。   南烟准备把这幅画先寄去圣彼得堡给Albert的导师过目。画作如同她的孩子,这一幅她并不想卖掉。   她其实还未告知Albert她答应了留学请求的事。   准备先用这幅画做个匿名的敲门砖,让俄罗斯众多美术院系中最闻名遐迩的艺术导师之一过目,如果合乎对方的预期和眼光,认为她孺子可教,那么她也可以安心地放下自己是被怀礼举荐去的心事了。   她一直觉得是因为有他帮忙才有的这次机会。   Albert他们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她需要对方不带任何眼光地亲自认可她。   南烟睡醒已经是下午了,东西基本收拾好了,只有一只小小的行李箱,也跟房东联系了这里明天就退房。   她起来洗漱好,化了妆,准备出趟门。   徐宙也开酒吧需要钱。   他曾把Quiz卖掉都是因为她,前段时间还被晏语柔唬了,花了40万把她的画从画廊赎了回来。   南烟昨天将这两笔钱凑到一起,总共凑了88万存到了银行卡。   她又准备了一张卡,里面是60万。   决定找机会给肖阳,让肖阳还给怀礼。   她后来问了Albert,她的那副画只卖了30万,怀礼补了60万给她,她还以为自己的才华真的被明码标价90万。   不过她毫不沮丧。   在她眼中艺术是不应该被明确定价的,哪怕到了俄罗斯,画儿卖掉了只能堪堪维持她的生活,她就很满足了。   当然,如果Albert的导师没看上她的画也无所谓。   随画随停,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就当去俄罗斯散心好了。   现在俄罗斯肯定铺天盖地都是雪吧。   她最喜欢下雪了。   她也想过。   万一她不小心暴死他乡,没准儿还能因为她的死亡,给自己的作品多加一层“天妒英才”的价值呢。   南烟准备去趟医院。   她总不放心上次的孕检结果,这次换一个医院再做一次检查。   她和徐宙也的那次,她正好是安全期——但安全期也不是无比安全的。和怀礼的那次她不在安全期。   但又不在里面。   南烟想着,又一阵反胃,好在还没涂口红,她又冲进卫生间一阵干呕,呕到心肝脾肺要一齐吐出来。   镜子里一张艳丽的人脸。   与郑南禾有三四分相像的一张脸。   她终于还是步了郑南禾的后尘。   出了门,徐宙也却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南烟和他约好这个时间给他银行卡的。   徐宙也自觉地没来敲门,而是安安静静地等待,知道他和她之间已无可能,也知道她给他的银行卡里是什么钱。   要跟他划清界限似的。   “你要开酒吧很缺钱吧,”南烟大大方方地递给他,“拿着吧,别打肿脸充胖子了,我都听宋欢说了,你们要重新装修的,别找朋友借钱了。”   徐宙也瞧着她,苦笑:“有钱就是好啊,南烟。”   “也不好,”南烟说,“没以前有意思了。”   确实。   她当鉴情师的那两年还是挺有意思的,五湖四海地跑,去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世面,吃过亏,挨过骂挨过揍,也违背过自己的“职业道德”爱上过不该爱的人。   徐宙也哼了一声,“上车吧,你不是要去医院?我送你去吧。”   “不了吧,不远,”南烟犹豫着还是拒绝了,“我坐公交车。”   “你可别了吧,南烟,”徐宙也却白她,酸溜溜地:“你现在是孕妇,上去吸臭氧吗?”   “臭氧也不是那意思吧,”南烟据理力争,“再说了,我还没决定留不留呢——”   但她又一向脸皮厚。   住的这地方公交车不好等,还是磨磨蹭蹭地上了他的车。这辆车是宋欢常开的二手雪佛兰,宋欢跟他老婆的纹身店经营不错,买了辆新车,这辆最近就借给徐宙也忙酒吧的事了。   明天立冬,一晃都到了十一月。   南烟坐车上盯窗外,望着白蒙蒙一片的天空,分不清是雾霾还是雪天的前兆,这么沉默了半路,她忽然问徐宙也:“你和冷泠,怎么样了。”   徐宙也沉默小几秒,说:“她在南京。”   “那你要去找她吗。”   “不去了,”徐宙也叹气,说,“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忙完。”   “这样啊。”   “嗯。”   话不投机半句多。   氛围尴尬。   南烟选了附近一所比较大的医院,这个医院很出名的也是心外科,但比起大名鼎鼎的UNIHEART的确名气差远了。   思绪飘忽,已经到地方。   南烟准备下车,徐宙也说:“我等你吧。”   他显然不想陪她去。   她是去做孕检的。   南烟点点头,“谢谢,你要忙就先走吧——”   她说完要下车。   “——南烟。”   徐宙也又叫住她。   南烟停住。   徐宙也忽然靠近了她,犹豫了半天,最后一个很轻柔的吻,落在她额顶,很舍不得她。   “你去吧,我没别的意思,怀孕很辛苦的,”徐宙也有点语无伦次,“……我等你就行,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也没别的事儿。”   南烟看着他,最终点了下头。   她双手插在口袋,下去了。   恍惚中天空落了雪。   一片莹凉落在她唇角,立刻化了。   又像是错觉。   就如同刚才,他突然靠近她吻她额顶,她心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从昨晚开始,一直忍着不去回电话的那个人。   极大的愧疚感与孤独感一瞬间裹挟冷空气抱紧了她。   好想他。   .   下午四点半。   又被紧急调配到了另一个区的医院。   中午十二点,怀礼才从UNIHEART的手术室出来。   根本没时间回家,草草在怀郁的办公室休息片刻,怀蓁就来了电话,让他来这边准备另一台两院联合的手术。   UNIHERAT的心外科全国闻名。   现任副理事长怀蓁曾被誉为“心外第一刀”,拿过多项国家级先进,怀礼是她的得意门生,年少有为,自从去年年底UNIHEART上海分院与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项目推进,怀礼在医学圈子逐渐也有了名气。   何况怀礼又是圈子里、乃至心外这一领域德高望重的晏老的准孙女婿,可谓前途无量。   很多人都说,老晏不让怀蓁直接拿理事长的位置的原因,是要找机会等怀礼接手一台多院联合的大手术,在医学圈子里创出可观的成绩,再与晏语柔喜结连理,先从理事长助院培养起来。   等人撒手后,再将位子交付于他。   老晏身体状况不佳人尽皆知,没多少时日了。   联合手术的机会说来就来。   隔壁的合作医院前段时间接入了一位需要同时做心脏搭桥与二尖瓣置换手术的病人。这位病人还有先天性心脏壁肥厚的症状,上个月在医院假死了一回,手术不能再拖了。   手术复杂程度很高,这台手术两周前怀礼还在上海的时候就安排好了,昨夜他一直在看相关的资料。   谁知UNIHEART附近突然出了大型车祸,一直从半夜到两个小时之前都在救助伤患。   说不疲惫是不可能的。   继母周菀妙打电话给他,听他声音倦淡,不觉有些心疼了:“怀礼,最近工作是不是很忙?我听你爸爸说,你前段时间在上海,打你电话也打不通。”   怀礼不太熟悉这个医院的结构,找了许久才找到停车场,有医院的社工人员好心替他指路。   他下车后微微颔首,笑着说了谢谢。   “给你打电话也没什么事啦。”   周菀妙知道怀礼懂事。   别的孩子一口一个阿姨地叫后妈要叫很多年,怀礼早早就改口称他为妈妈了,温顺谦和,彬彬有礼,从不给人脸色看。   “就是,想问问你明天有空回港城吗?哎呀,明天立冬,怀野要过生日了嘛,他刚满20岁,这成天弄他那个乐队也没弄出什么名堂来,好不容易回趟家,怀兮和宴北也在港城,咱们一家正好能凑聚齐了……”   一长串话砸下来,怀礼太阳穴抽痛。   昨夜一晚没睡,人过于疲倦,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没选择乘电梯,转而走医院的安全楼梯前往三层。   “我还不知道,”怀礼笑笑,“最近很忙。”   “不会是不想回来吧?”周菀妙叹气,“我都听你爸说了,前几天你们吵了架,他就那个性格,你别忘心里去。”   “没有。”怀礼淡淡一笑。   “你省心,是个乖孩子,从不叛逆的,你晏爷爷对你好,他现在身体差了你愿意陪着也没事,”周菀妙顿了顿说,“但咱们也是一家人呀。”   “我知道。”   医院人来人往,路过妇产科,迎面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儿跑过来要撞上怀礼,他立刻顺手拦了一把。   周菀妙在那边念叨,怀礼扶稳了小孩儿,视线一晃。   一道身影掠过眼前。   数日未见,恍若三秋。   南烟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外套——曾经她很喜欢穿,他还夸过这件很漂亮。   她身段单薄娇娇小小,宽松的开襟外套慵懒挂在肩头,可能是怀孕了畏寒,她不若从前那般这个季节还热衷张扬的打扮,穿了条半长鱼尾裙,踩一双及踝短靴,裙摆滚着腿面,从妇产科的B超室出来。   她低头端详手中单薄的报告纸,并未看到隔着熙熙攘攘人群的他。   她将那张纸折叠起来,放入随身包中。   转身下楼。   “谢谢叔叔!”那小孩儿声音脆生生,咯咯直笑。   怀礼只机械性地笑了笑——讲礼貌、一向的温良谦恭好像成了设定在他身体中的程序。   他知道老晏为了这次联合手术撑着病重的身体亲自坐阵。   也知道周菀妙说他们是一家人,在说服他扔下工作前往港城。   还有怀蓁催促的电话不断地打进来。   “怀礼,你和你爸爸不是一类人。”   “你不是你爸爸那样的人,你是个优秀的,谨慎的孩子。”   周菀妙在电话中如此说。   可这一刻。   怀礼突然希望他和父亲是一样的人,心里有那么一丝期盼,脚步陡转,穿越层层人群,跟着那道红色的背影直直过去。   “哎,怀蓁,瞧瞧,那不是怀礼吗——”   怀蓁恰好推着轮椅上的老晏,从电梯出来了。   门一开,就瞧见斯文英挺的男人,稳稳地扶住了个跌撞奔跑的小姑娘。   可怀礼才站稳,又转身朝楼梯口方向直直过去。   追着一个人的背影。   像是南烟。   “那是……”怀蓁哑然。   老晏瞧着怀礼下去的方向。   矍铄的眸光倏然一收,登时怒上心头。   人群熙攘,宛如隔着千山万水。   昨晚打了多少个电话她都不接,今天也一个都没有回给他,好像真的如她所说,他们不要再见了。   人来人往,有人扶着病患颤巍巍地走楼梯,怀礼左右避让被堵在了后面,眼睁睁地瞧见她翩然地下楼。   走出医院大门。   他跟出去,还没叫她的名字。   就看见车前等待她的男人。   他们一同离开。   手术台连轴转了一夜一上午的疲倦让他阵阵眩晕,天空似乎飘了雪,又没有。   莹凉触感落在他眼睫。   又很快消失。   他记得她最喜欢下雪天的。   最期待下雪天的。   因为她喜欢,她期待。   所以他也一样期待起了这样的天气。   那辆车消失在医院门前,怀蓁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怀礼——你怎么突然下去了?你爷爷都要生气了,快上来!等什么呢——”   怀礼望了望空荡荡的门边。   良久,才转身回去。   这一次他在三层停下,没直接前往心外,而是直奔到妇产科,出示两院通用的工作证,要当班的医生为他查询刚才一位叫南烟的患者的孕检报告。   病患的资料完全保密,一经录入总库只有代码了。   更何况怀礼还是别的医院的人。   怀礼只得描述一位穿红色毛衣外套的女人。   很漂亮。   不高。   她怀孕了。   来来往往的都是孕妇,对这个英俊又强压焦急的男人侧目频频,议论纷纷,他和刚才那位穿红色外套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边发出窸窸窣窣的笑声。   来这里做检查大部分的都怀孕了啊,他在强调什么。   “哦,她啊,我有印象,上上个——”   女医生警惕地看他一眼,调资料。   怀礼等待结果,又看一看女医生。   女医生一时又很紧张,还有点脸红心跳。没被这么好看的男人盯过。   “呃……她怀孕了。”   女医生说。   “我知道,”怀礼嗓音下沉,问,“多久。”   “……嗯,10周了。”   不是他的。   作者有话说:   来啦!!   ----------------------------   感谢在2021-07-21 17:43:55~2021-07-21 21:5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750888 10瓶;嗯啦哄 6瓶;28689103、某某 2瓶;言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孑然   114.孑然   “……结果怎么样?”   “6周多一些。”   天空似有若无地飘雪。   徐宙也眼前却仿佛有什么熄灭了。   他静了静, 平稳地呼出一口气,还是有点失望地说:“那,和上次的结果是一样的吧?”   南烟微微抿唇, “……嗯。”   “我还以为可能是我的……”徐宙也自嘲一笑,看副驾驶的她一眼,半开玩笑,“如果是我的,南烟, 可能我不会答应分手了, 说什么我都会娶你。”   可是不是。   “明晚的飞机?”徐宙也转移话题,又问。   南烟点头:“0点之后了。”   “哦, 那就是后天凌晨,”徐宙也说, “东西收拾好了?”   “嗯,都好了。”南烟说。   “——那个, 本来明晚没事儿的, 今天突然给我打电话, 明晚6点多我和宋欢有个酒局……”   “徐宙也,你不用送我了, ”南烟轻声打断他。彼此都短暂沉默了一下,“我自己可以的。”   “……”   “你们去酒局, 不喝酒总不好,酒吧要开业,很多要谈的业务,”南烟诚恳地说, 替他考虑了周全, “我自己去机场就行。”   “你自己可以?”徐宙也不放心, “一个人?”   “嗯我可以的,你放心吧,”她说,“到了会跟你说一声。”   如此体面。   仿佛他们从未相恋过。   徐宙也沉默些许,抿唇,还是同意了,“……那好吧,落地记得也要和我联系。”   “好。”南烟应道。   她始终没说要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明天她就要走了,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联系怀礼了。她执意不要任何人的陪伴,选择孑然离开。   以为天空飘了雪,这一刻终于能分清,眼前是片名不副实的霾白。   不是雪。   眼前的所有。   都不是她想要的。   .   “ 病人需要同时做心脏搭桥与二尖瓣置换术,大家都知道,在我们国内,二尖瓣这一领域的领军机构就是UNIHEART了。”   “UNIHEART由我们德高望重的晏老于1981年创立于北京——很多人都没见过我们晏老吧。”   全场响起掌声,还有时而掠过的闪光灯。   手术前会议,到场许多医学圈子里的高层前辈以及奔走于医学界掌握第一手资讯的记者媒体。   可谓极受瞩目。   老晏前几天才做完化疗,整个人比之两三个月前沧桑消瘦了一大圈。病魔折磨人,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掌声之下议论纷纷,难怪老头子急匆匆地想立即将自己手里的人全推到行业顶尖的位置,不容滞缓。   “各位应该还听说了,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国立医院,与UNIHEART上海分院的项目已经圆满收官了,届时研究结果会在下月UNIHEART四十周年的院庆为大家公布——那么这次手术团队的主刀,也是UNIHEART上海分院跨国项目的负责人,怀医生。”   镁光灯闪过眼前。   怀礼微微眯了眯眸,从开会到现在昏沉的大脑霎时清醒。   掌声比刚才更热烈。   身姿修长英朗,容颜清俊的男人,一袭翩翩自若的医袍,潇洒悠然地从座位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对在场各位鞠过躬。   一夜未睡十分疲倦,老晏瞧出他状态不佳,还在一旁低声提醒。   “怀礼,打起精神来。大家都看着呢。”   怀礼感觉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人——这么多年好像一直如此,人生成了舞台,必要的时刻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微笑,作出文雅温和的模样,不允许有一丝行为上的僭越,失误更是死罪。   会议主持喋喋不休,怀礼忘记自己是怎么坐下的,期间好像又站起了几次,机械性地就这次手术难度作出一些个人见解与建议,接着就与这次的手术团队一同前往手术室。   路上他突然想起周菀妙说——   “你和你爸爸不是一类人。”   “怀礼,你们不一样的。”   他从小到大就认为他与父亲不一样。   不要被迫捆绑起来的亲密关系,他不要被抛下的人生,他不要那么冷漠自私,懦弱又刻薄,他不要在某次不小心中与哪个女人产生不得不维系的关系。   那么。   他那时看到她,又在期盼什么呢。   从昨夜听到她怀孕,他又在期待什么呢。   基因真是可怕的东西。   他也终究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老晏同在场的任何人都对他极高赞扬。从小到大他身上的标签就很多。   懂事的孩子。   优秀的孩子。   不叛逆,不乖张,很顺从。   得意门生、年少有为,未来医院的接班人。   理事长所看重的准孙女婿。   他从未在乎过这些。   可不知不觉,这些他习以为常的话语,逐渐变成了个个沉重的枷锁,比半天一夜的手术更让人疲倦。   比失去睡眠的劳累更痛苦。   他突然觉得累。由内而外。   他最开始。   只想要一个家人而已。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   手术观摩室。   最中间的屏幕里是手术室的现状。   术前准备结束,今日的主刀医生与助理医生们一一进入。   围坐的都是圈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位高权重。这次手术的病人又恰好是位京圈高官的老母亲。   虽难度不小,但老晏有十足的信心。   “老晏,这位怀医生和柔柔的婚事什么时候啊?早听说了,怎么现在还没动静呢——”   在场的难免问起了私事。   “哎……我这烂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晏脸上的喜色难免落寞些许,叹气,“等和圣彼得堡国立医院的那个事儿开完发布会吧,还有些学术文章要发表,最快这个月底,怀礼这孩子也忙,昨晚二环那边出了车祸,他在医院救了一晚上人呢。”   “那,没事吧他?”旁人捏了把汗,“这么累了,早知道让手术推后了。”   “——没事没事,怀礼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老晏打包票,“算上实习期,他从医到现在‘0失误’。”   这时李秘书接了个电话,进来同老晏耳语。   晏语柔毫无预兆地飞日本了。老晏不知情。   老晏脸色一凝。一个小时之前,怀礼追着一个穿红色外套的女人下了楼令他非常在意。   上次在北京的婚礼场地他也是这样的。   为了个女人头一次忤逆,柔柔还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老晏绷着脸点了点头,让李秘书出去了。   手术正式开始。   怀礼喝了咖啡,精神不少。   这次手术的团队汇聚两家医院的人。   会议短暂的交流让彼此都对对方有了了解。UNIHEART这边是怀蓁与怀礼,还有夏之漫等人。   两拨人分立手术台两边。   对家医院主刀是院长儿子,也是病患的亲孙。   这么重要的手术,按理说是不能让病人亲属操刀的。可这位院长之子与奶奶的感情十分深厚,毛遂自荐不说,这边老晏让年纪轻轻的怀礼操刀是存有私心,那么对家院长对自家孩子,肯定也是有一定私心的。   患者高龄,手术难度增大,一切都需要万分小心谨慎。   怀蓁是一粒定心丸,这台手术的主刀挂了怀礼的名字,对家院长之子算是怀礼的手术助理。   怀礼虽与对方年纪相仿,显然更游刃有余。   他始终冷静自若,有条不紊,上到监督血压生命体征,下到递线切割缝合,都由他主导,一丝不苟。   手术监督室中的众人起初还很担心,毕竟这位怀医生是那么的年轻,往常这样的手术都有级别要求,现在却是两个年轻人主刀定夺他人的生命。   慢慢地,氛围平和了。   老晏看重的人肯定没问题,是他们多虑了。   院长之子与怀礼配合起来水到渠成,紧随怀礼之后他就动作,怀礼的指示也令人放心安稳。   于是不由问起:“学长?应该叫怀医生你学长吧?我跟你本科是一个学校,在伦敦哪里就听过你的名字。”   口罩上方,男人清隽的眉眼从紧蹙到柔和,但只是一个瞬间,又恢复手术中认真的状态,笑一笑道:“是吗,我们一个系?”   “不是,我研究生主攻心外,本科临床。”   “这样,”怀礼点点头,“该你了。”   “——哦,好。”   怀礼舒了口气,看一眼体征仪。   一切正常。   不知不觉四个小时过去,搭桥结束,现在要进行二尖瓣置换,病患先天性心肌肥厚,后天几次心脏病发作没对生活有太大影响就没在意,这么拖下去,尖瓣几乎是完全闭合状态了。   难度比搭桥还大。   “四号线。”   “——来了。”   “人工瓣准备好了吧。”   “好了。”   几人就这么不急不紊地配合,每一个切口都在耗人的耐心,小心翼翼,不允许一丝一毫的失误。   一切正常,正要置换人工瓣时。   突然一簇血,猝不及防如高压喷泉般喷射而出,整个手术室所有的机器都尖叫了起来!   怀礼护目镜上一片猩红血色。   他只愕然了小半秒,扬高声音:“——止血钳呢?”   “在!”   “夏之漫,你止血,我这里继续置换——”   “……不行啊怀礼,”夏之漫忙说,“要先止血!置换不了了!”   怀蓁也匆匆来帮忙,“之漫说的没错,怀礼,止血要紧——”   院长之子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吓傻了,他手上还拿着人工瓣,被溅了一身的血,几乎语无伦次:“奶奶……”   手术监督室中也是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   “不是没问题吗,老晏!”   “到底怎么回事——”   这边手术室却因此产生了分歧。   “止血钳放好完全可以置换,”怀礼眉目压低,冷静地说,“现在是最好的置换时机。”   “可是如果不止血……”   怀礼在圣彼得堡读研实习期间,遇到过比这还严重的状况,对方也是一个高龄老人,“没问题的。”   他说。   怀蓁也见过数次这样的场面,但从没有止血的同时继续置换过,她劝怀礼:“怀礼,别这么莽撞……先止血。”   “现在时机正好,姑姑。”怀礼嗓音依然沉稳冷静,“相信我。”   怀蓁动了动唇。   院长那个孱弱的儿子完全吓软了腿,怀礼继续拿起手术刀,看也没看向他,只冷声地问。   “人工瓣呢。”   “在……在……”   “过来。”怀礼命令道。   “……好。”他忍着腿软上前。   手术意外完全是他的那一环出了错,他心里清楚无比。这一刻躺在手术台上的奶奶还不知能不能挺过去,怀礼却又要同时置换二尖瓣。   “怀医生……不如听大家的,先止血吧。”   “——准备缝合。”   怀礼的语气不容置喙。   “……怀医生,我奶奶。”   “要小一号的线,刚才的线不行。”   “再拿一个止血钳。”   手术室各种机器嘈杂紧张的尖叫中,怀礼有条不紊,手术刀在他手中灵巧无比,看起来的确让人万分放心。   他额角依然冒出了稀薄的冷汗。   他其实也很紧张。   他也是凡人。   “止血纱布准备。”   “止血钳挪一下,同时准备止血。”   “夏之漫,观察一下病人的血压。”   “——好。”   渐渐地,一切平稳下来。   只有怀礼一人孑然动刀,其他人都在竭尽全力为他帮忙。   “呼吸机呢,指标怎么样。”   “正常了。”   “血压?”   “没问题。”   院长的小儿子还很紧张:“怀医生……”   “不是只有你想救你奶奶,”怀礼冷眼瞧他,倦冷面色浮现出几分不耐,但还是放软一些语气,温和地道,“没事的,就快结束了。”   “相信我。”   他仍十分冷静地说。   .   这是重大手术失误,今日在场观摩的都是医学界的重要人物,无疑掀起了轩然大波,无论是看笑话的,还是保守的学院派,都在质疑他们行业标杆UNIHEART的水平了。   传的沸沸扬扬。   手术比预定时间晚了两小时结束,已是凌晨了。怀礼整整24小时没休息过,几乎都在手术室度过。   老晏发了脾气。   很大的脾气。   桌子拍的震天响,怒不可遏。   “怀礼,怎么可以出错——怎么可以失误!”老晏想到今天颜面扫地就忍无可忍,“你是我一向器重的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   怀礼坐在理事长办公室的沙发,按揉太阳穴。   阖目养神。   很累。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怀礼!”老晏暴躁地道,“如果人没救过来呢,如果死在手术台上呢,你知道多少人再看吗!为什么不能再小心一些,为什么不能谨慎一点——”   “怀礼!”   “你到底是被谁蛊惑了,你心里在想什么——这么大的手术都能分心——”   沙发上的男人缓缓地睁开眼,神情倦淡寂然,“我没有分心。”   “那柔柔为什么去日本了——”   怀礼皱了皱眉。   这二者有什么关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怀礼,手术之前你追着谁从医院出去了,”老晏冷冷道,“你和南烟是不是还有联系?上次你跟我保证了不再见她,后面在机场把柔柔扔下回头去找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天晚上突然不飞上海了是因为她!”   怀礼没说话。   “——我上次说什么?”老晏又拍桌子,“你再和她有一丝一毫的瓜葛,你就离开UNIHEART吧!我不需要你这样不听话的孩子——”   怀礼抬眼,眸中有情绪涌动。   很受伤。   老晏上回是嘴巴快了,说完他就后悔了,还跟怀礼道过歉。   可这次事关重大,他们UNIHEART的颜面都要因为这次手术失误背负舆论压力。   他和所有人保证过不会出错的。   他对所有人说,怀礼是个绝对不会失误的孩子。   怀礼的人生绝不会失误。   怀礼是那么谨慎的孩子。   老晏这次说完又后悔了,后悔自己的脾气终究这么一次次地伤害到了对他一向顺从的怀礼。   他吭哧吭哧地喘粗气,可好久怒火都无法平息。   想到怀礼和那个叫南烟的女人还有联系,想到怀礼对柔柔的凉薄伤害,这次又给柔柔气得飞了日本。   他不需要这样不懂事的孩子了。   老晏掩面,无奈地叹气,终究舒缓了情绪,张了张口,“怀礼……爷爷不是那个意思,刚才太生气了,”   “你和柔柔是要结婚的,我这么器重你……你怎么能出这样的问题,”   老晏叹气。   而且对方医院的院长力保自家的儿子,无可厚非。但他们UNIHEART的怀礼可是挂着主刀位置的。   “你知不知道这次手术台上的是什么人啊,咱们UNIHEART的心外招牌最硬,没出过这么大的事故,以后该怎么……你姑姑……”   “那就我离开吧,”怀礼缓缓地从沙发站起,他突然觉得疲倦。   无比疲倦。   站起来都很困难。   “既然事情出在我身上,我请辞了,您也就不会有这么大压力了。”   怀礼冷静地说。   显然不是冲动的决定。   事发到现在这段时间,他肯定料到了结果,也做了周全的考量。   “……怀礼,”老晏一愣,“爷爷刚才那是气话,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您不是那个意思,今天参与手术的人中,总要有人出来负责的,我是主刀,我的责任最大,”怀礼说,“我姑姑没法担责,那么就我来吧,医院是您的心血,对您很重要。”   “怀礼——”   “说到底您其实更在意医院的名声吧,如果您以后再用我,肯定会被议论,”怀礼笑笑,“事情发生了要解决,那么就我来解决吧。”   “怀礼,爷爷不是那个意思,”晏长安怕他再打断,立刻站起来,“爷爷不愿失去你,你要不要先去日本把柔柔哄回来?顺便散散心?你们还要结婚的,你出去避一避,这边交给我和你姑姑解决……”   “我不想结婚,爷爷,”怀礼无奈一笑,说,“我答应您,是因为您的身体不好,我知道我如果说出来,您肯定不要我陪着您了。”   “……”   老晏说不出话。   “您对于我,从小到大,从我到北京的一刻,就是比我父母还重要的家人了,”怀礼笑笑,有些苦涩,“但您两次都说出,如果我不结婚就离开医院——那么,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我就走吧,这样我也安心,医院的名声也可以保住,我也不会觉得在忤逆您。”   “怀礼……”   他今天其实一直在想。   他所执著的家人到底是什么。   这个“家”对于他。   到底是什么。   而晏长安又说了那句话——   “如果你不顺从,你就离开吧。”   他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这么多年,他以为他是这个家的家人,他顺从,他不忤逆,他放弃了自己爱的人不想失去这个真正在意他的家人,哪怕寄人篱下,委曲求全。   他以为他不结婚就会失去这个他所尊敬的,对他无比重要,从少年时期就一直在弥补他亲情缺憾的家人。   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从始至终。   他还是随随便便,就会被家人一句轻飘飘的话抛弃。   他还是一个人。   如果所有人都不允许他叛逆。   那么他现在偏要叛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晚点更。   ------------------------------   感谢在2021-07-21 21:55:08~2021-07-22 18:5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s荔枝女王、aryenyen、嘻嘻呦521、七七的小杨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有猫啦 40瓶;言言、嘻嘻呦521 2瓶;阿呜阿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月明   .   我是爱你的   我爱你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於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   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深深去爱你   ——《矜持》   .   115.月明   收拾好行李, 最后检查所有证件与银行卡。   换了个大点儿的箱子,衣物用品装的不多,几乎都是她自己的画儿。最占位置的当属《For Lance》。   没有这幅画, 她也就不用换行李箱了。   南烟半蹲在地。   那张存了60万,准备托肖阳还给怀礼的银行卡,还没找机会送过去。于是她给肖阳打电话。   始终没人接。   虽不怎么喜欢北京这个城市,生活这么多年,南烟还是决定跟它好好告个别。   昨天下午从医院回来, 房东过来一趟, 本以为她要跟徐宙也结婚,送了他们一人一张电影票。   如今只有南烟独自去。   一家很私人的影院, 房东的女儿经营,播放一些小众影片, 南烟决定走前去看一眼。   于是行李先扔在家中。   电影院不远,她选择徒步过去。   .   船驶出海湾, 进入狭窄的陡道, 四周海水空茫茫。不知什么时候起, 这个梦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十分疲倦的梦,混着鲜血与消毒水的味道。   海浪在耳际回荡。   船上那个与他媾.和的女人不见了。她也不在丛林深处, 也没有再质问他,怀礼, 你是不是很怕去爱。   是不是谁爱你你就要伤害谁这样的问题。   她不见了。   消失地彻彻底底。   大雾散开,怀礼缓缓起身。   天与海面一般的无边无际,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忽然想到一个半月之前的那个雨天,她离开他的车之前说, 他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也不会再联系他。   是他真的自私而且懦弱, 他从未对女人有过床笫之外的幻想与渴望, 却在听到她怀孕的消息的一刻,在心底暗自期盼起来,他们之间会产生某种微妙的、微弱的联系。   她把最后一点自尊留给自己。   她不会做他的情人。   天空下了雪。   怀礼又躺回这艘船,不知它会载他去哪里,满目皑皑之色,总觉得下了雪,她也该出现了吧。   在梦里都好。   他不怕去爱了。   也不要伤害爱着他的她了。   这么想着,缓缓闭上眼。   不知是哪股力量驱使他又睁眼,这艘船忽然向着夹道两岸驶去,想见到她的念头在这一刻无比强烈。   以至于一个回眸。   她就站在对岸。   醒来时。   眼前却是如黑色潮水一般的天花板。   连着24小时没有一刻睡眠,无数台手术让他麻木至极,恍若隔世,与老晏面对面的争执都好似成了上个世纪发生的事情。   满屋静悄悄,晏语柔去了日本。   手机频频震动,几乎无数个未接电话,来自许多人,却没有一通来自他想见到的人,他想听到的声音。   从床上起来,从浴室冲了个冷水澡,洗漱出来发觉已是第二天傍晚了,晚霞滚着火烧云蔓延到天尽头。   他没有给任何人回电话,起床出门。   肖阳前天晚上给他发来了她新家的地址,距离他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堵车严重,他便换了一条更曲折迂回的路前往。   他也不知道是去敲她家的门还是怎样。   见到她了要说什么。   或者见到那个即将与她结婚生子的男人,他会不会很愤怒地再给他一拳。   总之,他想见她。   一眼都好。   他知道一眼绝对不够。   见过她一次,就想有下一次,有了下一次,就想要千千万万次。永远不会厌倦。永远都有新鲜感。   夜风稀薄,吹散了昨日的疲倦。   辞呈已经写好放入了邮箱,出门前发给了UNIHEART。   突然无比轻松。   他人生第一次如此果敢,也如此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才依着地址找到她现在的家所在的小区,肖阳突然打来电话。   “——怀礼,白天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肖阳说,“我听怀郁说,你要从你们医院辞职,真的假的?”   迎着风,怀礼单手开车,左臂搭着车窗吞吐烟气,他的嗓音清朗又自在,“你打电话什么事。”   “喔,就是,南烟刚才打电话给我,她准备让我代为转交给你一张银行卡,”肖阳打算道,“我觉得,还是你亲自去拿比较好吧,毕竟你也很想见她,正好,有个理由去咯。”   怀礼低声地笑:“我难道要说,我是来替你取她本来就要给我的东西么。”   “随便你啦,”肖阳说,“正好我有事走不开,她今晚要飞俄罗斯,估计等我忙完她也走了,就你去吧。”   飞俄罗斯?   怀礼沉吟了下,说:“我正好在路上,快到她家了。”   “去她家?她不在家诶,她和我约到一个电影院了,”肖阳说,“我发你位置?”   “好。”   肖阳却又不放心了,“……诶,人家那么不愿意见你,电话号码住处换了都不告诉你,你这么替我去,她不会生气吧?”   “有我哄,”怀礼很轻地笑,催促道,“发我吧。”   “行行。”   .   一家很小型的私人影院,布置与装潢颇有上世纪的风格和特色。今晚放映三部不同电影,分别在三个不同的放映厅。   都开场了。   怀礼没有在外面等待,也不想打电话过去坏了她的兴致,准备买票分别进去碰碰运气。   观众并不多。   正在放映喜剧片的厅落座最多。   放映厅并不大,只能容纳三四十人的样子,怀礼站在后排,略略向下扫过一眼,没有她,他便出来了。   又去了隔壁厅,也没有她。   最后一个厅人烟寥寥,放映一部不知是什么类型片的老电影,怀礼进去前心中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也许她没有来看电影呢。   她只是和肖阳约在这里,不一定在看电影。   他不觉心中有些落寞,总以为是自己太过想见她的心情压过了理性的分析,准备进去晃一眼就走,谁知忽然一个转眸。   就瞧见了坐在倒数第三排的她。   这显然是这家影院最大的放映厅了,一共八排,能容纳一百多人的样子,却放映着最不卖座的电影。   她独自来看电影,也不知徐宙也为什么没有陪她。   头发长了许多,快到脖颈了,也许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有些自然卷儿,发梢勾着侧脸娇妩的轮廓,在迭次变幻的光影之中半明半晦。   她时而跟着电影情节笑一笑,时而又是沉默。   好像要哭泣。   怀礼选了最后一排一个与她呈斜对角的位置。坐下了。   没有上前打扰她。   这一刻,他突然笨拙到不知要用什么开场白。   要说好久不见。   还是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给他银行卡,也猜到那里面装着多少钱。可他来到这里,来见她,并不是即兴开玩笑说给肖阳的理由。   他想见她。   就只想见她。   仅此而已。   桥段烂俗的爱情片,放映大半,上一段演完就可以猜到下一段的发展。本以为有点无趣,她与他隔着一整排,她看得入迷,他仿佛受到她的感染,竟也觉得有意思起来。   她看电影。   他看她。   她随着人物笑。   他也不禁扬起了唇角。   这一刻他们的感情是互通的。   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她身边为另一个男人预留的位置会来人,电影结束后她孩子的父亲会来接她回家。   家。   她终于有一个家了。   怀礼目光落在她侧脸,她的嘴角时而扬起,时而又落寞。表情一瞬灿烂,进行到下个片段,又带有几分感伤。   她看电影。   他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何时电影到了尾声。   男主人公面对女人公,深情地拿起一本书,读起了那篇颇为出名的短篇爱情小说。   《The heart of a Broken Story》   破碎故事之心。   怀礼在伦敦读大学的一节文学鉴赏课上,学过这一篇。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莱斯特小姐。”   “但是,你知道我怎么想吗……莱斯特小姐。”   男主人公看向对面已经泪眼滂沱的女主角,用低缓温和的声音补充道。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怀礼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这样过。   偷偷摸摸地,不敢理直气壮地去爱一个女人。   因为她变得胆怯,也因为她变得懦弱。   又因为她变得如此叛逆。   从他进来到现在电影收尾。   她的身边没有任何人出现,偌大的影厅,好似终于背着她的未来与她幽会,没有他的未来。   .   电影结束。   南烟拿好随身物品从座位起来。她的行李还放在家中,现在拿上东西打车去机场刚刚好。   索性这里并不远。   转身一刻,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留心了最后一排的某个位置。   空空荡荡,没有人。   也许刚才有观众,也许没有。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电影院,这种类型的片子本来就很少人看。隔音不好,观影过程中总能听到隔壁喜剧片如浪潮般迭次激荡的欢声笑语。   与这边几乎是两个世界。   南烟静静呼出一口气,去卫生间补了妆,离开这里。   踏出电影院的门,下雪了。   今日北京立冬,这场雪不若昨天似有若无的虚晃一枪,来得温温柔柔,恰如其分,正是好处。   地面已积了薄薄一层寒霜。   南烟不禁扬起笑容,忽然一个抬眼,注意到正门口停着辆黑色奔驰,身姿高颀的男人倚在车旁,也带着淡淡笑意,看着她。   南烟微微一愣,不知他怎么会来。   从前天晚上起他就打了她的电话,虽然从没存过他的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虽这段时间都刻意避开了所有能与他不期而遇的场合,却又期盼再次见到他。   寒冷的风裹挟着为电影动容过的眼眶,她的眼圈不禁就红了,曾千方百计不想见到他,却还是无法克制自己的步伐。   走向他。   怀礼靠着车身,左手一点猩红捻灭了。   她穿着昨天那件红色毛衣外套,整张脸娇嫩白皙,盈盈笑着看他,没了那天斩钉截铁“不想再见他”的固执,而是问他。   “你怎么在这里。”   怀礼眼底卷着笑意,反问她。   “你呢。”   “看电影啊,”南烟眼角挑了挑,觉得他问的奇怪,“你不会也来看电影吧?”   还是只是经过这里?   偶然碰见她?   她心底又有个声音期盼,也许他是来找她的,他不结婚了。   毕竟肖阳把她的新号码给他了。   虽然他打过来她一个也没接。   “是,”怀礼唇角轻弯,“我也来看电影。”   “——真的?”南烟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   南烟没问他是不是一个人来看,也不想问是否他在这里等别的女人。她眸光莹莹,笑着同他攀谈:“那,你来这儿看什么了啊。”   “有点无聊,也挺俗套的,”怀礼笑了笑,温柔地直视她,“就讲了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然后,他决定来见她。”   “……”   南烟浑身一震,微微睁大了眼睛。   眼泪忽然就从脸颊滚落。   南烟的视线模糊了。   他眼中自己的轮廓也愈发地柔和,他的眼中毫无疑问全都是她。她强牵了下唇,眼泪却与这些日子的忍耐一齐汹涌落下。   她看着他,破涕为笑。   “确实很俗套,俗套到我们看的都是同一场。”   雪还在下。   等她再反应过来来,他已经紧紧地将她拥在了怀里,他干净的下颌贴在她额顶,柔热呼吸落下来。   怀礼的指背去拭她眼角脸颊的莹凉,低声温柔地道:“别哭了宝贝,刚才就想给你擦眼泪了。”   南烟就是一直哭,一直哭到停不下来。   她好一阵才从他怀中抬头。   “你没有在等别人?”   “我在等你,”怀礼看着她,“你呢,一个人?”   南烟点点头。   怀礼微微一愣, “你和他,没有结婚?”   “你也没有?”   “当然没有了,”他鼻息轻动,笑道,“不然怎么能来找你,你也不会见我。”   她也许真不一定不会见他。   “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是要说什么‘和我试试’的话。”南烟从他怀抱出来,有些贪恋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怀礼却很快反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触感温热。   很温柔。   “我是想来试试的,”怀礼微微一笑,郑重地看着她,“试试运气,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们就在一起。”   “如果我结婚了呢?”   “那就想想办法好了,”他眉眼扬了扬,“找机会把你抢过来。”   南烟又想哭又想笑。   他们好似从始至终都是如此,从来未相恋过,却早已热恋过。   “和我在一起吧南烟,”   怀礼抬手,指腹抚她泛红的眼角,语气温和,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在乎你的小孩是谁的,我想跟你试试,试试在一起,试试去谈一场很久的恋爱,试试去走远一点的路,我从没有这么想跟谁这样过。”   “我想给你一个家,南烟。”   “我想和你有一个家。”   他的目光深沉又温柔。   南烟不曾见过他这样的表情,以至于她回想起最开始到现在,她好像都不是被这样的他吸引的。   但这一刻,她的心却无法控制地着了迷,不计后果地沉沦。   一如过往。   她不禁又红了眼眶,“你不在乎我骗过你?”   怀礼微笑着反问:“重要吗?”   “也不在意我肚子里的小孩是谁的?”   “很重要吗?”怀礼又笑着重复,捧住她的脸颊,她潋滟的眸撞上他深沉的眼,“重要的,不是我和你,有一个家吗。”   此时,长而久之的那种无所适从,无所依傍的孤独感,好像在这一刻都消弭殆尽了。   南烟再次伸出手臂。   怀礼便拥抱住了她,吻了吻她的额。   南烟牵着他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腹部,轻轻呵气在他耳旁,“她6周大了,我昨天做过检查,很确定。”   怀礼的掌心贴住她尚平摊的小腹,顿了顿,有点震惊。   “不是10周?”   “——6周啊,为了确定是不是你的,我去医院做了两次检查,”南烟突然推开他一下,娇嗔道,“喂,你跟踪我啊?”   “对不起,我太想见你,太想你了。”怀礼又笑着揽她回去,吻她的额头,热切又激动。   他嗓音很低。   “南烟,是我太想你。”   “太想要你了。”   终于将所有的期待,所有积压已久的,那些晦涩的,不可说的情感告诉了她。   他呢喃着。   “对不起,是我太想要你,太想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小孩了。”   雪越下越大,满目洁白。   她的孤独,他的孤独,在这样毫无距离的相拥中,也毫无隔阂地碰撞。如簌簌而落的雪花相融,交汇。   变成温柔的潮水与河流。   这一刻荡漾在彼此心中的声音。   他们一定都听见了。   “我也太想要一个家了,怀礼。”   .   “——对了,我把那张画布改成了一幅画。”   “是给我的?”   “当然啦。”   “画的名字呢,起好了吗。”   “现在不告诉你,到俄罗斯你就知道了。”   .   她没有告诉他的是。   画布背面还有她用俄文写下的一首短诗。   My Dear Lance   如果有机会   我要去摘一束花   插在你心口   告诉你采花时露水的触感   温度   潮意   像银河一样泡湿了我   如同我第一次见到你   .   ——《惹火》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本文章节题头出现的所有歌都是王菲的~ 正文完啦,还有番外,过阵子更。   看到这里的宝点个【收藏作者】吧~   我爱这个浪漫又令人心碎的故事,两个孤独的人也终于相爱了~   谢谢大家对这本书的喜爱。   谢谢你们的鼓励,相守,坚持,批评,督促,还有热爱。   谢谢每个人。   下本写弟弟怀野的故事,地下乐团主唱x大提琴仙女。   预收在专栏,大家收藏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