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沦陷》 作者:酥芙蕾   文案:   【骄戾醋精大少爷x咸鱼美人弄弄子】   1.   宗家太子爷宗衍帅得咄咄逼人,脾气也是出了名的骄矜乖戾,对女人从来没有半分耐心。   晚宴上,封氏重提联姻的约定,宗衍不耐一指,“行,就她。”   众人哗然。他指的不是封家正儿八经的千金,而是封总跟女明星的私生女,才被认回封家不久的封窈。   被千金圈排挤、在角落里悠闲吃点心的封窈:哦豁。   发小私下劝宗衍:“那女人勾魂眼杨柳腰,长得太祸水,当情儿养着还行,娶个私生女大可不必……”   宗衍把玩着打火机,眉眼间散漫不羁:“玩玩而已,谁会当真?”   圈中盛传封窈狐媚勾人,巴着宗少不放。   众千金笃定宗衍很快就会玩腻,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转日,黑色豪车停在慈善拍卖会场外。   车门打开,一道柔媚的女声慵慵懒懒,“我懒得动,在车里等你不行嘛。”   属于宗衍的低醇嗓音冷冷响起:“不行。”   周围人暗笑封窈太不识抬举,宗少可不会给她脸。   下一瞬,只见俊美矜贵的男人下了车,俯身手臂伸向车内,将封窈抱了出来,搂着她咬耳朵。   “说好陪我的,你敢只陪到门口?又想糊弄,看来昨晚没罚够……”   2.   天降金贵未婚夫,封窈处处顺着大少爷的脾气,哄(糊)着(弄)他。   直到有天宗衍在气头上提了句解除婚约。   封窈顺着他:“好呀。”   喜闻封窈被甩,千金们组团来嘲,奚落她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隔天,校门外,众目睽睽之下,宗衍一脚踹飞了纠缠封窈的男人。   他紧攥着她的手腕,眼底血红,嗓音沙哑:“窈窈,你再哄哄我。”   ◎追妻火葬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宗衍,封窈 ┃ 配角: ┃ 其它:接档文《唯一偏爱》《公主命》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你很身段吗,放下你的牛   立意:男女平等 第1章 你别想不开啊   午后时分,慵懒的夏风混着花香,熏得人昏昏欲睡。   封窈站在毕业答辩台上,慢声细语陈述着自己的毕业论文。   软绵绵的女声舒缓轻柔,犹如催眠小曲,台下三个评委老师眼皮沉重,不住地点头啄米。   封窈当然知道这是一天之中人最懒乏困倦的时段。正因如此,在决定答辩顺序的时候,她刻意选了这个时间。   糊弄学资深弄弄子,从不放过任何糊弄过关的机会。   果然,困成狗的评委完全起不了刁难的心思,强打精神提了两个问题,就放水给她高分通过了。   封窈礼貌地向老师们鞠躬致谢。   本科生涯落幕,不过她和庆大的缘分还未尽。她保送了本校的直博研究生,待将来拿到博士学位,她还打算留校任教。   庆北大学作为一流高校,教师待遇极好,研究经费充足,寒暑节假日多,食堂林立菜式多样,阿姨从不颠勺——   世间还有比这座象牙塔更完美、更适合赖上一辈子的地方吗?   封窈脚步轻快走下讲台,美好的暑假在向她招手,马上就能回外婆家,葛优瘫咸鱼躺,做一个吃了睡睡了吃的快乐废人……   “——卧槽!快看对面天台!”   才刚出教室,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顷刻间,走廊上本来在排队等待答辩的学生大噪,呼啦啦全涌向护栏。   本楼相隔二三十米远,正对着美院的昌茂楼。大企业家宗昌茂慷慨捐建的楼,全国各地不少学校都有。   大太阳刺眼,封窈眯眸眺去。只见对面楼顶上,赫然有个男生坐在天台边沿,双腿悬在外面。   好危险。   “不会吧这哥们儿不会是要跳楼吧?”   “偶买噶,学校又逼疯了一个……”   众生嗡嗡议论,紧张中隐隐透着莫名的亢奋。楼下渐渐聚起了人,仰头张望。   有人试着喊话:“同学,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别想不开啊!”   封窈收回目光,转身不打算继续看下去。   她既不认识这位同学,又不懂心理学,爱莫能助。有老师和这么多热心的同学在,相信不会出事的。   “——哎,封窈!”   还没走出两步,同宿舍的冯璐璐瞧见了封窈,冲过来拉住她,“正找你呢!那个,不是刘东旭嘛?”   封窈只得停下脚步。“刘东旭?”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听过?”   冯璐璐瞪圆了眼睛,“他追过你的呀!你忘啦?新国国立美院来的交换生,在表白墙上狂刷告白,说你是他的缪斯女神,还在咱们宿舍楼下拉过小提琴……被你骂了的那个?”   封窈恍然,“噢!”   那还是开春的时候,快半年前的事情了。   封窈长了张美艳的脸,皮肤雪白,一双细长微挑的狐狸眼风情撩人,身材如其名,窈窕婀娜,凹凸有致。她在校园里从来不乏追求者,只是生性懒散,谈恋爱这种弄不好轻则劳心伤神、重则全家爬山的麻烦事,在她看来不是很必要。   通常对于追求者,她都是礼貌婉拒,能避则避。只是大好的春日清晨,正是裹紧棉被舒舒服服地酣眠时,有人非要扰人清梦,她被起哄的室友叫醒,起床气难免稍微有点大。   当时她推开窗,对楼下拉琴拉得如痴如醉的男生说了句:“同学,你这把锯,有点钝了。”   “没有骂人哦。”封窈纠正道。   冯璐璐侧眼瞟过舍友这张过于妩媚的脸,压低声音,“你说,他该不会是因为你吧?”   “有这么长的反射弧吗?”   “……也是。”   冯璐璐忽然想起来,“哦对!我好像听谁说过他后来交了女朋友来着?”   就说嘛。   楼上楼下乌泱泱挤满了伸长脖子的人,老师领导们很快赶到了对面天台上,开始展开沟通劝说。   封窈把胳膊从冯璐璐手中抽出来,“你慢慢看,我先……”   “——封窈!我要跟、跟文学院的封窈说话!”   这时刘东旭似乎是在劝说下开口了。   一声干哑发颤的嘶喊,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现场瞬时炸开了锅。   冯璐璐下意识地再次拽住封窈,张着嘴巴瞪住她。周围认识封窈的目光唰唰如聚光灯,争相照了过来。   庆大虽大,学生不免有重名,但“文学院的封窈”,指向精确。   马上便见主持答辩的徐教授快步奔来,手机贴着耳朵,“对对她在这儿……好的主任,明白……”   “封窈你快来,赶紧劝他下来!”徐教授招手。   众生像摩西分红海一样让出了路,封窈从懵圈中回神,很为难:“可是,我基本上不认识这位同学,不知道怎么劝啊。”   万一劝不好,不会还赖她吧?   “不认识他为什么指名找你?”别说徐教授不信,旁人的表情也明显都不信,不少人自认懂了——准是感情纠纷没跑了!   “行了,你先过来!”事态紧急,徐教授没空跟她掰扯,“人命关天!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先答应,总之先把人劝下来再说!”   人命关天的大帽子压下来,封窈没得选,只能挪到晒得发烫的护栏前,清了清嗓子。   “同学——”   她才刚开口,对面刘东旭猛地坐直,身形摇晃,惊起一片呼声,吓得封窈的心也直颤,“……小心。”   “窈窈!你终于肯见我了!”刘东旭的嘶喊如泣如诉,“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热浪蒸腾,空气成了一面扭曲的透镜,将男生深情款款的脸折射得扭曲变形。   封窈一阵恶寒。   这是精神病吧?   “同学,何出此言?我跟你并不熟……”   “不熟,呵!”男生凄凉一笑,“我什么都听你的,你不想公开,我不敢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暴晒下的水泥板烫屁股,强光混着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刺痛。刘东旭抬手抹了抹,立刻放下手,手指死死地扣住天台边沿,生怕一不小心真掉下去——   开什么玩笑!他是要成为当代罗丹的男人,生命多么贵重,怎么可能为个有眼无珠拒绝他的女人跳楼?   只是有人出的价码实在太诱人,要他在今天上演这么一出大戏。   按对方的要求,他最好卡着封窈答辩的时候上来,顺便毁了她的毕业答辩。   只是以为这楼看着不高,刘东旭上来后才感觉到怕。抖着腿直打退堂鼓,念着那人许诺他回国后大好的前途,他才咬牙横下了心来。   些微耽搁而已,她的答辩肯定还没完成……   刘东旭想象不久的将来,比眼前多百倍千倍关注聚焦于他、膜拜他,兴奋如电流窜上脊背,他的声音颤抖变形,倒真像极了为情绝望的歇斯底里:   “你要口红,要包包,我都给你买了。你说讨厌马玉玲,我也跟她分手了……你明明说你爱我,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了?”   ……   要素过多,信息量太大了!   围观群众炸了:   “封窈我知道,文学院的院花,长得像苏冉!嗬,蛊王啊!男的被PUA了吧,好惨……”   “呸!我苏皇刚在戛纳封后,这种绿茶洗脚婢也有脸跨星系碰瓷?恶心谁呢?”   “她肩上这个迪奥刺绣包,肯定就是刘东旭送的吧!玲玲分手哭了好几天,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刘要回国才掰的……原来是被三了,太不要脸了!贱三去死!”   “可是不是早有传闻,说封窈是被有钱老男人包养了吗?隔三差五就有豪车在校门口接她,所以咱们男生才追不到她呗。”   “那怪不得这哥们儿动真格的跟女友分了手,她就变卦了。吊着玩玩的备胎,哪知道钩咬深了,翻车了咯~看她长内样儿就知道,肯定骚得很……”   ……   阳光照在外墙上“昌茂楼”三个大字上,金闪闪的耀眼。人群之外,枝叶茂密的香樟树掩映的林荫道上,庆大的虞校长脸色铁青,光脑门上满是大汗。   ……非得挑今天闹跳楼,还非选这栋楼!   庆大校史悠久,前身庆北书院,是上世纪初由豪族宗氏出资支持创办。如今全国各地学校遍布几千座昌茂楼,但是庆大的这栋,才是最具意义的第一栋。   而此刻在他身侧,四个高大魁梧的保镖环绕下,坐在轮椅上的青年,正是宗昌茂先生的曾孙宗衍。   也是校董事会最年轻却最有分量的校董。   “乌烟瘴气!”黑衣黑裤的青年面色阴沉,漂亮的眉眼间透着冷戾,“这就是庆大的水平?虞校长是收垃圾的么?”   宗家男人普遍长得不赖,宗衍更是相貌出众。剑眉浓长,鼻梁高挺,轮廓深邃凌厉,那种锋芒毕现的俊美,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令人不敢逼视。   ——这会儿大家的注意都在天台上,否则单凭这张脸,非引来大波花痴不可。   这位自去年出了一场严重的车祸,需要依靠轮椅,暴戾的脾气变得愈加阴晴不定。   车祸后他鲜少的几回露面,都是来探望同在车祸中重伤,至今躺在庆大附属医院加护病房里的心腹助理。植物人苏醒的可能微乎其微,他的情绪显然更是恶劣到了极点。   好在教务汇报说消防已经赶到,虞校长擦着汗回道,“充气垫在铺了,这个楼层不高,问题不大。涉事的这两个学生,过后会严肃处理……”   “不是,等等,”跟着宗衍的杜景明眼神黏在一个方向,插了句嘴,“男的是傻逼该处分,屁大点事寻死觅活,可这祸水妞儿,就不必了吧?”   以杜景明资深纨绔阅女无数的眼光,楼上那妞儿,绝对是个难得的尤物。   美人凭栏,五官精致艳如玫瑰,凝脂雪肌仿佛自带柔光。栏杆的高度卡在腰间,正好凸显她傲人的上围——   “好胸~”杜景明轻佻地吹了声口哨。   如此尤物竟然深藏在顶尖大学,而不是穿着清凉三点、摆着撩人姿势在体育周刊的封面上,真是……   更让人有兴趣了。   “还真有点像苏冉,不过更年轻水嫩……名字也好听,”杜景明咂摸着,“封窈,丰腴窈窕,恰如其分,妙啊!淦,谁特么这么有艳福,先下手包了?要不是我惹怒了老头子得马上出国避避……”   宗衍撩起眼皮瞥了一眼,很快收回,嫌恶地冷嗤,“庸脂俗粉。”   不过又是个仗着几分姿色卖弄风情,自以为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女人罢了。   男的更是跳梁小丑,哗众取宠。   “不如你也上去一了百了,下辈子记得投个长眼睛的胎。”   修长的手指不耐地敲了敲轮椅扶手,宗衍身后的保镖立刻推起轮椅,走向停在道旁的黑色宾利。   杜景明恋恋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嬉皮笑脸快步跟上,“你看不上最好,省得跟我抢~这妞我记下了,等我回来,嘿嘿……”   ……   男生撕心裂肺的质问,仿佛还在燥热的空气中回荡。   来自四面八方谴责鄙夷的目光犹如万千钢针,如果目光有实体,封窈现在已经是个刺猬了。   刘东旭深深陶醉在自己三言两语造成的效果中。   看——   让一个女人社会性死亡,多么容易! 第2章 我穿麻袋都好看   骄阳毒辣,热浪扑面,封窈今天为了答辩特意穿了正式的连衣裙,舒适度和美观度成反比,又热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饶是她向来好脾气,也不免生气了。   诚然,得了精神病值得同情,可这样骑在墙头上散播不实信息,在她立志要赖一辈子的地方,败坏她的名誉——   真是岂有此理!   “刘同学,臆想症是可以治疗的。只要你先下来,校领导和老师都会帮助你……”   “我没病!”刘东旭失控般地大吼,“我没病!我不要帮助!”   “你别刺激他啊!”徐教授急得满头汗,这个刘东旭是新国来的侨胞交换生,万一出了事,麻烦不小!   围观者倒吸冷气:   “卧槽这女的是生怕他不跳吗?”   “太冷血了吧……”   “那你要什么?”封窈的目光落在刘东旭放在身体两侧,无论表现多么激动,始终死死扣着水泥板的手上,“要怎么样,你才肯下来呢?”   “我——”   刘东旭呼哧喘着粗气,高温和脱水让他感到头晕目眩,这出戏得抓紧唱完,不然要中暑了……   “我只要你!我要你爱我!”   男生嗓子冒烟的呐喊,字字泣血,绝望而又卑微,痴情感天动地。   深深打动了围观群众。   痴情男人有多惹人怜爱,把他逼成这样的女人就有多可恨。   蛇蝎□□,其心可诛,值得浸一百遍猪笼。   徐教授生怕封窈又刺激对方,“先答应他!”   楼下救生充气垫迅速鼓起,同时有几名消防员抵达了天台。余光扫过消防员的位置,封窈不动声色:   “只要我爱你,你就下来?”   刘东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只要你爱我!”   他笃定她只能答应。人命关天,她可没有选择。   然后他就顺理成章的下去,而路人更加会坚信背后有感情纠葛,过后她再否认也是徒劳……   “哦,我拒绝。”   “……”   封窈没有理会众人的哗然,看向旁边一直在用手机拍摄的冯璐璐,“都录下了?”   冯璐璐点头。   封窈转向刘东旭,嗓音平缓清晰,“刘同学,我没有和你交往过,没收过你任何东西,更没有让你跟女朋友分手。一分钟之内,你好好的走下来,我可以考虑不追究你诽谤我的责任。”   说着她打开了手机上的倒计时钟,“过时不候,后果自负。”   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在劝说痴情男子不要跳楼吗?   怎么反过来威胁起来了?   刘东旭没想到她敢拒绝,一时愣住了。   这女人……这是不把他的命当回事!   怒火涌上心头,刘东旭咬紧牙齿,“窈窈,你怎么能否认我们……”   “五十秒。”封窈很平静。   如果是熟悉封窈的人,就该知道,她表现得越是平静,代表着她是真正的被惹怒了。   ——说她冷血也好,没人性也罢,命是他自己的,死活关她屁事。   她已经烦透了这场无妄之灾。   “四十五。”   “啊这,到底跳不跳啊?”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觉得这男的不对劲吗?唧唧歪歪磨磨蹭蹭的,感觉根本没想跳,就是做个样子逼迫女方,太low了吧!”   “那还不是女的欺骗人感情在先?”   “有锤吗?只是男的一面之词,真相如何还不一定呢!”   “就是啊,封窈不是否认了吗?要是心虚的话,态度不可能这么硬气吧……”   人群中渐渐起了不同的声音,刘东旭汗流浃背,开始尝到骑虎难下的滋味。   跳肯定是不可能跳的,即便底下有充气垫,他也不敢冒险。   不跳,得有个不跳的说法……   “三十五秒。”   持续暴晒让人难以集中精神思考,对面封窈像一台没有感情的读秒机器,更令刘旭东心神慌乱。   而方才趁着封窈引走了他的注意力,一名消防员悄悄朝刘东旭接近,此刻终于,到了他的身后。   “三十。”   “不!”毫无察觉的刘东旭咬牙死撑,“我为你付出那么多,我连命都可以不要,我——”   消防员猛然跃起,胳膊夹住刘东旭的脖子,奋力将他向后一拽。两人双双跌在了天台地面上。   一切只在一眨眼间。   行动来得突然,现场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时鸦雀无声。   足足过了好几秒,倒抽气声、惊呼声、没看清发生了什么的疑惑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不少人欢呼鼓掌。   “我去,太帅了吧!Chua的一下,就给他薅回去了!”   “呼……人没事就好。呵呵,这女的很失望吧。”   “我觉得封窈刚才是在故意扰乱他,好给消防员制造机会!”   “少揽功了,她有那么机智?我不信。”   “哎那不是马玉玲吗?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感受……”   ……   险情消弥,消防队准备收队,学生间的八卦议论却依然火热。   刘东旭不幸中暑晕倒,被送去了医务室,前女友马玉玲跟过去照顾,另一当事人封窈无动于衷堪称冷血……各路消息满校园飞。   封窈当然不是无动于衷,她第一时间把冯璐璐拍的视频拷了一份。   “你要这个有什么用啊?”冯璐璐不解。   宿舍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经过这间时,仿佛不约而同般放轻放缓了脚步。压低的絮絮说话声隔着门听不清,但不难想象是在指指戳戳。   女性在舆论中天然是吃亏的,开局一张图,都能被人编排出有鼻子有眼的风流故事来,更别说刘东旭上了天台,可以说是用生命在嚷嚷了。   现在外面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就连早已搬出去的那两个室友也在群里感慨,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蛊王竟在我身边”。   冯璐璐代入封窈的处境想了一下,都觉得窒息。   虽然封窈偶尔被豪车接走,回来又多了奢牌的新款包包衣饰,说实话冯璐璐也挺犯嘀咕的,但要说跟刘东旭地下恋爱……   这女人天天睡觉睡不够,联谊从来不去,校草约也不理,懒成这样还欺骗什么感情啊。   但“她太懒了不可能”这种理由,说出去谁信呢……   “诽谤的证据呀。”封窈洗了个澡,换上轻薄的棉麻T、阔脚裤,总算舒服多了。   “你不是说他下来就不追究了吗?”   “我说的是‘可以考虑’,”封窈一脸坦然,“我考虑了啊。”   又没有承诺考虑的结果。   冯璐璐:“……”语言的艺术之高级糊弄。   这时封窈的手机响了一声,弹出一条短信:【东门,十五分钟】   跟接头暗号似的。   冯璐璐不小心瞥见,脸上闪过一抹复杂。又是那个,金主吧。   封窈没有察觉,反正答辩完成,她在学校已经没什么事了,东西都打包装箱,可以回头再来拿,她拎起包抓起太阳伞,“我先走啦。”   “啊?”冯璐璐愣住:“这就走了?回头辅导员要找你怎么办?而且我好像看到说马玉玲跟她的姐妹团要找你撕逼……”   封窈:……快跑!   知了隐在树间叫嚣,为烈日呐喊助威,花坛里的草木被烤晒得蔫头耷脑。   封窈撑着阳伞走到东校门,发现溜得太急,来早了。   庆大作为莘莘学子的梦中情校,总有游客在校门口参观拍照。封窈找了个树荫下的角落,免得挡到人家的镜头。   “妲己娘娘这个广告拍得好种草啊!我昨天下单了同款色号,一天刷八百遍快递走哪儿了。”   “我!也!是!妈的这女人是防腐剂当饭吃吗?我小时候她就长这样,我都高中了她还一点没变,这科学吗?”   “我那天在八卦组看到一个帖子,说苏冉就是真·狐狸精,当年演妲己是本色出演,所以一直单身不婚不育什么的,分析得有鼻子有眼,我差点就信了!”   “噗哈哈哈这是黑吧!就离谱……”   女孩们叽叽喳喳,封窈抬起伞沿,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向马路对面。   建筑外墙上招牌琳琅,中间C位最大最醒目的广告牌上,雪肤红唇的女明星眼波流转,美得咄咄逼人。   “嗐,不结婚生子是怕影响事业吧,很多女明星生完孩子再复出,肉眼可见的糊了。”   “可惜了,美貌基因不传下去多浪费……”   封窈摸了摸脸。应该,不算太浪费吧?   稍倾,一辆车窗漆黑的迈巴赫商务车向右变道,缓缓在路边停下。   封窈走上前,收起阳伞,将车门拉开一条缝,熟练地钻了进去,在外人将目光窥探进来之前,迅速合上了车门。   宽敞的车内冷气凉爽,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广告牌上的女明星本人闭目斜倚在皮质座椅里,脸上敷着面膜,腿边的铂金包里探出厚厚一摞剧本,上面满是荧光笔做的标记。   封窈乖巧:“妈。”   又向前面开车的经纪人陈玉芳打招呼,“芳姨。”   陈玉芳笑着回应,苏冉眼皮微掀撩来一眼,嫌弃道:“你穿的这是什么,麻袋吗?”   封窈泰然自若:“我穿麻袋都好看,基因好,没办法。”   陈玉芳噗的笑出声,苏冉的面膜差点裂开。她索性揭了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座位中间的橙色大盒子。   “毕业礼物。”   苏冉喜欢包,也喜欢送包。封窈扯开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打开盒子,里面果不其然,又是个铂金包。   拎起来掂了掂,自重好几斤,再装上几本书——   封窈收起来,柜子里吃灰又添一员,“谢谢妈妈。”   “还有这个。”苏冉又丢过来一个牛皮纸袋。   礼物还挺不少,这又是什么,房产?股权?封窈猜测着,从纸袋中抽出来一份文件。   扫了一眼,烫手般忙不迭塞了回去。   不是礼物!   这是一份雇佣合同——确切来讲,是一份为期两个月的短期雇佣合同,工作地点叫什么伴月山庄。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伴月亮伴星星都不干,封窈拒绝:“我暑假有安排了,要回去陪外婆。” 第3章 男同竟在我身边   苏冉生下封窈时才十九岁,同年她主演的《商纣传奇》开播,一夜爆火,万人空巷。   也是在那一年,封窈的生父封季同娶了邹家千金。   未婚生女,在现在都难免被指指点点,更何况是二十年前。封窈的存在自然是瞒得死死的,自打出生,她就一直跟着外婆,由外婆养大。   苏冉工作繁忙,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而封季同另有家室,那就是一个更复杂的情况了。   后来封窈考入庆大,外婆一个人留在鹤镇。好容易到了暑假,她要回去陪外婆,这个理由非常理直气壮。   苏冉似乎也没有太坚持,只道:“你不如考虑一下。”   封窈乖巧点头,“好的妈妈,我会好好考虑的。”   ——考虑两三个月,一直考虑到九月开学,差不多就考虑好了。   前方陈玉芳暗自惊异。苏冉性格强势,决定的事情从来不容反驳,像这么好说话,实属罕见。   果然女人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是孩子啊。   “对了妈妈,”封窈想起正事,“帮你打名誉权官司的律师,借我用一下。”   苏冉涂抹护肤品的手顿住,转过脸来,“怎么?”   封窈叹了口气,把今天的闹剧讲述了一遍,奉上现场实拍的视频。   陈玉芳听得直冒火:“什么玩意儿!哪来的癞□□净做白日梦,憨批犊子想屁吃……”   苏冉眼眸微垂若有所思,一时没有开腔。   “是不是,那边?”   封窈一句问得不明不白,前方激情开骂的陈玉芳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戛然收声。   刘东旭的行径,封窈初时以为精神病犯了,只是后来看着,更像是故意为之。   只是她思来想去,一个人不大可能在被拒绝半年后,才想起来要报复;而她在学校里向来与人为善,她还真想不出,有谁会这么恨她。   那就只有,那边了吧。   那边——主要是封季同的太太邹美婷,最近得知了封窈的存在,正闹得鸡飞狗跳。   苏冉倏然冷笑一声,涂着绛红猫眼甲油的指尖用力划过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这件事你不用管了!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   封窈如释重负。   不用她管最好,她还只是个三岁零两百多个月的孩子,大人的事情少掺和,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的过暑假,吃西瓜吹空调,快乐逍遥。   接下来苏冉还有通告要赶,封窈先被送回了苏河花园。她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是这片地标性楼盘里的一套公寓。   母女相见的时光一向如此短暂,封窈早已习惯,反倒是陈玉芳从后视镜里看着抱着盒子走进小区的女孩,心中怅然。   这孩子太乖了,从小就乖,见不得光一样的被藏着,没有愤懑不满,也没有让人头疼的叛逆期,乖得让人心疼。   “真快啊,好像昨天还扎着小揪揪,转眼就大学毕业了。”   “你是在提醒我老了吗?”   “哪有!”陈玉芳果断转移话题,“伴月山庄那边,窈窈不去的话,是不是得再找个人?”   “她会去的。”   “……诶?”   “她会去的。”苏冉没有多解释,拿起剧本继续研读。   ***   庆城依山傍水,东面群山绵延,云遮雾掩,宛如一片人间仙境。   轿车出了市区,一路向东,驶过豪宅林立的别墅区,继续向山上进发。   后座里,封窈望着车窗外倒退的葱郁林木,眼神木然。   大意了。   她是想回去陪外婆,可万万没想到,外婆跑了。   ……也不是跑了,就是说走就走,坐豪华游轮环亚欧旅行去了。   外婆不是那种临时起意说走就走的人,这一看,就是苏冉的手笔。   膝头上的手机震了震。   钱富贵:【那你就去了?不再挣扎一下?】   封窈的朋友不多,真正交心的只有钱姝。当初还在小学,几个同学嘲笑封窈没爹没娘,钱姝不仅自己挺身而出,还把她哥钱昊喊来,把对方收拾了一顿。   ——现在想想,钱昊比钱姝大了十几岁,快工作了的人,爆锤小学生,真不害臊呢。   当时的封窈只觉得这个高大威猛的大哥哥帅气极了,小小的芳心第一次萌动,动得热烈,后来死得也震撼——   罢了,往事不堪回首。总之她和钱姝一路到高中都是同班,直到高中毕业后钱姝出国,这才天各一方。   幺幺灵不灵:【只要我先躺平,就没有人能打倒我。】   钱富贵:【……你好咸啊.jpg】   车沿山路蜿蜒向上,在半山腰拐了个弯,又往前开了一段,在一扇气派的黑色雕花铸铁大门前停下。   门后有警卫站岗,戒备森严。   封窈下车说明了来意,看着警卫拨了个电话,然后告知她,“请跟我来。”   封窈把行李箱从车上拿出来,在警卫的引领下,上了一辆摆渡车。   摆渡车悠悠前行,阳光明媚铺洒下来,雕塑喷泉水花闪耀,花园里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芳草萋萋绿茵如毯,偶有石板小径交错,绵延入林荫深处,隐隐还能听见流水潺潺。   封窈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她快要产生自己是在度假景区观光游览的错觉时,葱郁树木掩映中,终于显露出一栋豪宅。   那是一栋地中海风格的三层别墅,白墙红顶,长长的回廊绵延上百米,在尽头垂直拐弯,许多根石柱支起一个又一个拱形。阳光下红色的琉璃瓦光彩炫目,透过镂空的拱门,蓝宝石般的泳池泛着粼粼波光。   太美了……   封窈回想起路上经过的别墅区,跟眼前美轮美奂的建筑一比,都是弟弟。   摆渡车在石砖道上停下,封窈下了车,从别墅里走出来一个年长的女性,约莫五六十岁年纪,穿戴简单整洁,面目很和善。   对方似乎有些意外,嘀咕了句“是女的?“然后才扬声招呼,“我姓朱,这边请,我先带你去见少爷。”   “朱婶好,我叫封窈。”封窈把行李箱留在了门口,跟上朱婶。   沿着回廊七拐八绕,穿堂入殿走了半天,这栋豪宅之大,让封窈忍不住发出无产阶级的感慨:“打扫起来肯定很辛苦吧。”   朱婶看了她一眼,“还好,有专门的人手负责整理打扫、打理花园。”   这得雇多少人啊……不愧是“少爷”,好大的排场啊。   “到了。”   前面是一方庭院,地面中嵌着一汪浅池,池水清澈见底。池畔的树荫下,一个男人坐在轮椅上,漫不经心地向池中抛洒鱼食,肥美的锦鲤摆尾争抢,水面荡起点点碎金。   这位想必就是“少爷”了。   在朱嫂的眼神示意下,封窈沿着赭红砖石铺就的走道上前,在轮椅侧方一米开外停步。   “你好,我——”   目光落到男人的脸上的瞬间,封窈突然觉得这一路上看过的美丽风景都黯然失色了。   上帝在创造这个男人时,一定满怀着喜爱,精心为他雕琢出近乎完美的线条,明朗凌厉,俊美得耀眼。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浓黑,映着水面跃动的光点,仿佛繁星闪烁的宇宙,让人一不小心就会迷失……   “——看够了吗?”   声音也很有磁性,就是冷得掉冰渣,透着一股被冒犯的怒意。   直勾勾盯着人看确实有些失礼,封窈收敛了目光,“抱歉,你长得真是……”   这副出色的容貌,单用“帅”或者“好看”来形容,实在太委屈了他。眼梢的余光掠过那一池锦鲤,封窈得到了灵感:“沉鱼落雁。”   宗衍微微一怔,旋即更加恼怒:花痴女人简直不知所谓!   “你是不是想找死?”   原来真正帅的人,连发怒瞪人的样子都是帅的。封窈欣赏完,答:“不是呀。”   她从包里拿出合同递出去,继续方才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封窈,是你的临时助理,这是签好的合约。”   这个妖艳媚俗的女人,如此坦然自若,几天前才有人为她跳楼自杀,似乎完全没被她放在心上。   宗衍冷眼睥睨:“你是谁的人?”   “什么谁的人?”封窈莫名,“我不懂你的意思。”   装傻充愣,意料之中。   自从他到山里来休养,有些人想方设法伸手进来,什么招数都用尽了。   可惜又是白费心机,他的身边,不需要一条仗着姿色勾三搭四的美人蛇。   “派你来的人没告诉你么?我从来不用女人。”   哦嚯,男同竟在我身边——   封窈重新打量了这位轮椅上的俊美少爷一眼,从来不用女人,想必上床也只用男人喽。   “打扰了。”麻利地转身就走。   还以为至少得干上几天,才能成功被炒鱿鱼,为此她研究过每天一个失业小技巧,譬如老板夹菜我转桌,老板唱K我切歌,老板加班我先走,老板喝水我刹车……   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这下可以向妈妈交差了——性别不合,这可不能怪她。   风吹枝叶轻摇,直到女人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宗衍还没回过神来。   ……欲擒故纵? 第4章 怎么可能这么清心寡欲   领封窈进来的时候,朱婶心里就直犯嘀咕。这回的助理怎么是个姑娘,而且长得太过出挑了,看着不太.安分。   少爷最厌恶不安分的女人。   果然没一会儿,这位封小姐就出来了。   宗衍可不是怜香惜玉的人,把人骂哭也不稀奇,朱婶想着多少安抚两句,然而却见封小姐唇角含笑,神色轻松。   这,不像是被赶走的样子啊。   朱婶有点不确定,委婉问道:“封小姐,需要为你安排房间吗?”   “嗯?”封窈明白过来,“哦,不用了,我不会留在这里。”   ……那咋还这么高兴?   现在的年轻人,朱婶真是搞不懂。她带封窈回到门口,看着她拿起行李箱,朝外走了没几步,又转头折了回来。   果然还是不甘心吧。   可惜宗衍的决定没人能改变,再纠缠只是自取其辱。朱婶做好了劝告的准备。   “请问,”封窈礼貌地询问,“可以搭个便车到大门口吗?步行出去,有点远。”   朱婶:“……”是她疏忽了。   正好这时一辆摆渡车开了过来。看到车上的人,朱婶“啊”了一声,懊恼地拍脑门。   她今天真是,糊里糊涂的!差点都忘了,又到复健师上门的日子了。   虽然每回都无功而返,来也白来,但万一呢?万一今天少爷愿意做复健了……   朱婶再顾不上封窈,匆忙交待了陆伯一句,便领着复健师进去了。   “姑娘,你是有朋友来接你吧?”陆伯载上封窈,把车开得不快不慢,回头问道。   封窈晃了晃手机,“我打车。”   没想到马上就能走,早知道,就让来时的司机等一等了。   “哎呀,那可不一定能打得到,”陆伯忧心道,“这地方太偏了,多少人都不晓得哦……”   陆伯的担忧很有道理,打车软件的地图定位上,根本就没有“伴月山庄”这个地点。封窈看着屏幕上大片空白的绿色中代表她的那个孤零零的小点,一时陷入了沉默。   孤零零的小点持续闪动,仿佛向茫茫宇宙中发射信号呼叫其他智慧生物的地球人,无人应答。   “你来时坐的车呢?”陆伯在大门口停下,热心出主意,“还找那个司机啊,起码晓得路。”   来时的车是苏冉安排的,封窈没有司机的联系方式。她谢过陆伯,给苏冉打电话。   电话响了有一会儿才接通:“怎么了?”   苏冉的风格,有事说事,没空寒暄。封窈简单说明了情况,表示自己需要人接。   对面沉默良久,久到封窈差点以为被挂了电话。   “……妈妈?”   “我建议你再努力一下,想办法留在那里。”苏冉终于开口,“你才刚到,哪能就这样被打发走?”   可是我很乐意被打发走啊——   封窈委婉:“他只要男人啊,我总不能原地变个性吧。”   听筒中传出扑哧一声轻笑。   “窈窈,我实话跟你说了吧,”苏冉再开口时语气很严肃,仿佛刚才那声笑只是错觉,“邹美婷这个女人又蠢又毒,我不放心你的安全。你待在宗……在伴月山庄里,她的手再长也伸不进去。”   “我假期都家里蹲,又能怎么……”   “独居就安全吗?你一步也不外出吗?没有千日防贼的,她要是哪天找一群小混混凌.辱你呢?”   封窈骇然:“不会这么丧心病狂吧?”   “永远不要用你的底线去揣测别人,有的人没有底线。”   “……”   “听我的,留在那里,是你最好的选择。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我马上让人去接你,这个假期你就跟在我身边,做我的助理好了。”   封窈倒吸一口冷气。   苏冉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她的助理都是跟着她连轴转,24小时call,绝不可能糊弄。   “我感觉这边还能再抢救一下!”   两害相权取其轻,挂了电话,封窈转向陆伯,甜甜地笑:“伯伯,方便再带我回别墅吗?”   ***   再次被朱婶告知少爷不见他,张博康面上忧心遗憾,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同样的情形每周都重演,他受雇于人,按时来点卯,走个流程。   早有耳闻,宗家这位太子爷脾气暴戾无常,之前有个看护,还是个美女,被他扔东西砸破了额角,赶了出去。   呵,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一帆风顺惯了。听说宗家众多子孙中,宗衍是唯一一个被宗老爷子带在身边亲自养大的,一直有传言,宗老爷子有意跳过子辈,直接将权柄交给这个最受宠的孙子。   高高在上的太子爷,一朝沦为残废,内心脆弱受不了打击,就一蹶不振,龟缩在这深山里自暴自弃。   真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宗家上下,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他一辈子站不起来呢……   张博康腹诽着出了别墅,与去而复返的封窈擦肩而过,他顿住脚步,扭头回望。   这个长相妩媚的女人,他来时看见她,未作多想,不过——   老有人向他打探,想知道宗衍腿废了,那方面,是不是也废了。   他出入山庄这么多回,虽然没能接触到宗衍,但也没在这里看见有姿色、能暖床的女人。这种不缺女人的豪门大少,如果不是不行,怎么可能这么清心寡欲?   原来并不是没有女人啊……   擦肩而过的人揣着什么心思,封窈不知道也不关心,眼下她需要说服朱婶,再让她见那位“少爷”一面。   “……这件事重要与否,是不是让他亲自来决定比较好?”   陆伯答应带她回来时很犹豫,想来是怕触怒少爷;先前朱婶第一眼见她时面露意外,却还是领她过去,交由少爷来裁决。   由此可见,在这个山庄里,那位脾性不佳的少爷是绝对的权威,封窈想朱婶不会轻易自作主张,越俎代庖。   朱婶踌躇片刻,叹了口气,“你随我来,要是……”每次复健师上门,宗衍都会格外暴躁,女孩子面皮又薄,她几乎能预见到她待会儿被骂得哭哭啼啼,忍不住先给她打个预防针,“要是少爷生气发火,说话难听点,你别往心里去,他不是成心的。”   区区难听话嘛,封窈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人长两只耳朵,不就是为了一个进一个出么。   这次没有再到水池边,她被带上了楼。   ——也是,少爷再闲也不能一天到晚喂鱼,鱼会撑死的。   又是一通七拐八绕,朱婶在一扇厚重的门前停步,抬手轻敲了敲,“少爷,封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要见你。”   “叫她滚。”门内传出不带温度的三个字。   朱婶歉意地冲封窈笑笑,少爷不见,这就没办法了。   封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个没礼貌的男人。   她扬起声音:“我是来讨薪的!你欠我两个月的工资,今天必须结清!”   朱婶呆滞。   这个封小姐刚才只说合同有些问题要解决,没说什么讨薪啊!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被无产阶级的吼声镇住了,隔了一会儿,“进来——”   阴冷的语声,仿佛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冷得令人发寒,就像是地狱恶魔的召唤,进去就把头给你拧掉。   封窈推门进去时,朱婶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复杂眼神。   这是一间巨大的书房,宽敞通透,采光明亮。几面书架错落有致,透过宽大的落地窗,能看到碧蓝的泳池和绿意盎然的花园。   宗衍向后倚着,两条长腿随意地支在身前,冷眼睥睨的姿态,生生把轮椅坐出了龙椅的气势。   “你,说要讨薪?”   女人欲擒故纵的伎俩,他见过不少,她会回来纠缠,也不出意料。   只是,敢讹到他头上,这倒还是头一遭——莫非这条美人蛇以为这招剑走偏锋,能让他另眼相看?   简直愚蠢得可笑!   “是啊。”封窈顶着男人压迫感十足的眼神走上前,取出那份合同。   “根据协议,工作期限内,如乙方主动离职,不得要求甲方支付任何薪酬;如甲方无正当理由解雇乙方,则无论工作时长,须向乙方支付全额薪酬以作补偿。先生,性别歧视,可算不上是正当理由。”   找临时助理这种小事,一向是王秘书在负责,具体合约条款,宗衍没空也没必要屈尊过目。   他只觉荒谬:“你哪来的资格被解雇,凭你这颗当摆设都掉价的脑袋异想天开吗?”   这位少爷真是傲慢本傲了,合同举在他面前,看都不看一眼,还人参公鸡。   封窈指着第一条,念给他听:“工作期限为两个月,自报到之日起。”   她不辞辛劳,翻山越岭,来到这个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庄,报到的姿势很标准了。   既然已经是工作期限内,他嫌她不是男人而赶人,可不就是无故解雇嘛。   宗衍冷着脸抄过合同,垂眸一目十行,越看脸色越阴沉。   封窈火上浇油:“请问是付现金,还是银行转帐?”   她承认她有赌的成分——傲慢的资本家,能允许打工人什么活都没干,白拿着他的钱高高兴兴地走人吗? 第5章 屁股是黏在椅子上了么!……   傲慢的资本家,能允许打工人什么活都没干,白拿着他的钱高高兴兴地走人吗?   ——做什么美梦呢!   封窈看着宗衍毫无风度地把那份合同撕得稀碎,又当场打给甲方代理人王元化、把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然后怒气冲冲地摔了电话,黑眸森然眯起,眼神如冰锥般上下打量她。   “你想留下来?”   唉,其实不想的,谁会想打工呢?还不都是生活所迫,没有更好的选择么。   封窈说:“或者你可以付我两个月的薪水,我马上就走。”   宗衍冷嗤,透着不加掩饰的轻蔑。贪得无厌的女人,还妄想不劳而获?   “明早八点过来,工作内容会发到你的邮箱。”他的语气森寒,“你最好有足够的能力胜任这份工作,否则……”   否则他就有正当理由请她滚蛋了呗,封窈点点头,“明白了。”   “明白了就给我出去!”   噫,态度真恶劣。   很显然,她虽然是能留下来了,但也把新上任的老板给得罪死了——那些什么“老板敬酒我不喝,老板走路我坐车”的小技巧,比起她干的这一票,都不够看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目的达到了,封窈不跟没有风度的人计较:“好的,少爷。”   她转身出门,去找朱婶安排住处。   “……真的?”   朱婶声音都惊疑得变了调,实在难以相信她竟然让少爷改了主意。不敢随便听信一面之词,她还得向宗衍确认。   余怒未消的宗衍又被问得火起:“随便安排,反正她过不了几天就会乖乖卷铺盖!”   那个贪婪狡诈的女人,他一定要叫她后悔来到这里!   ……   喧闹燥热的繁华都市,尾气混着暑气在烈日下蒸腾。   封宅的客厅里,白瓷茶杯碎了一地,女人尖利的嗓音透着歇斯底里:“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爸的嘴脸!他为了那个贱女人,还有那个小贱种,他是不想要这个家了!”   封嘉月长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弱质纤纤的模样,劝慰起母亲来也是细声细气,“妈你先消消气,你越生气,外面的人越得意。”   这气可没那么容易消,邹美婷咬着牙:“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往常听谁谁家男人养情妇生野种,我都当笑话看,谁知道,谁知道……”   封嘉月避开地上的碎瓷片,给母亲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   任谁活了二十一年,才突然得知父亲在外面还有个私生女,比她还大一岁,第一反应都是无法接受。   父母虽然算不上什么恩爱夫妻,但是在同阶层的人家里,见惯了各种腌臜狗血,相较之下,她的家庭算是很和睦了。   哪知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其实潜藏着一场巨大的风暴,一直在悄然酝酿着呢?   风暴已然来袭,沉浸在失望愤怒之中,只会给人可乘之机。不如冷静下来,理智的面对,先牢牢地占住道德高地。   “问题出现了,就去解决它,一次解决不了,就慢慢解决。”封嘉月捧着茶杯,慢条斯理,“爸爸从来没有说过不要这个家了,你这样一味的发泄情绪,才是在把他往外推。”   “这还是我的错了?!我说那是个贱种有什么不对?本来就是不该存在的下贱东西!”   封嘉月想叹气。   封季同方才发火,除了庆大的事情败露,他拿着证据找邹美婷对峙,另外,还不更是被她一口一个贱种给激怒了么?   在男人眼里,那可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种——骂贱种,岂不是在骂他?   “如果你想要爷爷奶奶支持我们,最好不要在他们面前用那个字眼。”尽管清楚邹美婷多半听不进去,封嘉月还是不得不说,“妈,我只让你安排人去闹跳楼,效果达到,就可以了,你为什么还要雇水军上网络发散呢?”   虽然没有预想的顺利,封窈当众否认,多少影响了一些效果,不过流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捕风捉影,只要沾上了,就别想洗清。   只是邹美婷还觉得不够,转头又雇了水军,打算在网上炒作一番庆大捞女丑闻。   她怎么不想想,苏冉在演艺圈混了半辈子,雇水军带节奏这种事情,仓促的去做,不是班门弄斧吗?   这多此一举就是白白授人把柄,让苏冉轻易抓到了证据。   更何况,庆大向来注重声誉,对网络舆论监控很严,绝不会允许负面新闻被炒起来——没看那天校园里闹得沸沸扬扬,网上却悄无声息吗?   庆大的背后,可是宗家……   “打她就打她,天经地义,还管什么手段?”邹美婷只觉得女儿净挑她的刺,根本就不是站在她这一边,“你弟弟呢,什么时候能联系上?”   弟弟封嘉文参加环球帆船赛出海比赛了,茫茫大海之上,断网几周都是正常。   况且他正是冲动的年纪,性格像母亲一样急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这不妨碍邹美婷一遇到事情,脑子里就只想找儿子做倚仗。   封嘉月放下茶杯,白皙面容上神色平静,“妈妈,我之前就说过,那个女人的名气,既是她的优势,也是她最大的弱点。一桩惊天丑闻,足以摧毁她,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庆大的那一出,只不过是个铺垫。待到某影后插足别人家庭、隐瞒私生女的事情被曝光,再翻出庆大这件事情,所有人都只会两相印证,盖棺定论:啊,有其母必有其女,一路货色。   “不行!”邹美婷想也不想的激烈反对:“不能曝光!一有风声马上就会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在帮贱女人的忙,让天下人都来看我的笑话吗?!”   她对女儿十分不满,“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情况?那个女人巴不得想公开,你爸也想光明正大的把那个小贱种弄回来,你呢?你也来撺掇!你是不是想借这个来讨好你爸?我告诉你啊封嘉月,那个小贱种,跟她妈一样就是个狐媚胚子,放她到家里来,不光是你爸,你就等着她把你的一切都抢走吧!”   封嘉月垂下眼,眸光幽暗。   虽说妈妈的脑子不太灵光,逻辑一塌糊涂,但是最后那一点,倒真是切中了要处呀。   她是封家唯一的千金,封氏的未来是她的,她连弟弟都不会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姐姐”,就更不能容忍了。   ***   封窈的房间在二楼东侧,面积不大不小,陈设简洁雅致。   拉开窗帘,远处是绵延起伏的青山,夕阳西沉,漫天霞光似锦。阵阵微风迎面而来,带着山间独有的气息,凉爽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晚餐的时候,封窈认识了一下在这座山庄里工作的“同事”们。   朱婶的职责相当于管家,兼任少爷的专属厨娘。除了朱婶外,这里还有负责采买运送的陆伯、厨师明叔、负责里里外外打扫整理的帮佣若干、园丁花匠加上保镖警卫一众人等,几十号人维持着这座庄园的运转,为少爷一个人服务。   而她这个临时助理的职位,此前已经换了不少个,无一例外,都是没干多久就触怒少爷被撵走了。   看来是没有人头铁到直接找少爷要补偿,顶多去跟代理人协商吧。   哦对了,她还终于得知了少爷的尊姓大名——宗衍。   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jpg   山间夜晚寂静,偶尔伴着蛙声虫鸣。封窈早早上床安歇,次日起了个大早,八点钟准时踏入书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书房里空无一人。   离落地窗边的大办公桌最远的角落里,有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面摆着一台电脑,看来就是她的工作岗位了。   封窈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电脑,邮箱迫不及待地弹出提示:   未读邮件:999+   ……乐观一点,估计都是历史遗留的陈年积货。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工作要一件一件的做,不着急。反正又不是做不完不给饭吃。   封窈不疾不徐,开始从上到下慢慢处理。   助理的工作,无非就是一些处理邮件、整理资料的杂活。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尤其当要求各种奇葩的时候——譬如要她在几个数百页的高糊扫描里,比对几项微小的信息。   堪比找茬游戏。   封窈不想用恶意去揣测别人,但是……   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吧。:)   ……   下午,宗衍在庭院喂完锦鲤,操纵轮椅转身进屋,去了书房。   大概是听到响动,角落里小桌后的女人抬起头,目光投了过来。   她有一双很勾人的眼睛,那天在庆大,他就注意到了。看人的时候,眼神轻飘飘地睨过来,眼波流转之间,透着点漫不经心的迷离。就像一只无形的手,在心弦上轻轻拨弄了一下,若有似无。   ……蠢女人,直勾勾的看着他进来,连起身问好都不会,屁股是黏在椅子上了么!   “那份resort的报告整理好了吗?”宗衍语气不耐地开口问。   封窈如实回答:“没有。”忙着找茬,还没看到。   “什么?!”宗衍眼眸微眯:“我昨晚就发给你了,到现在都还没做好?”   封窈轻敲键盘,检索出那封邮件,瞥了眼发送时间,凌晨三点多。   啧,迟早会秃头。   “少爷,如果你急着要用,建议在邮件标题或正文里表明,这样我上班后可以优先处理。”   宗衍眉梢扬起,“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只是一个建议。”   宗衍冷哼一声,修长的指节在轮椅扶手上叩了叩,“半个小时,我要看到整理好的文件。”   “恐怕不行,”上百页的图表文档,半个小时连看一遍都不够,封窈摇头,“我又不会量子波动速读。”   “……什么速读?”宗衍没听过。   “量子波动。”   封窈眸光闪动,忽然一抚掌,惊讶地挑眉,“不会吧不会吧,少爷不会连量子波动速读都不会吧?” 第6章 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女人懒懒的窝在椅子里,坐姿一点也不端庄,手肘搁放在一侧的扶手上,上身微微前倾,那副蛇身软骨的酥软样,漫不经意间勾出一道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   宗衍脑中不受控制般,倏然划过杜景明那句意味深长的感慨。   封窈,丰腴窈窕,恰如其分……   打住!   杜景明那个不正经的混蛋,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不入流的东西!   宗衍强行收束心神,将注意力放在正经事上。她刚说他不会……会什么来着?   ……什么波动?   “不知所谓!”听都没听说过,肯定不是什么入流的东西,宗衍不屑地冷嗤,“你不是也不会么?”   封窈耸耸肩,“我只是个日薪两百的小助理,量子波动速读这么高端的技能不会也很正常啊。不过我以为……”   她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尾音上扬,眼波闪动似笑非笑。   她以为,她以为什么——   “谁说我不会?”宗衍被她看得着恼,想也没想冲口而出,“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会,我很怀疑,你是怎么得到这份工作的。”   话说出口,他突然醒悟。   就像是从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幻境中挣脱出来,理智渐渐归位。宗衍身体朝后靠,看着封窈的眼神,一点点的转冷。   “是谁派你来的?”这个问题昨天问过,她最好不要以为凭着装傻充愣就能混过去。他眸色凌厉紧盯住她,“回答我。”   ……怎么又来了。   看他不得到答案不会罢休的样子,封窈诚实答道:“我妈。”   宗衍冷下脸:“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我从来不这么认为。”封窈自认没有多少逗人发笑的天赋,惹人生气倒是挺在行——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这女人分明又在顾左右而言他。宗衍突然想起那天在庆大听到的议论,关于她被有钱的老男人包养,隔三差五开着豪车到校门口接她……   这种女人的嘴里自然问不出一句实话,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显然不低,就连他,刚刚不是也有一瞬,险些被她惑住了吗?   想来她背后的人,对于她这张牌,当是信心十足了。   他应该叫这女人马上卷铺盖滚蛋,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这个念头只在宗衍的脑中闪了闪,旋即被另一个更好的想法取代——   何不让她留下,任她施展?   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有些什么招数,更想看看,当她使出浑身解数,却终于发现他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矫揉造作的伎俩在他眼里,无异于马戏团里的小丑……   那个时候,她的表情,会是何等的精彩?   至于她背后是宗玉山还是宗庆山,亦或是宗家其他的人,其实都无所谓。山中冷清无聊,难得他们如此体贴,非得给他送个解闷的乐子来。   “怎么会呢?”念头已定,宗衍周身的压迫感倏然一收,薄唇勾出一抹愉悦的弧度,饶有兴味地打量她,“封助理这个玩笑开得就不错,很有意思。”   封窈:“……谢谢?”   真是少爷心海底针,刚才还一副暴躁阴戾、下一秒就会掀桌子叫她立马滚蛋的样子,转眼间竟然笑了……   他有副与生俱来的迷人皮相,勾唇一笑,凭添几分邪气的味道,危险又惑人。   如此喜怒无常,有钱人果然容易性格扭曲,说不定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变态嗜好。她还是离这种人远一点,防麻烦,保平安。   “少爷没有别的吩咐的话,我继续认真努力的工作了。”   呵,装模作样。不过来日方长,她都懂得徐徐图之,宗衍看戏更不急于一时,“这里还有几份提案,你把我批注的意见整理好,分发出去。”   看戏归看戏,她领着他的工资,该做的工作一件都不能少做。这叫物尽其用。   “好的,少爷。”封窈应是。   既然他没再提什么半个小时交卷,她也不会傻到去提醒他,反正差不多糊弄过去了呗。   ……   仿佛公狮巡视领地,雇主少爷来书房晃了一圈,又坐着轮椅离开了。   合同上规定的工作时间是朝八晚五,封窈恪守本分,上班时间不紧不慢的干活,到点准时下班,一秒也不多待。   工作是没有尽头的,工作时间有。   忙了半天,肚子饿了。封窈出了书房,下楼去找吃的。   身为一个小助理,还是临时工,她处理的都是一些边缘琐碎的文书,不过见叶知秋,这位隐居深山的少爷,竟然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酒囊饭袋,他经手的商业版图横跨多个行业,规模相当可观。   也是从这些边角料里,封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宗衍的宗,原来竟然是那个宗——   就是画像挂在学校礼堂里,经常被女生们议论夸儒雅贵气、遗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驾鹤归西,名字还金光闪闪镶在楼外面的那位,宗昌茂先生的宗啊。   算算年纪,宗衍应该是他的孙辈,或是曾孙辈?   钱富贵:【我靠!宗家人?活的??】   幺幺灵不灵:【虽然坐着轮椅算不上活蹦乱跳吧,但确实会喘气。】   隔着网络和时差,钱姝肉眼可见的抖擞起来了。   钱富贵:【你要聊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宗家,那可是养活了无数狗仔小报的种马世家啊!就拿宗昌茂老先生来说吧,那个年代嘛,你懂的,妻妾成群,据说儿女多得他自己都记不清。传言说有天他在后宅撞见一个小孩,小孩请安叫爹,他答应完,问那孩子,你娘是哪个?】   钱富贵:【你妈贵姓啊.gif】   封窈:……老爷爷地铁看手机.jpg   “诶,封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封窈抬起眼,看到朱婶从楼梯上下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她礼貌地微笑招呼,“朱婶。我刚下班。”   “这么早?”朱婶惊讶。   夏日昼长,五点钟依然艳阳高照,看起来离吃晚饭是还有点早。明叔该不会还没开始做饭吧?   “是呀。”封窈等朱婶走到近前,见她手中的托盘上摆着几个精致的小碟子,还有一个见了底的咖啡杯。小碟子里各式点心大都缺了一两个,只有长条形竹盘里的白玉卷,看起来完全没动过。   这第一天上班,都不积极表现一下的吗,这么早就下班了?   “少爷刚用完下午茶,还在忙呢。”朱婶委婉地暗示她,日头尚早,雇主都还在辛勤工作,你早退是闹哪样。   可惜这暗示封窈完全没听懂,封窈只听出了一个意思:原来还有下午茶!   为什么她没有?是她不配吗?   “这些点心都是朱婶做的吗?好漂亮啊。”封窈主动接过托盘,跟朱婶一起向厨房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向明叔打听一下下午茶的安排。   豪宅四处通透明亮,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着顶上昂贵的水晶大吊灯,穿过大得吓人的客厅和一段长长的走廊,才终于到了后厨。   “是啊,少爷只吃我做的东西。”朱婶不掩自豪,又忍不住带点小小的抱怨,“他啊,挑着呢。你看这个白玉卷,我实验了好多回才做得这么漂亮,就因为皮上有糯米粉,他连沾都没沾。”   白玉卷制作过程繁琐,想做得精致玲珑,很要费一番功夫。封窈在桌上放下托盘,“那他真是太挑了。”   “封小姐要尝尝吗?”朱婶问。   封窈略微迟疑了一下。   堂堂宗家大少爷,不会有往不吃的东西里吐口水的恶习吧?   看他那副矜贵傲慢的模样,应该不至于。封窈谢过朱婶,擦干净手,捏起一块小巧的白玉卷,送入口中。   薄薄的外皮软糯Q弹,奶油清新爽口,蛋糕绵软如云朵,丰富的层次感烘托食材本身的清香,淡淡的冰凉沿着舌尖滑进肚子……   太幸福了。   “我这辈子不可能吃到比这个更好吃的白玉卷了。”封窈十分郑重:“朱婶,你就是神。”   朱婶心花怒放:“没有没有,我也是看方子学的……”   “我敢打赌,出教程的人都没有你做的好吃。”白玉卷白白软软,封窈拍了张照发给正在减肥天天吃草的钱姝,好闺蜜就是用来互相伤害的,然后一口气把剩下的四个全吃了。   一扫而光是对做饭的人最大的肯定,朱婶乐开了花,“你喜欢,回头我可以教你!”   封窈:“……”   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比起学,她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窗外芭蕉翠绿,微风卷来蝉鸣声声。封窈倒了茶,状似闲聊,“朱婶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这里?”朱婶微微怔了下,“那倒没有……”   封窈心头暗喜。不久才好,没干多久,更容易挖墙脚。   她住宿舍是因为懒得打理公寓,更懒得做饭。但是,如果能把朱婶挖过来,给她管家做饭……读博生活岂不美滋滋?   “我跟着少爷过来的,”朱婶不知封窈心中所想,脸上露出几分哀伤,“我从少爷出生就开始照顾他,他到哪儿,我到哪儿。唉,要不是那场车祸……”   “——你们在聊什么?”   封窈还在消化“从出生就开始照顾他”这个噩耗,身后突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她转过头,对上一双乌云盖顶的眼眸,里面的不悦之意,都能迸出火星来。   “封助理,谁允许你无视工作,跑来喝茶聊天的?”   看吧,都暗示你别早退了,这下可好,少爷亲自来抓现行了!朱婶用同情的眼神看向封窈。   可怜见的,不会被就地开除吧?   挖墙脚大计流产,想象中美滋滋的读博生活就像一个肥皂泡泡,啪的破了。封窈没有心情,起身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宗衍那张英俊的脸上:   “少爷,我五点下班,现在已经是五点四十七分了。”   她五点准时关电脑的时候,好像是看到邮箱弹出了一封新邮件提示,一闪而过,系统就关机黑屏了。她已经下班,当然不会再开机查看。   宗衍阴着脸正要开口,眼前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屏幕上跳出来一条新消息。   【钱富贵:呵,不过如此,不如你的胸白软弹(ˉ﹃ˉ)】 第7章 狗少爷竟下如此黑手   封窈只看到宗衍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旋即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就像是猝不及防被什么不干净的毒虫咬了一口,震惊嫌恶交织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两道浓长的剑眉紧紧地拧起,薄唇抿成一道向下的弧度。   封窈疑惑着收回手机,瞥了一眼,僵住。   【钱富贵:呵,不过如此,不如你的胸白软弹(ˉ﹃ˉ)】   “……”果然闺蜜就是互相伤害,现世报来得可真快。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封窈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兜里,神色如常,继续阐明事实:“现在不是我的工作时间,我可以自由支配,包括喝茶聊天。”   厚脸皮的女人,宗衍不是没有见过。读书时就有奔放的女生给他发□□,成年后出入应酬,各种投怀送抱更是令他烦不胜烦。   一条污眼睛的调情短信而已,只不过是再度验证了这女人的秉性。   宗衍很快就恢复了大少爷矜贵倨傲的模样,下巴微微抬起,一脸轻慢地看着封窈,仿佛听了个笑话:“自由支配?封助理,身为我的员工,在把我需要你完成的工作做完之前,都是你的工作时间。”   瞧瞧,这资本家的嘴脸。   封窈双手抱臂,振振有词:“我是你的员工,不是你的奴隶。我的工作时间在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如果需要延长劳动时间,你需要与我协商,征得我的同意,而且我有权拒绝。”   “你有权……”宗衍差点被她气笑了,连篇嘲讽已经到了嘴边,目光却一不小心掠到了她交叉的两条纤臂之间,那团高高耸起的丰盈。   这不能怪他——她站在他面前,他坐着轮椅的关系,视线平视过去,恰好就是那个高度;女人的胸部而已,他想看多得是,他又不是杜景明那种急色鬼,满脑子里只有那点东西。   裙子胸部的皱褶设计被微微撑开,领口系带的流苏垂落下来,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浅蓝色的布料柔软,将露出的皮肤衬得雪白……   那条污眼睛的短信在脑海里飞闪而过,宗衍像被烫到了一样,手指猝然一动,轮椅猛地滑开。   他的轮椅是特别定制的,轻便灵活。突然一动,把封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大步朝后退,生怕被这玩意失控撞到。   然而刚落脚,她感觉踩到了一个软东西,紧接着便听见朱婶“哎哟”的一声痛呼。   封窈慌忙收脚,一边转头想向朱婶道歉,与此同时,一直紧绷着神经在犹豫要不要劝解的朱婶骤然吃痛之下,出于本能,抬手推了她一下。   “啊……”还没站稳的封窈被朱婶这一推,踉跄了下,左脚绊到右脚,失去平衡朝前栽倒。   宗衍几乎是在动下手指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想把轮椅回归原位。不想一道浅蓝色直直地向他扑了过来。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慢动作,宗衍看到她圆睁的眼眸中满是惊慌失措,饱满丰润的红唇微张,胸口的流苏吊穗荡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他看到她的身后,朱婶一脸慌张地伸手,试图拉住她。   这种摔跤往他怀里跌的戏码太老套,宗衍见过不知多少回了,他应该像往常那样,冷酷地闪开,随便她摔,摔死活该……然而身体更快一步地做出了反应。   他鬼使神差般的抬起手臂,接住了她,轮椅被这股冲力撞得直朝后退,封窈来不及反应便又被带着往前栽,情急之下死死地抱住了宗衍的脖子。   脸庞陷入一片不可思议的柔软之中,鼻尖暖香萦绕,宗衍整个人都懵了。   轮椅后退了一米多远,撞上大理石台,才停了下来。   一切其实不过是眨眼之间,封窈惊魂未定,憋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终于呼出来,化为一声短促的惊喘。   “咣当——”   门口正要进来的明叔打翻了手里的菜筐。他的身后,几个抱着篮子的帮佣也目瞪口呆。   “少爷!”朱婶回过神来,大惊失色,“少爷你的腿!”   封窈的神智回笼,终于惊悚地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微妙的姿势半跨坐在宗衍腿上。她的胳膊抱得死紧,迫使他那张俊脸深埋在不可说的位置。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手臂焊铁似的紧箍在她腰间,按在她腰上的手掌狠狠地扣着,用力得仿佛想把她捏碎。   ……Σ(°д°lll)!!   封窈忙不迭地松开胳膊,身体拼命朝后仰,想赶紧站起来。冲上前来的朱婶攥着封窈的胳膊,死命地想把她拉开,“封小姐你快起来,别压着少爷……”   明叔等人朝前几步,束着手不知所措,这,这场面谁见过啊?   “嘶……”封窈感觉胳膊要被朱婶扯脱臼了,箍在她腰上的铁臂却没有半分要松开的意思。男人呼吸粗重,眸底翻涌的沉色犹如泼洒的浓墨,暗得令人心悸。   ……完了完了,冒犯了大少爷尊贵的玉体,他不会怒气值拉满,失手把她掐成两截吧?   封窈惊恐地拍打他紧绷的臂膀,“宗衍,疼!”   宗衍蓦然回过神来。   喉结动了动,松开了手。   对抗的力道骤然消失,封窈一下子被朱婶拽了起来。却不料,她领口的流苏不知什么时候缠在了宗衍身前的扣子上。   被拽开的瞬间,缀着流苏的绑带,硬是被从裙子上扯脱了下来。   封窈捂着胸口后退,毛茸茸的流苏吊穗挂在男人的衬衣扣子上,晃晃悠悠。他垂眸扫了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吊穗,一扯——   没扯掉。   “少爷你感觉怎么样?腿疼吗?要叫医生过来检查一下吗?”朱婶不住声地询问,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不必。”宗衍嗓音紧绷,松开手指任由那条流苏挂着,面无表情地操纵轮椅转向,径自朝外行去。   没有再看封窈一眼。   朱婶跟上去,“不如还是再检查一下,稳妥些……”   小餐厅里只余封窈跟明叔几人面面相觑。   “我先回去换衣服。”封窈也开口告辞。   原本计划干几天就让自己被炒掉,她带的换洗衣物不多,这一场意外,让本就不富裕的行李更是雪上加霜。这条裙子是没法再穿了,封窈翻翻捡捡,给陈玉芳发了个短信,请她送点衣物过来。   拿着干净衣服走进浴室,脱下裙子。唉,打工不易,才上了一天班,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心累……   夏日炎热,她里面穿的是超薄单层的bra,手忙着解扣子,大脑闲着没事干,贱嗖嗖地主动开始播放最新的尴尬画面。   那家伙的鼻梁真高挺啊,还挺硬……   啊啊啊疯了吗感慨这个!   不行,不能想,谁想谁尴尬。封窈甩了甩头,别想了,把尴尬留给别人。   随手丢开那片轻薄的布料,她无意间低头,不由得一怔,轻嘶出声——   只见纤细的腰侧,赫然浮着几根手指印,在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狗少爷竟下如此黑手!   ……这能算工伤吗?   ……   虽然很想以工伤为由请上两个月的假,翌日,封窈还是乖乖准点去书房上班了。   总不能脱了给他验伤吧。   一整天宗衍都没露面,而且不仅是这天,接下来连着好几天,他都是只见邮件不见人。   钱富贵:【这发展不科学啊!你们难道不是应该就加不加班斗智斗勇三百回合,然后他蓦然发现,呵,女人,不加班的你好特别好不做作,胸再给我埋一下?】   封窈算了算时差,话不多说,一大波美食图发了过去,烧烤火锅炒菜甜品应有尽有,活色生香。   钱富贵:【淦!深夜放毒人干事??】   钱富贵:【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封窈反手又是一波。小样,治不了宗少爷,我还治不了你?   “呀,窈窈来了?我刚做了糟卤鸭舌,等着我给你拿啊。”   封窈抬起头,冲朱婶甜甜一笑:“谢谢朱婶。”   朱婶对自己无意的那一推很自责,加上封窈愿意哄人的时候嘴巴特甜,几天的功夫,她对封窈亲近了不少。   忙活完,朱婶在桌边坐下,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瞎操心,少爷不肯做复健,谁劝都没用。”   那肯定还是轮椅太舒服了,封窈啃着香喷喷的鸭舌,在心里吐槽。   “他怎么出的车祸?”不会是酒驾啊飙车这种自作孽吧。   朱婶的脸上闪过阴霾。“车子失控了,在山路上,冲到了护栏下面。我家老林——就是司机,当场就没了,屈助理成了植物人,少爷……唉。”   封窈放下鸭舌,“……请节哀。”   见朱婶情绪低落,她把话题转回来,“那他爸妈呢,劝也不听吗?”   不听就揍到听啊,一看就是骂都舍不得骂一句,惯的。   “少爷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父亲,哼!”朱婶素来和善的脸上露出厌憎,“宗庆山眼里只有那两个私生野种,怕是巴不得少爷早点消失,好给他们腾位置呢。”   ……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豪门秘辛。   封窈的手指动了动,努力忽略那个刺耳的词,“这也太那个了吧。”   “可不是嘛?瞎眼的混账!”朱婶啐了一口,又叹气,“少爷待在这里也好,起码能过两天清净日子。”   可不是嘛,封窈跟着叹气。她不也是一样,在这山里躲清静,能躲一天是一天吗。   ……   一晃就到了周末。   陈玉芳差人送来的东西到了,封窈下楼从陆伯手中接过一个大箱。正说话间,有辆银色的轿车在石砖道上停下,从车里走下来一个高个子男人。   在这里待了一周,还是头一回见到有客上门,封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男人面容轮廓很深,五官又有东方人的特征,像是混血。   今天是休息日,跟宗衍有关的都属于工作,不关她事。封窈回房放好东西,打算去游个泳。   那个超大的绝美泳池,她从第一天就垂涎不已,只是苦于没带泳衣,好在陈玉芳不负她特意的叮嘱,泳衣今天终于拿到了。   经过走廊拐角时,耳朵无意间捕捉到了一道模糊的说话声。封窈不由自主地顿步。   俄语?   “……宗衍这里……不是起疑了……他又不知道我们联手……会签的,他很需要……你只需确保……”   她越听越不对劲,不料有个帮佣抱着床单从另一侧经过,看见她,扬声打招呼,“封小姐!”   哦豁完蛋。   走廊太短,封窈躲无可躲。眨眼间,便见一个人转过拐角,跟她对上了面。   是方才在外面看见的那个混血男人。   封窈神色如常,偏头好奇地打量他一眼,主动招呼,“嗨~你是?”   男人目光打了个转,将她身上的度假裙人字拖收入眼底,盯着她妍丽的脸,突然道:“Утебяналицегрязь.”   封窈茫然与他对视了几秒。   然后故作羞涩地躲开视线,捋了捋头发:“这是哪国话,是夸我漂亮的意思吗?”   宗清:“……”   正常人,尤其是漂亮女人,乍然一听“你脸上有脏东西”,下意识会有反应。他正是要试她一下,哪知这女人还挺会自顾自强行理解?   他暗哂自己疑心过重,现在的宗衍身边也只有这种蠢花瓶了。   “是的,美女你好,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封窈笑眯眯,随便乱给他指了个方向。你脸才脏。   糊弄过关,她转头去找朱婶。一问才知,原来客人来得不巧,正是宗衍的喂鱼时间。大少爷把人晾着,慢悠悠喂完了锦鲤,才摆驾会客室。   想起方才听到那人打电话的内容,封窈眉心微蹙。犹豫一瞬,她拿过帮佣手里的茶盘,“我去送吧。” 第8章 拉拉扯扯眉来眼去……   会客厅连着一片开阔的露台,对面山谷幽深,偶有鸟儿脆鸣,清风穿堂而过,带来无限惬意。   这座秀丽宏大的山庄,是宗衍的外公孟英光为妻子曲明月修建的度假别院,命名为伴月山庄。后来作为结婚礼物给了长女孟子怡,孟子怡去世后,由宗衍继承。   有人真是生来命好,即便成了废人一个,也能躲到这样安宁奢华的世外桃源里,逍遥度日。   宗清手指敲打着栏杆,听见脚步声和轮椅的响动,他连忙转过身,扯开笑容迎上前去,“七哥!”   虽然同为宗姓,可是同宗不同命。曾祖宗昌茂为人风流,子女众多,龙争虎斗之后,成功掌权的是三子宗宏深,也就是宗衍的祖父。   宗清的祖父是宗宏深的异母弟弟,关系并不亲近。作为旁支,宗清每月固定能从家族信托中领到一笔钱,只要不挥霍无度,可保一生衣食无忧,比普通人要强上一些。   但生来姓宗,为什么要跟普通人比?   他只比宗衍小两个月,读书时设法跟宗衍去了一个学校,鞍前马后地跟随这位好命的从兄,借机在老爷子宗宏深面前露过几回脸。   可惜这张颇受女人欢迎的脸拖了后腿,思想传统的老爷子不喜混血,对他不咸不淡。好在宗衍对本支旁支态度没什么差别,或者说这位脾气乖戾的太子爷对谁都不买帐——谁让人家有任性的本钱呢?   搭上了宗衍,宗清在旁支子弟中也算混得颇为不错了。   不过一个人的好命是有额度的,用完了,老天爷就要收回去了。那场不明不白的车祸过去这么久,宗衍最大的倚仗宗老爷子就像是忘了这个孙子,显而易见,一个废人,已经不值得他再倾注精力了。   宗清心道,人往高处走,可不能怪他另谋出路。   一个高壮的男人推着轮椅在主位停下,随即退到右后方站定。站姿看似自然放松,但宗清很清楚,如果他敢有什么危险的举动,这个退役特种兵一定会瞬时暴起,把他压趴在地。   “七哥这也太小心了吧,连我都防啊?”宗清在对面落座,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宗衍抬手随意一挥,保镖旋即退到了门口。“对付你,用不着他。”   宗清在心里喷笑,瘸着腿口气还不小,高高在上惯了,果然很难认清现实。   闲扯寒暄了两句,宗清拿出一份文件来,切入主题,“这就是我说的那块地。”   确切来讲,是一块待开采的金矿,储量在千万盎司级别,其价值不言而喻。   宗清的生母是个俄裔模特,离婚后再嫁给了一个俄罗斯商人,背景不是特别干净,不过也正是如此,才能掌握一些隐秘渠道的情报消息。   矿产是有限资源,开采潜力大的矿可遇而不可求,自然非常抢手。金矿的资料宗清早前已经提供过,同时也明言了背后之人急需资金,考虑的时间不多,必须早做决断。   会让他过来一趟,说明宗衍十分心动了。   心动是自然的——宗家有不少矿产生意,但能将规模这么大的金矿收入囊中,绝对是大功一件。对于处于低谷中的宗衍来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挽回老爷子青眼的机会吗?   一只珠颈斑鸠落在露台护栏上,叫声圆润婉转。宗衍修长的手指翻着文件,语气漫不经心,“你怎么不直接拿去给祖父?”   这个问题宗清早有准备。   “七哥,这话我只跟你说。”宗清一脸推心置腹,“老爷子瞧不上我,因为我是混血,他从来没拿正眼瞧过我。是男人总有三分血性,有这样的机会,当然是给对我好的兄弟。如果你不要,那这事我就不沾了,反正我不拿热脸贴老爷子的冷屁股。”   “是么,”宗衍掀起眼皮瞥了宗清一眼,“我对你好?”   宗清放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面上闪过一抹恍惚。   顿了一下,他笑着道,“你忘了?小时候,宗洋他们骂我是小杂种,我跟他们打架,没打赢,被群殴打哭了。你说我是蠢货,一对多还上,不是找打吗?后来你把宗洋几个叫过来,让我们单挑,嗤,我比他们高大半个头,单挑谁是我的对手?打的他们回家找妈,后来就不敢欺负我了。”   “哦,没印象。”宗衍的指节在扶手上轻叩,眸光凌冽,带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深意,“你确定,这个矿没有问题?”   宗清打起全部精神。   “毛子的作风你知道的,哪有100%没问题的?”他当然不能一口打包票,那就太可疑了,“我只能提供我知道的情况,具体如何,还是得以七哥你的调查为准。”   他提早把资料给了宗衍,就是给他时间去查。这样的大宗交易,不可能不做严格的调查。   只要查了,就不会不心动。   细想一想,像这样一个躲在山里的废人,手中还握有足够的资源能吃下这么大的买卖,命运待人何其不公?宗清觑着宗衍的表情,打算再推一把。   “我那个继父说,至少还有Lycroft家族和莱城池家都相当感兴趣,若是被抢了先,怕是很难办。不过当然还是要慎重……”   “是这里吗?”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软的女声响起,门口探出一张白皙美艳的脸,目光扫过室内,她嘟哝,“可算找到了。”   封窈从没来过会客厅,七拐八拐竟然迷路了,端着茶盘晃了半天,才遇到一个帮佣,问清了路。   目光掠过宗衍手里那份疑似合同的文件,她又咯噔一惊:不会来迟了,已经签了吧?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宗衍在一瞬的怔愣过后,紧紧地拧起了眉头,看清她这身松松垮垮、衣不蔽体的穿着,更是无名火起:“你穿的这是什么东西?谁允许你到这里来的?”   封窈本来是要去游泳,在房间里已经换好了泳衣,又在外面套了一条宽松的印花罩裙,到泳池边直接脱掉就能下水了。哪知事发突然,她又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直接过来了。   她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不透也不露,穿的没什么问题啊?   “我来送茶啊。”封窈举着茶盘走过去,弯腰将茶壶放在茶几上,拿起一个茶杯摆到宗衍面前。   接着又拿起一个茶杯,正要转身去往宗清面前放,旁边却倏然伸出来一只手,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胳膊,大力将她朝上揪。   “你给我站直!不许弯腰!”宗衍黑眸喷火,视线又不小心掠到她宽松的V领口,呼之欲出的春光。   这女人穿成这样,不知道低头会走光吗?   还是她故意想露给宗清看?   “是……冯小姐,对吧?”宗清见场面火.药味浓重,适时开口打圆场,“之前多谢你指路。”   他走开后才想起,听复健师张博康提过一嘴,说山庄里有个长相艳丽的女人。看宗衍这反应,果然是金屋藏娇啊。   “噢,不客气!”封窈抱着茶盘站到宗衍身边,一只手悄悄伸到他背后,在他的后背上写字,一边没话找话,转移宗清的注意:“你后来找到洗手间了吗?我方向感不好,还怕给你指错路了呢!”   ——有圈套,终止交易!   虽然偷听没头没尾又语焉不详,但这个人应该是要利用宗衍对他的信任,引他入圈套。   没听到就罢了,听到了却不提醒,良心实在过不去。唉,当个大少爷也不是那么容易,爹不疼娘不在,还有人背刺……   女人柔软的指尖在脊背上划过,仿佛带着电流,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涌向全身,宗衍的肌肉瞬时紧绷。   他咬着牙,伸手抓住她作乱的手,黑眸沉沉瞪向她。   搞什么鬼?!   “……找到了,多谢你。”其实没找到,还差点绕晕,然而宗清看着两人这番旁若无人的拉拉扯扯眉来眼去,尤其见宗衍紧抓着女人的手不放,心中震荡不已。   他可还记得,读书的时候,有暗恋宗衍的女生拽了一下他的袖口,大少爷就嫌恶地把外套脱下来扔了……   宗清隐晦地重新打量了封窈一眼。   脸蛋身段都是极品,通身肌肤如牛奶般白腻,就连一双玉足都生得玲珑,脚趾珍珠般细小粉嫩,踩在黑色的人字拖上,白生生的赏心悦目。   艳福不浅,倒也难怪……   “是吗?那太好了!”切,居然没有迷路到尿裤子。封窈动了动手指,试图在宗衍手心里写字。   画个圈,套,圈套,懂?   女人的手纤细小巧,柔若无骨,指尖打着圈轻挠他的手掌心,酥痒感顺着手臂,一路向心脏蔓延。宗衍简直想把她捆起来,让她没办法再作乱。   他是个正常男人,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就是在点火?就像那天,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他不得不绷着脸匆匆离开。   那晚,入夜后,黑暗笼罩,自那场事故后第一次,他闭上眼,眼前不是狰狞的血红色,而是一片馨宁的浅蓝。   很温暖,很柔软…… 第9章 谁允许你摸我的?!   到底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宗衍嘴上呵斥得挺凶,身体却很诚实嘛,拉着人家的小手舍不得放开……   “七哥过的真是神仙日子,逍遥啊。”宗清笑得意味深长,眼神是男人间的心照不宣,丝毫没有避讳封窈的意思。   毕竟女人嘛,就是个调剂品,新鲜时上头一阵,过后腻了也就丢开了,玩得开的还会转手送给兄弟,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宗衍根本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他用力攥住封窈的手指,让她不能再乱动,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来:“封助理,你太放肆了。”   哟呵,宗清的眉毛挑得老高,还带角色play的,会玩。   “嘶……”封窈的手被捏得生疼,忍不住直皱眉头。这个人的手劲怎么这么大?这么有力气干嘛不去工地上搬砖?   她腰上的手指印才差不多消掉,难不成又想把她的手指扭断啊。   算了算了,沟通太难了,她已经尽力了,这本来就不是日薪两百该操的心,“那什么,你们慢慢聊……呀!”   手猝不及防地被甩开,封窈后退了一步,只听宗衍低沉的嗓音透着濒临爆发的燥怒,对宗清道:“这件事下回再说,现在我有事要跟封助理解决。”   宗清一愣,看得出来,宗衍是真的火了。   竟然完全不能容忍将这个美艳的“助理”示于人前么……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宗清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有人不介意分享,也有人喜欢吃独食,宗衍作风霸道惯了,显然属于后者。   只是这火发得太不巧了。   “可是七哥……”   然而不待他说点什么,保镖已经上前来推起轮椅,走出几步,宗衍凶着脸拧过头,冲还呆在原地的封窈吼:“还不过来!”   封窈只好乖乖跟上。   一路到了书房,保镖退出去,带上了门。   封窈这时才意识到茶盘还拎在手里,随手放在了桌上,然后给自己扯了张椅子。   站累了。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宗衍抬着下巴,眉梢挑起,凌厉的眸光落在封窈脸上。   她方才的行为太不对劲了,就算要大张艳帜,也不至于挑那种时候,专门去当着宗清的面勾引挑逗他。   她应该不是这么没有章法的人——这一周以来,他交给她的工作她都完成得尚可,条理还算分明,除了到点就走人、毫无积极性可言之外,勉强算是比之前有些白痴好上一点点。   落地窗外,清澈的泳池犹如一块硕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封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她应该在水里,不应该在这里,“我只是想提醒你,有圈套,小心别掉坑里了。”   宗衍一双黑眸倏然眯起:“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无意间听见那人打电话,”封窈回忆着大致复述了一番,“……就这些。”   “是吗?”宗衍紧盯着她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表情,“你刚好懂俄语,又刚好听到他打电话?”   封窈耸耸肩,“是啊,可不是巧了嘛。”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在怀疑什么,有够多疑的,不过都不关她的事了。他听了她的话,反应并不惊讶,可见心里有数,倒是她多此一举了。   听那人叫他“七哥”,原来是兄弟呢,哦豁。   宗衍修长的手指一下下轻叩着轮椅扶手,俊美的面容上神色晦暗难辨。   不需要她来提醒,他当然知道宗清居心叵测。   倒没有多少被背叛的愤怒,利益面前谈忠诚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情,况且他不是没有给宗清机会——但凡宗清方才在被晾着的期间转头离开,他都可以考虑在报复时给他留两分体面。   这样大一个局,单凭宗清可做不出来。宗清不过是个马前卒,背后是二叔宗玉山,还有他那个父亲在推波助澜。   祖父年事已高,近些年宗家围绕着大权的斗争愈发激烈,作为唯一在老爷子身边养大的孙辈,他就是竖得最高最大的那个靶子。他这个靶子不倒下,那些人都以为是得益于老爷子的宠爱,继而更加急于扳倒他这个大威胁。   然而自小伴随祖父身边的他很清楚,祖父并不介意子孙之间的龙争虎斗,只要不伤害家族利益,那么就是各凭本事,若是棋差一招吃了亏,只能说明能力不足,是个废物。   宗宏深宗老爷子从不怜悯废物。   话说回来——难为他们终于把坑挖好了,不顺手将他们尽数全埋进去,怎么对得起这番苦劳呢。   宗衍审视封窈,“你的简历上,没有写你会俄语。”   ……她居然还有简历呢?   封窈惊讶过后很快想通,肯定是苏冉让人炮制的,回头得要过来看看,万一以后还用得上呢。   “我太优秀了,简历上列不下吧。”   “……”   宗衍就没有见过这么大言不惭的女人,她都不会脸红吗?   “少爷还有别的问题吗?”封窈实在等不及想去游泳。   宗衍当然还有问题,这个女人全身上下都是问题,坐没坐相,懒散的像没骨头似的,圆润粉嫩的脚趾头动来动去,一点都不安分。穿的更不像样,松垮的领口向一边肩头垂落,露出半截纤细的锁骨,白得耀眼……   “你说你去提醒我,那你……”宗衍喉结上下滚动,顿了顿,硬声喝斥:“谁允许你摸我的?!”   “啊?”封窈怔住,她没摸他啊?   诚然,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出类拔萃,是她平生所见过最好看的,可以说是完全符合她的口味。可她又不是色情狂,用眼睛看看就行了,上手摸就是犯罪了吧。   “啊什么啊?”宗衍怒瞪着这个装傻的女人,她到底有没有一点廉耻心?前几天的事情,她完全像没有发生过,浑不在意,今天又——   宗衍磨着后槽牙,“你手伸到我后背上……”   “噢!”封窈恍悟,“我是在写字啊!可惜你没懂。”   她伸着白嫩的手指头比划,“画一个圈,套,就是圈套,很难懂吗?”   宗衍:“……”那样写字鬼才能懂!   封窈摇了摇头,有点遗憾,“其实我有考虑过像谍战剧里演的那样,敲摩尔斯电码传递消息,可是又怕你不会。”   “谁会闲到没事去学那种东西!”宗衍没好气。   “就是嘛!”封窈深表赞同,“正好我也不会,就放弃了。”   宗衍:“……”   他现在十分怀疑,那个眼光不好包养了她的老男人钱富贵是不是早已被她气死了。   这种女人当然入不了他的眼,穿成什么样、做什么都是枉费心机。宗衍一句话都懒得再跟她多说。   封窈接收到信号,赶紧站起身来,“少爷你忙,我出去了。”   溜了溜了。   ……   水池清透,波光粼粼,如翡翠似宝石,池底斑斓的彩砖折射着阳光,晶亮耀眼。   封窈在池边做完热身动作,脱下罩裙,一头扎进了水里。   陆地上的运动,她都不喜欢。在尴尬的青春期,发育早的女孩子在体育课上,总是会承受许多不怀好意的异样眼神,多数是无聊的男生,也不乏女生。   不论是跑还是跳,胸前的两团累赘都有诸多不便。高强度的运动bra多少能固定支撑住,但又会压得人很不舒服。   但是在水中就不一样了……   清凉的水流冲刷过身体,将她包裹住,浮力托举着她,她像一条快乐的小鱼,在水中自由地穿行。修长的双腿划着水,伸展手臂拨开水面,任由水波温柔地推动她向前飘荡。   “噗通”一声入水的哗响,惊动了书房里的宗衍。   透过落地窗,下方的一切尽收眼底。目光落在水中那道窈窕的身影上,宗衍禁不住低咒了一声。   又是她! 第10章 我不脏   阳光洒在清透的水波上,黑色的泳装和女人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道细细的肩带在背后交叉,延伸向腰侧,露出整片羊脂玉般的后背,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   宗衍搭在膝头的手指蜷了蜷,他一只手掌就能将她半扣住,那种温软的触感,仿佛还留在掌心里。   她游得并不认真,比起游泳,更像是在戏水。纤细修长的四肢灵活地摆动,如同一条白色的游鱼,即将游到尽头,只见她轻巧地向下一扎,柔韧的身体如同舞蹈般,在水下轻松地扭转空翻,同时白皙纤长的双腿微摆,足尖踢在池壁上,轻轻一蹬。   水花高高溅起,将阳光折射出一道彩虹,那条小鱼借着这股推力,漂远了。   宗衍刹那间有股错觉,是不是他养的那池锦鲤,有哪只调皮跑了出来,跃入了泳池中?   封窈惬意地游了几个来回,停下来靠在池沿上微微喘气。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偌大的泳池她一个人包场,想怎么游就怎么游。   没有熊孩子乱扑腾挡路,也不用担心假借着人多摩擦、行揩油之实的骚扰——有时甚至不一定是动手动脚,一个下流的眼神,就够恶心了。   还是有钱好啊。   其实她如果想要一个带私人泳池的房子,应该也不是太难的事情。她妈叱咤影坛半生,又头脑精明投资有道,她的生父封季同更是企业董事长,身家财富可观,当年苏冉出道伊始顺风顺水,跟他的支持也脱不开关系。   只是封窈不习惯开口讨要东西,她从小跟着外婆,父母这两个角色,更像是两个符号,离她太远太远了。   更何况父亲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封窈深深吸一口气,憋在胸腔里,跃起扎入水中,双手展开用力向后一划,摆动着腿向池底下潜,伸手去触摸底部最闪亮的那一颗贝壳砖。   她不明白苏冉为什么要生下她,十九岁的鲜嫩年纪,刚拍完第一部 主演的戏,为什么会甘心去生个孩子呢?   常理来讲,这种举动通常是为了绑住男人,但显然没有成功,因为封季同还是娶了联姻对象,邹家的千金。   然而以封窈对苏冉的了解,她的事业心极强,性格飒爽又现实,智商情商都随时在线,根本不像是会脑子一热、企图借腹逼婚的傻女人。   苏冉不可能想不到,封季同这种要接班继承家业的男人,让他放弃联姻的助力,可能性基本不存在吧?   封窈没有见过封季同的太太,或是她的一双子女。说实话,她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她有一个完整美满的家庭,突然得知爸爸有个私生女,她也会觉得晴天霹雳,会讨厌这个破坏了她的幸福的人,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吧。   对于他们来说,她不需要做什么,她的存在,就是一种原罪……   宗衍看着那个女人没入水中,纤腰轻摆,身体缓缓下沉,一直沉到了池底。她的脑后,浓密的乌发在水中散开,像是妖娆的水草,随着水流徐徐飘荡。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宗衍不由自主地跟着屏住了呼吸,直到胸腔闷得有些发紧,他呼出一口气来,却迟迟不见她上浮。   纤细的肢体有小幅度的摆动,然而他难以分辨,是她在动,还是只是水流的推动?   人憋气能憋多久?   ……她为什么还不上来?   宗衍腾地站了起来,刚要抬步,又蓦然回过神来,重新坐回轮椅中,调转方向匆忙向外,一边按铃叫帮佣。   赶来的帮佣差点在拐角撞上宗衍的轮椅,吓得朝后退了一大步,不待开口便听宗衍劈头吼:“去泳池,把封助理弄上来!告诉她,泳池不是给她用的!”   帮佣被吼懵住,呆愣的样子让宗衍更烦躁:“你是白痴吗?听不懂人话?还不快去!”   “……哦,我马上去。”帮佣总算反应过来,转头飞奔。   宗衍沉着脸,坐电梯下了楼,径直朝泳池去。   烈日直射在身上,热意很快烤出一身薄汗。宗衍俊美的脸上阴云密布,远远看见半身浸在水里,扒着池沿仰头跟帮佣说话的女人,浓云翻滚的黑眸中更是火花飞溅。   “叫你上来听不懂吗?”他的嗓音冷得能迸出冰渣来,停在岸边居高临下,“谁允许你弄脏我的泳池?”   封窈仰起脸,拉长的灿金光芒铺洒,给男人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背光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   刚才她没把握好时间,一不小心潜太久,上浮时呛了一口水,咳得她的肺腑隐隐作痛。   “我……咳咳,”封窈拍了拍胸口,为自己辩解,“我不脏。”   她咳得泛出了泪花,眼眶微微发红,湿发垂落在肩头,滴落的水划过白皙的肌肤,顺着起伏的曲线落入池中。   像只受了欺负的美人鱼,透着楚楚可怜的委屈。   宗衍脸色冰冷:“你要是淹死在里面,这池子还能用吗?”   ……干嘛咒她啊。   封窈不乐意了:“我会游泳。”   “你闭嘴!”宗衍想起刚才那一幕,心中莫名烦躁。   眼前仿佛又是那片血红,滴答,有湿热粘稠的液体滴在他脸上,染红的视野里,用身体护着他的林叔张了张嘴,渐渐没有了气息……   宗衍闭了闭眼,握拳的指节泛白。“以后不准在这里游泳!还不快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大少爷的命令在这里就是圣旨。   封窈上了岸,拿起躺椅上的浴巾披在身上,冲着宗衍漂亮的后脑勺挥了挥拳头。   小气鬼,喝凉水!   快乐如此短暂,唯有美食解忧。封窈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下楼去觅食。   简直莫名其妙嘛!好端端的突然冲来吼人,还嫌她脏……   这么好的泳池,他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用,是嫉妒吧是嫉妒吧?   其实下半身不遂也能游泳啊!不过爱面子的大少爷,连复健都不肯做,八成更不敢下水扑腾吧,呵呵。   封窈打定主意不给小气鬼好脸色,不过她想多了,接下来她都没见到宗衍,直到第二天,听朱婶说他出去了。   “少爷从到来山庄休养,就闭门不出,唯一的例外是每隔十来天去医院探望屈助理,雷打不动的。”   “这样啊……”封窈口不对心地敷衍了一句,“那他还挺关心下属的。”   没想到朱婶像遇到了知音:“是啊!少爷对身边的人很好的。”须臾又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怀念的怅然,“跟大小姐一样,心地都很好。”   朱婶口中的“大小姐”,就是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了。   山庄里有个叫朱启航的花匠,生得高大憨厚,是朱婶的儿子。   朱婶当年生孩子时难产,胎儿缺氧导致脑损伤,造成了轻微的智力缺陷。这是意外事故,婆家却为此埋怨她,丈夫更恶劣,明明全家靠她在宗家当保姆挣的钱过活,却还动不动对她拳脚相加。   后来孟子怡无意中发现了朱婶身上的伤,在她的支持下,朱婶鼓起勇气离了婚,还给儿子改了姓,跟那一大家子极品划清了界限。   再后来,朱婶遇到离异带女儿的林司机,两人组建了家庭。继女叫栩栩,比封窈小两岁,在英国留学。   听起来孟女士确实是个好人,她儿子么,呵呵。   封窈在朱婶那里连吃带拿,捧着一盘葡萄准备回房。走到前厅,手机突然响了。   是苏冉。   她接了起来,“喂,妈妈?”   苏冉依然是不讲废话,开门见山:“下个周六,你回来一趟。”   封窈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回……回哪儿啊?”   对她来说,唯一能算上“回”的,只有外婆家。可是外婆在豪华游轮上,玩得乐不思蜀,封窈每天都得给她的朋友圈点赞,还得挖空心思吹彩虹屁夸她照片拍的好。   “你自己姓什么不记得了吗?”苏冉理所当然道,“你爷爷奶奶想见见你。”   封窈的脸皱了起来。   害怕的事情来了。   “我,那个,工作很忙……”封窈打死也想不到自己会有如此爱岗敬业的一天,“周末要加班,少爷……就是我那个老板,就我一个助理,非我不用,我实在走不开啊。”   “是吗?”苏冉尾音上扬,听不出来是意外还是不信。   封窈一咬牙,编,接着编:“他很烦人的,一会儿没看见我,就要找我,我要随叫随到,一步也不能离开。”   她忐忑地等了几秒,才听苏冉开口,“怎么能说老板烦人呢?既然他倚重你,你就先好好工作吧。”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窈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好半天,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能躲一天是一天吧。   她正要上楼,这时门外面忽然响起了人声。转眼一个穿抹胸短裙的女孩步伐轻快,走了进来。   “我回来了!”她的态度随意自在,“朱阿姨!七哥呢?”   前厅正好无人,封窈只好出声招呼:“你好?”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楼梯角落里的她,随手摘下墨镜,她眯起眼,上下打量这张没见过的生面孔。   手里端着一大盘水果,穿的却不是帮佣制服,浅米色针织短袖搭配同色系阔脚裤,休闲又很有女人味,皮肤很白,一张脸长得……   林如栩描画精致的眉毛戒备地拧起,声音透着明显的敌意:“你是什么人?”   真是一个富有哲学性的问题。封窈认真地想了想。   “我是,临时打工人。” 第11章 一听就不是正经女人   苏冉回绝了下周六的见面安排,封父封母自然有些不满,不过苏冉浑不在意。   不一会儿,封季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封季同前段时间住院动了个手术,小手术,不过人生病的时候心理最脆弱,加上可能是男人到了快要知天命的年纪,他开始格外希望能跟从小不在身边的那个女儿团聚。   他工作一向繁忙,婚内的一双子女都没怎么操过心,封窈他更是只见过几回。这孩子很少主动联系他,仿佛就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不知不觉间,她竟然都大学毕业了。   就像那首歌唱的,时间都去哪儿了?   “是窈窈有什么想法吗?”封季同封董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苏冉一双长腿交叠着搭在化妆台上,翻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嗓音却是温柔如水,“怎么会呢?她只是有点害怕,毕竟她从小在小镇上长大,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一大家子人,又不熟悉你们家的规矩,会怕是在所难免……”   封窈扯的什么雇主离不开她,苏冉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宗家那位太子爷什么脾性,她多少有所耳闻,就她女儿那个懒驴拉磨不抽不转的懒散性子,才短短一个礼拜,就混成宗少离不开的心腹了?   笑死,根本不可能。   “什么你们家!”封季同不满,“窈窈姓封,封家就是她的家。”   苏冉发出噗嗤一声轻笑。   封季同被她笑得脸挂不住,知道她是对邹美婷做的破事不满,更是对他只是发了通脾气、没有实质的对邹美婷采取任何行动而不满。   他和邹美婷门当户对,联姻夫妻本来就谈不上感情,这些年他忙他的生意,她当她的贵妇闲人,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这回的事情,邹美婷做的确实过了界,而且精得不像她那个脑子能想出来的。她找的那个男学生,叫刘什么旭的,事发第二日就打着远离伤心地的名义回了新国,谣言这种东西又最是难缠,“莫须有”的事情,想完全消除影响,难如登天。   要不是她想乘胜追击到网上炒,不知道见好就收确实是她的风格,封季同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指点她了。毕竟她天天闲的没事干,跟那群同样无所事事的贵妇们喝茶打牌,难保不是哪个无聊的毒妇给她出了主意。   然而话说回来,除了吼她一顿、警告她下不为例,他再做什么也不合适了。毕竟夫妻二十余年,总不能为这点事离婚吧。   想起那天邹美婷歇斯底里地哭闹咒骂,像个疯婆子一样,封季同只觉得一阵倒胃口。   当年苏冉怀孕,原本是该打掉的,然而大师为他批命时,算出他那一年命中该有一女,逆天而行,对事业恐有妨碍。   后来孩子生下来,果真是个女儿。苏冉是个足够聪明的女人,邹美婷怕是不会相信,说出来大概也没人会信,这些年他和苏冉,还真不是她口中的“狗男女”关系,而更像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演艺圈与权力与资本,向来都是密不可分的,而苏冉这样的女人,有美貌又手腕玲珑,只需借她一股东风,她自然会给他满意的回报。   男女之间不一定非得是那档子事,也可以并驾齐驱,互惠互利嘛。   至于满足需求的女人,他只喜欢年轻鲜嫩的,就像他刚认识时的苏冉……   封季同一不留神,思绪开了小差。苏冉这边,休息室的门咚咚响了两声,被推开一条小缝,陈玉芳像只土拨鼠一样探了个头进来,眼神询问。   以苏冉的咖位,她就算再磨蹭上一两个钟头,外面等的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现在圈里多少勉强算个“小花”算个“小生”的,腕儿不大谱儿却比天大,但苏冉没有这种习惯。   她冲陈玉芳比了个三,陈玉芳默契地会意,退出去通知团队准备好三分钟后开工。   “好啦,你别想太多了。”对于封季同,苏冉向来会给够面子,不会真让他下不来台。看着化妆镜里容颜精致的女人,她温声软气,“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给她一点时间,反正她在做暑期实习,好像还挺忙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再做做她的工作。”   “窈窈在哪儿实习来着?”封季同记不清自己问过没有了。   “我跟你说过的啊,”当然没说过,但苏冉半带嗔怨,“威荣海工,做翻译,你忘啦?”   “威荣?”封季同抬高了声音,“宗氏的?”   “是啊~”苏冉翘着唇角,语气轻松,“怎么了?”   “没怎么……”封季同的心头有疑虑一闪而过,很快被他抛到了脑后。   宗氏产业众多,威荣海工只是其一,上万人的企业,翻译实习生的职位是入门级中的入门级了。“她想实习你怎么不告诉我?我在公司给她安排,不比在外面轻松?”   “孩子想靠自己,体验一下嘛,反正就两个月,她还要回学校继续读博士的。”   为人父母,谁不喜欢孩子优秀会读书,封季同笑了:“行行,回头我跟她说说,要是太辛苦咱们就不干了,好好的暑假,去出国看看秀、买买东西不好么?”   苏冉忍不住又想翻白眼。你这女儿逛个街都呵欠连天,看个屁的秀。   打完电话,差不多正好三分钟。化妆造型团队鱼贯进来,围着苏冉开始忙碌。   苏冉闭目养神,一面在心中盘算。   公关团队已经做好了预案,她允许封窈再逃避一段时日,但早一天晚一天,有些事情,是她必须要面对的。   ***   林如栩招呼都没打一声就突然归来,结结实实地把朱婶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不是有暑假实习吗?”朱婶在围裙上搓了搓手,“你回来了,那实习呢?”   林如栩撇撇嘴,“实什么习啊,没意思。”   “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事情,”朱婶着急,“那是少爷吩咐人特意给你安排的……”   “哎呀好了好了,我心里有数。”林如栩很不耐烦,最怕老太婆啰里吧嗦了,她想干什么需要她来指手画脚?又不是她亲妈!   歪靠在沙发上,林如栩打开随身化妆镜,仔细检查妆容。   宗衍随时会回来,她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林如栩上一次回国,还是父亲出事,她赶回来奔丧。那时宗衍才刚出院,强撑着去葬礼上送了行,还安慰了她,说以后他会替林叔照顾她的。   读书时喜欢宗衍的花痴女就数不清,垂涎他枕边那个位置的富家千金,更不在少数。林如栩敢打赌,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得到了他一句承诺的女人,虽然不是那个意思,但是,只要她够努力,未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不是吗?   好容易占得一线先机,是她爸的一条命换来的。天之骄子如宗衍残了腿,正处在人生的低潮中,她正该在身边陪伴他、安慰他,否则万一被别的女人趁虚而入——那她岂不是亏大了?   说到女人……   “七哥什么时候开始用女助理了?”林如栩想到那个长得妖妖娆娆的封助理,心里一阵不舒服。那副勾人样,哪里像职场女性的样子?   “窈窈啊?她才来了一周,”朱婶回想封窈的表现,人挺安分的,没有挖空心思往少爷房里钻,工作能力她不清楚,但少爷起码没指着她的鼻子骂她白痴叫她滚蛋,“她也就暑假在这儿做两个月,人家可是庆大的高材生,保送了直接读博士呢,很优秀的。”   别人家的孩子最招人烦,林如栩阴阳怪气,“哦~叫窈~窈啊~”   连名字都这么婊里婊气,一听就不是正经女人!   “——阿嚏!”房间里,封窈打了个喷嚏,抬手揉了揉发痒的鼻尖。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仅仅打了个照面,自己已经被林如栩在心里列为了头号大敌。   葡萄吃多了有点撑,封窈决定出去散步消消食,免得一会儿吃不下晚饭。   花园小径清幽,精心打理的花木枝繁叶茂,绿树繁花错落有致,移步异景,美不胜收。   转过花坛,她看见有个人坐在三角木梯上,正在修剪枝叶。   是朱婶的儿子朱启航,封窈路过他身边,打了个招呼,“嗨!”   说起来,今天回来的小辣妹,跟他是继兄妹呢。不知道继兄妹相处起来是什么样的?封窈缺乏跟兄弟姐妹打交道的经验,然而她有两个异母弟妹,未来十有八九还得碰头……   差不多都是半路手足,封窈想,她可以观摩一下这对继兄妹,说不定能取个经?   朱启航由于生来的缺陷,大脑反应比常人要慢上一些。呆了一会儿,才点头,“你好。”   朱婶将儿子教的很好,有礼貌,肯干活。封窈好奇地看着地上的两个筐子,一个里面装着杂乱的枝叶,另一个里面则是带枝叶的鲜花。   “这些花是要做什么用的?”   朱启航扭头看着她,说话慢吞吞,“我妹妹,回来了,给她。”   真是好哥哥啊。   娇艳的鲜花乱糟糟地堆在筐里,直接这样送出去,心意怕是不能很好的传递。封窈建议,“要不要做成花束?她收到应该会开心的。”   朱启航思索了片刻,用力一点头,“好!”   他从三角梯上爬下来,蹲在筐边,开始笨手笨脚地折腾那些花。眼看着枝条被他强行一股脑掬成一捆,封窈开始后悔自己出了个馊主意。   忘了他不适合太精细的活儿了。   “我来帮你吧。”封窈在旁边蹲下,让他先把花放下,征询他的意见,指点他简单地搭配起来。   主花是朱启航挑的,粉紫的大丽花,插上绿叶衬托,点缀以一些封窈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和浅蓝紫色小花,整体粉嫩又清新。   “好看!”朱启航举着花束笑得开心,顿了顿,他低头在筐里翻检,选出一支鲜红的芍药,递了过来:“这个,给你。”   “我也有份啊?”封窈笑着接过,“谢谢。”   朱启航抱着花,封窈拿着芍药一支,两人都要回主宅,正好同路。   刚走到前廊,恰好见保镖推着宗衍的轮椅从车上下来,帮佣们躬身问好。同时一道欢快的身影如小鸟般从别墅里飞出来,迎了上去,“哥!”   朱启航大步往前走,笑容憨厚,”栩栩!“   宗衍的目光落在朱启航的身后。   女人慢慢悠悠,闲散慵懒,纤白的手拈着一支盛放的红芍药,鲜花娇艳欲滴,与她白皙妍丽的面容交相辉映,凭添万种风情。   “七哥!”林如栩在宗衍跟前停下,好巧不巧,正好挡住了他的视线。林如栩毫无察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回来了,惊不惊喜?”   宗衍抬眸,好看的剑眉拧成一道深深的川字。   “谁叫你回来的?” 第12章 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味……   宗衍的长相是带着凌厉的俊美,剑眉入鬓,鼻梁挺直,下颌角线条分明。像这样薄唇紧抿,神情淡漠冷冷地盯着人时,自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林如栩的笑容僵在脸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   发热的脑门总算清醒了些许,却还是有些不甘心,“我就是……我就是担心你嘛……我一个人在英国孤伶伶的,”她扁了扁嘴,瞬间红了眼眶,“我想爸爸了,想朱阿姨,想哥哥,呜……”   说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往下掉。   封窈抱臂倚在廊柱上,看得叹为观止。   不是她这个人缺乏同理心,而是,从她这个角度,她刚才分明看到这姑娘在她自己的大腿根上掐了一把,下手那叫一个狠。   是个狼人啊。   宗衍的字典里完全没有怜香惜玉几个字,更不是那种女人一哭,他就心慌的男人——他只会叫对方滚远点哭。   只是因为林如栩是林叔的女儿,他勉强可以给她多两分容忍。   “行了!再哭马上把你送回去。”   那就是只要不哭就没事了,林如栩抬手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七哥最好了!”   啧啧,男人果然抵挡不住女人的眼泪,封窈在心里感慨,小气鬼少爷看来也不能免俗,一哭就心软了。   还有这位小辣妹,你哥哥抱着花站在一旁呢,好歹看他一眼啊。   不过她说她想的“哥哥”……八成不是抱着花的这个傻大个吧。   林如栩神采飞扬,抢着去推轮椅,这时朱启航终于从看见妹妹哭的手足无措进入了下一个反应,讷讷地将花束递出去。   “栩栩,别哭,给你花。”   林如栩这才注意到朱启航,眼中闪过一抹厌恶。   她很快掩盖住,换上一张笑脸,“哥!”瞥了眼那束简陋的花,没伸手,“这是哪儿来的啊?”   “我摘的!”朱启航不能很好的控制力道,大手将花枝捏的有些变形,见她没接,又朝前一杵,几乎怼到林如栩的脸上,“你喜欢花,给你!”   林如栩是喜欢花,9999朵玫瑰那种盛大铺张的,或者如果是宗衍送的,一朵也行,而不是这种皱巴巴的可怜玩意。她接过花,扯了扯嘴角,违心道,“好漂亮。”   朱启航咧着嘴笑得开心,晃着头左看右看,终于找到廊下的封窈,抬手指着她,邀功般嚷嚷,“是窈窈,她帮我做的!”   模仿是孩子的天性,在某种程度上,朱启航还像个孩童,会模仿亲近的人,譬如跟着朱婶亲切地叫封窈“窈窈”。   听在林如栩的耳朵里,就有了股不一样的味道。   “哦……”她挑眉若有所思,垂眸飞快地瞥了宗衍一眼,故意道,“我刚才还听朱阿姨说,封姐姐特别照顾哥哥,哥哥很有福气呢。”   封窈没想到打个酱油也能被cue到,赶紧摆摆手,“我只是路过,顺手帮个忙。”   还顺手牵了羊呢。   芍药绽红绡,衬着女人白皙如玉的手指,更显红的浓艳,艳俗的刺眼。   感觉到宗衍含冰的目光,封窈预感“谁允许你”式质问怕是又要来了,赶在他开口之前,她抢先摆出一副怕怕的样子:“糟糕,少爷应该没说过不能摘花吧?”   怕的太不走心了!   她天然上弯的唇角,似乎随时带着点微微的笑意,宗衍难以将视线从那双丰润的唇瓣上移开,嫣红,饱满,犹如多汁的浆果,不知道咬上去,是什么味道……   “七哥才没有那么小气呢!”林如栩抱着花束,相比之下封窈手里就孤零零的一支,还要担心惹宗衍不快,她顿时有了优越感,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指点:“不过窈姐,你也不要随便乱摘哦!花园里有很多是名家培育的稀有花种,价值连城的。”   宗衍无心注意林如栩说了什么——他刚才,竟然像个急色鬼一样,盯着女人的嘴唇出神?   封窈眉头轻蹙。   是她多心了吗?从她嘴里出来的这声“窈姐”,怎么听着不太对味呢?   听着跟窑姐似的……   “林小姐叫我的名字就好。”封窈可不会委屈自己,也没功夫去揣测别人究竟是好意还是恶意,她觉得不舒服就够了。   “那怎么行?”林如栩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窈姐你比我大,当然得叫姐,不然多没礼貌?对了,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栩栩吧。”   “哦,栩栩,”封窈从善如流地改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的名字,放心,我不会觉得你没礼貌的。”   林如栩咬了咬唇,这老女人真难缠,“你是觉得叫姐会显得年纪大吗?对不起,我不是要把你叫老的意思,不要这么敏感嘛。”   说着小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点委屈,“也没见七哥觉得别人把他叫老了啊。”   封窈有点被惹毛了。取经看来是取不到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却在这里跟不懂事的小妹妹打嘴仗,这合理吗?   “既然我比你年纪略长,那就让我倚老卖老,告诉你一个人生的道理好了——当别人明确地表示你的某个行为让ta感觉不舒服时,你应该做的不是辩解,不是指责对方敏感,而是赶紧改掉。”   她看着林如栩,似笑非笑,“当然,如果你不在意那个人的感受,或者就是故意想要她不舒服的话,也可以不改呢。”   林如栩:“我没有!你不要误会……”   “够了!”   宗衍的耐性早已告罄,一张俊脸阴得能滴出水来。两个女人能抵上一千只鸭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要吵个没完——   “她爱被叫名字,你就叫她名字,很难吗?!”   呵斥完林如栩,他睨眸看向封窈,“还有你——”   他该各打五十大板,但她刚才那番话,难得有几分道理。   余光瞥见那朵被她拈在手中摇曳晃悠的嫣红芍药,莫名的烦躁在腹腔中翻腾,最终化为一声:“哼!”   封窈:“……”哼毛哼?   朱启航单纯的思维哪能应对这么复杂的局面,早就过载宕机,张着嘴巴呆滞在一旁。   直到看见保镖推着面色不虞的宗衍朝里走,林如栩噘着嘴跟在旁边,封窈一个人闲闲缀在最后,他才总算知道该做什么,快步跟上。   ……   周末转瞬即逝,眨眼又是打工日。   封窈艰难地起了床,每天早上叫醒她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梦想,是朱婶给她开小灶准备的早餐。   跟朱婶一打照面,却把封窈惊到了——朱婶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很低落,眼眶还泛着红。   朱婶可不是她,上班如上坟。封窈一直很敬佩朱婶的一点,就是这位经历过坎坷的女性真的做到了“将工作变成生活”:照顾宗衍就是她的生活的一部分,她全心投入,乐在其中。   “咦?”目光扫到桌旁,封窈忍不住惊讶出声。   桌旁那些蔫巴的残花败叶,虽然隔了一夜,但还是不难认出,这是昨天那束花。   她的那支芍药插在瓶子里,今早起来还鲜嫩舒展呢。   “……我捡到的。”朱婶抹了下眼角,这事本来不该跟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小姑娘说,可她心里实在难受,“帮佣清理垃圾桶,装车时我看见的。”   封窈轻轻地“啊”了一声,“怎么这样?”   “启航总抢着帮忙拎垃圾,还好他没看到,我赶紧捡起拿回来了。”   智力缺陷的人只是迟钝,但不是情感缺失,看到自己高高兴兴准备的东西被当垃圾扔掉,肯定还是会伤心的。   收到不喜欢的东西当然可以扔,但除非是有仇,好歹要照顾一下赠送者的心情啊。封窈握住朱婶的手,安慰道,“没看到就好,他的心意是最可贵的,不会因为被践踏而贬值半分。”   朱婶的眼眶更红了,眼中有泪光闪烁,“跟老林结婚的时候,我就很怕。既怕栩栩讨厌启航,又怕有了启航这样的哥哥,栩栩会在外面被人欺负,笑话她是傻子的妹妹。我是知道的,栩栩有时候会对启航不耐烦,但我都能理解,他是个智障儿,他不是个正常人,就连我这个当妈妈的,也有失去耐心,想吼他想打他的时候……”   封窈没有插话,静静地听她诉说。   “我从来不奢求世界上能有第二个人像我一样爱他,那是不可能的。鄙视,白眼,我都看惯了,我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朱婶说着捂住了脸,泣不成声。   封窈走过去,张开双臂揽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再坚强的人也有崩溃的时候,何况是一个身负重压的母亲。封窈静静地没有开口,朱婶并不需要她的同情怜悯,更不需要她指点江山,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双耳朵,一个肩膀。   朱婶收住眼泪时,封窈的肩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朱婶满脸窘迫,“我太失态了……”   “没事没事。”封窈递纸巾给她,陈玉芳送来的衣服够多,反正有专门洗衣服的帮佣。   朱婶擦了擦脸,又瞥见桌上凋残的花,“对了,昨天的事情,我还没谢谢你。”   封窈微怔,“我没有做什么……”   “启航说,花束是他拿在手里扎的,花也是他挑的,你给他帮了忙。他说的时候,特别骄傲。”朱婶露出一抹笑,“谢谢你,让他自己来动手。”   封窈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朱婶不知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你跟少爷还挺像的。”   “……”封窈差点脱口而出,我有差劲到那种程度吗?   “启航从小就喜欢花草,我送他到一个园艺师那里帮工,同事把脏活重活都推给他干,一发工资就吆喝出去吃饭,最后都是他掏钱买单,还有人借他的钱从来不还。后来多少人劝我,智障哪有不受歧视受欺负的,不如别让他工作了,养着算了。”   “少爷从来没说过什么,只是有天给启航一份花匠的雇佣协议,工资待遇,职责,都跟正常人一样。平日里有什么启航能做的活,他都会吩咐他,就和对正常人一样。”   和对正常人一样。   封窈懂了。   多少人面对正常人,都能生出莫名其妙的优越感,更何况是对有残缺的人。高高在上的同情怜悯,以保护为名的差别对待,乃至迎面笑脸相对、背转身后嘲弄不屑,本质上都是不尊重。   而宗衍所做的,是以平常心看待他,只在他需要帮助时,伸一把手。   朱婶感受到的,是生而为人应得的,体面和自尊。   ……   早晨的时间最经不起耽搁,饭没吃上,要迟到了。   封窈抱着朱婶塞的一堆点心水果,回房换了件衣服,又赶往书房。   其实已经迟到快半小时了,但问题不大,反正宗衍见首不见尾,唯一一次还是下午去的。   只要不被抓到,就不算迟到。封窈啃着小笼包,转弯进了书房。   “……!”   宽大的办公桌旁是一把轮椅,清晨的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洒在轮椅上的男人身上,浓密黑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光线如笔勾勒出他的轮廓,深邃俊美,足以媲美罗丹的雕塑。   哇哦,风景这边独好。   封窈发出由衷的赞美:“少爷,你真是帅的闪闪发光。”   “……”宗衍不知道自己一大早跑到书房里来,像尊雕像一样坐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又像尊雕像一样任人肆无忌惮地观赏,是犯了什么病。   没错,就是观赏——她看他的目光非常直白,就像在美术馆参观,看见一件珍品名作,驻足细细地欣赏。   ……还吃小笼包! 第13章 指腹落在她的唇角   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更不如说是调戏,宗衍难得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大概是因为她太坦然了,就像是纯粹地在陈述一个事实,那么理所当然,不带任何肮脏下流的觊觎,或是别有目的的阿谀奉承,她的眼神坦荡荡的,专注地凝注在他身上……   宗衍的心跳忽然无法抑制地加快,耳朵有些发烧。   一定是太阳太晒了。   他摁下桌边的按钮,窗帘开始缓慢地闭合,同时冷声开口:“封助理,你迟到了。”   唉,第一次迟到,就被老板抓了个正着,这就跟万年翘一次课结果老师点名了一样,只能怪自己脸黑。   封窈乖乖认错:“我很抱歉。”   “我需要一个解释。”   话说出口,宗衍就后悔了。员工犯了错还敢找借口,在他这里没有第二个下场,唯有卷铺盖滚蛋一条路,现在竟然给她机会解释?   “对不起,是我睡过头了。”她当然可以说出实情,会迟到是因为朱婶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并不是她的错,然而情绪是一件私密的事情,她没有权利也不愿替朱婶向第三人透露。   她话锋一转,“不过前天休息日,我冒险主动去向少爷通风报信,应该算加班,可以用来抵消吧?”   “……”   她还好意思提,她那个通风报信的手法……那股莫名的燥热按压不下去,窗帘拉上也无济于事,宗衍重重地冷哼一声:“下不为例!”   这不是还挺讲道理的嘛,看来朱婶也不完全是滤镜太厚,这位少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封窈冲他展颜一笑:“谢谢少爷,你真好!”   笑靥如花,令宗衍不自主地晃了下神,耳朵上热意更甚。   ……马屁精!   有宗少爷这尊大神镇着,边工作边摸鱼吃早餐是不可能了。封窈窝在自己的小桌子后面,只能偶尔偷偷摸两块小饼干,维持一下肚子不咕咕乱叫这样子。   ——其实可以的话,她更想就着他这张帅脸吃早餐,所谓秀色可餐,是身心的双重享受。   同处一室,她嘎吱嘎吱啃饼干的动静,逃不过宗衍的耳朵。   当不知道第几次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脱离了工作,目光又在朝角落的方向飘时,宗衍忽地一拍桌子,嗓音带着难以掩盖的烦躁,“封助理,过来一下!”   封窈默默地把手从点心袋子里缩回来,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慢吞吞地走到那张宽大的深色实木办公桌前。   “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宗衍看着她走近,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唇上。嫣红水润的唇瓣,艳丽仿佛成熟的樱桃,微翘的唇角边,沾着一点饼干碎屑。   喉结滚动一下,他摆出嫌恶的表情,“你脸上有脏东西。”   “……”封窈狐疑地看着宗衍。宗家兄弟受过统一培训吗,怎么都用这句话,台词都不带变的?   “少爷,中文我听得懂。”   宗衍厉眸一瞪:“听懂了还不赶紧擦掉?”   ……诶,还真的有?   落地窗玻璃上映着人影,太糊了看不清脸,封窈看着宗衍,“在什么位置,可以指一下吗?”   宗衍的手指动了动,第一次觉得轮椅限制活动自由,或许是时候该摆脱了。   “脸伸过来。”   封窈警惕:“你不会是想弹我脑门吧?”   “……”宗衍差点气笑了,“你猜?”   “少爷这么好,怎么可能做那种无聊的事情呢。”封窈微微俯身,隔着宽大的办公桌,将脸稍微凑向他。   “再近点。”   封窈又往前探了一点,“少爷你近视啊?”近视还不戴眼镜,真是个别扭的人。   她的脸离他有三四十公分远,这个距离,足以他看清她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她说话时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不避不让,又是那种理所应当般的坦然。   宗衍伸出手,在她微露惊愕的眼神中,指腹落在她的唇角,轻轻摩挲,有意无意般,从她柔嫩的唇瓣上划过。   “好了,掉了。”他收回手,柔滑细腻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上不散。   封窈怔忪了一会儿,才站直身子,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感觉……怪怪的。   男人指腹滑过的地方,带起一种奇异的酥麻感,四目相对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好像有些缺氧,又有点热。   封窈下意识地没话找话:“那天那个宗清也说我脸上有脏东西。”   “什么?”宗衍眸光倏地凌厉了起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啊……”封窈简单讲了下宗清的试探,末了不忘夸自己一句,“我真是太机智了。”   宗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原本他怀疑封窈同之前那些人一样,跟宗家人有关,不过经过这件事,差不多可以打消了。   当然这也可能是博取他信任的策略——如果代价小一点的话,但是她直接捅漏了宗清的假面,这不是丢卒保车,这是掀桌子了,得不偿失。   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在向他投诚,宗清就是那份投名状。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宗衍黑眸锐利,紧盯着她的眼睛,“宗清比你想象的危险得多,如果他发现你偷听,你怕是没机会走出那条走廊。”   封窈倏然张大了眼睛:“这么无法无天?”   呵,怕了吧。宗衍勾起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母亲跟车臣人有关,继父么,算是个国际掮客,倒卖情报、艺术品、军.火,帮寡头洗.钱……”   “听起来是一份平均寿命不高的职业。”   宗衍不理会她的评价,“你说,如果回头宗清发现是你把他卖了,他会怎么样?”   明明他早就心中有数,哪里轮得到她来卖。封窈上上下下地打量宗衍,眼神痛心疾首,“真没想到,少爷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宗衍:……?   “他如果发现,只可能是你告诉他的,”封窈一脸的大失所望,“你竟然斗不过他,还向他出卖我。”   “谁说我斗不过他!”宗衍不能接受这种侮辱。   “那你干嘛要向手下败将提供情报?”封窈狐疑,“该不会,其实你偷偷深爱着这个弟弟,舍不得他受委屈……”   “你闭嘴!”   宗衍狠狠地瞪着她,“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开除你?”   封窈一秒乖巧:“我错了,少爷不要开除我。”又似不放心般问了句,“少爷不会真的出卖我吧?”   哼,还知道怕。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宗衍不耐地挥挥手,懒得再跟她多说,“回你座位上去。”   还不是他把她叫过来的,真是反复无常。封窈腹诽着回到自己的小桌子。   跟喜怒无常的上司一起办公,一定是造成职场压力的最大元凶。还好她打算一辈子赖在学校……   “——窈窈!我煮了燕窝粥,都怪我,害你迟到没吃上早饭,肯定饿坏了吧?来吃一碗垫垫肚子……”   这时朱婶端着一碗燕窝粥推门而入,完全没留意到宗衍,直奔封窈的小桌子。   封窈冲她使眼色。   “嗯?”朱婶疑惑地回头,然后吓了一大跳,“少爷!你起来了啊?”   封窈紧张地盯着朱婶手里的碗,幸好没洒,接着听见这话,眼神中顿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   原来,大少爷每天,都睡懒觉啊?   “……”宗衍薄唇紧抿,眸中隐隐有风暴聚集。   朱婶没有察觉,兀自碎碎念叨,“唉,你老是夜里睡那么晚,早上就该多睡一会儿,起来了也该唤我一声,我好准备早饭啊……哎呀,你肯定还饿着肚子吧?”   封窈这才想起不少发送时间在凌晨两三点的邮件,眼神更加复杂——   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连早饭都不吃,就为了跑来蹲守抓她迟到?   她,愿封他为,当世周扒皮。   “我不饿!”宗衍恼怒。   话音才落,仿佛是抗议一般,只听一声“咕噜”声响起,在空旷的书房里格外响亮。   “……”   封窈赶紧低下头,咬紧嘴唇。不能笑不能笑。   “你看看,哪能不饿?不吃早饭胃会坏掉的,”朱婶把燕窝粥放在宗衍面前,转头歉意地对封窈道,“这碗先给少爷,我再去给你端一碗啊。”   封窈咬着唇点头,不敢开口。怕一开口会不小心笑出声。   朱婶一阵风似的又出去了。   封窈眼睛盯着电脑,抿唇憋笑。   须臾,有轻微的瓷器碰撞声响起,宗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银制的汤匙,慢慢搅着燕窝粥,顺便把方才的窘迫也一并搅碎。   封窈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的手吸引住了。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清瘦。不愧是豪门世家的少爷,只是搅个粥,动作也无比优雅,举手间带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自持,看着很赏心悦目。   “朱婶说,她害你迟到?”宗衍忽然撩起眼皮睨她一眼,淡淡的嗓音不紧不慢,“我怎么记得,有人刚才告诉我,她是睡过头了?”   ……要不要这么敏锐?   见她语塞,宗衍顿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才爽了两秒,又突然觉得不对——只不过是抓到她一个小小的马脚而已,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品行可疑的女人,他明明随时都可以让她卷铺盖!   封窈摇摇头,“这是朱婶的隐私,恕我不能透露。”   “是么?”宗衍冷睨着她。虽然朱婶掩盖得很好,可宗衍没有错过她的眼睛残留的一丝红肿。   良晌,出乎封窈的意料,他没有逼问,只是淡淡地道了句,“知道了。”   ……   倒时差加上与宗衍同处一个屋檐下的兴奋,昨夜林如栩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才睡着。   原本计划的早起自然泡汤了,她睡到过午,才悠悠醒转。   洗漱完化好妆,刚出房门,便有帮佣来告诉她,少爷叫她起来了去趟书房。   林如栩的脸上绽开一朵笑容。   昨天只有她被宗衍训斥,她一开始觉得委屈不平,后来再想想,这不正说明在他心里,亲疏有别吗?   她是亲近的人,他才会说她两句,至于那个姓封的老女人,外人一个,没见他一个字都懒得多跟她废话么。   林如栩开心地奔向书房,推开门,“七哥!”   听这小嗓子,又甜又脆,封窈抬眸一瞟,果然是直扑向帅少爷,全然没看见角落里还有她这只大灯泡。   封窈把脸藏在显示器后,偷偷看戏。   “站住,后退,坐到椅子上去。”宗衍皱着眉,喝住想贴上前来的林如栩。   林如栩嘟着嘴,不敢忤逆他,不情不愿地挪向椅子。随着她转头,视线终于扫到角落那张小桌,以及桌后那张白皙美艳的脸。   老女人……难道竟天天跟七哥同处一室?! 第14章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林如栩离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还差得很远,当下封窈就感受到了死亡瞪视。   封窈还记得她掐大腿时下手有多凶狠,本着与狼人为善的原则,她友善地主动招呼:“栩栩你起来了?时差倒过来了吗?”   林如栩觉得这女人就是故意的——专门指出她睡到现在才起,好衬托自己多勤劳是吧?心机婊!   “谢谢封助理关心,”林如栩笑得甜美,“我年轻嘛,适应能力强,好好睡一觉就倒过来了。”   然而封窈完全没接收到她话中的刺,毕竟在封窈的认知中,两岁之差哪有什么年轻年老之分可言。她点点头,“哦,那就好。”   “封助理昨晚是熬夜了吗?”林如栩假意关心,“我看你有黑眼圈诶。”   ……有吗?   封窈摸摸脸,“不会吧?我的睡眠很充足啊。”除非赶论文避免不了要熬夜,她都是至少睡够八小时的。尤其这山间清幽闲适,睡眠质量就更好了。   林如栩眨巴眼睛,“女人年纪越往上,不保养可不行哦!我那里有面膜,回头……”   “够了!”宗衍不耐地打断。   眸光淡淡瞥了封窈一眼,这女人的皮肤白皙通透,泛着健康的红润,一看就是好吃好睡的,哪来的黑眼圈?   “封助理,我付你薪水不是请你来喝茶聊天的,工作难道要我替你做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如栩心念急转,她可以替她做啊!   不仅是替,而是替代——这里根本就不需要封助理这个角色!现在她回来了,她可以做宗衍的助理,为他打理日常的工作生活啊!   论能力,林如栩自信不会输给封窈。她在英国留学,比土鳖庆大高上洋多了,封窈怕是连英文都讲不来,看那张脸就知道肯定没什么能力。什么保送博士,八成是瞎吹牛,也就朱阿姨没见过世面,说什么都信。   “好的少爷,你们慢慢聊。”封窈不会想到有人在谋划抢她的饭碗,重新将精力投注在了电脑屏幕上。   同时偷偷竖起一只八卦的小耳朵——   “你辞了实习,回到这里来,有什么打算?”   “我、我只是想回来帮你。”   “不需要。”   低醇磁性的男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用最好听的声音说最冷血无情的话语。   封窈开始默数,一、二、三——果不其然,女声开始抽泣。不知道是不是又在猛掐大腿?   “我……我只是担心你,我在学校学了康复护理,可以帮你做复健,七哥,你还可以再站起来的,让我帮你……”   “我说了,不需要。”   “可是……”   “林叔希望你能好好完成学业,毕业后进入宗氏。当然如果你想做护士,也可以转修护理,宗氏产业里有不少医院。你学什么,是为了你自己的将来,不是为了我,我不需要。”   封窈在心里暗自点头,冷面少爷虽然话不留情,但确实是为这姑娘好。他与已故的林司机,想必关系是十分亲厚了。   林如栩咬着唇,泪珠不断滚落,只觉得难堪极了。封窈就在后面,一切都全听到了,搞不好正在心里嘲笑她……   不对,一定是封窈抢先向七哥进了谗言!   肯定是的,肯定是封窈想独占七哥,所以容不下她的存在,看到她回来,就搬弄是非想把她赶走!如果不是被封窈迷惑,七哥怎么可能对她这么无情?!   决不能让这个心机婊得逞——   “我明白了。”林如栩擦了擦眼泪,乖乖巧巧,“是我想岔了。可是我已经回来了,这个假期,可不可以让我就在这里,做点我力所能及的工作?”   宗衍好看的剑眉紧紧拧起。   如果面前的不是林叔的女儿,这样唧唧歪歪哭哭啼啼,他早就把她赶出去了。   即使是念着林叔的情面,他也不想把林如栩留下——她太能哭了!   完全不像某个厚脸皮的女人,似乎不管发生什么,她都是那副万事不过心的模样。宗衍的余光瞟向角落的小桌,她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脑海中倏然浮现起那天的画面,湿漉漉的她站在及腰深的水中,池水波光粼粼,她仰着脸望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里,有闪烁的碎光……   他的沉默,令林如栩心中忐忑,“……七哥?”   宗衍收回不合时宜的旖思,俊脸上依然神色冷淡,嗓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我会让王秘书在庆城的威荣分部给你安排一个职位,你等着去报道吧。”   “七哥!!”林如栩大惊失色,“我……”   “不用再说了。”宗衍沉下脸,只是不轻不重地看了林如栩一眼,林如栩顿时感到有股极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般,让她不敢再开口。   啧啧,真是郎心如铁。封窈都快要同情她了,努力争取了半天,眼泪掉了一箩筐,还是要被打包送走——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躺平呢。   林如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书房里出去的。   她失魂落魄,沿着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一直走,像游魂般下了楼,站在庭院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阵清凉的山风吹过,她蓦然回神。   不,她不能走!   ……   朱婶正在厨房忙碌,看见林如栩进来,朱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朱阿姨!”林如栩亲亲热热地凑过去,主动帮她择菜,“昨天我刚回来,时差闹得头疼,睡一觉可算好点了。对了,哥呢?”   朱婶笑笑,“他还不是老样子,在花园里忙活。”   “大热的天,怎么能老让他干活呢?”林如栩顺口道,“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工作嘛。”   “他喜欢,就随他高兴。”朱婶的脸色冷了几分。   一边择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林如栩渐渐感觉到,她这次回来,朱阿姨似乎对她变冷淡了。   朱阿姨从带着智障儿子嫁给她爸,对她就很好,嘘寒问暖,态度中甚至带着点讨好。   是因为她爸不在了吗?   林如栩咬了咬唇,没想到人竟然可以如此势利!   但是眼下她确实需要朱阿姨,只要朱阿姨去跟宗衍说说情,他肯定会改变主意让她留下的。   “朱阿姨,”林如栩靠着料理台,表情失落,“七哥说,要我去庆城的威荣分部。”   “啊,那不是挺好?”是朱婶直觉的反应。   “……可是,我想留在这里帮七哥。”   朱婶将面团放进模具里,看了林如栩一眼,婉转道,“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林如栩:“……”   她索性挑明,“朱阿姨,你能不能帮我跟七哥说说?”   朱婶叹了口气,正色面对她。   “栩栩,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听朱阿姨一句话,你不合适。少爷不是你的七哥,你跟着宗家孩子这么叫,少爷那是看着你爸的情面,但是你不要因为这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妄想。”   林如栩感到一股热意涌上脑门。   “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司机的女儿,我就卑贱我就不配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对你没有男女间的那种想法,强求无益……”   “我难道就没有资格争取了吗?谁规定司机的女儿就不能跟少爷在一起了?”   林如栩神情激动,朱婶只好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问题是,少爷根本没有给你争取的机会啊。   林如栩恨恨地瞪着朱婶,扔下揪成一团的青菜,跑了出去。   蹬蹬跑上楼,在楼梯转角,差点跟一个人迎面撞上。林如栩定睛一看,是封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抓住封窈的手腕,“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封窈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看她的样子不对,眼疾手快地拽住楼梯扶手,“我不。”   “你使什么手段都是没用的!”林如栩扯不走她,咬着牙用眼刀狠狠地剜她,“七哥说过会一辈子照顾我,你抢不走他的!”   封窈:“……哈?”   “你这种女人我见的多了,不就是仗着一张脸和胸前两坨肉想傍个富豪吗?你以为挑拨七哥把我赶走,你就赢了吗?告诉你,你做梦!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封窈真是冤枉,“你恐怕误会了,我……”   “敢做还不敢承认?”林如栩不想听狡辩,“好啊,既然是我误会了,那你敢辞职吗?”   “那可不行。”主动辞职她不仅一毛薪水都领不到,再也吃不到朱婶的饭,回去十有八九还得被苏冉抓去当娱乐圈民工,“我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看吧,还不就是舍不得走?   林如栩鄙夷地上下打量封窈,“你这种女人是进不了宗家的门的,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看你长得勉强像低配般苏冉,你照着她再整整,愿意上钩的凯子肯定多得是,何必在这儿浪费青春?”   你这种女人你这种女人的,真是听得菩萨都要冒火。   更重要的是,她从书房出来,是要去洗手间换姨妈巾,刚来第一天正是汹涌的时候,再耽搁下去要霸气侧漏了。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封窈不指望说服她了,唉,年纪轻轻就得了偏执的病,未来挺堪忧的。反正否认也不听,争下去没完没了,不如满足她算了,“你说的都对,可以让我走了吗?”   林如栩一点也不意外,心机婊就是心机婊,明明抵赖不了承认了,却还用这种敷衍句式,不就是想留一手吗?   她另一只手紧扣着兜里的手机,眼睛盯着封窈,“你承认了吧,你就是想勾引七哥!”   封窈感到下面又有一股热流奔涌而出——这才叫真·倒了血霉了,她急了:“是是是!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你再不放手我要尿出来了!”   最后一句她是故意的,显然很有杀伤力,至少林如栩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封窈趁机赶紧跑。   她和林如栩都没察觉到,往上半层的转角处,有道健实的身影靠着墙,是最常跟随宗衍身旁的保镖蒋时鸣。   ……   庭院里,宗衍喂完锦鲤,在池边逗留了一会儿,直到蒋时鸣过来,推起轮椅送他回房间。   主人房宽敞堪比总统套房,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地毯,陈设于低调雅致中尽显奢华。   房门合上,宗衍伸展一双长腿,从轮椅上站起身,缓慢地活动起因久坐而僵硬的关节。   蒋时鸣对这一幕丝毫不意外,知晓宗衍早已能行走自如的人屈指可数,蒋时鸣不仅是知晓,整个复健过程都是由他辅助完成的。   来山庄后的大多数时间,宗衍都闭门待在房中,所有人,包括朱婶,都以为他是脾气古怪闹自闭。   蒋时鸣在特战队服役时是医疗兵,铁骨铮铮的硬汉子见得多了,可他得承认,宗衍有超乎常人的毅力,复健的过程痛苦超乎想象,但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声没吭过,硬是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   “扔了?”宗衍面色阴鸷下来。他让蒋时鸣在不惊动朱婶的前提下调查早上发生了什么,不想竟是这回事。   枪林弹雨里过来的蒋时鸣都有几分心惊肉跳,暗自为林如栩捏了把汗。   不过他还有另一件事,“方才我下楼时,在楼梯间,无意中听到林小姐和封小姐的对话。” 第15章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不是蒋时鸣故意想听壁脚,他当时正下楼,两位女士若不是太过专注于吵架,应该也不至于没察觉到他。   话题事关宗衍,他听见了就不好不汇报。   蒋时鸣语气毫无起伏,将自己所听到的复述了一遍——只略过了要尿出来了那句,他实在说不出口。   宗衍站在博古架前,一米八.九的身高把军人出身的蒋时鸣都比了下去,黑色长裤衬托出他笔直修长的双腿,更显身形颀长,挺拔如松。   随手拿起一个古董花瓶,白皙的细瓷玲珑剔透,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他淡淡开口,嗓音听不出喜怒。   “她……想嫁给我?”   蒋时鸣的表述严谨:“封小姐的话里是有这一句。”   很敢想啊。   宗衍倒没觉得太意外。她在外面能钓到的凯子,诸如那个猥琐的钱富贵,又或是那天闹跳楼的小丑之流,论外貌论家世论财富,都是给他提鞋都不配的货色——她不也说了吗,哪有凯子能比得上他?   被人当成凯子当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不过这证实了他的判断。从她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认定她别有目的,即便与宗家人无关,也是有别的图谋,否则这样姿色不凡的女人,大可不必待在这里做什么临时工。   所以她表现出的与众不同,她那些诱惑性的举动,都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引他上钩……   “野心还挺不小。”宗衍轻嗤一声,放下花瓶。娇贵的瓷器磕在木质格架上,发出一声轻脆的砰响。   他得承认,她的那些小手段不无效果,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被美色吸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既然送上门来,他倒不介意这段时间陪她玩玩。   至于娶她?除非他是失心疯了。   蒋时鸣的嘴巴闭得像蚌壳。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明明他汇报的是两个人的对话,少爷的关注点却全在封小姐那边,至于林小姐说了什么……好像完全被自动过滤掉了?   ……   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几天,提不起劲,不想上班。   第二天,当封窈从朱婶那里得知,林如栩的实习职位已经安排好了,她不禁对那位王秘书产生了一种学渣对学神的仰望。   她还记得先前签约时,曾与甲方代理人王秘书邮件来往过几回,对方几乎都是秒回——这效率,才是老板最爱的模范打工人吧?   事实上,王元化如此的麻利,是得了宗衍额外的吩咐。林如栩和朱婶的家务事,宗衍不便介入,不过多吩咐了句,把人尽快弄走。   无论如何,林如栩即将离开,着实让封窈松了一口气。这才没两天呢,她已经被逼着承认对宗衍有非分之想了,要是再过十天半个月,她都不知道自己还得认下什么可怕的罪名来。   ——搞不好得被压着写篇小作文,详细交代自己密谋将宗衍先酱酱,再酿酿,然后再酿酿酱酱八百遍的犯罪计划呢?幻想症发作的偏执狼人会做什么,实在很难想象。   封窈搓了搓胳膊,朝窗边那张大办公桌瞟了一眼。   桌后的男人正在看一份报表,认真专注的侧脸帅的令人屏息。窗外日头正盛,强烈的光线对比清晰地勾勒出一条华丽的轮廓线,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再到微翘的唇棱,都变得格外鲜明。   美色当前,封窈心神一阵动摇,赶紧在心里刷表情包。   【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jpg】   古今中外的故事里,但凡稀世宝物,都少不了凶兽镇守,宝物越名贵,镇守的凶兽就越凶,若是贸然起贪念,下场一般是被撕得渣都不剩。   像宗少爷这种高岭之花,镇守的林如栩们肯定不会少,她看看就好,给自己找麻烦就不必了。   “封助理。”高岭之花忽然开口了。   低沉磁性的嗓音近乎温柔,穿过空旷的房间,钻进耳蜗里,仿佛过电一般,封窈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麻了麻,“……到?”   宗衍抬起眼眸,他刚才分出了一丝注意力关注着这个女人,果不其然,抓到她在偷偷看他。   果然她的什么坦然自若、什么浑不在意、乃至气死人不偿命,都是精心伪装出来的。她还不知道他早就看穿了她的谋算,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封助理,我看你工作精神不集中,”宗衍眼眸深沉,唇角噙起一抹笑,“不如陪我出去散散步?”   “好的少……啊?”封窈蓦然反应过来,“散步?”   看她精神不集中,下一句不是应该威胁要开除她才对吗?怎么跳到散步的?   受宠若惊,在所难免。宗衍唇角的笑意加深,敌明我暗,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他可以出其不意,尽情地扰乱她、引诱她,让她深深地陷入患得患失中,欲拔不能……   “是的,”宗衍微抬下巴,命令道,“过来推我。”   一个合格的打工人,要包容老板的突发奇想和颐指气使——封窈认命地站起身,去推他。   别院幽静,无处不在的葱郁绿树挡住了盛夏的酷热,走在林荫掩映的小径上,清风扑面,凉爽惬意。   真是绝佳的避暑胜地啊……   “我外公建这座山庄,就是为了外婆可以来避暑。”仿佛是看穿了封窈的想法,宗衍开口道,“我外婆是北方人,嫁过来后难捱酷暑,外公心疼她,就在这里建了一座避暑别院。”   “哇!”封窈感叹,“那他们的感情一定很好。”   宗衍偏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外公外婆是少有的恩爱夫妻,外婆去世时,外公的心也跟着去了,只余躯壳在世间多逗留了两年,最后病到不起时,他还笑着安慰儿孙们,他终于可以去找明月了,该高兴才对。   宗衍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生死相许的爱情,索性这么多年他也只见过这一例,可见这是一种罕有且可有可无的东西。   他见过更多的是利益结合,各取所需,至于感情,只是天平上最微不足道的那一颗砝码罢了。   从花园中穿过,又到了封窈刚来时到过的那个庭院。   池水清澈,圆滚滚的锦鲤在粼粼波光中穿梭游弋,看到有人来,扎堆朝池边挤。   “真是肥嘟嘟……”封窈蹲在池边,伸着一根纤白的手指戳争先恐后冒出来的胖鱼头,“小朋友吃太胖,小心会被炖掉哦。”   “你叫谁小朋友?”宗衍支着下巴,拈了一把鱼食,懒洋洋地抛撒出去,“它们是我母亲小时候养的。”   “……”   封窈收回爪子,双手合十:“鱼大叔鱼大婶们,不好意思冒犯了,我炖我自己。”   原来是他妈妈留下的啊,怪不得每天都来喂……   封窈想到自己的妈,苏冉不养任何活物,待到将来她百年之后,估计只会给她留下一屋子爱马仕吧。   可以取个名字,叫苏氏养马场。马场对鱼塘,还挺工整?   ……   林如栩穿行在走廊上,凭记忆找到了配电室。   她记得听爸爸说过,这座山庄初建时就配备了一套当时最先进的广播系统,虽然很少使用,但定期会升级维护,以备不时之需。   “……可以用!”林如栩一喜,拿出自己剪辑好的音频。   幸好她机智,在逼问那个心机婊时,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那女人现在一定很得意,以为自己赢了吧?   就算她要走,也绝不会让那个贱女人好过!   ……   喂完了鱼,封窈推着宗衍走在幽深的花园小径上,感觉大少爷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有个大胆的想法浮了上来。   “鱼在水里游得多开心啊,好羡慕呢。”试试又不要钱,万一成了呢?   不成反正也就是维持现状,没什么损失嘛。   这羡慕的语气过于夸张了,宗衍拿眼梢睨她,“子非鱼。”   封窈就知道他要抬杠,“我不需要是鱼,也能体会那种快乐。”她更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游泳多快乐啊,听说员工心情愉快,工作效率就会更高,试问,哪个老板不希望员工的工作效率更高呢?”   “哦,我觉得封助理维持现在的工作效率就挺好。”   “……”   朝这轮椅踹上一脚,应该会滚很远吧?   ……算了,会惹麻烦。   小径的尽头是一条涓细的溪流,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遮挡住太阳,树荫下大片的绣球花开得热闹,犹如一团粉蓝色的浓云。   轮椅停在绣球花丛边,宗衍随手扯下一片花瓣,淡淡的浅蓝色,令他想到床头抽屉里的那根毛茸茸的流苏吊穗。   “你想用我的泳池?”   封窈点头:“想。”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宗衍抬眸,对上她惊喜又期待的眼神,“得让人在旁边看着,以免出意外。”   “!!”   虽然封窈不觉得自己会在泳池里淹死,不过没关系,反正公共泳池都有救生员看着,她不介意。   她绽开笑容:“少爷你真好!”   娇媚明艳的笑脸,瞬间令周围锦簇的花团都黯然失色。   宗衍倏然伸手,攥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拉。   封窈毫无防备间,跌坐在了他腿上。   男人大手揽着她的腰,拇指沿着纤细的腰线上轻轻摩挲,一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她嫣红的唇瓣,嗓音低沉暧昧,“我这么好,封助理没有什么表示吗?”   封窈整个人都呆了。   这张俊美得耀眼的脸庞,在近距离之下冲击感更强了。他的睫毛浓黑,又密又长,鼻梁真高,直挺得像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怪不得上回胸都硌疼……   不是!   “那个……”四下僻静无人,封窈僵着不敢动,想不通好好的高岭之花,怎么突然就兽性大发了,“少爷,不合适吧……”   装矜持装得还挺像,宗衍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反应,抬手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柔嫩的唇上缓缓摩挲,“我想,你应该……”   “刺啦——”   正当此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   宗衍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眉心微微拧起。这是山庄的广播系统,已经很久没用过了,是谁打开了?   封窈趁机把他的手拉了下来,正要试图挣脱出来,这时,从不知藏在何处的喇叭中,以超高的音量响起一道女声。   那声音,既熟悉又陌生,连珠炮般不带停顿,犹如发表宣言一般,响彻在整个山庄的上空: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第16章 工具人竟是我自己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别的凯子哪里比得上他是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是是我要尿出来了……”   “出来了……”   整个山庄鸦雀无声, 仿佛连风声都停了,只有回声在山谷中回荡,“……来了……了……”   而回声未消, 广播却以顶格的音量, 又开始一遍遍地复读了起来——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我还想嫁给他……”   “我就是想勾引宗衍……”   “……是是是我要尿出来……”   封窈的脑子里“轰”地一声,只觉得眼前一黑, 满脑子嗡嗡作响。   仿佛刚跟美杜莎深情对视了一万年,整个身体完全陷入了石化状态。如果此刻有谁往她手里塞一个核按钮, 她恐怕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去——   毁灭吧, 她要换个星球生活……   她难得有这么不知所措的时候, 不知所措到甚至忘了, 自己还坐在宗衍的腿上,一只手还抓着他的手。   宗衍的手任由她抓着, 沉着脸打了个电话,厉声命令人立刻把广播关掉。   他的命令一向是令行禁止,不出一会儿, 广播就戛然被掐断了。   噪音源消失,回声渐渐平息, 空气重归宁静。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耳畔只有溪水潺潺流淌, 蝉鸣阵阵, 间或有一两声婉转的鸟鸣。   “这个事情, 不是这样的。”   就像是一场噩梦, 醒来很久还是不敢动, 过了好半晌,封窈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咽了咽, “你不要误会……”   宗衍挑起眉梢,不置可否,“哦?”   突然发生这么一出,宗衍不是不恼的。恼怒中更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如果不是广播横插进来,她怕是早就含羞带怯,顺水推舟了吧……   原本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他来说是绝对的优势,他大可以像猫戏鼠一般,肆意地操弄她的情绪——就如当下的宗清,他只不过是拖着迟迟未有表态,就能让他陷入忐忑焦灼的煎熬之中。   敢把他当成猎物,就要有反过来被戏耍的觉悟。   不过正如商场上瞬息万变,人生也是一样,一点点意料外的变故而已,不影响他把这场游戏继续玩下去。   ……但那最后一句是什么鬼?怪不得蒋时鸣直接略过不提了,这女人未免太口无遮拦了!   “我是急着去洗手间,却被林小姐拦住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我为了摆脱她才顺着她那么说的,全都是假话,而且还被剪辑过了,”封窈强调,“真的都是假的,你千万别误会。”   “真的都是假的?”宗衍眸光戏谑,“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封窈:“……”   这是跳进滚筒洗衣机里都洗不清了。   宗衍朝后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指轻叩扶手,语气悠然,“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想勾引我?”   封窈点头。   “你不想嫁给我?”   封窈再点头。   “别的凯子都比得上我?”   封窈又点……不对,她忙道:“比不上……也不对!没有什么比不比的,你又不是凯子。”   宗衍扬眉盯着她,拖长调:“哦——”   尾调慵懒,带点微微的上翘,封窈分辨不出他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随着那股冲上脑门的血液渐渐回流到身体中,她终于重新意识到,她还坐在他腿上。   就,不妥,很不妥……   封窈试图搬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搂回她腰间的胳膊,一面正色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姿势说话。”   看来她已经恢复冷静了,心理素质果然不同常人。   宗衍唇角微勾,四体不勤懒于锻炼的女人,那点力气跟挠痒似的,他都不需要发力,圈着她的纤腰的手臂稳稳地纹丝不动。   “封助理不一向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么,我都牺牲自己给你当人肉座椅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突然来撩拨调戏她,可能是独居深山太久没碰女人了,欲求不满,憋坏了?   恢复了正常思考能力的封窈索性放弃了挣扎,反正当肉垫的又不是她,只要她不觉得不好意思,那不好意思的就是他。   她放松下来,朝男人坚实的手臂上一靠,懒懒地“哦”了一声:“也不光是能坐着就绝不站着啦,我还能躺着就绝不坐着,少爷还要牺牲自己给我当人肉床垫吗?”   气势场的博弈是一件微妙的事情,上风和下风的转变往往只在一瞬间,然而身处其中的人却能感受得无比清晰。当封窈摆出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坐得舒舒服服,甚至反将他一军,宗衍反倒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封助理这是在邀请我吗?”   他的手臂倏然收紧,迫使她向他贴近,俊脸慢慢凑近她,直到他们鼻尖相触,呼吸相闻,那一瞬间,他满意地察觉到她呼吸的节奏乱了。   宗衍低低地轻笑,沙哑缱绻,“如果我说,我不介意呢?”   要命哦,长相好看的男人诱惑起来,真的让人很难抵挡。   而且,她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有点硌人……   封窈努力忽略掉那处异样,直直与他对视,学着他扬起眉梢,“我想知道,少爷是有给女人当肉垫的特殊爱好呢,还是独独愿意为我牺牲?”   宗衍:“……”   “我当然更希望是后者啦,那样至少让我知道,原来我在少爷心里是最特别的那一个。”封窈哀怨地叹了口气,“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所以果然,少爷还是爱好特殊……”   宗衍听不下去了:“胡说八道!”   “不是吗?那,”封窈不敢置信地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天啊,我竟然是少爷心里……”   “你什么都不是!”   宗衍沉下脸,松开了手,“起来。”这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太会蹬鼻子上脸了。   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封窈就察觉到宗大少爷非常厌恶女人对着他犯花痴,果然,听了广播出来的那句话,她再一死皮赖脸,他立马就翻脸了吧。   封窈作不情不愿状站起身,还火上浇油,“少爷不要害羞嘛……”   “谁害羞了!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宗衍冷着脸掸了掸西裤上不存在的皱褶,调整了一下坐姿。她坐在他身上蹭了这么久,软玉温香在怀,不起点什么反应是不可能的,幸亏她没有察觉到,不然岂不是更要得意了?   能从那种核弹级别的变故中迅速恢复过来,不仅不尴尬,还敢顺势试探他……她这张美人皮的厚度,实在不是常人能及的。   怪不得野心十足,敢放下那样的大话来。她还敢辩称全都是被逼无奈的假话——   呵,既然是假话,她又何必急着试探,想让他说她是他心里是最特别的一个?   ……   显然她成功地把宗衍惹怒了,他操纵轮椅转向,丢下一句:“哼!”   然后扔下她,自顾自气呼呼地走了。   男人真是危险的动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兽性大发了。他该庆幸他长得真的很合她的胃口,不然就凭他动手动脚,她早给他最脆弱的部位一记痛击了。   不过如果那样的话,这工就真的彻底打不下去了……唉,打工人真的太难了。   封窈叹了口气,慢悠悠走回大宅。   一路上遇到的人,看她的眼光多多少少都有些异样。   那通广播响彻整个山庄,这里所有的人,只要耳朵没聋,肯定都听到了。   把她的话录音截取剪辑、拿大喇叭播放的人,除了林如栩,不作第二人想。封窈还就想不通了,她跟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   就算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把最后那句剪成那样是想怎样??   现在可好了,怕是整个山庄的人只要看见她,都会想到尿出来了吧……   朱婶看见封窈进来,眼神透出几分复杂。   她之前是真的没看出来封助理对少爷有企图心,不过话说回来,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又哪能真的将人心看透呢?   封窈径直走向朱婶,直截了当:“朱婶,我非常在意你对我的看法,所以一定得向你解释。”   她将之前对宗衍说过的解释,又向朱婶说明了一遍,然后额外补充,“还有最后那一句,是被剪辑过了,我原话说的是你再不放手我就……但其实我没有,要,那个出来,我只是为了叫她快放手,就……”   真是越解释越绝望:“反正,真的没有。”   朱婶:“……”实在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   继女林如栩的性子,朱婶多少有所了解,心比天高,又爱钻牛角尖。封窈的解释朱婶信了大半,还余一小半将信将疑。   信任这种脆弱的东西,想建立起来困难无比,然而一旦被打开了裂口,再想弥合起来,可不是一句话那么容易的。   封窈当然不指望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让朱婶全盘相信,认真论起来,林如栩是朱婶的家人,而她只是个才认识不久的无关之人,即便朱婶选择林如栩,她也不会感到太多的失望。   至于山庄里的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反正她解释过了,别人听不听信不信,不在她能控制的范围内,她就不强求了。   ……   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八卦,在这偏僻又无聊的深山里,这则石破天惊的广播,算得上是继“少爷即将来山庄休养”之后最劲爆的话题了。   那声音很明显,是才来不久的封助理的。虽然把录音播放出来的人肯定没安好心,这行为属实low了些,但那是封助理本人亲口说过的话,总作不得假吧?   “我早看那个封助理啊,就觉得她不简单了。漂亮的跟明星似的,当个网红都能躺着赚钱吧,却跑到这山里来干什么临时工,想也知道,肯定是冲着少爷的呗!说起来,她之前不是就跌跤跌到少爷身上了吗?明叔小全他们都亲眼看见了!”   “哎哟你说明星我可想起来,你们觉不觉得,封助理长得挺像妲己娘娘的?”   当年苏冉一炮爆红的成名作《商纣传奇》火爆三地,后来又历经无数次重播,可以说是伴着一代人成长,苏妲己的形象家喻户晓深入人心,直至今日,她都还顶着“妲己娘娘”这个说不清是昵称还是黑称的名号。   一说到明星,帮佣们的讨论就更热烈了:   “哎你们看到八卦组那个爆料热帖没?说某大满贯影后未婚生子,向公众隐瞒多年?大满贯影后能有几个啊,底下都猜,是妲己娘娘。”   “嗐,就那种聊天截图爆料也能信?我有俩微信号我也能编。粉丝不是出来辟谣了吗,苏冉出道以来进组出组各种活动,从来没有消失过超过一个月,哪有时间生孩子啊?女人怀胎生孩子,又不是上菜场买菜!”   “你要这么一说,弄不好有人要怀疑她代孕了……”   “不能吧?代孕那性质可就严重了!犯法的吧!”   “瞅瞅你们,谣言就是这么来的,一个什么自称业内人的聊天截图,真假都不知道,马上就按头是妲己娘娘了,现在还按头代孕了……依我看,娘娘就该给那个发帖的发律师函,告他造谣!”   话题越扯越远,终于有人对明星八卦不感兴趣,又把讨论的中心拉了回来:   “明星的事情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封助理吧!你们说,少爷会把她开除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很实在,帮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是肯定的吧?这种明显暴露出来居心不良的人,少爷应该不能容忍?”   这人话说的肯定,语气却带着股犹疑,另一个帮佣指着他,对众人笑道:“听听,强子舍不得了!你们不知道,他每回看见封助理,那眼睛都是直的,上回走路差点撞廊柱上了,哈哈!”   众人轰然大笑。   叫强子的憋红了脸:“看美女怎么了,谁不喜欢看美女?”   “美女也会憋不住尿,幻灭不幻灭?”有人一句调侃,又引发笑声轰然。   美女是真的美女,美艳妩媚。可是堂堂宗家太子爷,想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   众人一番八卦讨论之后,结论几乎是一致的。   ——封助理在这里,怕是待不久了。   ***   宗衍面色阴鸷,回到房间里,先进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冰凉的水从花洒中淋下来,顺着精悍流畅的肌肉线条流淌而下,将身体深处那股蠢蠢欲动的燥热渐渐地压了下去。   一副合金拐杖靠在浴室的墙角里,当初宗衍从医院出院,开始复健以前,还需要借助拐杖,才能站立起来。   在旁人的眼中,现在的他依然如此,是个离不了轮椅的残废。   有人觉得惋惜心疼,譬如关心他的朱婶。更有人喜得开香槟庆祝,譬如他二叔,还有他那个巴不得他早点死的好父亲。   宗衍的母亲孟子怡与父亲宗庆山的结合,是典型的家族联姻,地产之王孟氏与南洋宗氏的强强联合,曾经轰动了整个上流圈子。   虽然宗庆山有个真爱的小护士,名叫黎韶华,不过孟子怡丝毫不在意——她对宗庆山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兴趣,孟子怡所看重的这桩婚姻对她的好处,是宗氏长媳这个title。   作为孟家大小姐加上宗氏长媳,她能够掌控横跨两大家族的商业资源,获得寻常人难以想象的权柄。   而唯一的代价,不过是多了个有名无实的丈夫而已,这桩交易非常划算。   有名无实是必然的——宗庆山既舍不得真爱,又拒绝不了联姻,他采取的唯一的反抗方式,就是婚后对孟子怡冷漠以对,不碰不搭理不同房。   孟子怡求之不得,天之骄女如她,又不需要靠丈夫的宠爱过活。只不过问题,还是有一个的。   所谓联姻,可不止是一纸婚书,更重要的,是要通过诞下承继两家血脉的后代,通过血缘关系来巩固这个利益联盟。   不过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孟子怡,现代社会,科学发达,又不是非要男女同房才能生孩子。   她授意宗庆山的私人医生在体检时取了他的精子,然后通过试管技术,人工受孕怀上了一对龙凤胎。   这样的行为在保守人士眼中,可能有那么点惊世骇俗,但又着实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合法夫妻,婚内生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如果非要怪,也只能怪女娲娘娘捏人时,赋予了女人在孕育后代时,事实上不怎么需要男人参与的能力吧。   孟子怡行事周全,试管授孕这件事做得很隐秘低调,至少给宗庆山留了足够的颜面。   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在这个案例里,那堵漏风的墙就是宗庆山自己。   愤懑难耐的宗庆山在酒后说漏了嘴,跟狐朋狗友抱怨了几句。   狐朋狗友的嘴上可没把门,这下可好,一传十,十传百,这事很快成了上流圈子里人尽皆知的秘密,宗庆山也难免沦为一时的笑柄——被老婆当成精子银行用了,这可不是“工具人竟是我自己”嘛!   恰逢当时,宗庆山的真爱黎韶华也怀孕了。   孟子怡的弟弟孟子恒早就对宗庆山这个姐夫极为不满,婚后还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养女人,还敢弄出私生子来,这分明就是不把孟家、把姐姐放在眼里。孟子恒私下用了点手段,黎韶华的胎儿流掉了。   不仅如此,流产时伤了身体,她以后也不可能再怀上了。   那时候孟子怡忙着照料一双新生儿,得知消息时为时已晚。宗庆山像疯了一样冲到孟子怡的居所,寻仇一般,完全失去了理智,打砸发泄,把两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吓得大哭不止。   如果不是孟子怡当机立断叫来保安将他拦住,那天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人伦惨剧。   从那之后,这对夫妻就从相敬如冰,变成了水火不容。   事情至此,原本已经不应该再有宗衍的存在了——孟子怡得到了她想要的,儿女双全,事业得意,作为商界最有权势的女人,即便宗庆山跟黎韶华如同夫妻般生活在一起,后来还在国外通过代孕生下一双子女,她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除了法律关系上依然是夫妻,两人基本上没有任何交集,王不见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龙凤胎十岁时,妹妹被查出患有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白血病虽然听起来可怕,但并不是不治之症,况且以宗孟两家的财力资源,只要有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根治不是问题。   然而可惜的是,在近亲属之中,包括哥哥的骨髓配型都不相合。孟子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上宗庆山,希望他和那一双儿女,能去做个配型检测。   宗庆山拒绝了。   不仅拒绝,还冷言冷语,嘲讽说这都是她不积德,报应不爽。   孟子怡赏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回去再想别的办法。除了一边治疗一边在骨髓库中继续寻找,她还有一个法子,能给女儿增加25%,甚至高于25%的机会。   ——再生一个孩子。   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骨髓有1/4的概率能匹配上,脐带血的配型成功率更高。只要能匹配上,移植新生儿的脐带血,和骨髓的效果是一样的。   孟子怡向来是个杀伐果决的人,主意一定,她立刻派人将宗庆山敲晕绑了。这次没有时间再去做试管,她只能将就一下了。   无论宗庆山有多么愤怒,孟子怡成功地又怀上了一个孩子。   宗衍就是这个孩子。   ……   宗衍长腿一迈出了浴缸,赤脚踩在地板上。   晶莹的水滴顺着肌理分明的身体流下,淌过修长笔直的腿,划过大腿上几道略显狰狞的伤疤,最后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清浅的水迹。   那场凶险的车祸过后,他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间,去探望他的人无数,每个人想打探,他是还有痊愈的希望,还是就此废了?   后来他坐着轮椅出院,残废的样子让不少人松了一口气,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人依然不放心。   只是当时他无暇分心应对这些,索性搬到了山庄里来,没有什么比让双腿尽快恢复行动能力更重要,这里是母亲留下的堡垒,他在这里,可以随心所欲。   宗衍随手抄起浴袍披上,走出浴室。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打着转,他垂眸扫了眼屏幕,是杜景明。   宗衍将腰带随意打了个结,在桌边坐下,接起了视频通话。   “衍……哦呀?”杜景明从他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扫到他身上前襟微敞着的浴袍,眼神变得暧昧了起来。   “这个点儿洗澡……你这该不会是,刚那个‘运动’完吧?”   在南非待了才不到半个月,杜景明肉眼可见地黑了几个度,也更加不知所谓了。   宗衍剑眉拧起,“你在说什么?”   换做是别人说什么“运动”,他该怀疑对方是在故意嘲讽他这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了,只是宗衍跟杜景明打小的交情,杜景明虽然吊儿郎当,但行事不是没有谱,他既不会有心、也不会有那个胆子来嘲讽他。   “我听说,你金屋藏娇,在山庄里藏了个美人?”像杜景明这样的风流浪子,一说到美人,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整张脸都在发光:“我可真是太好奇了!到底什么样的美人,能入衍少爷您的法眼?”   杜景明亮得吓人的两只眼睛里,左眼写着“想看”,右眼写着“美女”。   想看美女!   ……又不是小学生听说同学买了酷炫的新玩具,看什么看!   看他那副猥琐兴奋的样子,脑袋晃来晃去试图朝镜头范围内的他背后乱瞟,仿佛恨不得顺着屏幕钻过来一探究竟,宗衍的心头泛起一阵不爽。   而且杜景明不是没有见过封窈——   那天在庆大,这厮就对她觊觎不浅,隔着那么远,那两只色眯眯的眼睛都几乎要黏在她身上,撕都撕不掉。   以杜景明花花公子勾搭女人的本事,如果不是那天出了庆大他就直奔机场,出国避风头去了,说不定……   手机屏幕上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你听谁说的?”宗衍冷下脸,“一派胡言。”   “是吗?”杜景明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是你二叔在你们老爷子面前提起你,开玩笑的说你现在身边儿有女人伺候,可见是好转了不少,想来过不久就能出来了——啧啧,他原话就是‘就能出来了’,说得跟你好像在坐牢似的。”杜景明撇嘴,“切,要说坐牢,难道不是他最有经验?”   宗衍的父亲宗庆山虽然是长子,然而胸中毫无大局,一手败坏了与孟氏的联姻,被老爷子厌弃。   大哥无望家主之位,接下来便是次子宗玉山了。   宗玉山手握宗氏不少重要的产业,这些年行事颇为张狂,在前年到景城与宁氏谈判时,还行为不修,出言调戏了宁大小姐。   只是这回踢到了铁板,宁小姐的丈夫萧行言手腕狠决,抓着宗玉山私藏军火的把柄,直接将他送了进去。行动之快之狠,饶是老爷子也鞭长莫及,完全来不及阻止。   虽然刑期不久,宗玉山很快就得到了假释,不过这段不光彩的经历,算得上给家族蒙羞了。不知道宗玉山在里面遭了什么罪——以宗衍对萧某人的了解,敢调戏他的亲亲老婆,不给宗玉山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那人是不可能收手的。   遭了这一道之后,宗玉山行事间倒是收敛了许多,打理生意更是尽心尽力,只求重新讨回老爷子的欢心。   宗衍黑眸眯起:“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倒不是信不过,或者瞧不起杜景明,只是杜景明肯定没能耐把眼线安插到老爷子身边——真有那么容易渗透,宗氏早就完蛋了。   杜景明不以为意,“你们老爷子面前有个沏茶的女佣叫潇潇,我去年去拜年的时候,跟她加过微信。”   宗衍:“……”   走到哪儿撩到哪儿,也是没谁了。   二叔只不过是借着这个话题提起他,从而试探祖父对他的态度,这个话题本身只是个引子,并不重要,区区一个女人祖父更不会在意。   不过二叔这是白费心机了,他能行走这件事,瞒着谁也不可能瞒着祖父。   “我知道了。”   宗衍知道杜景明特意打来说这些,真正的用意在于提醒他注意二叔,只是出于家族问题的敏感性,不便明言罢了。   杜景明的心思远比外表看起来的缜密细腻,知道宗衍意会到了,他便放了心。   但还不死心——“真的没有美人?”   “没有!”宗衍俊脸黑沉,伸手便要切断通话。   修长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方,犹豫了两秒。   指尖动了动,没按下去,而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包养女人,遇到过她本来就有金主的吗?”   纨绔公子哥儿如杜景明,玩起来花样繁多,看上哪个模特明星,包一段时间,腻了再换也是常有的事。   宗衍从前对这些从来不感兴趣,突然问起这个,杜景明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啥?”   “没什么!”宗衍刚问出来就后悔了,俊脸紧绷冷冷道,“挂了。”   说完直接切断了通话。   真是冷水冲过头了,问这种毫无实际意义的问题。   宗衍还没来得及放下手机,手机便又接二连三地嗡嗡震动起来。   小明同学:【不是等等,你要包谁?】   小明同学:【有金主算个鸟?拿钱砸啊,谁有你钱多?】   小明同学:【你给她的更多更好,还怕她不跟你走?】   小明同学:【不过就算你什么都不给,只要刷个脸,大把女人排着队拿着号码牌要跟你好不好】   小明同学:【那么问题又回来了,你要包谁??】   ……   刷屏起来没完没了了。   宗衍:【再发拉黑】   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瞬间消失了。   安静如鸡。   宗衍随手扔开手机,面无表情地起身去换衣服。   阅读速度太快有时候也不是好事,那一连串的刷屏,明明只是扫过一眼,却像印在了视网膜上一样,挥之不去——她之前说的那什么量子波动速读,该不会就是这个吧?   给她的更多更好,她就会跟他走……吗?   ——简直是笑话!   分明她就是来勾引他的,他不需要给她任何东西,他只要稳坐钓鱼台,她自己就会想方设法贴上来。   至于什么金主,那个又土又腻又老又俗的钱富贵,弹弹指头就会化成灰的渣渣,根本不值一提。   宗衍埋首处理了一堆公务,接着叫来蒋时鸣。   “你去找负责泳池维护的黄灿英,告诉她,如果封助理需要在泳池游泳,她得在岸上看顾着。黄灿英有救生员资格,她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是要给那女人什么好东西,只是之前才答应了她,做人言而有信罢了。   蒋时鸣颔首,转身要去照办,却又被叫住。   “——等等,”宗衍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剑眉微蹙,“告诉黄灿英,不光是看着封助理,还有在她游泳时看着,不许任何男人靠近泳池。”   蒋时鸣:“……是。”   ***   社死这回事情,封窈也算是有经验了。起码这次不是有人坐在天台上威胁要跳楼,观众人数也下降至两位数——这么一想,情况其实也不算太差嘛。   钱富贵:【诺贝尔乐观奖不发给你我去斯德哥尔摩把他坟炸了】   钱富贵:【那神经病女的呢?别让我碰见她,见她一回打她一回(艹皿艹)凸】   封窈一直待在房间里没出去,不是她怂……好吧她就是怂。:)   找林如栩理论是没有用的,那种人肯定不会觉得自己错了。而她在这里势单力薄,万一偏执狂小姐发狂动起手来,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她。   好女不吃眼前亏,封窈决定先苟着,苟到林如栩离开,就安全了。   ……   前厅里,蒋时鸣像一尊黑面神,对林如栩祈求的眼神无动于衷。   “少爷说,既然林小姐的实习职位已经安排妥当,应该尽早去报到入职。”   朱婶扯了扯林如栩,“好了栩栩,反正庆城也不算远,你就安安心心的去好好实习,周末有空还是可以过来。”   林如栩不甘地咬了咬唇。   “七哥有没有说,怎么处理那个女人?”   蒋时鸣犹豫了一下,“你是说……封助理吗?”   “就是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林如栩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愤恨,“她什么时候滚出这里?”   她至少要知道,那个心机婊贱女人得灰溜溜地被赶走才行!   “这个……”蒋时鸣面露为难,“少爷没有明示。”   虽然没有明示,但是安排好了允许封助理自由使用泳池,也就是没有要赶走封助理的意思。   不过没有明示就是没有明示,他的回答没有问题。   林如栩面露失望,不过她知道七哥很忙,那个女人又不重要,还没轮到处理她也是正常的。   七哥最厌恶这种攀龙附凤的女人,知道了她的真面目,肯定不会留着她的。   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林如栩知道自己私自动用广播闹出事情,惹了宗衍不快,不敢再坚持要求见他,只得拖着行李箱黯然地上了车。   ……   事实证明,人只要一直苟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   一大清早,封窈就听说林如栩已经离开了山庄。   半晌午的时候,黄姐过来告诉她,需要用泳池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她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封窈几乎要感动了,没想到狗……宗少爷,竟然是个言而有信的好人!   虽然黄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管它呢!又不会在游泳的时候把她看沉了。   事实上,这个山庄里几乎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封窈心知肚明。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中,忍受周围几乎所有人的异样眼神,是一件很挑战心理……和脸皮厚度的事情。   万幸的是,封窈的脸皮是宗少爷盖章认定的厚,总之她饭照吃,觉照睡,心态稳得一批。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被八卦的人本人没有任何反应,八卦者自己反而会渐渐犹疑起来。   “我琢磨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少爷都没赶人,说明封助理可能,真的没什么坏心思?”   “有没有坏心思是写在脸上的?你还不就是看人家长得漂亮。”   “少爷该不会真看上封助理了吧?”   这个可能性一提出来,马上遭到了众人的嗤笑。   不可能不可能,宗家的大少爷肯定是要娶门当户对的名门千金,跟小助理就算是一时的露水情缘,也是没有将来的。   ……   宗衍这些天似乎很忙,封窈几乎没怎么见到他,不过知道他出去过几趟,不是去看那位还躺在医院里的助理,而是去办别的事情了。   从她处理的邮件文书中,她大致能看出来一点点东西,总之就是在做局算计想算计他的人——那个宗清后面,牵扯出来的东西可真不少。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烦恼了,封窈莫名有点同情宗衍,身在那个位置,树欲静而风不止,想当条咸鱼都不可能。   争家产不如游泳,封窈换上泳衣,套上罩裙,兴冲冲地去找黄姐。   刚下楼梯,跟进门来的宗少本少狭路相逢。   帮佣们照例排成一行躬身行礼,训练有素的整齐恭敬,让封窈每次看到,都有种无产阶级革命的星星之火在燎原的时候,烧漏了这个山头的错觉。   宗衍微抬着下巴,眸光冷淡扫过她这一身装束,“你干什么去?”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优雅的质感宛如低沉悠扬的大提琴,好几天没有听到,再次钻进耳朵,封窈竟然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   糟糕,这不是心动的感觉吧?   “我去游泳,”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话没过脑子,“你要一起吗?”   宗衍:“……”   帮佣们:“……”   封窈:“我撤回。”   又不是网上聊天,撤回什么撤回。宗衍差点被她气笑了:“封助理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理解理解,任哪个老板自己忙得脚不沾地——话说宗少爷坐着轮椅,还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脚不沾地——结果回家一看,员工悠哉悠哉地准备泳池嗨皮,应该很难不阴阳怪气。   “还好吧,”封窈觉得有必要提醒他,“只是日薪两百的浮生偷闲而已。”   挣得越多,责任越大,大少爷的劳碌命可不是她造成的。   宗衍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这张日薪两百的脸庞白皙通透,透着薄薄的粉红色,吹弹可破,将明媚精致的五官衬得愈加娇艳。   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很滋润的样子。   让人看了就来气。   宗衍轻敲扶手,淡淡地哼了一声,“正好今天有急事,封助理恐怕得加个日薪六百的班了。”   封窈睁大了眼睛:“我……”   “怎么?”宗衍厉眸一瞪,“封助理是觉得三倍的工资配不上你吗?”   这个人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好啊……   倒不是怕了他了,只是大少爷明显心情不虞,这种时候再去捋虎须,实属不智。   反正泳池就在那里,开放给她使用,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既然他按协议出三倍工资,她作为员工,能配合也应该配合。   封窈点点头,“好的,容我去换件衣服。”   “换什么衣服?”宗衍怀疑她是想偷懒,毕竟这个懒女人这么爽快答应加班,简直不对劲,“不用换,现在就过来。”   封窈:“……”   咬了咬牙,露出一抹微笑:“少爷,我里面穿的是泳装,你想看我穿泳装工作吗?” 第17章 发丝凌乱   “……你想看我穿泳装工作吗?”   宗衍差点脱口而出想。   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 黑眸狠狠地瞪她一眼,“给你五分钟,还不快去换!”   “好的少爷, 马上。”   封窈在帮佣们复杂的眼神中, 回房换衣服去了。   她选了件真丝质地的无袖连衣裙,清爽的浅薄荷绿——根据色彩心理学, 由于绿色短波较长,会使人有平静的感觉, 看宗少爷今天火.药味不小的样子, 希望一抹清新的浅绿, 能给他带来一点冷静的心理暗示, 降降火气。   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总得带点儿绿嘛。   拆开为游泳而绑得紧紧的丸子头, 重新梳了个简单的马尾。绑头发时发现皮筋用久了有点松,但是没办法,她只有这一根, 没带备用的,只能再凑合凑合, 多缠一圈好了。   ……   几天不来, 宗衍一进书房, 就感觉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抬眸环顾室内, 目光落在角落的小桌上。   桌上多了一个花瓶, 瓶中插着一束鲜花, 香槟玫瑰与蓝色的绣球中间, 点缀三朵的金黄向日葵,正如夏日的午后,凭添几分生机勃勃。   看来他不在, 她这小日子过得确实滋润,很有闲情逸致。   宗衍轻哼一声,唤来帮佣,指挥道:“把那张小桌子,搬到这边来。”   ……   踩着点踏入书房,封窈首先注意到的,除了帅得很有存在感的少爷,就是自己的座位位置变了。   原本在角落里的小桌子,现在被紧挨着摆放在大办公桌的旁边,两桌一大一小size对比鲜明,就像是行星旁边伴着卫星,又像是太子身边跟着伴读的未成年书童。   如同每回都坐在大阶梯教室的最后一排摸鱼的后进生,猝然被老师单独拎到讲台旁边特设的座位上,封窈一脸惊讶:“咦,我的桌子怎么长腿了?少爷你等一下,我找人帮我把它搬回原位去。”   “桌子本来就有四条腿。”宗衍无情地掐断她徒劳的挣扎,“别老想着躲在角落里摸鱼,从今天起你就坐这里。”   封窈:“……”X。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宗衍黑眸眯起。   ……要不要这么敏感。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个胆子?”   封窈不情不愿地挪到小桌后,慢吞吞坐下。   坐下之后,那种身处老师的眼皮子底下的感觉就更强烈了。   比讲台下的压力还大——她的桌沿前方抵着大桌子的侧面,只要一抬眼,入眼便是宗衍英挺俊美的侧脸,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性感……   犯规,太犯规了。   “封助理一直盯着我看什么?”宗衍向后靠,姿态慵懒闲适,语声似笑非笑。   不得不承认,她明显透着痴迷的目光,真是让人心情大好。   “看你长得好看啊。”既然被抓了包,封窈索性大大方方地看,对于美好的事物,她从来不吝夸赞,“少爷你长得真的很……”   这熟悉的句式,让宗衍莫名紧张了起来。   “……闭月羞花。”   封窈指着花瓶里那束鲜花,今天没有换水,向日葵的花瓣略有些疲软,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害羞的模样。   宗衍磨了磨牙。   就知道从她嘴里出来没好话!   “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他警告地睨视她,上回是沉鱼落雁,这回就敢闭月羞花了,调戏他还上瘾了是吧?“再乱说话,马上开除。”   封窈想说因为一句赞美而开除她,可能还够不上正当理由,不过人在屋檐下,能退还是退一步吧。   “抱歉少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没有下次!”   “好的少爷,没有下次了。”   乖乖巧巧,认错麻利,挑不出毛病。宗衍眼风冷冷扫她一眼,冷哼一声,“好好工作,不许乱看!”   说完,他就埋首自顾自开始处理工作。   封窈被晾在一边,支着下巴盯着屏幕,百无聊赖地发呆。   不是她不上进——当然她也确实不怎么上进,只是,该做的工作她昨天下班前就已经做完了,大好的周末,他把她抓来,又没有指派什么新的工作给她,她根本无事可做啊。   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她听到周公的召唤,头一点一点地,开始慢慢滑向黑甜乡。   “——封、助、理、!”   宗衍简直难以置信,竟然有人敢在老板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打瞌睡!   要是在公司里敢有人这么干,他可以保证,那人这辈子都别想在跟宗氏有关的企业里找到工作。   封窈猛地惊醒,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在。”   她的眸中带着被呵欠憋出的泪花,晶亮中透着几分迷离,轻飘飘的眼神懒散又漫不经心,仿佛带着小勾子,勾得人心痒。   宗衍不想承认,他被勾到了。   “少爷,你还没有指派今天的工作给我。”封窈揉了揉眼睛,难得感到有几分心虚。好歹是日薪六百的加班,她多少得尽点责吧。   宗衍哪有什么工作要给她做,只不过是恰逢心情不好,撞见她开开心心想去游泳,觉得不爽罢了。   他面无表情,从桌边抽出一份文件,朝前一丢。   “你不是懂俄语吗?把这个翻译一遍。”   封窈拿起文件,这个厚度,估计有七八十页,翻开粗略地扫了一眼——唔,很专业,很学术,很有挑战性。   她很快做出了评估,这不是日薪两百……六百该耗费的脑细胞。况且这个东西应该已经有专业的翻译员翻译过了,她记得看见过整理好的摘要。   结论:老板在作妖。   封窈把文件放下,十分光棍:“我不会翻。”   “什么?”宗衍黑眸微眯,“优秀得简历上都列不下的封小姐,竟然说不会?还是你记性太差,忘了不久前,才声称偷听了宗清用俄语打电话?”   “会听,不代表会读会写嘛,”封窈态度诚恳,“少爷你知道,旧社会的劳苦大众,都是会听会说能交流,但是斗大的字不认识半筐。我们一般管这种叫——文盲。”   “……”   宗衍气笑了:“堂堂庆大毕业生,说自己是文盲?”   封窈耸耸肩:“俄语是小语种,我会听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文盲也不算很差啦。”   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养出脸皮这么厚还大言不惭的女人!   宗衍眼神蔑视:“怎么叫你干什么你都不会?”   “也不至于吧?”日常那些收发邮件、整理文件的工作,她不是干得挺好嘛。封窈想了想,“我也就两样东西不会而已。”   “哦?”宗衍挑眉。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   他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开除她!   “我看你是没有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敢用这种工作态度,还一点上进心都没有,她进入社会能生存下去吗?   “确实没有。”封窈诚实道,“不过反正我也没有进入社会的打算。”   难不成她还打算一辈子被老男人养着?   宗衍俊脸阴沉下来,“你不觉得自己很可耻吗?”   “不觉得啊,赖在学校里有什么好可耻的?”封窈莫名。   “……赖在学校里?”   “对啊,我打算读完博士就留校任教,从讲师做起,最好能苟到终身教授,一直到退休。”封窈信心满满,“只要我不进入社会,就不会被社会毒打。”   “……”   想的挺美。   “你以为学校是什么单纯的地方?”作为庆大的校董,宗衍比谁都清楚,学校系统里的人事关系之复杂、权力利益斗争之激烈,一点也不比校外简单半分,“你难道没听说过么?学校就是一个小社会。”   “你也说是‘小’社会嘛。”封窈不以为意,“反正都是注定要被毒打,比起两米高的巨石强森,当然是挑一米二的小学生啊。”   “小学生你就一定打得过?”宗衍冷冷地挖苦。   封窈想了想,赞同地点点头,“也对,如果是死神小学生,那就另当别论,只能自己躺平了。”   宗衍:“……”   这个女人真是无可救药了。   宗衍自五岁起便跟在祖父宗宏深身边,说起来是由老爷子亲自抚养长大,但事实上老爷子执掌整个宗氏,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亲自教养他?   宗宏深性格严苛,不够优秀的子孙完全入不了他的法眼。宗衍在外人、乃至宗家人眼中都是顺风顺水得天独厚的好命,然而事实上,他从高中的时候起,每个假期都在工作,一步步得到老爷子的认可。   所谓的宠爱,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要祖父的宠爱,他想要母亲和兄姐乘坐的那架直升飞机,不要从空中坠落。   话说回来——像这女人这种毫无上进心,摆明了就是要混吃等死还不以为耻的人,真是他平生从未见过!   然而奇异的是,她这一通不知所谓的插科打诨下来,他原本极度不爽的心情竟然好转了许多。   “行了,你就给我闭嘴乖乖坐着。”   宗衍抬手继续翻看文件,想起什么,又冷眸横过去一眼,“不许睡觉!”   ……所以他出三倍的工资,就是要她坐在旁边看他工作吗?   有钱人的癖好还真是独特啊。   “——也不准盯着我看!”   好嘛,不让看就算了,封窈只好移开视线,将目光投向落地窗外。   日光明媚,泳池金光闪闪,才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封窈赶紧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试图将还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光点晃散。   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突然只听一声轻微的“啪”。   封窈感到头皮一松,乌黑的头发旋即如瀑布般披散了下来。   她有一把好头发,散开来到蝴蝶骨的长度,浓密又顺滑,在通亮的光线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让宗衍想起小时候见过母亲戴过的一套黑珍珠首饰,那些价值连城的黑珍珠表面润泽的氤氲。   浓黑的青丝垂落,披散在肩头,夏荷般浅绿的衣裙,衬着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不点而朱的殷红唇瓣,色彩鲜明的对比,构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崩开的皮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地上。   “少爷,我的皮筋掉在你脚边上了。”   宗衍的目光凝在女人一开一合的唇瓣上,完全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唉,果然不能指望大少爷屈尊降贵弯腰帮她捡一下。   不过他腿脚不便,弯腰可能也没那么方便吧。封窈站起身,绕过桌子,自己动手。   宗衍眼神追随着她,视野中她一步步走过来,他不由自主地将椅子略微转向,正面向她,看着她朝他弯腰俯身。   心中隐隐有股期待在升腾,一股燥热在身体中蔓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向她伸出手——   然后便见她蹲了下来。   “少爷,能挪一下您尊贵的脚吗?你踩到我的皮筋了。”封窈仰起脸,十分怀疑他是故意的。   都看到她蹲下来捡了,他偏偏转过来一脚踏上去了可还行?   宗衍充耳不闻,白皙修长的手抚在她披散的乌黑长发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挑起一缕发丝,和他想的一样柔顺软滑,带着微微的凉,从指间穿过,撩起一阵令人心痒的酥麻。   欲望如浓云在乌黑的眼眸中翻腾,他正要开口,正好这时,只听门口一声:“少爷,下午茶——”   朱婶端着托盘推门进来。   看清眼前的情景,她猝然呆愣在原地,托盘上的茶点朝一边滑落。   少爷坐在那里,封助理发丝凌乱,蹲在少爷的腿间……   这这这,这是在干什么! 第18章 知道疼你还戳   仿佛被全速狂奔的高铁迎面飙到了脸上, 这场面,对于朱婶的老心脏来说,委实太过刺激了。   “哗啦”一声, 茶壶落地, 摔了个粉碎。   封窈一惊,条件反射地回头, 却没注意自己有一缕头发还攥在宗衍指间,随着她猛地转头, 头皮被骤然一扯, 顿时疼得她嘶了一声。   宗衍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柔滑的发丝从指间滑落,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油然而生, 只是来不及去体会,便见封窈要站起身来。   宗衍抬手欲扶她, 封窈瞥见他伸手,以为他又手欠想来揪她的头发,慌忙闪身想躲开, 一面还在扭头关心朱婶……和朱婶手里的下午茶,“朱婶, 你没事……哎呀!”   到这一刻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这姿势有多引人误会、又在朱婶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而且她也严重高估了自己的运动神经——   站起和躲避和扭头这三个动作, 想要同时进行的结果, 就是她的身体根本协调不来, 连站都没站稳, 便伴着一声惊呼, 一股脑朝前扑去。   突然世界就变得漆黑了。   ……   但是两秒钟以后,她知道了这一团漆黑的是什么东西。   是宗衍的裤子。   ……裤.裆!   朱婶只不过是犹豫了一下,是去捡茶壶的碎片还是该避出去, 接着就看见这更加刺激的一幕。   这可不是老人家能看得的东西,朱婶大力地倒吸一口气,抱着歪七扭八的托盘后退两步,然后慌不择路地转身闪了出去。   话都没敢说一句。   “嗷……”与此同时,膝盖狠狠磕到地板的痛觉,终于传达到了神经中枢,封窈登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饶是宗衍也反应不及,半抬的手僵在半空中。   封窈扒着他的大腿,挣扎着迅速将脸抬起来,回头猛得差点扭到脖子,“朱……”   却只来得及看见朱婶的背影火急火燎般消失在门口。   完蛋了……   虽然就短暂的几秒,但是她绝望地意识到,这个姿势,可能一辈子也解释不清了……   “你,还不,起来么?”   宗衍紧攥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直爆,短短的几个字从发紧的喉间挤出来,暗哑得一塌糊涂。   全部的感官中,整个世界仿佛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趴在他腿上的女人。她海藻般浓黑的长发铺陈在他膝头,隔着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软得不可思议……   “我……”封窈也想赶紧站起来,可是,“我的膝盖,好疼啊……”   外婆总说她是个娇气鬼,冷不得热不得饿不得,还一点疼都受不得。   还记得小时候,有段时间,她被同学霸凌孤立。他们说再难听的话,她也没有哭过。只是有一回,她被人推搡摔倒在地,胳膊肘蹭破了一点皮,她足足哭了一节课。   刚才她的膝盖可是“咚”的一声,没有任何缓冲,结结实实地跪倒在了坚硬的木质地板上。   不能承受的剧痛让她泪腺失守,封窈怀疑自己的膝盖骨是不是已经碎成渣渣了,大滴大滴的泪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我我我站不起来了……呜呜……”   “……”   如果半个月前有人告诉他,会有个女人抱着他的腿哭泣不止,还能不被他一脚踹开,宗衍一定会觉得那人是疯了。   “你这个女人,真是蠢死了。”宗衍绷着脸斥了她一句,探身手臂穿过她的肋下,将她捞了起来,“能站住吗?”   “呜呜呜……”   封窈陷在疼痛和膝盖碎了的恐慌中,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她完了,她是不是以后也只能坐轮椅,然后慢慢地会变得跟宗衍一样,阴阳怪气颐指气使不可理喻?   如果时光能倒流回几分钟前,她一定不去捡那个皮筋……捡个毛线的皮筋啊,呜呜呜……   “……”   女人软绵绵像没骨头似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眼泪仿佛洪水决了堤。宗衍叹了口气,环着她的纤腰,将她揽坐在腿上。   然后伸手掀开她的裙摆。   一回生二回熟,封窈甚至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裙摆被撩了起来,她才婆娑着泪眼,蓦然反应过来,“……你干什么?”   宗衍修长的手捞起她的腿弯,眼眸低垂,仔细查看。   她的小腿雪白得好像一截玉藕,膝盖骨纤巧玲珑,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泛起两块红肿,显得格外的触目惊心。   “很疼吗?”宗衍以指腹轻轻触碰。   封窈瑟缩了一下,声泪俱下地控诉,“知道疼你还戳,呜呜……”   ……他只是碰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用力,哪里就戳了?   疼成这样,不会真的伤到骨头了吧?   宗衍面色凝重了起来,不敢再动她,伸手按铃召唤蒋时鸣。   蒋时鸣拎着医药箱火速赶到。   他以为是少爷的腿出了问题,完全不敢大意,飞奔而来。只是到了书房,见到的画面,令他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愣着做什么?过来看看封助理的膝盖,是不是伤到骨头了。”   宗衍透着不耐的嗓音令蒋时鸣回神,眼睛和耳朵总不可能同时出问题,所以他没看错,确实是封助理坐在少爷的腿上哭……   蒋时鸣木着一张脸,绕过地上的茶壶碎片,走上近前,将医药箱放在桌上。   “……是磕碰摩擦造成的淤肿,”一番检查后,蒋时鸣垂着眼,眼观鼻鼻观心,完全不敢看这对男女,更不敢放任思维飘向“什么姿势会造成膝盖红肿”这种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甚至连放置医药箱的桌子他都有些难以直视,“接下来会转为淤青,过几天就会消散了。”   “骨头没事吗?”宗衍好看的剑眉紧皱着,“那她怎么疼得一直哭?”   蒋时鸣:“……有的人可能,疼痛耐受度比较低。”   宗衍:“……”   “好了别哭了,”宗衍拿纸巾给她擦眼泪,语气很不耐烦,动作却十足的轻柔,“一点点磕碰而已,也值得哭成这样?”   说老实话,这点程度的伤在部队上,连看一眼都不值得。蒋时鸣想来想去,翻出一罐云南白药气雾剂,对着淤肿处喷了两下,把罐子放在桌上。   “每天喷个三到五回,好得快一些。”   气雾剂含有镇痛成分,渗透进去,那股难耐的疼痛渐渐感觉不到了。   痛感关闭了,聪明的智商又占领高地了——饶是封窈脸皮再厚,出走的理智一回笼,席卷而来的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冷静一点——   切,不就是脸埋在宗衍的【哔——】里被朱婶撞见,又跪在他腿间大哭不止,坐在他身上哭了有……有不知道多久,又被蒋时鸣围观了么。   不过如此,也就是换个星球……不,换个星球生活可能已经不够了,也就是本方宇宙重启的水平罢了!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封窈强自镇定下来,吸了吸鼻子,“我……我没事了。”   女人真是麻烦,他以为林如栩已经够能哭了,没想到这个只是不哭则已,一哭决堤。   “不哭了?”宗衍捏着她的下巴,语气凉凉,“你是没事了,我有。”   封窈:“……”   他的衬衫袖口湿了一大块,明晃晃的就在眼前,罪魁祸首是谁,显而易见,“我不会洗衣服,但是我可以赔你一件。”   宗衍淡淡地哦了一声,“这是定制的,你知道去哪儿定吗?”   “……”   日薪两百的封窈马上改口:“那我还是给你洗一洗吧。”扔进洗衣机,听天由命吧。   宗衍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不能用洗衣机,必须手洗,还要熨烫。”   ……没事,大不了丢给帮佣做,反正他又不会知道。   “也别想着叫帮佣帮忙,我会吩咐下去,谁帮谁走人。”   “……”   “听懂了吗?”   “……懂了。”   她这副眼睛红红,忍气吞声的小可怜样,全无平日里皮厚天下无难事的怡然自得,令宗衍心情大好。   伸手拂开她的发丝,在她粉嫩的脸颊上捏了两把,“去洗洗脸,这里不需要你了。”   主要是再让她在怀里蹭下去,他快要忍不住了。   封窈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站起身,出门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闲闲的吩咐:“去叫朱婶再送一份下午茶过来,我饿了。”   ……可恶!!   明知道她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朱婶了,他肯定是故意的!!   “……顺便叫她再拿套衣服来。”   封窈咬了咬牙,“好的少爷明白了少爷我马上去办少爷!”   说完拔腿就跑,生怕跑晚了他追加吩咐没完没了。   女人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宗衍收回视线,须臾倏然轻笑出声,心情一扫刚回来时的郁躁,一片大好。   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膝盖果然是没什么事。   不知道她打算怎么跟朱婶解释?   ……   封窈根本就没打算跟朱婶解释,她抱着破罐破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找到朱婶,直接转达了宗衍的要求。   朱婶的目光扫过她红肿的膝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她本来不应该插手,上回那通广播,封窈解释之后,她原本信了有七八成,只是今天不小心撞破那刺激的一幕,又让她不确定了起来。   如果只是玩玩,你情我愿,倒还罢了。怕只怕万一少爷陷进去了,认真起来,到时候老爷子那一关,可没那么好过啊……   如果万一真的演变到那一步,那岂不是会重蹈少爷的父亲宗庆山的覆辙?   当年宗庆山也不是没有闹过,想要娶那个黎韶华,可最终是拗不过老爷子,还是跟大小姐结了婚。朱婶无论怎么想,都觉得那就是造成日后诸多祸端的根源。   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在少爷身上,她不能任由着这个封小姐肆意勾引迷惑少爷,否则,她就是有负大小姐的嘱托了。   朱婶将衣服和下午茶送到书房,犹豫良久,敲响了封窈的房门。   敲门声响起时,封窈正在看钱姝发来的娱乐八卦总结帖。   这两天娱乐圈最沸沸扬扬的新闻,莫过于影后苏冉深陷代孕丑闻之中。   起初是有爆料贴,含糊不清地意指有影后级人物未婚有子,隐瞒公众多年。   当吃瓜群众列出有嫌疑的人名,其中苏冉最符合时,坐不住的苏冉粉丝甩出了证据——苏冉入行多年来,堪称劳模,比作品从来没有输过,营业一直在线,这样繁忙的行程,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怀孕生孩子。   按理说时间线是非常实锤了,但架不住现代科学发达,生孩子还有一条人尽皆知的灰色途径——代孕。   没有时间不算什么,有钱就够了。   只要付出一笔金钱,就可以租用其他女人的子宫,让对方来承担怀孕分娩的痛苦与风险,自己只用坐等胎儿坠地,轻松提货就行了。   这种让一部分女性沦为生育机器的产业链,天理难容,但又确实存在着,甚至是有产阶层心照不宣、见怪不怪的做法了。   以苏冉的国民度和影响力,如果坐实了代孕丑闻,被封杀退圈是必然的结果。风声一起,便立刻闹得沸沸扬扬,而截止到目前,苏冉还没有做出任何官方的回应,更引发了诸多“是不是心虚”“不否认就是默认了”的猜测,一时间甚嚣尘上。   这里面肯定少不了有对家下了水军在浑水摸鱼,只是封窈一看,就怀疑这根本就是苏冉自己放出来的。   这是一种公关策略,原理大概就是像鲁迅先生说的,你直接说要在屋里开一扇窗,肯定会有很多人逼逼赖赖的反对,你要是主张把整个屋顶掀开,他们就会觉得开窗也可以接受了。   代孕就是那个屋顶——现在群情激愤,回头苏冉出来回应,没有代孕,但确实有个女儿,大众就会觉得,哦,起码是自己生的,也还好嘛。   唉,都是套路……   封窈感慨着放下手机,起身开门,“……朱婶?”   将明显透着不自在的朱婶让进门,封窈苦中作乐地想,她如果跟朱婶说刚才是在捡皮筋,那么“捡皮筋”在朱婶心中,可能会跟失败公关里的“做头发”之类……划个等号吧?   “我想跟你说说少爷的事情。”   朱婶左思右想后,觉得封助理好歹是个庆大毕业的高材生,应该懂得权衡利弊,所以决定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路线。   封窈在床上坐下,有些摸不着头脑。朱婶的嘴巴很紧,平日里很少提宗家的八卦,对宗衍的事情也讳莫如深,总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   最省事的做法应该是直接拒听,毕竟她就在这里打两个月的工,都已经过去一小半了,结束后她回去继续读她的书,宗衍继续当他的大少爷,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他的事情,跟她其实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拒听的话没有说出口,“什么事情?”   日光明朗从窗户透进来,她红肿的膝盖格外醒目,让朱婶不自觉别开了眼睛。   “少爷的父亲宗庆山,对少爷恨之入骨,因为大小姐当年算是强迫了他,才怀上的少爷。”   封窈一下子就被镇住了。   孟女士,真猛女也……   可是之前听起来,宗衍他爹不是个挺差劲的人吗?孟女士的眼光未免有点不太行吧……   “大小姐之所以需要生少爷,是为了取脐带血,给小姐治病。”   “怀上少爷四个月,检测了可以匹配。不想后来,小姐的情况突然恶化,急需手术。少爷还不足月,才七个月,就被提前剖出来了。” 第19章 倾身贴上他的唇   短短几句话, 蕴含的信息,却让封窈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胎儿在母亲的子宫中生长,直到发育成熟, 瓜熟蒂落,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只要是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早产儿还没有准备好脱离母体, 猝然降生,必然面临更多的风险, 甚至夭亡的几率, 也比正常出生的婴儿高得多。   而且这不同于发生不可控的意外而导致早产, 这是主动的选择。   也就是说, 孟子怡在患病的女儿和腹中胎儿之间,做了再清楚不过的取舍。   当然封窈不是要抨击她什么, 她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或立场,去评判一个母亲。一边是养育相处了多年、会跑会跳会喊妈妈的小姑娘,另一边只是一个发育中的胚胎, 天平向哪边倾倒,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更何况这个胎儿本来就是带着目的——为了那管脐带血而特意制造的。   “你不要误会, 大小姐不是不疼爱少爷, ”朱婶语气强调:“尤其是少爷小时候体弱多病, 她一直觉得亏欠了他。少爷的哥哥姐姐也很护着弟弟, 有什么好东西都先想着他。”   可是宗衍避居山庄, 哥哥姐姐却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封窈心中有了一个不详的猜测。   “少爷五岁那年, 大小姐带着三个孩子在南法的庄园里度假, 顺便计划去参加一个世交好友的婚礼。可是没想到,少爷突然感冒,发起了高烧, 医生不建议他外出乱跑。”   “婚礼的地方算不上远,大小姐调来家里的直升机,打算快去快回。”朱婶垂下了眼睛,“直接降在酒店楼顶的停机坪,露个面,待一会儿就返回,这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操作,两边都能兼顾到。真的,再平常不过了。”   可偏偏,那一回就出事了。   朱婶知道,这件事即便她不说,只要封窈有心上网一搜,或者打探一下,就不难知晓。   法国南部阿尔卑斯山区起大雾,一架直升机不幸坠毁,机上七人全部罹难,包括商界女王孟子怡和一双年仅十五岁的儿女。   这在当时,是轰动一时的大新闻。   封窈搜倒是没有搜过,可即便是看到旧闻里只言片语的报道,也远比不上听朱婶亲口讲述来得震撼。   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揪住,她想到当时的宗衍,一个发着高烧的五岁孩子,妈妈和哥哥姐姐只是出一趟门,就跟平常去超市差不多,他乖乖的待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却永远也等不到了。   他该多难过啊……   “出事之后,少爷病了很久。宗庆山被那个黎韶华撺掇着,想把少爷接过去养,美其名曰那边也有兄姐,能让少爷早点走出来。”朱婶啐了一口,“两个借别人的肚皮生的私生野种,也不看看配不配!”   封窈:“……”   她忍下对那个字眼本能的不适,告诉自己不要对号入座。“借别人的肚皮?”   “那个女人不能生。”朱婶带着几分快意道,“当年她和大小姐前后脚怀孕,大少爷……就是少爷的舅舅,很不满,就做了点事情。”   她说得含糊,不过封窈不是没看过宫斗宅斗里各种你打我的胎我绝你的育的烂俗戏码,想一想,不难明白发生了什么。   封窈摇了摇头,“我没有为那位女士说话的意思,只是,明明做错事的是男人,结果却只是由女人来买单,男人毫发无损,回头还能再去剥削另一个女人的子宫……”   “两个,”朱婶纠正,“那个女人处处都想跟大小姐比,大小姐生的是一对龙凤胎,她就找了两个孕母,同时怀了一儿一女,在同一天剖宫产。”   封窈:“……”这就有点丧心病狂了。   “你说的那句话,大小姐也说过类似的。”   窗外夕阳渐沉,余晖在地板上拖出一道暗橘色的光柱。   朱婶的神情有几分怅然,“当时大小姐很生气,很严厉地斥责了大少爷,质问他对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明明做的最错的是宗庆山,既不能坚定地选择心爱的女人,又不能履行婚姻的义务,可就因为他是个男人,他就能轻松地隐身,女人们斗来斗去伤人伤己,他反倒不用承担任何罪责?”   “大小姐常说,世间女子皆不易,女人不要盯着女人斗。”   “不过可惜,她从来没有为难过那个女人,她过世了,那个女人却从来没有忘记算计少爷。”   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孟子怡一般清醒,封窈倒不觉得意外,女性意识的觉醒这件事取决于太多的因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天然的有觉悟。   更何况,这里面恐怕还掺杂着巨大的利益之争。   “孟女士是一位可敬的女性。”封窈真心地惋惜道,“她的早逝是这个世界的损失。”   朱婶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大小姐说事无不可对人言,所以我才跟你说这些。少爷的人生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你只看到他的富有他的光鲜,可是他要面对的恶意和凶险,却是你想象不到的。”   她抬起眼,直视封窈,“你跟少爷,我不知道算是什么关系,但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   封窈的额角跳了跳。   原来如此,说了这么多不像是普通人能免费听的内容,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她用最真诚的眼神回视朱婶,“我刚才只是在捡皮筋,真的,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   朱婶不置可否。   她去送衣服和下午茶的时候,宗衍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很好,胃口也很不错,还随口问起了大小姐戴过的一套黑珍珠首饰。   孟子怡一代名媛,拥有的名贵珠宝不计其数,在她过世后,都好好地收在了私人保险库里。宗衍从来不让人动,就连有回姑姑宗璇想借用,他都没答应。   如果不是问起首饰,朱婶或许还不会这么快下定决心来找封窈。   很难相信什么样的皮筋,能把少爷捡得这么高兴,连母亲留下的首饰都想拱手送上了?   而且还要换衣服……   朱婶的视线下移。这边还有两个红通通的膝盖。   视线再朝上瞟。还有泛着红的眼梢,眼波湿润潋滟,媚意横生。   看破不说破,朱婶继续说道:“少爷的身边并不安全,就连去年的那场车祸,也没有那么单纯,我家老林连命都搭上了,你明白吗?”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如果是要命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姑娘,总还是要掂量掂量吧。   “封小姐,或许你觉得我太多事、太多虑,但是,我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黎韶华,我也不会看着少爷变成另一个宗庆山。”朱婶又问了一遍,“你明白吗?”   封窈深吸一口气。   这种事情,真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如果不是有林如栩放出那句断章取义的话在先,或许还有一点希望,然而怀疑的种子已经在朱婶的心里埋下,见风就噌噌地长,现在怕是已经长成了大兴安岭,放把山火都烧不光了。   看来宗庆山和黎韶华这一对,给朱婶留下了相当大的阴影,乃至于都杯弓蛇影了啊……   道理封窈都懂,但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可偏偏她又能感觉到朱婶对她并没有恶意,态度甚至是诚恳的,她只是急于保护宗衍。   “朱婶,你真的想多了,”可怜实话无人信,封窈觉得果然还是躺平算了,“少爷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认真的,他不过是见色起意,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身体罢了。”   ——这倒也不完全是胡扯,男人那点企图心,昭然若揭,而她确实也对人家宗少爷有那么亿点点世俗的欲望。   朱婶:“……”   朱婶张了张嘴,不小心被口水呛到,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封窈这才发觉自己连水都没给客人倒,赶紧给朱婶倒了杯水,递过去。   唉,就她这做人的水平,真要是倒霉嫁入这种复杂的豪门,怕是连开场五分钟都活不过去吧。   朱婶拍着胸口,一时间呛得说不出话来。   ……是不是野过头了?   不管了,只要我够不要脸,就能让要脸的人无话可说:“所以朱婶,你放心吧,干完这两个月我也差不多腻了,以后跟少爷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的。”   朱婶瞪着眼睛。   “还有别的问题吗?”封窈的态度特别好。   朱婶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封小姐,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开着录音的。”   封窈:“……”   啊这,这这这……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承认我是受了栩栩的启发,但我不想瞒着你,所以要告诉你让你知道。我也可以向你保证,无论任何情况,都不会把这个拿出去公开。”   “……”   封窈的脑子里无端地冒出赫拉克利特的那句名言: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人虽然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但却能两次栽倒在同一个坑里呢。:)   “那个,我现在开始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还来得及吗?”   …………   虽然朱婶大方地表示录音一直开着,她可以尽情地重新组织语言,可是封窈很清楚,当朱婶坦白地说出在录音,后面她再改口,无论说什么,都跟狡辩没两样了。   朱婶想必也是头一回干这种劝退狐狸精的事情,看着比封窈这个把柄在外的人还不自在,坐立不安地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起身走了。   日落之后,天黑得格外的快。封窈歪在床上,心情沉重地给钱姝发信息:【我觉得这个星球可能不是很适合我QAQ】   刚按下发送,又有人敲门。   这回是帮佣肖姐,手里捧着一件衬衫,说是少爷让送过来给她洗的。   衬衫的质料手感很好,剪裁做工无可挑剔,穿在某位少爷身上相得益彰,矜贵又优雅。   封窈哼了一声,随手一抛,轻飘飘的衬衣像蝴蝶翩然,落在了角落里的椅子上。   她是说了会给他洗干净,但又没说什么时候洗,对吧?   先放个十年八年的,到时候再说吧。   这时床上的手机叮了一声,封窈拿起查看,只是一个:【?】   这么高冷,可不像钱姝啊?再定睛仔细一看——   哦豁,刚才没看清,手误发给苏冉了。   还在犹豫怎么糊弄过去,苏冉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你怎么了?”苏冉依然是一接通就先声夺人。   “我……”封窈想说自己没事,可不知怎么的——可能是余晖消失后,房间里太暗了吧,她坐在床沿上,盯着自己的膝盖,突然就有点委屈:“妈妈,做人好难啊……为什么人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呢?”   苏冉沉默了半秒,“你书读的多,心理学上的自我辩护机制,不用我跟你解释吧?”   当人的内心充满某种情绪或者想法时,心里就会带上强烈的个人偏好暗示,会带着这种暗示去现实中搜寻相关的佐证,不断加固自己是对的,以此巩固自信和自尊——偏见就是这么形成的。   “你看我的黑料吗?”苏冉说,“什么□□上位,什么睡遍剧组,什么全.裸勾引导演,翻来覆去就那些花样,反正总有人相信。”   苏冉一度红透半边天,直至今日也是影坛常青树,各大奖项拿到手软,然而更让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还是这些黄色废料。事实上,但凡有点知名度的女明星,谁还没有被造过有色谣言呢?   “女人在这世上,就是会面临格外多的恶意。你丰.乳.肥.臀,他们会说你艳俗,你要是长得清纯,他们又会议论你背后指不定多放荡。你多谈几次恋爱,他们说你水性扬花,你不谈恋爱,他们又说你老处女没人要。你事业成功,他们信誓旦旦你是权色交易睡上位。”   苏冉笑了笑,“你长相随我,我还记得我读书的时候,一度被传我跟已婚男老师有染,我气到想退学。可后来一想,我要是真的退学了,他们岂不是要传我是事情败露被劝退了?”   封窈不知道有过这样的事情,“那后来呢?”   “没有什么后来,我好好的读我的书,带头造谣的人——一个追过我但没追到的男生,某天下教学楼的时候被绊了一下,脸着地摔破了相。”   封窈:“……谁干的?”   苏冉一声轻笑,隔着听筒也能感受到风情万种,封窈几乎能想象出她吹着指甲漫不经心的神态,“cares?学校里暗恋明恋我的人那么多,我只是随口暗示了一下,谁知道是哪个动的手~”   ……失敬了。   难得母女谈心,可惜苏冉时间不多,很快做了总结陈词:“你只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别人爱信信,不信滚。我给了你这副长相,它是你的优势,不是劣势。你每天照镜子看见这么大一美女,难道不快乐么?”   封窈:“……快乐。”   月华如水从窗台倾泻下来,封窈挂了电话,才蓦然察觉,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升了起来。   挂在半空中,金黄的,圆圆的,像个饼……   ……好饿。   封窈下楼去觅食,同一时间,苏冉穿行在私密会所的回廊上,走向饭局的包间。   回想起刚才那通电话,她精致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所思。   把窈窈送过去,原本只是下了一步闲棋,没想到,或许还真的有用?   ……   封窈拎着从厨房里顺出来的一瓶红酒,来到二楼的东侧的露台。   栀子花枝下摆着几张躺椅,清风送来阵阵暗香。靠在躺椅上,一轮圆月低低地悬挂在眼前,仿佛伸手就能摘到。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有生之年可以体会一把李太白月下独酌的情境,也不失为一桩雅事。   半杯红酒下肚,耳畔忽然传来轮椅的悉索响声。   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你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宗衍从地上的红酒瓶子,扫到她手中半空的酒杯,“衣服洗好了?”   “不要破坏气氛嘛~”   封窈清软的嗓音染上了一抹微醺,有点缥缈飘忽,又似娇嗔,“晒月亮吗?我请你。”   “……”   宗衍只听过晒太阳,还没见过晒月亮的。   目光扫过她光裸的肩头,他眉心微蹙,须臾从轮椅下方的储物格里拿出一条轻薄的盖毯,丢在她身上。   “披上,别想靠染上感冒逃避工作。”   山间露重,夜间格外寒凉,方才有风吹过时,封窈感觉到了一点冷,只是躺舒服了懒得动。   她抖开薄毯,披在肩头,笑嘻嘻地歪头看他,“谢谢,你真好。”   ……醉鬼。   她的“你真好”根本就不值钱,张口就来。只是被她那双水润迷离的眼眸这样专注地看着,宗衍忽然感觉心跳有些加快。   他又朝她靠近了一些,拿过她手里的酒杯,“喝醉了可没人送你回房间。”   封窈依然是笑眯眯:“那就睡这里。”   这女人,本来脸皮就厚,喝点酒还愈发无赖了。   月光朦胧,将世间笼罩上一层银色的柔纱,她白皙的脸庞透着晕红,双眼彷彿弯着一汪春水。   宗衍没来由地觉得口干,想也没想,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啊,我的……”封窈张大了眼睛。   宗衍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拿着空杯子的手尴尬地僵在半空,须臾理直气壮地回瞪:“酒是我的,杯子也是我的。”   封窈噘了噘嘴,转瞬又看着他笑,“好嘛,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   宗衍放下杯子,伸手捏住她粉嘟嘟的脸颊,“干了什么这么高兴?”   封窈张口想说,因为她今天跟妈妈聊天了,然而还没说出口,她忽然想起来,他没有妈妈了。   好可怜啊……   四目相对,宗衍突然有股错觉,她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狗。   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另一边脸颊,语气凉凉:“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试试?”   封窈按住他的手背抓住他的手,话语被捏的含糊不清:“再且把我画皮且掉了……吓洗你!”   宗衍又好气又好笑。   或许他真的遇到了山中的精怪,披着一张美人皮,专门来迷惑他的。宗衍松开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给她揉了揉,勾唇轻笑,“你这张画皮这么厚,还怕扯掉么?”   月色迷离,男人俊美的脸庞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罩上了一层温柔的滤镜。   精致好看的眉眼,性感的薄唇,低醇悠然的嗓音,勾人得一塌糊涂……   封窈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倾身贴上他的唇。 第20章 吻   圆月当空, 虫鸣环绕,夜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封窈贴上去时没想太多,或者说她什么都没想。或许是酒精作祟, 也可能是月色太美, 她的身体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受她的控制。   她的脑海中甚至没有生起“吻”这个概念——她单纯地只是想触碰他, 因为眼前的他看起来如此地可口,又如此地触手可及。   可光是碰一下, 她瞬间又觉得还不够。他的嘴唇比看起来的软, 她贴住轻轻地蹭了蹭, 感觉很舒服, 但不够,还是不够。   她索性张嘴咬了一口。   唔, 甜甜的,有红酒的味道……   她的唇贴上来的刹那,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从宗衍的意识中, 如潮水般退去。   整个世界似乎骤然安静了下来,她的呼吸带着红酒的迷醉, 柔软的唇瓣印在他的唇上, 温热的湿濡的触感, 瞬间在他的感官世界里放了一把火。   燎原般引燃了一切。   封窈不知道是从哪个瞬间开始, 她从咬人的变成了被咬的, 从品尝者变成了被品尝的——   可能是从她探出舌尖, 轻轻地舔了他一下?   男人的唇重重地碾压着她, 啃噬着她,没有任何的克制,带着几分粗暴, 仿佛饿了很久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块蛋糕,急于将之囫囵吞入腹中。   披在封窈肩头的薄毯早已滑落到了躺椅上,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身体热得像是起了火,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不自觉地战栗着。身子坐不稳,她徐徐向后倒,原本揪着宗衍衣领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指尖插.入他浓密的发丝中。   躺椅放得不算太平,她的后背很快便抵住了靠背。宗衍一只手攥着她的后腰,将她按向自己,同时欺身上来,一瞬也不愿分开这个吻。   封窈书读得不少,迷迷糊糊间,脑子里闪过无数文学作品中关于吻的描写,却没有一个能完全吻合她的感觉。   看书时不是没想过自己的初吻会是什么样的,多半如纸上的描述,是青涩的,浅尝辄止的,甚至可能是尴尬的抗拒的。   然而实际发生的时候,超乎了她的想象。   他的吻很热,如同烈火燎原,又像是急风骤雨,她全盘接纳,完全生不出任何的抗拒来,哪怕他的力道太重、偶尔让她感觉到了丝丝疼痛,她却丝毫不想制止他。   完蛋了,难道她在内心深处,竟然是一个隐藏的抖M……   荒谬的念头仅仅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旋即散得无影无踪。   虫鸣声声,令暗夜更显寂静。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封窈陷在意乱情迷中,隐隐觉得似乎不该如此放纵,但又提不起力气去推阻他。   ……   明亮的圆月静静地挂在夜空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啪”的一声碎裂的脆响,惊醒了缠吻中的两个人。   浓烈的红酒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原来是红酒瓶子不知道怎么被带倒了,酒液从碎裂的瓶中潺潺淌出。   难以忽视的气味,仿佛忽然间将人拉回了现实世界。   宗衍喘得厉害,却仍然舍不得松开手,乌沉沉的眼眸紧盯着身下的女人,如同饿狼盯着刚捕到的猎物。   封窈感觉像一口气游了一千五百米的蝶泳,四肢绵软得快不像自己的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整个人仿佛还置身于一团火中。   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吧……   眼看着男人低头过来,目标似乎是她的脖子,她微微咽了口唾沫,动了动发麻的舌尖,“宗衍,别……”   软得能沁出水的嗓音,与其说是阻拦,倒更像是助燃剂。   宗衍在她的颈侧咬了一口,埋首在她的肩窝里,重重地喘息。   当然不能在这里做,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承认自己有些失控,他没想到她的味道比想象中的还要好,况且是她主动来撩拨,他不觉得自己过了火,反而只觉得不满足。   抵在她腿上的热度灼人,封窈下意识地不敢乱动。颈侧的肌肤被他炙热的呼吸撩得酥.痒,她咬着牙忍住。   好半晌,宗衍抬起脸,缓缓地松开了她。   然后她察觉到了一件事情。   “你……你的腿……?”   他能把她压在躺椅上,也就是说,他离开了轮椅。   完了,她不会被灭口吧?   不不,做人还是要乐观一点——   难道是她的亲亲创造了奇迹,竟能让残疾人瞬间恢复行走?   这不收钱都说不过去了啊……   宗衍哪知道她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坐了起来,哑着嗓音道,“先不要说出去。”   反制二叔宗玉山的局他已经布好,只不过他需要他再麻痹一段时日,这个时候若是传出他痊愈的消息,二叔性格多疑,恐怕会警惕起来。   ……什么嘛,不是亲亲创造了奇迹啊。   封窈失望地鼓起了脸,“你天天一天到晚坐轮椅,不嫌屁股疼吗?”   宗衍:“……”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又不用坐!   “你能站起来走两步给我看看吗?”封窈又提要求。   宗衍没好气:“不能,你当是马戏团看表演呢?”   封窈:“昂。”   “……”   真是难以分辨,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要说醉了吧,说话吐词还挺清楚,也不是完全没有逻辑。   可要说没醉,她这副双颊晕红,眼神迷离涣散的模样,显然不怎么清醒。   “你该不会有喝醉了酒就乱亲人的毛病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宗衍的胸腔中忽然有些堵。他或许不是第一个了……   想什么呢,当然不是第一个了。   至少还有那个钱富贵。   封窈:“昂。”   “昂什么昂!”   一种莫名的烦躁感涌上心头,将心脏撑得酸涩胀痛,宗衍蓦地站起身,面沉似水,嗓音中透着一股阴郁的燥意:“可以了,起来,回房去。”   封窈摇头,“我不要,我要晒月亮。”   “……”   宗衍咬了咬牙。   像是控制不住舌头一般,他听见自己问她:“谁教你的晒月亮?你还跟谁一起晒过月亮?”   封窈缓缓地眨巴眼睛,“谁?”   “是我在问你!”   “你好凶啊。”封窈扁扁嘴,“我不喜欢你了。”   宗衍深吸一口气。   仿佛跟自己赌气般,他又问了一遍:“到底谁教你的晒月亮?”   “外婆啊。”   封窈一脸莫名,“她没教过你吗?”   “……我又不认识你外婆!”   “哦,”封窈面露同情,“那你好惨哦。”   不认识她外婆难道还是什么人间惨事吗?   然而心头的那股郁结却是奇异地消散了些许,宗衍继续追问:“你还跟谁一起晒过月亮?”   “你呀。”   “……还有呢?”宗衍近乎屏着呼吸,再问了一句。   “就你啊……”   封窈说着打了个呵欠,眼眸中泛起一层朦胧的泪花。   她只觉得疲累极了,嘟嘟哝哝:“我要睡了,晚安,飞飞鱼。”   …………   …………   天光大亮,又是一个艳阳天。   封窈瞪着天花板,琢磨着是时候该给航天局打个电话,咨询一下星际移民的开发进度如何了。   她急需,刚需!   作为一个差不多小姐,封窈一向很推崇半吊子,不上不下,马马虎虎差不多最好。   而此刻她最痛悔最悔恨的,莫过于自己昨晚喝了个半吊子——   要么索性就醉个彻底,整个断片儿了,什么都不记得,该多好?   或者要么,就完全清醒,做一个文明社会的文明人,也不至于干出那种……那种事情啊!   虽然都说了些什么话,她已经记不完全了,但是做了什么事,那简直……   简直一直在脑子里重播,羞耻play,关都关不掉呢。:)   哦,她还记得飞飞鱼。   至于飞飞鱼之后,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里来的,完全没有任何印象。   不对——   封窈蓦地坐了起来,眼眸倏然瞪大。   差点忘了最重要的发现——   他他他能走啊!!   ……完了,她不会被灭口吧?   ***   一大清早在餐厅里看见少爷,而且是心情很好的少爷,朱婶没忍住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   风和日丽,云淡风轻,没下红雨。   宗衍一向有很严重的起床气,越是早起越是严重,朱婶从小看着他长大,对这一点再了解不过了。   宗衍用完早餐,忽然想起来,问朱婶:“那套黑珍珠什么时候能拿过来?”   他能给封窈的,不管是钱,还是任何她想要的东西,她从别的男人那里都不可能得到更多更好的。   他不相信她会不心动——她本来,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么?   过去如何,他都可以不跟她计较,或许她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过从现在起,她就得自觉一点。   这点很重要,回头他得再跟她强调才行。   ……   封窈罕见地连着错过了早餐和中饭,直到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像做贼一样悄摸摸下了楼,溜进厨房。   阿弥陀佛,没有遇见宗少爷。   拿了点吃的,她又飞速奔回了房间。   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也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还是要去书房上班的,到时候还不是要直面宗衍?   道理她都懂,可是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的时候,心里未必就不清楚自己的屁股撅在外面,只是该埋还是要埋一下,走个流程这样子。   只是当房门被敲响,打开来一看,外面赫然是宗少本少时,封窈的手一抖,差点把门拍在他高挺的鼻梁上。   哦,他昨天埋首在她的肩窝里,用那个鼻尖轻蹭她的颈侧……   OK死到铺死到铺!   封窈将宗少爷让进门,考虑了一秒自己要不要出门,然后从外面把门锁上。   ……算了,还是别整那些没用的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躲是躲不过的,不如躺平,看他想怎么解决吧。   封窈怀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关上了房门,看着宗衍站起身,长腿迈步朝她走过来。   他的个子真高,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两条大长腿就无处安放,当他站在面前时,更显出长身挺拔,宽肩窄腰,身材标准得媲美T台男模。   封窈无端地生出一股庆幸来,这样一副骨架完美的身体,如果只能缩在轮椅上,那可真是人间遗憾,幸好幸好……嗯?   鼻梁撞上男人宽厚的胸膛,两条坚实的手臂将她拦腰抱入怀中,他低下头,高挺的鼻尖在她的发丝间轻蹭了蹭。   “怎么没去吃饭?”   低醇磁性的嗓音萦绕在耳畔,柔和得不像话。   封窈僵着身子,有点懵懵的。   怎么……不是来追责,或者灭口的?   “怎么了?”宗衍捏捏她的脸,手感软滑,没忍住又捏了一下,“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第21章 从互相垂涎到勾搭成奸……   封窈站得挺直, 两手乖乖放在身体两侧,中指贴于裤缝。   遥想她大学入学时军训,都没站出过如此标准的军姿, 要是让当时的教官看见, 一定会流下欣慰的泪水吧。   ……这还不是因为,如果不努力管好自己的手, 她怕她一个不留神,那手就搂上人家宗少爷劲窄的腰了。   她得悬崖勒马, 不能一错再错。否则就是数罪并罚, 盖木欧瓦了。   宗衍很快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 微微松开封窈, 垂眸目光仔细打量她的脸色。   须臾他抬手覆上她的额头,眉心微蹙, “是不是昨晚吹了凉风,感冒了?”   ……能不提昨晚吗大哥。   “没有、没有,”封窈避开他的手, 朝后退了两步,往椅子的方向做了个标准的礼仪手势, “您坐、您坐。”   宗衍:“……”   像封窈这种信奉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懒癌晚期患者, 房间的椅子基本是闲置着, 上面自然而然, 会长出一座衣服堆成的小山。   宗衍只扫了一眼, 就看见他那件衬衫, 混杂在期间, 一条袖子伸出来,蔫耷耷地垂落,袖口掉在地板上。   不待他开口, 封窈一个箭步冲上去,弯腰捡起那条袖子,把袖口拍了拍,折起堆放在最上面。   “这个,我……最近水逆,不宜洗衣服。所以先静置一段时间,等回头挑个良辰吉日,再好好地洗。”   “是么?”宗衍扬眉瞥她一眼,似笑非笑,“那不是还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顺便再作个法?”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封窈只管点头。   真是懒的没救了。   宗衍长腿一迈,走到封窈的床边,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两条笔直修长的腿在身前伸展,坐姿闲适慵懒,那无比自然的架势,仿佛他才是此间的主人。   ……哦对,他就是这里的主人。严格来讲,这整个山庄都是他的,她只是个暂住的。   宗衍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黑眸睨向封窈,“过来。”   封窈哪敢过去啊。   她现在对自己的自制力有极大的信任危机,而昨晚的事实证明,宗少爷也不怎么经得起撩拨,失控起来全然没有平日里矜贵傲慢的贵公子样,根本就是一头出笼的猛兽。   幕天席地,一张躺椅,就险些收不住,何况还是关上门的卧房里,床这种危险的地方……   “不了、不了。”封窈摆摆手,将椅子上衣服山往里面推了推,扒拉出一点点空位来,臀部搭着椅子沿坐下。   双腿并拢,小手放在膝头上,端庄的像个小学生。   她的态度和反应,跟宗衍想象过的都不太一样。   一个正常点的女人,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那么缠绵热烈的吻,险些擦枪走火,她今天面对他,多少该有点娇羞吧?   况且是她主动引诱他,现在难道不是更应该热情相迎,好叫他食髓知味,愈陷愈深么?   宗衍心思转动,幽深的黑眸紧锁在女人白皙美艳的面容上,搭在身侧的手指轻叩。   又或者,她是个深谙推拉之道的老手,想用时冷时热,来让他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一旦他开始揣摩她的用意,正如眼下他在做的,那就是掉进她的套中了……   男人的目光如有实质,不开口不动作,也让人无法忽视,压迫感十足。封窈坐得乖乖巧巧,反正她不先开口。   她自有一套咸鱼版的游击战方针: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直接躺平。敌进我装死,敌退我赶紧关门反锁。   就是屁股只搭着椅子边缘,坐得太累了点,不然她有信心,能跟他耗到地老天荒。   “飞飞鱼是谁?”宗衍突然开口。   封窈:“……啊?”   不能怪她反应不过来,她准备好了糊弄……不是,是应对宗少爷的质问,可是这是个什么问题?   “飞飞鱼,你昨天说的。”宗衍提醒她,“你说晚安飞飞鱼,说完就睡得跟猪一样。”   ……怎么还人参公鸡呢?   算了,封窈不跟他计较:“飞飞鱼就是一艘飞船啊,花园宝宝你没看过吗?绿色的很可爱,圆圆滚滚,像只河豚,船身上有很多小小的飞翼,可以载着花园宝宝们到处飞,还提供嘟嘟果汁……”   这些宗衍已经知道了。   昨晚把她送回房间后,他回去搜了一下,原来是个哄三岁小孩睡觉的幼稚儿童片。   他打开看了一集,发现是片尾结束的时候,画外音会挨个跟里面的人物说晚安,什么晚安玛卡巴卡,晚安唔西迪西,晚安叮叮车,晚安飞飞鱼……   无聊透顶。   然而在他关上视频的瞬间,脑子里却突然冒出来一件曾经听杜景明提起过的事情来。   杜景明一介玩咖,也遇到过棋逢对手的时候,对方坦诚自己热爱“集邮”,还用动画片里的人物,给把过的男人一一取了代号。   宗衍对这些风流艳史不感兴趣,不值得占据他的记忆空间,早就忘到了脑后。只是这时不知怎么的突然冒了出来,然后就像浮在水面的皮球,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飞飞鱼”应该,不是她对某个人的称呼吧?   这个念头缠了宗衍一晚上,不过看她神情坦荡,这回答还算让他满意。   不是最好。   心头骤然一松,宗衍唇角微扬,“以后不准在别的男人面前喝酒。”   封窈发现宗少爷今天的思维很跳跃,一会儿飞飞鱼,一会儿又跳到喝酒了。   外婆喜欢红酒,她偶尔会陪外婆小酌一杯,明明从来都好好的,她也没有丧心病狂到抱着外婆啃啊。   所以问题根本不是酒,是男人!   封窈心情沉痛:“以后再喝酒之前,我一定先确保方圆百里内没有一条Y染色体。”   宗衍:“……”   “不是不让你喝,”他说,“在我面前可以喝。”   封窈正在沉痛自省中,脑子一抽:“难道你没有Y染色体?”   宗衍冷冷地瞪她。   封窈:“……撤回。”   撤回是不可能撤回的,下一秒,只见宗衍站起身,长腿两步便到了她的身前。   她的目光像爬格子一样,慢慢顺着他劲窄的腰身往上爬,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简单的黑色T恤,肌理分明的线条隐约可见。   他个子太高,她不得不朝后仰,目光一路往上,爬过结实的胸膛,落在他的脸上。   那张俊美的脸在她的视线中逐渐放大,他一只手撑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倾下身来,一手扣住她的下巴。   “我有没有,你不是最清楚?”   男人故意压低的嗓音,格外暧.昧撩人,封窈抑制不住地咽了咽。   她是很清楚,昨晚感觉到的一清二楚,很那个什么,存在感惊人……   她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宗衍微微偏头,向她凑近。   封窈下意识地以为他又要吻她了。   理智的小人死死地抱着她的大腿,求她好歹意思意思反抗一下,然而她的身体却在隐隐期待着,仿佛有丝丝电流窜过,微小火花劈啪作响,带起小小的雀跃。   理智的小人被电晕了。   诱人的薄唇离她只差分毫,即将碰上时,宗衍却停了下来。   他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脸颊上,封窈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蜷缩,心跳砰砰。干嘛停啊,再往前一点,就一点点就好……   可是宗衍像是听不到她的心声,顿了顿,似是改变了主意般,就要往回撤。   不行——   封窈急了,想也没想地抬起脸,将唇送了上去。   不管了!数罪并罚就数罪并罚吧,大不了就盖木欧瓦了……   嘴唇偎贴的那一刻,她听见宗衍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那一瞬封窈明白了,他是故意的!   ——他用美色钓鱼,偏偏她就抵挡不住上钩了。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人类本就是充满欲望并受欲望驱使的动物。昨晚的记忆还鲜明着,封窈无法否认也不想否认,她很喜欢跟宗衍接吻的感觉,喜欢得不得了。   不同于昨晚,这个吻没有那么放纵,多了几分温存。宗衍慢慢地轻啄她的唇,舌尖轻柔,细细地品尝她。   她的唇那么软,那么甜,他无需过急,他们以后会有大把的时间,他可以慢慢地、尽情地享用。   封窈被亲得浑身发软,差点坐不住从椅子上滑落,宗衍索性抱起她,将她放在梳妆台上。   他身体抵着台沿,一只手探到她身后,抚摩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让她仰着头,方便他吻得更深。   ……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   封窈听见了,但是不想理会。身前是宗衍坚实火热的胸膛,她意乱情迷地偎向他,身体贴着他轻蹭。   ……妖精。   敲门声隔了一会儿,又响起两次。   “……我有事,要跟你说。”宗衍轻咬着封窈的唇,含糊不清地说道。   封窈迷迷糊糊,“……嗯?”   明亮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她双颊绯红,唇被吻得水光潋滟,整个人像颗熟透的水蜜桃,娇艳欲滴。   宗衍倒是还想继续,只是他接下来有事要出去,方才的敲门声就是蒋时鸣在提醒。   “跟别的男人都断干净。”虽然决定既往不咎,可宗衍只要想到就抑制不住地烦躁。他带着三分狠劲又咬了她一口,语气冷硬:“听到没有?”   封窈的脑子里完全是一团浆糊,就像是差生坐在高数课堂上,老师问听懂了没,她一个字都没懂也敢点头:“哦……”   宗衍不是一个“哦”字就能敷衍的,他捏着封窈的下巴,带着命令的强硬,再次强调,“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女人勾三搭四,跟别的男人扯上关系,你明白了吗?”   他不想直接提那个庸俗的名字,指名道姓会显得他很在意似的,那个玩意不配。   封窈总算恢复了些许的神智,不过她关注的重点在于:“你的……女人?”   谁啊?   ……她吗?   不会吧,她只是跟他亲了两回而已,这就连人身权利都丧失了吗?   能被认可是他的女人,她还是第一个,宗衍可以理解她的受宠若惊。他的眸光柔和下来,“你以后就跟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是,等等——   “你的意思是,”封窈想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概念,“男女朋友吗?”   不要吧……她承认宗少爷的身体对她很有吸引力,那天她还真是跟朱婶说了句大实话,可是他的脾性实在太差了点,离她心目中的理想型远了点。   她理想中的男人,应该是像达西先生那样的,风度翩翩,稳妥稳重,虽然表面上高傲冷漠、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矜,但其实对周遭的人温暖善良,感情专一又行动力十足。   宗少爷……除了英俊多金这一点之外,跟达西先生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不相干吧。   况且谈恋爱多麻烦啊,劳心又伤神,付出太大了……   宗衍怔了一下,眉心微蹙。   他想的是先把她养起来,这再正常不过,不管是在宗家还是圈子里的其他人,男人养金丝雀很平常——当然富婆千金养男宠的也不少见,这种关系简单方便,厌了倦了可以随时结束,足够自由。   当然了,是他单方面的自由,在他没厌之前,她不可能随意离开。   以她那样的过去,能留在他身边已经是奇迹,她还想奢望更多?   “你觉得你够资格做我女朋友?”   话说出口,宗衍有点后悔语气太冷硬了。女人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胸前,水润的眼眸迷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他忍不住心生怜惜,旋即又强行硬下心来。   这女人本来就野心不小,不能纵容她。   封窈只是有点震惊,做他的女朋友竟然还需要通过资格考试,得持证上岗吗?   幸好她没有那份挑战欲。封窈偏着头,“那……是炮友?”   宗衍:“……”   怎么别人养个女人那么容易,一个眼神就心照不宣勾搭上了,她的问题就这么多?   “都不是!”宗衍掐着她的腰,强势道,“总之你乖乖听话,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噢。”封窈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是那种不清不楚不承诺不负责的男女关系呗。   如果是男女朋友,她可能就得忍痛放弃宗少爷这块蛋糕了。肉.欲固然很重要,但是比起麻烦来,还是得掂量掂量。   封家那边有一堆可以预见的狗血,她只是暂时避开,迟早得面对,这种时候再给自己招个难伺候的男朋友,自找麻烦加麻烦,那就真是自虐狂了。   更何况还有朱婶的告诫在先……她可不想真的跟宗衍来一段旷世畸恋,若干年后成为别人口中的八卦材料。   宗衍的心不自觉地提了起来,“噢是什么意思?”   封窈点点头:“可以啊。”   不承诺不负责嘛,自由是对等的。也就是说她可以继续享用他,还不用背上任何负担。   反正眼下麻烦还没找上她,她大可以先跟他不清不楚一下,等到时候应付不来了,大不了再一拍两散。   虽然料定她不会拒绝,然而在封窈点头的瞬间,宗衍心中突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像是火山下的温泉池咕噜噜冒泡,又像是春日里一夜之间满树花开。   “只要你听话,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宗衍摁着封窈,又狠狠地亲了她一通,直到蒋时鸣再次敲门,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   ……   出了这扇房门,宗衍又恢复了轮椅上的大少爷那副矜贵傲慢的模样。   那副荷尔蒙爆表、勾得人不要不要的模样,仿佛只是在她面前的限定版本……封窈这么一想,简直想捂着脸尖叫。   赚到了赚到了!!   从互相垂涎到勾搭成奸,还不用负责任,封窈自认算得上是个大预言家了——她跟朱婶说的话,可不是句句属实嘛!   这样一来那个录音也无所谓了……   ……   就在封窈把宗衍的那件衬衣翻出来,准备拿去洗衣房里随便搓两把的时候,刚离开的宗衍接到了宗宏深宗老爷子的电话。   外人只当他残了腿,被老爷子放弃了。当然若是他当真无法恢复,老爷子势必不会再在他身上投注精力,不过没有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多想。   宗宏深信奉能者居之的原则,并不反对子孙间的龙虎相争。真有能耐的人不会被算计,棋差一着着了道,那只能怪自己太废物。   宗衍能将自己已经恢复的消息瞒得密不透风,那是他的本事;宗玉山被表象蒙蔽,轻视他眼中的废人,设了个可笑的局,被宗衍反过来利用,输掉底裤也怪不得谁。   宗宏深都看在眼里,只是稳坐钓鱼台,默默观望罢了。反之若是宗衍失了手,他也不会轻易干涉。   聊完公务,宗衍正要挂电话,却听宗宏深道,“阿衍,这回事了之后,你该考虑婚姻大事,不能再拖了。你父亲在外面的那两个,可都已经结婚生子了。” 第22章 她现在是他的女人   那边那两个脏东西, 是否结婚生子,跟他有什么关系?   宗衍脸色冰冷,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没有开口。   听筒里, 宗宏深话锋一转,“我听说, 你在山庄里养了个女人?”   那天听次子宗玉山提起,宗宏深面上不显, 心中却是难得起了一丝好奇。   宗家的男人多风流, 像宗宏深的父亲宗昌茂, 一生建树颇多, 可花边轶事更多,于女色上, 可谓是放纵不羁。   宗昌茂的女人多,子女更多。宗宏深当年是经历过腥风血雨,最终杀出了一条血路, 才成功掌权。而正因上位不易,他看人格外注重能力, 没有本事的废物, 即使流着宗氏的血脉, 也不可能得到他的重用。   宗宏深有过三段婚姻, 共生下四子二女。外面的红颜知己来来去去有过不少, 当年也是花边小报的头版常客, 不过他自认正统, 不喜欢私生子这种他认为低人一等的东西,所有的子女都是婚内所生。   第一任妻子只生了长子宗庆山,宗宏深曾对这个长子寄予厚望, 否则也不会安排他娶孟家的长女。可惜宗庆山的表现叫他大失所望,好好的联姻差点结成了仇。   好在孟子怡所生的一双龙凤胎聪明伶俐,看起来是可造之材,老三宗衍因为早产,体弱多病,还不知道养不养得到成年,当时宗宏深没有给他太多的关注。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孟子怡和龙凤胎会折在一场事故里。宗宏深在深深惋惜的同时,其实也有那么一分隐隐的庆幸。   惋惜是必然的——孟子怡有魄力有手腕,天赋和勤勉一样不缺,是个不可多得的经营人才,如果孟子怡是宗宏深的女儿,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家业交到她手里。   而那一分隐隐的庆幸,则在于孟子怡太过强势了。当时宗宏深已经有些隐忧,担心等他百年之后,宗氏没人能弹压得住这个长媳,届时宗氏可能表面上还姓宗,实际已经姓孟了。   无论如何,惋惜肯定是大于庆幸的,只是事已至此,惋惜也是无用。让宗宏深着恼的是,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宗庆山竟然还在那个眼光狭隘的女人的撺掇之下,想把宗衍接过去养。   宗衍才刚学会走路的时候,有回在大宅里,正碰上宗庆山回来。宗衍已经到了会认人的年纪,认得宗庆山是他的父亲,但幼小的孩子又远远没到能够理解大人们之间复杂的关系的时候,只有本能的亲近父母的天性。   幼子跌跌撞撞,跑上前抱着他的腿喊爸爸,而宗庆山,他只是抬脚将他踢开,任他摔得哇哇大哭,然后拂袖扬长而去。   这件事宗宏深下了死命令,严命在场的下人绝对不许外传,而宗衍太小还不会告状,是以连孟子怡都不知道,估计宗衍长大应该也不记得了。   宗衍太小不记事,宗宏深可没忘记,他不可能相信孟子怡没了,宗庆山倒突然父性爆发了。   宗庆山打的什么主意,宗宏深怎么可能想不到?他无非是做个样子,想借着宗衍,让外面那两个他珍爱的孩子——叫宗天赐和宗天佑的兄妹,能得到宗宏深的承认。   要知道宗宏深不待见私生子,更看不上那个黎韶华,那俩孩子自出生后,他一回都没见过,只当不存在。宗庆山这是看到了机会,而要让宗宏深再用更大的恶意揣测一下——宗衍早产体弱,万一一不小心养没了,那么长房不就妥妥归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继承了吗?   那个目光短浅的东西,宗衍是孟子怡留下唯一仅剩的孩子,这孩子要是养没了,宗氏跟孟氏就是彻底决裂了。   宗宏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宗衍接到身边来,亲自教养。这也是他对孟氏的一种态度,一种承诺。   他事务繁忙,平日里宗衍都是保姆佣人在照顾。这孩子虽然脾气乖戾,但不愧是孟子怡留下的孩子,跟兄姐一样是个聪明有抱负的,从中学时,他假期便开始进入宗氏学习,宗宏深没有给他提供额外的助力,就是想看他能走到哪一步。   时至今日,宗宏深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子虽然年纪尚轻,但论起能力和魄力,以及心性之坚韧,他的四个儿子相较之下真是白白多吃了几十年的饭。   对于不重视的子孙,宗宏深向来放任,而像宗衍这样能够得他青眼的,他自然会多给于关心。   这孩子别的倒好,只是身边一直没有女人,这一点完全不像个宗家人。所以听宗玉山提起他在山庄里养了个女人,宗宏深难得有点好奇。   宗衍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须臾含混地“嗯”了一声,轻描淡写道,“山里无聊,消遣而已。”   既然决定把封窈留在身边,跟祖父否认毫无意义,宗衍很清楚宗宏深不过随口一问,遮遮掩掩反而会引来他不必要的关注。   被老爷子关注,对封窈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哦,”果然宗宏深对女人的具体情况不感兴趣,只是既然聊到了这个,免不了提醒他一句,“消遣可以,别碍着正事就行,你是知道轻重的,我就不啰嗦了。”   所谓正事,自然是宗衍的婚姻大事,宗宏深道:“封家那孩子,我前些时候在老岑的寿宴上见过,看着还不错,谈吐礼仪、待人接物都挺大方,听说在公司里管公关,多少还有点能力。”   乍一听见祖父口中提到“封”字,宗衍下意识想到的是封窈。   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德辉实业的那个封氏。   那婚约还是曾祖父宗昌茂在世时,跟封家老头子的口头约定,宗衍从来没有当作一回事过。什么年代了,曾祖父都过世快十年了,难道谁还会为多年前的一句话,强迫他去娶个不认识的女人?   宗衍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叩,他没记错的话,封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孩,他几年前见过一回,长相记不清了,但是肯定跟封窈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待他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毫不相干的两个人,除了都姓封,有什么可放在一起比的?   封姓虽然算不得太常见,但也没有稀有到是个姓封的都有关系的程度。   如果封窈是封氏的千金……   宗衍失笑地摇摇头,她那副坐没坐相、混吃等死的懒散模样,跟名媛千金可沾不上边。况且她要是个千金大小姐,何至于暑期还跑到这里来打工,过去也不至于——   罢了,不提过去。她现在是他的女人,往后都得听他的,就算她家境不好,他总归不会让她再吃苦头。   宗衍不接腔,宗宏深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不乐意。   换作是宗家别的小辈,宗宏深会直接命令,任谁也不敢反驳,只是他对宗衍到底多了几分宽容:“你不喜欢就算了,反正家里还有宗涛宗澜几个,谅封家也不敢挑三拣四。”   宗衍丝毫不觉得把封家那个记不清长什么样的女人推给堂兄弟有什么不妥的,反正别找他就行,“祖父您看着安排。”   得了便宜还卖乖,宗宏深被他气笑了:“我下一个就给你安排!”   宗衍倒不担心被安排,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逼迫他。换作是从前,他可能随口就应了,避免连着驳老爷子两回。   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松这个口。   “对了,这次宗氏国际增发的美元债有接近9倍的超额认购,”宗衍道,“我看了中期业绩报表,认为应该将两笔存量债券提前赎回,以控制总体债务水平,提高市场对宗氏的资金安全性和流动性的信心。另外,医药方面……”   虽然这明显是在岔开话题,不过生意才是真正的正事,宗宏深听得认真,之前的话题也就暂且按下不提了。   ……   ……   庆城河畔的艺术沙龙Club,向来是富婆名媛们钟爱的聚会场所。   由于会员是严格的邀请制,身价地位达不到一定的门槛,绝对没有资格被邀请加入,因而得到“Pass”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跻身上流的象征。   今天这里举行了一场小型的珠宝秀,设计师不是别人,正是宗老爷子的最小的女儿宗璇。   封嘉月一大早就约了造型师到家里来,化妆做头发花了几个小时,力求精致而自然——后者是重点,打扮得过于刻意,只会显得像个暴发户,当着面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回过头来,绝对会成为背地里被嘲笑的对象。   封嘉月很清楚这一点,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是被嘲笑的那一个。   既然是珠宝秀,自然要戴上几件像样的珠宝,最好包括一件宗璇以往的作品,以示长期的支持。   宗璇的品牌不走大众路线,说实话封嘉月觉得设计挺一般的,太过浮夸,然而奈何人家出身好,姓宗,随便玩个票,也自然有大把的人上赶着捧场。   封嘉月选了一枚蝴蝶造型的胸针,与她的VCA高定耳环和手链搭配起来正好。   这种场合不是高定根本拿不出手,封嘉月还记得以前有一回,也是个珠宝秀,竟然有人戴了一对四叶草的耳钉就来了。   那种十来万的大路货,大家扫了一眼就心照不宣——怎么好意思戴出来,简直穷酸得可笑。   宗璇的人缘很好,她开秀,庆城排得上号的名媛贵妇们基本上都来了。   在现场看见苏冉的时候,封嘉月忍不住皱眉,继而庆幸,还好邹美婷今天没来,否则以她那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说不定会贡献今天最大的八卦笑料。   封嘉月不屑跟苏冉打交道,目光只是略停了停,旋即移开,只跟几个自己交好的千金闲聊。   “哎,原来苏冉有Pass啊?之前没见她来过啊。”   “她都混男人堆的吧?跟咱们又不是一路人。”   明星在大众眼里是高不可攀的神仙,可在她们这些出身优渥的天之骄女们眼中,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也就是苏冉咖位够高,她们多少还肯给点眼神。   很快她们发现,苏冉跟宗璇的关系似乎还挺不错的,宗璇亲自拿了好几件珠宝给她试戴,举手投足间显得十分亲近。   这下千金们对苏冉的态度就热络多了。   这并不稀奇,名利场就是这样,捧高踩低,只是封嘉月难免有些尴尬了起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年来封季同的影视公司参投过不少苏冉主演的片子,一直有隐隐约约的绯色传闻,不过因为苏冉是棵摇钱树,投资合情合理合乎利益,才一直是隐隐约约,没有放到明面上被议论过。   可最近苏冉未婚有子的传闻沸沸扬扬,难免有人猜到了封季同的头上。   即便封季同闹着要认回私生女这件事还没有传出去,反正猜测一下又不需要证据。   尴尬的是,封嘉月知道这是真的,而且迟早会被揭开。   而且这次她其实是吃了一个暗亏——因为苏冉最近被黑得厉害,又一直没有出面回应,这笔帐又被封季同算在了邹美婷头上。   封季同认定又是邹美婷在捣鬼,毕竟不久之前才她有过前科。   两人又是大吵了一架,闹了个不欢而散。以封季同的暴怒程度,如果不是修养还算好,怕是要动起手来。   封嘉月看出来这是苏冉自导自演,不过她没有站出来说什么。   因为封季同听了也不会信,她站出来指责苏冉,也只会被跟邹美婷连坐,白白惹封季同不快,没有任何好处。   苏冉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封嘉月已经见识到了。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女人,邹美婷的心机手段跟她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是斗不过她的。   而且那个封窈,被苏冉藏得密不透风,封嘉月几经调查,竟然完全找不到她在哪里……   “封小姐。”   苏冉主动过来找封嘉月打招呼,立刻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明里暗里将目光投向这边。   封嘉月捏着香槟杯子的手指紧了紧,不动声色,“苏小姐。”   封嘉月生得清秀纤细,穿一身香奈儿裙装,高定珠宝流光溢彩,标准的精致名媛范儿。   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己那个天天穿得松松垮垮,完全不爱打扮的懒女儿,苏冉就有种想把封窈塞回肚皮里重新再生一遍的冲动。   她自己明明好强又上进,怎么就生了个咸鱼一样的女儿呢?   除了长得像她,别的哪儿哪儿都不像。   “听说封小姐在找窈窈?”   苏冉一句话,让封嘉月的脸色险些绷不住。隔了两秒,她才做出疑惑不解的表情,“我找她做什么?”   心中却是暗惊,打听封窈的下落这件事她做的很私密,而且是用的邹美婷的名义,苏冉怎么会察觉,还想到了她头上?   事实上,上回庆大的事情,苏冉就觉得不对劲,不像是邹美婷的手笔。   没想到邹美婷一个蠢货,竟然生了个颇有心计的女儿。   苏冉又想到自己的懒女儿——唉,对上封嘉月,封窈肯定完全不是对手。   苏冉笑笑,“谁知道呢?不过你真想找她,我可以给你指个明路。”   “不好意思,不感兴趣。”封嘉月不为所动。   苏冉看着她,笑容带着抹意味深长,忽然道:“听闻封小姐跟宗家那位太子爷有婚约?”   封嘉月到底年轻,养气功夫不到位,脸色变了一下,声音也尖锐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这一下有些失态,引来了不少目光,封嘉月暗自后悔,深呼吸一下,很快调整好表情。   那个婚约,宗家到底认不认还是两说,当然她希望是认的——宗衍生得一副好相貌,最重要的是在宗家地位卓然,外家又是地产之王孟氏,真能成功嫁给他,她以后在名媛圈子里可以横着走了。   虽然据说宗衍残了腿,可能无法恢复行走了,但那无所谓,又不是请不起佣人照顾。   苏冉笑意不变:“封小姐不如打听一下,那位太子爷在哪里。”   说完,她冲封嘉月举了举酒杯,转身摇曳生姿地走了。   封嘉月好容易才消化完她这句话的意思,却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她是想说,那个私生女,在宗少那里?!   ……这怎么可能!   ……   ……   宗衍这回出门,晚上没回山庄。   不过封窈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因为前一晚她早早就睡了,少爷回了还是没回,她还真的无从知晓。   宗少爷不在家,正好去游泳,还不用担心半道又被抓去加班。   ……   泳池波光荡漾,黄姐坐在池边的椅子上,看得眼都不眨。   方才封助理脱下罩裙,她看得眼睛都直了,终于可以理解,少爷为什么着重加了那一句,要她看着不许男人接近泳池。   瞧瞧人家这身材,胸是胸,腰是腰,前凸后翘,两条腿又长又直,皮肤白得都反光。穿着泳装的模样,她是个女人看了都有点把持不住。   大家都是人,怎么人家这肉就这么会长,光长到该长的地方去了呢?   谁说只有男人爱看美女,女人更爱看美女,而且是不带色.欲的纯粹欣赏。   黄姐第一次觉得这份差事是个美差,并且希望封助理多出来游几回泳。   封窈痛快地游了几个来回,歇了口气,换个泳姿再来一遍。   再次起身时,她发现池边的黄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某位轮椅上的大少爷。   封窈怔住。   第一反应是完蛋了,不会又要抓她去加班吧?   “……你那是什么表情?”   他一晚上没回来,她看见他不奔过来迎接就罢了,还往后退了两步?   阳光灿烂,宗少爷俊脸黑沉,封窈反应过来,赶紧朝池边游过去。   扒着池沿站起身,她仰着脸冲宗衍露出一抹笑容,仿佛刚才朝后退的举动没发生过,像才看到他般一脸惊喜道:“少爷你回来啦?”   宗衍:“……”   算了,跟她计较是给自己找气受。   何况从他这个角度,居高临下,所见的风景极为美妙,雪峰圆润丰满,在泳衣的包裹下像荷叶上将坠未坠的露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春光一片大好。   “游好了?”宗衍察觉她有点喘,推测以她的懒散程度,估计不会再继续了。   果然封窈点头:“我有点饿了,正好去吃下午茶。”   ……就知道吃。   宗衍伸出手,封窈摇摇头,“我自己来。”   她双手撑着池沿,借助水的浮力轻轻一跃,旋身坐在了池沿上,接着将腿抬起来。   晶莹的水滴折射着阳光,沿着曼妙的曲线往下滑,在地面上留下一滩水迹。   宗衍眼神灼热,将美景尽收眼底。   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时,眉心皱了起来,“怎么还没好?”   膝盖上之前的红肿转变成了淤青,青青紫紫的,衬着欺霜赛雪的白肤,有些触目惊心。   封窈拿着浴巾擦头发,“哪有那么快?只要不碰就还好,碰到还会有点痛呢。”   宗衍伸过去的手指顿住。   怎么这么娇弱。   封窈披上大浴巾,扭头看宗衍,“我先回去洗澡啦。”   说完就抬步要走。   “——站住。”宗衍忍无可忍,出声唤住她。   他一晚上没回来,她没有任何表示,也不问他去哪儿了、干什么了,又或是不满他都没有通知她一声?   当然他没有必要通知她,他的行踪不需要向她交代。   可她难道不应该主动问吗?   “怎么了?”封窈疑惑。   宗衍磨了磨牙,“我昨晚没回来。”   封窈“哦”了一声:“我知道啊。”   想了想,加了一句,“你辛苦了。”   虽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辛不辛苦,但加这一句万金油总不会出错的吧?   宗衍黑眸沉沉,紧盯着她,须臾倏然笑了,“知道我辛苦,还不过来推我?”   封窈很无语。   首先,他明明能走。   其次,这轮椅是电动的,根本不需要推嘛!   但是没办法,宗少爷摆明了是想使唤人。她把浴巾打了个结,走到宗衍身后,推起他朝别墅里走。   “少爷,你今天是不是还没去喂鱼?”封窈突然想起来。   宗衍冷淡:“嗯。”   他才刚回来,知道她在这儿,直接就过来了,哪有时间去喂鱼。   “那我待会儿跟你一起去可以吗?”封窈还挺喜欢那一池子的胖头鱼。   “嗯。”   “不知道今天的下午茶都有什么呢?”   “嗯。”   ……   连续几个单音节字的回答后,封窈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了——   哎呀,宗少爷这是生气了? 第23章 我们的奸情被撞破了   作为一个善于自省的人, 遇到这种情况,封窈通常会先反省这是不是她的锅。   如果是,那就赶紧想想怎么甩锅——只要我甩得够快, 锅就永远追不上我。   只是, 刚才没意识到还好,察觉到宗衍在生气之后再看他, 背对着她的大少爷,仿佛从背影到后脑勺, 都透着股气鼓鼓的感觉。   ……就,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身后的女人安静不说话了, 宗衍心头的怒火更盛。他猛地拧过头, 厉眸瞪过去,却蓦然撞进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眸中。   “……笑什么笑!”   这女人简直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由于坐着的关系, 他得抬头才能直视她的脸。倨傲含怒的眼神,微抬的下巴,半抿的薄唇, 加之浑身上下那股大少爷独有的骄矜凌人气势,令人望而生畏。   可封窈却觉得, 他这样子莫名的可爱——糟糕, 该不会是太阳太大, 把她晒昏头了吧?   然而唇角的笑容无法抑制, 他越是气鼓鼓, 她就越是想笑。   封窈索性不往前走了, 趴在轮椅靠背上笑弯了腰:“少爷,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可爱?”   宗衍怔了一秒,旋即更恼, “没有!”   这是什么鬼形容!小时候被说可爱还正常,他是个成年男人,哪能用可爱这个词?   这座山庄里处处是花卉苗木,驻足之处,一树火红的凤凰花在头顶上开得热闹,艳丽得如同一团火烧云。   一阵风吹过,鲜艳的花瓣随风飞舞,一片花瓣调皮地打着旋,落在封窈的肩头,微微停留了一下,又被吹得往下飘落向她的胸口。   宗衍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着那片花瓣。   白皙与火红的强烈对比,惊心动魄。   而且,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俯身前倾的姿势,正好将胸前的大好风光,尽数送到了他的眼前……   宗衍不由有几分心不在焉:“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封窈摇摇头,语气真诚:“是真的!长得帅的男人我见过不少,可爱的才是难得。”   宗衍:“……”   目光落回在她的脸上,宗衍有些不爽:“你又是在哪里见过很多长得帅的男人?”   “电视上男明星那么多,”各种风格都有,环肥燕瘦,不过——封窈适时补充:“不过还是少爷你最好看了。”   宗衍脸色稍霁。   哼,马屁精。宗衍懒得跟她计较了,“你少甜言蜜语,多拿出点行动来。“   话音刚落,他的唇上忽然一热。   封窈只轻轻碰了碰他,就退开了,眨着眼睛望他。   “少爷是说这种行动吗?”   宗衍眸光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上,缓缓上抬,直直地望进她的眼眸中。   须臾他倏然抬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按向自己,迎着她的唇亲了上去。   又是一阵清风吹过,花瓣纷纷飘落。   拖着水管在浇灌花木的园丁转过花坛拐角,乍然抬头撞见这一幕,惊得差点把水飙到了自己脸上。   封封封助理……跟,跟少爷……   天啊!   水流哗哗的声响,让人很难装听不见。宗衍松开封窈,拉起她披在肩头的浴巾,往她胸口前拢了拢,眸光冷冷瞥向一旁。   对上宗衍冰冷的视线,园丁浑身一凛,顿时手足无措。   完了完了,打扰了宗少的好事……   宗衍没有跟园丁计较的意思,很快收回了视线,拨开封窈腮边犹湿的碎发,捏了捏她的耳垂,“把浴巾披好,赶紧回去换衣服。”   封窈乖巧地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少爷,我们的奸情被撞破了,怎么办?”   “……什么奸情!”宗衍没好气,这女人就会乱用词,“你是我的女人,谁敢说你什么?”   封窈在心里撇撇嘴。   什么他的女人,她可不记得有把人身权利让渡出去了。   “那少爷你算是我的男人吗?”封窈觉得至少得讲个公平。   她的男人……   宗衍有一瞬的怔然,她的意思是,想要一个人拥有他,独占他?   他不应该给她这样的承诺,免得助长她的痴心妄想。   然而心头有股奇异的感觉,就像是从冻土中冒出一颗绿芽,小芽嫩嫩的,软软的,拱得人心痒,却又让人舍不得拔掉它。   “你……”宗衍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算了,反正他目前也没有打算养别的女人,“你非要这么想的话,随便你。”   ……这不就是标准的糊弄句式么。   不过封窈没打算深究,本来就只是个口头上的公平——谁还能真的签个卖身契给对方不成?   她点头浅笑,“好的,那我就这么想好了。”   宗衍睨了她一眼,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热。   哼,狡诈的女人,就会拐弯抹角找他要承诺。   …………   伴月山庄的帮佣们之间,八卦话题又有了最新的热门。   众所周知,封助理之前放话说想勾引少爷,那天大喇叭震天响,所有人都听到了。   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成功了!   那天的园丁还以为自己撞破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可是之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封助理和少爷形容亲密,根本没有避讳旁人的意思。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少爷也是男人,把持不住多正常?”   “其实我觉得两人挺般配的,少爷长得好看,封助理又漂亮,很登对啊。”   “可是少爷应该不可能娶她吧?宗家的门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封助理还说想嫁给少爷呢,估计,也只能想想吧……”   ……   最没有心思八卦的人,非朱婶莫属。   有几回她当着宗衍,都想说点什么,只是看到宗衍脸上有笑意的时候多了,她踌躇良久,还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年轻人的事情她搞不懂,如果只是跟封助理说的那样,你情我愿的玩玩,那……玩玩就玩玩吧,少爷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只要别陷进去就行了。   如果少爷陷进去了,至少她还有那个录音,能证明封助理对他不是真心的。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动用那个。   ……   “……不清不楚不承诺不负责的男女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炮友吗?”   钱姝还是搞不懂。   封窈抱着脏衣篓,手机夹在肩膀和头之间,“应该不算吧?我又没跟他做到那一步。”   她跟宗衍做的最多也就是亲亲抱抱,顶多是亲的比较热情,比较放纵。   至于更深的交流……她倒不是什么保守人士,只是,要到那一步,至少还是得有点感情基础吧。   钱姝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啧。   然后兴奋:“到底怎么就突然勾搭上了?什么感觉啊?我明明记得你之前还diss少爷性格差劲,女人,你太善变了!”   她现在依然觉得他性格很差劲啊。   ……不过偶尔也还挺可爱的。   封窈关上门,往床上一躺,手机搁在耳朵边上。   “嗯,怎么勾搭上的,让我想想……要怎么形容呢?”她问钱姝,“你看过《水浒传》吧?”   钱姝沉默几秒,小心翼翼求证:“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那个水浒?”   封窈:“对。”   钱姝:“你是想说,该出手时就出手?”   “嗯?”封窈愣了一下,“不是那个,我是说里面的一个剧情。”   除了一百零八位好汉被逼上梁山聚众起义,钱姝只能想到什么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还有谁谁倒拔垂杨柳……哦,还有武松打虎。   她实在想不出有哪个情节,能跟风花雪月扯上关系。   这画风就不对吧!   封窈很快解答了钱姝的疑惑:“里面那一段,潘金莲遇上西门庆。”   钱姝:“………………”   “就是那种,眉来眼去看对了眼,蠢蠢欲动,然后天雷勾动地火,一举勾搭成奸,之后干柴烈火一发不可收拾……的feel,”封窈说,“你懂吗?”   钱姝一时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她突然开始狂笑:“有画面了有画面了!”   一笑就停不下来,甚至咔咔笑出猪叫:“绝了绝了,你这个形容,太绝了!”   笑声太魔性,封窈把手机挪远了一点。   有点担心她会不会笑成羊癫疯。   “这也太……噢,天哪,太激情四射了吧!”钱姝竟然有点慕了,那种X夫X妇偷情般的激情,荷尔蒙爆表,想想就好刺激哦!   嗯,就是很激情,封窈承认,她对宗少爷……的身体,非常的有激情。   聊完大尺度的闺蜜话题,钱姝忽然想起来,“对了,我哥回庆城了,他不是有个温泉度假山庄的项目吗,好像离你不远。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使唤他。”   钱姝的哥哥钱昊有间景观设计工作室,业内口碑很不错。正说话间,封窈就收到了钱昊发来的信息,是个定位。   钱日天:【有空哥请你泡汤】   封窈打开一看,还真是离她不远。而且钱昊对这一带周边挺熟,竟然还知道这个伴月山庄。   钱日天:【伴月山庄的设计师齐泽楷是我读MFA时的导师,很有名望的业界大拿】   原来如此,世界真小。   钱昊跟钱姝差了有十五岁,特别疼爱这个小妹妹,连带着也很照顾封窈。封窈跟他说好,等回了庆城,一起吃个饭。   刚放下手机,就有人敲门。   是西门……不是,是她的奸情对象宗少爷来了。   宗衍一进门,先把封窈拉进怀中。   这是最近两人独处时的常态,在这之前,封窈从来不知道,她会这么喜欢跟人抱在一起——仿佛突然之间,得了皮肤饥渴症似的。   “我有东西给你。”宗衍揽着封窈,走到梳妆台前,按着她坐下。   他将手里拿的方形盒子放在桌上,单手掀开了盒盖。 第24章 你以后有我   盒盖掀开, 米色的丝绒底托上,躺着一条黑珍珠项链,和一对耳环。   珍珠颗颗浑圆饱满, 氤氲着温润怡人的光泽, 周围镶嵌着钻石花瓣,华美而又神秘, 仿佛暗夜星辰闪烁,又让人想到午夜时分, 昙花悄然绽开时令人惊艳的瞬间。   封窈在博物馆里看过欧洲皇室珠宝展, 她以为里面那些珍珠首饰已经是奢华之美的天花板了, 却没想到还有更加亮眼夺目的存在。   果然人类对美的追求和创造力, 是无穷无尽的啊……   宗衍看到封窈惊艳的眼神,就知道她是喜欢的。他薄唇微勾, 修长的手指勾起项链,打开卡扣。   他轻捏着项链两端,小心地将项链绕过封窈的脖颈。   女人白皙纤细的脖颈, 像白天鹅一般优美,又透着股别样的脆弱美感。宗衍垂着眼, 手指慢慢地扣上卡扣。   脖子上微凉的重量, 让封窈终于回过神来, “啊, 这个……”   阻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却从镜子里看见宗衍倏然偏过头, 张口咬住了她的耳垂。   仿佛一股强烈的电流通过全身, 封窈蓦地一颤,几乎要软倒,声音也一下子绵软得变了腔调, “不行嗯……”   宗衍很低地笑了一声,含着她的耳朵轻轻啃噬,“什么不行?”   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封窈看着镜子里,自己被他这样搂着,宛如一对交颈鸳鸯一般贴在一起,那种痴缠亲昵的感觉,还有从耳垂上朝全身扩散的阵阵酥麻,让她忍不住蜷紧了手指,从身体到指尖都战栗不已。   “别咬我,”只是咬了个耳朵而已,她竟然就这么受不了了,“快放开,宗衍……”   宗衍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闷声轻笑了一声,到底放过了她的耳朵,薄唇贴着她的颈侧轻蹭。   她从脸颊到耳朵,连同整个脖子,都染上了一片桃花般的粉红色。宗衍又流连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抬手扯开了她的发绳。   浓密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乌黑似上好的锦缎,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与她颈间莹润的黑珍珠相得益彰。   “跟我想的一样,很适合你。”   黑珍珠很挑人,深邃雍容华贵的气质很多人都压不住。封窈长相艳丽妩媚,与黑珍珠的神秘感结合,仿佛黑夜女神,既典雅高贵,又有一股让人挪不开眼的魅惑。   “这个这个,很贵重的吧?”这种珠宝绝对是收藏级别的,是拍卖会上能拍出天价的珍宝,封窈只觉得脖子的压力有点大,“你还是,赶紧给我摘了吧。”   宗衍勾起她鬓边的一缕发丝,绕在指间把玩,“摘了做什么?你戴着很好看,回头我再给你多买点。”   封窈:“……”不要说得好像市场批发白菜一样好吗。   她咽了咽,“这东西太重了,影响我搬砖。”   “……你还在工地上打过工?”   宗衍想到她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一件首饰都没见她戴过,就连扎头发都是最普通的黑色发绳,上回书房捡到的那根,还是用到断掉的……   他不由心生怜惜,“你家里,是不是挺穷的?”   封窈透过镜子对上他的眼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穷么,应该是不穷的,苏冉赚得很多,物质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但是在宗少爷眼里,谁不是个穷人呢……   她只不过沉默了几秒,可在宗衍看来,这就是默认了。   宗衍伸过手臂,把封窈抱了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将她圈在怀里,摩挲着她柔滑的发丝,“没事,你以后有我。”   封窈:“……搬砖只是个比喻的说法,我没在工地上打过工,我家也不穷。”   然而现在说已经晚了,况且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在宗衍眼里,就算一般的富豪也是穷的。他搂紧了封窈,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你家就在庆城吗?父母是做什么的?”   ……查户口啊?   不过这没有什么不能答的,封窈说:“我是在鹤镇长大的,上大学才来的庆城。父母……都挺忙的,不在身边,我是外婆养大的。”   原来她也是从小没有父母陪伴。   宗衍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在庆城有不少房产,我记得在城南有套顶层公寓,楼顶带私人泳池,你应该会喜欢,离庆大也不远。”   封窈:“……”   不是,等等,他的房产,跟她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她小心求问。   宗衍还是头一回做这种金屋藏娇的事情,不过听得见得多了,安排起来驾轻就熟:“你不是秋季要开始读研了吗?住在那里你上课方便,我平时很忙,但是有时间我会过去看你。”   “……”   封窈呆滞。   她以为他们的奸情,只会维持到这两个月结束——算算时间,都已经过去大半了。   到时候她回学校做她的研究僧,宗衍继续当他的大少爷,他们的人生本来就没有什么交集,短暂的交点过后,还是会走向不同的方向。   “或者你不想住在城南的话,住别处也可以。”宗衍说道,“回头我叫人把庆城各处房产的资料发过来,你随便挑。”   “不、不用了吧。”   封窈的心口怦怦直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我……我住学校宿舍。”   “我的女人怎么能住那种寒酸的地方?”宗衍不满,“你住宿舍,我怎么去过夜?”   封窈:“……”   OK,首先,庆大的研究生宿舍条件很好,单人单间独立卫浴,算得上是学生宿舍中的劳斯莱斯了,一直是被外校生羡慕的,绝对算不上寒酸。   其次……过,过什么夜??   她默不作声,宗衍起先不解,不过一细想,或许她是害羞了,又或者,是美梦成真,喜悦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马上就会把二叔的人手全拔掉,到时候就不会待在山庄里了。”他轻抚着封窈柔嫩的脸颊,在她唇角上亲了亲,“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反正跟着我就行了。”   封窈不自觉地揪着宗衍胸口的衣服,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怎么办?   这段限时的奸情,难道还要继续下去,往长期发展?   奸情这种东西,发展下去很容易变质,变数太大了。像潘金莲和西门庆,如果能悬崖勒马及时分手,说不定也不至于被回来的武松咔嚓了。   ……   封窈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不知怎么的说不出口。   方才,想到时间已过大半,快要进入倒数时,她的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   就,有点舍不得。   他的怀抱那么热,胸膛那么坚实,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肌理分明的线条,光是靠着他,就很舒服。   他的亲吻,他的抚摸,都很舒服。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舒服的人,以后抱不到,亲不到了……   ……   算了,咸鱼法则:遇事不决,就先拖着。   “我妈给我买了公寓,就在城南。”封窈答得模棱两可。   她家那么穷,她妈在城南能买到什么好公寓?肯定又小又破。   宗衍想说那怎么能住人,然而转念一想,反正又不是现在就得定下来,大不了他到时候直接给她搬过去——等她看到楼顶的泳池,他就不信她会不心动。   那套顶层复式一直闲置着,宗衍想到以后她会住在里面,乖乖的等他过去……   心头像被一团棉花糖塞满,软得不像话,有种特别的满足感,不亚于刚刚完成一桩获利丰厚的收购。   从前对于耗费金钱精力养女人的行为,宗衍向来嗤之以鼻,觉得是傻子才会干的亏本生意。现在才明白,原来其中自有妙处。   他轻啄封窈的脸,“随便你。”   ……   ……   珠宝秀上苏冉的一句话,让封嘉月心烦意乱,难以平静。   她直觉苏冉在撒谎,宗家那位的身边哪里是那么容易混进去的?   封嘉月之前见过宗衍,男人俊美骄矜,在人群中是绝对耀眼的存在,但却没有多少人敢往他身边凑——听说他脾气乖戾,完全不近人情,残了腿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可是……万一呢?   苏冉的手段,她已经见识过了。那个封窈,是苏冉的女儿,谁说不会青出于蓝呢?   封嘉月下定了决心,去找邹美婷。   她需要打听清楚,但是她不能出头,万一暴露,会影响她的形象。   妈妈就无所谓了,为女儿操心,合情合理。   ……   宗衍在伴月山庄休养的事情不是秘密,打听一下其实很容易知道。   问题是伴月山庄内的具体情况,却不是那么容易刺探到的。   这天,蒋时鸣汇报完宗玉山手下一名心腹高管的动向,顿了顿,接着道:“封季同的夫人邹美婷,这两天在打听山庄的情况,主要是少爷您的身边,是否有个叫封窈的女人。”   宗衍微微怔了一下,旋即暴怒:“找死!”   封家难不成是自恃婚约,觉得有资格管到他的头上了?   “她是怎么知道窈窈的?”想到一种可能性,宗衍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戾气,“难道是二叔?”   要是跟宗玉山勾结,那就更是自寻死路!   蒋时鸣摇摇头,“具体情况很难说。”   这段时间他们的人在重点对付宗玉山,宗玉山到底多吃了三十年的饭,在宗氏这么多年的经营,树大根深,想一举拔除干净,需要大量的人手和精力。   会留意到邹美婷,也只是因为前日她开车来到了山庄门口,流连片刻又离开,行迹太过可疑。   宗衍知道轻重缓急,这个时候分心去理会一个吃饱了撑的女人,不是优选。   反正封窈就在他身边,安全上不必担心。   “去警告封季同,管好家里人,”宗衍语气森寒,“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   与庆城相隔数百公里的莱城,刚刚下了一场雨。   郊外的公墓里人迹稀少,苏冉撑着伞,走在湿润的石板道上,经过一排排的墓碑,最后在其中一座前停下脚步。   大理石的墓碑被雨水冲刷得干净,正中镶嵌的黑白照片上,少年笑容灿烂,俊美的面容和苏冉有几分相似。   苏冉蹲下,将花束放在墓碑前。   来这里之前,她刚接到封季同的电话,抱怨邹美婷蠢不可及,竟然没事去打探宗少的事情。   可想而知,肯定又是一场掀桌争吵。   “你看,我只要一句话,就能让邹美婷的日子不好过。”   “这些年我都看着她,她真的太蠢了,越是看着她的蠢样,越是让我觉得,不值得,真的太不值得了。”   “这样的蠢货为什么能活在这个世界上?凭什么她害死了你,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苏冉拿着手帕,轻轻将照片上的水迹擦掉。   这是她的双生哥哥,只可惜,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七岁。   “活着挺好的,让她好好地活过大半辈子,再来体会珍视的东西一样样失去,是什么滋味。”   ***   一大清早,暴雨倾盆。   即使是夏天,山间一下雨也格外寒凉,封窈把长袖衣服翻出来穿上。   走到书房外时,她看见朱启航大步奔过来,身上淋得湿漉漉的。   他举起手里的竹筐,“窈窈,花!”   封窈之前拜托了朱启航,每隔两天从花园里采些花来,供她更换书房里插瓶的鲜花。   她不追求特定的花种,朱启航每回采的花都种类各异,有种开盲盒的感觉,有时能搭配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怎么不等雨停了?”封窈接过竹筐,催促他,“你快回去换衣服吧,别感冒了。”   朱启航点点头,转头就走了。   封窈抱着竹筐,转身走进书房。   然后正对上宗衍的视线。   封窈惊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昨晚在她房间里赖到很晚,走时不是说,半夜还要跟北美开视频会议吗?   她还以为他会晚起呢。   宗衍的目光掠过竹筐中的鲜花,又看向书桌上的花瓶,然后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接着低头继续看文件,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   这是宗少爷生气的标配了,单音节字加不理人。   封窈哄人也很有经验了。   她放下竹筐,走到书桌后,从身后抱住宗衍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脸,“少爷?”   “哼。”宗少爷不为所动。   “是我惹你生气了吗?”封窈嗓音绵软,“如果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你可以告诉我。”   宗少爷还是不理人。   封窈继续:“这样我下次再想惹你生气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宗衍:“……” 第25章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我下次再想惹你生气的时候, 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   宗衍气得想咬她,“不用了,你已经很会了!”   他越是气鼓鼓, 封窈就越看他觉得越可爱。   她耍赖似的趴在宗衍的肩头上, 装模作样地叹气:“谁让我天赋异禀呢?天赋技能满点,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还挺骄傲是吧?”这女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封窈只是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笑得花枝乱颤。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男人?   “你生气的时候,好像飞飞鱼哦。”   宗衍:“……”   那个河豚一样的丑东西跟他有一分一毫的相似之处吗?!   “你该去看眼科了。”视线掠过桌上的竹筐, 俊脸又沉了下来, 把她搂着他脖子的胳膊往下扒, 冷声斥她:“起来, 像什么样子!”   “……哦。”   封窈慢吞吞地站直身体,低着头走到小桌前, 拿起花瓶,另一手拎起竹筐,默默地走到窗边。   她把花瓶里已经开始枯萎的花拿出来丢掉, 重新换了水,然后从竹筐里挑选新鲜的花枝, 摆放插瓶。   宗衍侧目瞟过去。   窗外暴雨倾盆, 天地雾蒙蒙一片, 雨点斜打在窗户玻璃上, 劈劈啪啪的雨声中, 玻璃上不断地流下一道道水痕。   女人背对着他, 默默地垂着头, 纤细单薄的脊背不时微微颤抖。   ……她,哭了?   宗衍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语气太重,往常他在公司里发脾气时, 那些在职场上历练多年的高管都噤若寒蝉、诚惶诚恐,更何况是一个脸皮薄的年轻女孩子?   她贴着他撒娇,却被他冷淡以对,她应该很难过吧……   而且,昨晚在她的房间里,亲热起来便渐渐有些收不住,他没忍住把她压在床上,虽然最终在完全失控之前勉强停下了,可是……   他今早起来得很早,不过是因为旖梦连连,难以安睡罢了。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了——不知什么起,他夜里闭上眼睛,眼前不再是一片血红,不再是满脸是血的林叔失去神采的眼睛,让他宁愿瞪着天花板直到天明。   他的梦里,是她白皙温软的身体,丰润嫣红的唇,潋滟迷离的眼眸……   宗衍关上书房的门,走到封窈的身后,张开手臂轻轻地环住她的腰。下巴贴着她的头顶蹭了蹭,他偏头去看她的脸,“窈窈,你……”   话语陡然顿住。   封窈死死地咬着唇瓣,白皙的小脸满面通红,身体颤啊颤,颤到实在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哈……”   宗衍磨了磨牙。   什么哭了,根本是在憋笑!   封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就是笑得停不下来,直到被宗衍抓着肩膀转了个身,被他摁住抵在落地窗上,她也只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笑个不停。   真的很奇怪,明明宗衍是这么一个性格恶劣的家伙,可是他的怀抱好暖,他身上的味道干净又好闻,就连恶劣的性格,颐指气使的大少爷做派……好像,也挺可爱的。   在宗衍的身边,她似乎能感到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快乐。   “你简直是反了天了。”宗衍面无表情,垂眸盯着莫名其妙笑疯了的女人,语气凉凉,“笑够了吗?”   封窈抿住唇,水光潋滟的明眸中闪着笑意,“差、差不多了。”   宗衍冷冷地瞪着她。   须臾一伸手,把桌上她刚插好的花拔了出来,揉了个乱七八糟。   然后像是终于出了气般,“哼!”   封窈:“……”   简直就是个幼稚鬼嘛。   “这些花怎么得罪你了嘛?”封窈哭笑不得,想伸手去抢救一下,手却被抓起,按在了窗玻璃上。   “花园里的花都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宗衍眼神睥睨。   “……”   好吧,这是实话,封窈只是觉得惋惜:“还是朱启航冒着大雨帮我摘的呢。”   话说出口,察觉到宗衍的脸色更冷,她突然福至心灵——   哎呀,宗少爷这场气,该不会就是因为不爽“别的男人”帮她摘花吧?   想到他之前总强调不准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封窈觉得自己应该猜的没错了。   “那等雨停了,你再陪我去摘?”耳畔雨点打得玻璃劈啪作响,她的手被宗衍按着没法动弹,只能踮起脚,亲亲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好不好嘛,少爷?”   宗衍心头那股不爽的感觉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哼,算她识相。宗衍下巴微抬,“你一定要的话,就勉强陪你一下好了。”   ……   夏天的暴雨来得猛烈,停得也突然,就像是赶着收工回家一般,哗啦啦一口气泼完了就跑。   天光放晴,明媚的阳光铺洒在雨后的山林里,空气分外清新。   看着花园里举止亲密的两个人,朱婶掩不住面上的忧心。   不是她故意想要窥探,只是,这几天少爷在封助理的房里越待越晚,两人几乎一天到晚黏在一起,那种甜甜蜜蜜的气氛,哪里像是玩玩而已?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朱婶看得很清楚,少爷虽然时不时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可是看着封助理时他眼中的柔和,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朱婶甚至开始有点后悔,之前没有为林如栩说句话——如果栩栩留下了的话,有她在这里搅搅局,说不定事情不至于发展成这样?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难道真的得动用那个录音吗?   ……   ……   宗氏的集团总部位于庆城最寸土寸金的中心区,独占一栋摩天大楼。   看见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出现时,普通员工不明所以,彼此窃窃私语:   “今天有什么大人物要过来吗?”   “不知道啊……我刚在楼上,看王总他们好像都要下来迎接?”   “来了来了,这么多高管……”   “哇,这是什么排面啊……”   收到消息的高管们很快站成了一排,神情各异,彼此交换着犹疑的眼神。   那位可是有将近一年都没有露过面了,连董事会都缺席。这一年来公司里是宗玉山一系一家独大,大家几乎是有共识,恐怕那位所谓的“太子爷”,据说成了残腿的废人后一蹶不振,是没有机会了。   即便今日出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大概也只是苟延残喘吧……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怪异的气氛,隐隐的不安躁动,在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时,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骤然凝滞。   俊美无双的年轻男人像帝王一般,被保镖拥簇着走进来。他的身姿挺拔宛如柏松,穿着一身便装,举手投足间却散发着与生俱来的骄矜清贵。   “卧槽,这是谁啊?太帅了吧!”有新入职的员工激动地问周围。   “我的天!”有幸见过太子爷的老员工睁大了眼睛,全然不可思议,“不是说他出车祸,残疾了吗?”   “哪儿残疾了,这不好好儿的吗?瞧那逆天大长腿,天啊我要被帅晕了……”   ……   员工们尚能窃窃私语议论,高管们却是各个瞪着眼睛,一时间做不出反应来。   直到宗衍迈着一双长腿,大步走到了他们的面前,这些精英们才如梦初醒,躬身行礼。   宗衍冷淡地“嗯”了一声,一眼扫过,谁在谁不在,心中有数。   “散了吧。”说完,他长腿迈步进了电梯。   待到高管们和员工们意识到要变天了,是在几分钟后。   无数保安人员鱼贯而入,严密地控制了每一层楼。紧接着,有穿制服的人进入大楼,陆陆续续带走了好几名手握重权的高管。   都是宗玉山一系的心腹重臣。   气氛由躁动转为惶惶不安,投向了宗玉山的人纷纷提着心,担心下一个就是自己被清算。   清算活动持续了有一个多小时,宗玉山才匆匆赶到,一脸气急败坏,顾不上围上来七嘴八舌的手下,直接冲向顶楼的董事会议室。   “宗衍,你好大的胆子!”宗玉山推开门口的秘书,一脚踹开会议室的门,指着上座的主位怒骂:“栽赃陷害公司高管,你这是想造反不成?我要告诉老爷子,你这样任性胡来为非作歹,根本就是想葬送整个宗氏!”   主位上,宗衍身体朝后靠,坐姿闲散慵懒,“二叔,你来得正好。”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角落里一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上前,向宗玉山出示了证件。   “宗玉山先生,你涉嫌违规交易、财务侵占、非法操纵证券市场,以及涉嫌与几桩行贿受贿案有关,请随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这都是污蔑!”宗玉山瞪着宗衍,目眦欲裂:“你竟敢陷害我!你把宗家的声誉置于何地?!”   “不把宗家的声誉当回事的,是二叔才对吧。”   宗衍下巴微抬,明明是坐着,那股迫人的气势却压过了宗玉山,“你视规则如无物,屡屡越过红线,你以为都做得天衣无缝吗?这些事情,若是由对手来揭出来,宗家的声誉才是真的完了。”   宗玉山怒而还要说话,被宗衍打断,“二叔不如先看看证据吧。”   证据满满当当,装满了一个纸箱子,宗玉山只扫了一眼,脸色大变,“你怎么——”   “哦,二叔颇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这里面不少东西,若不是我放出风声,为了收购那座金矿,要尽快抵押变卖部分股权和资产,这些闻风而动的买家里有一大部分,我之前还真不知道,跟二叔有关呢。”   “你——”   事到如今,宗玉山怎么可能还不知道,自己下的套被反过来利用,套上了他自己?   “你……你这个……”宗玉山指着宗衍的手指颤抖,目光扫过他身边的一众保镖,发现少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猝然愣了愣。   “二叔往我身边安排人,不会以为我不知道吧?”宗衍笑笑,“我天天在山庄里闭门不出,二叔还这么关注我,真是令人感动。”   宗玉山闭了闭眼睛,知道这次是满盘皆输了。   宗衍身边的保镖里,有一个被他买通。他知道宗衍在山庄内也不离轮椅,是个不折不扣的废人,近期更是沉迷女色,因而才麻痹大意了,以至于对宗衍今天的这一出猝然发难毫无防备。   宗玉山看着宗衍,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侄子并不是一个如此沉得住气的人。   能耐得住性子,在与世隔绝的山庄里,依然在人前从来不离轮椅,只为制造一个废人的假象,引他出手。   ……   宗玉山被带走,清洗还在继续。   同样的情境在宗氏其他的分公司里也在上演,宗玉山一系二三十年的经营被连根拔起,可谓是一场血洗。   商界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士都收到了风声,宗氏变天。一时间整个商界都震动了。   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宗氏那位太子爷宗衍腿伤痊愈,以强硬的姿态,重回宗氏权力的中心。   然而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接下来他并没有留下来主持大局,安插自己人,而是丢下摊子,又回了伴月山庄。   ……   看见宗衍从车上下来,迈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走来,朱婶惊得睁大了眼睛,接着捂住嘴巴,眼泪唰的掉了下来。   “少爷……少爷你,已经好了?”   宗衍点头“嗯”了一声。   为了最大程度的一网打尽,避免风声走漏,今天即便出门时他也依然坐着轮椅。宗衍走到朱婶身前,拍了拍她的手臂,“抱歉朱婶,我不是故意隐瞒你。”   朱婶摇摇头,“你这样做肯定有你的道理,我只是……我只是太高兴了……”   “少爷!”   女声温软清甜,朱婶转头,只见封窈面带笑容,迎着宗衍走了过来。   “都搞定了?”封窈仰着脸,打量宗衍的表情,试图看出进展是否顺利。   “嗯。”宗衍伸臂搂住她,揽着她的纤腰朝里走,“那边进行得差不多,我就回来了。”   “诶?”封窈惊讶,“你不用留下坐镇的吗?万一你走了,有人闹事反扑怎么办?”   宗衍轻哼一声,“谁敢?二叔大势已去,有点眼色的人都知道这时候该站哪一队,否则就是不知死活。”   “哦……”封窈拖长音,然后笑意盈盈地由衷感叹,“少爷你好厉害啊。”   宗衍抬着下巴睨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   两人亲密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朱婶站在原地,眉头深深地皱起。   封助理看见少爷行动自如,没有一点讶异的反应。   所以,她早就知道了。   连她都需要被瞒着的事情,封助理却知情……   少爷对封助理的信任,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第26章 你里面穿的是什么?……   宗氏这场突如其来的清洗, 以及宗衍痊愈回归的消息,一经传开,不亚于一场十级地震。   不少人暗自嘀咕, 认为宗衍作风未免过于霸道狠戾, 宗玉山到底是他的长辈,却被他如此彻底地掀翻, 连同多年的经营都连根拔起,堪称是冷血无情。   虽说豪门世家争权夺利, 往往都是腥风血雨, 成王败寇, 但作为旁观者, 背后戳脊梁骨议论是免不了的。   更有甚者,觉得宗衍这做法太不把宗老爷子放在眼里, 接下来说不好,就会由宗老爷子出手干预了。   然而明眼人却看得清楚,宗衍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没有宗老爷子的默许,怎么可能通畅无阻?   如果说之前称呼的那一声“太子爷”, 多少带着些试探观望的意味, 经过这场清洗, 更多人心中有了数——看来宗老爷子中意的继承人选, 确实是非宗衍莫属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且不提宗家其他人中, 有人积极向宗衍一系靠拢, 更有人暗自不服气,而在宗家之外,对于宗衍的强势回归, 各家也是反应不一。   其中最喜忧参半的,莫过于封季同。   喜的是当年宗昌茂与封老爷子立过的那个口头婚约,如果能落实下来,封氏借着这一层关系,未来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而忧的——或者说后悔的,是先前没趁着宗衍处于低谷期时,先下手把婚约落实。   和其他人一样,封季同先前,对于车祸残疾后避世不出、一蹶不振的宗衍,多少持着观望的态度。   他只有一个女儿——哦不对,是两个,还有窈窈,然而宗家必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女,可以忽略不计——对于这唯一仅有的机会,封季同当然要慎之又慎。   可是这一观望,把最好的时机观望过去了。   现在宗衍重新回到权力中心,而且宗玉山一去,宗衍在宗氏的权势威望比从前更盛,何况宗老爷子年事已高,最快就在未来的几年内,宗衍或将能接过权柄,成为偌大的宗氏的掌舵人。   可想而知,尚且未婚的宗衍,现在更加是名媛千金们打破头争夺的对象。   而且做派如此强势狠辣的一个人,如果他不肯认那个婚约……   封季同得承认,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完全奈何不得宗衍。   如果说封季同还是喜忧参半,那邹美婷就是只有喜上眉梢了。   她压根儿就不信前几天封季同来跟她闹时,说的什么是她瞎打探情况招致了宗衍的不满——人家太子爷那么忙,会关注这么点小事,还特意去警告封季同?   简直是笑话!   “还不就是苏冉那个贱人挑拨?封季同不过就是找个由头,往我头上扣屎盆子罢了!”反正每回都是苏冉从中作梗,封季同听风就是雨,什么罪名都往她头上扣,邹美婷早就看透了,“贱人跳脚也没用!我们嘉月才是封家正儿八经的千金,未来的宗太太。”   邹美婷的闺中密友郑丹阳点头赞同,“我就跟你说了,小野种要是真在宗少身边,苏冉怎么可能巴巴地透露给你,好给你机会去阻止?她这是故布疑阵呢,就是引你去打听,回头她再跟封季同哭一哭,封季同只一看你确实打听了,可不就信了她么?”   这话她之前就分析过劝过,只是邹美婷听不进去,执意要打探,还开车去了伴月山庄,只是不得其门而入。   邹美婷有些讪讪:“嗐,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   郑丹阳心想,可不是嘛,我要是有个这么牛逼的准女婿,听说可能要被外面的小贱种勾走,我也得急。   不羡慕嫉妒恨是不可能的,郑丹阳有点酸溜溜的,“嘉月真是有福气了!宗衍长得真是一表人材,年纪轻轻就重权在握,往后我家里那三个不争气的,可都得靠嘉月多指点指点,提携提携了!”   邹美婷喜滋滋的,也不推脱,一口应下:“那是肯定的!”   啧,看她这得意的样子,好像已经当上宗少的丈母娘了似的。   郑丹阳在心里翻白眼。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要说邹美婷,干啥啥不行,但就是架不住人家命好——从小家境优渥,虽然脑子不聪明读书也不行,但家里人宠着,又嫁得好,封季同能力不错,封氏这些年也是水涨船高。   更气人的是,还能有机会攀上宗家,得了这个让人眼红到滴血的婚约。   郑丹阳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封季同在外面有个私生女了。   虽然邹美婷撒泼打滚不允许把那小贱种认回来,可是封季同要是铁了心,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逛着街,郑丹阳无意间扫了眼手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伸手拽住邹美婷的袖子。   “美婷你快看这个!”   ……   宗家的新闻虽大,可仅限于商界和上流圈子震动,普通人还吃不上这个级别的瓜。   不过很快,震撼普通大众的惊天大瓜来了——   【苏冉首发声明,承认未婚生子】   【震惊!妲己娘娘竟已有小狐狸?】   【细数这些年,娱乐圈那些被隐藏的孩子……】   ……   苏冉的那通声明才刚发出来,微博上瞬间炸了锅,各路吃瓜群众纷纷涌上去,大V营销号冲在前线……   很快微博就崩溃了。   程序员们忙着抢修,同时声明的截图在各新闻渠道、聊天群、私聊对话框里……不停地被传播讨论。   这显然是对前段时间甚嚣尘上的传闻,所做出的回应,而苏冉的声明其实很简短,就两句话:   ———   《商纣传奇》杀青时,我已怀孕十周,是一个可爱的女儿。虽然在她出生之前,我与她的父亲已经和平分手,但是作为父亲和母亲,我们深爱着这个孩子,并且希望保护她不受打扰和伤害。   ———   ……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来划重点:一、没代孕,自己生的;二、没结婚,至少没跟娃她爹结婚;三、《商纣传奇》杀青就怀了……那时候娘娘多大来着?十八十九岁?”   “艹屮艸我提刀杀狗男人!!!十九岁!!!对我女神下手!!!”   “上微博,每天发现新孩子,就是今天的孩子有点大[狗头]”   “我不相信,是自己生的总有出生证明吧,有本事晒出来啊,不然就凭一句话,就想证明没代孕?”   “围观楼上的活体傻逼,你算老几,想看出生证明就给你看?脸有这___________么大”   “只有我想看小狐狸吗?妲己娘娘的女儿,应该也是大美人吧?”   ……   这个年代,公众对于明星的私生活已经宽容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不少质疑声,甚至辱骂声,但是苏冉出道多年实绩卓然,堪称奖项收割机,以她的咖位和地位,承认有个女儿,对形象的影响其实并不大。   当然也少不了公关团队在不着痕迹地引导。   林如栩在工作间隙也避免不了地吃到了这个瓜,跟同事八卦了一会儿,在同事们热烈讨论“小狐狸”该长什么样儿时,林如栩的脑海中倏然闪过一张脸来。   肤色白皙,五官妩媚,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眉目潋滟含情……   不可能不可能。   林如栩摇摇头,那个封窈,怎么可能是大明星的女儿?   星二代暑假还用打工吗?   ……   林如栩不清楚,上流圈子里,却是有不少人看到苏冉的声明,瞬间就联系到了封季同身上。   苏冉刚出道时是封季同捧的,这在有心人的眼里,算不上是太大的秘密。如果那个时候她怀孕生女,那么孩子的生父,很大概率应该就是封季同吧?   至于与封家关系密切的人,就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更何况封季同根本没打算再藏着掖着,当被人旁敲侧击地问起时,他直接大方地承认了:   “是,窈窈很优秀,今年刚从庆大毕业。说实话我亏欠了她太多,只希望往后能好好弥补她。”   这个世界上比光传得更快的,是八卦。   封季同这边一承认,转头消息就在圈子里迅速地传播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远在山庄里的封窈,还只看到了苏冉的声明。   说实话,对于这个声明,封窈还是很满意的。   一没透露姓名,二没泄露照片,反正单看这个声明,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人想到她身上。   这样最好,封窈希望一辈子都默默无闻,被关注什么的,想想就太累人了。   封窈将手机丢在一旁的躺椅上,两手攥着罩裙的下摆,正要脱下,却看见宗衍迈着一双长腿,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   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浴袍上,封窈一边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泳池边已经就位的黄姐看见宗衍,连忙正襟危坐,却听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这里不用你了。”   黄姐只好起身离开。   唉,今天看不成美女了。   封窈站在池边,看着宗衍走向她,停在她的身前。他的个子太高,她得仰起脸来看他。   眼神与他相对,她的一只手慢慢地探向他的腰间,纤白的手指摸上浴袍的腰带,攥住轻轻地拉了拉。   腰带的结被扯松了一点,将开不开。   “你里面穿的是什么?”封窈轻声问,嗓音中带着一丝笑意。   ……这女人,真是越来越会折磨人了!   宗衍垂眸,目光掠过她勾着腰带把玩的白嫩手指,倏然抬手,攥住她的手一扯——   “不如,你自己看?”   腰带散开,浴袍便向两侧敞开,里头的风光若隐若现。   阳光照在泳池上,水面金光闪闪,男人光.裸的肌理好似也被镀上了一层金粉,强劲结实的胸膛,精瘦坚实的腹部,腹肌线条清晰,轮廓分明……   像太阳神般耀眼。   封窈的目光向下,落在泳裤边缘上,险险刹住车,不敢再往下看了,脸颊禁不住有点热。   宗衍垂眸看着她,忽然很低地轻笑了一声,嗓音低低沉沉:“你呢,里面穿的是什么?”   说完,不待封窈反应,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拎住罩裙的裙摆,轻轻一掀——   封窈只觉得眼前一暗,接着又是一亮,再接着便看见余光里,宽松的罩裙被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泳衣是最普通的黑色连体基本款,却将她曼妙的曲线展现得一览无余。   之前明明在宗衍面前游过泳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封窈这回突然羞涩了起来。   一定是因为他的眼神太灼人了……   封窈突然朝池沿跨了一步,侧身跃入清凉的池水中。   水花溅了宗衍一头一脸。   他抬手抹了一把,眼睛盯着水中像条灵活的小鱼般划水朝前游动的女人,不紧不慢地将浴袍脱了下来,随手丢开。   然后纵身一跃。   封窈只听见身后有入水的声音,条件反射地加快了速度。   然而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自知比不过,扑腾了两下就躺平放弃了。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脚腕被攥住,她象征性地踢了一下,没能踢开,反而被整个人拽进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中。   “哪里跑,嗯?”四肢在水下交.缠,宗衍蹭了蹭封窈的鼻尖,“谁给你的胆子,敢溅我一身水?”   “有吗?我没看见,你有证据吗?”封窈睁着眼睛一脸无辜,手却不老实了起来,这儿戳戳,那儿摸摸。   手感真是好啊……   下一瞬,她惊呼着笑了起来——   “哎呀别咯吱我……我怕痒的哈哈哈哈哈……”   笑声如银铃,在阳光下的空气中回荡,须臾转为一声娇媚的轻喘,夹杂着男人低沉的说话声,“法庭才讲证据,这里我说了算。”   又是一串清脆的笑声,女人娇笑着讨饶,渐渐地,男人的嗓音中多了一抹暗哑。   水声不时哗响,将逐渐炙热起来的喘息声掩盖……   ……   ……   直到晚间,想起下午在泳池中的旖旎,封窈仍忍不住脸颊发烫。   是不是有点过了……   最近这几天,好像越来越容易失控,而且,要让她扪心自问的话,她得跟自己承认,她似乎并不排斥跟宗衍做到最后一步。   她可能,确实是有点喜欢他的吧?   不是单纯肉.体上的喜欢,而是,对于他这个人,她可能,真的有那么点喜欢。   “糟糕了啊……”封窈扯过枕头按在脸上,喃喃自语,“真的糟糕了……”   ……   另一边,朱婶忙完回房,意外地接到了林如栩的电话。   说意外,是因为林如栩不常主动联系她,突然深夜打来,朱婶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栩栩,出什么事情了?”   “朱姨!那个姓封的贱人呢?还在山庄里吗?”   林如栩的声音透着尖利,朱婶皱起了眉头,“栩栩,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骂的就是她!”林如栩一下子爆了,“朱姨你不知道,那是个私生女!一个贱种!她到七哥身边没安好心,她就是想抢真正的封家千金的婚约!”   朱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林如栩深吸一口气。   看到苏冉的声明时,她还没想太多,还跟同事津津有味地八卦了半天。只是后来,又在群里看到了一个名字,直接把她震懵了,继而止不住地愤怒。   作为司机林叔的女儿,林如栩受了宗家不少的照顾,一路念的都是好学校,也结识了不少富家公子千金。   虽然阶层不同,他们不怎么带她玩,不过她还是努力地往里面挤,联系人列表中,加入的群里,多少都跟这个圈子沾上了关系。   “朱姨,德辉实业你知道吧?苏冉,就是那个演员,勾引德辉实业的封总,生了个私生女,就是封窈!”   群里看到的名字,年纪,都能对得上号,林如栩不信世间有这样的巧合!   朱婶张着嘴,不敢相信,“真的?”   “他们都说七哥跟封家有婚约,”这件事林如栩是今天才听说的,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她已经立刻讨厌上了封家那个千金,然而更让她讨厌乃至憎恶的,还是封窈,“她一个私生女,处心积虑混到七哥身边,不就是为了抢七哥吗?!”   ……   心不在焉地安抚了林如栩两句,直到挂上电话,朱婶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求证,朱婶半辈子都在宗家,认得的人也有一些。   她找了几个拐弯抹角能与封家沾边的人,发信求证。   ***   次日一大早,看见堵在他房门口的朱婶,宗衍扫过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不解地扬眉询问,“怎么了?”   “少爷,我需要跟你谈谈。”朱婶攥紧了手机,表情很认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有关封助理。” 第27章 不要乱叫老婆   宗衍侧身, 将朱婶让进了门。   主人房的格局摆设,朱婶并不陌生,虽然是帮佣负责打扫, 她偶尔也会再做检查, 确认整理到位,各处布置得合宗衍的心意。   朱婶在沙发上坐下, 视线却不经意间越过大半个房间,扫到床头柜上的一摞首饰盒上, 躺着一条细细的流苏。   浅蓝色的, 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是了。   朱婶很快想起来, 那好像是封助理穿过的一件衣服上的, 那回封助理摔到宗衍腿上,流苏挂在了宗衍的扣子上, 被整根扯了下来。   他竟然还一直留着。   朱婶的目光落在宗衍俊美的脸庞上,心中有几分恍惚。   这是她一手照顾大的孩子,从他刚被强行提前剖出来, 因为不足月而不得不在育婴箱里住了两个多月,孱弱的连哭声都很小。她守在育婴箱旁, 眼都不敢错一下, 生怕一个没看好, 这个小猫一样的孩子就没有生气了。   她照顾着他一天天长大, 却又突然之间失去了母亲和兄姐, 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 被老爷子派人来接走。   这些年, 她都跟在他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好他的生活,牢记着孟子怡的话, 做他身后坚实的后盾,而不要挡在他的前面,他的路得由他自己来走。   所以朱婶从来不自作主张,不替宗衍拿主意,更不会仗着自己从小照顾他的情分,试图左右他。   就连林如栩上回想求她说句话,她不也没答应么?   可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往坑里跳啊——   情之一字,是最难解的,一旦深陷进去,就是万劫不复了。   宗老爷子是不可能接受一个私生女的,更何况是一个品行有问题的私生女。到时候闹起来,岂不是又要重演宗庆山和黎韶华的往事了?   她不能让事情走到那一步。   宗衍就像是她的另一个孩子,她必须得像保护启航一样,也要保护好他。   “窈窈怎么了?”宗衍开口问道。   朱婶没有回答,却是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对宗天赐和宗天佑怎么看?”   听到这两个名字,宗衍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那两个脏东西,有什么可看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两人才是父亲最宠爱的子女,对他横眉冷对、满脸厌恶的父亲,在面对这两个人时,慈爱宠溺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   那时候母亲和兄姐刚去世不久,宗天赐和宗天佑却言语挑衅,宗衍还小,沉不住气,说了一句从大人那里听来的话,你们是私生子,就是野种。   那两人比宗衍大了七岁,体型体力悬殊,宗天赐一把将他推倒,宗天佑上前用脚踢他,边踢边骂,你才是野种,爸爸说你这个野种是个病秧子,活着有什么意义,早点都死了早干净。   宗衍虽然年纪小,却也不是好欺负的,发起狠来撕打啃咬,很快佣人们赶来,他命令佣人们摁住他俩,狠狠地将他们揍了个半死。   爱子爱女被打得惨不忍睹,宗庆山得知后自然是大发雷霆,还跑来找宗衍算账。事情闹得连舅舅孟子恒都知道了,也是怒不可遏,最后还是祖父宗宏深出面,申斥了宗庆山,才算告一段落。   大概是被慈父捧在手心里惯坏了吧,说来也真可笑,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还真的以为有资格沾染宗家的东西,甚至虎视眈眈,妄图染指母亲留给他的东西。   几年前宗天佑结婚的时候,看中了天鹅堡作为场地——那是一座位于湖心的艺术酒店,是孟子怡生前一手打造的。宗天佑居然有那个脸,叫宗庆山出面发话,想要酒店停业一个月,专门供她使用。   而在去年,宗衍出了那场车祸,伤情严重生死未卜时,宗庆山第一时间带着宗天赐和宗天佑兄妹,想要控制住宗衍名下的资产。   宗衍薄唇紧抿,“那两个东西,跟窈窈有什么关系?”   朱婶看着宗衍,一字一句:“他们都是私生贱种。”   “不可能!”宗衍想也没想,眸光透着凌厉,“朱婶,你是在哪里听见谁污蔑窈窈?是那些帮佣们吗?”   他记得之前就听封窈开玩笑的说过,她勾搭上了他,在山庄众人们的眼里,恐怕是个狐媚惑主的祸国妖姬了。   他对她用的“勾搭”一词有些着恼,跟她理论了一番,只是,这些人居然还敢造谣生事?   朱婶将他的维护看在眼里,摇头叹息。   “封窈是封季同跟女演员苏冉的私生女,少爷你只要过问一下,就能知道了。封季同已经决定了要把这个女儿认回去,这件事已经传开了。”   这不是一件难以求证的事情,如果是之前,或许还得调查一下,只是现在已经是公开状态,只要问一声,就不难得知。   宗衍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朱婶轻易不会干涉他的事情,更不是会造谣生事的性子,更何况是这种容易查证的事情。   可是,封窈,封家的私生女?   怎么可能?   “她不是说,想勾引你,还想嫁给你?先前我还觉得,可能只是信口胡说,”朱婶看着宗衍,“可是少爷你跟封家,是有那个婚约在的吧?婚约肯定不是给她的,封氏有女儿,那她现在这样是在做什么?”   朱婶的声音很轻,“少爷,这些私生贱种就是这样的,个个巴望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一样的。”   宗衍沉默良久,拿出手机,垂眸发了个信息,又收了起来。   “还有事吗?”冷硬的嗓音仿佛夹着寒冰。   朱婶默默地打开手机,调出一个音频,按下播放键。   一道女声响起——   “……朱婶,你真的想多了,少爷跟我只是玩玩而已,不会认真的,他不过是见色起意,我也只是贪图他的身体罢了。”   “……你放心吧,干完这两个月我也差不多腻了,以后跟少爷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的。”   是她的声音,绵软清甜,带着她独有的那种懒懒的语调,透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味道。   宗衍闭了闭眼。   “……封小姐,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开着录音的。”   “……那个,我现在开始再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还来得及吗?”   ……   “可以了。”宗衍突然冷声打断。   已经够了。   他不想听她的辩解。   朱婶中止了播放,看向宗衍的眼神透着浓浓的心疼。   看着他不好受,她的心里只会千倍百倍的更难受。   “这种人的嘴里,哪有一句实话?”朱婶轻声道,“好在,认识也没多久。”   没多久吗?   宗衍坐在沙发上,单手撑着额头,俊脸隐藏在阴影里,化不开的冰寒与阴霾漫上他漆黑的眼眸。   也对,是没多久,连两个月都不到。   可笑他竟然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他甚至已经叫人先去整理打扫城南那套顶层复式,准备等她搬进去,再按她的心意布置装饰。   却不知道在她嘴里,就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玩而已。   她把他当成什么?   免费的鸭子?轻易上钩的凯子?   能从封家千金手里抢走的战利品?   朱婶离开后,宗衍依然久久地坐着没动。   直到手机响了一声。   宗衍垂眸扫了一眼进来的信息。   下一瞬,他浑身戾气迸发,骤然抬手。手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砸在墙面上,发出一声巨大的砰响,接着坠落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接着他站起身,冲到床头柜前,大手一挥将那一堆首饰盒扫落。   盒子摔在地上,有的开了盖,里面的珠宝首饰掉了出来,钻石珍珠,各色宝石,满目琳琅。   太可笑了。   他方才,在满脑子混乱的燥怒暴戾中,竟然还夹杂着一丝侥幸——或许,这是朱婶搞错了。   朱婶没有搞错。   从始至终,只有他搞错了而已,错把鱼目当明珠。   ***   宗衍上午没来书房,封窈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不过再一想,他怕是夜里又工作到很晚才睡,早上根本起不来吧。   唉,真是个劳碌命的大少爷。   昨天该整理的资料还有一部分没完成,封窈边摸鱼边整理,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差不多过去了。   正要歇一歇,然后下去吃饭,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封窈接起来,“喂,钱姝?”   门外,正要推门的宗衍抬起的手顿住,黑眸中闪过一抹令人心惊的冷戾。   钱叔。   怒火当头时,他恨不得把整个世界都砸碎。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想着,至少要让她当着他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何曾有过这么优柔寡断的时候,或许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   钱富贵,钱叔,呵。   书房内,封窈靠在椅子里,听电话里钱姝语气激动:“我刚才出了一场追尾事故!”   她一个激灵,蓦地坐直身体,关切地连声文:“怎么回事?严重吗?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是我追他的尾,我故意撞上去的!”钱姝笑嘻嘻,“我刚不是去超市买东西吗,出来的时候看见一个巨帅的大帅比,不认识一下会后悔一辈子的那种!”   “可他已经坐在车里,车都发动了,好在我的车就在旁边,我赶紧开起车跟在他后面,找准时机,对着他的屁股怼了上去,嘿嘿!”   看把她得意的,封窈无语。   “你确定你没事吗?”封窈又问了一遍。   新闻里不是报道过不止一次,事故后自以为没事,隔了一段时间突然晕倒,送进医院里差点没救?   “真的没事啦!”钱姝有点不耐烦,“哎呀不要说我了,我是想跟你说那个大帅比……”   封窈板着脸:“我不关心他,我只关心你。”   “……”   钱姝一秒感动:“嗷,老婆!我也最爱你!”   封窈很严肃:“不要乱叫老婆。爱我就听我的话,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不会啦不会啦!反正我已经搞到大帅比的电话了,嘿嘿嘿~”钱姝笑得得意。   “……那,祝你顺利?”   又听钱姝花痴了一番那个大帅比有多帅,收了线,封窈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吃中饭。   刚拉开门,被杵在门口的一道高大的身影吓了一跳,“……少爷?”   她想当然地以为宗衍是来叫她吃饭的,自然而然地靠了过去,挽住他的胳膊。   她才不信钱姝嘴里的大帅比,能比她的宗少爷还帅。   小手顺着男人坚实的小臂往下滑去,直到碰到他的手,将手送进他的掌心,封窈仰起脸,对他笑道:   “你来得正好,我好了,一起去吃饭吧?”   ——我不关心他,我只关心你。   ——不要乱叫老婆。   ——爱我就听我的话。   她的钱富贵钱叔说了什么,宗衍没听见也不关心,她说的几句话,已经足够将他冰封在原地。   宗衍垂着眼,目光从封窈贴在他手臂上的身体,缓缓地扫向她那张白皙美艳的脸。   这张美人皮是有多厚,前一秒还在跟另一个男人嘘寒问暖、打情骂俏,转过头来,又能紧贴在他身上,表现得对他一脸迷恋?   从前他最喜欢她望着他的眼神,不加掩饰的痴迷,好像眼里心里只有他似的。   他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   男人不牵她的手,也不说话,封窈有些拿不准,“……少爷?”   不会又生气了吧?   可是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啊?   宗衍黑眸暗沉紧盯着封窈,感觉到被她紧挽着的手臂上传来的幽香与柔软。须臾,他缓缓地将手臂抽开。   “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吃吧。”   封窈怔了一下,总觉得宗少爷不太对劲。   然而没给她时间反应,下一瞬,她被宗衍突如其来的猛力扣住肩头,逼得她节节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墙。   “宗……”   封窈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腰却被一只手大力地攥住,只见男人俯首偏过头,张口咬在她的耳垂上。   这一下咬得很重,封窈吃痛,轻嘶了一声,险些没听清他在耳边的那句低沉的耳语。   “……晚上到我房间来,我有东西给你。”   ……   直到咬人的宗少爷放开她,转身扬长而去,封窈还怔怔地捂着耳朵,没有回过神来。   啊,这,这个约,要赴吗?   ***   或许是炎炎夏日快要结束了,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在作祟,今天白日的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   夜幕降临,封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可是之前都是约在她的房间里,宗衍的地盘,她至今没有踏足过。   “……不就是宗少爷的房间吗,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封窈主意拿定,毅然拧开房门,出门朝宗衍居住的主人房走去。   ……   在一扇与众不同的厚重房门前停下,封窈抬手敲了敲,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   “……少爷?”   封窈试探地推开门,走了进去,首先被这房间之宽敞震撼了。   主人房是套房的格局,优雅的装饰陈设透着股低调的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手工地毯,踩上去软软的。   封窈用眼睛约莫估测了一下,宗少爷一个人的房间,起码得有她在苏河花园的那套公寓的两倍大。   厚重的窗帘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偌大的房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暖光洒落,将整个房间映衬得温馨安静。   从浴室里隐隐传来哗哗的水声。   宗衍……在洗澡?   这个认知,令封窈的心猛跳了跳,就连落地灯的灯光中,仿佛也凭添了几分暧昧的气息。   ——哇哦,她待会儿,是不是就能看到美人出浴了? 第28章 昨晚的酬劳   天啊, 她待会儿,是不是就能看到美人出浴?   ……   没让封窈等太久,不一会儿, 只听水声骤歇。   隐隐有脚步声响起, 封窈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浴室门。   ——生怕少看一眼都亏了。   她不是没见过宗衍湿身的样子, 那天跟他在泳池里嬉闹了半天,看也看了, 摸也摸过了。   只是大太阳底下, 和昏黄暧昧的灯光下, 效果是不一样的……吧?   须臾, 浴室的门打开,显露出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来。   宗衍一边擦着头发, 一边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只在腰间系着一条雪白的浴巾,肌肤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诱人的光泽,晶莹的水珠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下落, 再配上那张俊美到极致的脸……   封窈再次确定,被钱姝撞了车屁股的那个大帅比, 绝对连宗少爷前额垂落的一缕濡湿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女人痴迷欣赏的目光, 宗衍感觉到了。   往常他即便摆着一张冷漠的脸, 内心还是觉得很受用的。   今天他只觉得讽刺。   他竟然被一个女人——一个贪得无厌的私生女, 当作了玩物对待。   她是怎么说的?   哦对, 只是贪图他的身体, 过不了两个月就腻了。   她还一边跟别的男人勾缠不清。   可笑他还差点陷了进去, 甚至对她许下了承诺……   她是不是在心里嘲笑他,竟然这么容易上钩?   身体和灵魂仿佛都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浸着冰, 一半淬着火。宗衍迈着长腿,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封窈面前。   封窈觉得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落地灯的光线堪堪照到这里,已是十分暗淡,可就是有一种人,天生耀眼,比满天星光还要令人惊艳。   封窈被宗少爷的男色所惑,直到被打横抱了起来,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失重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抱住了宗衍的脖子,下一瞬,她被重重地丢在了那张大床上,男人紧接着欺身而上。   后背深陷进松软的床垫中,压在身上的坚实重量令她吸了一口气,可是不待她说出什么,她的唇旋即被堵住。   宗衍的吻来势汹汹,带着焚烧一切的狂热,几乎是瞬间便夺走了她的呼吸。   封窈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手心感受到他坚实的肌肉,滚烫的皮肤,和他的吻一样,热得灼人。   光线阴暗,他的整张脸都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表情,可那种危险的气息,像极了一头隐匿于黑暗中的猛兽。   跟宗衍亲过抱过这么多回,这是最危险的一次,若说封窈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无预料,那肯定是在刻意装蒜了。   她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要说完全不怕,那显然是在嘴硬逞强。可要说怕嘛……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兴奋起来,她不能否认,她很好奇,甚至是有些期待的。   或许在她看到宗衍的第一眼起,好感就在不知不觉间油然而生了。即便明知他脾气差劲,知道跟他扯上关系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反复地给自己加固心防,可是一个不留神,坚固的心防还是崩了一角。   像他这样标准的天之骄子——长得帅,身材佳,出身还了得,按理说跟她这种胸无大志没追求的人,是不会有交集的。可谁让机缘巧合,让她遇到了呢?   更何况,他对她格外的眷顾,那份心意,她不是感觉不到……   要抗拒宗衍,真的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啊……   ……   宗衍粗重地喘息着,即使清楚了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的身体依然能勾起他的欲.望。   而当她小小声地告诉他,她是第一次,请他温柔点时,宗衍在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装什么装?   他虽然没有玩女人的爱好,可是身边耳濡目染,他大致也知道女人的那些伎俩。   而她竟然还接着问他是不是第一次。   “你觉得可能吗?”宗衍暗哑着嗓子反问,乌沉的黑眸紧盯着身下的女人。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露出嫉妒失望的表情,只是偏着头想了一想,然后“哦”了一声说:“那希望你的技术够好。”   ……   ……   宗少爷的技术到底好不好,封窈没有比较的对象,很难下一个客观的评价。   刚进入时,痛是真的痛的,宗衍也算不上太温柔耐心,痛得她掉了好几滴眼泪,直接想喊停。   倒不像她读过的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身体像被劈开一样的痛——老实说,如果真是有那么痛的话,她怀疑人类可能没法繁衍至今了。   那种痛,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痛里又有点舒服,而当一开始的那股痛过去,就只剩下了舒服,而且是越来越舒服……   就是累人了点。   天光大亮,山间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有鸟儿在窗外婉转啾鸣。   封窈从睡梦中醒来,立刻感到腰腿酸痛,连手都不想抬一下。   床上还有一个不明物体——哦,是宗少爷,醒了不知道多久了,单手撑着头,在一旁看着她。   “……早。”封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   唉,这档子事真是一场全方位的消耗。   掀开被子看了一眼,白皙的肌肤上到处都是痕迹,肩头,胸口,腰间,都是重灾区。   说她矫情也好,娇气也罢,封窈总觉得自己当下的身体状况,可以用一个惨兮兮来形容。   对于造成了这种凄惨状况的元凶宗衍,她暂时也没有了靠过去亲亲抱抱,再温存一下的念头。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贤者时间吧。   虽然很想赖着不起,但那是不行的,首先她很饿,快饿晕了;其次,她不想被帮佣看见一早从宗少爷的房里出去,为他们提供茶前饭后的新鲜八卦素材。   封窈撑着坐起身,翻身下床,捡起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宗衍看着封窈忙活的身影,心间仿佛有迷雾缭绕。   她的态度好像又变了。   或者说是恢复了——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恢复到了最初,那副万事不过心,对他的态度无动于衷的模样。   宗衍闭了闭眼睛,他不在乎她的态度变不变,他拒绝再去揣摩她的心思,他不允许她再操弄他的情绪。   “我有东西要给你。”宗衍说着,垂眸在手机上摁了几下。   封窈听见自己的手机在衣兜里响了一声,不明所以地拿出来查看。   是一条来自银行的短信,通知她的账户里刚刚被转入了——   封窈数清楚了有多少个零,不由瞪大了眼睛,望向宗衍,“这……是什么?”   宗衍没起身,眼神冷漠高傲地往上看,薄唇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付给你的,昨晚的酬劳。”他看着封窈,一字一句说道。   封窈握着手机的指尖一下子变得冰凉。   ……酬劳?   这算什么?   上完床给钱,他把她当成了什么?   妓.女吗?   宗衍紧盯着封窈,没有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看着她像被捅了一刀一样,小脸唰地变得惨白,连唇瓣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跟预想的不同,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的心中分毫没有感到报复的快意。   那把扎向她的刀更像是扎在了他自己身上——心口上,连每次呼吸时,都在隐隐作痛。   只是,像不受控制一般,宗衍听见自己用冷酷的声音问她:“往后你是想按次,还是按月?”   按次,按月。   还真的把她当成妓.女了。   封窈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睁开眼眸,她开始拆手机壳。   “这叫酬劳吗?这应该是灾难性的体验过后,我的精神损失赔偿金才对吧。”   莫大的羞辱和气愤令她的声音和手指都在发抖,她抠了好几回,才成功地把手机壳抠下来。   她的手机背后跟壳子之间,长期夹着一张百元纸币,作为备用现金,万一哪天手机没电,不至于落到身无分文的凄惨境地。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派上用场,竟然会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   封窈抓起那张粉色的纸币,不顾手机壳掉到了地上,扬手狠狠地朝宗衍那张以前有多让她喜欢、现在就有多令她憎恶的脸上用力掷去——   “这才是我给你的酬劳!别嫌少,你的活儿太烂,能值这么多已经是我的慷慨了。”   纸币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在了被子上,没能砸上男人的脸。   封窈紧攥住颤抖的手指,“看来你以前上过床的女伴都是活菩萨,竟然没有一个人忍心跟你说实话——你的活儿跟你的人一样,差劲透了,用过一次绝对不会再想用第二次,不用想往后了。”   话说完,她不再看宗衍的脸色,也没去捡掉在地上的手机壳,直接转身大步走出了他的房间。   出了门,封窈立刻给钱昊打电话。   希望他还在那个离这里不远的温泉度假山庄。   好在老天对她还不算彻底的差,钱昊还在。封窈问他:“你能过来接我一下吗?就现在,越快越好。”   钱昊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说自己很快就到。   封窈松了口气,“你到了门口打我电话,我叫警卫放你进来。”   穿过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封窈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没有注意到林如栩刚上楼来,瞥见她衣衫不整的身影,又察觉她过来的方向是宗衍的主人房,眉头便是一皱。   封窈关上房门,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她不明白苏冉为什么生下她,但肯定不是为了给人作贱的。这个地方她一秒钟也不想再多待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再待下去,就纯粹是犯贱了。   封窈的东西不多,也不讲究方法,全都一股脑地往行李箱里塞,很快就塞得满满当当。   因为有陈玉芳后来给她送来的一箱子补充物资,封窈来时带的行李箱塞不下,于是她把剩余的东西装进纸箱里,在便签上写了地址贴上去,打算回头拜托朱婶帮她寄回去。   刚装好箱子,有敲门声响起,同时她的手机也响了,是钱昊。   封窈接起电话,让钱昊把手机给门口的警卫,她向警卫说明了来人是她的朋友,麻烦放行一下。   敲门声还在不断地响,甚至听着像是在捶门。   确认了钱昊已经进了大门,封窈放心地挂上电话,伸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令封窈有些意外,是林如栩。   她不是在庆城实习吗?   林如栩在揭破封窈的秘密时,就想赶回来亲自赶走这个贱女人了。只是迫于不敢随意旷工,好容易又捱了一天,捱到今天周末,她一大早就冲了回来。   只是才刚上楼,就看见封窈,疑似刚从宗衍的房里出来?   林如栩好歹按捺住性子,先去找朱婶问了一下,到底有没有告诉宗衍真相。   结果是已经告诉他了——   所以,难道是这贱女人还不死心,上门去投怀送抱了?   房门打开,林如栩的目光一扫,落在封窈的脖子上。白皙的皮肤上痕迹斑斑,满是暧昧的草莓印。   她的视线令封窈很不舒服,封窈蹙起眉头,“你——”   才刚开口,林如栩突然上前一步,扬手对着这张自己早就看不惯的狐媚子脸大力地抽了过去。   “——不要脸的贱货!”   啪地一声响声清脆,封窈毫无防备,乍然迎头挨了一记耳光。   她被打得趔趄了一下,整个人都是懵的。   须臾,挨打的左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疼痛的感觉令封窈清醒过来,“你怎么打人!”   “打的就是你这个贱人!”林如栩挤进门来,不由分说又是一个耳光挥了过来——   这回封窈有了防备,一把攥住了林如栩的手腕。心头有一股火冒了起来,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她扬手回敬了林如栩一个巴掌。   只是她从小没打过架,她这一巴掌的力道显然不如林如栩给她的,而且还把林如栩愈发激怒了。   “你一个私生贱种,给七哥舔鞋底都不配!”林如栩的一只手被封窈抓着,可她还有另一只手,“你以为没人知道你的真面目吗?所有人都知道了,七哥也知道了,你就是个贱种!下贱胚子!”   封窈只微微怔了一下,右脸颊上便也挨了一个巴掌。   所以,宗衍那样羞辱她,就是因为,他发现她是个私生女?   觉得她肮脏?下贱?   可是她有什么错,又不是她选择被生下来的!   封窈这下完全被激怒了,先回敬了林如栩一记耳光,“你乱吠的样子简直像条疯狗!”   事实证明,人跟疯狗打架,是讨不了好的。   面对林如栩的厮打,虽然封窈已经很努力地在还击了,可是还是被逼得节节后退,脖子上胳膊上,都被挠出了大大小小不少的伤口。   当然林如栩的身上也多少挂了彩。   或许是这番动静太大,竟然惊动了宗衍,赶过来查看情况。   当宗衍出现在门口时,好巧不巧,封窈正好被地上的纸箱子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打红了眼的林如栩抓住机会,随即扑了上去,压制住封窈,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贱人给我去死!”   宗衍的心脏差点停跳了。   “住手!”宗衍大步上前,拽着林如栩的头发将她掀起扔到一边,俯身去扶封窈,“窈窈你怎么样?”   封窈呛咳了几声,捂着脖子努力地呼吸。   方才真的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地掐死在这里。   “窈窈?”宗衍扶起倒在地上的封窈。   看着她走出房门,他就后悔了。然而自尊心不允许他在被她那样言语羞辱后,再去乞求和解。   她脖子上的伤痕触目惊心,令他的心脏一阵阵紧缩。宗衍实在不敢想,如果他晚来了一会儿……   宗衍看也没看被摔得砸到墙上、又跌倒在地的林如栩,转头朝外面大吼,“医生!来人,给我叫医生过来!”   这时门外有加快的脚步声传来,很快朱婶出现在门口。   朱婶才刚上楼来,就听见宗衍的吼声,下意识地加快脚步奔了过来。   看见眼前这混乱的景象,朱婶吓呆了,视线扫到捂着膀子满脸痛楚的林如栩,她连忙上前查看,“栩栩!你怎么了?”   林如栩的头皮疼,肩膀疼,到处都疼。   宗衍方才那一下根本没有留力,她的肩膀狠狠地撞到墙上,她怀疑骨头是不是都撞碎了。   只是宗衍根本无心顾及林如栩,他催促朱婶,“去把蒋时鸣叫过来,快!”   “啊……哦!”朱婶如梦初醒,刚走出两步,又想起自己刚才上来的目的。   她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对封窈道:   “封……助理,楼下有个钱先生,说是找你的。” 第29章 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   “封……助理, 楼下有个钱先生,说是找你的。”   ……   姓钱的。   宗衍身体骤然紧绷,按在封窈肩头的手倏然收紧。   “放开。”封窈终于喘匀了气, 嘶哑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她的脸很痛, 估计已经肿起来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火辣辣的,痛得已经快没有感觉了;还有脖子……   她算是明白了, 她跟这个地方八字不合,跟这个男人更是, 前世可能是灭家灭族的仇人吧。   封窈也很惊讶, 自己到现在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掉。可见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怕疼也不是不能克服。   好在钱昊已经来了, 她终于可以离开了。   封窈推开宗衍,扶着纸箱子站了起来, 伸手抽出行李箱的拉杆。   宗衍这才注意到被收拾一空,显得有些狼藉的屋子。   “你要去哪儿?”   见封窈拖着行李箱,步履虚浮地朝外走, 宗衍有些心慌,想拉住她, 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 “你不能走。”   封窈自顾自地朝前走。   她没话跟他说了。   就在这时候, 蒋时鸣也拎着医药箱到了, 后面还跟着朱婶。   迎面看见封窈凄惨的模样, 蒋时鸣的瞳孔缩了缩。他还记得上回封助理因为膝盖上的一点点磕伤, 就哭得昏天暗地, 眼泪掉了一箩筐。   然而封窈径直擦肩而过,没有要停步的意思,而在她的身后, 沉着脸的宗衍薄唇紧抿,面色紧绷,亦步亦趋。   蒋时鸣无人理会,顿在原地,一时拿不准这诊还要不要看了。   朱婶想起来林如栩,有些担忧,“要不……你先给栩栩看看?”   ……   钱昊站在前厅里,出于职业习惯,兴致勃勃地观摩着室内的设计陈设。   这座山庄里里外外的设计都是出自名家之手,前辈大拿们的精心巧思,钱昊看得既是眼热,又是技痒。   须臾,有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钱昊转头望过去,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窈……”   下一瞬,他收起了笑。   封窈拖着行李箱从拐角走出来,暴露在前厅明亮的光线下,钱昊很难不注意到她泛着五指印的红肿脸颊,脖子上的青青紫紫,还有纤细胳膊上红色的抓痕。   “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钱昊大步迎上去,紧张关切,“谁干的?!”   乖乖,这要是让他家富贵儿瞧见,可不得提刀子上去拼命啊?   封窈摇摇头,喉咙痛得不想说话,只挤出两个沙哑的字来:“走吧。”   钱昊朝她身后扫了一眼,高大英俊的年轻男人存在感太强,让人没办法视而不见。   ——岂止是没法视而不见。   钱昊是男人也不得不承认,封窈身后的这个男人,长得着实是太出色了。不是一般的出色,是那种让女人疯狂、让男人嫉妒的出色。   毋庸多猜,这应该就是这座山庄的主人,宗家的那位太子爷了。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既然看见了,不打招呼未免太没礼貌,钱昊冲宗衍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太子爷傲慢地抬着下巴,未作回应。   钱昊也不在意,伸手接过封窈的行李箱,一只手臂虚虚地环在她身后,就要往外走。   “站住。”   宗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关节发白。   阴鸷冷戾的目光掠过那条环在封窈腰间的胳膊。保护性的姿态,仿佛在宣示主权一样。   姓钱的男人,三十多岁年纪,不似他想的那样是个油腻痴肥的老男人,倒是长得眉目疏朗,气质成熟儒雅,对封窈的态度随和亲昵。   该死的亲昵。   封窈依然是充耳不闻,脚步不停。反是钱昊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拿不准。   他好歹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两人之间必有猫腻?   别的不说,如果眼光能杀人,就凭宗家太子爷那杀气腾腾、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般的眼神,他现在灰都已经被扬了好几遍了。   可那又如何呢?太子爷也要讲基本法,现在是窈窈要走,那他就会把她带走。   要不是窈窈脸上的手指印,大小一看就不是男人的,钱昊早冲上去揍人了。   看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即将走出门,宗衍心头泛起一阵莫大的恐慌。   他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追上前拉住她,更想狠狠地痛揍这个姓钱的男人。   拉住封窈之后要怎样,他还没想好,但至少她不能走。   凭什么,这个姓钱的何德何能?   这些日子他对她难道不够好吗?为什么她舍不得跟姓钱的了断,还能在羞辱过他之后,当着他的面跟他走?   然而强烈的自尊心将宗衍钉在原地,他与生俱来的骄傲,绝不允许他在这姓钱的面前示弱——他连话都不屑于跟这姓钱的说一句。   “封助理,”宗衍死死地盯着封窈的背影,眸中如有黑色的火焰在燃烧,“现在还在合约期间,你是我的员工,没有我的允许不能随意离开。”   封窈终于顿住了脚步。   她缓缓地回过头,轻声开口:“我辞职,不干了。”   “你忘记自己签了合约吗?不能随意离职。”宗衍厉声道。   那份合约,封窈在签之前仔仔细细地看过,确认没有问题,才签下了大名。她当然可以提前辞职,只不过是一毛钱的薪水都领不到,白干了而已。   不过他不是已经付钱给她了吗?她的精神损失赔偿金,那么大一笔,光数零都数了几遍呢。   封窈不想再跟宗衍多说,连看都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他这张脸太能迷惑人了,她怕再多看几眼,又要被他迷惑了。那就真的是上赶着犯贱了。   “你去告我吧。”   轻飘飘地说罢,封窈便转身出了门,径直走向车子的前座。   钱昊默不作声,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然后坐进驾驶座。   “确定就这么走了?”他询问地看向封窈。   他有注意到,封窈的脖子上除了触目惊心的掐痕之外,还有不少可疑的暗红色淤痕。   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朋友,钱昊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联想到那位太子爷仿佛跟他有杀父夺妻之仇的狠戾眼神,眼红的活像个被戴了绿帽的丈夫,钱昊不难猜到昨夜发生了什么。   白菜被猪拱了呗。   不仅被拱了,还弄了一身的伤,作为娘家人,钱昊自认有责任为封窈撑腰。只要封窈一句话,他自然会去替她理论。   封窈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走吧。”   ……   汽车发动的声音让宗衍再也忍不住,长腿快步冲到门口,却只看见车子远去的尾灯。   她走了。   心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空虚感狠狠地击中。那一刹那,仿佛周遭万紫千红的花木都失去了颜色,这座山庄骤然安静了下来,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宗衍心头一片茫然。   她真的走了……   ……   钱昊开着车,不时侧目瞟向副驾座上的封窈。   不好奇是不可能的,那可是宗家的太子爷啊。虽然钱昊当面表现得不卑不亢,如同一个忠实可靠的护花使者,但那不代表他不清楚宗家太子爷的分量。   那家伙竟然还是个超级大帅比——贼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那个,需要去买点,事后药什么的吗?”提起这个话题有点令人难以启齿,但是作为大哥哥,钱昊又觉得还是得提一下。   否则万一不幸中了奖,不管是去是留,最受伤害的都还是女人。   封窈摇了摇头。   昨晚他们有做保护措施。   宗少爷的床头抽屉里备着保险套,看他付钱时那熟练的样子,或许在她来之前,时不时还会叫妓.女来消消火呢。   按理说男人身经百战,应该技术磨练得很好了才对,可他一上来就急躁又粗鲁,直到把她疼哭了,才稍微温柔了几分。   想必是之前那些女人太有服务精神,惯的他吧。   真是越想越令人作呕。   后悔吗?有一点点吧。   虽然封窈对“贞操”这个男权社会强加给女性、旨在规训驯化女性的狗屁概念嗤之以鼻,也不觉得所谓的第一次就比第二次第三次更重要,可是第一次的体验如此糟糕,搁谁谁也不会开心吧。   怨恨吗?倒也还不至于。   说到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封窈自认不是个不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的人。   摔倒不可怕,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   封窈想,她还是好好地躺平当个咸鱼就好,没事就不要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了。   潘金莲和西门庆,果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真是,血的教训啊。”封窈喃喃道。   “嗯?”钱昊没听清,不过突然想起来,“你吃饭了没?”   他不提封窈都忘了,听见“吃饭”两个字,她始觉饥肠辘辘。   她一早上就没吃上饭,先是饿着肚子受辱,又饿着肚子收拾行李,再饿着肚子跟林如栩打架……到这个时候,早就饿过头了。   天大地大,吃饭皇帝最大,什么狗少爷什么血的教训都得靠边站。封窈立刻掏出手机,开始在附近觅食。   鉴于她现在的脸有碍观瞻,封窈订了份饭菜打包,由钱昊下车去取。   钱昊还顺便去了趟药店,买了点消毒水、ok绷、冰敷袋之类的用品。   他接下来还有事,把封窈送回苏河花园,反复确认她一个人没问题,才先行离开了。   公寓当初是封窈自己挑的,放着大平层不要,挑了套两居的小户型,毫无追求的态度,令苏冉嫌弃地翻了好几个白眼。   房子太大,打扫起来多麻烦啊,还是小点好,又不是装不下她。   一个多月没回来,小小的公寓竟然感觉有点陌生。   不过封窈没工夫伤春悲秋,她先敞开肚皮吃了个饱,填补好五脏庙,然后草草地处理了一下脸和身上的伤。   接着把窗帘拉得紧紧的,躺倒在床上,蒙头呼呼大睡了。   离开了宗少爷,日子果然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   ***   伴月山庄内,持续的低气压,让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紧张。   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推测可能跟突然离开的封助理有关。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撞见少爷发火。   如果说宗少爷之前的脾气就很差,那么现在大家都见识到了,之前那只是冰山一角罢了。而现在,不知道什么人或者事情,让冰山隐藏在水下的部分显露了出来。   谁都承受不住啊。   清楚内情的朱婶更是束手无策。   好几天了,宗衍只是没日没夜的工作,仿佛完全不知疲倦,不需要休息一样。   任何一点让他不顺心的地方,哪怕是有时帮佣弄出来一些细微的响动,都会招致他的一场雷霆怒火。   她知道,真相往往会让人难受,只是看着宗衍的状态持续下去,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她又忍不住忧心忡忡,更是心疼不已。   为什么老天就不能对这孩子好一点,让他喜欢上一个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皆大欢喜呢?   封窈住过的那个房间,还照原样封闭着。朱婶有意将房间清理干净,只是宗衍没发话,她不敢擅自做主。   夜已深,朱婶将宵夜送上楼。   宗衍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身体朝后靠在靠背上,仰起头望着天花板,眼神放空。   不想闭眼,是因为,他的噩梦又回来了。   梦里依然是那片令人绝望的血红,所有人都浸着血——生死未知的曲助理,瞪着失神的眼睛、眼角淌着血的林叔,还有被牢牢卡住,无法动弹的他自己……   梦里又多了封窈。   她站在旁边,那张脸时而是笑嘻嘻的,时而是醉眼迷离,时而又像那夜一样,被情.欲染上桃花般的媚色……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无视他伸出去的手,然后挽着一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转身走得头也不回。   宗衍将手伸向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内侧有一盒打开的套,还是那天下午,他专门出去了一趟买的。   朱婶放下托盘,看着宗衍熟门熟路地摸到那根浅蓝色的流苏,绕在指间无意识地轻抚。   她还看见抽屉里有根黑色发绳,断掉的,还有一个旧手机壳,一张百元纸币。   朱婶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堂堂宗家大少爷,怎么能像个捡破烂的一样?   ***   封窈被持续的门铃响声吵醒,手机也在床头上打着转拼命嗡嗡。   她眼睛都没睁开,伸出手一通瞎摸,摸到了手机,接起来,“喂?”   “你在家里吗?”是苏冉。   封窈猛地睁开了眼睛,“……在,”又犹豫,“或者也可以不在?”   “在就赶紧给我开门!”苏冉没好气。   哦豁完蛋。   封窈跳下床,赶紧去给大魔王开门。   苏冉一进门,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你躲在这里养蘑菇吗?”   窗帘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室内一片昏暗。   随着苏冉一把将窗帘拉开,明亮的光线透进来,无数细尘在光束中飞舞。封窈像一条突然浮到了海面上的深海鱼,瞬间被刺得流下了生理泪水。   苏冉上下打量封窈,对她精神萎靡的模样又是大皱眉头:“你回来几天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要是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准备在这里睡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肯定不至于,快要开学了,她已经跟导师联系过,要开始做学习复健了。   回来几天……这话问倒封窈了。   她从回来就再没出去过,吃了睡睡了吃,间或看看书,外面的日升日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没想到在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反倒如愿地当上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废人。   苏冉揉了揉额角。   “你跟宗家那个,到底怎么回事?” 第30章 就当玩了个便宜的鸭子吧……   或许是因为职业是演员的关系, 苏冉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   又或者是反过来——因为她对情绪的变化极其敏感,才能成为一个好演员。   上回跟封窈打电话的时候,苏冉就敏感地察觉到了点什么。   她的女儿, 是一个对世间万物都不上心的人。没有什么世俗的功利心, 不想着出人头地,也不怎么在乎别人的想法。   这样的一个人, 突然在乎起别人的看法来了,心境的变化, 从来都不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结果没多久, 她又毫无预兆地辞职了, 像只蜗牛一样缩在这巴掌大的公寓里, 睡得脸都肿了——   不对。   “你脸怎么了?”苏冉将封窈一把揪到身边,细细地打量。   封窈生得细皮嫩肉, 一点点淤伤往往都要很久才会完全消掉。   这已经是她回来的第四天了,脸上的肿差不多消下去了,只是仔细看的话, 还是能看出来一点指印的痕迹。   脖子上和身上的挠痕都结痂了,不过看起来也就更明显了。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苏冉顿时怒不可遏。   身处于最靠脸吃饭的行业, 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容貌上的毁损——这要是再严重一点, 岂不是要破相了?!   封窈试图含混过去, “就是跟人发生了一点摩擦, 没什么。”   “你?跟人摩擦?”苏冉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就凭她这得过且过、能糊弄就糊弄的散漫性子, 能跟谁起什么摩擦?   更何况, 苏冉还注意到了别的异常状况。   她的耳后,脖子,后背上, 有好几块将消未消的痕迹,那可不是普通的摩擦能摩擦出来的。   唉,大魔王果然不是随便就能糊弄过去的。   遇到糊弄不了的情况,封窈通常会选择说实话。   撒谎是不会撒谎的,编谎言太累了,而且编了一个,还得费心记住,因为以后还得编无数个谎来圆这一个——天啊,想想就累。   封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递给苏冉一瓶,自己拧开一瓶,喝了两口。   想了想该从哪儿说起。   然后开口:“我把宗衍睡了。”   “噗——咳咳咳!”   一句话就把正在喝水的苏冉呛得直咳嗽。   她把封窈送去伴月山庄,主要的确是为了封窈的安全考虑,其次也未必没有撞撞运气的想法——当然没抱什么希望,这孩子生性太疏懒,估计只会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别的不能指望。   哪曾想……   封窈体贴地等她咳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当然从他的角度来看,应该是他把我睡了。睡完他给我钱,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因为,他发现我是个私生女。”   苏冉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我付了他一百块嫖资,然后就辞职回来了。”封窈垂眸看着小臂上一道结了痂的抓痕,“这些伤,是他身边的恶犬咬的。”   苏冉气得浑身发抖。   “你算什么私生女?我怀你的时候,封季同还没结婚!做单亲妈妈是我的选择,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啊,封窈想,只有父母选择生孩子,哪有孩子选择什么时间、在哪里、被谁生出来呢。   就连宗衍自己,难道是他自己选择,要为了那管救命的脐带血而强行被生下来吗?   真是太可笑了。   苏冉很快平复下了情绪。   “他给你的钱呢,退回去了吗?”苏冉问。   封窈摇摇头,“那是我的精神损失赔偿金,为什么要退?我找了一家资助贫困地区女童的慈善机构,已经都捐出去了。”   反正还回去,荒野大嫖客少爷也不过是拿去嫖别的女人。   不如做点好事——哪怕能帮一个女孩子改变命运呢。   苏冉静默了几秒,点了点头,“也好,反正你也付过他钱了。就当玩了个便宜的鸭子吧,他起码长得还不赖。”   封窈忍不住侧目。   “看什么看?”苏冉没好气地敲了她一下,又突然想起来,“他戴套了吧?”   封窈:“……嗯。”   苏冉这才放下心来。   宗家人不比封季同,万一怀上孩子,恐怕只会被强迫打掉,徒伤身体,划不来。   更何况宗家那位看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并非良配。   “我不想跟你说什么齐大非偶,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相信你自己能看得清楚。”苏冉伸手理了理封窈散乱的头发,“女人要想活得好,首先就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否则只会自讨苦吃。”   封窈点头,“嗯。”   她可看得太清楚了,男人就是害人精。   搞男人伤身伤心,不搞男人天天开心。   “好了,”了解完情况,苏冉站起身,“你现在算是过了明路了,邹美婷就算还想搞事,应该也不敢再明目张胆地对你动手了。我这边会尽量,不让你的身份泄露给公众。”   封窈眼睛一亮,“可以吗?”   “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这半辈子岂不是是白混了?”苏冉嫌弃地又打量她一眼,“你先把自己养得能见人了再说吧。”   大魔王来去如风,很快就又离开了。   封窈揉了揉脸,振作起来,认真地给自己重新上了一回药,又把房间收拾了一下。   收拾着才想起来,她还落了一箱子东西在山庄里。   虽然没有什么太值钱的东西,但都是些私人物品,肯定还是得拿回来比较好。   那座山庄封窈是决计不会再踏足了,她原本想的是拜托朱婶帮她寄回来。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出于女性的直觉,也可能是被林如栩连坐,总之此刻她不是很想联系朱婶。   山庄里其他的帮佣,封窈都不是太熟,后来她跟宗衍勾搭上,大家更是面上对她客客气气,敬而远之。   想来想去,她能托付的只有朱启航了。   朱启航是智障儿,用不来复杂的智能手机,不过朱婶给他配了个电话手表,他很喜欢,献宝似的给封窈看过,两人还交换了号码。   第一次给手表打电话,感觉还有点新奇。   朱启航接到电话,显然很高兴:“窈窈!你怎么,突然走了?”   然后又有点低落,“栩栩,也走了。”   林如栩的事情封窈不关心,封窈只是认真地跟朱启航道了个歉,毕竟是不告而别,“对不起,因为出了一点突发状况。”   朱启航当然不会计较,只是觉得很遗憾,“你喜欢的七彩君子兰,昨天,开花了呢。”   “啊……”封窈也觉得遗憾,据说开出来的花是五颜六色的,她盼了好久呢。   不过她还没忘记正事,“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朱启航很喜欢被人拜托做事,或许是因为身为智障儿,见多了白眼和歧视,而拜托他做事,代表的是信任吧——这一点他的脑子未必能想明白,但是善意和恶意,却是无需思考,能够直接感觉到的。   他当即满口答应了下来,“你放心!我一定寄给你!”   来自封窈的郑重其事的委托,朱启航自然十分重视。   仿佛一个肩负着重要使命的士兵,他当即放下了手头的活,兴冲冲地去找封窈的房间。   封窈的房间在二楼东侧,最靠里的那一间。   然而还没走近,就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   大概是听见脚步声,那人倏然转过头来,黑眸凌厉带着一股浓浓的不悦。   看清楚是谁,朱启航吓了一跳,顿住了脚步,“……少、少爷。”   朱启航之所以紧张,只是因为朱婶前两天才交代过他,说少爷心情不好,没事不要往他跟前凑。   可是少爷堵在门口,他要怎么进去,帮窈窈寄东西呢?   宗衍没想来这里,甚至刻意避开这个方向。   只是腿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站在了封窈的房门口。   像个傻瓜一样,还被真正的傻瓜撞见了。   宗衍冷着脸:“你干什么?”   “我……”朱启航不会撒谎,实话实说道,“窈窈叫我,帮她把东西,寄给她。”   宗衍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话中所蕴含的意思,“她联系你了?”   “嗯!”朱启航大力地点了点头,扬起胳膊,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打电话。”   “……”   她竟然会给朱启航打电话。   朱启航只觉得身上陡然一寒,来自少爷扫过来的冷厉眼神。   仅仅是一个眼神,可是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让朱启航忍不住想退走。   不行,他还肩负着窈窈的委托呢。   踌躇了一下,朱启航突然道:“我要进去!”   他说话一向很大声,这一声更是嘹亮,在寂静的走廊中隐隐有回声回荡。   宗衍闭了闭眼,跟朱启航较劲,自己真是太有出息了。   宗衍侧开身子,本来想离开这里,只是看着朱启航开门进去,他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牵引着,长腿迈步,随后也走了进去。   智障儿的好处是不会想太多,即便看见少爷也进来了,朱启航只是愣了一下,便专心地找封窈说的纸箱子了。   宗衍单手插兜立在中央,抬眸四顾。   这栋别墅里闲置的房间很多,这间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特别的空而已。   椅子,梳妆台,床……只是到处都曾经有过他和封窈拥抱热吻亲密无间的身影,而已。   女人蛇身软骨的酥软样,极致的妩媚,纤细柔软的肢体如蔓藤般紧缠着他,仿佛他是她世间唯一想要的……   宗衍突然想起来一句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话。   “……有这么一个房间,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恒常,不论晨昏轮转,四季更迭。只需要走进来一个人,再走出去,不管多短暂,那么它从此就不是一个房间了。它变成了一个空房间。”   梳妆台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首饰盒,宗衍随手掀开,黑珍珠项链和耳环躺在里面,原封未动。   封窈说的纸箱子就靠在墙边,一眼就能看到。只是朱启航在搬起来时,出了点状况——纸箱子的底塌了。   里面的东西呼啦啦往外掉。   朱启航哎呀了一声,连忙放下箱子,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捡拾。   手刚伸向一块光滑的黑色布料,突然从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来,将他挥开。   宗衍捡起那件黑色的泳衣,攥在手里,眸光淡淡扫向朱启航,“这里不用你了。”   “不行,”朱启航认死理,“我答应窈窈了。”   宗衍的手指收紧,心头突然升起一股烦躁。   窈窈窈窈的,叫这么亲热做什么!   半晌,他终于压抑下脸上那种显而易见的燥怒,冷声道,“我会亲自给她送过去。”   朱启航面露犹豫。   他觉得自己应该坚持承诺,可是,妈妈又耳提面命过很多次,叫他一定要听少爷的话。   更何况,出于动物性的本能,他不由自主地向眼前这个压迫感极强的男人屈服。   “哦……”朱启航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宗衍将贴在纸箱上的便利贴揭了下来,垂眸扫过上面的一行地址。   苏河花园。   这几天他有很多次,都想吩咐人去查封窈在哪儿,只是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地忍回去了。   她说她妈在城南给她买了公寓,原来是在这里。   ……   宗衍离开山庄出门时,朱婶没有太在意。自从公开表明已经痊愈,重回权力中心后,他要忙的公事一直很多。   出去忙,总比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   只是听朱启航说,他是给封窈送东西去了,朱婶腾地站了起来。   鬼使神差般地,她去了宗衍的房间。   打开房门,一走进去,第一眼便看见大床上,放着一个不小的纸箱子。   朱婶走近,往箱子里看了一眼。   都是女人的衣物用品,无疑是封窈的。   东西都在这儿,他去送的什么呢。   ……   既然收拾房间,封窈索性给公寓来了个大扫除。   万年难得勤快一回,扫除完毕,天已经擦黑了。   封窈累得腰酸背痛,拎着清理出来的两大袋垃圾,准备下楼扔掉,顺便出去觅个食。   苏河花园是个高档小区,小区里豪车往来不少,一辆低调的黑色幻影停在路边,倒也不算太扎眼。   车内后座里,宗衍问了自己无数次,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   她的地址被送到了眼前,仿佛全凭着本能在行动,回过神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前方的蒋时鸣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他的工作是贴身保护宗少,哪怕宗少想在这里蹲守到这个小区拆迁,他反正陪着蹲就是了。   只是当那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楼道口时,蒋时鸣还是有股舒了一口气的感觉。   终于蹲到了。   那道熟悉的窈窕身影出现的瞬间,宗衍全身紧绷,放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她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长发随意地束成马尾,纤细的胳膊拎着两个巨大的垃圾袋,行动很吃力。   那个姓钱的呢,死了吗?扔垃圾这种事情还要让她来做?   宗衍的手伸向车门,这时只见一个敦实的保安小跑着上前,殷勤地从她手中接过那两个垃圾袋。   “封小姐,我来,我来吧!”   “谢谢你啊。”封窈礼貌地向保安道谢。   不得不承认,身为美女有时还是很受优待的。苏冉给她的这副容貌,正如她所说,应该是优势吧。   封窈抬眸张望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像有视线在盯着自己。   ……想多了吧。   苏冉说了她的身份不会泄露出去,又不至于有狗仔来蹲守偷拍。   小区里路灯明亮,当封窈望向这边时,有一霎那,宗衍几乎以为他们的视线对上了。   只是下一瞬,她的视线就移开了。   紧接着,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朝外走了两步,站在一根灯柱下,伸长脖子张望。   很快宗衍就知道了她翘首以盼的是什么——或者说,是谁。   那辆银色奔驰,他忘不掉,也不可能记错。   姓钱的。   封窈还在犹豫到底是出去吃,还是回去叫外卖呢,结果正好收到钱昊的短信,说钱妈妈煲了汤,他正给她送过来,已经快到门口了。   在封窈期待的目光中,钱昊下了车,从副驾拿出一个大袋子,里面有汤有饭。   隔着袋子都能闻到食物的香气,封窈笑逐颜开:“使不得使不得。”然后迅速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钱昊哭笑不得,借着灯光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气色,他点点头,“嗯,不错,看起来好多了。”   不像那天去山庄接她时那样,小脸煞白,身上挂彩,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怎么不好,能吃能睡,不要太惬意。”   只要有吃有喝有床睡,封窈就不觉得日子过得太差。她抱着香喷喷的袋子,笑眯眯地问钱昊,“要上来坐吗?”   钱昊还真是要上去一趟,主要是受他家富贵儿的委托,去考察一下封窈的生活状态。   富贵儿这是不放心呢。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如何,表面上可以强撑,让外人看不出端倪来,可是从她的生活环境中,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两人说着话,转过身,正要并肩往里走。这时,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迈着一双大长腿,朝这边走来。   路灯洒下明亮的暖光,照着来人一步步走近。挺拔的身姿,俊美的容颜,长腿迈步的姿态,唯美得仿佛是电影里的画面。   封窈脸上的笑容倏然不见。   钱昊条件反射地挡在了封窈的前面。   “宗少。”他朝来人点点头,“真巧。”   宗衍没有看钱昊,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落在封窈白皙精致的脸上。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只需要她一个冷淡的表情,就能如同万千冰锥扎在他的心上。 第31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   路灯倾泻下柔和的光, 光影勾勒出男人修长的轮廓。   他看起来像是消瘦了一点,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深邃的线条隐隐透着几分憔悴。   封窈面无表情, 撇开了视线。   谁晓得这几天又嫖了几个, 怕不是夜夜笙歌,纵欲过度了吧。   “我有话要跟你说。”宗衍依然没有看钱昊, 一双黑眸紧锁在封窈的脸上。   真是理直气壮呢。   心中一股郁气不吐不快,封窈语气嘲讽:“跟我说话要付钱的。”   “要多少, 我付。”   宗衍这话一出口, 钱昊忍不住在心里大抚额头。   好好一个有钱的超级大帅比, 可惜长了张嘴。   真没想到, 呼风唤雨的宗家太子爷,居然是个感情上的白痴——都追到这里来了, 难道不是想来挽回的吗?   想挽回一个女人,说点什么话不好,专挑这句不能说的说。   活该。   封窈差点被气笑了。   “宗先生想花钱找乐子, 外面有的是会所,陪聊的□□的都有, 赶紧去吧, 好走不送。”   说完她扯了扯钱昊的袖子, “我们上去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宗衍死死地盯着封窈攥在钱昊衣袖上的纤白手指, 体内仿佛有股冲动在叫嚣, 催他上前把她的手拉开, 把她带走, 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藏起来以后要怎样,宗衍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想好要跟她说什么话。   下车冲过来, 完全是凭着本能的冲动。   这一点也不像他。他与生俱来的矜傲绝对不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示弱。   甚至更往前——四天前,当她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他就应该忘掉这个女人,彻底放下。   不是没有尝试过。   可尝试的结果就是这样,他站在这里了。   宗衍垂着眼,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不是知道他做的事情有多过分,钱昊简直都要同情这个男人了。   当然自己是哪一边的,钱昊拎得特别清楚。他用身体挡住封窈,冲宗衍笑笑,“宗少有话,还是改天说吧。窈窈还没吃饭,一会儿汤要凉了。”   宗衍一直在努力无视这个姓钱的男人,然而他话语中对封窈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仿佛他和封窈才是一体的——   哦,对,他们就是一体的……   这一瞬间,宗衍突然有些心灰意冷。   他不再开口,钱昊只当他是没话说了,半护着封窈,就要继续往楼道口的方向走。   路灯将影子拉得很长,并肩而行的两个人的影子交错,仿佛融为了一体。   宗衍眼眸低垂,看着属于他自己的那道影子,拖出长长的一道,踽踽独行。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本来一个人好好的,她为什么要来招惹他?   凭什么她招惹了他、扰乱了他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继续跟这个姓钱的卿卿我我,双宿双飞?   凭什么。   ……   才刚走出没两步,手臂突然被人狠抓住,封窈下意识转头,对上一双乌云盖顶的黑眸。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宗衍紧盯着她的眼眸,扯起唇角露出一个微笑,笑得有几分狰狞。   封窈蹙着眉,试着想抽回手,然而他死不松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翻滚的情绪,那股压抑到极致,濒临爆发的感觉,令人心惊肉跳。   疯魔了似的……   封窈感到一阵心悸,内心深处仿佛被什么揪了一下,有一秒无法呼吸。   好吧,这也不算是完全无端的指控——他们第一次接吻,确实是她喝了点酒,月色又太美,她一时脑子不清醒,主动亲上去的。   包括后来,也是她没有及时刹住车,被美色所惑,答应搞什么不清不楚不承诺不负责的男女关系。   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这个性格人品都极其差劲的麻烦人物。   封窈是个善于自省的人,也不是不能直面自己的错误。她看着宗衍,轻声道,“那就算,是我错了吧。”   “错了?”宗衍不可置信地重复,沙哑的声音压得很低,近乎是气声,“……错了?”   原来在她的心里,他就只是一个错误?   凭什么。   “你爱他?”   这压抑的一声问句,就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又像是耳语般低不可闻,如果不是看到宗衍的唇动了一下,封窈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封窈怔怔地望进宗衍的眼眸中,他的眼底隐隐泛着血色,带着一股执拗的疯狂,又似乎有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封窈忽然有种错觉,她可以摧毁这个男人,轻而易举。   这时一旁看着的钱昊见势不妙,觉得有必要介入,“那个……”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快得猝不及防。   封窈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宗衍已经一拳揍向了钱昊的脸。   钱昊冷不防硬挨了结结实实的一下,整个人向后趔趄,连带着封窈也差点儿跟着向后倒——   之所以是差点儿,是因为她的一条手臂还被宗衍抓着,两相作用之下,她倒是勉强站稳了。   然而被她抱在怀里的袋子不小心脱了手,飞了出去。   “……我的汤!!”封窈眼睁睁地看着袋子掉在地上,使劲甩开了宗衍的手,扑上去抢救。   这一拳挥出去,宗衍连日以来压抑的情绪仿佛突然找到了突破口。   他一把拎住钱昊的衣领,又是一拳挥过去,红着眼愤怒地低吼,“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我抢女人!”   钱昊一脸懵逼,一时间被打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啥……啥玩意儿?   只是突然挨了两下子,还是在男人宝贵的脸蛋上,圣人也有三分火,钱昊一只手紧握成拳,就狠狠地往宗衍那张俊脸上揍去。   ——来啊,互相伤害啊!   只是他太低估了宗衍——   如宗衍这样的天之骄子,从小接受的是最顶格的精英教育,包括各种格斗技巧。而在他初步完成复健后,时不时便会让蒋时鸣陪练,力求最快地重回巅峰状态。   那日他对宗清说,他对付宗清用不着保镖,那是一句实话,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宗衍闪得非常快,钱昊的拳头只堪堪在千钧一发之际,擦过他的侧脸。   宗衍条件反射地捂了下脸,他的理智之弦早已尽断,钱昊的这下袭击更是火上浇油。他眼眸通红,仿佛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你敢跟我动手?”   “岂敢岂敢。”钱昊瞥了一眼旁边,方才肢体冲突甫一发生,蒋时鸣便火速赶到了这边。   钱昊顶了顶后槽牙,尝到了丝丝铁锈味。挨了结结实实的两下子,他感觉自己的下颌骨都错位了,正好挤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谁不知道大少爷打不过就会叫帮手呢?怎么,要不要把爸比妈咪也叫过来帮忙?”   宗衍的脸色倏地变得阴鸷慑人。   刚把袋子捡起来,正在庆幸饭盒够牢固、汤一滴都没洒出来的封窈心里就是一咯噔。   完了,爸比妈咪什么的,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空气中的□□味,浓到不需要火苗也要爆炸,眼看着场面一触即发,封窈不得不开口:“好了!住手,别打了。”   正好这时,保安赶了过来,目光在包括蒋时鸣在内的四个人之间游移,同时询问封窈,“封小姐,这……?”   高档小区的住户不算多,但并不是没有,这个点也不断有人出出进进,难免有视线关注起这边的状况——俗称,看热闹。   宗衍总算捡回了两分理智。   他修长的手指理了理衣袖,黑眸眯起,下巴微抬,瞬时又恢复了大少爷骄矜傲慢的模样。   冰冷的眸光居高临下,睥睨了钱昊一眼,他的眼神轻蔑,仿佛看的是一只他随手就能摁死的蝼蚁。   下一瞬,封窈感觉到宗衍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脸背着光,表情在阴影里晦暗不明,然而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有实质,一种像被盯上的猎物那般危险的感觉,令她有一瞬间几乎难以呼吸。   须臾,宗衍突兀地转身,迈着长腿大步离去。   蒋时鸣亦步亦趋。   ……   一场莫名其妙的冲突,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结束了。   保安留下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不明所以地退下了。   “你怎么样?”封窈担心地看着钱昊。   钱昊捂着脸龇牙咧嘴,“快看看,哥英俊潇洒的脸,破相了没?”   宗少爷揍人只逮着半边脸揍,钱昊的左脸颊肉眼可见地青肿了一大块,嘴角也破皮了。   “嘶……”钱昊小心地舔了舔嘴角的伤处,“这小子,性子忒凶了。”   封窈回想起听见“爸比妈咪”那句话时,宗衍脸上的表情,很想说你这可能还算是逃过一劫。   爹不疼娘不在的孩子,真把他刺激狠了,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抱歉,是我连累你了。”封窈非常歉疚。   钱昊摆摆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他不过是嫉妒我的脸比他帅罢了。”   封窈:“……”这话就叫人没法接了。   钱昊又道,“不过,他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什么叫我跟他抢女人?”   “可能是因为那天,我叫你去接我吧。”封窈想起之前,宗衍最喜欢强调,她是他的女人,不许她跟别的男人扯上关系。   结果那天,她一个电话叫了别的男人去接她,让他不爽了吧。   还真把她当成他大少爷的所有物了。   封窈摇摇头,“误会不误会的,现在都不重要了。”   以她的了解,骄矜傲慢的宗少爷,是个非常要面子的人。今天闹这一出,不过是觉得伤了面子,心有不甘而已。   这次闹完,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样最好。   ***   行驶的车内,宗衍眼眸微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抚过右手微微发红的关节。   “去查姓钱的,他的生平资料,关系往来,见得光见不得光的秘密,都给我查清楚。”   蒋时鸣:“……是。”   唉,果然还是放不下封小姐吧。   早知如此,何必死鸭子嘴硬,死撑着不肯承认姓钱的是情敌,拒绝去摸他的底呢。   不过蒋时鸣想说,抢女人不是把情敌弄死就完事的,张了张嘴,又没敢开口。   隔了好一会儿,蒋时鸣又听见后座传来一句吩咐,“明天把林如栩叫过来。”   ……   林如栩来时,胳膊上还打着夹板,挂在脖子上。   宗衍的力气太大,那天拽着头发掀开她的那一下子,情急之下完全没留手。林如栩直直地撞在墙上,不仅肩关节脱位,手臂也骨折了。   当时蒋时鸣看了一下,就建议将她转移到庆城的医院去。   走时她听说,有个男人来山庄,把封窈接走了。   啧,不愧是个不要脸的私生女,勾搭男人的本事,跟她妈是一脉相承的吧。   七哥这下子总能看清她的真面目了吧!   早晨刚下过一场雨,山庄里的空气分外清新。   林如栩一踏进门,就发现帮佣们在忙碌着收拾东西。   一问才知道,原来少爷要搬回庆城了。   也对,当初宗衍住到山庄里来,是以休养腿伤的名义。现在既然他已经痊愈了,当然还是要回庆城居住,各方面都比山里方便多了。   林如栩进书房时,朱婶放心不下,也跟着进去了。   虽然朱婶觉得林如栩不该对封窈动手——无论如何,打人都是不对的。可是事情已经做下了,现在重要的是,她怕少爷怒火之下,对栩栩罚得太严苛。   这是老林唯一的女儿啊。   老林生前,最宠的就是这个女儿了。当初老林在最后关头保护了少爷,如果少爷为了一个女人,对林如栩太不讲情面,传出去难免会寒了为他做事的人的心。   少爷以后是要执掌宗氏的,人心不可失。   书房里,宗衍正在审阅宗氏最近的高层人事调动,听见林如栩进来,没有抬眼。   封窈曾经的小桌子,依然紧挨着大办公桌摆放着,上面的东西还全都照原样保留着。   林如栩刚伸出没吊着的那只手,想去搬小桌子旁的那把椅子,宗衍立刻抬起了眼眸,眸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朱婶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帮林如栩搬别的椅子,却听宗衍说:   “不用坐,你就站着听吧。”   林如栩张了张嘴,嗫嗫道,“……哦。”   前面这几天,宗衍都没有心情处理任何有关封窈的事情,连林如栩,他也无心追究,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宗衍从旁边抽出一个文件夹,朝前一丢。   “这里面是一张银行卡,一张机票,还有一些移民文书。我已经让人帮你办理了移民手续,你今天就动身回英国,以后不许再回国了。”   林如栩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不许再回国了……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这辈子,都只能漂泊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吗?   林如栩还没开口,眼泪已经先掉下来了,“七哥……”   “我不是你的七哥。”女人的眼泪打动不了宗衍,甚至只觉得烦,“你姓宗吗?”   林如栩摇摇欲坠。   朱婶有些不忍心,没忍住开口劝道,“少爷,不许回国这也太……”   “英国有什么不好?发达国家,又不是穷乡僻壤。”宗衍无动于衷,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向林叔承诺过,会照顾他的家人——包括朱婶,启航,你。我不会食言,卡里每月会按时汇去一笔生活费,足够你吃穿生活。”   宗衍抬起眼眸,凌厉冰寒的眸光令林如栩禁不住瑟缩了一下,“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对林叔的承诺,与你无关,希望你搞清楚这一点。”   冷冰冰的话语,完全不近人情。   朱婶拍了拍林如栩颤抖的肩膀,看向宗衍的目光带着祈求,“少爷,不能这样啊,要是让外人知道你把老林的女儿赶得远远的……”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宗衍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眸光转向林如栩,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压,“你记住,是你自己想移民,不愿意再回国的。当然你也可以去向外人抱怨,不过只要让我听到外人议论一次,生活费减半,第二次,就再减半。”   林如栩如坠冰窟。   她才知道,原来这才是宗衍真正的模样——冷情,冷血,独断专行,乃至不择手段。   朱婶知道再劝也没有用了。   “……是为了那个贱女人吗?”   事到如今,林如栩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哭着大喊,“七……少爷!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学校里就跟很多人勾勾搭搭,早就被玩烂了……”   “住嘴!”   宗衍脸色铁青,抄起桌上的马克杯,暴怒地用力掷了出去。   杯子几乎是擦着林如栩的耳朵飞过,在她身后的地板上摔得粉碎。   “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侮辱封窈的话,”宗衍黑眸紧盯着林如栩,声音里的威胁之意都能迸出冰渣来,“说一句,还是生活费减半——又或者,你想体会一下别的手段,能让你外表光鲜,内里痛苦不堪?”   宗家大少爷想要折磨一个人,能用的手段太多了。想做到让谁自吞苦果,在外面还被人人称羡,轻而易举。   林如栩既然在英国留学,移民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外人只会觉得她想移民,宗衍就着人帮她办好,顺风顺水,仁至义尽。   至于林如栩的英文远算不上流利,在英国没有一个亲人,也没交上什么交心的朋友……   孤身一人漂在异乡,回国无望,个中孤单苦楚,就只有她自己能体会了。   ……   林如栩的机票就是今天的,出了书房就直接被送往机场,可见宗衍打发走她的心意之坚决。   朱婶把林如栩送上了车,目送着车子远去,站在原地直抹泪。   真是亲生的父子啊,少爷这作派,完全跟当初的宗庆山一模一样。   当初宗庆山不也是么,为了那个黎韶华,六亲不认,不容许任何人说一句黎韶华的不是,否则就是翻脸无情。   这几天宗衍对她的冷淡,朱婶不是察觉不到。她知道,他这是怨她把窗户纸捅破了,对她心有怨气。   可宗衍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啊!小的时候,他在宗庆山那对私生野种手里吃的亏还少么?   如果孟子怡还在世,孟子怡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蒙在鼓里,沉迷在虚情假意里,一步步沦陷下去,成为那个私生女从真正的千金手里抢夺过去的战利品吗?   朱婶心下迷茫,擦了擦泪,转过身,就看见宗衍亲自搬着一个箱子走出来。   箱子里是什么,朱婶不用看也知道,无非就是封窈落在这里的东西。   不知不觉间又下起了雨。   宗衍亲手把箱子装进了后备箱,转身长腿一抬上了车,留下还在忙碌收拾东西搬家的帮佣们,先行离开了伴月山庄。   ……   接连下了几场雨,气温降了不少,仿佛是老天在提醒世人,炎炎夏日的余额已经不足了。   封窈的脸已经完全恢复了,身上结的痂也都脱落了。好在没有留疤,再加上她本来就皮肤白皙,新生的肌肤粉嫩,些微的印痕不细看也不是很明显。   算是勉强能达到苏冉所要求的,能见人了的标准。   既然能见人了,就得出去见人了。   “随便应付一下,面上过得去得了,老头老太眼高于顶,不会刻意为难你。”   行驶的车里,苏冉打量了封窈一眼,对她今天这身衣裙勉强还算满意——当然主要是因为,这是她提前挑选好,直接拿过来叫封窈换上的。   苏冉口中的老头老太,就是封季同的爹妈,封窈的爷爷奶奶了。   虽然之前一直推脱逃避,不过事到临头,封窈倒没有什么紧张的情绪,可以说是十分淡定。   反正不都是人吗,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坐一起吃个饭而已,又不是要去冒着生命危险去杀僵尸打怪。   最起码一点,就算话不投机,顶多也就是不欢而散。他们总不至于把她打一顿吧。   封窈现在对人与人之间相处的要求很低——只要别一言不合动手打人,别把她摁在地上掐脖子,一切都好说。   唉,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点被拉低的吧……   封父封母喜好清静,住在近郊的别墅区里。   汽车驶进一扇大门,停在院子里。   封窈下了车,目光打量四周,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跟伴月山庄作了下对比。   只能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吧。   差太远了,不是一个量级的。   当然这样对比太不公平——像伴月山庄这样的庄园,应该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吧。   佣人迎上前来,将苏冉母女引领进去。   会客厅宽敞明亮,角落里摆放着几株一人高的绿植,桌上的花瓶里鲜花娇嫩欲滴,典雅而不失生气。   封父封母坐在上首的沙发上,虽然上了年纪,但都保养得宜,气色很好。封父的面容略显严厉,封母端着茶杯,颈间三层的珍珠项链光泽莹润,举手投足间是标准的贵妇范儿。   侧旁的沙发上还坐着几个人,想必都是封家的近亲属了。   “窈窈来了?”封母放下茶杯,笑容和善,冲封窈招了招手,“来快过来,让爷爷奶奶看看。”   封窈走到近前,没有任何障碍,开口唤人:“爷爷奶奶,你们好。”   封母上下打量了封窈一番,目光带着三分审视。   长得是真不错,就是过于美艳了些,不如长相清纯的女孩子招人喜欢。   不过家里多个漂亮女孩儿,总归不是坏事。凭着这脸这身段,在联姻市场上的行情应该不会太差。   就算私生女的身份拖了点后腿,不过男人嘛,都是看脸的,只要别太想着高攀,譬如像宗家那层次的肯定不行,不过差不多门当户对的,还是可以试一试。   封窈哪能想到,才打了个照面,便宜奶奶已经开始在心里给她拉郎配了? 第32章 我跟宗衍,就快订婚了……   封窈哪能想到, 才打了个照面,便宜奶奶已经开始在心里给她拉郎配了?   唤了声爷爷奶奶,换来两个厚厚的大红包, 说起来应该还是赚了。   封窈拿着沉甸甸的红包, 不无做梦地想,像这样出手大方的爷爷奶奶多来几个就好了——说不定能靠收红包实现财务自由, 下半辈子可以尽情咸鱼了呢。   不过这种美事想想就好,她要是敢问苏冉她还有没有别的爹, 那她怕是要见不着明天的太阳了。   封父封母有一子二女, 封季同是长子, 小女儿一家在加拿大定居, 没有回来,今天来的是大女儿一家。   封窈见过便宜大姑姑封季珊, 姓李名不详的便宜大姑父,还有两个便宜表兄弟李正阳和李正旭。   接下来是一个与封窈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长得清秀纤弱, 笑起来露出一对梨涡,主动站起身来向封窈伸出手, “你好, 我是封嘉月。”   哦豁, 是便宜妹妹。   方才从一进门, 封窈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地一直落在她身上, 虽然不太确定, 但是她直觉应该就是这个便宜妹妹了。   封窈也摆出笑脸, 伸手回握她:“你好,我叫封窈。”   “我听爸爸说了,”封嘉月抿唇浅笑, “可惜没能早点认识你,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子,从小连个伴儿都没有,要是有你作伴就好啦。”   听听,人家这小嘴多会说话,私底下做了那么些事情,见了面还是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好姐妹呢。   苏冉隐晦地瞟了一无所觉的封窈一眼。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怎么邹美婷能生出个满身心眼的女儿,她反倒就生了条不长进的咸鱼呢?   邹美婷没有来,缺席以示抗议。   封父封母习惯了这个儿媳妇不着调的作派,没有多做解释。   甚至觉得邹美婷不来更好——来了免不了又要闹起来,他们老两口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折腾。   同样缺席的还有便宜弟弟封嘉文,说是人在国外,比赛刚结束又进入了封闭训练期。   封季同公务繁忙,直到快要开席,才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   一家人和乐融融是封季同最想看到的景象,而眼前的场景,无疑令他十分开怀。   “窈窈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里一样。”封季同在封窈身边坐下,乐呵呵地说道。   “说的什么话?”封母佯怒地瞪了封季同一眼,“这不就是窈窈自己家里吗?”   “看我看我,忙糊涂了都!”封季同面露懊恼,端起酒杯,“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窈窈可不要跟爸爸计较。”   封窈当然不会计较,只面带微笑装乖。   “窈窈来点红酒吧?”封嘉月拿起酒瓶,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递到封窈面前。   封窈只得接过,“谢谢。”   “自家姐妹,谢什么。”封嘉月举杯,“我作为妹妹,欢迎窈窈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封季同开怀大笑,跟着举杯,“嘉月说的对,都是自家人,往后你们姐妹俩多一起出去逛逛街看看秀什么的,正好有个伴儿!”   封窈现在看见红酒就头皮发麻,大脑不受控制地开始重播那晚花前月下的画面。   OK死到铺——   封窈晃了晃头,试图把不适合未成年人免费观看的画面晃走。   “窈窈是不喜欢红酒吗?”封嘉月一脸关切,“这里还有香槟,要换一杯吗?”   封窈忙摆摆手,“不用了,红酒就好。”说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封季同看着一对如花似玉的女儿亲热共处,对封嘉月大为满意。   像嘉月这样大气得体,温柔体贴,心思玲珑,才是大家千金该有的样子。   他日前才探过宗家的口风,宗老爷子十分注重家族声誉,对于老太爷宗昌茂生前许下的婚约,翻脸不认账的可能性不高。   将来事情成了,嘉月嫁给宗少,小两口肯定能和和美美,成为一对佳偶。   有了这层关系,封家也必然会水涨船高……   封季同越想越美,这时只听姑姑封季珊问封窈,“窈窈有没有想过继承母亲的衣钵,进演艺圈发展?你这么漂亮,一定不难走红吧。”   苏冉今天十分低调,话都没说几句,只是一个艳光四射的女明星在座,即便不开口,存在感也极强。   封季珊这话虽然是问封窈,矛头指向的却是苏冉。   ——家里人都知道,封父封母不喜欢混演艺圈的,觉得那圈子太乱,鱼龙混杂,格调太低了。   封窈没注意到封父封母微沉的脸色,只是笑了笑,“我没有演艺方面的天赋,还是算了,放过观众吧。”   封嘉月细声细气道,“演戏不一定要靠天赋嘛,也可以后天努力的。”   封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封母放下筷子,正要强调家里的孩子绝对不允许进圈——抛头露面给人取乐,像什么样子!   还没开口,只听封窈“哦”了一声:   “那我就后天努力,今天明天就先休息吧。”   “咳咳——”   封季珊不小心被酒呛到了,咳嗽不止。李氏姑父赶紧给她拍背。   她旁边的李正阳挑起了眉梢,小儿子李正旭则是直接爆笑。   “后天努力,今天明天先休息……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封季同用手指点了点封窈,摇头直笑,“你个鬼精灵!”   饭桌上气氛一时大好,封父封母也缓和下了脸色,聊起别的话题来。   封嘉月脸上带着笑,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攥紧了裙角。   苏冉全程没搭腔,云淡风轻。这点程度的挑事撕X,她还完全不放在眼里。   而封窈……封窈在心里背诵——   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和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   吃了饭,认过人,就代表封窈被封家承认,正式成为这个富豪家族的一员了。   除了多了一堆便宜亲戚,收了几个红包,封窈暂时没觉得这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什么影响。   也没有什么从留守儿童到豪门千金,身份发生改变的实感。   ——她还是她,没多一分,也没少一分,依然打算在学校里赖一辈子。   饭毕,佣人上了茶。   封嘉月正细声细气地询问封窈,国内的直博跟硕博连读有什么区别,她因为中学就出国留学了,对国内的学制不甚了解,这时封季同的手机响了一声。   封季同低头扫了一眼,脸色变了变,旋即起身走过来,点了点封嘉月的肩膀,“嘉月,来书房一下。”   封嘉月冲封窈歉意地笑笑,“估计是公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一下吧,我先失陪了。”   “没事没事,你忙。”封窈求之不得,跟不熟的人没话找话聊天太累人了,还不如打会儿瞌睡。   苏冉哪会看不出她的想法,直在心里扶额。   封嘉月那话的意思,是在显摆她已经在公司里处理重要的事务,连封季同都要找她商议要事,显示自己与封窈有别,地位非凡。   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封窈什么言下之意都没听出来,至于羡慕嫉妒恨这种情绪,乃至与她一争高下的念头——那就更不可能有了。   ……   书房里,封季同在椅子上坐下,神情有几分凝重。   “我刚才收到消息,宗家的意思是,三房的宗澜更合适。”   封嘉月猛地张大了眼睛,“可是,婚约明明是跟宗衍……”   “我知道,我知道。”封季同将手往下按了按,“嘉月,咱们得现实一点,宗衍是宗氏未来的家主,仅凭着一个口头的婚约,咱们是不可能强求于他的。”   封嘉月嘴唇紧抿着,没有说话。   宗衍和宗澜,虽然都是姓宗的同辈,可两者之间,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未来的家主和未来的旁支,这是天差地别了。   “唉,”封季同叹了口气,“当初老头子们约定时,谁能想到宗衍会出落得如此出息,宗老爷子这么器重他,甚至肯跳过儿子,直接把担子交给他呢?”   封嘉月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裙摆上的手工钉珠。   是啊,这么优秀的人,教人怎么肯甘心轻易放弃呢。   如果不曾有过这个婚约,那倒也还罢了,高攀不上的东西,就像天边月水中花,得不到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这世上最让人痛苦遗憾的,不是“我不行”,而是“我本可以”。   不是“我没有”,而是“我本可以有”。   “这个,还没公开,对吗?”封嘉月垂着眼,轻声问道。   只要没有公开,就是没敲定,也就是还有机会。   白皙纤弱的女孩子,弱声弱气的,凭添几分楚楚可怜。封季同作为父亲,看着心下不忍。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的现实,封家在普通人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豪门,然而山外有山,豪门之上还有更豪的豪门。宗氏底蕴深厚,论财富权势,封家都远不能及。   封季同有点担心封嘉月犯糊涂,做出点什么不合适的事情,本想叮嘱她两句,然而想到嘉月性子不似邹美婷,是个稳妥有分寸的孩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还是叮嘱了句:“这事先别告诉你妈,免得她折腾出什么事来,惹人笑话。”   ……   封嘉月回来时,封窈正被李正旭拉着,强行教她打游戏。   封窈的眼手协调能力不太行,玩个消消乐什么的还好,对于一切有竞技元素的游戏,她敬谢不敏。   “你们女生打游戏就是不行。”眼看她又成盒了,李正旭无情地嘲笑道。   这话封窈就不爱听了:“是我不行,跟性别没有关系。监狱里关了很多男犯人,不能说明男性全都是天生罪犯,对吧?”   看到封嘉月过来,封窈松了一口气。   人真是对比出来的,她宁愿再解释十遍直博和硕博连读的区别,也不想再被人爆头了。   李正旭不屑于听女孩子们讲小话,远远闪开了。   封嘉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头倏然一动。   之前苏冉诈称封窈在宗衍身边,害得她们母女——主要是邹美婷,又吃了个大亏。   直到现在她都还不确定,苏冉究竟是信口开河,还是……真有这回事?   封嘉月往封窈那边靠了靠,像闺蜜分享小秘密一样,抿嘴笑得羞涩,“爸爸叫我过去,原来不是有公事,是说我的婚事呢。”   封窈有点震惊。   不是,封嘉月不是比她还小一岁,今年才21吗?   千金大小姐都这么英年早婚的吗?   她不加掩饰的震惊反应,让封嘉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封嘉月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道,“是不是爸爸跟你说过,我跟宗家太子爷有婚约?”   她紧盯着封窈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只见封窈明显地怔了一下,“宗家,太子爷?”   封嘉月羞赧地点了点头,小小声道,“嗯,我跟宗衍,就快订婚了。”   封窈:“……”   封窈真的觉得X了狗了。   不能怪她爆粗——要是早知道宗衍是封嘉月的婚约对象,她是决计不会跟他扯上任何关系的好吗?   姐妹争夫搞雌竞,这种天雷滚滚的烂戏码,她一点也不想参与!   “怎么了,窈窈?”封嘉月偏着头,眸光闪烁,“难道,你认识宗衍?”   “不认识。”封窈回答得很迅速,“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物,我哪有那个荣幸去认识。”   封嘉月在心中嗤笑,你有这个自知之明就好。   从封窈的反应里,封嘉月没有看出什么嫉恨不甘的情绪。当然也有可能是封窈心机深沉,控制情绪的功夫炉火纯青,不过封嘉月更倾向于相信,她大概是真的跟宗衍没有关系。   如此封嘉月就放心了——想想也是,宗衍那般人物,哪里是封窈这种人能随便攀上的呢?   封嘉月用食指抵唇,像跟信任的小姐妹分享完秘密,郑重交代道,“这件事目前还保密,你先不要说出去哦。”   封窈胡乱地点了点头,心头的巨浪一时无法平静。   这一刻,她忽然之间,终于有了被认回豪门的实感——   她竟然跟她未来的妹夫上过床,这可不是标准的豪门狗血么!   ……   庆城机场内,刚降落的私人飞机停靠在专属的区域。   宗衍走下飞机,径直上了一旁等候着的车,朝宗家大宅驶去。   这几天他临时出了趟急差,安城那边有些不安分。   像宗氏最近这样级别的地震,高层经历了一场大换血,有不安分是必然的。宗老爷子甚至连话都没发,端看宗衍能不能弹压得住。   有本事搞风搞雨,就得有能力收拾残局,能在动荡过后压住局面,方才是合格的继承人。   跟一群老油条勾心斗角,是件颇耗费心神的事情。连日来的日夜连轴转,身体难免疲惫不堪。   后座里,宗衍朝后靠在椅背上,阖目微眯了一会儿。   宗家大宅坐落在湖畔,坐拥后方的整片山头。   车子在屋宅前停下,宗衍蓦地惊醒。   乌黑深邃的眼眸刚睁开时,犹带着几分惺忪迷蒙,须臾便像晨雾散去,眸光恢复了锐利清明。   宗衍垂下眼,慢条斯理地将绕在指间的浅蓝色流苏塞回兜里,接着下了车。   这个时间,老爷子宗宏深在书房的露台上。   露台宽阔,俯瞰湖光山色。宗宏深面前摆着一副棋盘,一个人静静地对着棋盘摆棋谱。   宗衍在棋盘对面坐下,正好一局棋谱摆完。祖孙俩话不多说,默契地重摆棋盘,手谈一局。   微风吹皱了湖水,成群的天鹅游弋在湖中,激起彩色的涟漪。   宗宏深落下一子,抬眼瞥了对面一眼,“你有点急躁了。”   棋局落子,很多时候能反映一个人的心境。   宗衍向来棋风狠辣,攻势凌厉,却又滴水不漏。只是今天,宗宏深能感觉到他在落子之间,透露出一丝急躁。   “大概是这两天没休息好。”宗衍含混道。   他这趟出去,以雷霆之势迅速地将几个倚老卖老的老东西弹压了下去,宗宏深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   “这事差不多告一段落了,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身体重要。”宗宏深难得殷殷叮嘱。   宗衍点头。   隔了一会儿,宗衍像是忽然想起来,“之前说起封家的事情,祖父挑了谁?”   宗宏深正拧眉思索,顺口说道:“宗澜。”   宗衍垂下眼眸,乌密的睫毛掩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我后来想了想,到底是曾祖父金口玉言,许下的约定。随意换人,是否不妥?”   宗宏深的思绪沉浸在棋局中,恍若未闻。直到隔了十几秒,才骤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宗衍。   宗衍修长的手指攥着一枚棋子,闲闲地在指间打着转把玩,俊脸上神色淡然。   宗宏深若有所思,“你见了封家那孩子了?”   宗衍垂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封家认回私生女的事情,处理得很低调——毕竟又不是什么光耀门楣的事情,没必要大张旗鼓。宗宏深还没闲到会去关注别人家里的家长里短,是以并不知晓。   即使知晓,宗宏深也不会在意。宗衍很清楚,对于执着于正统的祖父来说,只有婚生的封嘉月才算是封家的千金。   宗宏深失笑,拿手指点了点宗衍,笑着摇摇头。   年轻人的事情,不就那么回事?一开始总是抗拒,等到见了人突然看对了眼,上了心,改了主意,也是常有的事情。   对于自己满意的继承人,宗宏深多少愿意纵容几分。   反正以宗家如今的权势地位,不需要靠联姻来贴金,封家不上不下,这几年的发展势头不错,倒是正好。   况且宗衍性格强势,真让他娶一个孟子怡那般强势的妻子,怕是要针锋相对,反而不美。   “那就依你吧。”宗宏深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落下深思熟虑的一子,他忽然想到,“你之前养在山庄里的那个呢?”   宗衍攥着棋子的手指紧了紧。   这种小事本不值一提,宗宏深当然不是要干涉,提起不过是想强调一句,“你心里有数,别碍着正事就行。”   之所以强调一句,只是怕他像当年宗庆山那样,对外面的女人上心过了头,让联姻差点结成了仇。   不过宗宏深想,宗衍既然肯出尔反尔,改口又来要这个婚约,想来对封家那女孩是上心的,这方面应该无需多担心。   ……   陪宗宏深下了几盘棋,看着老爷子在佣人的侍候下回房小睡去了,宗衍没有多逗留,很快离开了大宅。   当年,曾祖父是指着在一旁看书的他,跟封家老头子约定,以后娶封家的小姑娘。   没有指定是哪个姑娘。   既然没有指定,那就由他来决定了。   宗衍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在母亲和兄姐过世后,他跟在祖父身边,祖父不信奉饭喂到嘴边的教育方式,他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去拿,凭本事获得。   他想要的,伸手拿回来就好。谁敢挡路——如那只姓钱的蝼蚁,现下他腾出了手,只要动动指头碾死就行了。   那个女人,既然主动来招惹他,既然答应了做他的女人,她就没有后退反悔的余地。   他不会给她余地。   行驶的车转了个弯,途经苏河花园小区的外围,前方蒋时鸣的心提了提,朝后视镜里瞟了一眼,生怕宗少要下令进去。   然而出乎蒋时鸣的意料,后视镜里,宗衍对外界恍若未觉,一双黑眸死死地盯着手机。   蒋时鸣想起,方才是听见后方有手机响了一下。不知道是谁给宗衍发了什么——   惊讶,错愕,慌乱,失措……种种情绪排山倒海般,汹涌交织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   蒋时鸣不由得心惊肉跳。 第33章 女海王   宗衍这次回归, 以雷霆手腕将宗氏上下大换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明白,这位太子爷离正式从宗老爷子手里接班, 不过是一步之遥了。   太子爷下令要查的人, 下面的人不敢怠慢,查的详详尽尽, 恨不得把钱昊几岁尿过床、身上有几颗痣、痣上有没有毛……都查个一清二楚。   于是,宗衍收到的报告十分详尽。   钱昊学景观设计出身, 拥有一间设计工作室, 参与过不少项目。   眸光扫过工作室的客户名单, 宗衍心中已经有了无数种方式手段, 可以让这只下等的蝼蚁在行业内身败名裂,彻底混不下去。   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 职业履历后面,是出生证明,家庭背景, 亲属关系,交友情况, 以及其他庞杂的信息和照片。   钱昊出生在鹤镇——宗衍想起来, 封窈就是在鹤镇长大的。   原来是很早就认识了。   两人年纪悬殊, 差了足有十五岁, 不用想都知道, 肯定是姓钱的趁她年幼无知之时, 诱骗了她。   向无知少女下手, 可见姓钱的人品卑劣,死不足惜。   宗衍眸光冰冷,继续朝下扫。   他当然不是对这个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的玩意感兴趣, 他只是想看看——   想看看,这姓钱的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优点,能让她那样,死心塌地?   往下扫过家庭背景部分,父母一个公职一个经商,平平无奇;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叫钱姝,与封窈同龄。   目光掠过钱昊妹妹的名字钱姝时,宗衍没有立刻察觉到什么异常。毕竟只是个很普通的女名,跟钱昊这个名字一样,都是平平无奇的大众姓名。   然而下一瞬,宗衍的目光蓦地凝住。   这份报告,调查得极其详尽,连钱昊的小名叫“英俊”,都特意标注了出来。   而钱昊的妹妹钱姝,小名叫“富贵”。   钱,富贵……   钱姝……钱叔?   这一刹那间,宗衍仿佛置身冰窟,浑身的血液像是都凝固住了,冰冷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手机。   ……   “——停车。”   两个字从干涩的喉咙中挤出来,宗衍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   他现在完全无法思考,他的眼前,脑海里,全都是那天早晨,他说出那句话时,封窈脸上受伤的表情。   他都干了什么。   他都干了什么……   蒋时鸣其实没有听到宗衍的声音,只是他一直在关注着后座的情况,凭着默契明白了宗衍的指令,将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后方跟随的保镖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后座里,宗衍仿佛凝成了一座冰雕,一动也无法行动。   过了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蓦然抬起头喝道:“去苏河花园——”   蒋时鸣:“……”   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蒋时鸣打开车窗,朝后车做了个手势,接着将车掉头,驶向苏河花园。   ……   从封家出来,封窈一路都很沉默。   苏冉只当她是今天的social额度严重超支了,可能进入关机休眠状态了。   车进入市区,速度慢了下来。苏冉望着车外倒退的街景,差点没听清封窈的话。   “你知道的吧,封嘉月和宗衍有婚约?”   苏冉怔了一下。   封窈抬起眼眸,看着苏冉,“你到底为什么把我送去伴月山庄?”   真的是为了她的安全吗?   这未免太过巧合了——苏冉坚持要她留在那座山庄里,而那里的主人,是她的异母妹妹的婚约对象。   “是,我知道。”苏冉爽快地承认了,“我确实是为了你的安全,同时也有一点别的想法。”   封窈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原来是这样。   宗衍之所以那样羞辱她,不仅仅是因为发现她是个私生女,而且还因为,他以为她身为私生女,却企图谋夺真正的千金封嘉月的东西?   朱婶说过的话,宗家的往事,封窈都还记得。朱婶对“私生野种”的厌恶,封窈当然很难忽视。   朱婶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应该能代表宗衍的态度吧。   当然这也不是不能理解——任谁有一个偏爱私生子女,却恨不得让他去死的父亲,都不会对私生子女这种存在太有好感吧。更何况听起来,那双私生子女还不是省油的灯,老想着抢夺他的东西。   这也是人之常情。   封窈倏然轻笑了一声。   这就说得通了。   “你的想法怕是没戏了,”封窈一时忘了自己答应封嘉月要保密,“她和宗衍马上就要订婚了。”   苏冉高高地挑起了眉梢。   “这是封嘉月告诉你的?”   苏冉注意到刚才封嘉月一直在跟封窈说悄悄话,不过,“你确定她不是在试探你?”   封窈忽然觉得很累。   什么你的我的,抢来抢去,试探这个试探那个,这些人精们弯弯绕绕的世界,她一点也不感兴趣,连想都不愿意去细想。   太累了。   “我想回鹤镇。”   假期只剩下最后几天,她想回鹤镇,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苏冉眉头轻蹙,想说点什么,又按捺住了,只道:“我叫车过来送你。”   “不用了,”封窈摇摇头,“我坐高铁就好,很方便的。”   苏冉没有再坚持,把封窈送回苏河花园,掉头先走了。   封窈先去物业的快递柜取了个包裹,这是钱姝为了慰问她受伤的身心,在网上给她买的一堆零食中的第四……还是第五批了?   总觉得钱姝是想借这个机会,用热量炸弹轰炸她,以报复她之前深夜放毒狂发美食图的大仇呢。   “……三个男人抢一个女人,在小区里大打出手,哦哟,打得可激烈了!”   封窈抱着箱子经过门口,就听见几个牵着狗的大叔大婶在讲八卦。   这情节,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前几天的事情了,可惜天黑没看清楚人,不过几个人看着都挺年轻的……”   “三男争一女,乖乖,那女的是得有多漂亮哦……”   封窈:“……”   这说的,该不会是她吧?   三个男人,难道是把蒋时鸣也算上了?   “也不一定是漂亮,颜值只是一方面,说不定是手腕高超呢?”   “手腕真高超,还能协调不好,让他们撞一块儿打起来了?”   “哎呀,海王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呗!”   ……   封窈抱着箱子默默地走出去。   八卦中的大叔大婶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传说中的女海王就在他们身边,只有狗子们冲着封窈热情地狂摇尾巴。   回到家中,封窈拿了几件日用品,塞进包里,便又出了门。   当封窈坐上她用打车软件叫来的车,奔往高铁站,没过多久后,蒋时鸣开着车驶入苏河花园小区。   这次没有在楼下蹲守,车才刚停稳,宗衍便等不及地拉开了车门,长腿大步奔向那座一号公寓楼。   ……   楼道口有门禁。   宗衍名下的房产不少,在苏河花园也有,只不过是后面的独栋别墅,不在公寓楼里,自然也没有公寓楼的独立门禁卡。   铁门阻路,宗衍俊脸上浮起肉眼可见的烦躁,宗家太子爷出入任何地方向来都是畅行无阻,哪想到竟然会被一道门禁拦住?   保安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说巧不巧,今天执勤的还正是那晚那个身形敦实的保安。   宗衍又高又帅,皮相过于出色,在人群中是绝对耀眼的存在,保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那晚纠缠封小姐的人……之一么?   ……之二。   保安扫了眼蒋时鸣,在心中默默地纠正。   高档小区的保安多少有点眼力见,眼前的年轻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不似普通人,单单他手腕上的那块表,价值就比小区车库里停的不少豪车还高了。   因此保安相当客气:“请问,这位先生是要找谁?”   宗衍勉强按捺下烦躁,“七楼的封小姐。”   保安示意门旁的呼叫器,“您可以使用这个可视对讲,在面板上直接拨封小姐的门牌号就好。”   宗衍:“……”   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蒋时鸣今天就见到了宗大少爷被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的奇景。   对讲机的铃声响了很多次,无人应答。   “看来封小姐可能不在家吧,”保安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您打电话给她试试?”   保安当然早知道封窈不在——他没多久前才看着她出去的。   只是作为保安,他不能随便透露业主的行踪,能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非富即贵,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小小的保安可负不起责任。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宗衍方才满门心思都是尽快见到封窈,行动完全乱了方寸。   之前在山庄里,想见她随时都能见到,宗衍没有要过封窈的电话。不过他很快想起来,封窈的简历上有她的号码。   手机铃声响起时,封窈还在去高铁站的路上。   陌生的号码,八成是垃圾电话,封窈想也没想,直接按了拒绝。   未几,铃声再响,还是同一个号码。   封窈再次拒绝。   只是这个号码很执着,几乎是马上就又打来了。   唉,看来各行各业都不容易,不管是推销还是诈骗,搞业务都挺拼的。   封窈接了起来:“喂?”   那一端静默了半秒,接着一道低醇的男声响起,“窈窈,是我。”   人声通过电波的传输,从听筒传出来,有几分失真。   封窈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才反应出来,这道透着些微沙哑的声线,是属于谁的。   这道嗓音曾经对着她低沉耳语,每每令她浑身酥麻,仿佛有电流通过,指尖忍不住蜷缩。   也是这道嗓音,告诉她那是她的嫖资,问她是按次还是按月卖身。   “窈窈,你在——”   “哪里”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宗衍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嘟嘟”声。   电话被挂断了。   再拨过去时,一直是忙音。   “……为什么一直说,对方正忙?”   蒋时鸣忍不住撇开了视线,不忍看宗衍脸上的神色。   宗大少爷,这是第一次被人拉黑吧……   ***   鹤镇离庆城有一百多公里,高铁只要半个小时就到了。   跟庆城这样快节奏的繁华国际大都市比起来,小小的鹤镇生活节奏要慢上许多。傍晚时分,时常可见穿着背心裤衩、趿着拖鞋的大叔大爷们闲逛溜弯儿,买下酒菜,还有遛狗遛娃的小两口老两口,偶尔有训斥孩子的声音传来,烟火气十足。   封窈其实是想外婆了。   见完封家那一圈便宜亲人,更让她想念外婆,想念在鹤镇的生活。   只是外婆坐的豪华游轮绕了半个地球,途经十几个国家,现在正在返程中,还要差不多一周才能结束靠岸。不过鹤镇的家就在这里,随时欢迎她回来。   现在想想,为了让她乖乖打包去伴月山庄,苏冉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好在外婆这回看起来玩得挺开心的——反正老人家退休了,出去悠闲地好好玩一玩,看看这个世界,也挺好的。   封窈和外婆在鹤镇的家是一幢两层的独栋小楼,带一方小院。家中无人的时候,有家政阿姨定期上门打扫,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   天黑下来,封窈倚在院中的躺椅上,透过婆娑的树枝,望着天边的弯月发呆。   宗衍居然还有脸给她打电话。   她不知道他是封嘉月的婚约对象,难道他自己不知道吗?   他知道,还跟她上床,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她,简直卑劣之极。   混蛋。   人渣!   封窈抄起奶茶,狠狠地吸了一口,把珍珠当成宗衍那个混蛋的肉,咬在齿间狠狠地碾磨。   ……   同一轮弯月,静静地挂在苏河花园的上空。   蒋时鸣看了眼车上的时钟。   到了这个时间,封小姐还没有回来,蒋时鸣猜测,她可能去了别的地方,今晚不会回来了。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光线昏沉暗淡。后座里,男人的大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楚面容上的神色,只是从他紧抿的薄唇和绷紧的下颌线轮廓,透着一股化不开的沉郁,仿佛让空气都沉重了起来。   蒋时鸣能想到的事情,他不信宗衍想不到。只是宗衍没有发话,他也只能陪着他守着。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绿化带里传来虫鸣声声,偶有夜跑的人经过,留下一串脚步声。   宗衍垂着眼眸,看着手心里的那根浅蓝色的流苏。   她连话都不愿意再跟他说一句了。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他第一次把一个女人放在心里,她却玩弄他,背叛他,他只想着狠狠地报复回去,想让她体会那种难堪,想让她痛——   他做到了,做得很彻底。 第34章 你得赶紧跟宗衍订婚   在封家吃饭的时候, 封嘉月当着封季同的面,主动拉着封窈互相加了微信。   封季同对两个女儿多相处当然是喜闻乐见,还吩咐封嘉月:“多带窈窈跟你圈子里的小姐妹们走动走动, 你们那些什么下午茶会、艺术沙龙、时尚秀啊画展之类的, 有热闹记得叫上她一起。”   封窈自小不在庆城长大,跟庆城的名媛千金圈子完全不熟悉。现在认回了封家, 封季同希望她能多结识一些同阶层的朋友,也是理所当然的。   封嘉月自然满口答应:“放心吧爸爸, 有活动我肯定会叫上窈窈的。”   她的表现令封季同不由感慨, 女儿真的是贴心小棉袄——尤其是在邹美婷胡搅蛮缠的衬托下, 封嘉月的体贴识大体, 更显得难能可贵。   有女如此,父复何求?封季同回到公司, 还忍不住跟老下属们显摆了一通。   都是职场老油条,察言观色、溜须逢迎的功夫是最基本的。老下属们自然各个儿都夸大小姐能力卓然,进入公关部这些时日干得如何出色, 反正使劲夸就完事了。   夸得封季同更加得意,自己有一个如此完美的女儿。   如果能嫁给宗衍, 那就更完美了。看来还是得再努力一下, 活动看看……   说几句话, 展露一下善意, 就能哄得封季同开怀, 对她满意得不能更满意, 封嘉月觉得, 这再划算不过了。   所以你看,任何一种境况,只要利用得当, 都可以变成向上的梯子。任何一个人,只要摆对了位置,都可以作为她的垫脚石。   封嘉月做了精致美甲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将微信里封窈的备注改成“姐姐”。   她才不会做那种表面上和气热情,暗地里却改黑备注,结果哪天不小心被人看见,翻车再被骂表里不一的蠢事。   要做就做全套,每一个细节,都要完美得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给我站住!封嘉月!”   封嘉月上楼梯的脚步停住,闭了闭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能做到人人都夸赞,只除了一个人以外。   客厅里,邹美婷穿着睡袍,披散着一头卷发,没有化妆的脸有些憔悴,恶狠狠地仰头瞪着楼梯上的封嘉月,如同瞪着仇人的模样,显得有几分面目狰狞。   “封嘉月,你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是我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让你下贱到去讨好那个野种?”   因为去参加了认亲家宴,封嘉月在邹美婷眼中,无疑是个投敌的叛徒。   “妈妈,我不是去讨好她。”封嘉月耐着性子,“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这样一味的闹是没有用的,难道到了现在,你都还看不明白吗?”   封嘉月真的不懂,母亲明明手握着受害者的牌——封季同隐瞒私生女这么多年,现在又想认回来,本来就是件理亏的事情。只要拿捏得当,自然可以让他心虚愧疚。至于那对母女,来日方长,之后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可她偏偏选了最差的方式,一味的胡搅蛮缠,见面就撒泼打滚的闹,搁谁谁受得了啊?   就连原本态度暧昧的爷爷奶奶,都被她闹得不想再理会她,直接绕过她办了这场认亲宴,她却直到现在都还看不清楚。   “爸爸有多久没回来了?”   封嘉月这一句话无疑是个炸.弹。邹美婷肉眼可见地狂躁了起来:“那个老东西!当初封家不如我家,我嫁给他是下嫁了!他竟然还敢瞒着我在外面藏了一个……这些年我对他不够好吗?他从邹家拿到了多少资源?没有我爸,哪有他的今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又来了,又是这一套。   是啊,邹家有权,封氏这些年发展飞速,跟亲家的支持不无关系。   可是有权的外公几年前已经病退了啊。接班的舅舅能力一般,现在还能享受外公的萌泽,吃吃老本,可未来如何,还很难说。   而封氏的崛起,却是不争的事实。   形势已经变了,邹美婷却还坚持不停地念叨自己娘家对封氏的恩情——哪个男人爱听这些?   任何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但凡发达之后,没有哪个喜欢被提醒自己当年曾经低人一头。就算靠岳家是事实,这种黑历史他也巴不得完全抹掉,永远不再被提起。   封季同就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   “那你要跟爸爸离婚吗?”封嘉月问。   “凭什么?!”邹美婷跳脚,“离婚给那对贱人母女腾位置吗?做梦!”   不离婚当然是对的,邹美婷甩着手当了半辈子的清闲贵妇,恐怕连家里公司有多少资产,都不清楚。   “既然不打算离婚,又不打算经营跟爸爸的关系,那你是打算下半辈子就像这样躲在家里,摔摔打打,骂骂佣人,任由着外人嘲笑你,说你根本是个疯婆子吗?”   封嘉月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可她已经受够了邹美婷一天天的闹,再由着她这样闹下去,连带着她自己也难免要受牵累了。   “你就算不替自己打算,也要想想嘉文。他还要两年才大学毕业,你再这样跟爸爸闹两年,到时候他还剩什么?”   一提到宝贝儿子,邹美婷终于找到了一丝冷静理智。   封嘉月在心中冷笑。从小就是这样,她在邹美婷心里的地位,远远不如弟弟。不管她再如何优秀、如何完美,也不可能得到跟弟弟一样的夸赞。   她早就看透了,母亲是靠不住的,她只能靠自己。   “你得赶紧跟宗衍订婚!”邹美婷突然道。   封嘉月想翻白眼,她以为她不想吗?   这又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   不过既然邹美婷提到这个,不妨用这根胡萝卜吊着她,起码让她正常些,别再浑浑噩噩下去了。   “这件事已经提上日程了,可是妈妈,你觉得如果宗家知道你这种状态,”封嘉月扫了眼邹美婷不修边幅的样子,“对我嫁进宗家有帮助吗?万一宗家反悔了,以后我拿什么帮衬嘉文?”   封嘉文永远是邹美婷的死穴,邹美婷脸色变幻,半晌咬着牙,“我知道了。”   ***   “可以啊姐妹!”视频通话里,钱姝啧啧有声,“认回豪门第一天,就开始上演家庭伦理大戏了,下一季的豪门恩怨真人秀没你我不看!”   封窈皱着脸,实在不愿意去想这件事。   将来宗衍跟封嘉月结了婚,成了她的妹夫,在家庭聚会的场合遇到……天啊,那画面太狗血了,想想都很酸爽。   “其实也没什么啦,”钱姝劝解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只是被狗咬了一回,可那狗以后都会盯着你的便宜妹妹咬……这么一想,感觉不就好多了?”   封窈:“……”   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但又好像有点道理的样子。   背后莫说人,正说着,封嘉月就发消息来了。   看清楚内容,封窈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古怪的表情。   “我的便宜妹妹约我到家里喝下午茶,说是她妈妈昨天身体不适,没能参加家宴,很遗憾没见到我,这次正好一起。”   钱姝立刻一声断喝:“别去,茶里有毒!说不定门后还埋伏着三百刀斧手!”   ……鸿门宴吗!   不过封窈当然没打算去,别的不说,她现在人又不在庆城。   被婉拒的封嘉月发了一个小猫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   封窈回她一个萌萌的【摸摸头.gif】   钱姝评价:“多么塑料的姐妹对话啊。”   也是,像钱昊和钱姝兄妹的对话框,都是熊猫头横飞,你来我往的互怼,表情包一个赛一个的猥琐。   封窈不无羡慕道:“唉,可惜我妈来不及再给我生个哥哥了。”   钱姝也很惆怅:“唉,可惜我哥太老了,不然你直接做我嫂子多好。”   两人莫名其妙地相顾叹气,又莫名其妙地笑成傻子。   这时屏幕上方又弹出一条新提醒,有人请求添加好友。   乌漆嘛黑的头像,名字只有一个字母“Y”。   Y什么Y,染色体缺条腿啊。   封窈拇指一划直接退出,她对扩大交友圈没有兴趣,从来不加陌生人。   继续跟钱姝东拉西扯嘻嘻哈哈闲聊,不一会儿,又弹出新的好友请求。   ——哦,半新不旧了,还是那个Y。   只是这回多了附注信息,就四个字:   【我是宗衍】   封窈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肿摸了?”钱姝包着一嘴的薯片,鼓着腮帮子问。   “有人加我——”封窈随即改口,“非人,是狗,咬过我一回,以后会盯着我的便宜妹妹咬的那只。”   钱姝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贼大:“他想干嘛?!”   闺蜜遇渣男这种事情,听者往往比当事人更气愤。那天听封窈说发生了什么,封窈本人还挺平静的,钱姝却是气炸了。   直到现在还是一听就炸:“我他妈现在就买机票回去打爆他的狗头!!”   钱姝从小就是个行动派,封窈生怕她一时冲动,赶紧劝道:“算了算了,你哥都打不过他,你一米五五就别过来送人头了。”   钱姝:“……”   旋即更加暴走:“对哦!他还打了我哥的脸!钱英俊本来就不英俊,这下更名不副实了!”   这种时候还不忘diss她哥,封窈也是服了他们的塑料兄妹情了。   细想一想,从她离开山庄后,宗衍找上苏河花园去过,打过电话给她,加上这回试图加微信,已经是第三回 了。   不知道想搞什么鬼。   封窈放弃猜测,反正不打算通过他的朋友验证。   钱姝那边已是深夜了,封窈好心地没有提醒她半夜狂啃一大包薯片,今天的草都白吃了,催着她赶紧去洗洗睡觉。   窗外,天气有点阴,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封窈拿了把伞,打算去图书馆消磨下午的时间。   ……   事实证明伞带对了,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天正下着细密的小雨。   烟雨朦胧,小镇越发显得安宁静谧。封窈背着刚借的几本书,在路上买了杯乌龙奶盖,吸着奶茶,在雨中漫步。   慢悠悠地转过拐角,晃进巷子里,远远地却看见,家门口停了一辆车。   小镇上不常见这么豪的车,车牌号嚣张的连号,更是彰显出主人身份的不凡。   封窈认识的人里面,身份最不凡的就是那一个了。   事实上,无需她多做猜测,几乎是在她拐进巷子里的下一瞬,车门就打开了。   从车上走下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裤勾勒出他肩宽腿长的颀长身形,隔着朦胧的雨幕,那张俊美的脸依然耀眼夺目。   封窈顿住脚步,握着奶茶杯的手指收紧,将纸杯捏得发皱。   她是停下了,不过对方也长了腿,两条大长腿还长得逆天,三两步便迈步到了她的身前。   雨伞阻隔在中间,黑色的伞沿遮住了她的脸。宗衍伸手想将伞沿掀起来一点,好让他能看着她说话。   只是手指刚触碰到伞沿上的水滴,便见她像躲避蛇蝎般,腾地朝后退了一大步。   “窈窈……”   男人低沉的嗓音隔着雨帘传过来,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凭添了几分破碎的模糊。   封窈微微抬起伞沿,面无表情地看着宗衍。   “谁允许你把车停在这里的?”   这是他爱用的句式,宗衍当然记得,在山庄里的时候,她有时会靠在他怀里,开玩笑的故意学他说话。   她说话时,尾音总是有种往上的飘忽感,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又有股别样的温柔风情。   可是现在这些都没有。   她的这句话,是冷冰冰的,跟她看着他的眼神,一样的冷。 第35章 那天的事情……是个误会……   雨丝细密, 很快打湿了宗衍的头发。   濡湿的黑发搭在额前,衬着他肤色的白皙,更显五官棱角分明而深邃, 那种锋芒毕露的俊美, 在灰蒙蒙的雨雾中,愈发耀眼得摄人心魄。   他的衣服也湿了, 紧贴在身上,隐隐显露出流畅结实的肌肉线条。   封窈赶紧提醒自己眼睛别乱看, 这是她未来的妹夫。   虽然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 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过了, 但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   就像钱姝说的, 她只是被狗咬了一回而已,以后他该咬的是封嘉月。   虽然她想象不出他跟封嘉月拥抱亲吻、肢体交缠的画面——而且一往那个方向想, 心头就会有一股莫名的不舒服,类似胃酸倒流的感觉,肺腑中有种酸涩的烧灼感, 甚至有点恶心想吐。   ……是她刚喝的奶茶里的奶盖太腻,反胃了吧?   雨点打在伞面上沙沙作响, 封窈满脑子里杂念纷纷, 几乎没听清对面传来的话语。   “那天的事情……是个误会。”   宗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骨节泛白。他想上前抱住她, 这样即便她不愿意听他解释, 他也可以将她禁锢在怀中, 不放她走。   只是封窈白皙精致的脸上,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将他钉在原地,无法迈步。   “哪天的, 什么事情?”封窈平静地问,“什么误会?”   她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更不应该再跟他纠缠。只是看大少爷这三番两次的,连这里都找来了,不让他说完想说的话,怕是不会让她清净了。   那就索性让他说完吧。   宗衍薄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他没法坦白地直接承认,是因为他以为她背着他,与钱昊勾搭有染,甚至钱昊在她心里比他更重要——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耻辱,所以他用那种方式,想证明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供消遣的玩物,无足轻重。   “要不你先回去组织好语言再说?或者写封信寄给我也行,”封窈的神情语气都透着嘲讽,“反正我的地址,宗先生都查得挺清楚。”   宗衍从来没有做过解释求和的事情,他从来不需要,平生第一次,他有些不知所措。   “是我误会了,我……听到了你说的一些话,”宗衍垂下眼帘,一滴雨珠落在他乌密的睫毛上,颤动着将落不落,“你说,只是跟我玩玩,不是认真的,很快就会腻了……”   哦,是朱婶手里的录音。   就这?   就因为听了这几句话,他就可以把她当妓.女肆意羞辱了?   就可以随随便便陷她于不义,让她成为家庭伦理戏码里令人不齿的角色了?   今天的奶茶可能真的有问题,封窈心想,不然她怎么不仅胃里翻江倒海,心脏也有种被烧灼的感觉,仿佛有火焰随着心脏剧烈的跳动,通过血管流向身体的每一处——   “你又怎么知道是误会?”   封窈攥着伞柄的手微微发抖,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你听得没错,是我亲口说的话,就是我真实的想法,本来就是玩玩而已,成年男女你情我愿,你难道不也是?”   封窈抬起下巴,唇角翘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难不成,你还认真了?那可真不好意思,我已经腻了。”   宗衍一张俊脸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血色,苍白得可怕。   他预想过很多次封窈的反应,她可能会吵会闹会骂他,那都是他应得的,他全盘接受。   可是她说,那是她真实的想法,就是玩玩而已……   是了,她总是爱用“奸情”二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她的身世,黏在一起的时候,双唇用来接吻亲热的时间,总比聊天说话更多……   她根本,就没有动过心。   原来,只是他自作多情……   雨势渐渐的大了,雨点沉重打在身上,水沿着脸颊朝下淌,宗衍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仿佛灵魂被剥离了身体,只剩下一个干枯的躯体。   他的样子令封窈有些不忍,然而转念一想,她说的又没有错——   他不是也觉得她不够做他女朋友的资格,要跟她搞不清不楚不承诺不负责的男女关系吗?   双方达成共识的事情,现在干嘛摆出一副备受打击的样子,好像她欺骗了他的感情一样?   这件事总是要了结的,他以后要娶封嘉月,她总不能贱到跟准妹夫纠缠不清,那成什么样子,又会惹出多少麻烦来?   封窈狠下心来,不再去看宗衍惨白的脸,再多看一眼,她怕又要被迷惑,开始心疼起他来了。   “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我就不奉陪了。宗先生,慢走不送。”   ……   封窈撑着伞从宗衍身边经过,开门进了院子。   关上院门时,宗衍还站在雨里,一动也不动。   紧闭的院门里,封窈背靠在大门上,紧咬着唇,阖眸静静地等待着。   等了好半天,等到她心焦,快要忍不住开门时,才终于听见车子发动,渐渐远去的声音。   走了……   封窈的身体像是突然撑不住一般,顺着大门一点点地滑落下去,抱着膝头蜷缩成一团。   嘴唇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她抬手抹了一下,指尖沾了一抹红,原来是刚才她紧咬着唇瓣,不小心咬破出了血。   小院里安安静静,远近都没有人声,只有密集的雨点噼啪作响。院里的花花草草被雨点打得连连点头,仿佛在肯定夸赞她做得好。   脸颊上有点湿湿热热的,可能是头顶的门廊漏雨,雨水落在她的脸上了吧。   这雨水好咸啊……   半晌,封窈吸了吸鼻子,捡起仰翻在地上的伞,朝屋子走去。   这样才是对的,长痛不如短痛。   平静简单的生活,无波无澜,才是她想要的。   ***   天刚蒙蒙亮,一只灰羽白肚子的小鸟落在窗台上,发出一串婉转清脆的啾鸣。   歪在椅子上的朱婶猛地惊醒,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伸手去摸床上的人的额头。   宗衍昨天出了趟门,回来时全身湿淋淋的,半夜里就发起了高烧。   不知道在哪里淋得浑身湿透,又不赶紧换衣服,湿答答地坐着开了空调的车回来,能不发烧吗……   “窈窈……”   昨夜烧得神智不清,含含糊糊念叨的还是那个女人。   难道真是他命里的劫数?   朱婶揪着心,把在外面待命的医生叫进来,谢天谢地,医生检查过之后,表示烧终于完全退了,好好休息就无碍了。   “少爷就是最近太过劳累了,身体疲惫,休息不足,加上又受了凉,伤寒感冒了。其余并无大碍,只是这段时间需要多休息,充足的睡眠是最好的良药。”   没有大碍就好,朱婶双手合十,感谢各位过路的神仙佛祖:“求各位上帝圣母神仙佛祖,保佑少爷一辈子平平安安,无病无灾,信女愿意用阳寿来抵,让我少活几年都行……”   因为早产的关系,宗衍小时候体质很弱,动不动就头疼脑热,每每令朱婶心疼又担忧。   好在随着他渐渐长大,身体慢慢壮实了起来,到了成年后,高高的个子挺拔结实,已经鲜少再生病了。   乍然又发这一回高烧,可又把朱婶吓坏了。   同样蹲守了一夜的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太子爷身体金贵,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就麻烦大了。   生病最是消磨人,宗衍仿佛一夜之间瘦了一大圈,俊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连在药物的作用下沉沉地睡着了,两道剑眉依然紧蹙着,仿佛在睡梦中经历着莫大的痛苦。   朱婶心疼得难受。   好在他还像小时候一样,生病的时候特别的乖,让吃药就吃药,让睡觉就睡觉,不折腾也不闹腾。   到底是年轻人,恢复能力强。   烧退之后,宗衍又遵医嘱好好地睡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早上,差不多就完全恢复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伤寒感冒,算不上大事,只有身边的几个人知道,连老爷子都没惊动。   病愈后的宗衍一切如常,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朱婶没敢过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注意到,属于封窈的那一箱子东西,连同那根他最宝贝的流苏,都不见了。   这是放下了吧。   放下了就好,阿弥陀佛……   ***   封窈只在鹤镇待了两天,就接到导师的召唤。   导师掌握着她能否顺利拿到学位的生杀大权,学位关系到未来能不能留校,封窈分毫不敢怠慢,赶忙又回了庆城。   自那天之后,宗衍就消失了。没再打电话来,没再试图加她微信,也没有再突然出现在门口。   这是必然的——封窈心想,大少爷的自尊心那么强,哪里受得了她的那番话,没有恼羞成怒对她进行打击报复,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不过宗少爷人不再出现,不代表就销声匿迹了。最近上流圈子里最震惊最火爆的新鲜事,非宗氏与封氏的婚约莫属。   震惊的是宗氏真的认下了婚约,而且是太子爷宗衍本人,而不是推给其他房的同辈兄弟,可谓是一言九鼎,重信守诺了。   封家这回可赚大了!   邹美婷这几天走路都带风。   那天被封嘉月劝解过后,她虽然嘴上转过弯来了,然而本性难移,她的心里多少还是不情不愿的。   而且紧接着,那个贱种私生女竟然还敢拿乔,拒绝了嘉月的下午茶邀请,邹美婷当时就气得又摔了个杯子。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嘉月嫁进宗家,而且是嫁给宗衍,宗氏未来的家主夫人就是天上的云,像那个贱种私生女这种地底的泥,连给嘉月提鞋都不配!   人逢喜事精神爽,邹美婷又有心情做美容做spa,打扮得光鲜亮丽,跟贵妇姐妹们喝茶打麻将了。   前段时日,贵妇圈里多是看邹美婷的笑话的。   老公在外面的私生女都养到二十出头了,她竟然还一无所知,这个蠢的程度,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好吗!   那些天邹美婷也不出来走动,贵妇们在茶余饭后,牌桌上搓麻间隙,总要提起这事,很是感慨嘲笑了好几轮。   然而风水轮流转,现在宗氏和封氏的婚约提到了明面上,邹美婷眼看着要成为宗家太子爷未来的丈母娘,这下什么感慨嘲笑都歇了。   甚至大家都默契地绝口不在她面前提私生女的事情,仿佛那事没有存在过,免得惹了晦气。   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完的恭维话:   “我早看啊,咱们这一圈人里,就属你最有福气了。看面相就知道,鼻头有肉,福泽深厚!”   “可不是嘛?美婷你也真是沉得住气,这么大的好事儿,硬是一点儿风都没透过,咱们还是不是好闺蜜了?”   一个阔太手里摸着牌,表情佯怒,“该不会等往后太子爷接了班,他的丈母娘,咱们再高攀不上了吧?”   “哦哟,那我今天可得多喂她两把牌,”另一个太太凑趣道,“给宗少的丈母娘留个好印象,免得往后上门把我赶出来。”   邹美婷被捧得心花怒放,“嗐,什么跟什么啊,还不是嘉月那孩子争气。”   “哦哟?”有人听出味儿来了,眸光闪亮,“这意思,还是宗少对嘉月动了心思啊?那可怪不得……”   怪不得宗少肯认这个婚约呢。   原来是这样,倒是解答了不少人心中的疑惑。   宗少动没动心思,邹美婷哪里知道,不过不妨碍她往女儿脸上贴金——女儿脸上有光,就是她脸上有光嘛。   “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可不懂,嘉月这孩子害羞,也不跟我多说,我知道的也不比你们早多少呢。”   邹美婷这话说着,脸上的得意却是掩盖不住,翘着尾巴嘚瑟上天的模样,让满座的贵妇们又羡又妒。   靠,这个蠢货,怎么命就这么好!   难道真的是蠢人有蠢福?   ……   封嘉月感觉像飘在云端上,有种踏不到实地的感觉,但又轻飘飘的感觉好极了。   那天听封季同说,宗家打算推宗澜出来接那个婚约,宗澜跟宗衍虽然都姓宗,可地位权势差得太远太远,封嘉月当然心有不甘,想再努力争取一下。   想是想,然而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宗家太子爷的行踪,哪是那么容易能够打探到的?她弄不清楚宗衍什么时候会在哪里,连制造偶遇的机会都没有。   连人都见不到,还争取个什么?   总不能寄希望于巧合的偶遇——那跟枯坐等死有什么差别?   然而柳暗花明,封嘉月还没能想出什么好主意来,正焦心着急的时候,没想到封季同喜气洋洋地告诉她,宗衍那边点头了。   想到这里,封嘉月不禁微微一笑。   所以啊,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命中注定的缘分,是不会错过的。   “……这是Amanda,家里做的是纺织生意;这是Emily,新舟制药的千金;这是……”   河畔的一家私人画廊里,今天有一场小型艺术展,封窈到了现场,被封嘉月拉着一一介绍在场的名媛千金。   介绍完一堆Linda、Alice、Grace……封窈已经眼晕了,完全没记清到底谁是谁,家里又都是干嘛的。   这就是上流社会的信息量吗……竟恐怖如斯!   最近封嘉月约了封窈好几回,封窈都推拒了,再拒下去就真的不好看了。封窈虽然做人的水平很一般,基本的社会常识还是有的,所以这次封嘉月再约她看艺术展,她就欣然赴约了。   “这是窈窈,”封嘉月最后向众千金们介绍封窈,“我的sister。”   这个介绍语挺巧妙,换一种语言,“一半血缘的姐妹”——听起来就高大上多了,一点都不尴尬呢。   众千金们客套地笑笑,并不主动跟封窈搭话。   异母兄弟姐妹间的那点子事,谁心里还不清楚么。封嘉月把人带来,无非是做个大度的样子,真去跟私生女结交,才是自降身价。   更何况,大家现在巴结封嘉月还怕来不及呢——   “嘉月你这裙子是新做的吗?好仙啊,特别衬你。”一个千金——封窈想不起来是叫Bellla还是Bonnie——撅着嘴巴,“高定周我刚好过敏起了疹子,没去成,气死我了。”   封嘉月落落大方,“这条还是去年做的,之前高定周定的那两条,还得再做一次fitting,只是我抽不出时间来,就一直拖着呢。”   看个艺术展穿高定小裙子,其实是大材小用了,搁在平时,可能会有人阴阳怪气,嘲讽她overdress——穿得比场合隆重,那是暴发户的味道。   可谁让人家马上就要嫁入宗家,还是嫁给宗家太子爷呢?   高定还不是当件普通衣服,想穿就穿呗。   封嘉月今天穿的这条裙子确实好看,轻纱飘飘的小裙摆,刺绣配色粉嫩,仙气满满,与白皙纤弱的她气质很搭,平时穿着也不显得过于隆重。   漂亮的东西谁都爱看,对美的追求是人的本性,封窈也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千金堆里,有人嗤了一声,压低声音细声细气,“瞧她那副眼皮子浅的样子,一双狐狸眼都快黏在嘉月的裙子上了。”   “就羡慕呗!她穿的那是什么玩意,DVF吗,还是过季的?”   “胸大还穿裹身裙,是生怕别人看不见她的事业线吗……”   “嘻嘻,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封窈看完封嘉月的裙子,就开始看墙边长桌上的点心了,没有注意到千金们的窃窃私语。   如果听见了,她说不定会纠正一句——   她身上这件DVF可不是普通的过季了,而是过了好多季了,她都穿了好几年了呢。   至于为什么穿,那肯定是因为布料柔软亲肤,穿着舒适啊。   至于胸大……她妈生她就这样,不服憋着。   封嘉月倒是听见了,不过只当没听见。把封窈带来,本来就是做她的陪衬,效果达到了,岂不是很好。   其实单论起长相来,五官美艳的封窈比清秀挂的封嘉月更引人注目,谁做谁的陪衬还不好说。然而,谁让这不是一个光看脸的世界呢?   封嘉月抬着下巴,被众千金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轻飘飘地瞟了一眼角落里将手伸向点心盘子的封窈。   她们的出身,是天堑之别,未来更是——她会是宗家掌权人的太太,站在封窈架着□□也摸不到的高度。   封窈永远都没法跟她比,甚至连弟弟封嘉文,也不能。   ……   封窈不是很懂艺术,这些展品说实话,大部分她都不怎么看得懂。   尤其是当她端着点心盘子,看着一堆人围着墙角地上的一副眼镜拍照的时候。   “你猜,那件作品叫什么名字?”   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嗓音清澈舒缓,有种暖风拂面的温柔味道。   封窈转过头,看见一个眉目俊朗的年轻男人,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地上那副眼镜,以及蹲在地上围着拍照的人群。   “我猜,是有人不小心把眼镜掉在那里了。”封窈实在看不出这哪里就是一件艺术作品了。   不就是一副很普通的黑框眼镜,掉地上了么?   人群中,有个中年男人刚拍完照站起身,听见她的话,投来一个鄙视的眼神。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不懂艺术的俗人,呵。   只是那眼神落在封窈的脸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惊艳,原本的鄙夷飞速地收了起来。   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俗。   中年男子凑了过来,笑着正要开口搭讪,这时封窈身后的那个年轻男人走到她身侧,笑着说道:“让我猜的话,是有人故意丢在那里的。”   中年男子扫了年轻男人一眼,笑了,“今天的艺术家丸隆折也,最擅长用生活中常见的物品制造出看似平平无奇,细思之下却涵义及其丰富的艺术效果。”   “譬如地上的这一副黑框眼镜,看似非常普通,好像是来哪个看展的人不小心遗落在地上,而为了制造出这种效果,丸隆特意没有在旁边放置艺术品介绍标签,然而仔细观察,眼镜腿却折叠得一丝不苟,摆放的位置和角度也有……”   中年男子滔滔不绝,分析起这件作品,从解构主义谈到反现代性,从艺术谈到反艺术,围过来听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点头附和,深以为他分析得精深到位。   最后连以封嘉月为中心的千金姐妹们都过来了。   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封窈身边俊秀儒雅的年轻男人身上,封嘉月的心头微动。   封窈这个人,真是不容小觑,刚才一副馋嘴吃点心的样子,没想到只是虚晃一枪,这么快就搭上了今天全场最有价值的人——宗澜?   宗澜若是跟宗衍比,地位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无论如何,他也是宗家人,是宗老爷子的亲孙子。   只是宗澜平素很低调,不怎么参与家族生意,存在感不高。封嘉月能认出他,也只是因为,她曾经在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上见过他一回。   中年男子讲得口干舌燥,见宗澜带着微笑,笑而不语的样子,不知怎么的有点恼意。他斜着宗澜,“这位先生有什么高见,不妨跟大家分享一下?”   “哦,”宗澜嗓音舒缓,不紧不慢,“高见谈不上,我还是认为,这副眼镜是有人故意丢在那里的。”   众人反应各异,封窈侧目看向这个年轻男人,总觉得他的眉眼轮廓,似曾相识,有点眼熟。   察觉到封窈的视线,宗澜回望了她一眼,接着继续对中年男子,认真地道:   “那个人,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第36章 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   “那个人, 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   直到第二天,封窈想起这句话一出,那满堂仿佛地上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静默, 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促狭了!   后来那人自我介绍时, 她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他的眉眼轮廓, 似曾相识,有点眼熟了——   原来是宗衍的堂兄啊。   宗澜的长相比宗衍温和, 不似宗衍那般俊美的带着锋芒、侵略感十足, 而是有股清隽内敛的风雅, 如和风细雨, 气质截然不同。   不过他干的事情,却跟风雅君子扯不上关系, 更像个玩世不恭的促狭鬼,暗搓搓地把附庸风雅不懂装懂的人,全都调戏了一把。   尤其是那位滔滔不绝的中年男子, 过后不一会儿,就悄摸摸地离开了。   宗澜自我介绍是个艺术品交易商——“我不生产艺术, 我只是艺术的变现机器。”他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那场艺术展的主角艺术家丸隆折也, 是宗澜的好友, 据他说, 这是他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 他这算是去给好友捧场的, 还是砸场子去的呢……   噗, 姑且也算是,一种行为艺术吧。   原来宗家,也有这么有趣的人物啊。   不过再有趣, 也跟她的关系不大。看过艺术展之后接连几天,封嘉月都没有再约过她,可让封窈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所谓上流社会,大概就是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绝大部分的活动,封窈都可以避过,可是便宜爷爷的寿宴,是怎么也不可能躲掉的。   说起来,上次认亲宴的时候,便宜奶奶就着重提到过,便宜爷爷的寿辰在即,七十大寿是要大办一下的。   只是那天突然听封嘉月说她快要跟宗衍订婚了,封窈被这么大一盆狗血浇头,不小心就把便宜爷爷的大事给忘到天边去了。   寿宴当天,苏冉过来了一趟,带着给封窈挑好的衣服,还有她的御用造型师。   封家这次宴会办得正式隆重,着装自然要按正式晚宴的规格,封窈的衣橱里根本没有适合这种场合的衣服。   封季同之前倒是大手一挥给了封窈一张黑卡,交待她喜欢什么随便买,只是封窈没觉得自己缺衣少穿了,至今为止还没刷过。   梳妆台前,造型师翘着兰花指,对封窈的发质赞不绝口。   “妹妹你这头发是怎么保养的?又多又黑又顺的,现在年轻人有你这么多头发的真不多了~好多女明星都是离不了假发片,不然会露头皮,秃的哦……”   话说到一半,他又赶紧看了苏冉一眼,“我们苏姐从来不需要假发片的,头发多得要打薄——哎哟,这就完全是遗传吧,基因好,真是羡慕死人了!”   好家伙,话都让他说完了,封窈一句嘴都没插上。   折腾完头发,造型师又开始折腾封窈的脸。   封窈像个大型芭比娃娃一样,任造型师翻来覆去地摆弄。想到苏冉每天上戏都要被这样折腾,有活动时换造型,还要被折腾好几回,不由对妈妈产生了新的敬意。   苏冉带来的是一件Prada高定礼服,虽然是量身定制的,不过母女俩身材相仿,封窈穿上倒也合适。   香槟粉色的吊带长裙设计简约,流光的面料垂坠感十足,行走间裙摆翻飞,灵动又不失温柔。   封窈感觉还不错,直到她看到那双搭配礼服的鞋子。   “请问这是凶器吗?”封窈戳了戳那足有十公分高,细得吓人的鞋跟。   穿上这种东西,走不出这扇门,她就得被送去医院打石膏了吧?   “你怎么连高跟鞋都不会穿?”苏冉觉得不可思议。   更是恨铁不成钢——她自己可是能踩着四英寸小细跟,在松软的草坪上,满是窟窿的下水道盖上,崎岖的碎石小路上……都能健步如飞,走出女王气场的人物。   “我真的不行。”封窈不想挑战不可能。   “不行也得行!”苏冉铁面无情,“大不了待会儿我找个人扶你。”   封窈:“……”   ……   封老爷子的寿宴地点不在家里,而是选在了庆城一家颇有历史的五星酒店。   封窈作为孙女,自然不能到的太晚。哪怕去了其实也没事做,人反正是得早早到场。   华灯初上,宴会大厅以红与金为主题色,布置得富丽堂皇。墙上穹顶上装点着许多红色和金色的气球,一个大大的寿字立在后方。   这一次,封窈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邹美婷。   邹美婷今天挑了件改良式的旗袍裙子,打扮得珠光宝气。所谓人靠衣装,平平淡淡的眉眼在精心打造的妆发造型下,平添几分雍容贵气,整个人看起来光彩照人。   只是她最近狂做了不少医美项目,现下脸皮绷得太紧,难免有点僵,笑起来有部分肌肉不动,效果略显诡异了点。   “你就是封窈?”邹美婷居高临下,拿眼梢上上下下地打量封窈,从鼻孔里嗤了一声,“果然是个祸水胚子。”   封窈只当这是夸她漂亮:“邹阿姨过奖了,彼此彼此。”   “你——”邹美婷眼睛一瞪,就要发飙。   因为医美过度脸太僵的缘故,她做出这个发怒的表情时,有点像某些演技捉鸡的演员的拙劣表演——会被截表情包的那种。   “扑哧。”苏冉在封窈身后,掩口轻笑了一声。   明星跟普通人之间的颜值有壁,苏冉这个级别的大美女,单是立在那里,都能使满室大大增色,真正的蓬荜生辉。   更别提还有与她面容相似的女儿封窈在侧,母女一块儿,杀伤力翻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邹美婷没有上前手撕苏冉,已经是顾忌着场合,忍耐再忍耐了。   她越是强忍不爽,苏冉就越开心,只是面上不显,甚至连话都没有跟她搭一句。   苏冉很清楚,自己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必做。她和封窈,尤其是封窈的存在本身,明晃晃地摆在面前,就是对邹美婷最大的煎熬。   被贱人彻头彻底的无视,让邹美婷更气了。   封嘉月适时走过来,虚虚地挽了邹美婷一下。人家什么都没说没做,自己就把自己气得面目扭曲,这不是自找难堪么。   令苏冉觉得有意思的是,封嘉月这么一个小动作,邹美婷还真的勉强敛起了脾气。   自从得知宗家那边宗衍点了头,邹美婷对封嘉月的态度是越来越好,看女儿真是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给她长脸。   再仔细想她之前劝自己的那些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还是嘉月看得清楚,也只有嘉月这么聪明伶俐的女孩儿,才跟宗家太子爷正好相配。   至于苏贱人和这祸水胚子,不过是玩物一样的东西,根本不值得放在眼里,以后多的是机会收拾她们。   邹美婷抬起下巴,去招待络绎到来的宾客了。   封嘉月对封窈笑着点头招呼,“窈窈今天的裙子好漂亮。”   那天在艺术展上,发觉自己一个没注意,封窈转眼就勾搭上了宗澜,之后封嘉月就暂停了带封窈social的行动。反正之前每次约封窈,却屡屡被拒绝,她都会保证让封季同知道,这次成功将封窈带去看展,封季同更是连连夸她有心了。   反正她已经做到位,目的达到了,她可不想真的不小心给封窈搭了梯子,让封窈有机会真的混进这个圈子。   她也配?   封嘉月看向被封窈挽着胳膊的李正旭,打趣道:“原来阿旭今晚是窈窈的护花使者。”   方才在门口遇到便宜表弟李正旭,正好被苏冉拉来扶封窈了。   好歹有一起打过游戏之谊,两人也不算陌生了。李正旭虽然嘴上很嫌弃封窈一个女的竟然连高跟鞋都穿不好,还是抬起了胳膊,一脸不情不愿地让她挽着自己走。   下午在家里,封窈被迫接受了一番紧急培训,只要挽着人的胳膊,走得慢一点,她还是可以做到不摔跤的。   今晚的寿星封老爷子一身暗红色唐装,精神焕发,笑眯眯地回应晚辈宾客们的拜寿吉祥话,宾主尽欢,言笑晏晏。   封嘉月忙着招呼宾客,举止落落大方,大气端庄,举手投足间,俨然很有能hold住大场面的女主人的范儿了。   封窈前些天参加的认亲宴只是家宴,这一次,才是她第一次作为封家女儿,在对外的正式社交场合上露面。   “好多人啊。”封窈环顾四周,满目衣香鬓影,不禁感慨道。   李正旭冷嗤了一声,“还不都是冲着宗家来的。”   封窈扬起眉梢,“这你都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李正旭没好气,“不就是宗少肯娶表姐吗?大舅妈嘚瑟得就快上天了。”   原本单凭封家的面子,今晚当然也会是宾客满堂,不过肯定来不了这么多人。自从封家将与宗家联姻的风声传开,熟的不熟的人,纷纷表示要来祝寿,甚至还有根本没收到请柬,不请自来的。   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都是无利不起早罢了。   李正旭撇撇嘴,“宗家了不起么,上赶着给人挑拣,不嫌丢脸。”   年轻人有血性,封窈点头赞赏:“就是,还是不结婚最省事,谁也别挑拣谁。”   李正旭斜她一眼,“你这话可别让我妈听见,她肯定会说,你不结婚,等你老了,自己一个人死在家里都没人发现。”   “发现了又怎样?”封窈不解,“能复活吗?”   李正旭:“……”   李正旭面色古怪了一瞬,旋即突然发出一阵爆笑,“哈哈哈哈,发现了能复活吗……噗,窈窈姐你真是有意思!”   他的笑声引来了一些注意,这时旁边忽然有人插了一句:   “虽然不能复活,可是没人收尸,尸体腐烂在家里,那画面会很不好看,更不好闻吧?”   清澈舒缓的男性嗓音令封窈回头,对上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眸。   ……宗澜?   封窈眉梢微挑,认真地回答他的疑问:“不会发生那种事情的。我早就签署了遗体器官捐献协议,新鲜的大体老师非常难得,可以说是极其珍贵,各大医学院会抢着来等我咽气,给我收尸的。”   这角度太骚太清奇,李正旭完全被震住了。宗澜则是眸光流转,忍俊不禁。   封窈却是很真诚:“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顾虑,建议你也可以签个遗体器官捐献协议,轻松解决身后顾虑,而且不要钱。”   宗澜轻笑着“唔”了一声,“这个建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的。”   切,谁还不是弄弄子,不知道考虑就是糊弄学万金油之一么。   不过当然封窈只是提供建议,别人愿不愿意为人类医学进步献身,是别人自己的事情。   “……可以了可以了!”李正旭受不了了,在外公的寿宴上谈论什么遗体什么收尸的晦气话题,怕不是想被打出去。   李正旭虽然年方十九,不过像他这种出身豪富家庭的孩子,从小受熏陶,社交起来游刃有余,很快端着彬彬有礼的态度,向宗澜做了自我介绍。   然后问,“还没请教阁下是……?”   “宗澜。”宗澜向李正旭点头致意。   宗家人啊。   李正旭的脸上闪过一抹思量。   他依稀记得听老妈提过一嘴,宗家先前是有让旁系子弟履行那个婚约的意思,好像就是宗澜。只是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重新变成了宗衍本人。   今晚的寿宴,宗家虽然收了请柬,不过众所周知,宗衍从来不参加任何宴请,今晚应该不会亲自前来。   那今晚代表宗家出席的人,就是宗澜?   思及这里,李正旭有点拿不准,是不是该领宗澜去外公那边。   可是窈窈姐离了他就是个废人,连路都走不了……   “我是不请自来的,”为难犹豫间,只听宗澜嗓音含笑道,”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封小姐。”   ……哦哟。   李正旭眉毛高高地挑起,若有所思的眼神在封窈和宗澜之间来来回回打量。   封窈眨了眨眼睛。   ……哈?   正当这时,门口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估计是有重磅宾客到场,封窈不由好奇地朝门口眺望。   抬眼便看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被众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男人步伐从容优雅,剪裁合体的衬衫西裤衬托出他比例完美的修长身材,宽肩窄腰,更显出一双笔直的长腿。   那张俊美耀眼的脸上神色淡漠疏离,凌厉慑人的气场,令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附庸陪衬,更给人一种不敢逾越靠近的距离感。   目光在空中交汇的瞬间,封窈恍然间想起,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气场全开的宗衍宗大少爷。   只是下一瞬,他的目光便漫不经心地转移开了。   仿佛没有看见她,又或许是看见了但并不在意。长腿迈步不紧不慢,朝正一脸喜出望外,迎上前来的封老爷子走去。   ……   宗衍没想到一进门,看见的就是那个女人紧挽着一个男人,身前还站着另一个男人的画面。   ——是宗澜。   站得距离很近,几乎是紧挨着,看那样子,之前想必是相谈甚欢。   离宗衍最近的杜景明察觉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了一瞬,疑惑地顺着他之前目光的方向望了一眼。   没看到什么能惹他大少爷不高兴的人或物啊?   诶,等等——   杜景明的目光落在一处,蓦地凝住,眼睛倏然一下子亮了。   那边那个不是……那天庆大的那个祸水妞儿吗?   ……   宗衍亲自到场为封老爷子贺寿,迅速在宾客间掀起了热议。   “竟然真的亲自来了?宗少不是出了名的从来不参加宴请吗,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那能一样吗?你们没听说吗,这事能成,完全是因为宗少倾心封家千金,未来的岳家嘛,肯定不一样。”   “我看假不了,否则谁还能逼迫他不成?啧,看样子是动了真心,很喜欢封嘉月了……”   “原来宗少本人长这样,我还是第一次得见,真真是一表人才啊……”   “听说他去年出的车祸很严重,几乎成了废人,果然传言多有不实,这不是看着挺好……”   现场气氛一时热闹非常。   封窈听着宾客们的感慨议论,才头一回意识到,原来宗大少爷是这么难以得见一面的人物。   他所在的地方,仿佛有聚光灯照耀一般,自然而然地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   封嘉月站在祖父身侧,羞涩地偷眼瞟向矜贵俊美的男人。   他亲自来了,是不是,有意借这个场合,把事情公开定下来? 第37章 我的未婚妻   苏冉只露了个面, 就有事先行离开了。   作为封家不久前才被认回来的女儿,生母又是大明星,人还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生得美艳动人, 封窈今晚明里暗里受到了不少注目。   不乏有人窃窃私语,八卦封总和女明星那点不得不说的事情。   当然也有部分不友好的的眼神——尤其是来自邹美婷的娘家人, 只不过碍于场合又自恃身份,还不至于主动挑起事端, 顶多隔空瞪她两眼罢了。   不过这些都是宗家太子爷到场之前的事情了。   随着宗衍的出现, 封窈感觉到之前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像退潮一样, 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宗衍所在的地方, 才是众所瞩目的中心。   封窈怀疑如果她现在偷偷溜走,可能都不会有人注意到。   当然只是想想, 实际操作起来困难太大,主要是受鞋子的限制,行动不便——   苏冉坚持让她穿这双凶器高跟鞋, 该不会就是为了防止她偷偷跑路吧?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宗澜倏然低下头, 凑近封窈耳边, 神神秘秘道, “我刚数了一下, 我这辈子跟宗衍堂弟见过面的次数, 不超过两个巴掌。”   他的动作太自然, 封窈怔了一下, 才反射性地朝旁边避了避。   大家族里有时候就是这样,隔房如隔山,虽然说起来都是一家子的亲人, 可不熟的,是真的不熟。   何况宗衍从很小的时候就独自跟着宗老爷子了,想来也不可能有很多机会跟同辈的兄弟姐妹们交游玩耍。   这么说的话,这对堂兄弟之间,还没她跟宗衍熟呢。   不对,封窈很快在心里纠正——是还没她跟宗衍之前熟。   现在不熟了。   看宗衍刚才的举动,只当没看见她一样,以后想必也不会熟了。   ……   难得见到宗家太子爷本尊,认识的自然要抓紧机会打个招呼,不认识的更想借此良机,凑过去混个脸熟。   围上来寒暄攀谈的人越来越多,宗衍剑眉紧蹙,肉眼可见地烦躁了起来。   深知这位大少爷脾气的杜景明一点也不意外,宗衍从来不参加任何宴请,不就是不耐烦应付这种状况么?   杜景明几天前才刚回庆城,一回来就听到传闻,说宗衍看上了封家千金,自愿接受了当年由宗老太爷一时兴起订下的婚约。   可是杜景明怎么想,都觉得这传闻太离谱。然而宗衍一反常态,决定来参加这个寿宴,这就让杜景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也跟着过来了。   哪知还真是来对了——竟然有意外之喜,看到了之前庆大的那个祸水妞儿!   杜景明一看见美人,就什么都忘了,眼神灼灼盯着那边,跃跃欲试地打算过去跟美人搭个讪。   他在看什么、在打什么主意,宗衍不用想都知道。   那个女人,今天盛妆打扮过,不似平日里懒懒散散的模样,一袭香槟粉色的长裙勾勒出婀娜窈窕的曲线,白皙的肌肤泛着凝脂般的光泽。   精心勾勒的眉眼妩媚动人,顾盼间风情流转,美得娇艳欲滴。   男人们贪婪的眼光,像是嗅到了花蜜的狂蜂滥蝶,嗡嗡地盯着她打转。   她还一无所觉似的,亲亲热热地挂在那个脸嫩的男人的手臂上,任由着宗澜低头凑近,几乎是贴着她耳语——   宗衍眉眼间压不住阴戾的冷意,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宗少,”封嘉月面上挂着端庄的笑容,走到宗衍身边,抬手准备引他入席,“这边请——”   封嘉月抬着手,错愕的眼神看着宗衍骤然迈开长腿,径自朝着大厅的一角大步流星地走去。   ……   “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李正旭催促封窈,方才他接收到了老妈召唤的眼神,显然是想叫他过去跟宗少打个招呼。   封窈小心地挪了挪已经开始发疼的脚,在心里叹了口气。   今晚过后,这脚怕是得截掉不能要了。   封窈挽紧李正旭的胳膊,正要开始蜗牛式缓慢移动,这时宗澜倏然抬眼望向一旁,转瞬露出笑容。   “啊,阿衍过来了。”   封窈下意识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   在她的视线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朝着这边走来,几乎是转眼间便到了眼前。   仿佛没有看见封窈,宗衍一双黑眸微眯,凌厉的目光扫过李正旭,落在宗澜身上。   须臾,他唇角勾起一抹不带温度的笑,“还真是三哥,好久不见。”   宗澜笑容温和,抬手挥了挥,“好久不见,阿衍。”   宗衍身后,一群人因他突兀的行动而不明所以地跟了过来,见到这一幕,心思各异。   不少人面露恍悟——原来是看见许久未见的兄弟了,怪不得。   杜景明一双桃花眼看着封窈,露出泡妞专用的放电笑容。他正在想着找机会过来搭个讪,没想到宗衍居然直奔这边——   这可不是巧了吗这可不是!   封嘉月缓缓地松开握紧的手指,呼出一口气。刚才看见封窈的瞬间,她差点错觉宗少是奔着封窈来的……   还好,只是一场虚惊,宗少显然连看都没看封窈一眼,只是过来跟堂兄打招呼而已。   宗家太子爷不愧是行走的聚光灯,一举一动牵动着全场的注意。   原本不起眼的宴会大厅一角,现下倒成了最受瞩目的地方。   “这位是?”宗衍眸光淡淡扫向李正旭。   只是一个眼神,李正旭却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像是被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盯上一般,冰冷的威胁感,令他浑身僵硬,汗毛倒竖。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被封窈挽着的胳膊,感觉有点凉凉。   “这是我的外甥,姓李名正旭,今年刚读大一。”封季同适时作了介绍。   封季同本来就想让封窈多见见人,这下正好,顺便拉过封窈,也介绍了句,“这是小女窈窈,嘉月的姐姐,在庆大读博士。”   胳膊被松开的瞬间,李正旭有种捡回一条胳膊的错觉。   宗衍的目光落在封窈的脸上。   这些天,他有意无意地放任了关于婚约的传闻。传闻沸沸扬扬,他不信她没有听闻。   但凡她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在意,都不可能像这样,无动于衷。   不过,她真的以为可以随便招惹了他,然后想走就走,来去自由?   凭什么。   宗衍一双乌沉的黑眸盯着封窈,须臾倏然勾起薄唇,轻笑了一声,“窈窈。”   低沉磁性的嗓音轻不可闻,无端地透着股说不出的缠绵缱绻。   封窈的脊背仿佛有股电流窜过,有一瞬间难以呼吸。   宗衍的眼神,让她想起那晚在公寓楼下,路灯的光照进他的眼底,泛着血色的那股执拗的疯狂。   可是,应该不会吧……   四目相对的两人,令封嘉月心头泛起一股不安。封嘉月咬着唇,忽然上前挽住封窈,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时间不早了,”封嘉月浅笑着道,“还是先入席吧,可以坐下边吃边聊。”   杜景明连连点头,正要凑过去跟封窈搭个话,宗衍却不经意般侧身,高大的身形正好挡住了他,眸光冷冷扫了他一眼。   杜景明:“……”   突然就不敢动了。   宗衍看向宗澜,眉梢微扬,“三哥,一道?”   余光扫过挽着手状似亲密的封家两姐妹,宗澜笑了笑,“好。”   ……   宴会大厅里欢声笑语,喜庆热闹。   封窈避开主位,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往盘子里装了一堆吃的,巴不得今晚再也没人理她。   一边吃着,眼神不受控制地瞟向上首的圆桌。   头顶的水晶灯璀璨明亮,光线勾勒出男人深邃俊美的轮廓,眉骨锋利,鼻梁挺直,下颌角线条分明。   他仅仅是坐在那里,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存在感,自然有种这里是以他为中心而形成的感觉。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微微转过头,眸光清淡投来一瞥。   封窈慌忙低头,扒拉盘子里的水果。   “宗少刚才看我了!”旁桌的一个千金压低声音激动道。   “你在想屁吃呢!”她身边的姐妹哼哼着不服,“他明明看的是我!”   嘻嘻哈哈花痴完宗少,几个千金姐妹花不知怎么的,注意到了封窈身上,互相使着眼色。   ——这不是封嘉月同父异母的姐姐嘛,私生女来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边?   ——跟她妈长得真的挺像的,就是狐狸精那一挂的长相,啧啧……   ——诶哟卧槽!看到没看到没,她在偷看宗少!!   封窈没有察觉到千金姐妹花们对她的关注,她的眼神只是不由自主,又朝上首宗衍的方向瞟了一眼。   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就像在伴月山庄里的时候,她想看他就看他,不需要过脑子去思考。   “嗤……”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有人阴阳怪气笑道,“我发现,有的人啊,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就是啊~”立刻有人接口,“有的人就是喜欢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能盯着准妹夫流口水了,不觉得自己很恶心吗?”   “哦哟,这种心态,可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议论声不大不小,可封窈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啊,这说的,不会是她吧?   ……   封老爷子红光满面,这一次的寿辰办得太有面子,面子里子都有了。   目光看向娟秀文雅又不失端庄的孙女封嘉月,又看向宗衍。   面容俊美的男人姿态闲适,虽然年纪轻轻,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那股上位者的气势,无异于积威多年的人物。   封老爷子越看越满意,觉得应该借这个机会,把事情公开定下来。   宗衍今晚会亲自来,显然也是这个想法才对。   “阿衍,”水到渠成的事情,封老爷子笑呵呵地开口,索性也不拐弯抹角,“关于婚约一事,不如今天就定下来,正好这满堂宾客做个见证,如何?”   封老爷子的声音不算高,然而此言一出,主桌以及附近,顿时安静了下来。   很快宴会大厅的喧闹声低了不少,几乎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投向了主桌。   当然每个人的心态反应不一样——   有人是纯粹凑热闹,只等着关键的那一刻,好鼓噪起哄,讨个彩头。   有人是羡慕嫉妒恨,扼腕自己家的老头子怎么没跟宗老太爷攀上交情,能跟宗家太子爷订下婚约。   更多人在暗自盘算,往后要怎么跟封氏交往走动,才能利益最大化。   ……   上首的席位里,宗衍慢悠悠地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磨蹭了几下杯壁。   封嘉月脸颊发热,手指攥皱了裙摆,心砰砰直跳,紧张又期待,身体都微微有些颤抖。   同时还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   整个上层社交圈子,到场的没到场的名媛千金们,马上就要既羡慕嫉妒她,又不得不咽下酸水,只能恭维她,捧着她!   只能说封嘉月没有想错,至少封窈旁桌的千金姐妹们酸得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知道有这回事是一回事,公开摆出来定下来,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感受不同的好吗!   酸话不方便指向封嘉月,心里再酸也不能婊未来的宗太太,那是上赶着作死。   不过眼前,不是有个现成的靶子么?   于是更加阴阳怪气挖苦封窈——   “有的人还不赶紧认清自己的身份,把心思收起来,总不能不到黄河心不死吧?”   “那可难说哦,死心是不可能死心的,只要够不要脸就行……”   ……   封窈看着宗衍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又随意地将杯子放在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薄唇吐出两个字:“可以。”   他说可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来,像是吃坏了东西,胃里又胀又堵,几乎堵到了嗓子眼。   余光里,她看见封嘉月漾着红晕的羞涩笑容,看见封季同满脸带笑,欣慰点头,看见邹美婷脸上肉眼可见的狂喜得意……   不是本来就清楚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堵的呢?封窈觉得自己也是有点奇怪。   “哎哟,有的人脸色也太难看了吧!”立刻有人抓住了封窈的反应,“那点心思真是全写在脸上了,连面子功夫都不会做的哦?”   封窈没有心思跟阴阳怪气的人辩驳计较什么,甚至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然而哪怕以她有限的做人水平,也知道现下离场,是绝对的不妥当。   更何况她穿着这个鞋子走不了路,总不能脱掉光着脚走——虽然她不是很介意,可在别人看来,应该也不妥当吧。   走是走不掉的,这场戏只能看完全场。   封窈索性从盘子里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慢慢的嚼。   只是封老爷子笑呵呵地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宗衍下巴微抬,眸光投向大厅的角落,抬手一指:“就她吧。”   封老爷子没有反应过来,不禁愣了愣,“什么?”   “不是说,正好满堂宾客做个见证,把婚约的事情定下来吗?”   宗衍的目光越过小半个大厅,紧锁在封窈的脸上,低醇磁性的嗓音慢条斯理,一字一句清晰:“可以,就她。”   ……   宗少的意思,说的很清楚,没有那么难理解。   而理解了之后,全场哗然——   “不行!”邹美婷激动地跳了起来,“绝对不行!不可能!”   宗衍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只是淡淡地对封老爷子道,“曾祖父当年只说,给我订个封家的姑娘。若是不行,那就罢了。”   封嘉月脸色发白,几乎摇摇欲坠。   怎么会……怎么可能?   难道就因为他刚才开席前看见了封窈,被美色迷惑住了?   封窈已经完全呆住了。   这是在搞什么鬼……?   ……   旁桌刚才你一句我一句,阴阳怪气嘲讽封窈的几个千金,此刻面面相觑,静默无声。   宗少是……是说,要跟这个私生女订婚,没听错对吧?   怎么会……怎么可能啊?   总不能是因为她刚才偷看宗少吧??   ……   封老爷子一个严厉的眼风,制止住还要吵闹抗议的邹美婷,面色变幻几许。   这个年轻人,他不会有任何将他当作普通的晚辈后生来压制的心思。   他淡薄的语气波澜不惊,寥寥两句话,意思却无比的清楚——   所谓婚约,并没有指定是封家的哪一个姑娘。   要么由他挑。   要么就作罢。   这很符合外界对宗家太子爷的评价——独断专行,不近人情,不留余地。   宗大少爷却比封老爷子想的更不留余地。   宗衍抬腕扫了眼手表,神色漫不经心,“时候不早了,我还有几句话想交代我的未婚妻,那就先失陪了。”   说完他便起身,迈着一双长腿,走向封窈所在的角落。   封窈看着宗衍,随着他走近,她一点点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   明里暗里的视线都投向了这边,他却仿佛浑然不觉,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嗓音淡漠,“跟我来。”   封窈坐着没动。   宗衍的脸色冷了几分。   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他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想法,也不想知道。   他已经决定只做他想做的事情,不在意她的想法,她的感受——反正她也没有在意过他的感受,不是吗?   现在他要离开,而且要把她带走。   “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冷冰冰的话语和态度,让方才猜测宗少是对女方一见钟情的人又不确定了起来。   看来宗少对这个新鲜出炉的联姻未婚妻,着实不怎么喜欢的样子……   封窈却是恍然间,想起才到山庄入职的时候。   宗少爷的耐心极其的差,交代工作只会吩咐一遍,要是听不清楚或是听不明白,胆敢叫他重复第二遍——   肯定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不过她早就不为他打工了,也没什么必要怕他发飙。   封窈很光棍:“我脚疼,站不起来,走不动。”   宗衍目光朝下一掠,长长的裙摆铺散开,几乎垂到地板上,裙角下露出一双镶满细钻的细高跟鞋。   这个懒女人,平时肯定没穿过这种鞋子。   想起她先前几乎是挂在那个便宜表弟胳膊上的样子,宗衍薄唇紧抿。   他的眉眼间掠过一抹烦躁,须臾忽然俯身,一只手绕过封窈腰后,另一只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长腿迈步朝外走。   阴阳怪气千金组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啊……公主抱!   猝不及防间身体一轻,封窈下意识地抱住了宗衍的脖子。   目及之处,是白皙细腻的雪团摇晃颤动,宗衍的呼吸瞬间沉了起来。 第38章 啃   没人能预料到, 这场寿宴上,竟会有这样惊人的展开。   婚约一事之前传得沸沸扬扬,今晚宗衍亲自到场, 显然是表明了态度。所有人都默认, 封家会借这个场合把事情公开定下来——这是顺理成章的操作嘛。   谁能想到,定是定下来了, 可宗少选的不是封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封嘉月,而是前不久才被认回封家的私生女, 那个叫封窈的?   不光定下来了, 还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带走了……   宗大少爷玩的这一手, 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什么用意,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揣测, 窃窃私语议论。   “不是我说,我第一眼就觉得,那女孩儿长得太祸水了, 那脸蛋那身材,啧啧……”   “你的意思是, 宗少这是对个私生女一见钟情, 头脑发热直接定终身?怎么可能!别的不说, 刚才他跟她说话的时候, 那个阴着脸冷冰冰的样子多不耐烦, 噢哟, 我看着心里都有点发怵呢!”   “哪来什么一见钟情, 一把年纪了还信那个?不过,也许就是冲着美色呢……”   众人猜测纷纭,却都完全揣摩不透, 根本摸不着头脑。   杜景明却是X了狗了——   不是,他看上的祸水妞儿,还没找到机会搭讪呢,怎么转眼就变成宗衍的未婚妻了??   ……   外人如何揣测,与宗衍无关。   女人身上的长裙布料薄软,肩膀只靠着两条细得不能再细的链条与胸前的布料相连,低低的领口,几乎包不住两只柔软的白兔,跳动摇晃着,呼之欲出。   身体仿佛被一把火点燃,同时将宗衍心中那道压抑了一晚的怒火烧得愈烈——   她穿成这个样子,他怎么可能放任她继续留在那里,让那些男人贪婪觊觎的眼光像无数苍蝇一样,嗡嗡的围着她打转!   宗大少爷的座驾就在外面候着,封窈感觉自己像只布娃娃一样,被他一把塞进了车后座里。裙子长长的裙角垂在车门外,男人伸手拎起往里塞了塞,旋即长腿一抬,也上了车,砰地摔上了车门。   那动静,好像跟车门有仇似的。   不过封窈没工夫心疼车门,反正又不是她的车。   她的脚真的很痛。   刚才在宴会上还不觉得,可能是人多事杂,她的注意力被分散了。这会儿,远离了人群喧闹,她终于能够心无旁骛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   还不如不感受呢。   脚掌和脚趾都火辣辣的疼,封窈小心地将脚从这双精致华丽的红底鞋中退了出来,只觉得脚骨已经被折成了踮着的形状,无法恢复了。   她错了,这哪是凶器啊,根本就是刑具吧……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   宗衍夹着冰渣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细听的话,男人紧绷的声线下,似乎有股难以压制住的火。   封窈抬起眼,撞进一双暗沉如墨的黑眸中。   后座与驾驶室间的隔板升了起来,车缓缓起步。外面的灯光透过车窗照进来,他黑曜石一样的眼眸中都是暗色的火焰。   不仅是怒火,还有另一种灼热的火——   封窈默默地将裙子的胸口往上提了提,又朝旁边挪了挪。   “我妈。”   意料之外的答案,却又不是那么出乎意料。   女明星出席各种活动,性感装扮博眼球,是司空平常的事情。   “以后不准这么穿。”宗衍冷冷道。顿了顿,又改了口,“不准在外面这么穿。”   封窈:“……”   虽然封窈也不喜欢穿这种不舒服的衣物,可是那是她的选择,他凭什么指手画脚啊?   “我穿什么衣服,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宗衍本就黑沉的脸色更沉了几分,“封小姐,请你搞清楚,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允许我的未婚妻穿着暴露,在外面乱晃。”   哇哦,真是理直气壮。   “……关于这件事,”封窈将身子坐直了一点。   今晚这个走向,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谁能想到啊?   不是说他跟封嘉月有婚约吗?   怎么会……他干嘛突然摆这一道?   封窈抿了抿唇,认真地道,“这件事似乎没有过问过我的意见,我没有同意过吧?”   她的这句话,却仿佛是犯了什么大忌,宗衍的眼神有一瞬间阴沉得可怕。   阴沉之中,又夹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受伤。   他像是个刚被庄家提醒他输掉了最后一把筹码的赌徒,明知道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却不肯承认,还要高傲地抬起下巴。   “你的意见?”   车窗透进来的光线忽明忽暗,宗衍下颌线紧绷,薄唇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你以为,你有反对的资格?”   人多少都有点逆反的心态,封窈也不能免俗。   尽管知道这个男人的行为多多少少有点不太对劲,他的这句话还是成功地让她不爽了。   “我当然有资格反对,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人权吗?”封窈不悦地争辩道。   宗衍的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五脏六腑阵阵发疼。   这个女人,明明是个得过且过,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人,遇事总是“是是是”“好好好”,懒得跟人费口舌。   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旗帜鲜明地积极反对起来了?   她就这么不愿意……   肺腑间的烧灼让呼吸仿佛都变得困难,宗衍忽然不想跟她争论了。   这件事情当众公开,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实。她很快就会意识到,她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   他不想再听她拒绝,好像一切只是他在自取其辱似的。   凭什么她招惹完他,轻松地抽身就走了,只有他还深陷在原地?   他是做错了事情,大错特错,可是即便他没有做错那件事,她也没有对他认真过。她自己说的,那是她真实的想法,两个月就差不多腻了,以后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   想得倒美。   车经过高架桥,城市高楼的霓虹灯光闪烁。光线映在女人精致妩媚的眉眼间,眼波流转,勾人得如同暗夜里的妖精。   宗衍倏然伸手将封窈捞到了膝头上,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对着那两瓣会对他说不的红唇,狠狠地吻了下去。   封窈完全没有料到他的举动——这个男人今晚仿佛是决心要让人无法预测他的行动一般,明明是正在讨论她的人权问题,下一秒,她却被抱了过去,堵着唇吻得凶狠。   与其说是吻,更不如说是啃——   宗衍从来都不是个多温柔小意的人,在山庄里的时候,最亲密的那段时间,亲热起来失了控,也会有仿佛想把她吞下去般激烈的时候。   却都不像眼下这般,像是真的想将她拆吃入腹。   她的唇瓣被宗衍咬得有点疼,她挣扎着想躲避,却被他牢牢地扣住,无法动弹。   只是她才疼得皱了一下眉,他又像反射般的立刻放轻了力道,以舌尖轻抚方才啃咬的地方,小心轻柔。   真是个矛盾的男人……   封窈一开始还打算反抗一下,可是力量悬殊,她那点反抗的力气对上宗衍,根本就是徒劳的。   而且她今晚,真的已经很累了,身心俱疲。   ……   湿热液体的触感,让宗衍蓦然醒神。   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封窈腮边不断滚落的泪珠,他顿时彻底慌了。   “……窈窈?”   宗衍轻拭着封窈的脸颊,想拭去她的眼泪,然而泪水却越拭越多似的,湿热的温度,却仿佛会烫手一般,灼得他心口发疼。   他的心揪成一团,一时方寸大乱,“窈窈,你别哭,我……是我不好,别哭……”   “放开。”   封窈垂着眼,鼻音浓重。   宗衍不想放。   车已经停在了苏河花园的车库里,外面很静,是入夜后的宁静。   “……我送你上去。”   封窈真的觉得很累,脚也是真的很痛。有人愿意抱她上去,不用忍着痛走路,那就让他抱好了。   她不跟自己过不去。   眼泪止住了,可是她不说话不反抗,随便他摆弄的样子,却让宗衍更加心慌。   这栋公寓楼是一梯双户,封窈住在七楼右侧。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宗衍抱着她出了电梯,封窈抬手打开了指纹锁。   顶灯的开关就在门边,灯光明亮,倾泻下来。   两室的公寓以宗衍的标准来看,小得像个鸽子笼。只是他无暇四顾打量,抱着封窈迈步上前,小心地将她放在沙发上。   “还很疼吗?”宗衍单膝蹲下,攥着封窈的脚腕,动作轻柔,垂眸仔细查看。   她的一双玉足生得纤细小巧,圆润脚趾像颗颗珍珠,粉嫩玲珑。足背白皙纤瘦,灯光下,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隐可见。   还好,没有什么皮外伤,脚掌有些发红,还有小脚趾也磨得泛红了。   宗衍根本不知道这种脚疼要怎么缓解——在今天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女人穿高跟鞋会疼得这么严重,毕竟从来没人跟他抱怨过这种事情。   在楼下等候的蒋时鸣接到宗少的电话,听清楚问题,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曾是特战队的医务兵啊,特战队!   女人穿高跟鞋脚痛……他的建议就是忍一忍就过去了,大不了以后别穿了呗。   当然只能这么想想,话是不能这么说的。   “……可以局部按摩、热敷,用热水泡脚,应该会有一定的缓解作用。”   挂上电话,蒋时鸣朝后靠,不一会儿又猛然坐起,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宗家太子爷这会儿,不会在楼上伺候女人泡脚吧?!   ……   宗少爷的按摩技术,不能说特别好,只能说是想让她死。   封窈差点一jio踹到他那张俊美的脸上。   按摩不行,烧个热水也不会。在厨房里折腾了半天,才研究明白这种叫电热水壶的东西该怎么用。   也是,大少爷平时只用张张嘴,哪里用得着自己动手呢。   宗衍端着装满热水的盆子,弯腰放在沙发前的地上。   封窈上身倚着沙发扶手,一双jiojio高高地跷在沙发靠背上——这是根据蒋时鸣的建议,“抬高患肢”。   男人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肘,手腕动作间,小臂的肌肉线条特别流畅。   顶灯的光照下来,他乌密的黑发略微凌乱,高挺的鼻梁上隐约有细小汗珠,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抹精致的锁骨。   完全不似之前在宴会上那副矜贵高冷、凡人难以接近的模样。   “就,直接泡吗?”宗衍试了试水温,难得有些拿不准。   “当然不是,还得先焚香作法,祈求泡脚大神保佑。”   宗衍:“……”   封窈慢吞吞地放下腿,把jiojio伸进热水里。 第39章 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温热的水舒缓了末梢神经, 脚掌那种发烫的疼痛渐渐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热水泡脚太舒服,还是因为使唤了宗少爷,看着他笨手笨脚、明显是人生第一次做这些伺候人的活儿的样子, 封窈心中那股不爽的感觉奇异地消散了大半。   她今晚本来就十分疲乏了, 身心一舒坦,困意便席卷上来了。   封窈只觉得上眼皮变得格外的沉重, 眨一下,要再一次睁开, 都要花费上很大的力气。   很快一个不留神, 上下眼皮就粘合在了一起, 意识模模糊糊, 往黑甜乡里沉了下去。   “——窈窈?”   宗衍只不过去拿了个毛巾,回头她就秒睡着了。   她脸上的妆有点花了, 挽起的头发松散开,几缕发丝垂落在腮边。刚才哭过的关系,眼皮还微微泛红发肿, 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白皙的面颊上投下两道扇形的阴影, 随着呼吸如蝶羽一样轻轻的颤动。   恬静乖巧的睡颜, 透着一点脆弱感, 惹人心疼。   宗衍抬手, 指腹在她泛红的眼角轻轻摩挲。   醒着的时候也这么乖, 就好了。   ……   封窈醒来时, 天光大亮。   手机在客厅里奏着激情澎湃的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 是她的闹钟铃声。   封窈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挣扎着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正要下床, 掀起被子的手却蓦地顿住。   不对啊。   昨晚……   她好像是坐在沙发上泡着脚,然后突然犯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撑住,就不小心睡过去了?   她是怎么转移到床上的,这点倒是不需多想,肯定是宗衍把她抱进来的。   可问题是……   封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印花睡衣,脸色变换几许,心情五味陈杂。   泡脚的时候,她身上还是宴会上穿的礼服裙,没有换下。   这睡衣是谁给她换上的……除了某位大少爷,不作第二人想。   ……他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可恶,她是猪吗?居然睡得那么死,被人扒光了换衣服都没有醒……   封窈心情复杂地下了床。   大概是要归功于泡脚及时得当,现在除了前脚掌受力时还微有不适,她的脚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完全不影响走路。   她今早十点钟有课,九点的闹铃已经响了有十几分钟了。封窈顾不上思考太多,洗漱完毕就出了门,赶地铁去了学校。   才刚开学不久,大学校园里一派生机勃勃。   刚步入大学的新生学弟学妹们都是满眼的新奇兴奋,而如封窈这样的“老鸟”,则是步伐悠悠,先去食堂吃了个早饭,然后赶在最后一秒前,进了教室,在最后一排落座。   研究生的公共课乏善可陈,封窈支着下巴,笔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书本,思绪又回到了昨晚的事情上。   今早她的手机上,有两个未接电话。一个来自封季同,一个来自苏冉。   也是,女儿莫名其妙的被订了个婚,作为父母,是该关心过问一下。   封窈赶着上课没时间,还没有给他们回电,不过如果他们问起这事,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   宗大少爷怎么会突然搭错了筋,她又哪里知道?   况且就宗衍那个态度,居高临下颐指气使,专横得不得了,根本没把她的意见放在眼里好吗。   可是他难道以为,他之前那样羞辱她,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这狗男人,还趁她熟睡,自顾自地给她换衣服!   早上封窈在家里找过一圈,到处都不见那条礼服裙子的踪影。她还就不明白了——他顺手牵羊把她的裙子摸走了,难不成是要带回去自己穿吗?   想象了一下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宗衍一身长裙的样子,封窈的笔尖一抖,不小心把纸面戳破了个洞。   那画面太美,噗……   前排有男生频频回头,偷眼瞟向封窈。再回头时,正好瞥见她唇角弯起,漾起一抹笑容。   风情万种的明艳美人,盈盈浅笑,更显妩媚动人。男生的目光顿时痴了,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封窈忙着专注于走神,没有察觉到旁人的视线。直到下了课,她慢吞吞地把书往包里收,面前忽然暗了一下,有人停留在她的桌前,她才抬起眼,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男生。   “那个,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男生长得清秀,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有书卷气,垂在身侧的手透着几分紧张,“我叫艾明远,中文系研一,本科是隔壁C大。”   “……你好,”封窈礼貌地点点头,“封窈,比较文学。”   下课时分,大家都在朝教室外走。   艾明远自然地走在了封窈的身侧,“是‘窈窕淑女’的‘窈’吗?真是个好名字。我的名字取自《淮南子》——‘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就是那个明远。说起来,‘窈’字的本意,也是深远的意思……”   不愧是中文系,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封窈微笑倾听,到了教学楼下,才顿住脚步,指向行政楼,“我还有点事情要办……”   “啊……”艾明远挠了挠头,“能、能加个微信吗?”   男生是什么意思,封窈当然清楚。不过她没有那个意思,还是不要给对方希望了。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撒起这种谎来,封窈脸不红心不跳。   ——男朋友虽然是没有,昨晚倒是刚从天而降了一个未婚夫,还专横地不准她反对呢。   艾明远愣了一下,脸上露出遗憾,又有点尴尬,一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啊,这个,我的意思是,都是同学……”   封窈礼貌微笑。   把追求者的小火苗掐死在了萌芽中,封窈转头去了趟宿舍。   另一边,艾明远拖着失落的脚步,刚转过拐角,突然有两人冲了上来,一人一边勾住他的脖子,怪叫着起哄:   “明远,看不出来,你可真是够胆啊,蛊王也敢冲!”   艾明远被压得身子一歪,不解道,“什么蛊王?”   来人是艾明远同寝室的室友,刚才看见他跟封窈搭讪,一直躲在旁边偷偷围观。   其中一个啧啧道:“你没听说吗?文学院著名蛊王,脚踏N条船,上学期末还有人为她跳楼,闹得可大了!”   “就是!”另一个绘声绘色,“受害者是美院的,说是正大光明的追求过她,她不答应,等人家交了女朋友,她又回头来勾搭,要这要那要包包什么的,还逼人跟女朋友分手。那兄弟老实人,真的跟女朋友分了手,结果她又翻脸不认人了……好家伙,这搁谁谁受得了啊!那兄弟不想活了,上了天台要跳楼,把事情全给抖落出来了……”   “诶,不是还说她是被包养的,总有豪车来校门口接她吗?听说就跳楼那天,受害者大兄弟刚被消防救下来,人还躺在医务室呢,她就又被豪车接走了!”   两个舍友你一言我一语,信息量巨大,艾明远惊呆了。   “可是、可是,她刚说她有男朋友了……”   舍友嘻嘻哈哈,一个忽然一拍大腿,“哎哟我去!明远你这是已经被拒绝了,是吧?那还不赶紧去交个女朋友啊!说不定她马上就回头来撩你了,哈哈哈……”   艾明远皱着眉头,半晌摇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觉得自己是真心错付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   昨晚的展开让杜景明抓心挠肺,一夜都没睡好,一大早就跑去堵宗衍,想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没堵到。   直到下午时分,杜景明才在办公室里堵到了宗衍。   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洒落一室的明亮。偌大的办公室沐浴在自然光中,以米色与灰色为主色调的装潢优雅大气,搭配简约名贵的家具陈设,设计充满巧思与质感,更给人一种大气磅礴的感觉。   “今天到处可是炸了锅了!”   杜景明大喇喇地朝小牛皮沙发上一坐,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夹在指间,斜眼瞥向宗衍,“你昨晚玩的那一手,到底怎么回事儿?我想破了脑袋都没想明白——”   宗衍高大的身形立在落地窗前,向下俯瞰底下川流不息的街景。   他身上的白衬衫笔挺合身,衣料下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挺直的背脊散发出一股冷然的气势,令人不敢轻易亲近。   从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庆城,包括苏河花园。   “什么怎么回事?”宗衍头也不回,语气淡漠,“你的脑袋还具备想这种功能?”   杜景明“嘿”了一声。   两人打小相识,宗衍的性子他很清楚,被刺一下是常有的事情,杜景明早就习惯了,不痛不痒。   “就封家那祸水妞儿啊!”杜景明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你肯定不记得了,咱们之前在庆大见过她的——有个傻逼为她闹跳楼,你应该有印象吧?就那个祸水!你还嫌弃是庸脂俗粉来着!”   香烟烟雾缭绕,宗衍的脸色很冷,“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你订婚怎么会选她?她长得,”杜景明抬手比划了一下,“那模样,太勾人了,娶老婆肯定不娶这种,对吧?更何况还是个私生女,你们家老爷子,怎么可能准许?”   宗老爷子注重正统,不喜欢私生子女这种东西,自然也肯定不会乐见宗衍娶个私生女。   这是杜景明最不解的部分:“你搞这一出,没好处啊?”   论好处论利益,这当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宗衍很清楚。   然而早在之前,在他还以为她心属钱昊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跟理智没有关系,别说杜景明想不明白,连宗衍自己都不明白——或者说是不敢直面,他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不明智的决定。   那个答案,宗衍不想承认。   尤其是在她心里根本没有他的情况下——他不想显得像个一厢情愿的傻子,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对任何人承认,他已经陷得太深,难以自拔。   绝对不是因为无法自拔,他只是对她产生了征服欲罢了——   没错,就是征服欲,宗衍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   他只是想要看到她为他心动,要她深深沦陷,要她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待到她爱上他,沉浸在爱河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到那个时候,这个已经被他征服的女人,就没有了价值,可以丢开手了。   宗衍在宽大的座椅上坐下,一双长腿在身前随意地伸展。   “玩玩而已,谁会当真?”他信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眸光淡淡瞥了杜景明一眼,“你嘴巴放客气点,眼睛也老实点,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杜景明:“……”   玩一玩,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那个级别的美色当前,都是男人嘛,懂自懂。   宗衍以前不玩女人,让他差点忽略了,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有所有男人都有的弱点。   订婚的手笔是大了点,可如果回头他玩腻了,就算想悔婚,其实也没人能把宗家太子爷怎么着。   唉,可惜那位祸水妞儿封小姐了,到时候要如何自处,想想还有点小可怜呢……   ***   封窈今天的课不多,下午在图书馆待了半天,去食堂吃完晚饭,才坐地铁回了苏河花园。   进入九月,白昼渐短,傍晚不到七点,天已经蒙蒙黑了。   走到楼下,意外地看见了封季同的车。   ……哦,对,她忘记回他的电话了。   封季同也是刚到,正在准备给封窈打电话,时间倒是赶得很巧。   进了门,封季同打量了一下这套公寓。   这公寓是苏冉给封窈买的,他给过钱,只是苏冉没接。   在养育封窈上面,苏冉坚持没有拿过他的钱。只是从当年出道时的角色,到这些年来,他给苏冉输送了不少利益——当然也得苏冉有那个本事接得住,封季同一直觉得,这也算是间接的养了孩子了。   然而间接和直接,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譬如封窈对他的生疏和客气,就是他没有直接养育过她的结果。   封季同在商界也是算得上号的人物,人情世故通达,这点事情不会想不明白。他还没有不要脸到强求从小没养在身边的女儿,会对他满腔孺慕。   更何况这个女儿,现在是宗衍的未婚妻了。   封窈给封季同倒了杯热水,想起昨晚宗少爷折腾电热水壶时那笨手笨脚的窘况,忍不住想笑。   狗男人可恶的时候是真可恶,可偶尔有时候,也还是挺可爱的。   “窈窈啊,”封季同端着杯子,还是决定直接问了,“你跟宗少,之前认识吗?”   封窈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实话就是苏冉把她送去了伴月山庄,所以没错,她和宗衍是认识的。   然而封季同会不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有蓄谋的,为了夺走封嘉月的婚约?   “嘉月还好吗?”不好回答的问题就不回答了,糊弄一个尴尬问题的方法是提出另一个更尴尬的问题。   这个问题果然够尴尬——夹在两个女儿之间的老父亲,才是最尴尬的,封季同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还好,只是有点突然,你们女孩子脸皮都薄,她现在不怎么想见人。”   事实上,封嘉月从昨天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没出来过了。   邹美婷也在家里摔摔打打撒泼怒骂一整天了。   “哦……”封窈听出来封季同没有怪责她的意思,多少松了一口气。   虽然本来就不怪她吧……   “昨天……后来,宗少跟你说什么了吗?”封季同又问。   呵呵,说了一堆蛮不讲理的话,理直气壮的不得了呢。   封窈摇摇头,“他就把我送回来了。”   这件事情实在是让封季同完全摸不着头脑。   若是论长相,那肯定说封窈胜过封嘉月,可是封季同不觉得宗少是个色令智昏的人啊。   如果说是为了故意给封家难堪——且不说根本没有理由吧,更重要的是,宗少想搞封家,直接动手就是了,何必拿自己的婚事做文章?   就,完全说不通啊。   封季同正要再开口,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叮咚——”   同时墙上可视门铃的屏幕亮起,上面映出一张俊美深邃的面容。   很快男人抬手,又按了一下门铃。   封窈没去看封季同复杂的脸色,起身打开了门。   房门一打开,高大的男人迈开长腿进了门,一只手揽过封窈,将她拉进怀里。   动作太熟练,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做过很多次了——在山庄里,奸情正浓的时候,他一进门就要抱着她,一有机会就紧紧地黏在一起,才是常态。   宗衍完全是习惯性的动作,手臂把封窈抱住,才注意到客厅里还有一个人。   他没有松手,只是冲封季同点了点头,“封伯父。”   封季同的目光扫过宗衍紧搂着封窈的胳膊,神情透着一抹复杂。   这,不像是只送了一趟回家啊。   倒更像是一对柔情蜜意的小情侣……   屋里多了一个电灯泡,宗衍难免有几分不悦。   更觉得封季同未免太没有眼色——杵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赶紧主动告辞么?   封窈哪知道大少爷在想什么,这场景略有点尴尬,她没话找话,“你吃饭了吗?”   “没有。”宗衍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封窈“哦”了一声,觉得有必要告知他:“我这儿可没有吃的。”   宗衍:“……”   他又不是来蹭吃的! 第40章 是命中注定的姻缘   宗衍当然不是来蹭吃的, 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他想来就来了。   ——见自己的未婚妻,需要理由吗?   虽然论好处论利益, 就连杜景明都觉得, 这婚订得不合常理,更不是最优的选择。可是当宗衍从公司里出来, 自然而然地顺口吩咐司机去苏河花园,当房门打开, 明亮柔和的光透出来, 那抹窈窕的身影俏生生地立在眼前, 他可以轻易便伸手拥入怀中……   只能说, 直接订婚,是一个非常正确的决定。   有了未婚夫妻的身份, 名正言顺,即便是多了封季同这个不速之客,宗衍搂在封窈腰间的手也心安理得, 态度无比自然,“脚还疼吗?”   封窈摇摇头, “还好, 不疼了。”她一只手摸索着, 按住宗衍那只过于心安理得的手, 攥着他修长的手指, 将那只手扒拉了下来, 人也从他的怀中脱离了出来。   宗衍眉心微蹙。   “咳。”   封季同清了清嗓子。   他今晚本来就是来找封窈了解一下情况, 以解心中疑惑,可是现在宗衍来了,情况却让他更疑惑了。   “你们都坐吧。”封窈指了指长沙发, 自己在侧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她的小公寓里鲜少有人光顾,此刻多了两个男人,不算大的客厅一下子像是被塞满了似的,显得有些狭小拥挤了起来。   唉,果然还是一个人住最自在了……   宗衍不情不愿地在沙发上落座。他看出来封窈似乎是有话要说,然而直觉却告诉他,她要说的话,未必是他想听的。   联想到昨晚在车里她的态度,宗衍脸色微沉,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订婚的事情,对我来说太突然了。”   既然封季同来找她,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索性宗衍本人也来了,封窈觉得不如趁这个机会,干脆坐下来把事情说明白。   “我事先并不知情,也没人问过我,突然就订婚什么的,我个人觉得,不是很妥当吧。”   封窈已经发挥自己有限的做人水平,把话尽量说得委婉了,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宗衍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室内的温度仿佛陡然降低了几度。   “窈窈,话不能这么说。”封季同察觉到宗衍的脸色,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女儿到底是从小在小镇上长大,人情世故见得少了,不懂得这种豪门世家之间的联姻之事,尤其是已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开定下来的,事后再来纠结什么个人意愿,才是极其的不妥当。   事已至此,到了现在再来反悔,或许甚至还想推翻这件事情,这跟打宗家的脸有什么分别?   说句难听的话,宗少反悔还有可能,封家这边无端端地反悔,那可真的是失了智了。   也无怪宗少脸色难看了……   这件事是不能有变数的,而且封季同知道自己必须得马上表明态度,劝止住她的这种想法。   “都怪我,爸爸没有早点跟你说这个婚约的事情,才导致你觉得很突然。”封季同语气和蔼,对封窈道,“但是缘分的事情嘛,早一天晚一天,只要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先订了婚,往后再慢慢相处了解,也是常有的事情嘛。”   ……这种事情竟然还很常见吗?   封窈有点震惊:“你们有钱人订婚结婚都这么草率的吗?”   封季同:“……”   宗衍的俊脸上依然阴云密布,只有在封季同说出“命中注定的姻缘”时,略微缓和了一瞬。   “窈窈!”封季同无奈,只是碍于宗衍在场,有些话又不方便说得太明白,只能暗自记下,回头得再找个机会,把事情掰开揉碎了跟封窈好好交代个仔细,免得她不知道轻重,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   “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净说孩子话?”封季同站起身,走过去摸了摸封窈的头,转头面向一言未发的宗衍,“窈窈这孩子,就是性子天真烂漫了点,说话比较的……不加修饰,没有什么坏心思。”   他抬眼望了眼墙上的时钟,又道:“时候不早了,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好沟通,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回头有时间,来家里吃顿便饭啊。”   宗大少爷出身良好,基本的礼节还是到位的。宗衍起身相送,在门口还道了句,“伯父慢走。”   送走了封季同,封窈关上门,转过头,对上一双乌云盖顶的黑眸。   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了他很多钱,宗少爷一张俊脸上阴得能滴下水来。   他抬着下巴,眼神居高临下,须臾勾唇冷笑了一声,语气嘲讽,“死心了?”   封窈:“……”   也谈不上死不死心吧,她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以为封季同会听见她说一个“不”字,就立刻为她出头,解除掉婚约。   没抱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   封窈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试试嘛,万一呢?”   这副随随便便、可有可无的态度语气,深深地刺痛了宗衍。   “万一?”   一种难以名状的郁气堵在胸腔中,心口又涩又胀。宗衍紧盯着封窈,眸光森冷,露出一个高高在上的嘲讽笑容,“那你还真的很天真——你还没看清么?封家人巴不得把你打包送给我,我说过,你没有反对的资格。”   说实话确实是会让人不爱听,即便知道封季同透露出来的态度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意思了,封窈还是免不了生气了。   “就算是旧社会卖身为奴,也总有人会反抗一二呢,况且我反对不是很正常吗?”封窈抱着手臂,下巴微抬,冷冷地回视宗衍,“毕竟,谁会想要跟一个把她当作妓.女的人订婚呢?那不是自甘下贱吗?”   这件事对她的伤害,比想象中更深,封窈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可是真正提起的时候,话语中还是带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是觉得花钱不划算,想订了婚就可以免费用了?”   “我不是——”   宗衍一下子慌了,所有的理直气壮都瞬间荡然无存。   那件事当然是他的错,错得荒唐,错得离谱。   那天他追到鹤镇,就是为了道歉挽回,只是又被她的话伤了个透彻。   那天夜里,他在高烧之中,身体像被架在火上反复烧灼,痛得难以呼吸,心却像是浸在千年不化的冰窟里,冷得仿佛连骨髓都在抽痛。   然而此刻,宗衍很清楚,他受过的痛根本不能弥补他所犯下的那个错。   “对不起。”人生第一次,宗衍低头向人道歉,“那件事是我做错了,我没有把你当作……的意思,我……”   “妓.女?两个字说着烫嘴是吗?”封窈却不肯轻易揭过,美眸中怒火闪动,“你付钱的时候不是很熟练吗?平时看来没少干这事吧,怎么,没有嫖到满意的吗?只能认着我?”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   宗衍矢口否认,又伸手想拉封窈,“窈窈,我知道是我做错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该那样对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对于宗衍这样骄矜傲慢的大少爷来说,能够认错认到这个份上,不可谓不诚恳了。   只是封窈憋着的这口气一上来,就真的很难咽下去,况且就算他认了错,她就一定得原谅吗?   封窈甩开了宗衍的手,一把将门拉开,“虽然封家人把我打包送给你了,不过我不记得自己签过卖身契。时间不早了,宗少爷请便吧,我这里恕不招待了。”   房门大开,外面正对着电梯门。   宗衍记得,不过半小时前,他踏出这扇电梯门时,心情是愉悦轻松的。   宗衍抬起眼眸,目光落在电梯门上映出的一高一矮两道模糊的人影上,脚像是生了根,完全无法挪动。   他不能这样离开,如果留下生气的她,就这样走了,回头就更难挽回了。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消气……   情况一下子陷入了僵持中。   封窈的手还拉在门把手上,宗衍要是死赖着不走,她还真的拿他没什么办法。   暴力驱赶……肯定是不可能的,人高马大的男人,肌肉又不是摆设,她可打不过,推都推不动。   报警这个选项,显然也不行。   倒不是不信任警察叔叔,问题是她要是报了警驱赶宗衍,回头封家人肯定要炸,麻烦无穷。   所以宗大少爷就是个麻烦人物——吹吹不得,打打不得,还得罪不起,怎么都是自己吃亏。   封窈正要再下逐客令,正当这时,只听“叮”的一声响,电梯门呼啦一下打开了。   电梯里的人显然没料到外面的情形,明显地惊了一下,愣在原地。   封窈也同样没料到电梯里的人,怔愣着眨了眨眼睛,紧接着脸上绽开了惊喜的笑容。   下一秒,她飞奔着冲了出去,扑进电梯里,一把抱住里面的人——   “外婆!!”   封窈抱着许久未见的苏湘云,像个小女孩一样又蹭又撒娇,“外婆!我想死你了~~”   “哎哎!”苏湘云笑眯眯地连声答应,“外婆也想我的窈窈啊……”余光瞥见电梯门开始自动合上了,她一急,“哎——”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挡在了正在闭合的门之间。   电梯门感应灵敏,又缓缓地打开,显露出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   男人长得剑眉星目,肩宽腿长,外型俊美耀眼得好像杂志上的模特,还比模特更多了一股矜贵的气质。   “外婆,您好。”他一手挡着电梯门,冲她礼貌地打招呼。   苏湘云眉梢高挑,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这么帅的一个外孙?   封窈想翻白眼,谁是他外婆!   人不怎么样,倒是爱蹭!   封窈松开苏湘云,拉起她腿边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挽起她的胳膊,朝电梯外走,“外婆你不是明天才靠岸吗?怎么会大晚上到的……”   看也没看挡门的人一眼。   苏湘云扭头看了一眼,俊美的年轻男人刚才伸手想接过行李箱,却被无视了,随即迈着长腿缀在后面,默默地跟着进了门。   “这是……?”大晚上的,外孙女家里有个男人,老实说,冲击力还满大的。   回想起方才电梯门打开,乍然撞见的那一幕情形,苏湘云心领神会——这两人,可能是在吵架,闹别扭了。   乖乖,居然有人能有本事,让窈窈跟他干吵架这么累人的事情……   封窈不是很想理会宗衍,但又不想让外婆一回来就看见她跟人闹矛盾。   正想随便介绍糊弄一下,只听宗衍对苏湘云彬彬有礼道:   “外婆,初次见面,我叫宗衍,是窈窈的未婚夫。” 第41章 狗男人竟然还会装乖……   “外婆, 初次见面,我叫宗衍,是窈窈的未婚夫。”   ……   苏湘云笑眯眯的表情在听到最后三个字时, 有一点点凝固。   ……啥东西?   想她老人家只是出海玩了两个多月, 绕着小半个世界转了一大圈,就算一回来, 就撞见外孙女家里大晚上的有个男人,鉴于这小伙子长得真不错, 苏湘云本来还乐呵呵的, 满以为会听见外孙女介绍她新交的男朋友。   可是——   未婚夫??   苏湘云一时间有点怀疑, 该不会是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发生了问题——难道她在游轮上待了两个月, 陆地上已经过去了……两年了?   她要是再多航行几个月,会不会回来时曾外孙都已经会打酱油了?   封窈简直被某位少爷不要脸的程度惊呆了。   “你瞎说什么!”她狠狠地瞪了宗衍一眼, 赶紧对外婆道,“你别听他胡说,他说的不算。”   苏湘云:“……”   啊这, 还有单方面宣布的未婚夫?   宗衍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像是被封窈瞪得不敢说话。一米八.九的大男人, 落在外婆苏湘云的眼里, 愣是让她看出了几分可怜兮兮的感觉来。   ……主要还是人长得太好, 干什么都容易惹人怜爱。   封窈真是没有想到, 这狗男人竟然还会装乖!   她倒是想把宗衍干过的事情抖落出来——外婆要是听了, 不拿鞋底把他那张迷惑人的脸抽肿才怪!   然而话到嘴边, 还是咽回去了。   人的心理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面对苏冉时,封窈可以直白地说出都发生了些什么, 苏冉听了会生气,会维护她,哪怕只是态度,多少也会让她觉得有些安慰。   可是在外婆面前,封窈却不想让她知道了。   因为外婆不仅会生气,更加会伤心难过。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刚结束了漫长的旅途,才刚回到家里,还是不要刺激她的情绪,白白惹她担心了。   “是我做错了事情,惹窈窈生气了。”装乖的男人这会儿倒是很勇于认错,不过关于未婚夫的身份,是决计不肯松口的。宗衍对苏湘云道,“我们是昨天才订的婚,还没来得及让外婆您知晓。”   “昨天?!”苏湘云很难不惊讶,“怎么这么突然?”   看吧,正常人都会觉得太突然了吧!   封窈又瞪了宗衍一眼,拉着外婆在沙发上坐下,“外婆别理他,你先歇一歇……啊,对了,你吃饭了吗?”   苏湘云思念外孙女心切,正好轮船提前一晚靠了港,她下了船就直奔这边而来了,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封窈一听就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好提前准备吃的嘛!”   “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惊喜是给出去了,同时也收获了一个惊吓,苏湘云扫了一眼这个从天而降、自称是她外孙女婿的年轻男人。   长得真是一表人才,跟窈窈站在一块儿,男的帅女的靓,般配又养眼。   就是,太突然了……   “我叫人送些饭菜过来吧,”宗衍适时说道,“外婆有什么忌口的食物吗?”   苏湘云本来是想着随便叫个外卖,对付一下得了,然而宗衍的理由很充分:“家里的厨师本就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食材都是每天农庄里新鲜现采的,送过来不会比外卖慢,重要的是更卫生放心。”   一句话击中了封窈的死穴。   外卖这种东西,封窈自己可以闭着眼睛吃吃,可是外婆才刚上岸,一顿晚饭就用卫生状况不明、营养肯定不佳的外卖对付,封窈想想都觉得太不孝了。   当然她也可以提议出去吃,只是外婆这不是才刚进家门吗……   苏湘云摆着手推脱,“算了,还是别麻烦了……”   “不麻烦的,外婆。”宗衍一双黑眸看着封窈,声音低了几分,“我也还没有吃饭。”   封窈被他的眼神看得炸了毛:“你没吃饭关我什么事?又不是我不让你吃饭!”   “……好了好了,”外婆可听不得孩子没吃饭,尤其孩子还长得面如冠玉,俊美非常,很难不让老太太心疼。苏湘云改口道,“那就随便弄一点好了,依你的口味,我都行,不挑嘴。”   外婆发了话,封窈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   封窈拉着苏湘云询问旅途见闻,只当在一旁打电话吩咐晚餐的人不存在。只是苏湘云这会儿可没什么心思分享豪华游轮上的二三事——她更想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订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这趟回来,性子绵软懒散的外孙女,竟然舍得花力气跟人吵架怄气了,小模样还挺凶……   宗衍察觉到了苏湘云打量的视线,挂上电话,他走了过去,在单人沙发上落座。   在山庄里的时候,封窈虽然从来没有提起过她的身世,对父母都是含糊带过,但是却不止一次提到过外婆。   她是外婆一手养大的,毫无疑问,外婆是她最在意的家人。   从苏湘云到苏冉,再到封窈,三代人的长相其实颇为相像。苏湘云上了年纪,皱纹爬上了眼角眉梢,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几分年轻时的风华。   “那个……小宗啊,”苏湘云轻拍了拍封窈的手背,语气和蔼,“你跟窈窈,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啊?”   “我去年出了一场车祸,一直在山庄里休养。”宗衍看向封窈,“夏天的时候,窈窈来做暑期工,那时我们就在一起了。”   封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就是见色起意勾搭成奸么,什么“在一起了”,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况且奸情也早就结束了——怎么结束的,他敢说给外婆听吗?   “哦……”苏湘云想起来了,苏冉那时候是说给窈窈安排了一个轻松的暑期工作,包吃包住,叫她不用操心。   “这样啊,”苏湘云若有所思,“夏天的时候,那也没多久啊。”   宗衍笑了笑,“可是我感觉好像已经很久了。”   “我也觉得很久了,”封窈哼了一声,“就像做平板支撑的时候一样,煎熬的感觉度日——度秒如年。”   宗衍:“……”   苏湘云无奈地瞥了封窈一眼。   不晓得这俩人是在闹什么别扭,窈窈这口气,看来怄得不轻啊。   “那昨天才订的婚,又是怎么一回事儿?”苏湘云继续问道。   “是这样的,”宗衍解释道,“当年我的曾祖父和封家的曾祖父,曾经定下过一个婚约。昨天在封家祖父的寿宴上,他的意思是想借着场合,把事情公开定下来。正好时机也算合适,我和窈窈的事情就先定下来了。”   封窈不禁对宗少爷刮目相看。   什么叫春秋笔法,这就叫春秋笔法——明明每一句都是真话,偏偏省略了一些关键信息,传达出来的意思不能说实事求是吧,只能说听者见仁见智了。   苏湘云“哦”了一声,目光带着思量。   听话听音,这事听着简单,可只要略微想一想,就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   封家的情况,苏湘云多少有些了解。如果早就有这么一个婚约——且不说宗衍光从相貌气质,都能看得出必然是人中龙凤,就单凭封家老头子在寿宴上,还惦记着赶紧把事情定下来,显而易见,在封家人的眼里,这婚约是个香饽饽。   多年前定下的婚约,就算指定了人选,也不可能指到封窈的头上。   如果没有指定人选……   封家可不是没有女儿,既然这婚约在封家人眼里是趋之若鹜的好事,那就更不该落到封窈的头上。   结果定下来的是窈窈,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原来是这样。”苏湘云看着宗衍的目光带上了一层新的审视,会定下窈窈,那只可能,是这年轻人要求的。   能让封家人乖乖满足他的要求,他的背景和地位,想必不止是一般的不同凡响。   宗衍敏感地察觉到了苏外婆的审视,心中明白,她这是想清楚了其中的关窍。   “虽然是有些突然,”宗衍俊脸上神色不变,目光又瞥向封窈,“不过我和窈窈既然有缘,早些订婚也好。”   封窈发出一声“呵”,嘀咕了句,“孽缘。”   宗衍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指紧了紧。   从天而降一个背景了得的外孙女婿,或许会让很多外婆欣喜若狂,然而——齐大非偶,才是苏湘云的第一个想法。   虽然心有顾虑,不过苏湘云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她又不像封窈那么天真,这种婚约必然牵涉颇多,现在说什么都意义不大。   宗家的厨师效率果然很高,说了几句话的工夫,门铃就响了。   门外是几名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捧着餐具器皿,恭敬地行礼后,才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布置起了餐桌。   这训练有素的专业排场,让苏湘云都惊了。   惊归惊,饭当然还是要吃的。待到领头的大厨一一介绍完菜色,苏湘云眉头微挑,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宗衍。   都是窈窈爱吃的东西啊。   封窈本来想接着赌气,奈何这会儿已经九点了,距离晚饭过了几个小时了,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又饿了。   “好了,坐下来一起吃吧。”苏湘云忍俊不禁。   哼,她只是给外婆面子,陪外婆吃饭罢了。封窈挨着苏湘云坐下,拿起筷子给外婆夹菜,“外婆你多吃点。”   她不理对面的宗衍,苏湘云只得招呼他,“小宗你也多吃点儿,肯定饿坏了吧?”   “谢谢外婆。”宗衍夹了一颗水晶虾仁,放进封窈的碗里,“这是山庄后面的湖里的,你之前不是还嘴馋想捞吗?”   封窈垂眸看着碗里那颗虾仁,一度想把它丢出去。   然而转念一想,虾虾又做错了什么呢?   虾虾都已经牺牲了,浪费食物天打雷劈。封窈用筷子尖戳了那颗虾仁几下,还是夹了起来,塞进了嘴里。   一抬眼,撞进一双深邃明亮的黑眸中。   餐桌顶上的吊灯光线柔和,男人白皙俊美的脸庞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温柔的笑意从他唇角蔓延开,比餐具的金边上折射的光亮还要惹人注目。   封窈心跳怦怦,突然乱了节拍。   苏湘云用余光瞟了一眼对视的两人。   唉,看来真是女大不中留……   ……   饭毕,时候是真的不早了。   厨师服们进来将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手脚麻利,顺便把垃圾都带走了。   宗衍起身告辞,“外婆您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   苏湘云客套地好好好。   吃人嘴软,吃饱喝足了的人,心情会通常变得平和许多。再加上方才在饭桌上一时被美色所惑,没能及时移开视线。   封窈这会儿没有了刚才那股怼人的劲儿,只是犯困似的垂着眼帘,就是不看宗衍,不肯再跟他对上视线。   宗衍按捺下心头的失落感,长腿迈步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窈窈。”   封窈下意识地抬头,“嗯?”   “我接下来要出国几天。”   封窈:“……哦。”   出国就出国,关她什么事。   宗衍薄唇微抿,须臾才道,“你要是有事,可以打电话给我。”   ……她好好的上着学,能有什么事?   封窈:“哦。”   宗衍的眉眼间掠过一抹躁意,他闭了闭眼,强压了下去,睁开眼眸,看着封窈道,“那我先走了。”   封窈的回应依旧是一声,“哦。”   ……   宗衍人已经走了,苏湘云想到那孩子转身时的表情,总觉得有点不忍心。   年轻人的事情她搞不懂,不过外孙女的幸福她不能不操心。   “小宗他到底怎么惹的你,生这么大的气?”苏湘云看着正在刷牙的封窈,突然想到,“他该不会是出轨了吧?”   “啊?”封窈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泡,透过镜子对上外婆的眼神,“……没有,吧?”   苏湘云:“……”   怎么有没有都不确定的吗,还带个吧?   “没有。”封窈想了想,当初那段时日里,两人奸情正浓,宗衍根本没时间接触别的女人,客观上应该没有机会出轨。   “没有就好,有就绝对不能要了,”苏湘云语重心长,“一次不忠,终身不用。就算一辈子单身,也不要从垃圾堆里捡男人。”   封窈连连点头。   “我看你挺喜欢他的,”苏湘云道,“如果不是出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   话还没说完,被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   封窈是不小心被漱口水呛到,连咳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拍着胸口,“谁……谁喜欢他了!”   她顶多也就是喜欢宗衍的皮相,至于他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麻烦,她敬谢不敏好吗?   苏湘云拍抚着封窈的后背,有点哭笑不得,“好好好,不喜欢就算了,别激动啊。”   封窈:“……”   哪有激动了。   小女孩家的心思,外婆看破不说破,谁还不是那个年纪过来的?   想闹别扭就闹吧,窈窈这孩子对外人,向来是全不在意,懒得争吵更懒得生气。   能让她生气,这么有本事,闹脾气他也该受着。   ***   停机坪上,银白色的私人飞机舱门大敞。   在封窈那里临时决定吃饭,耽搁了行程,不过当然没人敢抱怨什么。宗衍迈着一双长腿登上舷梯,进入机舱内,其余人等立刻忙碌着,准备尽快起飞。   飞机呼啸着划破夜幕,冲上云霄,红色的信号灯在夜空中闪烁。   宗衍这趟除了公事,还要去瑞士的疗养院里,给宗老爷子一个交代。   订婚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了宗老爷子的耳中。关于宗衍的事情,宗家总是不缺会想方设法添油加醋跟老爷子吹风的人。   宗老爷子至今没有发话,显然是在等宗衍自己去说明情况。   ***   苏湘云只在庆城逗留了一天,还是放心不下自己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很快就回鹤镇去了。   索性也就是高铁半小时的距离,周末随时都能回去,封窈虽然不舍,还是由着外婆的心意了。   外婆前脚刚走,后脚苏冉就回来了。   那天寿宴上,苏冉只露了个面,就离开直接去了机场,去国外赶赴电影节活动了。   刚落地,她接到消息,得知寿宴上发生了什么。本想立刻回来,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木已成舟,她回来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没什么分别了。   所以她还是按既定计划出席了活动,只是缩短了行程,提前赶回来了。   连日缺乏休息,苏冉美艳的脸上难得显露出一丝疲惫。   “要不你先眯一会儿?”经纪人陈玉芳不放心道。   苏冉摇摇头,“去窈窈那边。”   直接去了苏河花园,却扑了个空,苏冉这才想起来,封窈开学了,应该在学校里。   ……   封窈确实在学校里,而且还在学校里遇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大学校园里经常有各种各样的讲座活动,像庆大这样的一流学府,更是经常有名人专家艺术家各种家来办活动讲学。   看见有超级多的人往小礼堂里涌,尤其是女生特别多时,封窈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什么电影路演之类的,可能有明星来了。   不过再次经过小礼堂,正赶上活动结束,封窈正想避开出来的人流,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门口被许多人拥簇着,像是正在回答提问的人。   ……宗澜?   正当这时,宗澜抬眼望了过来。   封窈本以为人山人海的,宗澜应该不会看见她,没想到他的目光越过人群,似乎很容易地落在了她身上,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哇,宗教授也太帅了吧!”   “是啊是啊,超帅好吗!我室友喊我过来的时候我还想,什么破艺术讲座,谁有兴趣啊?没想到超有趣啊!怎么有这么又帅又风趣的男人嗷嗷嗷!我宣布我恋爱了!”   ……   身边花痴声不绝于耳,在宗澜笑着往这个方向挥手时,更是沸腾不已,还有大胆的女生朝他回挥。   “嗷嗷嗷他冲我笑了!我没了!”   “我才知道我校还有这么帅的客座教授,他为什么平时不开课!”   “开课会被挤爆吧,我绝对要选修,他教什么我学什么……”   封窈又仔细地看了宗澜一眼。   帅肯定是帅的,据说宗家男人普遍长得不赖,阶梯礼堂里挂着的宗昌茂老先生年轻时的照片,就是风度翩翩的大帅比一个。   只是可能是因为先遇到了宗衍吧,有他珠玉在前,宗澜这种更温和儒雅的帅,对她来说就没那么惊艳了。   可恶,狗男人竟然还拉高了她欣赏帅哥的阈值——还好她不算是个花痴,否则人生的乐趣岂不是都要大幅减少了?   宗澜低头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接着就朝着这个方向,穿过人群而来。   封窈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在旁边的人各种庞杂的目光中,宗澜停在了封窈的身前,俊脸上清浅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我刚还在想,你也在庆大,不知道能不能碰到。”宗澜笑着偏了偏头,问道,“你来听我的讲座了吗?”   不待封窈回答,他自己答了,“肯定没有,你要是坐在下面,我一定会注意到的。”   “……”   封窈只得笑了笑,“我平时,不怎么听讲座。”   宗澜了然地点点头,“你不喜欢人多。”   他抬了抬手,示意外面,“换个地方说话?”   封窈接下来没课了,于是点了点头,转身与宗澜并肩朝外走。   “原来你还是我们学校的客座教授啊。”封窈想起刚才听到别人说的,转头打量宗澜,“宗教授,失敬失敬。”   宗澜笑着摇头,“哪里哪里,混个名头而已,要知道,当你姓宗,很多门都会自动为你打开。”   这是正常的,不过封窈觉得他是过于谦虚了。刚才听过讲座的人,花痴他的长相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人是在感慨他讲的有趣。   宗澜又道,“不过客座教授还算不上什么,某人还是你们学校的校董——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封窈花了一秒钟才反应过来,那个某人是谁。   再一想,就觉得一点都不意外了——宗衍虽然年轻,身上的名头却不少,不管哪一个单拎出来,都是响当当的能砸死人。   “哦,是吗。”封窈随口应道。   宗澜挑起了眉梢,看了她一眼,试探着问道,“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封窈下意识地否认。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是很想跟宗澜——或是任何人,聊宗衍的话题。   可能是因为想到他时,心里会有点乱吧。   宗澜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哦”了一声,“那可惜了,我还想趁虚而入呢。” 第42章 趁虚而入   “……那可惜了, 我还想趁虚而入呢。”   初秋的九月,已经有了微凉的秋意,校园的林荫道上人来人往, 人声喧闹。   树影斑驳, 投在宗澜的脸上,光暗交织, 令他嘴角的那抹笑意多了几分暧昧不明。   封窈愣愣地“啊”了一声,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这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吧?   宗澜偏头静静地看着她, 枝叶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眸间, 凝在她脸上的眸光格外深幽。   被一个温文儒雅的帅哥用这样的眼神注视着, 正常点的女生大概都很难不脸红心跳, 小鹿撞怀。   然而封窈只觉得麻烦——好好的聊个天,突然搞什么暧昧?   宗衍的事情她都还没掰扯明白, 还跟他的堂兄搞暧昧……   是嫌作业不够多,还是手机不好玩,又或是生怕日子过得□□逸了, 非要没事去摸一把电门?   然而下一瞬,只见宗澜的笑容倏尔加深, “开个玩笑, 我可不敢捋某人的虎须。”   紧接着又捂住胸口, 一脸受伤, “不过窈窈你的表情这么嫌弃, 还是让我有亿点点受伤。”   哦, 开玩笑啊。   还好还好。   “我不是嫌弃你, ”封窈诚实道,“我只是嫌麻烦。”   “有分别吗?”宗澜继续忧伤脸,“还不都是被嫌弃了……”   “有的, ”封窈说,“前者是你的问题,后者是我的问题。”   宗澜微微一怔,须臾轻笑出声。   疏朗隽秀的男人,眉眼间笑意舒展,犹如朗月清风,引来周围明里暗里不少的目光。   封窈被他笑得有些不明所以,“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宗澜闷笑着摇摇头,“唔,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我可以放心了,又重新拾起了人生的希望。”   这个人还真是爱笑。   宗衍就不是很爱笑,他的五官精致中带着锋芒,不笑的时候唇线和下颌线都显得十分凌厉,那种俊美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凛,令人不可逼视。   偶尔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凭添几分邪气的味道。   不过,他也有笑的温柔的时候,像那晚在餐桌上……   封窈只是一瞬间晃了下神,宗澜却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盯着他出神,但却不是因为他。   她在透过他看别人。   她看的是谁,不难猜到——   与他血缘相近,眉眼间多少有几分相像的那个人吧。   “为了庆祝鄙人重拾人生的希望,”宗澜忽然道,“区区不才在下我,是否有幸请封同学喝杯咖啡?”   “区区不才在下我”,一下子让封窈想起了那天的艺术展。   想到这个跟斯文温和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促狭鬼搞出来的那幕荒诞喜剧,她忍不住噗嗤一笑。   十几米开外,一株银杏树粗壮的树干后面,封嘉月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那对相视而笑的男女。   可真是赶得巧了。   她今天来庆大,就是想来找封窈——当然本来她另有打算,不过现在,那都不重要了。   ——那个野种贱货,竟然,不,果然跟宗澜的关系不一般!   浪漫唯美的校园,含情脉脉对视,相谈甚欢的男女,从这个角度,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起的。   封嘉月调整着手机的角度,镜头中,女人仰着脸,男人低着头,仿佛下一秒就会亲上去一样。   真是个不知廉耻的下贱野种,凭什么宗家兄弟都会拜倒在这种货色的石榴裙下?   那个耻辱的夜晚,封嘉月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起来。   寿宴的后半段她近乎恍惚,在宗衍抱着那个女人离场后,所有看向她的目光仿佛都成了嘲讽的刀子,将她一片片剐得血肉模糊。   封嘉月完全是强撑着,撑到了最后,因为她知道如果不撑下去,不抬着下巴作出事情本该如此、并无意外的样子,她只会显得更加的狼狈不堪。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抢走了未婚夫,她也只能高高地抬着头,努力维持住最后的一丝体面。   她维持得有多艰难,被指甲狠狠地嵌进肉里,掐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心最清楚。   这笔血债,她必然要讨回来,连同她被抢走的未婚夫!   至于这个下贱的野种,她给她的耻辱,不加倍的还回来,怎么行呢……   ……   封窈笑归笑,不过她不打算跟宗澜喝咖啡。   一个宗字,代表的就是麻烦。虽然宗澜这个人还算有意思,她会乐意跟他聊上几句,可坐下来喝咖啡什么的,代表着更深入的社交,还是免了吧。   “好吧,看来本教授的排面还不够。”宗澜的邀约被拒绝,倒也不以为忤,转而道,“那加个微信总可以吧?我下次再开讲座,可以通知你,好让你知道你会错过什么。”   ……都默认她不会去听了,还通知什么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加个微信反正也不算什么,封窈拿出手机,让他扫了码。   跟某人乌漆嘛黑的头像形成鲜明的对比,宗澜的头像五彩斑斓花里胡哨,昵称索性就叫“五彩斑澜的黑”。   谐音梗,该扣钱。   刚通过“五彩斑澜的黑”的验证,微信上跳出一条新消息来。   “啊,我得走了。”封窈扫了一眼,发现是苏冉,说是已经到校门口了。   宗澜点点头,“那回头见。”   道完别,封窈转身朝东校门去。   宗澜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窈窕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花坛拐角,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地收了起来。   说来有意思,那天他会去那个艺术展,其实是想去看看封嘉月。   当然,一开始被通知他得接下那个婚约时,他对封嘉月还没什么兴趣。   太子爷不想要的婚约,随便在家里拉个兄弟接盘,实属正常。作为被挑中的那一个,宗澜也不觉得太意外,反正接着就完了。   出身在这样的家庭,享受了优渥的条件,自然也是要付出的。像婚姻不由自己做主,需要娶谁就娶谁,这种事情该有觉悟的早有觉悟,没什么大不了的。   宗澜是觉得挺无所谓,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被告知,不用他接盘了,太子爷改了主意,还是愿意亲自上。   虽然都是姓宗的同辈兄弟,那位从小养在老爷子身边,被人戏称为太子爷的堂弟,宗澜还真没见过几回。   虽然没见过几回,不过血雨腥风的事迹倒是听过不少,包括他最近把二房连根拔起,离正式接班掌权仅有一步之遥,是名副其实的太子爷了。   于是乎,宗澜不可避免地对那位让宗衍改了主意的婚约对象,封家的千金,产生了那么一点好奇心。   不多,就一点——如果封家千金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得见一面,那宗澜肯定就算了。只是正巧他的多年老友丸隆折也开了个展,他在宾客名单上看到了封嘉月的名字。   正好去给老友捧个场,顺便满足一下好奇心,一举两得。   不过一见之下,宗澜大感失望。   封嘉月就是一个样板式的名媛,穿着打扮精致,三五塑料姐妹成群,比比裙子首饰,谈谈艺术装装高雅,无聊得一批。   无聊到他往墙角扔了副眼镜,直钩钓鱼,没想到——或者说果然,还真的钓上来了一大群。   乌泱泱的一大群,趴在地上各个角度拍照,高谈阔论这副眼镜的艺术性,实在是令人不忍卒睹。   不过有一个人除外。   那个女人是跟封嘉月一起来的,一张脸长得美艳,穿着却很普通,一身半新不旧的裹身裙,身材倒是凹凸有致,很有料。   宗澜一开始没有在意,只当又是那种出身普通,却削尖脑袋往名媛千金里圈里凑,甘当跟班捧着千金们,只求带上她玩,借此混进上层圈子的上进女士。   人往高处走,有上进心也无可厚非,宗澜并不鄙夷她们。   只是多看了两眼,才发现似乎不是那样。   她对点心比对展品更感兴趣,而且对于这一点丝毫不加掩饰。端着装满的点心盘子,才开始边吃边看展品,看不懂的直接一脸迷惑,连装都不带装一下的。   宗澜索性去问了问她,对那副眼镜的看法。   因为她看那些趴在地上围着眼镜拍照的人的表情,让他想到那个老爷爷地铁看手机的表情包,实在太有趣了。   ……   ……   莱蒙湖湛蓝的岸边,顶级的私人疗养院依山傍水,周边是连绵起伏的阿尔卑斯山脉。   宗老爷子宗宏深每年都会来这里休养一段时间,现在有了合意的继承人,他更加能放松下来,修养身心,以求延年益寿。   只是最近连日来,疗养院里老爷子所住的东翼都气氛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紧张的气氛在今天清早,随着一个高大挺拔、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的到来,达到了顶点。   “都出去。”   宗老爷子一声吩咐,心惊胆战的下人们如蒙大赦,呼啦啦如潮水般退了出去。   偌大的房间里剩下祖孙二人。   明净的落地窗正对着莱蒙湖,湖水湛蓝清澈,远山白雪皑皑,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你是翅膀硬了,还是觉得我老糊涂了,连我也敢欺哄?”   宗宏深坐在椅子里,积威多年的气势释放出来,压迫感如有实质。   换做宗家任何一个人在场,哪怕是最胆大妄为的宗玉山,面对盛怒中的老爷子,也免不了要忐忑哆嗦。   宗衍长身挺拔立在面前,脊背挺直,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祖父一直以为他是愿意跟封嘉月订婚,直到得知他当众选了封窈。   他是故意误导了老爷子,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不这么做的话,老爷子根本不可能容许他跟封窈订婚。 第43章 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老爷子的怒火, 宗衍早在做下决定时,就预料到了。   “祖父何必如此动怒。”宗衍淡淡道,“反正都是封家的女儿, 封家不是没有意见么。”   “封家敢有意见?”宗宏深差点被气笑了, “你不要模糊重点!我问你,当日你来找我讨回婚约的时候, 是不是就打着这个主意?”   封家的意见宗老爷子哪里会放在眼里。宗衍利用封家私生女在他的视线盲区里这一点,瞒天过海先斩后奏, 才是真正令宗老爷子动怒的原因。   作为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发生了脱离他的掌控的事情。   而且这刻意的欺瞒, 还是来自他信重的继承人——   “你是打算把我当个老糊涂,可以随便糊弄?”   “祖父言重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宗衍不觉得自己是随便糊弄,他是很缜密地策划了这一出。   甚至宗老爷子提前来了瑞士休养,也是因为他暗示了老爷子的私人医生, 作出的安排——为的就是避免封家认回封窈的风声,传进老爷子的耳朵里。   虽然可能性不大, 可老爷子敏锐多疑, 万一听到什么, 生出疑虑来, 横插一手, 也是麻烦事。   看似他只是那晚在寿宴上说了一句话而已, 可是背后, 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宗衍抬眸,看着宗宏深,“只是些微小事而已, 没有必要劳烦祖父费心。”   “合着你还是为我好?”宗宏深老眼一瞪,“你瞒天过海,就为了跟个私生女订婚,你把我、把宗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窈窈不是私生女,她母亲与封季同交往时,封季同还没有结婚,女人单亲生育又有何不可?”宗衍语气坚定,“况且就算是封季同出轨,那也和窈窈没有关系,那又不是她的选择。”   他顿了顿,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们都不能。”   宗宏深哪里会听这些,不是在婚姻内出生,更不是作为正儿八经的千金,体体面面地教养长大,堂堂正正地在社交圈中拥有一席之地,在他眼里,就是私生女无误。   他选中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有一个如此不体面的妻子!   这就是另一个令宗宏深如此恼火的原因了——那晚,几乎整个上层圈子都去了封老头子的寿宴,当众宣布定下来的事情,即刻便是人尽皆知,不留任何婉转的余地。   事已至此,宗家固然还可以强行反悔——可那难道就很体面了吗?   宗宏深当然清楚,这正是宗衍要的结果。   往日里,宗宏深一直很欣赏宗衍的行事果决,即便不懂事的外人——以及有些宗家人,明里暗里诟病他过于狠绝,不留余地,可宗宏深却不以为然。   商场之上群狼环伺,能够执掌家族的首领头狼,就需要这份狠绝果断。否则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只会被撕得渣都不剩,将宗氏的百年基业断送。   其实二子宗玉山也有狠绝果断的手腕,宗宏深这些年也将他作为继承人的人选考量,只是宗玉山过于刚愎自用,妄为冒进,以至于败在了宗衍这个晚辈的手下……   宗宏深收回发散的思绪,精利的眸光紧锁在宗衍的脸上。   年轻俊美的脸庞,眉眼间锋芒凛冽,眼神不避不闪,没有任何悔意,挺直的脊背透着一股傲然的倔强。   这一幕其实有点眼熟,当初,宗衍的父亲宗庆山也曾站在他的面前,想娶那个出身低下的女人。   只是与宗衍不同的是,他只是训斥了两句,宗庆山便软下了脊梁。   良晌,宗宏深道:“你回去吧。好好闭门思过,公司的事情先交给你三叔。”   这是卸权的意思了。   这责罚,不可谓不严重。   宗衍只是垂下眼睫,应了一句,“是。”   ……   厚重的实木门打开,守在门外的罗君毅目含关切,询问地看向走出来的宗衍。   作为宗宏深多年的心腹,罗君毅十分清楚,老爷子这回是动了真怒,心中免不了担忧忐忑。   宗衍俊脸上神色寻常,说道:“祖父让我闭门思过。”   罗君毅的脸色变了变。   这也太严重了……   “这段时日恐怕要劳烦毅叔了,”宗衍低声交待道,“烦请劝着祖父些,不要让他过于劳累。”   不想让老爷子过于劳累,那你就不要搞出这种瞒天过海的事情来啊!   让老爷子出离震怒,对谁又有什么好处呢?卸权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雷声大雨点小,高高抬起轻轻放下,那自然是好的;可万一弄不好,把来之不易的上位机会给断送了呢?   就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罗君毅的话在嘴边打了几个转,还是又咽了回去。   罢了,都是聪明人,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既然敢做,那就得承担后果。   宗衍在罗君毅复杂眼神的注视下,出了前厅,行至门口,看见从台阶下的院子里停着的车里,走下来一对中年男女。   男的身材高大,面容英挺,女的穿戴精致,眉眼算不上顶美,不过保养得宜加上衣装衬托,也能算是清婉秀丽。   男人侧头跟紧挽着他的女人说了句什么,抬眼转头时,视线不经意地,与立在台阶之上的宗衍对上了。   宗衍微抬着下巴,居高临下,睥睨般的眼神平静无波。像只是看到了一只蚂蚁、一片落叶一般。   下一瞬,他便转开了视线,长腿迈步不紧不慢,走下台阶,径直向车门敞开等候着的座驾而去。   “——你给我站住!”   宗庆山被宗衍眼神中不加掩饰的轻视轻蔑气了个够呛,大吼了一句。   然而宗衍充耳不闻,径自上了车,冷面的保镖旋即将车门关上。   很快一行车队绝尘而去。   “混账东西!!”这份赤.裸裸的目中无人,令宗庆山面色铁青。   “好了,不要生气了,”黎韶华柔声安抚他,“阿衍的脾气就是这样,你也是的,见了面就不给他好脸色,这样怎么能好呢?”   “你还帮他说话,他又不会领情!”黎韶华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宗庆山越是替她不值。   “我又不是为了叫他领情,”黎韶华柔柔地道,“我还不是希望你们父子能好嘛,都是一家人……”   走到前厅,黎韶华自觉地留步。   她跟了宗庆山这么些年,相处起来与正常的夫妻别无二致,但却依然不是被承认的宗太太,宗老爷子更是从来不见她。   平日里,圈子里交好的贵妇都捧着黎韶华,因为她这些年把宗庆山收得服服帖帖,深得宠爱,她就是实际上的宗太太,有没有那个名头都一样。   然而只有在这种时候,站在原地看着宗庆山的背影,黎韶华才仿佛能看到,明晃晃地横贯在她面前的,那道名为身份的鸿沟。   遥想年轻的时候,有情饮水饱,她只想跟宗庆山在一起,别的什么世俗的眼光,什么身份地位,都不重要。   可是眼前的这道鸿沟,如同一张深渊巨口,真的,太刺眼,太扎心了……   ***   行驶的车中,助理汇报道:“宗少,您之前订的戒指已经准备好了。”   宗衍阖着眼眸轻“嗯”了一声,“现在就去取,然后直接去机场。”   既然要闭门思过,那么接下来的行程他也不用去了,可以回庆城了。   ……   两个小时后,飞机的高度不断攀升,到了平流层,在云层之上安稳地飞向庆城。   出来不过五天的时间,往常满世界飞的时间比这久得多,宗衍从来没有对任何地方产生过归心似箭的感觉。对于他来说,似乎没有哪个地方是固定的家,在世界各地的住处,亦或是酒店里专门为他保留的套房,处处都可以是家,处处也都不是家。   然而现在想到“家”这个字,宗衍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苏河花园里的那套小公寓。   还有那晚,柔和的灯光下,他跟她和慈爱的外婆,一起吃的那顿饭。   宗衍拿起手机,又放了下去。这几天他每次想给她打电话,又怕不出意外的话,听到的会是那串忙音。   她肯定还没消气吧……   想起那晚他离开时,封窈远远地站着,神色冷淡的模样,宗衍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他知道他犯了一个弥天大错,他当然想要弥补,想要尽快与她和好如初。   可是不管他怎么做,效果好像都适得其反……   人生第一次,宗衍心中产生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前方的迷雾就像飞机下方厚厚的云层,而她在迷雾的另一端,他隐隐约约能看见她的身影,却被迷雾所阻,找不到通往她的路。   飞机的引擎声轰鸣,宗衍垂着眼,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名字,发了条信息过去。   【你当初,是怎么追到你老婆的?】   未几,对方的回复进来了,是长长的一大段。   萧行言:【当然是疼她爱她,什么都依她,任何事都顺着她,她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给她;每天都要告诉她全宇宙她最美,每说三句话中至少有一句要夸她,每五句至少有一句要以我老婆开头;资产全部上交,身上一分不留;余生绝不瞎几把指教,全都听她的咯~】   宗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宗衍:【宁缈上大号说话】   对方发来一串【………………】   萧行言:【靠!你怎么知道是我!】   宗衍无语。   没一会儿,对方又发消息来了。   萧行言:【我家宝贝老公在开车,他让我转告你,教你也没用,你学不会的:)】   萧行言:【王之蔑视.jpg】   宗衍:“……”   这种狼狈为奸双双不做人的夫妻还是拉黑算了。   刚退出对话框,又有消息进来,这回是杜景明。   杜景明转发了一条庆大官方公众号的文章,宗衍随手点进去,目光扫过标题的什么艺术讲座,落在显眼的主图上时,蓦地一凝。   杜景明:【刚才有人发给我叫我看美女,我特么一看,嗐,这不是你未婚妻吗?】   ***   只要不需要赶论文,封窈都是早早洗白白,上床会周公的。   她才刚躺下,睡意正在朦朦胧胧的酝酿中,突然门铃叮咚叮咚大响。   大晚上的,谁啊!   封窈本来想置之不理,想着不管是谁,没人理会,总该放弃离开,改日再来——最好别来了吧。   然而门外的人很执着。   封窈只得起身下床,看了眼可视门铃,她撇了撇嘴,打开了门。   门外高大的男人带着几分风尘仆仆,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他长腿微抬,又放下,问了一句:   “我可以进来吗?”   封窈残留的那点睡意一下子全醒了。   天要下红雨了吗,这位少爷不是从来都是自顾自地想进就进来了,还站在门外问能不能进?   “你变成吸血鬼了?”封窈小心翼翼地问。   宗衍:“……?”   “在西方传说以及很多文学作品里,家是受上帝保护的地方,而吸血鬼是被上帝遗弃诅咒的种族,所以吸血鬼要想进入活人的家,必须得得到主人的邀请,否则不能进入。”   宗衍:“……”   宗衍沉默了一秒,抬腿走了进去。   ……好吧,不是吸血鬼。   然后封窈才意识到,自己把人放进来了。   算了,来都来了。只是不知道,今天又想搞什么鬼。   站着太累,封窈往沙发扶手上一歪,双手环胸看着立在房间当中的男人。   唉,没事长这么高做什么,看一会儿脖子都酸了。   几天未见,宗衍有不少想说的话,可是在看到她的瞬间,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不想言语,只想抱抱她。   可是她肯定不会愿意吧。   男人薄唇紧抿,迈着长腿朝她走来。客厅太小,他腿太长,才两步就到了近前。   这下要看着他的脸,脖子都得仰断了,封窈心疼自己的颈椎:“要不你还是坐下吧?”   “……哦。”   宗衍在对面的沙发中落座,一双长腿在身前伸展开。他看着她,忽然道:“我被祖父从公司赶出来了。”   封窈“啊”了一声,环在胸前的手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他不是很受宗老爷子器重,是板上钉钉、货真价实的太子爷吗?   像他这种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应该挺受打击的吧……   “所以,我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封窈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想明白之后,又很不解:“不是从公司赶出来吗,他连住的地方都没给你留?”   太狠了吧?   宗衍垂着眼,“我不想回去。”   封窈轻“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明白了。   果然是受打击不轻啊。 第44章 被封小姐暴揍虐待了……   身高腿长的男人坐在沙发上, 眼眸低垂,乌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无端地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感觉。   ……可怜什么可怜。   她一个搬砖的普通人心疼宗大少爷, 跟粉丝心疼明星, 长工心疼地主,社畜心疼资本家有什么分别?   “那你可以住酒店啊。”封窈好心地提醒宗衍, 还有这个选项。   宗衍抬起眼皮,一双宛如墨玉的黑眸望着她, “你要我一个人住酒店?”   封窈是睡下又从床上爬起来, 出来时没有开客厅顶上的大灯, 只打开了沿圈的灯带。   灯带的光是黄调的暖光, 轻柔得如同一层薄纱,光影柔和了男人的眉眼, 让他显露出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被他这样望着,封窈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心虚。   奇了怪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封窈没好气:“难道你以前住酒店都有人陪住?”   “没有!”宗衍否认得十分迅速。   那不结了, 反正不都是一个人住?   这么大人了,四舍五入都三十了, 又不是三岁的宝宝, 难不成一个人还怕黑啊。   她的态度犹如铁壁铜墙, 宗衍搭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 一时间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可以打动他。   与封窈相关的一切, 对他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全新状况, 他没有任何类似的经验可供参考,似乎也没有谁可以请教。   宗衍的心头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恐慌。   如果,万一……万一真的挽回不了了, 那,他要怎么办?   单是想到这种可能性,宗衍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一般,几乎让他窒息。   他下意识地轻唤封窈,低哑的嗓音中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祈求:“窈窈……”   这眼神,这语气,封窈只感觉从头皮到指尖,都有种麻麻的感觉。   说实话,如果他是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态度霸道专横,颐指气使地命令她这样那样,那么她大可以毫不犹豫地让他滚出去睡大街。   可是他这个样子……   就像是一只恶犬收起了爪牙,在她面前露出最脆弱的腹部,她可以轻易地伤害他,摧毁他,轻而易举。   “我只能收留你一晚上,”封窈站起身,试图占据高度的优势,让自己显得强势一点,“客房的铺盖是现成的,浴室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有新的牙刷,你自便吧。”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卧房。   然后关门,反锁。   惊喜来得太突然,她的动作又太快,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宗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就已经咔嗒一声锁上了。   封窈锁完门后,半晌没有动,待了一会儿,突然将额头抵在门上,闭着眼睛咬牙切齿。   啊啊啊,狗男人太犯规了!   她为什么心这么软,为什么!!   一门之隔,宗衍立在门外,抬手将掌心贴在门上。   木质的门板光滑沁凉,不一会儿便染上了些许温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还能听到她轻柔的呼吸声——   应该是错觉吧,不过,总算近了一步。   ……   虽然不小心容留了麻烦人物过夜,不过这点事丝毫没有影响封窈的睡眠质量。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沾着枕头就能睡着,天塌了也不能影响她睡觉。   次日,封窈没有上午的课。按照她的习惯,她应该要睡到日上三竿,才会慢悠悠地起床。   怎奈一大早,外面突然传来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   封窈蓦然惊醒。   刚醒时的睡意迷茫,让她花了十几秒的时间,才回忆起自己昨晚心软之下收留了谁。   正当这时,又有碎玻璃的哗响声传来,像是有人在清理。   只是响了没几下,又陡然安静。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因为不知道麻烦人物又在作什么妖。   封窈躺不住了,挣扎着坐起身,下了床。   走到房门前,她拧着把手,一下没能打开,才想起是反锁的。   唉,麻烦。   封窈走到客厅,就看见宗衍高大的身影立在厨房里。   下一瞬,余光瞥见一抹红色,她登时头皮发麻,加快脚步奔过去,“你怎么了?”   地上是一地的碎玻璃,还有不少水迹,混着斑斑血迹。   后者的来源是宗衍的手——他的手掌划破了一道口子,血顺着白皙修长的手指直流,滴落在地面上,丝丝缕缕在水迹中漾开,将碎玻璃也染红了。   “你别过来!”宗衍一脸紧张的制止封窈,“别踩到了,危险。”   封窈这才注意到他是赤着脚的。   目光扫过料理台上还在冒着烟的电热水壶,以及地上曾经是个玻璃杯的一滩残渣,封窈大概已经能还原出来都发生了什么——   大少爷起了个大早,因为这里没有男士拖鞋,他只好光着脚。   他走进厨房,运用之前学会的新技能,烧了一壶热水。   不知道是想泡茶,还是想空口喝开水——总之他从料理台上随便拿了一个玻璃杯,往里面倒了一杯热水。   大少爷肯定不知道,玻璃有耐高温和不耐高温之分,他拿的这个杯子,很不幸是不耐高温的,封窈平时只用来装装果汁饮料。   开水倒进不耐高温的玻璃杯里,它有可能瞬间碎裂,也有可能延迟几秒,再表演一个我碎我自己。   根据玻璃渣的位置判断,发生的应该是后者。   宗少爷端起了玻璃杯,然后,悲剧发生了——就是吵醒封窈的那哗啦一声响。   他的脚背上有水泡,显然是被溅出的热水烫伤的。接着他大概是想去收拾一下地上的碎玻璃,也就是封窈听见的那几下哗响声。   然后就把手割伤了。   “你站着千万别动啊!”   封窈给自己的推理能力打了个满分,同时飞奔去浴室,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条厚浴巾,又返回厨房,完全不听宗衍紧张的劝阻,走到他身前,拉起他的手,将毛巾捂在他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先摁住。”   封窈紧接着拿拖把将地上的碎玻璃朝旁边推了推,然后把厚浴巾丢在地板上,铺出一条路来。   因为不知道碎玻璃溅得有多远,某人又光着脚,就算绕开最集中的那一滩,也不能完全放心。   “小心一点,踩着这个出来。”   踩着厚浴巾铺的路,总算把宗少爷营救出来了,可是他手上的血还是止不住,不一会儿就把毛巾染红了一片。   “这样不行,”封窈不禁急了,“还有你脚上的烫伤,我们得去医院。”   宗衍倒没有硬撑,只是他昨夜就让蒋时鸣离开了,“我叫车……”   “我有!”封窈打断他,拽着他就要走,“赶紧的!”   宗衍没动,眼睛看着她,“你……不换件衣服?”   封窈:“……”   忘了,还穿着睡衣呢。   封窈冲进卧室,随便抓了件衣服换上,又冲出来,催促宗衍,“快点!”   宗衍的脚背上有烫出来的水泡,鞋是没法穿了,封窈灵机一动,拿了鞋套让他套上,“反正就下楼这几步路,先对付一下。”   宗衍很嫌弃:“我不要。”   封窈:“不要你就光着脚,外面的地上可能有人吐痰,还有小狗撒尿。”   宗衍:“……”   宗衍默默地套上了鞋套。   乘电梯到了地下车库,看清楚角落里封窈的“车”,宗衍顿住脚步,额角跳了跳。   “……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电动车,小绵羊,随便你怎么称呼它,就是一种很方便的交通工具。”封窈把小电动推了出来,从后箱里拿出头盔,递给宗衍:“大少爷,你想坐四个轮的,不好意思,我不会开。”   见他不接,她把眼一瞪,“你是不是嫌自己血太厚,还想再多流一会儿?”   凶巴巴的模样,宗衍还是第一次看见。   心头像是被羽毛轻拂了一下,有种难以言喻的痒。   宗衍接过头盔,不甚熟练地戴上,抬起长腿,坐到了封窈的身后。   封窈只觉得自己的小绵羊骤然一沉。   余光里,一双屈起的大长腿无处安放,显得十分委屈。   委屈也没办法,她的小绵羊才委屈呢,这辈子都没载过这么沉的货。   好在小绵羊很争气,多了一百多斤的负重,也没有罢工不干,兢兢业业地载着两个人,朝最近的医院风驰电掣地奔去。   按理说,这应该是宗衍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   头上顶着奇怪的头盔,手上包着染血的毛巾,脚上套着蓝色的鞋套,被女人载着,坐在一辆粉红色的电动车后座上。   如果让认识宗家太子爷的人看见,怕是都不敢认——   一方面是不敢确定,是不是宗少本人。   另一方面,如果确定了,还得担心会不会被灭口。   微凉的风迎面吹来,宗衍揽着封窈纤细的腰肢,往日里坐在车中,却很少朝外望一眼的街景,此刻仿佛都是全新的感觉。   最近的医院就在两条街外,转眼就到了。   急诊医生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没见过,套着鞋套哪算什么。   这明显是一对小情侣,男帅女靓,一走进来,仿佛整个房间都亮了。   男人虽然身负割伤烫伤,略微有一丝狼狈,然而俊美的面容,周身那股矜贵的气质,令他有种令人不可逼视的距离感。   女人则是个美艳动人的风情美人,眉目如画,医生看得差点移不开眼,直到被男人撩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一眼。   只一个眼神,医生只觉得后背发凉,慌忙移开视线,专注给这个气势迫人的年轻男人处理起了伤。   专业的处理下,血很快止住了。   宗衍手上的伤口太深,缝了针,裹缠上厚厚的纱布。   脚背和脚腕上的水泡也处理了一下,虽然烫破了皮,但好在面积不大,不是特别严重。   “伤口不能沾水,要及时换药。主要得注意不要发炎感染,这几天也要注意最好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物……”   医生细心地叮嘱封窈,封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是应该交代他吗,受伤的又不是我。”   医生愣了一下,“呃,这个,家属我们也要交代到位,毕竟要照顾病人……”   封窈正要说自己不是家属,右手却倏然一热,落入了男人温热的掌心中。   她的手纤细小巧,他能轻松地包裹在掌心里。这只手他已经太久没有牵到了,宗衍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间,十指相扣。   他扬唇一笑,对医生道:   “谢谢医生,我们都记住了。”   宗少爷这笑容,好看得近乎耀眼,封窈不由晃了一下神。   ……   粉红的小绵羊任劳任怨,又载着两个人回程。   封窈将小绵羊开进了车库,直奔她平常停车的角落。   刚刚停稳,正要叫宗衍下车,这时,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迈巴赫的车门打开,蒋时鸣探出头来,“宗——”   话头猛地一顿,差点咬到舌头。   方才他只看见宗少屈着一双长腿,委委屈屈地窝在一辆迷你的粉红色电动车后面,那画面已经够震撼了。   此时看清楚了宗少的尊容,蒋时鸣的内心翻江倒海——   昨晚把宗少送过来的时候,虽然宗少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但好歹是个全须全尾,体体面面的矜贵精英吧。   怎么一晚上过去,搞得这么狼狈凄惨……   蒋时鸣不敢猜测其中内幕,只想着,至少应该不是被封小姐暴揍虐待了吧。   从面无表情的蒋时鸣手中接过一个大包,宗衍跟着封窈上了楼。   回到家中,关上房门,封窈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目光落在坐在沙发上,正从那个大包里往外拿东西的某人身上。   ……她怎么又把他带回来了? 第45章 你要赶我走?   宗衍受伤的手是惯用的右手。   这很正常——打碎了玻璃杯子, 下意识地去捡碎片,用的肯定是惯用手。   惯用的右手被厚厚的纱布包裹得严实,他只能用左手单手拉开大包的拉链, 查看里面的东西。   蒋时鸣送来的包里是各种日用品, 还有一些换洗的衣物。封窈看着宗衍从里面翻出一双拖鞋,放在旁边, 弯腰去脱脚上的鞋套。   去医院之前,封窈根本没敢细看他的伤处。除了手上的血流的吓人, 他的脚背到脚腕, 被飞溅的开水烫出了一串的水泡, 皮肤一片通红。   像封窈这种怕痛怕到死, 一点点磕伤都要哭得稀里哗啦的人,这样的伤她光是看一眼, 都觉得疼。   在医院处理伤处的时候,尤其是缝针的过程中,封窈把眼睛撇得远远的, 一直到医生包扎好,都被纱布遮住了, 她才敢转回头来。   反倒是宗衍自己, 一声都没吭, 还有心思跟她说不疼。   骗鬼呢, 怎么可能不疼?以为她看不见他泛白的脸色, 时不时蹙起的眉心, 还有额角上的细汗?   宗衍察觉到封窈的视线, 抬眼望向她,又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了眼自己包裹严实的右手。   “真的不疼的, ”他冲封窈笑了笑,“才缝了几针而已,之前车祸受的伤比这重多了,不也都好了么。”   封窈还记得他身上留下的那些疤痕,其中有一处在大腿上,那天在泳池里,是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见那条伤疤。   暗红色的疤痕长而蜿蜒,有一点凸出,摸上去有点滑,可以想象得到当时这道伤肯定很严重。   记得他在她轻柔的抚摸下,喘息着告诉她,这道伤,当时很接近动脉,医生都感叹,若是再偏上一点,划破了动脉,怕是绝无幸理,连送去医院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宗少爷是真正的大难不死。   ……然后继续为祸人间。   厨房里还有一片狼藉没收拾呢,封窈看了眼时间,她得准备准备去学校了。   不过在那之前——   “我记得,昨晚我说过,只能收留你一晚。”   封窈觉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刚才明明看到了蒋时鸣,竟然没想到叫蒋时鸣把宗衍接回去,还让宗衍取了包,又跟着她回来了……   宗衍的笑意凝在唇边,须臾垂下了眼,“你要赶我走?”   ……又来了又来了!   明明就是一只地狱恶犬,可是这副低沉失落,还透着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好像她是个无良的主人,要恶意遗弃他一样。   尤其在加上这一身狼狈凄惨的伤,就更可怜了……   “我……”封窈真恨自己没有一副铁石心肠,话说出口,语气先软了几分,“那你总不能住在我这里吧?”   “为什么不能?”宗衍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我们已经订婚了。”   他从昨天进门到今天,都没再提她是他的未婚妻之类的话,封窈还以为他转了性了呢。   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呢。   只是宗衍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低得近乎嘟哝,无端地透着一股委屈的味道。封窈仿佛有种错觉,自己在坚持将一只伤痕累累、凄凄惨惨的大狗勾往门外赶,而大狗勾却拼命地用爪子扒拉着脖子上的狗牌,用控诉的眼神望着她,让她看狗牌上刻着的她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封窈赶紧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个画面晃开。   宗衍却以为她这是在摇头否认,顿时俊脸一沉,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只是他的动作太猛,脚背不小心撞上了沙发的下沿,木头的棱角大力地刮过脚背的烫伤处,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令他发出一声闷哼,俊脸刷的一下惨白。   “……你怎么了?”   封窈吓了一跳,他刚才可是连缝针时都没吭一声的,怎么突然一下疼成这样?   她倒不怀疑宗衍这下是装的——有这么好的演技,奥斯卡都不用每年评了,直接让他把小金人的生产线拿走得了。   宗衍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闭着眼睛等待那一阵钻心的钝痛过去。可是比这疼痛更让他难受的,还是她的坚持否认。   “你没事吧?”封窈快步走了过去,她方才听见了一声响,像是他踢到了什么,想来   是撞到了烫伤的地方,“要不要紧?”   “要紧。”   宗衍睁开眼,黑眸沉沉望着封窈,薄唇紧抿着,赌气般地道,“很疼,非常疼,疼得受不了。”   封窈每听见他说一个“疼”字,眉心都要跳一下,简直是心惊肉跳。   “那你小心一点嘛……”她伸手拽了拽宗衍的衣袖,“疼你还站着干嘛,先坐下,让我看看。”   “你不是赶我走吗。”宗衍站着没动,目光撇向一边,“你又不在乎我疼不疼。“   封窈:“……”   一米八.九的男人,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撇着脸赌气的样子,莫名有点好笑,又好像有点可爱。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近在眼前,她的目光平视,正好能看到他完美的下颌线,还有线条清晰的脖颈上,微动的喉结。   “……算了,”封窈投降了,“我一会儿得去学校了,你爱站站,爱坐坐,我管不了你,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说完她就要转身回房,打算去洗澡换衣服。   “窈窈。”宗衍攥住封窈的手腕,拉住了她。   封窈扭过头来,看着他,“干嘛?”   宗衍的表情明显缓和了下来,一双黑眸亮若繁星,须臾低声道:“你可以管我的。”   “……谁要管你!”他的眸光仿佛有温度似的,封窈莫名觉得脸颊有点热,“放开,我要迟到了!”   宗衍垂眸定定地望着封窈,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松开手。   ……   直到关上卧室的房门,封窈仿佛还能感觉到后背上那股灼热的目光,几乎能将她烧着。   看什么看,顶多留他养两天的伤。   封窈迅速地冲了个澡,换好衣服,正梳头时,又听见外面传来碎玻璃的响声。   封窈现在听见这个声音就紧张,反射性地开门冲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她站在厨房门口,瞪着里面的宗衍。   地板上的水已经差不多干了,只留下一地的碎玻璃片,还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看着像这里发生过一场血案似的。   宗衍左手提着拖把,“我在打扫。”   封窈看出来了,但是她有个问题:“你会吗?”   宗衍:“……”   老实说,他不会。   打扫这种事情,宗衍从来没有做过,刚才试着拖了两下,只能说这个拖把,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使用。   他只有一只左手,也很影响发挥。   “你还是放下吧。”封窈真是服了大少爷了,“放着别动,等我回来再收拾。”   宗衍还想再坚持一下,“我可以学。”   “……”   算了,这么爱干活儿,就让他干吧。封窈不管了,“那你慢慢学吧,别又割伤了就行,我先去学校了。”   时间已近中午,忙活了一上午,她连早饭都没吃上——   啊!   封窈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脸色蓦地一僵:她去学校可以吃食堂,宗少爷在家里吃什么?   她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空的可以装大象了。   ……说起来,他也没吃早饭呢。   而且还流了不少血……   “怎么了?”宗衍察觉到封窈的脸色,心又提了起来。   封窈瞥了他一眼,慢吞吞道,“那个,你不饿吗?”   宗衍:“……”   饿当然是饿的,不过本来已经有点饿过头,快感觉不到了。   然而被她这么一问,他的身体好像被提醒,他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顿时占据了感官,脑子似乎也有点晕眩感。   封窈顿时觉得有点头大。   原本她独居,也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又没养宠物,从来不需要操心第二张嘴。   可是她总不能让宗少爷饿死在她家里吧……   “我会叫人送吃的过来。”宗衍很快解决了封窈的为难,又问她,“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封窈本来当然是不打算回来的,直接在食堂吃完饭再回来,她一直是这么干的。   然而现在家里多了个人,而且还是个伤员……   “回来。”封窈听见她自己回答。   “好。”宗衍点了点头,忽然问,“你跟宗澜很熟吗?”   “……啊?”   这话题转换太突兀,封窈怔了一下,“不算熟吧,怎么了?”   “不怎么,”宗衍修长的手指紧攥着拖把杆,面上神色自若,“随便问问。”   还真是很随便,上下文都衔接不上的随便。   封窈有些狐疑,不过她今天得先去导师办公室,时间已经快赶不上了,“那我走了。”   ……   封窈一离开,公寓里仿佛一下子空旷了下来。   宗衍又打开庆大公众号的那篇文章,垂眸看着那张照片。   这是一张抓拍,画面中央是宗澜,正在跟面前的人说话,表情带笑。   宗澜身侧最显眼的位置上,是封窈。她看着宗澜的眼神专注,似乎被他正在讲的内容——或是他,深深地吸引住了。   一张照片而已,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况且是这种公开活动。   只是宗衍依然觉得这画面很刺眼,令他想起那晚在寿宴上,宗澜凑到封窈的耳边说话,亲密的姿态,让他很想一拳砸在那张笑脸上。   宗衍眸光冰寒,打了个电话给庆大的虞校长。   “……撤文章?”宗衍特意打电话来,只是为这种小事,虞校长颇有些意外,不过还是满口答应,“没问题,我马上叫人去办。”   宗衍淡淡地“嗯”了一声,“宗澜接下来还有讲座吗?”   “有的,”这问题虞校长还真能答上,“原本只是个单次的讲座,不过反响比较热烈,宗教授决定再追加几场,做成一个系列讲座。”   宗衍修长的手指轻叩,“他主动要继续讲的?”   “是的,”客座教授这种头衔,不属于编制内,再加上宗澜姓宗,学校平日里哪会强制要求他讲课?正因为这次他主动要多讲几场,虞校长才会印象深刻,“宗教授在校园里人气很高,他能多多讲学,对同学们也是……”   “他不会讲了,”宗衍打断虞校长的吹捧,“技术故障,后面的讲座全部取消。”   “可是……”   虞校长何等的人精,很快反应过来,连原因都不问,直接道,“明白了。”   宗衍满意于他的识趣,转念又想起一事,“上回要跳楼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虞校长日理万机,闹跳楼的事情他还记得,名字这种细节还真的记不清了,“这个,我得问一下教务……”   先前宗衍没有细想过这件事,然而现在好好想一想,这事似乎透着一股蹊跷。   那个男生在楼顶嚷嚷的一通,显然是造谣污蔑封窈。   他要么是个有妄想症的精神病人,要么就是刻意为之,其心可诛。   “他嚷嚷的那些谣言,学校里还有人在传吗?”   虞校长被问住了,一时没有答话。   旋即不免疑惑,宗少怎么知道那些就是谣言,不是真的?难道……   半晌虞校长才道,“怎么会呢,能考入我校的学生,素质都……”   宗衍轻嗤了一声,打断他:“学历只能筛选学渣,又不能筛选人渣,能考入庆大,凭的难道是道德水平么?”   虞校长沉默了两秒,讷讷道,“这个嘛,流言这种东西,是不可能杜绝的,人性如此……”   宗衍闭了闭眼。   他早该想到的。   “女生无故被造谣传谣,学校难道不该插手干涉吗?”   虞校长的冷汗都出来了。今天是怎么了,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那个女学生,他还记得宗少当时不耐又不屑的,怎么事情过了这么久,突然为她出起头来了?   且不说是不是造谣还不一定,就算是,这种事情,学校也很难管啊——学校管天管地,还能管学生之间都八卦些什么吗?   这不现实啊……   “如果那位同学有困扰,向辅导员老师求助,老师肯定会帮助她,”虞校长说道,“可是如果同学没有向校方反映情况,我们也很难去主动介入,毕竟学校里几万在校生,我们不可能时时掌握每个人的状况……”   虞校长这话虽然是推脱责任的意思,不过也是现实——偌大一个学校,如果学生没有主动反映情况,学校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主动做什么的。   甚至很多时候对于学生主动反映的情况,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象牙塔从来都不是什么纯净的桃源。   而以宗衍对封窈的了解,她哪会去关注别人怎么八卦她——她甚至都不一定知道有她的流言。   “现在我作为校董向你反映情况,”宗衍语气森寒,“足够让校方介入调查了吗?”   虞校长倒吸了一口气。   宗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明显是发火了,当然不能再推脱了。   虞校长唯唯应下,又忍不住问,“那位女同学,和宗少是……?”   宗衍直言告诉他,免得他往什么不堪的方向猜测:“她是我的未婚妻。”   虞校长:“……”   不得了了!!   ……   下午的公共课上,封窈又看见了之前跟她搭过话的那个艾明远。   他的小火苗似乎被掐灭的很彻底,那之后他就没再跟她说过话,看她的眼神还有点怪怪的,有点惋惜,好像又有点鄙夷。   不过封窈可没心思去揣摩别人的眼神,她家里还赖着一只大少爷,不知道他学拖地学的怎么样了,等他拖完,她的地板还能要吗?   上完公共课,封窈继续去办公室看文献。   看的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等她晚上回去,家不会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了吧……   她很少会有这样的状态,连导师韩教授都觉得稀奇,“你这想下班想的也太明显了吧,怎么了,晚上有约会啊?”   韩教授是国内比较文学界的权威大牛,不过为人十分随和,还很爱开玩笑。   “没有没有,”封窈忙否认,“我只是……呃,只是担心家里的……狗。”   “咦,你养狗了?”一旁的同门师姐眼睛亮了,“什么品种?有照片吗?快给我吸吸!”   不不不,吸不得吸不得——   “刚收养的,”封窈搪塞,“身上有伤……”   “捡了小流浪啊?你很有爱心嘛!”师姐很赞赏,又道,“不放心的话可以在家里安个宠物摄像头啊!随时都能打开看看崽子在干嘛。”   算不上小流浪吧,挺大只的……   封窈糊弄:“听起来不错,我考虑考虑。”   “早安早放心,”师姐竭力鼓动她,“有了摄像头,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吸狗勾了。”   ……这才是你的目的吧!   不过这个真的吸不得,封窈只能接着糊弄,“我回头搜一下,了解了解。”   韩教授也是个爱狗人士,听到封窈刚收养了一只受伤的小流浪,大发慈悲地放她提前走。   “狗子刚到家,主人还是得多陪陪,记得带去宠物医院做个体检,驱虫打疫苗,适龄要绝育……”   封窈越听头皮越麻。   这个……就不要了吧!   韩教授传授了一堆科学养狗的经验,才放封窈走人。   封窈走出办公室时,真是松了一口气。   再听一会儿绝育犬只的护理要点,她的表情就快绷不住了。   回到苏河花园,封窈踏入公寓楼的电梯里,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在门口打开指纹锁,她推开房门。   首先闻到的是一股焦糊味。   封窈径直冲向厨房。 第46章 将她抵在了墙上   从门口到厨房短短的几秒间, 封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厨房可能已经连房顶都没了。   养尊处优的宗大少爷,一旦没了人伺候, 早上碎杯子, 晚上炸厨房,这是很合理的走向。   想她昨夜还敢关起门来睡得安安稳稳, 实在是想的太少,才能睡得越香。   冲到厨房门口, 眼前的景象, 却让封窈愣住了——   厨房的房顶还在, 地板上干干净净, 台面上水池里,到处都十分整洁。   完全就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厨房。   可是空气中的那股焦糊味, 却让人无法忽略。   这时客房的门打开了,宗衍从里面出来,神情有些意外, 唇角却扬了起来,长腿迈步三两步就到了她近前, “你回来了?”   “……嗯。”   封窈的目光从他微带湿意的头发, 扫过他身上换过的衣服, 往下掠过他手上和脚上的纱布, 重又落回他的脸上。“你洗澡了?”   宗衍俊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对啊。”   她比他预计的, 回来得早了一点……   封窈嗓音轻柔:“医生不是说你的伤处不能沾水?”   “没有沾到水, 我很小心的。”宗衍抬起右手,伸到封窈面前,“你看, 还是干——”   话没说完,瞥见纱布边角上的一片湿迹,他的脸色一僵。   “没关系啊,你随便洗嘛。”封窈依然是嗓音轻柔,“反正,就算感染了,最差大不了也就是截肢呗。”   说着她转过身,皱着鼻子轻嗅,目光在厨房里梭巡。   ……到底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说实话,封窈对自己的厨房也算不上特别熟悉——她平日里不开火,厨房里顶多放一些速食水果饮料零食之类的。乍一眼她还真的没有看出来,这里到底有什么异样。   然而不知道该说是直觉,还是潜意识,封窈就是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宗衍像尾巴一样跟着封窈,“只是不小心沾到了一点点水,伤口没打湿,窈窈你别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截肢又不截我的,我无所谓啊。”封窈眼梢轻飘飘地瞥了宗衍一眼,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盯着吊柜下方的大理石台面。   黑色的大理石台面光可鉴人,上面空空荡荡。   “这上面的锅呢?”这里本来放着一只锅,对吧?   宗衍:“……”   所以说她比他预计的,回来得略早了一点……   封窈眯起了眼眸。   空气中的焦糊味,不翼而飞的锅。   她好像差不多能猜到,她的厨房都经历了什么了……   “叮咚——”正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门外的人捧着一只锅——一只崭新的锅,见开门的是封窈,他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旋即移向立在封窈身后的高大男人,“少爷,您要的锅……”   封窈倚着门抱起手臂,眉梢高高地挑起。   哦豁。   宗衍闭了闭眼,抬手揉了揉额角。   ……失算了。   在封窈意味深长的眼神注视下,宗衍伸手接过了那口锅,语气淡淡对来人道,“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   他关上门,左手拎着锅,努力维持住淡定的表情,考虑了两秒是否再强撑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之前那个锅的质量不好,我给你换了一个更好的。”   封窈:“……”   男人白皙如玉的俊脸上神色淡定,只有微微发红的耳朵,泄露出一丝内心的尴尬来。   封窈突然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你简直是……噗!”   她从宗衍手里把那只锅拿了过来,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一下。   嗯,跟她不翼而飞的那口锅,长得是挺像的,除了更新一些,应该是一模一样的。   如果今天韩教授没有放她早归,她再晚回来一会儿,就不会撞见刚才的送锅人。   等到这只锅被放在台面上,取代了原本那口锅的位置,她还真的未必能认得出,此锅非彼锅。   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同品牌同型号的替代品,宗少爷手下的人也是挺厉害的嘛。   不过还是宗少爷更厉害,想出这么一个法子,企图瞒天过海,也是蛮拼的……   只是可惜,时也命也,她回来得早了一点——这不,穿帮了吧。   宗衍被她笑得脸上挂不住,羞恼之下耳朵更红了,“别笑了!”   他原本是想尝试一下,至少烧一道菜出来。谁让杜景明那家伙说,男人亲自下厨为女人烧菜,就算做的味道再一般,女人也会被打动?   不过他做的菜,味道怎么可能会一般。   宗衍虽然没下过厨,但却不觉得做一个简单的菜式,是什么有挑战性的事情——不就是把东西丢进锅里,在火上翻炒一下么?   为此他还特意看了几遍视频教程,视频里短短几分钟,一道菜就烧好了,再简单不过。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的眼睛说我学会了,脑子说这还不简单,而他唯一能用的左手,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学废了。   过程的艰辛与惊险不加赘述,总之,成品是一坨焦炭状的不明物体,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锅也烧焦了。   事已至此,宗衍只想着,决不能让封窈知道这次失败的尝试——那实在太没面子了。   与其在她面前丢脸,还不如把现场清理干净,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好在时间还有余裕,宗衍叫了个帮佣过来,把厨房打扫得纤尘不染,清除掉所有犯罪的痕迹,又差了人,去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新锅。   他的身上也免不了沾染上了一些痕迹和气味,所以必须得洗澡换衣服。   原本这个计划是完美的——   等到封窈回家,所有的罪证都已经湮灭,味道应该也散得差不多了。根据原本那只锅的簇新程度,宗衍推断封窈平日里根本没怎么用过,就算换掉,她十有八.九也不会察觉。   计划是完美的,怎奈天意弄人,她回来早了……   身高腿长的男人耳朵通红,俊脸上满是懊恼。封窈越想越好笑,虽然不可能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大致是怎么一回事,她还是不难想清楚的。   “你也太会蒙混了吧,宗少爷?”想清楚了,就更是笑得停不下来,“我可怜的锅,到底都遭受了什么啊,连个全尸都没留下,还要被嫌弃质量不好,噗……”   “……别笑了!”   宗衍恼羞成怒,抢过封窈手里的锅,顺手搁在一旁的矮柜上,上前一步掐着她的纤腰,将她抵在了墙上。   然后低下头,堵住了那张笑个不停,娇艳诱人的小嘴。   封窈的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身前是男人高大坚实的身躯,将她整个笼罩住。   四唇相触,他却不像上次那样,强势地长驱直入。   仿佛只是想堵住她的嘴,又像是不敢擅自动作,薄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克制,只是贴着她的唇瓣,连压在她唇上的力道都透着点迟疑踯躅。   封窈有种感觉,她只要稍微反抗一下,或者甚至只要皱一皱眉头,他就会立刻放开她。   她好像还没有见过宗衍有踯躅不定的时候。   宗衍从来都是强势专横,咄咄逼人的。天之骄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应该任他予取予求。   在封窈看来,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对等的关系。他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永远是他自己的感受,一旦感觉自己受了伤害,他就会变本加厉、近乎野蛮地索取和掠夺,以此达到某种心理和情感上的平衡。   往严重了说,这是一个人格有缺陷的男人。大概没有人教过他,感情应该如何付出,又该如何收获,他全凭着自己的感受横冲直闯,伤人伤己是必然的结果。   可是现在,他在克制自己,他向她靠近,又似乎是怕她不允许,只能踯躅徘徊在近旁,却又舍不得离开,不愿意放弃。   真是个笨蛋啊……   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酸胀感,封窈望进近在咫尺的那双深如寒潭的黑眸中,垂在身侧的手抬起,将要落在宗衍的腰上时——   一串叮铃铃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铃声从矮柜上封窈的包包里不断地传出来,宗衍攥在封窈的腰肢上的左手紧了紧,须臾缓缓地放开了她。   她果然,还是不愿意回应。   来电的是苏冉。   封窈有一瞬间不是很想接。   几天前,她在校门口见到风尘仆仆的苏冉,她劈头就问她,订婚是怎么回事。   封窈觉得有点好笑,似乎每个人都想问她是怎么回事,可她明明是人在席中坐,婚约从天上来,问她不如去问宗衍。   “妈妈希望是怎么回事?”当时她反问苏冉。   苏冉当初把她送去伴月山庄,存了一些那种心思。只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离开了山庄,苏冉也对宗衍的行径很愤怒。   所以封窈以为,至少苏冉会对这个婚约有异议,而不是像封季同的态度那样——用宗衍的话来说,是将她打包送给他了。   然而苏冉说的是,“我希望你先接下宗衍的未婚妻这个头衔,这对你没有坏处。”   那一刹那,封窈真的很失望。   她可以不对封季同失望,但是却控制不住会对苏冉感到失望。   那天母女俩算是罕见地不欢而散,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过,只是不知道苏冉这会儿打来,又是有什么要事。   “喂?”铃声响了很久,在挂断之前,封窈还是接了起来。   ……   封宅。   封嘉月坐在房间里的书桌前,对着那篇已经不存在的公众号文章蹙起了眉头。   她的人脉不少,认识运营庆大公众号的人并不难,会选择那张配图,自然是她运作的结果。   这只是第一步,一个铺垫而已。 第47章 你吃醋啊   庆大的社交平台官方号都下属于庆大宣传部, 由学生自主运营。   学生是最容易打动的,就像当初那个刘东旭,只要许之以利, 价码足够, 乃至只是为了结交有用的人脉,指使他们做点什么, 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   更何况只是一篇推送文章的配图,负责公众号的学生编辑根本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当天摄影师拍的素材图随便封嘉月选。   起初封嘉月还担心摄影师会不会没有拍到封窈, 只是浏览过后, 她发现, 拍到封窈的照片还挺不少。   仅是片刻的不解过后,封嘉月恍悟——人都是肤浅的动物, 摄影师尤甚,那贱种长了一张狐媚勾人的脸,连宗衍都会被迷惑住, 摄影师的镜头多照顾到她,也实属正常。   封嘉月最后悔的事情, 莫过于自己先前太过心慈手软, 早知会有今日, 当初她就应该多煽动邹美婷, 至少该毁了贱种那张狐媚脸, 看她还拿什么勾引宗衍!   然而事到如今, 后悔也无济于事。好在她手里现在握着封窈最大的把柄——她就不信以宗衍的脾气, 能容忍那个贱女人跟他的堂兄勾勾搭搭,不清不白。   封嘉月点开公众号编辑林冠宇的头像,发了条消息, 询问那篇文章为什么不见了。   对方很快回复:【是宣传部领导让删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原因QAQ】   封嘉月:【只删了那一篇文章吗?】   林冠宇:【是啊,特别急,连着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呢!】   封嘉月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   那篇文章本身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报道校园活动是公众号的常规内容,哪里值当校领导像火烧眉毛一样,指定要立即删除掉?   有可能是宗澜不想被报道,要求撤下文章。不过封嘉月转瞬便摇了摇头,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宗澜不是那种低调地避免任何曝光的隐形人,相反,他接受过杂志专访,经常出入各种艺术节展,公开的讲座活动被媒体报道的次数不少。   如果不是宗澜……   封嘉月的心砰砰直跳,最好的可能性,当然是宗衍已经看到了。   宗家这种人家是最在乎脸面的,封嘉月虽然没怎么直接跟宗衍打过交道,但是对他骄矜乖戾的脾气多有耳闻。这样一个男人,哪里能容忍自己头上戴绿帽?   当然,只是一张照片,还远远不够。不过这只是一道前菜,铺垫而已,真正的主菜,还在后头呢……   “……嘉月?”   门被轻轻叩响,门外传来封季同的声音。   自从那晚寿宴过后,封季同似乎就对她充满愧疚。当然愧疚归愧疚,他可是只字不提帮她把婚约争取回来,还约束着邹美婷,生怕邹美婷出去胡闹。   那是当然的咯,封嘉月在心中冷笑,封窈也是封季同的女儿,她们两个不管是哪一个跟宗衍订婚,都不影响封季同成为宗家未来家主的岳丈。封季同当然怕邹美婷破罐破摔,不管不顾地去闹——万一触怒了宗家,让他的宝贝野种嫁不进去,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光封季同是这么想的,封嘉月很清楚,祖父祖母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嘴上假惺惺地安慰她,回头又上赶着请野种过去吃饭,爷爷奶奶最宝贝的孙女,现在当然是那个野种了。   “嘉月啊,”封季同把椅子拉过来坐下,神情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明天晚上我要跟你陈伯伯吃饭,陈伯伯好久没见过你了,特意叮嘱我把你也带上。就是吃顿便饭,你明晚有空吧?”   封嘉月怔了一下,须臾垂下眼帘,掩盖住眼底闪过的冷意。   什么吃顿便饭,陈家的二儿子陈弘亮比她大不了几岁,还没结婚。   “爸爸知道,宗家的事对你不公平。”封季同顿了顿,叹了口气,“你们姐妹从小不在一起长大,爸爸最担心你们处不来,看见你那么照顾姐姐,带她出去玩参加聚会,爸爸说实话,心里特别欣慰。”   封嘉月垂眸不语。   封季同继续道,“嘉月,你是爸爸最心爱的女儿,宗家的婚约,爸爸一直觉得非你莫属,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可能。只是宗少挑了窈窈,又是当众直接宣布定下的,现在早已人尽皆知,爸爸也无能为力了。”   “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孩子,识大体,顾大局。你姐姐嫁给宗衍,这一层关系,对你也是有好处的,相信不用爸爸跟你分析这个利害关系。爸爸知道你受了委屈,往后爸爸会尽力弥补你,爸爸只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闹得你们姐妹反目。”   多么冠冕堂皇啊。   封嘉月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冲封季同嗔怪地笑了笑,“爸爸你在说什么呢?让外人听到,还以为我们姐妹争夫呢,多难看啊。”   她佯作生气,“我只是担心窈窈尴尬,这些天都没敢贸然再约她玩,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在记恨她似的——我在你心里,就是那种小肚鸡肠,不识大体的人吗?”   封季同愣了愣。   “好吧,我一开始是觉得有点难堪,”封嘉月噘着嘴嘟哝,“就很丢脸嘛……我那些塑料姐妹,肯定在背后没少嘲笑我呢。可是那跟窈窈有什么关系?外人可巴不得我们姐妹撕破脸,撕得宗家看不起我们封家,他们才看得更开心呢。”   封季同一脸欣慰,“你能想通就好,还是你想得明白。不像你妈……”   想到邹美婷,封季同的脸上满是浓浓的厌恶。不知道邹家是怎么养的女儿,邹美婷这么多年还是如此上不得台面,“你别理会你妈的胡言乱语,更别让她挑唆你弟弟,嘉文正是要好好读书的时候,别被她搅得分心了。”   “妈妈也是关心我,”作为孝顺的好女儿,封嘉月自然得帮母亲说话,“妈妈只是脾气暴躁了一点,本心不是坏的,再多给她点时间,她慢慢肯定能想通的。”   封季同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同时他更对封嘉月感到愧疚惋惜——这么懂事体贴,又有大局观的孩子,其实才更适合嫁进宗家啊。   “唉,被爸爸这么一说,我开始担心,窈窈是不是也误会我了?”   封嘉月说着,当着封季同的面,给封窈发信,“不如我约她一起喝个茶吧,就我们姐妹俩,也好把话说开,免得让外人看笑话。”   封季同欣慰地点头,“这样最好。”   窈窈跟嘉月比起来,贴心懂事的程度,还有在人情世故上,还是差了不少啊……   ……   母女间上一回的不欢而散,似乎没有对苏冉造成什么影响。   先前听封窈说起发生了什么,苏冉的怒火不是假的,也打消了把封窈送去伴月山庄时顺便抱的那点心思。   只是订婚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是被宗家那位以强横的姿态当众定下的,即便想要更改,也得考虑影响,更不是随便一句话就能取消的——刚订的婚取消,声誉颜面受损的,不还是封窈么?   对于已经造成的局面,比起纠结抱怨,苏冉更倾向于权衡利弊,考虑怎么让新局面为她所用。在她看来,宗衍的地位摆在那里,宗少未婚妻这个头衔,对封窈的好处显然大于坏处。   叱咤影视圈二十多年的女人,内心之强大,心志之坚,不是女儿一点小小的情绪,就能够动摇的。   上回的不欢而散就像是一层浮灰,被她轻飘飘地吹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苏冉这次打电话来,是告诉封窈她的新电影马上就要上了,问她要不要来看首映礼。   要上的新片名为《母亲》,正是苏冉不久前在戛纳封后之作,近期才在国内定了档。   “你来的话,我让玉芳给你留票。”   封窈看了下时间,正好她届时有空,于是答应道:“好。”   她答应得干脆,苏冉似是有点意外,隔了两秒才道,“你确定不跟我赌个气什么的?”   封窈:“……”   赌气又没有用,她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她已经失望过了,失望这种情绪,源于期待值过高,只要把期待值往下调,下一回,就不会这么失望了。   “我会去看首映的。”封窈只说道。   她刚挂了电话,就听见沙发上的宗衍问,“什么首映?”   “我妈的新电影。”封窈随口回答,同时注意到手机上有好几条新消息。   最新的是来自封嘉月,邀请她喝茶。   拜钱姝所赐,封窈现在看到封嘉月的邀约,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钱姝那声断喝——“别去,茶里有毒!说不定门后还埋伏着三百刀斧手!”   作为半路出家的姐妹,封嘉月待她算得上是热情友善了。只是封窈觉得她俩实在是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见面也都是尬聊,有那时间,不如在家睡觉。   更何况她还有抢了封嘉月的未婚夫的嫌疑——当时所有人,包括封嘉月自己,定然是都以为,订婚的会是宗衍和封嘉月。那会儿,邻桌的那几个千金,不是还嘲讽她不要脸觊觎妹夫,阴阳怪气得很欢么?   所以现在这个状况,封窈实在想不出跟封嘉月俩人面面相觑,还能聊点什么。   ……就说男人都是害人精吧,宗少爷更是祸害中的祸害,蓝颜祸水。   封窈忍不住抬眸瞥了祸水一眼。   孰料宗祸水也正看着她。   眼神交汇,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夏夜大海般幽深,仿佛要让她深陷其中。   “……看什么看?”封窈的耳朵忽然有点热。   宗衍黑眸紧盯着封窈,“你一个人去?”   封窈花了两秒,才跟刚才的话题衔接上,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电影首映礼。   她眨了眨眼睛,“半个人的话,电影院不让进吧?”   宗衍:“……”   宗衍脸色微沉,心头抑制不住地涌起一股失望。   她就没想过可以让他陪她么。   对于封嘉月的邀约,封窈决定像糊弄便宜爷爷奶奶一样,用学业繁忙这个理由,先糊弄过去。   这些天便宜爷爷奶奶不止一回喊她去吃饭,她都以读研搬砖忙为借口推了。   不知道便宜爷爷奶奶会不会觉得她不识抬举——应该不会的吧,之前或许会,不过她现在是宗大少爷的未婚妻,便宜爷爷奶奶不看僧面看佛面,应该也不会跟她计较。   这就是苏冉所说的,宗衍的未婚妻这个头衔,不是没有好处吧。   封窈的未读信息除了封嘉月的,还有来自宗澜的,告知她下一场讲座的时间。   封窈回复:【知道了,我一定准时不出席。】   宗澜秒回,发来一只委屈的狗狗表情包。   唔,这只狗子的委屈脸,没有赖在她这儿的那只会烧厨房的可爱……   沙发上,宗衍的脸色越来越沉,终于忍无可忍。   “你在跟谁聊天?”   打完电话也不过来,一直盯着手机,分明就是在跟人聊天!   下一秒,封窈的回答让他彻底失去了冷静——   “宗澜啊。”   “你跟宗澜——”   心头像是打翻了一整缸的柠檬汁,难以名状的酸意直往上冒。   宗衍猛地站起身,长腿大步走向封窈,黑着脸质问:“你不是说跟他不熟吗?!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居然当着他的面聊天聊得火热——当他是死的吗?!   封窈方才接电话时走到了窗边,懒懒地倚在窗边的矮桌沿上。宗衍单手将她抱起放在桌上,欺身上前抵着桌沿,黑眸紧锁着她,“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   “我们没什么关系啊。”他突然的爆发让封窈有些莫名,“不就见过两……三回嘛,能有什么关系?”   “两回还是三回?”宗衍眸色阴沉,“他为什么会有你的联系方式?”   ……怎么突然变成复读机了吗。   封窈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沉黑的眼眸中像火焰在燃烧沸腾,燎原般汹涌,背着光的俊脸神色阴鸷晦暗,好像还夹杂着一丝受伤——   封窈缓缓地“哦”了一声,“你吃醋啊?”   宗衍显而易见地怔了一下。   旋即否认:“我没有!”   “是吗?”封窈歪着头,“不是吃醋,那你干嘛介意我跟宗澜聊天?”   “我……”宗衍脸上空白了一瞬,须臾又沉了下来,“你是我的未婚妻,难道你认为你跟别的男人——还是我的堂兄聊天,很合适吗?”   顿了顿,他薄唇紧抿,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句,“我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封窈:“……”   倒也不是没有,只是电话被她拉黑,微信求加好友被她无视了罢了。   为什么被拉黑被无视,难道不是应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宗衍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妒火滔天的气焰顿时稍微减了一分。   然而还是意难平:“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把联系方式给他!你是我的未婚妻,宗澜是我堂兄,避嫌不懂吗!”   封窈忽然有点想笑。   高大的男人笼罩在她身前,将顶灯的光线都遮挡住了。背光的阴影中,他的脸上那种嫉妒的神情依然很明显。   亏他还能扯到避嫌上面去。   “不是很懂,我又没有当过别人的未婚妻。”封窈故意道,“不如你教教我,我应该怎么做才对?”   她乖顺的态度让宗衍有点意外,不过他立刻强硬道:“把他删掉!以后不许再跟他联络!”   封窈“哦”了一声,“把他删掉,把你加上,对吧?”   “对——”宗衍下意识地点头,然后猛地顿住,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显得好像很迫不及待似的。   宗衍不自在地撇开眼,“你爱加就加,不想加就算了,随便你。”   句末的“随便你”,怎么听都透着一股赌气的味道。   封窈憋着笑,“哦,随便我啊,那不加了吧。”   “你!”宗衍转过脸瞪她。   封窈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加你,那就加一下好了。”   “我没……”宗衍否认的话刚出口,又瞬间咽了回去,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封窈,“是你说的,现在就加。”   封窈:“……”   她拿起手机,在宗衍的紧迫注视之下,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又打开微信找到之前的好友验证请求,点了通过。   抬眸却见宗衍依然紧盯着她,提醒她道,“你还没删掉宗澜。”   这就不太合理了吧。   “虽然只是普通的相识,可是随便删人,很不礼貌吧?”   “你跟他讲什么礼貌?”宗衍不满,“不是说不熟吗,不熟有什么好讲礼貌的!”   “就是不熟才要讲礼貌啊。”封窈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紧攥在她腰间的手,“你对我,难道很讲礼貌吗?”   宗衍:“……”   正当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叮咚”,门铃响了。   这个时间,估计是宗少爷安排的晚餐送来了。   封窈戳了戳男人坚实的胸膛,“快让开,我去开门,肯定是饭来了,我饿了。”   “……我去开。”   宗衍正要转身,被封窈拉住。   “你脚上的烫伤不嫌疼吗?去坐着,别乱动了。”   看他走路跟没事人一样,忍痛功力真是一流,怕疼星人如封窈,光用看的都替他觉得疼。   望着那道走向门口的纤细背影,宗衍脸上的阴翳散去,神情渐渐柔和了下来。   罢了,回头找个机会好好警告宗澜,离她远点就是了。   ***   宗少发了火,要求彻查的事情,虞校长不敢怠慢,立刻安排了下去。   不能太大张旗鼓,一来因为宗少特意提了句,他那位未婚妻想低调读书,二来,流言这种东西很微妙,高调的调查,等于是助长流言。 第48章 你都有我了   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研究生, 封窈的校园生活简单单调,不是在教室上课,就是在办公室看文献准备课题, 要么就是在食堂。   虽然因为颜值出挑的关系, 封窈在学校里、尤其在文学院里还算有些知名度,只是由于她性子太过疏懒, 又无意扩大社交圈,各类活动都不爱凑热闹, 自开学以来, 她日常来往的也就是导师手下的几个同门。   不过三点一线的校园生活, 今天还是有了一点不一样——一年一度的庆大教职工羽毛球锦标赛开始了。   羽毛球这项运动在庆大校园里普及程度相当高, 羽毛球锦标赛也是教职工间的人气赛事,学校的各院系各部门总共有七十支队伍报名参赛, 文学院自然也在其中。   文学院代表队老龄化比较严重,水平不算强,去年侥幸拿了个乙组第二名, 于是今年晋级进入了甲级队。这回小组赛就要跟高手如林的甲级队伍厮杀,包括韩教授在内的参赛队员都自嘲自己这老胳膊老腿把握不大, 不过个个都热情高涨。   导师上场, 门下弟子们自然要去观战助威。尤其大家私下里打趣, 进甲组就跟男足踢进世界杯差不多, 极大可能是一轮游, 小组赛不去观战, 下回再想看到文学院vs甲级队伍, 说不定得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本科四年封窈都没有关注过这个比赛,今天到了体育馆,意外地发现来观战的人居然还挺多, 看台上已经是半满了。   “窈窈,这边这边!”师姐宋叶薇在前排冲封窈招手。   宋叶薇来得早,占了前排的好位置,还带了自制的加油条幅,啦啦队的架势十足。   虽然封窈自己没有多少身为美女的自觉,但是从她进场,到走向前排的这一路,看台上有不少目光投向她,还有人窃窃私语。   宋叶薇看着封窈坐下,笑嘻嘻地打趣:“你看你一来,大家都看美女,一会儿比赛没人看,咱们老师要汗水和泪水齐飞,哭晕过去了。”   “唉,可惜是教职工比赛,不能派师妹上场,”一旁的师兄欧阳林跟着开玩笑,“不然让她站着分散对手的注意,咱们老师趁机唰唰上分,冲出小组打进决赛不是梦啊!”   封窈被打趣了也不羞不恼,而是故作严肃地点点头:“再等我五年,等我留校任教,有资格参赛了,可以试试这个战术。”   宋叶薇噗地笑出了声,“那到时候我给你做个应援横幅,就写——全院的希望!”   这场比赛是男子双打,韩教授和另一位冯教授代表文学院上场,对手是美院。比赛即将开始,四名参赛的选手老师在场边做最后的热身,不断还有观众陆续到场。   封窈还看见了之前那个艾明远,看起来似乎冯教授正是他的导师。不过艾明远看见她,态度依然很怪异,尤其是那股掩饰不住的鄙夷,令封窈有点莫名。   不过转念又一想,被拒绝的人的反应本来就千奇百怪,还有隔了快半年跑到天台上又闹跳楼又信口开河的呢。只是被怪异的眼神看两眼,又不痛不痒,都不算什么了。   “哎,”宋叶薇忽然想起来,“你捡的小流浪伤好点没?宠物摄像头看了吗?”   封窈:“……”   怎么还惦记着呢?封窈只得含糊,“伤还得慢慢养,摄像头我回头再看……”   说起来,今早她帮宗衍换纱布的时候,他的伤处看起来已经没昨天那么吓人了,愈合能力还挺强的。   当然她本来没想帮他,只是看他用一只手折腾,实在有点急人,她才好心地施以援手。只是因为技术不佳,包得有点丑,不过他看起来也没有很介意——可能是因为反正失业了,也不用出去见人吧。   她有问过宗衍一句,到底怎么惹到宗老爷子了。宗衍只说是做了一件违逆老爷子心意的事情,轻描淡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因为我不肯认错,祖父格外恼怒而已。”   宁愿被从公司赶出来,都不肯低头认个错,宗大少爷的脾气也真是够倔的了。   不过看他似乎不是很着急,赖在她家里似乎还挺悠闲自在的样子,想必就算被从公司赶出来,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天塌地陷的绝境吧。   ……不对啊。   既然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他那晚干嘛一副受了巨大的打击,无家可归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是不是掉坑里了?   宋叶薇还在不可思议,封窈有狗了竟然能忍得住,连照片都不拍一张,这时封窈的手机“叮”的响了一声。   是靠着装可怜成功地赖在了她家,还挤进了她的微信通讯录,顶着个乌漆嘛黑的头像的“Y”少爷。   Y:【在干嘛呢?】   封窈:【呼吸】   Y:【……】   封窈几乎可以想象出宗少爷被梗住,瞪着手机一脸气恼的模样。   这时,比赛双方都上场了。   Y:【除了呼吸呢,还在做什么?】   封窈对着赛场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封窈:【你猜】   宗衍收到照片,先点开放大看了一眼,见场上的选手至少也有中年往上了,瞬间明了,这应该是教职工的比赛。   她会去看比赛,大概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博导在场上。   宗衍记得封窈的导师姓韩,打开庆大文学院的网站,他很快在师资队伍中找到了比较文学教研室的韩沛生,将韩教授的外貌和场上穿黄色队服的人对上了号。   Y:【我猜,黄队是你们学院?】   封窈眉梢微挑,有点意外。   虽然是二选一,50/50的概率,可宗少爷如果是盲选,运气还挺不错的嘛,一次猜中。   她倒不觉得宗衍能认得出哪方是哪方——虽然宗澜透露过,他是庆大的校董,不过董事会作为学校的最高决策机构,主持的是学校办学的大政方针,甚至包括选出校长,况且宗衍这个校董十有八.九只是挂个名,他应该没那个闲工夫把上千号的教职工都认一遍吧。   封窈:【你再猜猜下期彩票的中奖号码,我等会儿去买一张】   封窈:【只想发财.jpg】   这时比赛开始了,封窈盯着场上的你来我往,一边分心看宗衍的回复。   Y:【你都有我了还买什么彩票?头奖那点钱,零花都不够】   呵,口气还挺大。   ……偏偏宗大少爷还真的有底气能说这个话。   封窈一瞬间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好在世界的参差没有太过反映在比赛场上,美院的水平看来也是甲组垫底,双方你来我往,要失误都失误,战况竟然相当地胶着。   “韩老师加油!扣杀!扣杀他!”宋叶薇贡献了看台上最高亢的音量,还拉着封窈,“别老盯着手机啦,跟男票什么时候不能聊,现在赶紧的先给老韩加油啊!”   封窈:“……”   封窈想说自己不是在跟男票聊天,不过现场气氛热烈,宋叶薇忙着高分贝输出,她要辩解还得用吼的,太费劲了就放弃了。   第一局比赛很快结束,文学院以两分之差惜败。   宋叶薇大呼可惜,抓紧两局比赛之间的两分钟休息时间,跟封窈等人上前,给两位一身汗的老师递水递毛巾。   两分钟时间不长,双方选手老师们交换场地,宋叶薇去上洗手间,封窈跟师兄欧阳林朝着看台的座位回转。   走到过道上时,脚下突然有什么绊了她一下,封窈踉跄了一下。这时旁边有个女生像是没拿稳手里的奶茶杯,杯子一歪,杯中奶茶眼看着就迎面朝她泼了过来。   “——小心!”   旁边的欧阳林眼疾手快地拽了封窈一下。   幸亏有他这一拽,封窈险险躲过了大部分泼来的奶茶,只有少许溅在了她的袖子上。   “哎呀!”女生拿着几乎全空了的杯子,上下打量封窈,“真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封窈扫了眼衣袖上的湿迹,她今天穿的是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痕迹特别明显,还有一块黏腻的布丁粘在袖子上,黏糊糊的有点恶心。   “没事,”封窈拎着半湿的袖子,满腔疑惑,转头扫视地上,很奇怪刚才到底是什么绊了她——她怎么觉得,好像是伸出来的一只脚?   那个女生又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袖子被打湿了一点,封窈倒没有不依不饶的意思。她正要说话,师兄欧阳林却皱着眉头,忍了忍但是没忍住,“你真不是故意的?你刚才明明就是对着她泼过来的!”   女生睁大了眼睛,“你不要污蔑人!我为什么要故意泼她?”   欧阳林话说出口就有点后悔了,他又没有证据,只是刚才看着这女生的动作,那杯奶茶分明像是故意对准了封窈,兜头泼过去的。   封窈其实也觉得这奶茶泼的蹊跷,差点绊倒她的那只脚更是蹊跷,只是她看着这个胸口起伏,仿佛是受不了冤枉的女生,在记忆里实在翻找不到对这张脸的任何印象。   ——应该不认识,没打过交道啊?   这时场上第二局比赛已经开始了,这边却发生了争执,附近的人都在往这边望。   “那不是马玉玲吗?”有人压低声音跟身旁的朋友八卦,“上学期末跳楼的那个刘东旭,他当时的女朋友……”   “卧槽!”朋友想起来了,“是被甩了对吧?因为刘东旭被蛊王PUA,叫他跟女票分手,他就把马玉玲甩了?”   “啧啧,肯定是想出口气,故意泼的呗……”   ……   比赛的热闹盖过了窃窃私语的八卦声,封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女生,虽然事情蹊跷,然而没有任何证据,她也没法指控对方什么。   只是她还没说什么,有人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玲玲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旁边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抱着胳膊,瞥了欧阳林一眼,看着封窈,嘴角鄙夷地撇了撇,“怎么,仗着有男的撑腰,欺负人是吧?”   欧阳林更后悔自己刚才多嘴了。   本来没多大的事情,完全可以算了,这下可好,惹到蛮不讲理的泼妇了。   “你这话好没道理,无论如何,你的朋友把奶茶泼到了我身上,道歉是一个文明人理所应该做的。”封窈平静地问齐耳短发,“刚才是你伸脚绊了我一下吗?”   齐耳短发眉毛倒竖,“谁绊你了!你有病吧,说话要讲证据,张口就来可还行?”   如果齐耳短发没有跳出来,封窈可能还不敢确定,然而眼下的情况很明显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得罪了这两个人,两人刚才一个伸脚绊她,一个泼奶茶,配合得倒是很无间。   好在师兄及时拽了她一把,否则她会兜头接下一头的奶茶,然后再摔个狗啃屎,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算了,别跟她们一般见识了。”欧阳林劝道,“咱们还是回座位上吧。”   这时宋叶薇上完洗手间回来了,见座位上没人,转头看见封窈在这边,疑惑地朝这边过来。   “怎么回事?”   宋叶薇的目光落在封窈粘哒哒的衣袖上,又扫过马玉玲手里的空杯子,接着询问地望向封窈。   “干嘛,你们文学院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场上打不过,场下使劲儿有什么用?”齐耳短发鄙视地瞟了封窈一眼,“躲在背后让人出头,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呢。”   封窈完全是莫名其妙——这是遇上神经病了吗?   她索性直接问了:“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我应该认识你们吗?” 第49章 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   “你们俩叫什么名字?我应该认识你们吗?”   封窈是诚心诚意地发问, 毕竟庆大在校生有几万人,她的同届同学都已经毕业离开,秋季开学又刚进来一茬新生——校园虽然还是那个校园, 只是在这个熟悉的校园里, 她认识的人比之前更少了。   而且肯定不包括面前这两个。   哪知她的问题一出,对面的两人却像是被踩了尾巴, 脾气明显更急躁一些的齐耳短发直接爆了:   “你装什么装?敢不要脸当小三抢人男朋友,把人逼到要自杀, 这会儿搁这儿装不认识呢?是心虚呢还是心虚呢?”   封窈微微一怔, 她身边的宋叶薇却是直接愣住:“啥?自杀?……什么东西?”   宋叶薇去年一年去了国外交换, 错过了那场闹剧。一旁的欧阳林却是眉梢动了动, 转而撇开了视线。   关于这个美女小师妹的传闻,他多少有所耳闻, 虽然多数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但跳楼那事却做不得假。那天他虽没有在现场亲历,不过过后也听人转述了当时的情况, 一群男生还在群里很是YY了一番,畅想自己泡上这个蛇蝎美人, 也将她玩弄彻底之后再甩掉, 也算是替受害的男同胞长长脸、出口气。   当然背着人怎么八、怎么说是一回事, 当着当事人的面, 自然是提都不可能提的——当着人的面提, 那不是揭短么?   又不是自身利益相关的事情, 他没事干嘛去多那个嘴。   况且还都是同门师兄妹,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至少面上总得过得去,要是搞僵了关系, 多不好看啊。   是以他只当不知道,相信其他听闻过的人也都是抱着类似的想法,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封窈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那个刘……刘什么来着?那件事啊。   那天的闹剧之后她就开溜了,中间又隔了一个漫长的暑假,既然苏冉说过她会处理,开学时校园里风平浪静,封窈天真地以为,这事早就已经翻篇了。   封窈花了足有十几秒的时间,才终于想起来那人的大名应该叫刘东旭,他当时好像是嚷嚷了一句,说因为她说讨厌他女朋友,他就跟女朋友分手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哪个是刘东旭的女朋友,不过你搞错了,我跟刘东旭没有任何关系,他说的那些事情我没有做过,更没有插足过你们。”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他会为你跳楼,当着全校的面承认他劈腿,为了你跟我分手?”马玉玲气得满脸涨红,这不要脸的贱三要么是在装蒜,要么就是没把她放在眼里,可见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连人都懒得记了——   “你以为装作无事发生,就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全校谁不知道,你就是个万人骑的婊.子!烂货!”   马玉玲的闺蜜,齐耳短发的梁娟最清楚,姐妹的这口气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任谁的男朋友跑到天台上要为另一个女人跳楼,还带着大名嚷嚷就是为了这个女人甩了她,丢脸丢到全校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正好今天,可算是冤家路窄,贱三刚一进来,她们就注意到了。   不愧是被包养还做三的女人,脸皮就是厚,开开心心的看着比赛,身边还有男生护着,日子过得滋润的不得了——这还有天理吗?   “行了,你少装样了!我也不怕承认,没错,就是我绊了你!”小三人人喊打,自己这方无论如何都是占理的,所以梁娟非常的理直气壮,“打你就打你,还要挑日子吗?我话放这儿了,今天你必须跟玲玲认错道歉,否则这事儿没完!”   争执到了这个程度,吸引的注意已经盖过了场上的比赛。   就像密封袋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空气纷纷涌入一样,看台上交头接耳,知道的兴奋地给不知道的科普背后的八卦,过程中免不了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早就被包养了,有张像苏冉的明星脸,再加上咱们学校的名校招牌,价码肯定更高咯……”   “……话说我之前查过,比较文学的直博保送就只有一个名额,谁知道她是怎么拿到的,又是哪个倒霉蛋被她挤下去了……”   “……你这么说我都要怀疑她跟她导师是不是有点什么了,这种事儿又不是没有过,是吧……”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要是清清白白没有问题,怎么不找别人光找她呢……”   ……   封窈摇了摇头,“我说过了,我跟刘东旭没有任何关系,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做。你们与其找我,不如去问问他,到底跟我有什么怨什么仇,要这么造谣污蔑我。”   “问他?”梁娟哈了一声,“他早就回国了!你们两个奸夫淫.妇一个比一个溜得快,倒是般配得很!可惜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找你找谁?”   当时刘东旭说是万念俱灰身心受创,次日就飞回新国了——学校当然不会拦着,本来就是交换生,学期已经结束,离了校就不归本校负责了,回了国他想跳楼还是想卧轨,都不是庆大的责任了。   渣男当然也是活该,但是远在天边,贱女却是近在眼前,出口气总是理所应当的吧?   虽然无人关心,不过这时场上的第二局比赛结束了,又是文学院队惜败。根据三局两胜的规则,第三局已经不用再比了,可以宣布是美院队获得了这一场小组赛的胜利。   宋叶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这事儿吧,未知全貌,双方各执一词,她说实话跟封窈算不上熟,很难闭着眼睛坚定地站她这一边;然而这又是同门的小师妹,她作为师姐,总不可能帮着外人打自己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这种感情纠纷三角戏,外人很难掺和。   宋叶薇正在犹豫间,刚结束了比赛的韩教授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搭着毛巾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他说怎么刚才第二局比赛时,场边的加油声没了呢。韩教授扫了眼地上的狼藉,“这是怎么了?”   学生天生在骨子里对师长有种畏惧感,韩教授和其他几位师长一过来,马玉玲和梁娟的气焰顿时收敛了几分。   学生间的感情纠纷最好不要闹到师长面前,何况这事让导师知道,还是对小师妹不利的,欧阳林自觉是在帮忙,打圆场道,“只是一点小误会,不小心打翻了奶茶……”   “不是的。”封窈打断了欧阳林。   “是这两位同学因为误会,来找我寻衅。”封窈不擅长跟人急赤白脸的争吵,相反她越是生气,面色却越是冷静,“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包括这位同学承认她是故意绊我,包括她们对我的当众辱骂和诽谤。”   录音这一招,封窈还是跟林如栩学的,虽然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了两次,好歹她还是学到了点什么。   “这件事,还有之前的事情,我会追究责任的,不排除使用法律手段。”   封窈转向韩教授,“老师,造谣传谣应该属于校园暴力,严重损害了我的名誉,对我造成了困扰,我需要向学校反映。”   事情上升到校园暴力,韩教授的脸色不由凝重了下来。   当时收下封窈这个学生之前,韩教授还有点犹豫,主要是小姑娘长得不像能安安份份做学问的样子。然而看过她的成绩和发表的论文后,他还是改变了想法,把唯一的一个直博名额给了她。   韩教授看向刚才比赛的裁判,“老秦,这该归你们保卫部管吧?”   保卫部负责管理校园安全,正好庆大保卫部的办公室主任秦勇就在场。   秦主任还没发话,梁娟先叫了起来,“你也太会扣大帽子了吧?我只不过是把你做过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就校园暴力了?你可真敢掰!”   “行了,别在这儿吵了,”校园暴力现在可是个敏感词,撞上了不受理,万一回头闹出了事,再闹上媒体一曝光,学校的名誉肯定要受到负面影响,到时候难免被追责。秦主任大手一挥,“你们双方,都到保安处来一趟,把具体情况说明一下。”   原本马玉玲只是想出口气,可是如果闹到保卫部,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就算最终没事,可是谁喜欢被保卫部的人盘问呢?   马玉玲有点打起了退堂鼓,“没有必要吧?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不取决于你。”封窈看向秦主任,“我相信学校会公正地调查,还原真相。”   保卫部离体育馆不远,不仅三个当事人女生,还有欧阳林和宋叶薇两个在场的证人,以及马玉玲和梁娟的班主任也被叫了过来,齐聚在一间办公室里。   按照流程,双方要轮流说明情况。   封窈情绪冷静,条理清晰,从那场跳楼闹剧开始,到今天突如其来的这一出,如实地讲了一遍。   相比之下,马玉玲一方更激动一些,讲述比较情绪化。   双方讲述完毕,显然是各执一词。秦主任听完,有了初步的判断——就是女生之间感情纠纷的口角,虽然寻衅的一方话说得难听了点,但也只是情绪上头,没有严重到校园暴力的程度。   既然不是校园暴力,又只是打翻了一杯奶茶,没有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秦主任就打算把双方都口头教育几句,放回去得了。   “同学之间,遇到事情应该要好好沟通,都是女孩子,不要口吐恶言,更不能动手。你以为绊人是小事是吧,可是万一同学摔倒撞到头了呢?”   教育完马玉玲和梁娟,秦主任转而问封窈,“既然是上学期末的事情,这都开学这么久了,你怎么不早点主动去找马同学,说清楚情况?”   梁娟“嗤”了一声,小声嘀咕,“她敢么,她又不冤枉,有什么能说清楚的。”   秦主任问这句话,言下之意也正是这个意思——你既然说自己是冤枉的,怎么不早点去澄清?   “因为我不知道她们抱着这样的误会,”封窈答道,“我也不知道原来那件事还在学校里流传,我以为以本校同学们的素质,不谈明辨是非,至少不背后道人长短这点修养,还是应该有的。”   秦主任心道这小姑娘太天真了。   名校学生还不是吃五谷杂粮么,人性该有的弱点毛病一点不少,什么素质修养,名校的光环下面,不过都是普通的人类罢了。   “而且我要反映的不光是这件事情,刚才有一句话,我很在意。”封窈按下手机上的录音播放键,马玉玲尖锐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以为装作无事发生,就没人知道你的丑事了?全校谁不知道,你就是个万人骑的婊.子!烂货!”   封窈按了暂停,攥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这句话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学校里有关于我的更加不堪的流言,是吗?”   欧阳林在座椅里不自在地动了动,宋叶薇朝他瞥了一眼。   “封同学,”秦主任耐着性子解释,“如果你知道谁在散播你的流言、具体内容是什么,有实打实的证据的话,学校一定会根据校规校纪,公正处理。然而如果只是这么一句话……”   流言这种东西,无根无形的,学校总不能去采访每一个学生,问问有没有吧?   梁娟和马玉玲交换了一个眼神,知道秦主任这是打算和稀泥了,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窃喜——   贱三还想拿大帽子压人呢,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当保卫部是供她驱使,学校会为她撑腰吗?   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简直好笑!   “就是说,学校在这件事上,至少在目前,不能向我提供帮助,对吗?”封窈确认道。   秦主任点点头,“你得先有实证,否则我们很难受理。”   “好的,我明白了。”   封窈知道眼下不能指望学校了。这也不奇怪,只要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尤其是无人流血无人受伤,学校向来是倾向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至少秦主任觉得自己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到位了。   只是挨了一句不痛不痒的教育,学校没有给封窈撑腰,梁娟和马玉玲肉眼可见地又抖了起来,剜向封窈的眼刀满是挑衅。   秦主任只当没看见,女生之间的撕逼扯头花太常见了,他要事事都管,那就没完没了了。   “好了,那就先——”   秦主任的话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保卫部的郭部长探进头来,目光梭巡一圈,落在封窈身上,脸色变了变,随即将门完全打开。   “郭部长?”秦主任疑惑的眼神在看清紧随在郭部长身后进来的人时,明显惊了一下,旋即站起身来,毕恭毕敬,“虞校长!”   校长大驾光临,秦主任赶紧让座。不知道校长怎么这会儿来他的办公室,秦主任不由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上司郭部长。   郭部长只觉得头大,同时又庆幸自己消息收到得及时,又立马通知了虞校长,好歹赶上了,人还没散。   “虞校长来视察工作,正好听说有涉及校园暴力的事件,”郭部长表情严肃,“校园暴力危害很大,一直是我们保卫部狠抓的重点,一经发现,一定会严肃处理。”   秦主任:“……”   秦主任一时间分辨不出来,老上司这是在打官腔,还是在暗示什么。   “不要紧张,我只是定期视察,顺便了解一下保卫部处理事件的流程。”虞校长面上笑得慈和,心里却只想骂人。   他才分派了下去,让保卫部的郭部长调查上学期末那个跳楼的事情,以及学校里是否有人欺负了宗少的未婚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那个跳楼的刘东旭,原来次日就回新国了。既然没有造成什么后果,也没有发生后续的纠纷,学校便没有再多做干涉,直接当做事情已了了。   只是这件事还在学生之间流传,或许是因为宗少那位未婚妻长得过于美貌——有时候长得漂亮就是原罪,越是美女的八卦,越是会引人津津乐道,而其中,更是有很多不堪的传言。   流言这种东西,总是会越传越离谱,越传越不堪的。   虞校长都不敢想,那流言里头有些话,要是让宗少听见了……   还没等他想出来,这件事要怎么低调完美地解决呢,就接到郭部长火急火燎的报告,说是出事了,宗少的未婚妻跟人起了冲突,被带到保卫部了。   明明这才刚入秋,虞校长已经开始觉得凉凉了。   情况本来都了解清楚,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然而校长来了,总不能跟校长说,您来晚了,下次请早吧?   秦主任只好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校长坐镇,压力不是盖的。梁娟和马玉玲偷偷对视了一眼,紧张的同时又自我安慰,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校长都说了只是了解一下流程。   校长总不可能给贱三撑腰——她有那么大的脸么?   封窈垂着眼,看着袖口上的那块污迹。   既然学校帮不了她,那她就走法律程序,校长来了也不会改变什么,像这个级别的领导肯定是大忙人,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郭部长暗自着急,给秦主任使了个眼色。他这个老部下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今天驽钝了起来,连领导的话外之音都听不懂了?   好在秦主任还没有驽钝到底,情况还没介绍完,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主要还是老上司给的提示:校园暴力,狠抓重点,一经发现,严肃处理。   也就是说,这事不能轻拿轻放,得严抓,得处理。   反应过来之后,秦主任不动声色地继续介绍完情况,然后话锋一转,“关于封同学所反映的,校园里的流言问题,言语上的诽谤污辱,也是校园暴力的一种形式。由于取证困难,学校调查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调查出来的,但是——”   秦主任语气强调,“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只能放任不管,而是要讲究方法,协助封同学正确地取证。”   封窈眨了眨眼睛,意外地抬眼。   梁娟和马玉玲都愣住了,就连她俩的班主任也有些迷惑,张嘴想说点什么。又看了眼一脸赞赏地点着头的虞校长,识趣地咽了回去。   大概是上级出了什么新指示,要求严抓校园暴力吧……   “不错,”虞校长拍了拍桌子,“庆大是百年名校,学生都是未来的社会栋梁,言语暴力同学,在庆大校园里是绝不能容许存在的。”   他转脸面向封窈,态度和蔼,“封同学是吧?你的处理方法十分正确,遇到事情及时向学校反映,要相信老师和领导,一定会保护每一位同学,不被校园暴力所欺侮。”   封窈:“……谢谢校长。”   既然要严肃调查,又有虞校长坐镇盯着,自然不能像刚才那样,双方说说情况就完了。   梁娟和马玉玲被带去了其他的房间,分别取证。   秦主任正要安排封窈再去接受问话,虞校长抬手阻拦,道,“封同学需要提供的信息,我看已经很详尽了。处理这类事情要注意照顾受害同学的情绪,避免造成再度的心理创伤。”   秦主任连连点头,表示受教。   这时欧阳林犹豫了一下,说道:“关于流言……我或许可以提供一些,聊天群里的记录。”   群里那些八卦YY,欧阳林没有参与,只是沉默旁观。   照理说他不该开这个口,开口就说明,关于流言,他其实早有耳闻。   只是看着静静地坐在一旁,显得格外单薄的封窈,欧阳林想到,如果那些都是造谣污蔑,那么他的沉默旁观,又何尝不是一种纵容,是帮凶呢?   “抱歉,小师妹,”欧阳林有些尴尬道,“我应该早点提醒你……”   “不怪你的,”封窈摇摇头,又道了句,“谢谢师兄。”   调查程序已经启动,对于之前苦于该如果不着痕迹地切入此事的虞校长来说,这场冲突倒成了一个十分自然的入手点。   只是宗衍的吩咐在先,可他才开始调查,还没来得及行动,就发生了这种冲突……虞校长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跟宗衍汇报,不禁头大如斗。   “封同学不必太有压力,”事到如今,虞校长只能尽力安抚封窈,“相信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是能明辨是非的,老师和校领导也都是支持你维权的,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老师和领导寻求帮助,你不是孤立无援的。”   封窈点头,“我明白了,谢谢校长。”   不愧是校长,套话一套一套的,听着还特别真诚,秦主任在心里的小本子上狂做笔记,这些话以后安抚学生,可以用上。   封窈不用再被问话,可以离开了。   宋叶薇陪着封窈走出去,封窈一路沉默,走到三教楼下,忽然道,“师姐能帮我跟韩教授请个假吗?我有点不舒服。”   宋叶薇愣了一下,忙点点头,“没事,我会跟老师说明情况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相信你,窈窈,能收养受伤的小流浪的女孩子,肯定不会是那种人。”   封窈:“……”   封窈只能说:“谢谢师姐。”   ……   告别了宋叶薇,封窈径直出了校门,走向地铁站。   走到地铁闸机口,她拿出手机刷卡,然后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宗衍打来的。   封窈拨了回去,对面几乎是立刻便接了起来。   “你在哪儿?”   男人低醇的嗓音中透出的焦急和担忧,令封窈怔了一下。   “我在地铁上,马上就回去了。”   飞驰的车中,宗衍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隔板,“掉头。”   方才接到虞校长的汇报,他连发火都顾不上,立刻朝庆大赶去,一边给封窈打电话。   天知道她一直不接电话,宗衍担心她出事,担心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   地铁到苏河花园只有一站路,很快就到了。   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时间,地铁站的人流不算太拥挤。封窈闷着头朝前走,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低醇嗓音——   “窈窈!”   封窈抬起眼,只见高大挺拔的男人迈着长腿,大步向她走来。   俊美的脸庞和挺拔的身材引来不少人的目光,他却全然视而不见,很快到了封窈的身前,抬手将她拥住。   身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被抱得很紧,鼻尖贴在男人坚实的胸膛上,呼吸间是他身上清冽好闻的味道,夹杂着一股熟悉的淡香——他肯定用了她的沐浴露。   封窈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   在这之前,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一直紧绷着,仿佛一根下一秒就会崩断的弦。   宗衍却察觉到了,收紧手臂将封窈抱得更紧,下巴在她的发顶上轻蹭,“窈窈……”   地铁站里人流络绎,一对紧紧相拥的年轻男女,引得路人频频回头,或面带艳羡,或露出微笑。   封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手回抱住宗衍的,察觉到的时候,她的手臂已经环着他劲瘦的腰,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他身上。   她知道这是大庭广众之下,身边人来人往,这么一直抱着不合适。可是他的怀抱太温暖,她好像可以放心地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他,让自己稍微轻松一些。   恶意太沉重了,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是你吗?”封窈轻声问。   她有时是有些天真,但又没有天真到底。   虞校长出现的时机太蹊跷,对她的态度又好得太过分了。   当然不是说作为校长不该关爱学生,事实上虞校长的风评不错,对学生的态度一向很和蔼。   然而一校之长突然跑来关心这么一个算不上严重的事情——封窈并不是不了解学校的官僚作风,事实上秦主任的处理方式,她也不是不能理解,相比之下,虞校长的态度,反而是不太合常理的。   能够号令一校之长的人不多,会关心她的人,其实也不多。   两者之间如果有交集,那么只可能是一个人了。   宗衍早前勒令虞校长调查时,是没有打算让封窈知道的。   那日他撞上那场跳楼的闹剧,又何尝不是受了影响,先入为主地对她生出了偏见呢?   甚至他犯下那个错误,选择了用那种方式羞辱她……也与那种偏见脱不开干系。   当然他不是要为自己开脱——无论如何,错误都是他自己犯下的,他对她的伤害,不管怎么弥补可能都不够。   宗衍只是懊恼,他应该早点想到,她在学校里可能会被流言所扰。   宗衍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你怎么知道的?”封窈不免疑惑。 第50章 亲一下最虔诚   据马玉玲两人说, 今天的寻衅是冤家路窄,临时起意。这种突发状况,虞校长却能及时赶到干涉, 紧接着宗衍也急着找她。   不过宗衍能查到她在鹤镇的地址, 能找到她的电话号码微信号,会查到学校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也并不奇怪。   封窈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查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做什么呢?   想看她有没有什么黑历史,名声好不好, 还配不配做他的未婚妻吗?   这样想是不是矫情, 封窈不知道。或许是因为突然察觉到的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压在她的肩膀上过于沉重, 她现在很难不下意识地从恶意的角度,去揣摩他人的举动。   “那天, 我也在。”宗衍没有欺瞒她,“曲助理在庆大附属医院,那天, 我正好去探望。”   封窈明白了。   原来那天,楼底下人山人海的看客中, 有他啊。   “所以你也以为, 我是那种人吗。”不是问句, 而是陈述的语气。   封窈终于想通了, 那时候宗衍那种奇怪的态度, 反复强调不许她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是怎么一回事。   怪不得会做出拿钱羞辱她的举动, 这就说得通了。   “对不起,窈窈……”宗衍的后悔不亚于五岁那年,接到母亲和兄姐罹难的噩耗时, 他不知道有多少次希望时光能倒流,那么他即便是哭闹打滚,也一定要阻止母亲和兄姐出门。   然而时光不能倒流,做过的事情无法更改,事到如今,什么征服欲什么面子,都被抛到了脑后,宗衍只能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娇躯不撒手,“我已经知道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凭着只言片语,就轻下判断……”   “人之常情。”封窈摇了摇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一个人坐在楼顶天台上,摆出豁出命的架势喊出来的话,不能怪旁人认为可信度高。”   封窈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手在男人精瘦的腰侧摸了摸,忽然屈起手指,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节,夹住一块皮肉,咬着牙狠狠地一拧——   “但是我还是很生气。”   宗衍:“……”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可不是一般的疼——宗衍白皙俊美的面容顿时变了色,连连抽着气,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   地铁站里人流来去匆匆,正回头偷眼看帅哥的路人惊见帅哥表情一秒扭曲,惊得脚步蓦地一缓,差点被身后紧随的人踩掉了鞋跟。   这招还是钱姝教的,据说是跟钱昊打闹时一招制胜的罩门,力度不大伤害不小,屡试不爽。   “你很高高在上是吧?”封窈拧了一把,还觉得不够解气,又狠狠地换着位置多拧了几下,“你长着眼睛不会看吗?长着嘴巴不会问吗?凭什么就给我定罪了?你……你就是人渣!混蛋!”   拧得宗衍终于忍不住闷哼出声,“嘶……”   痛归痛,却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心里甚至还觉得庆幸。   ——肯动手,总好过不理人吧。   可惜这会儿蒋时鸣不在,否则就真的能目睹宗大少爷被暴揍的画面了。   这画面让任何一个认识宗大少爷的人看见,恐怕都要大跌眼镜,然后自觉去医院挂眼科——这肯定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   好在认识宗大少爷的人大都不会坐地铁,周遭的路人倒是有幸得见,不过小情侣打情骂俏嘛,见怪不怪了。   还有人偷偷拍照,跟朋友羡慕感叹:“瞧瞧,这么帅一大帅比,右手还负伤包着纱布呢,还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样的男票哪儿找的,国家能不能行行好,给发一个呗?”   ……   发泄愤怒有很多种方式,暴力果然是其中极其有效的一种。   封窈下狠手拧完人,胸口那股烧灼般的郁气稍微消散了一些。   “放开!”她推了推死抱着她不松手的男人。   紧箍着她的铁臂丝毫不松,封窈没好气:“你想当地铁站的新雕塑啊?那你自己站这儿吧,我要回家了,我还得找律师,没空陪你当雕塑。”   宗衍这才缓缓地松开手臂。   “我已经派律师过去了,”他捉起封窈的手,十指紧扣住,“你不用担心,丁律师会全程协助调查,固定证据,回头你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哦。”这办事效率,让懒散惯了的封窈有种仰视的感觉,一不留神就被牵着手朝外走了,“那,那我还要找刘东旭,他不在国内……”   “很快就会在了。”宗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冷戾,“他不是搞雕塑的么?有大主顾看上了他的风格,想请他来定制一套作品——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打包收拾行李了。”   封窈:“……”   这是要把人骗进来杀啊。   不愧是以手腕狠绝闻名的宗家太子爷,她还在沮丧低落呢,他就已经把事情都安排好了。   相比之下,封窈觉得自己简直是废物本废。   “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或者说,我希望事情过去了,就假装它已经过去了。”她之前还吐槽宗大少爷人格有缺陷,然而人无完人,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缺点一堆?   譬如胸无大志,譬如遇到问题首先不是想着面对和解决,而是总想绕过问题,能避就避,然后假装问题不存在。   逃避型人格有时候能活得很轻松,可以躲在舒适区里,不去面对不想面对的麻烦。   然而问题迟早会暴露出来,就像这次的事情,她可以一厢情愿地相信事情已经被苏冉处理好了,不去考虑那场闹剧的后果影响,把眼前的风平浪静,当作真正的风平浪静。可是世事并不以她的希望为转移,没有彻底解决的问题,还是会以她无法再无视的形式回来,给她一记痛击。   “与其希望,不如来向我许愿。”宗衍抬着下巴睨了她一眼,“我很擅长解决问题,顺便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真拽。   地铁站连着一片商场和购物中心,下面有一家巨大的进口超市。经过超市门口,封窈想起家里的零食柜空了,拉着宗衍拐进了超市,“就像阿拉丁的神灯那样许愿吗?”   宗衍颔首,十分大方:“不限次数。”   “向神灯许愿需要摩擦三下吧?可是我觉得摩擦不够虔诚,”封窈抬手弓起食指和中指,“不如……”   宗衍快被拧出心理阴影了,看见她这个手势就感觉腰间隐隐作痛。眸光扫过她嫣红饱满的唇,“我觉得亲一下最虔诚。”   “……”   封窈白了他一眼,“去推车。”   这个时间超市里的人还挺多,宗衍完好的左手牵着封窈的手,受伤的右手却不方便推车了。   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手牵着手行走在外面,宗衍不愿意放手,怒瞪着购物车:“这玩意儿为什么不能自动跟着我们,还需要人推?”   “就是,”封窈点点头,严肃地教育购物车,“你已经是个成熟的购物车了,应该学会自己推自己了,懂?”   旁边,一个满头小卷的阿姨推起邻近的一辆空购物车,朝两人投来一个怪异的眼神。   ——瞧这俩人年纪轻轻,模样长得还挺好的,咋脑子有问题呢?   最终还是封窈拉过购物车,一只手推着车,一手牵着宗少爷,直奔零食区。   “你逛过超市没?”封窈突然好奇。   宗衍默了默,保守回答:“很少。”   好的懂了,四舍五入等于没逛过。   封窈说:“没关系,你跟紧我,绝对不会让别人看出你是第一次逛,还能让人觉得你经常来。”   宗衍:“……”   逛超市是封窈为数不多的热衷的活动之一,即便没什么想买的,但是走在超市里,看着一货架一货架的零食,就觉得超解压,超幸福。   封窈熟门熟路地扫了一堆薯片蜜饯巧克力牛肉干,然后像发现了新大陆,“哇,这边多了好几种曲奇,上回还没有的!”   宗衍看着举着零食新品,认真研究比较的女人。他能感受到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那种情绪仿佛有感染力,令他的唇角不觉间微微扬了起来。   “喜欢就都买下来。”   封窈斜瞟了他一眼,“你不懂。”   挑挑拣拣也是一种乐趣,这种乐趣,大少爷哪里会懂。   事实上,看她这么喜欢逛超市,宗衍在心里盘算着,宗氏旗下有零售业务,若是机会合适,不妨把这间超市收购过来——   “你要是敢说把超市也买下来,下回就不带你逛了。”   宗衍静默一秒,否认道:“没有那种想法。”   封窈“呵呵”一声。   她又不是没有见过他工作时沉吟思索的表情,剑眉微拧,薄唇抿起,认真的侧脸格外令人心动——就跟他方才流露出的神色一样。   不承认拉倒,封窈没有跟他纠结,把挑中的芝士曲奇扔进购物车里,推起已经堆起来的车子,忽然想起来,“对了,你离开公司,没问题吗?”   宗衍在她身侧,长腿迈步悠闲,闻言轻笑了一声,“我离得开公司,公司可不一定离得开我。”   老爷子年纪大了,精力大不如从前,而三叔能力平平,没有总揽大局的魄力和手腕,有老爷子镇着,短时间内管一管还行,时间久了势必会辖制不住。   况且他也不是真的就丢开了手。   公司的动向,大大小小的事务,依然会被汇总送到他手上,他并没有失去对宗氏的掌控。如果他想的话,他甚至可以直接夺权。   不过那就是跟祖父撕破脸了,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那么做的。   他到底是祖父抚养长大的,他不愿辜负这份养恩。   封窈放心了,“不会失业就好。”   宗衍心头微动,“如果失业了怎么办,你会养我吗?“   “可以啊!”封窈随手拿了几包泡面,丢进购物车里,转头轻挑柳眉,上下打量宗衍,“看你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你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宗衍:“……”   “你敢让我刷碗?”宗衍佯怒地沉下了脸,“三天之内,让你没碗吃饭。”   这威胁真是太现实、太吓人了——以宗少爷做家务的水平,怕是还不出一天,她的碗就被摔得一个不剩了。   封窈没忍住笑出了声,正要打趣他,这时只听一声,“窈窈?”   封窈转头循声望过去,货架尽头的拐角处,封嘉月和两个年轻女孩推着购物车,三个人神情各异。   这可真是巧了——封窈认出来另外两个人,寿宴上都坐在她的邻桌,阴阳怪气地嘲讽过她。   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两个人的面上闪过尴尬,随即努力地掩盖住,挤出一张笑脸来。   封嘉月却是毫无尴尬,神情自然地迎上前来,“真是巧了,你……”看了一眼旁边的宗衍,“你们,也来逛超市啊。”   接着跟宗衍打招呼,“宗少。”   另外两个千金也跟着打了个招呼。   外人面前,宗少爷恢复了那副矜贵高冷的模样,爱理不理,还透着股肉眼可见的不耐烦。   不耐烦是真的很不耐烦——好好的逛个超市,偏有没眼色的闲杂人等来打扰,难不成还想要他给个好脸色?   封窈应付着封嘉月的寒暄闲聊,另外那两个千金尬立在一边,眼神朝宗衍瞟了一下,被男人冰冷慑人的气场震慑住,赶紧转开了视线。   不过这一看,倒是有发现——   方才她俩就注意到,堆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是封窈在推,另一只手还紧抓着宗少不放。   在封嘉月出声唤人之前,宗少是沉着脸的,明显神情不虞,而封窈是满脸堆笑,显然是在讨好宗少。   关于宗少为什么选了封窈,千金圈子里一直有诸多猜测,不过有一点是有共识的——不管封窈是怎么走了狗屎运,入了宗少的眼,被挑中了,她现在肯定是想方设法、用尽了心思,讨宗少的欢心,好把人勾紧呢。   眼前所见正印证了这一点,看她那副一脸媚笑的样子,死巴着宗少不放,简直了!   “晚饭你们有安排了吗?”封嘉月态度柔和,半带邀约半是建议,“没有的话,不如一起吃吧?”   两个千金眼睛一亮。   能跟宗少一起吃个饭,饭桌上说不定能拉拉关系。   说来说去,她们跟封嘉月走动,一部分原因不还是看在封嘉月怎么说也会是宗少的小姨子,有这层关系在,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撕破脸么?   不然以封嘉月之前姿态摆得那么高,好像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宗太太一样接受众人追捧,结果却是竹篮打水,闹了那么大一个乌龙,在千金圈子里早就该是群嘲的对象了。   “啊,我们已经有安排了。”封窈能感觉到身边的男人耐心已经告罄,婉拒道,“只能改天了。”   “你哪天会比较方便呢?”封嘉月表情真诚地问。   哪天方便……二月三十号,星期八吧。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封窈习惯性地正要敷衍一下,却听宗少爷冷冷开口,“她哪天都不方便。”   封嘉月:“……”   两个千金:“……”   封窈转头看了宗衍一眼,然后微笑不语,一脸听话的样子。   冷脸的宗少爷真的很适合做拒绝人的事情,一点余地都不留,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不仅如此,他拉着封窈,受伤的右手去推车,“该回去了。”   “哎你小心手……”封窈可没忘记他手上缝了好几针,想到她就头皮发麻,赶紧抢着推起购物车,转头对封嘉月一行匆匆道了句,“那我们先走了,回见。”   ……   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封嘉月眼神闪烁,对另两个千金抿唇笑道,“真遗憾,本来以为碰上了,能吃个饭呢。不过看来,窈窈很得宗少喜欢呢。”   两个千金在心里呵呵。   不就是会舔么……看那女人抢着推车的那股谄媚劲儿,还把宗少霸得那么紧,姿态真是够低的!   ***   虞校长亲自督导,保卫部调查的效率很高。   丁律师一份份审阅过相关人员的证词、聊天记录,整理出证据资料来。   校园从来都不是纯净的真空地带,有人的地方,谣言流言都不可能断绝了存在。   调查进行的同时,学生间也渐渐开始流传,学校在抓校园暴力——尤其是言语暴力的典型,要整治校园内的造谣传谣。   最惊慌不安的要属马玉玲和梁娟。她们俩被分开询问了半个下午,关于刘东旭、关于跳楼事件的前后,以及闹剧之后谁都传了一些什么话……掰开揉碎了问,问得特别详细。   问到后来,她们不由开始产生自我怀疑:   难道,真的是她们误会了?   那个女人,总不能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校长、让保卫部,都为了洗白她而服务吧?   如果她真的有这么强大到可怕的背景,哪里还至于会像刘东旭说的那样,自甘下贱的勾引他,还要包包要什么的……?   可是,如果是假的,刘东旭为什么要那么做?   马玉玲和梁娟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忐忑着有种不好的感觉,这回可能是闯了大祸了。   ……   刘东旭拖着行李箱,意气风发地走进机场。   有神秘富豪慧眼识珠,欣赏他在雕塑上独一无二的才华,热情邀请他去完成一套定制的作品。   对方不仅爽快地预付了定金,还安排好了机票。虽然时间有点太近,他有询问过能否晚两天,不过中间人表示对方不仅豪富,而且在艺术收藏界是重量级人物,劝他抓住机会。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东旭登上了飞机,飞往庆城。 第51章 要谢的话,拿行动出来……   唯心主义者认为, 意识是世界的第一性质,思维决定存在。世界是精神的产物,“存在就是被感知”——反之, 感知不到的就不存在。   封窈当然不是个唯心主义者, 之所以会突然思考起哲学问题来,只不过是因为今早走进校园时, 学校明明还是那个学校,世界还是这个世界, 物质上没有什么改变。   可是在她的感知里, 却又好像完全不同了。   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流言缠身之前, 这座校园里落英缤纷, 秋色烂漫,到处是青春洋溢、风华正茂的年轻面庞, 每天.行走在校园里,心情是轻松愉悦的。   然而当有了流言缠身的认知,再走在学校里时, 擦肩而过的一张张脸,投向她的每一道目光, 都会让她忍不住去想:   他/她是不是听过关于我的流言?   他/她有没有传过我的流言?   封窈自认心态还算挺豁达的, 她不是个特别在意他人眼光的人, 尚且感受到了无法忽视的心理压力。   可见流言这种东西, 杀人于无形, 就像是一张看不见的网, 只有深陷其中的受害者才能感觉得到, 那种无处不在又无孔不入,紧缚在身上、能将人绞杀的一丝丝恶意。   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旁观者的每个人大概都有一套完美的应对方法, “如果是我,我就如何如何”——绝对能从容应对,完美解决,全身而退,片叶不沾身。   或许还要说上几句风凉话,感叹受害者的心理太脆弱了,不就是几句流言蜚语吗,清者自清,多大点事儿,这都受不了,就崩溃啦?   即便是名校的高材生,这么想的人也不在少数。当各渠道流传着学校要整治造谣传谣语言暴力,许多人很不以为然,觉得这是小题大做,更有人在群里吐槽,学校有这精力,不如把三食堂的菜式换换。   “兄弟们,我有可靠的小道消息,听说是要抓典型,具体不方便明说,给你们透个关键词吧:蛊王”   “卧槽!是我想的那个吗?”   “可是这有什么典型可抓的?她那些事儿不都是真的么,哥们儿都上天台了,用绳命曝的光,难不成还有假?校门口的车,也不止一回更不止一个人目击到吧?”   “就是,光一个人说还可能是假的,所有人都这么说,至少也能有80%是事实吧?”   “谣言不谣言的我不关心,实不相瞒,之前我手快,把公众号上的那张照片存下来了,蛊王的人品不论,脸蛋身材还是很可以对着冲一冲的[色眯眯][色眯眯]”   “兄弟交图不杀”   “兄弟交图不杀+1”   “兄弟交图不杀+1415926”   ……   聊天群里不断刷新的恶臭言论,让丁律师都忍不住皱眉。   仰望名校光环的人怕是难以想象,这些在外人眼中是未来精英、社会栋梁的庆大男生,却在私底下里,对一个互不认识、甚至可能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的女生,如此恶意满满,污言秽语意.淫,简直是肮脏恶臭。   丁律师作为资深律师,见过的破事多,倒还不至于出离震惊。像她代理过的有些明星官司里,被告这辈子连见都没见过当事人一面,不也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跟扒在人家床底下看过似的,辱骂起来脏话连篇,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么?   丁律师只是感慨了一下男性真是数千年如一日的拉低人类平均道德水平,同时将可能作为证据的信息都保留好,拉了个清单,接着抬抬手,把该群通过自己的渠道举报了。   通过特别渠道,举报受理得非常快,不出一会儿,聊天群就被封禁了。   而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虞校长只是翻看了下部分证据,已经眼前发黑,想喊个人来帮他掐人中了。   宗少说学历只能筛选学渣,不能筛选人渣,虞校长作为高校的一线教育工作者,当然知道这话一点没错。   只是当被学生这些私底下的阴暗怼到脸上,反映出来的人性之恶,不免还是很令人震惊失望。   更何况,这些回头要给宗少过目……   “学校的环境相对特殊,我不建议广发律师函,容易激起学生的逆反心理,对当事人的名誉更不利。”丁律师推了推眼镜,建议道,“对于情节较轻的,我的意见是交给各辅导员,进行教育警告——当然,最好是在罪魁祸首落网之后,以便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罪魁祸首自然就是那个刘东旭了,虞校长问道,“那大概什么时候……?”   丁律师抬腕看了眼手表,“快了。”   ……   飞机在庆城国际机场降落。   阔别数月,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是以才名远扬、被热情邀请的艺术家的身份,刘东旭意气风发,昂首挺胸地下了飞机。   将行李箱从传送带上拎下来,刘东旭排队过了海关,走向出口。   出口外面,一眼便能看见,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举着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刘东旭的名字。   邀请他来的富豪显然十分重视他,接机安排得十分妥当。刘东旭心中满意,走向举牌子的男人,“你好,我就是你要接的人。”   蒋时鸣打量这个一脸自矜、还不知大祸临头的人一眼,心里骂了声傻叉,抬手示意,“请。”   机场到市区还有半个小时的车程,蒋时鸣本来话就不多,更没有跟死期将至的傻叉聊天的兴趣,只默默地将车开得飞快。   蒋时鸣不说话,刘东旭却有些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我们现在是先去下榻的酒店,还是直接与雇主会面?”   老实说,他对神秘富豪的身份真的很好奇,联系他的中间人是个业界很有资历的拍卖师,打过交道的收藏家豪族不在少数,连那人都极其推崇敬畏的顶级富豪,到底会是哪个大人物?   蒋时鸣朝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只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刘东旭心中有些不悦,一个司机拽什么?   不过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大人物的司机最好也不要轻易得罪。   刘东旭闭嘴不再问话,转头看着车窗外,在脑海里演练起待会儿见到雇主,要说些什么、怎么表现。   车辆驶入市区,刘东旭在庆城交换过半年,看到熟悉的街景,心头难免还有点小激动。   进入城南,前方不远处是一幢白色的大楼,这时车速略微放缓,接着转弯,驶入大楼前的蓝色大门。   刘东旭愣了一下,猛地坐直了身体,“诶?这是……你走错了吧?”   门头上大大的蓝底白字——公安,POLICE,不容错认。   这是公安局啊!   蒋时鸣没有理他,在楼前的停车位中停好车,下了车,拉开后座的车门,“请。”   刘东旭:“……”   “喂,你……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刘东旭只是纳闷,倒没有太为自己担心——毕竟应该没有哪个欲行不轨的人会选择在公安局作案对吧,方便行凶后自首么?   蒋时鸣懒得跟他废话:“进去你就知道了。”   刘东旭满头雾水,难免想起各种耸人听闻的报道传闻——什么警黑勾结,什么屈打成招蒙冤入狱……   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是新国公民,华国向来注重国际形象,警察也要对外国人客客气气的,否则他回头找国际上的媒体曝光,事情闹严重点就是外交纠纷,谅他们也不敢胡来。   这么一想他胆气就壮了,还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公安的领导找我做雕塑吗?”   蒋时鸣心道这傻叉长得丑,想得还挺美。   刘东旭下了车,跟着蒋时鸣走进大楼。   一进大厅,便有一个穿制服的警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戴无框眼镜,打扮干练的中年女性。   “刘东旭是吗?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恶意造谣污蔑他人,可能构成诽谤罪,请你协助调查。”   刘东旭心头一惊,只见那个打扮干练的中年女性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好,我是丁律师,代表我的当事人封窈小姐处理这件案子。”   封窈的名字一出,刘东旭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惊慌了一下,旋即勉力控制住,“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诽谤,什么协助调查?我只是应邀来搞创作——噢。”   他终于恍悟,猛地转头瞪向蒋时鸣,“好啊,你们勾结警察——”   “注意你的言辞,”鲁警官冷下脸呵斥,“我们华国警方接到公民报案,依法展开调查,是合法合规的正常程序,什么叫勾结?提醒你一下,诽谤诬陷警察属于违法行为,情节严重可以拘留。”   “我是被骗来的!”事到如今,刘东旭哪里还不知道这就是个套?“我要离开!你们没有权力强迫我!”   法盲天天有,丁律师不介意给他普法:“公安机关有权传唤违法嫌疑人接受调查,被传唤人拒不接受的,可以依法实施强制拘传。”   警官有意无意地扶了扶别在腰侧的警棍。   刘东旭:“……”   刘东旭倒是想夺门而逃,可是周遭全是深蓝色的制服,还有铁塔般的蒋时鸣立在他身后,逃是不可能逃掉的。   “……我,我要律师。”   ……   信息时代,消息的传播是即时性的。   如果说几个聊天群被封禁,还没有引起太大的水花,接下来几张照片通过不同渠道在学生间流传开,却是迅速引起了讨论:   “爆炸性新闻!上学期跳楼那哥们儿,叫刘东旭的,被请去喝茶了!有图有真相!”   “啊这,他不是新国人,早就回国了吗?跨国追捕?”   “确定是本人吗?为什么被抓啊?”   “我了个去,刚还看到说要抓造谣传谣的典型,抓的就是他了?这么说来,他搞的那一出,居然还真的是造谣?细思恐极……”   “不是,警察还管这个?”   “法学狗来了,科普一下,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触犯刑法,构成诽谤罪,自诉,最高能判三年。”   “大事不好,我之前还跟我哥们儿科普过蛊王的由来,不会等会儿就有人来敲我宿舍的门,要□□吧?”   “淦!放个屁股,持续关注……”   ……   作为前女友,马玉玲理所当然地收到了不止一个人转发给她的照片。   刘东旭在警局大厅,面对警官一脸恐慌;刘东旭缩头缩脑,坐在审讯桌后……   “完蛋了玲玲!”宿舍门被咣的一声猛地推开,梁娟闯了进来,“你看到没?刘东旭那个傻逼是不是要坐牢了?!”   ……   宗衍走进审讯室时,丁律师正在一桩桩一件件,将谣言传播的证据摆在刘东旭的面前。   “……传播范围之广、性质之恶劣,构成刑法上的诽谤罪,我的当事人已经提起了刑事诉讼。”   刘东旭只咬死了一点:“在我的律师来之前,我有权保持沉默。”   做笔录的鲁警官在旁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小瘪犊子真是美剧看多了。   这案情他提前已经知悉了,作为一个有女儿的人,没给这小瘪犊子照脸来两拳,是他穿着这身制服,不得不克制。   ——一个女孩子,好端端地被传成那样,眼看着都传到别的学校去了,这种事儿哪个女孩儿摊上了不得抑郁啊?   流言蜚语是能逼死人的!心思忒歹毒了!   “宗先生。”鲁警官看见宗衍进来,忙站起身打招呼。   宗衍冰刺般的目光落在刘东旭身上,须臾收回,冲鲁警官点了点头,“鲁警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鲁警官接收到蒋时鸣的眼神,会意地道,“我去倒杯水,一会儿回来。”   说完便出去,顺手将门带上。   宗衍迈着长腿,缓步走到桌前,颀长的身形居高临下,眼神冰冷睥睨。“你就是刘东旭。”   高大的年轻男人有一张惹人嫉妒的脸,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大的压迫感如有实质,让人脊背仿佛都要支撑不住。   “你……”刘东旭下意识地缩了缩,不禁疑惑——他应该,没有得罪过这样一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人物吧?“你是……?”   宗衍已经看过丁律师加班加点搜集整理出来的证据——那还只是一部分,此刻还有两个助理在搜集旁证。   胸腔中盘踞着一团暴戾的火,宗衍眸色阴寒,须臾倏然伸手,抓着刘东旭头顶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朝下一磕——   咣当的一声巨响,刘东旭整张脸砸在桌面上,只觉得鼻梁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有热热的液体从鼻腔中流出来。   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是懵的,延迟了几秒,他才惨叫出声,“嗷……”   才刚嚎出声,又只觉得头皮一紧,被拽着头发把脑袋提了起来。   ……他就不该装文艺留长发,早知道应该剃个寸头……   旁边不管是蒋时鸣还是丁律师,面上的表情都毫无波澜,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   蒋时鸣甚至想自己动手,把这傻叉的关节一节节卸了,再给他装好,然后再卸再装。   “就凭你,也敢编造谎言污蔑窈窈?”宗衍的嗓音夹着冰渣,“你穷得买不起镜子,不妨去马桶里照一照。”   “我……咳,”刘东旭被鼻血呛了一下,“我没有……你、你打人,我要报警……”   话没说完,他的眼前一黑,脑袋又被猛地朝桌面上撞去——   “说,是谁指使你的?”   刘东旭瑟缩了一下。   他……他怎么知道?   宗衍当然不知道,或者说不确定。刘东旭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交换生,在庆大只待了一个学期,又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现在来调查他在校期间的细节,难度颇大。   照理说,追求被拒,恼羞成怒,趁着离开华国前摆上一道,报复拒绝他的女人,动机也不是说不通。   然而宗衍见惯了太多阴私,更是出于多疑谨慎,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   如果时间充裕,他当然可以把刘东旭查个一清二楚,只是这人就在眼前,何必去浪费那个时间?   宗衍二话不说,拽着头发将刘东旭的脑袋提起来,又要朝桌上撞——   “等一下!”刘东旭抬手格挡,“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   鲁警官端着水杯,推开一条门缝,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唉哟了一声。   ”这地板真是,忒滑了点,怎么好好的摔成这样?来来来,快拿张纸巾擦擦,别把桌子搞脏了,难洗。“   今天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宗衍无意令鲁警官为难。   宗衍在蒋时鸣搬过来的椅子上落座,一双长腿在身前伸展,目光凌厉刮过刘东旭那张涕泪交错、惨不忍睹的脸。   “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刘东旭把鲁警官塞来的一团纸按在脸上,他胸口的衣服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鼻子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   “没有人指使,”刘东旭声音嗡嗡,“我就是恼恨她拒绝我,还羞辱我……”   倒不是刘东旭的骨头特别硬,或者有多讲义气,只是他清楚,这事看来是没法善了了。   直接招出那个姓邹的幕后人,他就没有了任何筹码;相反如果不招,还有机会以保密来要挟姓邹的,帮他应对这场无妄之灾。   毕竟大家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姓邹的不想暴露,就得力保他。   刘东旭不知道姓邹的和眼前的男人谁的势力更大,但是此刻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只是想小小的报复她一下,没想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又不是我指使他们传流言的,不是我的责任……”   “你想好了?”宗衍朝后靠,对他的狡辩不置一词,“监狱里蹲三年,也有不同的蹲法。你的同室狱友可能只是小偷小摸,也可能杀过人放过火,还都有点特殊的癖好——”   宗衍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后者更适合你。”   刘东旭:“……”   刘东旭动摇了一下,硬着头皮还想强撑,却只听这个气势慑人的男人冷声问:“指使你的人是邹美婷,还是封嘉月?”   ……   “咚咚。”   正当这时,门上响起一声轻敲。   鲁警官起身把门打开,对门外的同事劈头道,“干嘛呢,这儿正忙着……”下一瞬,他的目光越过同事的肩头,落在他身后,“……哎呀,封小姐?”   宗衍猛地转头,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窈窈?你怎么来了?”   “我看到照片,猜想你可能是在这里。”封窈的视线扫过室内,冷不防被刘东旭的惨状惊了一下。   “……怎么摔成这样,脸着地了吗?”   刘东旭:“……”   华国人怎么都这样??   “你别进来了,”刘东旭那副尊容实在有碍观瞻,宗衍不想吓到封窈,更不想让她看那些详尽的证据,“这里交给鲁警官和丁律师就好,我先送你回家。”   封窈摇摇头,“我没有那么脆弱。”   封窈思考完哲学问题,得出一个发人深省的结论:逃避可耻而且只是暂时有用,当逃避没用的时候,还是得当个真的猛士,直面吧。   “我有话想问他。”   封窈说着,气势汹汹地走到审讯桌前,直视着刘东旭,一拍桌子,“指使你的人是邹美婷,还是封嘉月?”   室内静了一静。丁律师挑了挑眉,蒋时鸣忍不住转头看宗衍。   鲁警官“呵”的笑了一声,“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一字不差啊!”   封窈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目光对上宗衍含笑的视线,“……啊?”   仿佛冰消雪融,宗衍浑身暴戾的怒气一扫而空,拉起封窈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你进来之前,我才刚问过他这个问题。”   ……这就有点尴尬了。   当时封窈就猜测过,是不是那边在背后搞鬼,她还记得,苏冉似乎认为是邹美婷。然而邹美婷给她的感觉是个挺……不怎么聪明的人,而这招数太阴毒,不知道怎么的,封窈总是没来由地想起封嘉月那张温温柔柔的笑脸。   大概是被恶意传染了吧,她今天还真就要用恶意去揣度别人了。   所以她摆出气势汹汹的架势来,手都拍疼了,本来是想诈刘东旭一诈。   “你已经问了啊……”没想到是多此一举,封窈的气势顿时熄了,“那,他怎么说的?”   “他选择杀人放火有特殊癖好的狱友。”宗衍看也没再看刘东旭一眼,牵起封窈的手,“不必再问他了,花点时间又不是查不到。”   “……都不是!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这两个名字!”   见两人似乎是要走,而自己一个人被困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刘东旭突然慌了。   人的心理防线,只要一崩溃,就再也难以支撑,“但是那人姓邹!来找我的是个男人,不过他只是个办事的,我听他提过一句邹部长!”   封窈有些意外,“……邹部长?”   “邹美婷的弟弟。”宗衍冷眼睥睨刘东旭,“他给了你什么?”   “钱。”刘东旭答道,“还有给我办展,只是我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打算等明年……”   这点价码对于邹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却能给封窈制造一个极大的名誉危机。   邹美婷的娘家人,真是护她心切啊。   “那晚在寿宴上,邹家人还瞪我了呢。”朝外走的一路上,封窈回想起至今唯一一次跟邹家人面对面,“他们讨厌我也是正常的吧,如果是我妹妹……算了,我没有妹妹,诶不对,我有妹妹,但是拿她举例没有什么说服力……”   封窈想了想,改口道,“如果是钱姝的老公有私生女,我肯定也不会喜欢那女的,不扎她小人就不错了……”   “不喜欢和蓄意陷害是两码事。”宗衍打开车门,让封窈先上了车,随即长腿一抬,坐了进去,把她捞过来抱住,“你这种情况算什么私生女?顶多算是单亲家庭。上一辈的选择跟你没有关系,你没有错,更没有罪。”   况且刘东旭的话,只能说明执行的人是邹家人,然而出主意的人,不一定就是执行的人……   “嗯,”封窈靠在宗衍的肩头上点点头,“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是这种流言杀人的事情,太恶毒了——还好她还算是心大的,如果心思纤细敏感一点,遇到这种事,岂不是很容易抑郁崩溃?   “谢谢你。”如果不是宗衍动作迅速,等她找好律师,咨询完开始行动,流言说不定跟病毒一样,又不知道变异出多少个亚种了。   “谢什么?”宗衍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封窈的发丝,目光落在她饱满的樱唇上,“真要谢的话,拿行动出来。”   封窈:“……”   这时封窈的手机接连着叮叮叮响了好几声。   她睨了宗衍一眼,拿出手机,随手划开屏幕。   屏幕一解锁,赫然显示出微信对话界面——   方才在来时的路上,“五彩斑澜的黑”——宗澜,发了条消息给她,很遗憾地通知她,她没有机会错过他的讲座了,因为技术故障的原因,接下来的讲座都取消了。   听起来怪惨的,但封窈现在哪有心思关心别人的惨,直接按了锁屏,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封窈只感觉周遭的气压猛然下降,这个角度,手机屏幕在抱着她的男人眼里,一览无余……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宗衍没有发怒质问她,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嗓音闲凉,“怎么不回复?让他等急了怎么办,赶紧回啊。”   封窈:“……”   封窈的后背有点凉,“不、不回了吧,没什么可回的。”   “那怎么行?”男人不怒反笑,嗓音甚至有点温柔,更让人心里发毛,“讲座取消了,多可怜,怎么能不好好安慰他呢?”   “……不了不了。”   封窈硬着头皮退出这个对话框,“让我看看刚才是谁……哦,是钱姝啊。”   刚才叮叮叮了一通的人正是钱姝,在封窈点开时,还又追了一条——   钱富贵:【老婆你上热搜了!】   钱富贵:【转发视频:#甜甜的校园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   钱富贵:【转发微博:#甜甜的校园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第一个小姐姐太美了吧!好像妲己娘娘!男票也好帅可以就地结婚吗我去把民政局搬过来!】   钱富贵:【我瞧着应该是某音上先火起来,然后被搬到了微博,接着就上热搜了,热度还挺高(⊙_⊙)】   钱富贵:【靠北哦!大事不好!你的身份好像被扒出来了!】 第52章 有你一个已经很麻烦了……   钱富贵:【靠北哦!大事不好!你的身份好像被扒出来了!】   ……   封窈没有点开视频, 所以钱姝上面那几条对她的冲击倒不大,什么甜甜的校园恋爱,完全不明所以, 直到扫到最后这一句, 她悚然一惊。   惊疑之下想也没想,直接点开了钱姝转发的视频。   视频刚开始播放, 封窈就后悔了。   落英缤纷的校园背景,相依相偎的男女相视而笑。唯美的柔光滤镜, 搭配浪漫的韩剧BGM, 短短十几秒, 像极了从青春偶像剧中截取的片段。   ……如果那女主角不是她本人的话。   很快场景切换, 进入了下一对,也是校园里的俊男靓女, 在银杏树下追逐嬉戏,拥抱接吻……   不过这后面的已经不重要了——   封窈能感觉到身边这下不光是气压低,气温也骤降, 隐隐约约都有电闪雷鸣了。   “嘶……”她的发丝被男人绕在指间把玩,随着他的手指收紧, 封窈感到头皮一紧, “别扯我头发……”   宗衍瞬间松开了手指。   他把封窈的手机拿了过来, 随便扫了一眼底下的评论区。   “第一对这背景应该是庆大吧?学霸的绝美爱情磕到了磕到了!”   “kswl!求儒雅学长x美艳学妹的剧或者小说代餐, 要甜的!”   “一不小心看了好多遍, 这几对都好甜!等等我去把民政局搬过来, 婚宴我坐小孩那一桌, 我吃小孩”   “有没有庆大的认识这对的,求八”   ……   封窈凑过去瞄了一眼,就很无语——磕错了磕错了!   还有这视频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记得有跟宗澜站这么近?   封窈还在懵着, 宗衍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给手下的人。   “马上给我撤掉!所有的平台,不准再出现这个视频,不准再有相关的讨论——连一张截图都不许存在!还有,给我找到源头,以及是谁泄露了窈窈的身份,让法务配合你,你知道该怎么做!”   挂了电话,宗衍沉着脸,又点开那个视频看了一遍。   封窈能感觉到宗衍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刮过她的脸,须臾冰凉的嗓音发问:“他们说的什么磕到了?磕到哪儿了我怎么没看到?这个k-s-w-l,又是什么东西?”   封窈:“……”   啊这,要怎么跟大少爷解释此磕非彼磕,没有人员受伤?   宗衍又问:“这是哪天的事情?”   他其实不需要问,从视频里两人的着装,他不难认出来,这是宗澜去庆大开讲座的那天。   她不光去听了宗澜的讲座,还在他讲座后答疑时陪在旁边,之后还在校园里亲密漫步……   心像是浸在了浓酸中,酸得难以形容,还仿佛被烧灼得滋滋冒烟。   “网络用语吧,我也看不懂。”不会解释的就糊弄过去,而对于最后一个问题,封窈认真地想了想,诚实回答:“我不记得具体是哪天了。”   只是在学校里遇到宗澜而已,这种小事她当然不会费心去记发生在哪天。   “是么。”   她不记得,宗衍却很清楚。   他那时还远在国外,才忙完了公事,去向震怒的祖父交代跟她订婚的事情,接受祖父的责罚。   他甚至连给她打个电话都不能,因为他还没被她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可她却在忙着跟宗澜谈笑风生……   “这个视频很奇怪啊……”封窈蹙着眉头,“我没跟宗澜站这么近啊?我明明离他起码有半臂远的,怎么看着好像贴一起了似的?”   这个问题如果问苏冉,苏冉倒是可以回答她借位这种奇妙的手法。   然而宗大少爷哪里会了解这种影视行业常用的花招——更何况是一个妒火冲天、理智出走的宗大少爷。   “你确定没记错?”宗衍冷哼一声,“是哪天都不记得了,站多远倒是记得清楚?”   封窈抬眸瞟了他一眼,“不是记得清楚,是我的习惯如此,跟不熟悉的人,我不喜欢挨得太近。”   宗衍差点就要被说服了,转念却又想起那晚在寿宴上,看见宗澜凑到她耳边说话。   “你又不是第一次跟他挨这么近!他对你心怀不轨你看不出来吗?”宗衍真恨不得把这女人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在想什么,“他有没有告诉你这个婚约本来是他要接手?你是不是以为差一点跟你订婚的就是他了?觉得遗憾惋惜,跟他错过了?”   封窈:“……啊?”   视频里那冒着粉红泡泡的画面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上,那画面实在太过扎眼,就像一阵妖风,将一点点嫉妒的小火苗,瞬间煽成熊熊烈火——   当初他推了这个婚约,本来就是宗澜要接手。如果宗澜去了解了封家的两个女儿,也想选封窈,而不是封嘉月……   想也没有用!宗澜根本没有那个本事绕过祖父,暗渡陈仓将未婚妻的人选换掉,他的父母,三叔三婶也不可能允许他任性。   “他跟你说了什么甜言蜜语?灌了什么迷魂药?”   车子驶入苏河花园的地下车库,蒋时鸣停下了车,隔着隔板却隐隐约约能听见后面似乎是吵了起来。   封窈真是被大少爷发散的思维打败了,“什么跟什么啊?我跟宗澜又不熟,哪来的错过啊?”   “不熟你为什么要去听他的讲座?听完还舍不得走?还跟他散步,笑得那么开心?”宗衍步步逼问,“你不懂得要避嫌吗?非要跟他搅在一起?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他更想问的是——她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我没有去听他的讲座,我连本专业的讲座都懒得去听好不好?只是刚好碰到他讲完出来,一起走出去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各回各家了。”   封窈没好气,“拜托你不要再乱给我安别的未婚夫了,有你一个已经很麻烦了!现在先把手机还给我,让我在东西都被撤干净之前,好歹看一眼我的身份被扒出来了是怎么回事,OK?”   说完她不管宗大少爷O不OK,直接把手机抢了回来,打开万年不用的微博,直奔热搜。   热搜榜的高位上有两个话题跟苏冉即将上映的电影《母亲》有关,应该是宣发营销。   从宗衍吩咐下去才过了两三分钟,时间太短,撤热搜显然得有个过程,不是即时完成的,#甜甜的校园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还高居第三,点进去的热门就是这个视频。   封窈随意朝下一拉,旋即整个人僵住。   实时动态里面,有人贴出了一张她的照片——上课的时候的,看起来像是偷拍:   “从读庆大的表姐那里搞到图了!美女小姐姐叫封窈,庆大文学院博士在读,美貌与智慧并存~觉得她长得很像年轻时候的妲己娘娘我是一个人吗吗吗?”   下面的评论很热闹:   “我我我!看视频的第一眼就觉得好像!不过小姐姐没有娘娘有气场,感觉更柔一些媚一些~”   “博士在读诶,学历秒杀高中文凭的苏娘娘了吧哈哈哈”   “把黑粉叉出去,学历歧视可还行?大满贯影后了解一下?戛纳影后了解一下?奖项在手笑看疯狗略略略”   “啊不是等等,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妲己娘娘之前不是承认有个女儿,是拍完商纣传奇之后生的吗?算算年纪……”   “卧槽卧槽不会吧??!”   “留个爪印等挖坟”   ……   封窈才刚看完这个扒了她名字的贴,再一刷新,该微博已经不存在了。   退回去再看,热搜榜上已经没有了#甜甜的校园恋爱什么时候轮到我#,搜索话题,页面变成了“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话题页未予显示。”   ……还挺迅速。   然而封窈很快发现,宗澜的身份也被扒出来了。   宗澜的身份其实一点也不难扒,比起没有任何公开消息、低调神秘的太子爷宗衍,宗澜在公众视野里要活跃多了,办过不少公开讲座,接受过媒体专访。   因为颜值颇高,又是顶级豪门宗氏的公子,在微博上居然还有个后援会太太团。   夺夫之恨不共戴天,太太团显然不怎么待见半路杀出来的封窈:   “就这?就这?这女的太艳俗了,没气质,我觉得不可”   “胸是整的吧,没见过胳膊这么细胸还这么大的,太假了”   “脸也假,照着妲己娘娘整的吧?搞不好全身上下没几件原装的了”   ……   封窈心想自己确实是照着妲己娘娘长的,谁让基因是她给的呢。   大致扫过之后,封窈终于明白,这个视频热度会这么高,应该跟宗澜的身份是脱不开关系的。   ——豪门贵公子的校园恋情,多吸引眼球啊!   还有各路营销号下场科普宗氏几代人的各种花边绯闻,豪门狗血什么的,自古以来就是八卦民众最喜闻乐见的,经久不衰。   网络时代,信息只要一出现,立刻会以复制黏贴、截图、道听途说等等各种形式,滚雪球一样,人传人传人……病毒式的传播。   而比起封窈的名字被扒出来,掺杂着学校里的那些流言作为“黑料”,还有更加石破天惊的爆料——   “看你们八来八去都八不到重点真捉鸡,开小号来爆个料吧,这事庆城名媛圈子里应该都知道,我就直接说了:   某视频女主角,就是某影后跟某富豪的私生女,over   p.s.富豪有家室哦”   一个三无小号的爆料,竟然迅速地被营销号注意到,并截图转发了,继而被闻风而来的大V营销号转发,表示【谨慎吃瓜】。   “笑死人了,没锤的料也敢发?已截图,坐等转发过500”   “我也觉得有点假,可是过往的无数吃瓜经验告诉我,越是离谱的爆料,往往越可能是真的,so……”   “甜甜的校园恋爱→男主是豪门贵公子→豪门瓜→女主疑似私生星二代→娱乐圈瓜→影后x已婚富豪→豪门+娱乐圈瓜……嗝,吃瓜群众今天要吃撑了[海豹拍肚皮.gif]”   ……   赶在清场前吃了一肚子自己的瓜,封窈没去看宗衍的反应,先给苏冉打了个电话。   苏冉很快接起来,第一句便是:“看到了,已经在撤了。”   苏冉有公关团队监控舆情,闹成这样自然不可能还没注意到。封窈抿着唇,“就没有早一点察觉吗?”   苏冉静默了两秒,才道,“我很高兴你把我想得这么有能耐,然而事实是这个世界有很多不可控因素,总会有预计不到的情况。”   顿了顿,她又道,“这个热度冲上来的太快了,不正常。”   封窈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思,手机倏然被拿走了。   宗衍按了免提键,“伯母你好,我是宗衍。” 第53章 去民政局   苏冉刚说过世界上总有她预计不到的情况, 这会儿,她显然就没有预计到宗衍也在。   说起来,她出道二十余年, 演过那么多角色, 连非人类的角色都演过许多回了,可是“丈母娘”这个角色对她来说, 戏里戏外都还是头一遭。   而对于宗衍这个准女婿,苏冉的观感也比较复杂。   先前他做过的事情, 在她这儿是值得一票否的, 然而寿宴上的那一出, 又委实太出乎意料。人总是要顺应形势的, 权衡利弊,这个时候顺水推舟, 才是对己方最有利的。即便封窈有点小情绪,也不影响苏冉对形势的判断。   况且听封窈外婆的说法,窈窈虽然在跟他怄气, 但也不是全无感情的……   苏冉的态度不热络也不冷淡,回了一句, “你好。”   宗衍没有废话, 直接问道, “你说这个热度不正常, 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人自然不可能事事都精通, 像宗衍对于网络上的事情, 不管是缩写玩梗, 还是炒作热度,了解得可能还不如天天冲浪的普通网友多。   更何况还是猝不及防地被那个视频糊到了脸上,妒火正当头, 理智全出走的时候。   不过虽然了解不多,敏感性还是有的,听见苏冉这句话,宗衍被妒火烧得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迅速地抓住了问题。   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封窈也支起了耳朵,同时顿悟:“我就说嘛!谁会没事喜欢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苏冉:“……”   苏冉没想到自己一个四十岁的妙龄美女,还得跟两个仿佛是2G上网的年轻人科普网络风潮,“网上突然爆红的东西,有一定的随机性和偶然性,这个姑且不论。”   “排除掉偶然的情况,绝大多数,背后都是有推手的。像这个视频,甜甜的很养眼,能吸引到自然的热度倒也不算不正常……”   “甜?养眼?”宗衍不满地插话,脸色和语气都硬梆梆的,“没觉得。”   太酸了,封窈想捂脸。   苏冉轻笑了一声,“就事论事。大众现在就吃这一套,生活太辛苦,在网上看点甜甜的养眼的调剂一下,无可厚非嘛。只是,我的公关团队注意到,从前期开始,就有不少评论是围绕着扒出视频中人的身份,有意在带节奏——”   她想起对面是两个2G上网用户,体贴地换了个说法,“就是将话题朝这个方向引,水军的惯常操作。”   在识别水军上,明星公关自然是专业的。   事发突然,宗衍没有时间去从头到尾细翻网上的言论,只是直觉地怀疑最开始发视频的源头,故而吩咐了手下的人把源头抓出来——无论是有心还是无心,这个人他都不能够放过。   现在苏冉一提,他自然马上就明白了——   宗澜和封窈,两个人的身份都有特殊之处,一个是豪门贵公子,一个是女明星和富豪之女,单独哪一个都自带爆点,足够吸引无聊人士的八卦热情。   只要把话题引向这个方向,推波助澜揭示出两人的身份,热度会立刻被引爆,甚至后续都无需再刻意推动。   待到各路吃瓜群众下场,热议鼎沸,真真假假的爆料八卦横飞的时候,视线都聚焦在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相关的明星、家族身上,哪里还会有人在意最开始的细枝末节?   “包括这个视频本身,剪辑也可以说是相当的巧妙。”   苏冉作为资深女演员,自己也小试牛刀,导过两部小众的文艺片,业务能力很能打,绝不是空有一张脸的花瓶。外行只是看个热闹,潜移默化地接收了创作者想让他们看到的,内行却是能看出门道:   “窈窈排在第一个,时长只有十秒,卡着观众注意力的黄金时长,能保证每一个点开视频的人,都至少能看到这一段。”   “还有这个情节——”苏冉接着道,“看似只是几个类似的小片段拼凑起来的合集,它的情节其实是循序渐进的,第一段只是站着说话,第二段就是打情骂俏,搂抱亲吻……看到后面,你还会记得第一段的两个人其实没有肢体接触吗?”   宗衍拿着手机的手指动了动,薄唇微抿。   封窈恍悟地“啊”了一声,“我说呢!整个看下来,我自己都快觉得有点什么了。”   “滤镜,调色,配乐,乃至从视频的标题开始,都在营造氛围,”苏冉笑了笑,“手法挺老道的,做视频的人如果不是经验丰富,这份天赋倒是很适合入行。”   思想懒惰如封窈,只按字面意思,当苏冉是莫名惜起才来了,然而听话听音,宗衍却是能听得出来,苏冉这是以防万一,在给他个台阶下。   毕竟正常男人看了这样的视频,主角是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底下还有一堆路人磕来磕去发花痴,感慨两人如何如何般配——哪个男人还能心平气和,冷静理智地抽丝剥茧,去做技术分析?   苏冉的意思无非是,如此老道的手法,会被带进去很正常。   宗衍虽然性子骄矜傲慢,不过对于他不熟悉的领域,尊重专业人士的心胸还是有的。况且只要被妒火冲昏的头脑稍微冷静下来,以他的敏锐,还不至于察觉不到这件事里面的不正常之处。   宗衍只是不由感慨,似封窈这般懒散成性,她的生身母亲却是个弯弯绕绕浑身是心眼,极通人心和说话之道的人精。   这样的人精,宗衍从小到大见过的太多了,不管是宗家内部,从老爷子到同辈,还是商业上的伙伴对手,他哪天不是在跟城府深沉的千年狐狸们打交道?   与这些人周旋,需得动用全副的心力,宗衍不畏惧挑战,甚至非常享受与心机手段出众的对手一较高下,将对方压服的过程。   只是遇到封窈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活法——   没有上进心,不追名逐利,完全是个本能动物,只要好吃好睡,似乎就能觉得很开心,很满足。   简单得像只单细胞动物。   可是在她的身边,却让他感觉很舒服。   她不会在言辞间给他下套,也不会察言观色,小心地揣摩迎合他的心思,或许是因为无所求吧,她总是坦然自若的,连偶尔故意惹他生气,都是大大方方,不遮不掩的。   他不知道别的女人私下里是什么样子,也没有兴趣去了解,他只知道在她闯进了他的生活之后,他就不能接受她再离开他的身边了。   然而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宗衍不是没有察觉,方才她更是直接说出了口——   她嫌他是个麻烦。   “……啊,那怎么办?”   清软的嗓音,将宗衍不小心飘散开的思绪拉了回来。好在他习惯一心多用,方才苏冉提出的顾虑他自然是听到了。   苏冉的顾虑是,热搜撤得太快太彻底,难免容易激起网民对权势捂嘴的反感,而关于封窈的身份的爆料还是有不少人看到了,不排除有一些有心之人,会把撤热搜作为封窈背景水深的证据,反而会更加关注她。   “不用担心,”这一点宗衍早就考虑好了,“热搜是宗澜撤的,跟窈窈有什么关系?”   封窈:“……”   “视频发布者偷拍在先,私自剪辑发布视频侵犯肖像权,不实内容误导民众,宗澜不仅撤了热搜,还要追究视频发布者的法律责任,有什么问题吗?”   让宗澜背这个锅,宗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宗澜既然姓宗,撤个热搜、全网删帖这种小事,做了又有什么稀奇,做不到才是怪事。”   封窈无语,想送宗澜一个表情包:【背锅侠竟是我自己.jpg】   连苏冉都明显地噎了一下,继而轻笑,“有道理。”   苏冉的顾虑当然不是没有依据,当热搜话题瞬间消失,页面变成“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话题页未予显示。”熟练的网上冲浪人立刻就明白,这是被公关了。   激情澎湃地吃着瓜,转眼瓜被夺了,连瓜田都烧了,吃瓜群众的关注点和仇恨值的目标,都会转移到有能量秒撤热搜的夺瓜人身上。   作为当事人之一,封窈的嫌疑就很大了。   光靠删帖封口,是下下策。堵不如疏,如宗衍的安排,让宗澜一个人扛下所有,确实是最快最彻底的解决问题的法子。   宗澜出来背锅,还有一个优势——他是个男人。   同一件事情,比起女人,男人更容易被原谅。男权社会的现实,舆论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偏心。   至于宗澜愿不愿意背这个锅……这不在宗衍的考虑范围内。   宗衍直接安排了下去,让公关知会宗澜一声,以宗澜的名义发一个简短的声明,澄清视频并无暧昧,并表示要追究发布者侵犯肖像权的责任。   只是知会,不是征求意见。   宗澜收到宗氏的公关客客气气的通知时,怔了足足有好几秒,接着笑了。   还真是太子爷一贯的做派啊。   宗澜点开手机上保存的视频,在被全网删除之前,他手快下载了下来。   这视频爆出来时,他也很意外。那天他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偷拍,更没有想到,处理之后会呈现出来这样的效果。   仿佛真的是一对情浓意浓的校园情侣一样。   宗衍可不是个大度的人。   宗澜想了想,打开微信,给封窈发信息。   五彩斑澜的黑:【阿衍没有误会我们吧?要是惹你们俩吵架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五彩斑澜的黑:【不过有你这么好的未婚妻,他应该很珍惜,舍不得对你凶才对(^L^)】   五彩斑澜的黑:【下回碰到阿衍,我会再跟他解释一下的】   ……   收到宗澜的信息时,封窈刚进门,身后默默地跟随着宗少爷。   从结束跟苏冉的通话,下了车一路乘电梯上楼,到开门进门,她还没理过他。   虽然能理解这男人是受了刺激,醋意大发,可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好吗。   封窈径直走进厨房,垂眸扫了一眼宗澜发来的几条消息,一边打开冰箱。   唔,说不上来哪里,总觉得怪怪的?   封窈从冰箱里拿了盒拼盘水果,关上门,顺手截了个图发给钱姝。   她连字都还没来得及打,钱姝的意见已经到了:   钱富贵:【哪里来的绿茶婊!!茶气冲天了!!!】   封窈:“……”   封窈:【是宗衍的堂兄】   钱富贵:【哦哦哦,你的小视频的男猪脚啊!】   钱富贵:【绿茶□□!!】   ……什么叫小视频,听着就不是正经东西。   封窈走到中岛台前,把水果拼盘放在台上,正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凭这几句话鉴茶的,光线忽然一暗。   天色渐沉,她进来时没开灯,宗衍从她身后环过来,高大的身形将她笼罩住,挡住了窗户透进来的暮色。   “窈窈。”   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贴着耳朵,薄唇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耳垂。封窈本能地颤了颤,没有回头。   “别打扰我跟宗澜聊天,他刚邀请我去民政局,我说好呢。”   宗衍:“……”   尽管知道她应该是故意气他的,宗衍还是被气到了。   “我不信。”宗衍抱着封窈的腰,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下巴搭在她的肩窝里,“民政局下班了。”   “……明天去。”   “明天是周末。”   “……”   封窈动了动肩膀,“放开,你的头重死了。”   宗衍没有放开,忽然抓起她的手,还包着纱布的右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枚戒指,直接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第54章 我们和好了   封窈只觉得无名指上一凉, 低头望去的时候,手指上已经多了一枚戒指。   精致的白金戒托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梨形钻石, 纯净剔透, 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熠熠闪亮, 璀璨夺目。   “……好大。”封窈对克拉这个计量单位没有多少概念,无法评估, 但她手上的这颗钻, 宽度都超出她的手指了, 压在手上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就算是鸽子蛋, 这得是只超大型鸽子下的吧?   “不大,很合适。”戒指戴在女人纤细的无名指上, 大小正好,宗衍轻轻揉捏着她柔软的指腹,十分满意。   这枚戒指是他让名设计师定制的, 那日见完祖父之后,正好戒指完成, 他亲自去取了回来。   只是回来后这些天, 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她。   真是鸡同鸭讲, 她说的又不是戒圈的size, 封窈想摘下来, “这钻太大了, 宇航员从国际空间站上怕是都能用肉眼看见……快拿走, 我不要。”   这颗钻石在宗衍眼里哪里算得上大?不过是勉强足够显眼罢了。   ——如果不够显眼,怎么能让人一眼看见她手上有订婚戒指,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不准摘!”宗衍按住她的手, “戴上了就是收下了,不许不要。”   ……明明是他趁她不备,强行给她戴上的好不好?   哪有这么强卖想卖——强送的,封窈无奈,转头想跟这个专横成性的男人理论。   然而,就在她转过脸的瞬间,恰好宗衍从她的肩窝里抬起头。她的唇瓣轻擦过他高挺的鼻尖,随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他的唇上。   就好像,是她主动转头去亲他一样……   宗衍显然是这么以为的,咫尺之间,封窈看见那双幽深的黑眸中迸发出一种惊喜的光芒,又似乎是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窗外暮色霭霭,万家灯火将亮未亮。四目相对,空气中好像有电火花在滋滋地响着。灰暗的光线下,男人眼神里某种过度渴求的光芒,仿佛比她手指上的那颗昂贵的石头还要纯净,还要闪亮。   封窈发誓她本来是想退开的,可是鬼使神差般,又或许是被什么蛊惑了,她就缓缓地轻启朱唇,含住了他的下唇。   ……   只需要她的一个动作——   就像是往堆满了易燃易爆品的房间里扔了一根火柴,宗衍环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迫不及待地迎向她,薄唇压向她的唇瓣,加深了这个吻。   身体里像是无数烟花被引爆,火花四溅,将周身都点燃。封窈双手撑在台面上,后背被男人火热的胸膛紧抵着,贴合的唇舌如同两块磁极相反的磁铁,碰上去便难舍难分。   夜幕愈加黑沉了,远近的幢幢楼房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意乱情迷的热吻间,她被带着转过身,抱起来放在了中岛台上。   宗衍感觉到女人柔软的手摸上他的后背,纤细的手臂环抱住他,像是无意识般地将他向自己拉近。   她久违的主动,热情的回应,令他的灵魂都仿佛在兴奋地发颤,他碾磨着她香软的唇,大手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紧扣在掌心,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髓里。   ……   台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嗡嗡地不停震动。   震动紧贴着台面,噪音分外刺耳。封窈勉强找回了一丝清明,一只手在台面上摸索着,半晌终于摸到了还在打着旋的手机。   下一瞬,宗衍的手也跟了过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机,看也没看地摁了一下,然后丢开。   不知道他按了哪里,手机瞬时便消停下来了。   ……算了,不管是谁,反正不是急着找她去拯救地球的……   他的唇太热,吻太甜,封窈旋即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晕晕乎乎间,她想,或许还是外婆看得清楚,她应该算是真的,挺喜欢宗衍吧?   否则哪里还会给他机会装可怜,心软容忍他赖在这里?   又哪里会被他一个惊喜又渴求的眼神蛊惑,再放任自己陷进意乱情迷中去呢……   ……   “……姐姐不接呢。”   封嘉月翻转手机,给封季同看屏幕上的【对方已拒绝】,体贴地柔声猜测,“可能在忙吧?”   封季同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封父封母的脸却是沉了下来,封母语气不满,“忙什么忙,上个学读个书能有多忙?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什么可忙的?”   之前喊封窈过来吃饭,三请四催都请不来她,他们两个老的还没有被小辈这么驳过面子,心里自然是不满的。只是看在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孙女是与宗家联系的纽带,现在正是该要培养家人亲情的时候,不好明着表示什么罢了。   可是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闹出这种不堪的绯闻来,还是跟宗衍的堂兄弟……   因为她跟宗衍订了婚,上层圈子里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呢,这事要是被有心人宣扬利用,一个不检点的帽子扣下来,不仅封家要丢尽了脸面,宗家那边又会怎么想?   结果她倒好,事情发生到现在一声不吭,不仅完全没跟家里联系,甚至嘉月还联系不上她,直接拒接!   要是订婚的是嘉月,哪里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   “真当订了婚就镀了金身了?”邹美婷阴阳怪气地嗤笑,“有其母必有其女,贱种就是贱种,水性杨花勾三搭四,本性暴露了吧?”   邹美婷的弟弟邹建安今天过来吃饭,有娘家人在场,她的底气格外的足,“还上学读书呢!她在学校里,不也没闲下来,挺能勾男人的,都勾得人跳楼了吗?”   当初跳楼这一出,是封嘉月出了个主意,邹美婷找了弟弟邹建安,由邹建安派手下去挑中了刘东旭这个人选,进而买通了他。   刘东旭早已回到新国,这次来庆城前又没有知会邹建安手下的联系人,而宗衍又吩咐蒋时鸣直接把刘东旭带去了公安局,是以这边还不知道刘东旭已经被拘起来了。   趁着这个绝好的机会,邹美婷添油加醋,将封窈在学校里的风评大肆地渲染了一番,又恨恨地剜了封季同一眼,“所以说啊,男人都是瞎子,宗家那个也一样,被四两胸脯一勾,魂儿都没了,哪里在乎皮囊里面是什么脏的臭的?”   邹建安坐在沙发上,偏胖的身躯将沙发垫子压下去一道深深的凹陷,翘着腿没有说话。   要照他的想法,就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绕——早在刚得知的时候,就该直接找几个混混把那贱种轮了,视频拍下来传到网上去,她一个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做人了。   只是妹妹还对封季同心存幻想,二来那小贱种藏得太紧,一个暑假都不见踪迹,平日里也是深居简出,不去酒吧也不走背巷,很难找到机会下手。   结果养虎为患,现在她跟宗家太子爷订了婚,轻易就更难下手了……   “好了!”封季同的脸上挂不住,“情况到底是怎么样都没弄清楚,吵什么吵?我来给她打。”   封嘉月的心头却有些不安。   这件事被捂下去的太快了。   原本按照她的计划,事情在今天发酵起来,苏冉那边肯定会注意到,只是公关也是需要时间的,即便是明星,让所有的平台撤话题、删视频、删帖,也得花上不小的功夫。   待到那时,事情早已发散得沸沸扬扬了——这可是周五的晚上,连着周末,网上无聊的闲人最多、最没事干的时候。   她精挑细选的时间,四两拨千斤的计划,应该会万无一失才对,只是,这热搜话题消失得太快,删视频删帖也太迅速了,根本就还没来得及到达沸点。   原本还应该由一个营销号大V出来,甩出这是视频中某个女主角砸了钱的营销炒作,想为出道铺路的证据来……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帮了忙的舅舅也过来了,封嘉月还是状若无心地当着长辈们提起,自己从千金闺蜜们的聊天群里得知了这件事,自己也很疑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正如她的预料,长辈们震惊震怒——都闹得外人八卦议论,明显都人尽皆知了,这事还能小了?   接下来就不用她再出头了,而且,对于那些眼红宗太太的位置,本来就瞧不上封窈区区一个私生女的千金们来说,这桩绯闻,的确很有趣呢……   ……   被丢在一边的手机又开始嗡嗡地震动了起来,这次非常的执着,持续的噪音格外的刺耳。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宗衍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震动加铃声,噪音二重奏,杀伤力足以将人从意乱情迷中,拉回现实世界。   时间像是被偷走了一样,天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全黑了。黑暗将交织的喘息声放大,封窈四肢绵软,倚靠在宗衍的胸口上,感觉嘴唇肯定被亲肿了,“……接电话。”   她能感到紧抱着她的男人喘得厉害,亲密无间的紧贴,让某些激动的反应很难忽视。   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颈间,她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胸口急促起伏着,身体仿佛还陷在一团炙热里。   “我们和好了,对吗?”宗衍低沉的嗓音带着喘息,沙哑得一塌糊涂,薄唇在她颈侧娇嫩的肌肤上流连。   “……”   封窈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忠于自己的人——不管是身体,还是感觉,她都从来不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她便也不再纠结。   封窈轻轻地点了点头,手去推他的脸,“快点接,吵死了。”   宗衍转头在她的手心里亲了好几下,这才不情不愿地将手机拿出来。   这时响铃刚刚停下来,他垂眸扫了一眼,拨了回去。   不到半分钟后,只听他道了一句,“嗯,知道了。”就挂上了电话。   这时封窈才艰难地够到自己的手机。   ——会这么艰难,还不是因为宗衍搂着她不放手,她只能伸长了胳膊,用指尖去勾刚才还是被他丢开这么远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亲爹”,封窈接起来,呼吸还带着点喘,“喂?”   “在干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劈头而来的问题让人很难回答,男人存在感惊人的那个还抵着她,封窈清了清嗓子:“在……跑步。”   大概是她略显急促的喘气很有说服力,封季同显然信了,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我在你爷爷奶奶这儿,我们看到今天那个热搜,想问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你跟那个……怎么会让人拍到那种视频?”   话到末尾,难免带出了几分严厉。   宗衍下身贴着台沿,揽着软绵绵的封窈让她倚贴在他怀里,这么近的距离,封季同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封窈睨了宗衍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什么叫拍到那种视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不正经的视频呢……封窈道,“我只是跟宗教授站着说了几句话,为什么会被拍成那样,我也很疑惑。”   封季同对她轻飘飘的态度很不满:“你现在身份特殊,做事前都该多想一想,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遇到什么事情也应该及时告诉家里人——像这回这事,你什么都不说,电话也不接,我们有多着急你不知道吗?”   嗯,听着是挺着急的。   封窈扣着宗衍衬衣上的扣子,“哦,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先跑跑步,冷静一下。不过我看热搜撤了,视频也都删光了呢,是爸爸做的吗?好厉害。”   封季同:“……”   无言的尴尬中,便宜奶奶插话了,“窈窈,我是奶奶。这件事,你跟宗衍解释过了吗?他没有误会吧?”   隔着电波,封窈看不见一旁的封嘉月支起了耳朵,她只是眼波横了宗衍一眼,继续瞎编:“不知道呀,他没有给我打电话。”   ——这也不算撒谎嘛,宗衍确实没有给她打电话。   便宜奶奶急了:“那你赶紧去找他,解释清楚啊!不然他误会了怎么办?”   宗衍接收到封窈睨过来的眼神,讨好似的埋在她肩头上蹭了蹭。   “我不敢,”封窈慢吞吞道,“他要是骂我怎么办?他好凶的,我害怕。”   大概是某位少爷脾气坏得太出名了,对面竟然一时无话。   封窈被宗衍蹭得痒,憋着笑道,“奶奶您能帮我给他打个电话,解释一下吗?您是长辈,他肯定不敢骂您。”   “……那怎么行!”便宜奶奶显然对她很无语,“你得马上跟宗衍解释清楚,最好是当面,你闹出这种事来,你让他怎么想你?让其他人,还有宗家,怎么想你,想咱们封家?还有你在学校里是怎么回事,这处理的不好,流言闹开了,就是丑闻,会成为你一辈子的污点!”   宗衍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封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胸口,被自己无名指上硕大的鸽子蛋闪了一下。   “奶奶您别着急,实在不行我就改个姓,自己一个人背着污点坚强地活下去,绝对不会连累到封家的。”   “你——”   便宜奶奶不知道是不是梗着气了,便宜爷爷上场了,“窈窈,不要说这种气话。都是一家人,我们也只是在为你考虑,为你着想。你要知道,你作为宗衍的未婚妻,有很多眼睛都在盯着你,多少千金想要你这个位置,巴不得你嫁不进宗家,她们才有机会。你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明白吗?”   宗少爷有多抢手,封窈在那场寿宴上已经直观地体会到了。   封窈心想,她已经行差踏错得太远了,正确的做法应该是从一开始,就远离宗少爷这块香饽饽,随便想抢他的千金们去打破头才对。   只是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她想回头,宗少爷也不会允许啊。   在寿宴上宗少爷折腾出那一幕之前,她不是也以为他已经放弃,以后她和他就是两条平行线了吗?   光线昏暗的厨房里,男人的体温从紧贴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咫尺距离,他的气息,他的呼吸声和心跳声,都那么清晰。封窈软软地靠着他,忽然有点困倦了,随便敷衍了一句,“有道理,那我现在就去给宗衍打电话,先挂了啊。”   ……   挂上电话,封窈推了推宗衍,“去开灯。”   黑灯瞎火的,说个话都看不清脸,跟做贼似的。   宗衍揽着腰把她抱了下来,转身去打开灯。   顶灯洒下明亮柔和的光线,封窈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衣服凌乱,扣子也开了两颗,显然某人的手也没闲着。   她嫣红的唇瓣被吻得水光潋滟,眼波横飞过来,像探出了无数的小勾子,宗衍只觉得被勾得心痒痒。   他朝自己被扯出来的衬衣下摆瞥了一眼,眼睛看着封窈,剑眉微挑。   封窈:“……”   好吧,她自己的手也挺忙的……   封窈坐在中岛台前的高脚椅上,拍了拍旁边的座位,“来,坐,聊五毛钱的。”   她的腿算挺长了,坐在高脚椅上,脚尖才能够到地面。可是人高腿长的宗衍随意地一坐,一条腿支在高脚椅的横环上,另一条腿轻松地踩着地面,坐姿优雅又闲适。   封窈支着下巴欣赏了一番,然后拿起小叉子,从水果盒子里叉起一块西瓜,“我有一个想法——刚才在电话里我听到了邹美婷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声,好像就是她弟弟?”   宗衍凑过去,就着她的手把西瓜咬走了,“然后呢?”   “……”封窈重新叉起一块西瓜,“我想,咱们不是有刘东旭吗?可以用他把邹那谁的手下钓出来,然后顺藤摸瓜,看看到底都有谁在后面捣鬼——你笑什么?”   宗衍勾着唇角,“我已经让刘东旭打电话给先前出面找他的人,威胁要把事情说出去,找对方多要钱。刚才下属告诉我,那个姓谢的,答应见面了。”   封窈眨了眨眼睛。   呆愣愣的模样,让宗衍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你不用担心,我会解决的。”   封窈半晌“哦”了一声,“那那个视频,第一个上传的人……?”   “是个专门发布街拍路拍的……叫营销号?”宗衍道,“不过他是接到的投稿,投稿人的账号已经注销了。”   可见背后的人心思缜密,做事很谨慎。   “不是有水军带节奏吗,谁雇了水军,应该能查出来吧?”封窈问道。   宗衍点头,“我的人在查了。”   封窈再次确认,跟办事效率超高的宗少爷比起来,她就是废物本废。   废物本废抬起手,硕大的鸽子蛋在灯光下闪瞎人眼,“还有这个东西,太重,影响我搬砖。” 第55章 不许乱看   封窈实在难以想象, 手上戴着这么大的一颗鸽子蛋,坐在教室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宗衍花了半秒才忆起, 她解释过“搬砖”这个比喻的说法。   那时他还以为她出身穷苦, 一个女孩子居然还在工地上打过工,令他满心怜惜, 心疼不已。   不过,她的出身虽然远算不上穷苦, 可是从小跟着外婆, 远离父母, 即便现在认回了封家, 可封家人对她,又哪里算是真正的关怀呵护呢?   她自己应该也看得很清楚, 所以才对那边极尽敷衍,连与他真实的关系如何,都不愿意透露吧。   宗衍早就发现, 封窈是个很能糊弄的人,对于不重要不在意的人或事, 她往往就是敷衍一下, 随便糊弄过去就完事。   宗衍不想让她糊弄过去:“这么轻的一个小玩意, 不影响你看书, 又不会妨碍你写论文。”   “可是会妨碍别人啊。”封窈觉得自己随意晃晃手, 怕是能闪瞎一教室的人。   “那是别人的问题。”宗衍理直气壮。   “……”   算了, 封窈想, 反正手是她的,她要摘下来,他又能把她怎么样?   宗衍却是又想起了某个“别人”——   他捉住封窈的手, 轻捏了捏,“不准再理会宗澜了,他对你没安好心,他完全是……唔。”   话没说完,嘴里被她塞了一颗葡萄。   “酸不酸?”封窈笑眯眯地问。   宗衍:“……”   “我觉得应该挺酸的,”封窈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马上便摇头,“唔……果然好酸,好酸啊。”   “……”宗大少爷肉眼可见地羞恼了起来,“你不要打岔!宗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   “他的讲座,该不会就是被你搅黄的吧?”封窈忽然福至心灵。   捕捉到大少爷的俊脸上一闪而过的一抹僵硬,封窈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哭笑不得:“至于吗?我又不会去听。”   宗衍抬着下巴:“你想多了,是他自己的水平不够。我作为校董,对校园活动的质量和水平,有权监督批评。”   喔唷,宗校董好大的威风呢。   宗澜的讲座看起来是很受学生欢迎的,封窈虽然有意帮他争取一下,可是她知道,她不开这个口倒还好,如果她敢跟宗校董求情,宗澜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在庆大做讲座了。   不过说到这儿,封窈倒是想起一事。   “你稍等一下。”她起身回了卧房,片晌回转,将一张卡片放在台面上,推到宗衍的面前。   这是封季同早前给她的那张黑卡,封窈指尖轻点了点,“丁律师的律师费,还有撤热搜删帖子什么的,不是都要花钱吗?从这个里面扣吧。”   宗衍没有接,而且还很不高兴,“不用。”   封窈当然知道宗衍不缺这点钱,宗家的大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可是她也不能理所应当地让他既出力又出钱啊。   她的亲爹同志不是很着急吗,出点钱也是应该的。   “用的,就算是帮我个忙嘛,给我爸放点血。”   宗衍:“……”   “这点小钱算什么放血?”宗衍不屑,“你那个便宜妹妹做两件衣服,都不止这么点。”   “……什么衣服这么贵?”封窈震惊了一下,旋即想到那种叫高定的存在,不光是贵,还要试来试去改来改去的折腾好多回,不仅费钱还费人,“……算了。”   封窈转而道,“那如果我想捐钱设立一个基金,如果遭受校园暴力的受害者想要维权,却又付不起律师费,可以申请资金援助,总可以从这个里面出吧?”   这次的事情是因为有宗衍帮她,向校长施压,而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宗衍插手,她也还是有金钱和资源,请律师来处理——只不过是要多花上许多时间,更会遇到更多的阻力和麻烦而已。   可是,如果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家境一般的普通学生呢?   学校踢皮球和稀泥,又负担不起请律师的费用,甚至连维权的时间成本都负担不起……那岂不是求告无门,只能默默忍受,任由着心理压力堆积,造成一生的阴影,乃至酿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这样是不对的。   人不应该需要权势才能维护自己的尊严和名誉。   宗衍搭在台面上的手指轻叩了叩,沉吟道,“这样吧,宗氏下面,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慈善公益基金会不少,我让人先做个方案出来,看具体怎么运作最好。”   男人低醇磁性的嗓音举重若轻,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得倒他的,举手投足间那股沉着淡定的从容气派,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魅力,迷人得不得了。   封窈心中喜欢,扑过去勾住他的脖子,送上香吻,“你真好!”   宗衍受用,十分慷慨,“还有什么要办的事情吗?”   “有,不过这个你帮不了我。”   “……说说看?”   “我还有好多功课没做。“这几天被琐事缠身,落下了一部分课,封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好了,本美女研究僧回房搬砖去了,拜拜。”   刚要抬步,衣角被勾住了。   男人漆黑的眼眸深邃,在灯光下透着幽深的光芒,“我陪你?”   “可以。”封窈望着那双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的黑眸,把衣角拽了回来,“你在外面陪。”   ……   周末阴雨连绵,气温骤降。   窝在家里无聊上网的大众不知道,这原本应该是一个瓜香四溢,吃瓜吃到撑的周末。   然而可惜,有心人精心种下的瓜秧才结出一个小青果,就被利落地拔了。   宗澜的声明发出来,等于宣布对封话题删视频负责,并且还表示要追究肖像权侵权的责任。   “来晚了没看到视频,不过看声明,教授跟学生大大方方地站在一起说话,却莫名其妙被恶剪成暧昧关系,造成困扰是肯定的吧?支持维权”   “我说怎么一下子全没了呢,原来是三公子出手了,难怪难怪”   “哇哦,好嚣张,我喜欢”   “不是,磕cp不就是娱乐一下吗,至于这么上纲上线,还要告网友?有钱人还这么小肚鸡肠,太斤斤计较了吧[白眼]”   ……   名人名流维权,总免不了被杠以权势压人,被指责不大气、不大度。   宗澜作为一名男性,还是一名富有的顶层男性,人长得还很帅,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受到的这种指责已经相对较少了。   况且还有战斗力爆表的网络太太团义务帮怼杠精:   “你爹被人拉郎配的时候不仅不澄清,还买个时代广场的大屏幕滚动播放,你妈欢欣鼓舞你家张灯结彩,抬头一看门匾上写着——大度之家”   “姐妹会说话就多说点~看到这种慷他人之慨的圣母就烦,经过他身边都怕沾一身舍利子”   当然三少奶奶们也很高兴——老公第一时间出来澄清,视频里的小妖精只是普通学生,没有任何暧昧,只是被恶剪了,房子没塌,老公还是单身,多么可喜可贺!   不免有人跳脚,痛骂世风日下,女人只会跪舔有钱人。   然后被掐了回去。   重点一时间转移到了仇富vs舔富,加上这波给宗澜又吸了一波太太粉女友粉,三少奶奶们研究宗家八卦,发发花痴,惊叹下某些往事之狗血,好不热闹。   而关于封窈的那些爆料讨论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关注点被宗澜一个人拉走,她便顺利地隐身了。   毕竟网友的注意力是短暂的,即便是惊天美人一夜爆火,没有后续的持续曝光营销,也只会是昙花一现,很快就会被遗忘。   当然遗忘也只是被大众遗忘,作为始作俑者,封嘉月一直关注着舆论的动向,当看到宗澜出来发声明时,她自认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事情被捂下去得那么快。   “还是算漏了一点……宗澜怕绯闻传过头会得罪宗衍,或许还有出于宗家的颜面考量,要赶紧撇清楚关系,连带着把那个贱种的料也都清除了……”封嘉月想着,不由懊恼。   她还是低估了宗家的力量——一个不起眼的宗澜,出手尚且有如此雷霆之势,震慑力十足,姿态甚至有几分嚣张。   如果是比宗澜的地位更高的宗衍,手中的权势岂不是更加凌人,翻手云覆手雨,更不在话下?   这样的人物,他的另一半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她的……   封嘉月的心头一半火热,一半冰冷,世上最令人难耐难捱的,莫过于“我本可以”。   “我本可以”,就像是一棵毒草扎根在心脏里,每想到一次自己错失了什么、被夺走了什么,毒草就会生出一根新的根须,扎向心间。   “不要急,来日方长……”封嘉月轻抚胸口,她做事素来谨慎,从来不自己出面出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引到她头上。   她是好孙女好女儿,是众人眼中被私生女抢走了未婚夫的受害者,她大可以再等待时机,下一次,一定要一击即中。   ***   封窈花了一个周末努力搬砖,总算把落下的学习进度赶出来了。   想到那晚宗少爷一瞬间从惊喜转为失望,仿佛整个人都蔫掉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笑出来。   期间她不耻下问,向钱姝讨教了一下鉴茶技巧。   钱姝一句句为她解读:   “你品品这第一句,【阿衍没有误会我们吧?要是惹你们俩吵架了,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翻译:他肯定误会你了吧?你们肯定吵架了吧?他就是小心眼,会让你受委屈!吵吵吵,赶紧吵,分了才好呢。”   “【不过有你这么好的未婚妻,他应该很珍惜,舍不得对你凶才对】——翻译:他对你凶了吧,他不珍惜你,只有我心疼你,我才能看到你的好,换他下去让我上!——哇他还用可爱的颜文字,简直不能更茶了!”   “【下回碰到阿衍,我会再跟他解释一下的】——翻译:他这个人就是不听解释的,解释再多回也没有用,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换我吧!”   封窈听得一愣一愣的。   除了佩服还是佩服,竟然能在字里行间解读出这么丰富的含义来。   不过宗澜之前是说过一些暧昧不明的话,封窈本来没放在心上,然而有了这回这件事,她确实应该注意跟他保持距离了。   学校里,随着刘东旭被跨国请喝茶,要被追究诽谤罪的消息不胫而走,流言顿时收敛了许多。   一来若是刘东旭真的被起诉追责,那么说明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是造谣,也就是说,流言不可信了。   二来……都是名校的高材生,展望着名企高薪,未来要走上人生巅峰,大展鸿图,哪能为了传几句真假难辨的八卦,影响自己的前程?   这就是杀鸡儆猴的作用——人性如此,无需付出任何代价时,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然而当自己的利益可能受损,甚至影响重要的前途,那么就要掂量一番了。   基本的趋利避害罢了。   封窈的导师韩教授了解了事情的始末,给手下的学生群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篇纪实文学报道,讲的是一个穷乡僻壤、平均学历不超过小学的山村里,一名普通的女人被造谣出轨偷汉。   村里流言四起,村庄上所有人都对她指指戳戳,就连她的婆婆都加入传闲话的队伍,嚼起舌根来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   在封闭的山村中,这样的压力是可怕的。最终女人不堪流言所扰,选择了喝农药自杀。   唯一相信她的丈夫提着锄头闯进带头造谣的人家中,将始作俑者杀死,接着自尽了。   事情到了这里,已然是彻头彻尾的悲剧。然而报道的结尾提到,两人还留下了一个四岁的小女儿。   没有了父母的小女孩,在惨剧过后,留在这样的村庄里,又将面临什么样的指指点点呢?   这是一篇极其压抑的报道,看完令人只觉得一股郁气压抑在胸口,难受极了。   而且这桩真实的事件,不过是一个缩影罢了。   韩教授发送这篇文章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这些所谓的高学历人才,跟村头村尾嚼舌根的闲汉闲妇们,有什么区别?!   无声的指责,最令人无地自容。   封窈一到学校,接连有几个师兄师姐来找到她,向她送上安慰。   丁律师带着助理调查得很详细,封窈知道其中一个号称自己没有参与传谣的师兄,背地里其实说了不少有的没的。   不过他很快就会被辅导员谈心,封窈不打算跟他浪费口舌了。   封窈只是心生感慨,给宗衍发信:【人真的好复杂啊,太难以看透了】   须臾宗衍的回复就到了:   Y:【你想看透谁?】   Y:【不许乱看】   封窈:“……”   封窈哭笑不得,这也太小气了吧?   不一会儿,宗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封窈还以为这男人竟然还不放心,还要打电话来再耳提面命一番呢,接起来却发现原来是有正事。   “刘东旭跟那个姓谢的联系人约好了明天见面,那人叫谢小伟,是给邹家专门做私活的。”   “做私活?”封窈一时没懂,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哦,做脏活。”   宗衍道,“对。“   有权有势的人家,免不了会有一些不好摆上台面的需求,需要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处理的事情,私底下就有了这些干私活的人。   既是干私活的,也是背锅的——出了什么问题,也就仅止在这里,不会牵扯到背后的人。   “那岂不是抓不到邹家的证据?”封窈蹙眉。   只听宗衍轻笑了一下,“要什么证据?我不需要。”   ……   半晌午的时候,邹建安走进办公室,就听下属说,有麻烦了。 第56章 哄   邹家发迹的比较早, 邹建安出生时,邹父已经小有实权,邹建安和邹美婷兄妹自小就享惯了特权, 人生顺风顺水。   当初邹美婷和封季同结婚, 虽然是属于利益的结合,不过封季同仪表堂堂, 有野心有能力,邹美婷对他十分倾心。   婚后这些年, 封季同多少有些男人都有的毛病, 不过风月场上逢场作戏, 见惯不惯了, 只要他能拎得清,不影响家庭, 邹建安倒也不觉得这算什么大问题。   然而他竟然在外面搞出了个野种,还不顾邹美婷的反对,一意孤行, 把野种认回来了,这分明就是在打邹家的脸, 没把他邹建安放在眼里!   自从几年前, 邹父因病退下来之后, 邹家的势力渐渐不如从前。虽然旧识关系都还在, 然而人走茶凉, 才是世间常态。   不过病退只是对外的原因, 邹建安清楚, 老头子的身体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被抓到了一点问题,不得不退, 以病重休养为名,是留个体面罢了。   只是邹建安打小嚣张惯了,并不以为然,行事一切依然比照着从前。   邹建安了解妹妹邹美婷,当然知道她人算不上聪明,好在外甥女是个有头脑的,没有被野种的出现乱了手脚。   即便在邹建安看来,外甥女的行事作风过于保守谨慎了——女人就是爱玩攻心那一套,杀人不见血,片叶不沾身。不过封嘉月有需要,邹建安自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这点动作不过是小打小闹,邹建安没怎么放在眼里,安排手下去办了就完了。   就算之前用过的那个叫刘什么的小子,威胁要把事情说出去,想多要钱,邹建安也没太当一回事。   ——这种小卒子,叫谢小伟去随便就摆平了。   邹建安活了大半辈子了,不是没遇到过事,可没有什么是摆不平的,他习以为常了,完全没放在心上。   是以当下属来汇报,说有个重要的批文被打回来了,已经开始动工的几个项目都陷入了停摆,而且上级还要求重新检查各项手续时,邹建安连想都没往封窈那个方向想。   那晚的电话邹建安可是在一旁听见了,那野种虽然跟宗家太子爷订了婚,但显然只是个玩物摆设,出了事怕得连电话都不敢给宗少打,不足为虑。   更可笑的是封家,自以为借着野种跟宗少搭上了关系,竟然看不明白,宗少顶多就是一时见色起意,挑了个好看点的玩一玩——未来如何,还很难说呢!   “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打回来?”邹建安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   下属自然也不清楚,“上头没给什么具体的批示。”   邹建安沉着脸思索了一会儿,自认为懂了。还不就是找个名目,想要他去多“活动活动”吗?   想想之前老头子还在位的时候,谁敢这么卡他?   不满归不满,该活动的活动还是得活动——检查这事可大可小,拖起来可能没完没了,况且哪个项目经得起拿着放大镜一点点的细查?   邹建安屁股连椅子都没坐热,便又急匆匆地起身,出去活动去了。   ……   既然要对邹建安动手,宗衍自然要对邹家调查一番。   调查之下,却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   邹建安和邹美婷的父亲邹世勇,于四年前卸去了职位,对外的原因是身体不好需要休养,然而事实上,却是因为一场重大安全事故中的过失,由于他主动退了下来,而没有公开追究。   这件事本身倒算不得有意思,无非是权衡利弊之下,各方妥协的结果。   然而宗衍注意到,当时那场事故,邹世勇的责任其实算不上特别大,以他的级别地位,想要把锅甩出去,保住位子,按理说应该也不是做不到。   这种情况下他却退了,只能说明一种情况——他如果不退,会有更大的麻烦。   换句话说,邹世勇是被逼退的。   让宗衍觉得有意思的事情,是当时调查那场事故的负责人,其儿子是苏冉名下的一间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这些年苏冉不仅拍戏,还做了许多投资,名下的资产和公司不少。宗衍只是随意地了解过一下,不过他从小记忆力就极好,对商业上的事情更是有种近乎本能般的敏感,只一眼便注意到了这点换作其他任何人都会忽略的细微联系。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多心了,不过宗衍从来不相信任何巧合。   宗衍骨节分明的手指叩了叩椅子扶手,吩咐助理道,“查一查这个人。”   如果邹世勇被逼退的背后有苏冉的推动,那么会是为了与邹美婷争锋吗?   宗衍很快否定了这种猜测。   苏冉看起来没有任何挤走邹美婷,自己上位嫁给封季同的想法。在封家人,以及上流圈子里不少外人的眼里,这是知情识趣,自己知道演艺职业不怎么被看得上,不去奢望不该奢望的。   然而,虽然宗衍对苏冉的了解不多,他却不觉得苏冉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她应该是真的没有兴趣做什么封太太。   既然不打算挤走邹美婷,又为什么要挤走邹美婷最大的倚仗——她的父亲呢?   更重要的是,这跟她生下封窈,将封窈交给外婆抚养,却又在封窈成年后,让她认回封家,是不是有关系?   如果是别人的事情,宗衍肯定没兴趣关心,然而事情可能与封窈相关,哪怕只是一丝可能,他也不能随意放过。   “再查查邹美婷。”宗衍剑眉微蹙,面色有几分凝重。   生在复杂的大家族里,各种勾心斗角宗衍见得太多了,不过短短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转过了无数种阴谋的可能。   须臾,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窈窈是他的未婚妻,他不会允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就算是她的生身母亲,也不能。   ***   与其他大学一样,庆大除了官方的媒体平台,也有不少学生运营的各类公众号、投稿墙,以及校内论坛。   刘东旭面临起诉的消息就是通过这些渠道流传开的,而前两天封窈和宗澜的那个视频,明面的渠道上无人提及,私底下却也不是没有人议论。   八卦的重点主要是封窈的身份——   “内什么,那个爆料说她是妲己娘娘亲生的女儿,到底可不可信啊?”   “吃瓜人吃瓜魂,就算被请喝茶我也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是冉饭啊啊啊啊啊啊”   “小声bb,我觉得有点真……不觉得删帖删得太快太彻底了吗?我都没赶上,要不是我室友这只猹跑得快,给我补了个课,我完全就是整个错过的节奏……”   “是的话她也太低调了吧?话说我入学第一天就慕名去看过美女学姐,真的漂亮prprpr”   “妲己娘娘超有钱吧,那岂不是也说明包养传闻不可信?”   “星二代就不会被包养了吗?明星自己都还被包呢,说不定是给大佬养的瘦马”   “上面那个wsn真恶心,哪个系的敢报吗?举报了”   ……   群里讨论得正热烈,忽然有人歪楼:   “只有我一个人关注的是宗教授吗?他竟然是那个宗家的,真正的豪门贵公子啊啊啊!!!”   “还有我还有我!家世那么牛逼,人帅还有学识,我再也不嫌豪门小说不切实际了(/ω\)”   “昂,那天的讲座我去了,那俩人明显是认识的诶,亲眼所见,宗教授主动去找她说话的”   “那又怎样?宗教授都澄清了不是暧昧关系了,认识说几句话又怎么了,不是光明正大的吗?”   “跑个题,我有个朋友是宗学家,研究宗氏家族的八卦入迷的那种,据她说宗教授在宗家只能算边缘,地位最牛逼的是宗老爷子钦定的接班人,宗教授的堂弟,人称太子爷,不过那人很神秘,从来没公开露过面。”   “我只关心一点,堂弟/太子爷帅不帅?”   “没看见最后一句吗,从来没公开露过面,估计长得不咋地[抠鼻]”   “切,不帅就没兴趣了……”   “哇靠你们看见了吗?校内论坛上,马玉玲公开道歉了!”   校内论坛上,一封实名的道歉信高挂在最顶上:   “很抱歉打扰大家,我与好友梁娟因听信刘东旭的谎言,误会了文学院的封同学,并且在教职工羽毛球赛时,一时冲动对封同学做出了无礼的举动,包括当众言辞不当,再次传播了谣言。   “我和梁娟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对于给封同学造成的困扰,我们感到万分悔恨。在此我们向封同学郑重道歉,之后也会当面再向封同学致歉。   “经过此次事件,我和梁娟深深地认识到了不加辨别、偏听偏信、成为助长谣言传播的帮凶的危害,今后会引以为鉴,努力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马玉玲,梁娟”   虽然这些天来,关于刘东旭面临起诉的消息,该听说的差不多都听说了,可是马玉玲这封公开的道歉信,算是真正的第一把铁锤,锤死了刘东旭确实有问题。   ……   图书馆外,马玉玲和梁娟站在封窈的面前,没有了上回的横眉竖眼,而是满面通红,尴尬又不安。   “……真的很抱歉,是我们错了!”马玉玲拽着梁娟鞠了个躬,“对不起!”   公开道歉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能考进庆大的学生,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自尊心特别强?   可是不道歉的话,就会面临更严重的后果,这几天她们已经体会到了,封窈的背景肯定不简单,不是她们能得罪得起的。   封窈抱着书,抿唇摇了摇头,“我只希望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要再用那种荡.妇羞辱的字眼辱骂同性了,也不要随意指责谁是小三。污水泼出去容易,可是被泼的人想要洗清是很难的。”   马玉玲和梁娟讷讷地应答,“是……你说的对。”   “那就这样吧。”既然道了歉,封窈无意与她们多做计较。   说来说去,最可恨的还是刘东旭,以及在背后指使他的人。   ***   谢小伟跟刘东旭会完面,对这个脓包十分不屑。   怂比一个,还敢出来威胁要钱,如果不是在商场内的咖啡厅里,周围人来人往,他早就请他尝尝拳头的味道了。   也是邹建安对刘东旭这种小角色过于轻蔑,而封嘉月又在忙着紧盯自己制造的这场网络风波,还没顾得上关心庆大校园里的动向。   因而谢小伟甚至不知道刘东旭被抓了,只是敷衍了刘东旭几句,另带着恶狠狠地威胁了他一番,好教他知道嘴巴不严的后果。   这种事情谢小伟是做惯了的,走流程一样的走完了。   出了咖啡厅,谢小伟坐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   在他的车的隔壁位置,停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谢小伟扫了一眼,没有在意。   然而正要开车门时,身后面包车的车门忽然打开。谢小伟直觉不好,握拳便要向后挥去,这时他的后背突然一麻,有滋滋的电流声响起,下一秒,他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蒋时鸣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把谢小伟拖进车里,用扎带捆上手脚,又拿胶带把他的嘴巴封上。   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知道他是特战队退役下来的,恐怕会以为这是个老绑票的——   只能怪抓俘虏训练练的太熟,条件反射了。   谢小伟绑人威胁的事情干过不少回了,被绑倒还是头一遭。正好蒋时鸣也是头一回绑人,不过审讯俘虏的训练也做过,审问起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谢小伟辍学前就是个混混,逞强斗狠挺行,铮铮铁骨肯定是谈不上的。不出一会儿,就问什么答什么了。   ……   宗衍手底下当然也有干私活的人,不过蒋时鸣更得他的信任,邹家的事情牵扯到封窈,他不放心交给别人。   所幸蒋时鸣没有辜负宗衍的信任,该问的都问到了。   这个谢小伟,经手过的事情还挺不少,而且不光是他,他老子生前也是为邹家干私活的。   子承父业,在这一行倒也算挺常见。   宗衍翻看了记录,对有一点很在意,“他父亲因为撞死人判了刑,不过癌症晚期保外就医,没多久就死了?”   这一条只是蒋时鸣问到谢小伟的老子谢苗强时,出于严谨多问了一句。   蒋时鸣点头,“他是这么说的。”   宗衍手指轻叩,这种人交通肇事算不上什么不寻常,只是谢苗强为邹家做事,他免不了会深想一些。   正当这时,手机响了。   宗衍垂眸扫了一眼,俊美的面容上神情瞬时柔和了下来。   他接起来,“喂?”   一旁的蒋时鸣忍不住把脸瞥向了一边。   光这一个表情,一个字,他不用想都知道,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封窈正在去食堂的路上,宗衍说了今晚不回来吃饭,她就还是按□□惯,在食堂解决了。   最近几天宗少爷还挺忙的——不过这才正常,虽然他说是被从公司赶出来了,可是封窈还能不清楚吗?这男人哪可能真的放手,私底下肯定抓得牢牢的。   “你吃饭了没?”封窈问。   宗衍看了眼时间,“还早,我待会儿有个饭局。”   封窈“哦”了一声,同情道,“真惨,还要待会儿才吃得上饭——哦不对,你们那种饭局,不会是要猛喝酒吧?”   宗衍不嗜酒,况且也没人敢灌他。   然而他道:“是啊,不醉不能下桌。”   电话里,封窈清软的嗓音很明显地透着不悦,“你不会忘记了你的手还要过两天才能拆线吧?拆线前不能喝酒,医生说话时你的耳朵是打卡下班了吗?”   明明是被训斥了,宗衍却感觉好极了,唇角上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只是还不待他说什么,突然又听封窈问,“你说,杨过只有一只手,他怎么给自己剪手指甲呢?”   这问题转换的实在太突兀,饶是宗衍也怔住,还仔细思考了一下,“……怎么剪?”   “这还不简单吗,”封窈轻飘飘的嗓音从手机中传出来,透着股让人后颈发凉的温柔,“等你的伤口坏死,截肢了,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宗衍:“……”   宗衍看了蒋时鸣一眼,站起身走到窗前,嗓音放得很柔和,“没有要喝酒,你不要担心……”   “我不担心啊,我还想等你到时候试完了告诉我答案,我一直很好奇的呢。”   “……”   赶在宗少爷开始哄人之前,蒋时鸣迅速地退了出去。 第57章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鲜少发脾气的人, 难得像这样透露出不悦,宗衍仿佛看见一只懒洋洋的猫咪忽然伸出爪子尖,不轻不重地挠了他一下子。   傍晚的夕阳, 将城市的天际染成一片暖金红色, 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来,安静而温暖。   “真的不会喝酒, ”宗衍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来没有哄过人——以他大少爷的脾气, 别人哄他还差不多。他不知道哄女人应该如何做, 只是低醇的嗓音自然而然的, 变得比秋日的余晖还要温暖柔和, “只是谈点公事,一滴酒都不会沾, 你不放心,回家给你检查,好不好?”   落日的余晖洒在一侧的脸颊上, 男人磁性的嗓音透过电波钻进耳朵里,封窈的耳朵连同脸颊都发热, 连带着脑子也一时转不过弯来, “我怎么检查?”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封窈:“……”   外人怕是想不到, 骄矜傲慢的宗大少爷也会说骚话吧?   封窈将手机换到另一只手上, 推开食堂的玻璃门, “尝得可不准确, 不如吹一下?”   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动物,对某些字眼格外的敏感。听筒中静默了两秒,片晌, 宗衍的声音再响起时,微微发紧,呼吸都重了几分,“你说,什么?”   “嗯?”封窈很无辜,“我说带你去找交警叔叔,酒精测试仪吹一下啊。”   宗衍:“……”   封窈听见另一端男人缓缓地吸气,又缓缓地呼出来,大概是在用深呼吸平复情绪。   食堂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封窈憋着笑,“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要吃饭了。”   “——等等!”   宗衍咬着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在哪儿学的这种……这种话?”   他毫不怀疑,这女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只懒洋洋的猫咪,全是坏心思……   “啊?什么话?”封窈的语气无辜极了,然而往上飘忽的尾音,将坏心思泄露得一览无余。   隔着手机通话,有恃无恐。   宗衍磨了磨牙,低声放话,“你给我等着!”   “那有点难诶,”封窈为难道,“我到点就要睡觉的。”   宗衍:“……我会早点回家!”   ……   挂了电话,食堂的每个窗口都已经排起了队。   封窈拿着餐盘去了西南的自选区,长长的桌上,各种菜色摆得整齐有序,她一边挑着菜,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宗少爷说“回家”,怎么说得那么顺口又自然?   之前她因为懒得一遍遍去给他开门,就把宗衍的指纹录进了指纹锁里——反正她那点家当,宗大少爷肯定看不上,又不用担心他趁她不在,把她家搬空了。   ……可是她允许他长住了吗?   别的不论,外婆因为不喜欢吵闹的大都市,选择留在鹤镇,但是三五不时的,还是会过来小住两天。   她那套公寓只有一间客房,现在被宗衍占着呢……   正好,回头等外婆来了,就让他回他自己家里住去吧。看他心情挺好的,手伤也马上就能拆线了,再装可怜都找不到理由了吧?   “……那个,封学姐?”   后背忽然被人很轻地戳了戳,封窈回头,看见身后是一个戴着圆眼镜,穿一身jk制服的女生,她身旁还有两个女生,看起来是闺蜜三人组。   被马玉玲跟闺蜜寻衅的阴影在前,封窈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旋即她注意到这三个人的表情态度,看着挺友善的,应该不是来找茬的。   封窈把餐盘抱在胸前,万一有不对还能挡一下,“你好?”   “不好意思冒昧了,学姐你好,我叫胡冰雨,中文系大一。”JK学妹自我介绍完,有点不好意思道,“我……那个,你好漂亮,我就想,认识一下。”   旁边她的俩闺蜜都是一脸的惨不忍睹,其中一个直接吐槽:“我们跟这个色眯眯的搭讪狂不熟。”   封窈:“……”   自己长得挺好看,封窈当然是知道的。   事实上,真正的美女不可能美而不自知——所到之处,周围的人的目光和举动,会清楚地让她知道,她是与众不同的。   所谓的美而不自知,要么是谦虚,要么就还是不够美罢了。   只是,被女生这么直接的搭讪,倒还是头一回。   “哎呀你们两个别拆我台!”胡冰雨瞪了两个闺蜜一眼,转头对封窈道,“学姐你别误会,我不是拉拉!当然我也不歧视拉拉……就是那个,你跟我最喜欢的明星长得有一丢丢像……”   封窈明白了。   原来是妈妈的粉丝啊。   封窈忽然想起有个词叫“代餐”——当然学妹应该没有到把她当代餐的程度,只是单纯地想认识一下。   后面还有人排着队,不能干站着聊天,封窈一边拿菜,一边笑了笑道,“谢谢,我经常听人这么说。”   胡冰雨愣了愣,捂住嘴巴,“天啊,笑起来更像了!”   “真的真的!”两个闺蜜也猛点头。   拿好了饭菜,胡冰雨眼疾手快地抢了张桌子。封窈反正也没约别人一起吃饭,于是就跟她们一桌了。   三个女生都是开朗大方的性子,刚进大学不久,朝气蓬勃。封窈作为文学院的学姐前辈,多少还是能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譬如哪些教授严厉,哪些课比较容易水过,诸如此类。   “昂,学姐,”饭吃得差不多了,胡冰雨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不能问一个,跟学业无关的问题?”   封窈夹起最后一个生煎包,“嗯?什么问题?”   “就是那个……我听到有人说,苏皇承认过有的那个女儿,就是学姐你?”   封窈的手顿了顿。   老实说,她其实有心理准备,学校里可能会有人来问她这个问题。   虽然因为反应还算及时,宗衍又雷厉风行,网上的爆料很快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但是免不了还是有人看到了。   八杆子打不着的普通网友不会太关注她,很快就遗忘了,然而同校的同学如果看到了,免不了就会格外留意上。   传言这种东西传播的速度和广度,经过刘东旭的事情之后,封窈可不会再敢低估。   考验糊弄学弄弄子水平的时间到了。   封窈将生煎包凑到嘴边,咬了一口,“还有这种事情?谁说的啊?”   ——不承认也不否认,以问代答。   八卦传闻的事情嘛,具体是谁说的,很难归到哪个人的头上。   胡冰雨吭哧吭哧:“是网上的传闻啦,好像是有人爆料……”   “诶?”封窈张大了眼睛,“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没有看到,谁爆的料啊?都说什么了?”   大美女一脸好奇地接连发问,让人很难不想为她答疑解惑。   胡冰雨以及在座同桌的两个闺蜜,瞬间有一种自己责无旁贷,要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就是辜负了大美女学姐的感觉。   “就是上周末……周五吧?一开始好像是有莫名其妙的人发了一个视频,莫名其妙的火了……”   三个女生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贡献自己所吃到的瓜……的碎片。   一千个读者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只猹吃到的瓜也都不尽相同。而且因为及时地阻断了视频传播的缘故,流传的版本显然是非常残缺不全的。   封窈一边听,一边不时惊叹:   “啊,怎么能这样?”   “这也太那个了吧!”   “竟有这种事情……”   ……   给当事人科普她自己的瓜,是一种十分微妙的体验。胡冰雨三人讲完,陷入了一阵微妙的沉默。   封窈一脸怔怔,“这个信息量太大了,我需要消化一下……”   她垂下眼帘,接着像是不经意间扫到手表,突然“哎呀”了一声。   “糟糕,都这个点了?”封窈忽地站起身,急急忙忙地收盘子,“我有个兼职,完了要迟到了……”   “啊,那学姐你快点,别耽误了。”胡冰雨一行赶忙道。   “嗯嗯!”封窈飞速地收拾好餐盘,拎起包,“那我先走了!”   纤细窈窕的背影急匆匆地消失在门口。   胡冰雨三人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被引导着讲了一大堆有的没有的,而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她根本就没有回答:)   ***   出于谨慎,为了封窈的安全考虑,宗衍不让她再坐地铁上下学,而是安排了司机给她。   封窈没有矫情地拒绝——邹家人显然对她没有善意,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谨慎一点总没有大错,否则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就晚了。   入秋之后,白昼越来越短。回到公寓里时,天已经黑了。   封窈看了会儿文献,把初步意向的论文选题发给韩教授,随即想起来,苏冉今天好像有一个直播访谈节目。   正值新电影的宣传期,苏冉最近露面的次数不少,每次出现在镜头前,都是神采奕奕,艳光四射。   今晚也不例外,苏冉穿了一条丝绒质地的斜肩连衣裙,合体的剪裁展露出婀娜的曲线,大.波浪长发披散,既端庄又性感。   封窈转头看了眼镜子里一身宽松睡衣的自己,再看看屏幕上的美艳女明星。   也没有那么像吧……   这种明星访谈节目,会问什么问题,一般都预先沟通过,以免出现不愉快的意外。   苏冉的情商高反应快,人又没有架子,节目气氛相当的轻松愉快。   封窈想起小时候,自己会跟外婆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苏冉演的古装电视剧。   那时她还太小,不能理解演员这个职业,以为电视里演的都是真的,她的妈妈生活在古代,所以她才不能经常见到她。   小孩子总是能编出各种各样的故事,试图理解这个对她来说太复杂的世界。   而小孩子的世界,既天真,又恶毒。   有回在学校里,有同学嘲笑她没有爸爸妈妈,是个孤儿。   她气急了,说你看过《雪中一枝梅》吗,白歆梅就是我妈妈,我妈妈的武功可厉害了!   ——白歆梅就是电视剧的女主角,武林第一美人,轻功了得,踏雪不留痕。   竟然有人把电视剧里的女侠当妈妈,可想而知,遭到了全班的嘲笑。   甚至惊动了老师。   老师把外婆叫去了学校,委婉地暗示她,这孩子可能有点妄想症,或许还有点虚荣。   因为后来老师问她时,她又说她妈妈叫苏冉。   老师的想法大概是,不管是认电视里的角色当妈妈,还是认最当红的女明星当妈妈,这孩子多少,都有那么点问题吧……   封窈想到这里,忍不住也觉得有些好笑。   苏冉出生长大的地方是莱城,后来外婆工作调动,带着襁褓中的她搬去了鹤镇。   鹤镇上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大明星的家属,外婆会带她到庆城来见苏冉,而不是苏冉去鹤镇——否则大明星出现在小镇上,那轰动起来可不是一般的热闹。   所以也难怪老师会怀疑她的小脑壳是不是有毛病了。   这件事的后续,封窈已经记不清了。只是因为这件事,之后她再也不肯告诉任何人,她的妈妈到底是谁了。   哦,只除了钱姝——钱姝是唯一一个相信她的,后来还叫了钱昊去,把带头嘲笑她的几个同学收拾了一顿。   其实她还真的不怎么像苏冉。   苏冉八面玲珑,广受欢迎,在娱乐圈和商界都交游广阔。   而她不怎么合群,不喜欢社交,时至今日,唯一的知心好友还是只有钱姝。   不过钱姝现在远在异国,封窈想了想,悚然地意识到,现在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居然是宗衍……   直播访谈已经结束了,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的安静。   可能有些人就是不经念,她的念头才刚转到宗衍身上,只听门锁传来一声咔哒的声响。   紧接着门被推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嗯?”男人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她,微怔了一下,“还没睡?”   他的语气透着微不可察的惊喜,长腿迈步走了过来,俯身来抱她,“在等我?”   封窈这才注意到时间不早,已经过了她惯常的睡觉时间了。   虽然不是刻意在等他,但既然他已经这么认为了,封窈点点头,“是啊。”   暖黄的灯光映照下,宗衍俊美的眉眼舒展,黑眸中泛起温柔的愉悦光芒,唇角的微笑透出的欣喜,令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眯眯地问,“你身上,为什么这么大的酒味呢?”   宗衍:“……”   宗衍在沙发上坐下,将她抱到腿上,“侍应生笨手笨脚,把酒洒在我身上了。你闻,味道全在衣服上。”   拜她所赐,他今晚看见酒,就想到杨过剪指甲……   封窈眯眸打量宗衍,须臾倏然凑过去,唇瓣印在他的唇上,香舌轻舔了一下。   旋即退开,“姑且相信你吧。”   宗衍盯着她,眸色深邃如墨,“检查可以这么敷衍吗?”   “当然啊,”封窈理直气壮,“做人就是能敷衍就敷衍。”   “我拒绝接受敷衍,要求重新检查。”   宗衍说完,不由分说地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场检查,深入而彻底。   唇舌缠绵,虽然没有尝到一丝酒味,封窈却如同醉了酒般,面颊绯红,浑身发软,脑子里模糊昏沉。   身体像是陷在一团炙热之中,她无意识地朝宗衍紧贴,直到纱布的触感刮擦过敏感的嫩尖,她猛地颤了颤,蓦然回神,将那只手从衣服底下拉了出来——   “要不要我现在就给你拆线?”   水光潋滟的眼眸瞪人,没有任何威慑力,反而别有一股诱惑的媚意。   宗衍又凑过去亲她,“你拆吧,随便拆。”   ……拆什么拆啊,她每回帮他换药,都是硬着头皮,看都不敢多看。   封窈睨了宗衍一眼,懒懒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纤细的手臂松松地环着他的腰。   好像从他推门进来,空旷的客厅就没那么空旷了。   算了,还是暂时不赶他走好了。   起码当个坐垫,倚着靠着抱着,还是很舒服的……   ***   邹建安这两天连着吃了几个闭门羹,恼怒得面皮直颤。   简直是岂有此理——   邹建安活了大半辈子,也不是白活的,这情况摆明了就是有人在搞他。   然而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最近得罪谁了。   邹建安百思不得其解,转念一想,会不会是邹美婷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帐被算到他头上了?   这不是不可能——从小到大,家里给妹妹收拾过不少烂摊子,小到升学考试挂课,大到酒驾撞死了人,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能轻松摆平的事情,都不是大事。 第58章 老婆   不仅是批文被卡、项目停摆, 很快又有一块通过邹建安的渠道拿的地,说是违反了规划。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直接卡住他的脖子, 才几天的功夫, 已经是伤筋动骨,损失巨大了。   邹建安这几天着急上火, 嘴里都起了燎泡。把事情告诉邹世勇,老头子请托了故交旧友, 却没有人给个准信。   好在左右活动之下, 终于有人私下给他透了个信儿, 说是出面施压的人, 与宗家的关系匪浅。   ……   大晚上的,突然听佣人说邹建安过来了, 邹美婷有些意外。   “哥?你怎么知道嘉文回来了?我还正想着打电话告诉你呢……”   走进门厅的邹建安这才注意到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的外甥封嘉文,原本焦灼阴沉的脸色顿时转为笑脸,“哎, 嘉文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舅舅!”封嘉文笑着迎上前,给邹建安一个热情的拥抱, “刚到, 进门才没一会儿呢, 就听见舅舅你来了。”   封嘉月也起身打招呼, “舅舅。”   “这孩子, 一声不吭的就回来了, 吓我一跳, 真是的……”邹美婷絮絮叨叨的抱怨,脸上的表情却是高兴得放光。   封嘉文今年刚上大学,现在正是学期中, 理应在学校读书才对,却突然飞回国来,原因可想而知,只有一个。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叫我别管,光让我安安心心的读书,”封嘉文不满道,“我怎么可能安得下心?”   外甥肖舅,封嘉文长得尤其像邹建安,宽面大耳,眼型狭长,因为爱好帆船运动,皮肤晒得黝黑,浑身透着股悍戾之气。   邹建安待这个外甥自然是格外的亲厚,肥厚的巴掌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长成大人了,有担当!”   他乜了邹美婷一眼,“你也别老念叨孩子,嘉文是男子汉,往后封家的家业是要交给他的,家里有事他要参与,这是有担当的表现。那书少读半个学期又怎么了?大不了换个学校,多大点事儿?”   封嘉文得了舅舅的支持,更加理直气壮。邹美婷也不过是嘴上念叨一下,儿子回来,她高兴还来不及。   封嘉月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欢笑热闹,完美的微笑像面具般挂在脸上。   从封嘉文进门,邹美婷的眼里就只有儿子了,忙前忙后,把佣人指挥得团团转。   舅舅也是一样——家业当然是要交给男丁的,即便她是名校毕业,而且还是提前了一个学期完成学业,已经进了家里的公司,可是封嘉月清楚,这个家里,从来没有人考虑过,给她机会让她来接班。   封季同嘴上说着最重视她,心却早就偏向了封窈。即便上回电话里,出了那样的丑事后封窈的态度那么消极,封季同连同祖父祖母,不也就是提点了两句,轻轻揭过了么?   只怪千算万算,算漏了宗澜。事情被压了下去,宗家面上没有表示什么,祖父他们认为此事已了,很是松了一口气,又把那个贱种当宝贝,小心地捧着了。   可是这众星捧月的待遇,本来应该是她的。   封嘉月此生最憧憬的,便是效仿宗衍的母亲孟子怡——孟子怡和她都是家中长女,凭借与宗家的联姻,孟子怡掌握住了孟宗两家的资源权势,成为上流圈子里当之无愧的女王,没有人能与她争辉。   她本该是下一个孟子怡,她可以比孟子怡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季同呢?”舅甥好容易寒暄完,邹建安问道。   邹美婷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谁知道在哪儿鬼混!”   自从封季同提出要认回野种,邹美婷大闹,夫妻剑拔弩张,封季同就不怎么回这个家了,这事邹建安当然清楚。   妹妹就是这么个脾气,忍是不可能忍的,连表面上忍一下都做不到,邹建安更是清楚。   “回头我要好好说说他。”封季同不是他今晚来的目的,邹建安一笔带过,转而说起了正事。   “宗家?”邹美婷听完,面色变幻几许,“怎么会,总不能是……为了那个野种?”   可如果不是,还有什么理由,让宗家出手打压邹家?   “我本来也觉得不会,”邹建安拧紧了眉毛,“前两天电话的时候,那贱丫头的表现,可不像是有多得宠。况且也不是宗家直接出手……”   封嘉月却想起那天在超市里遇到宗衍和封窈。   起初她很惊讶,宗少竟然会陪她逛超市。可是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是封窈一手推着满载的购物车,另一只手还死拽着宗少,兴冲冲地在那儿扫货,而宗少只是闲闲立在一边,冷眼旁观。   那天跟她一起的两个塑料姐妹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俩自以为互相交换眼神很隐蔽,可封嘉月没有错过她们冲着封窈推着车的背影不屑地撇嘴。   “嘉文,你觉得呢?”邹美婷的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儿子封嘉文,   封嘉月在心中冷笑,封嘉文才进门没两个小时,能有什么真知灼见?   这么久以来都是她陪在邹美婷身边,苦口婆心的劝她,想办法对付那个野种,可是在邹美婷眼里还是只有儿子才是主心骨,依赖信任都是给儿子的。   封嘉月正要开口,却听封嘉文说道,“我回来的时候,才听帆船队的一个哥们儿说,宗家最近有变,太子爷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在公司露面了。”   一句话令其他人全都脸色巨变。   邹建安与宗氏没有什么往来,邹美婷在寿宴后连牌都很少出去打,对宗家内部的事情就更是两眼一抹黑。   封嘉月也是惊讶万分,“真的?”   “我那个哥们儿跟宗家三房是表亲,”封嘉文道,“近日来都是宗氏是三房宗启山在主持大局,三房很扬眉吐气。听那个意思,宗衍似乎是招了宗老爷子的厌弃,被老爷子放逐了。”   这个信息非同小可,邹建安倒不是怀疑封嘉文的消息渠道,只是,如果宗衍被厌弃放逐,离了宗氏,被卸了权……   宗衍论年纪才不到而立,最大的倚仗莫过于老爷子的看重,头顶宗氏继承人的光环。被赶出宗氏,他还能剩下什么?   那打压邹家的……难道不是他?   “会不会,是宗澜?”封嘉月细声细气,搭在膝头的指尖轻颤了颤。   宗澜是三房长子,如果是三房翻身得势,这次宗澜能出手如此地迅猛,态度甚至有些嚣张,直接一手把事情压了下去,倒是能够解释得通了……   邹美婷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瞪大了眼睛惊叫,“那贱种还真的勾搭上了宗澜?!”   “他妈的!”邹建安咒骂了一声,“小婊.子可以啊,勾了一个又一个,是准备把姓宗的男人都睡一遍是吧?”   不管出手的是宗衍,还是宗澜——从邹建安到封嘉月,此时都更倾向于是宗澜——究其根本,还不是贱种在煽动在作祟?   “不如我去跟宗澜谈谈吧。”封嘉文主动道,“我可以让我哥们儿牵个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如当面探一探。”   邹建安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有什么需要的,买礼物请客之类,都从舅舅这儿出。”   封嘉文摆摆手,“客气什么啊舅舅?都是一家人。”   “就是!”邹美婷一脸欣慰,“嘉文长大了,做点事是应该的。”   封嘉月看了封嘉文一眼,抿了抿唇。   弟弟这次回来,脾气倒是不再像以前那么急躁,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呢……   ***   宗衍的手终于可以拆线了,封窈陪他去了医院,遇到的正巧又是那个缝针时的医生。   医生对这对情侣的印象很深。   长相如此出众又登对的俊男美女组合,可不是每天都能遇见的,印象能不深吗?   而且这次一来,印象更深刻了——医生看向封窈搭在宗衍胳膊上的手,纤细的无名指上,硕大的鸽子蛋光芒璀璨,闪瞎人眼。   乖乖,这要是真钻,得值多少钱啊……   “害怕就别看了。”宗衍扣着封窈的后脑勺,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上,“闭上眼睛。”   不用他说,封窈肯定要闭眼不看,只是要为自己解释一句,“我不是害怕,我只是看着就觉得好疼。”   医生只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面上还要笑呵呵,“是看着心疼吧?二位感情真好啊,真是令人羡慕。”   三两句话,听在宗衍的耳朵里,只觉得格外动听。   宗衍抬着下巴,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就是,爱小题大做。”   医生:“……”一开口就是老人间凡尔赛了。   封窈手痒想拧宗衍,又怕影响医生拆线,还是忍住了。   拆线的过程很快,医生动作利落,先用剪刀把缝线剪断,然后用镊子把线头一个个抽了出来。   “好了。”镊子放回盘子里,金属碰撞,响声清脆。   封窈抬起脸来,试探地瞄了一眼。“……疼吗?”   宗衍剑眉微蹙,“疼。”   缝针的时候他都没喊过疼,怎么拆线会这么疼?   封窈正要问医生,却只见宗衍瞥了一眼背着身在收拾桌面的医生,把手举到她的面前,“亲一下就不疼了。”   封窈:“……”   医生:“……”   刚拆完线的伤口还是有几分狰狞,封窈抓着他修长的手指,在伤口旁边飞快地轻啄了一下。   医生假装自己又聋又瞎,细细交代道:   “近期还是要多注意,保持局部干燥,暂时不要用这只手干重活,以防表皮再次裂开。你这个应该不会留疤,如果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开个祛疤膏……”   “开!”封窈忙道,“要最好的。”   宗少爷这双漂亮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万一留了疤,哪怕是在手掌里,也是很可惜的。   医生很快开好了药,叮嘱完注意事项,挥手告别这对让人尝尽狗粮的小情侣。   出了医院,两个人没有坐车,选择慢慢走回去。   秋日的午后阳光明媚,道旁的法国梧桐叶子黄了,落叶纷飞,在地上铺起了一层金黄色的地毯。   树上,地面上,全是一片金黄。手牵着手漫步其间,从树缝间漏下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暖的,让人有种慵懒的感觉。   封窈仰起脸,看向身边的宗衍。   她今天穿了件藏蓝色的针织衫,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宗少爷出门前也换了件同色系的毛衣。   好像情侣装似的……   “看什么?”宗衍垂眸扫了她一眼。   “看你好看嘛。”封窈眉眼弯弯。   这话是实话,宗少爷身材高挑,肩宽腰窄腿长,完全是一个行走的衣服架子。浑身散发的那股由内而外的矜贵气质,简洁的搭配穿在他身上,也自有一种优雅高级的贵气。   无怪周围路人的回头率超高。   落叶轻飘飘地打着旋儿飞舞,矜贵的宗少爷态度傲慢,“你眼光不错。”   封窈点点头,“彼此彼此,毕竟我长得也不赖,在学校里还有可爱的女孩子跟我搭讪呢。”   宗衍:“……”   说到这个,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视频上热搜那天,钱富贵通风报信时,说的是不是,“老婆你上热搜了”?   “你跟钱姝,认识很久了?”   话题有点跳跃,封窈怔了一下才道,“是啊,我们上小学就认识了。”   宗衍淡淡地“哦”了一声,“你们关系很好?”   这不是废话嘛,封窈点头,“好得穿一条裙子——以前她来我家写作业,太晚了就索性留下过夜,没带衣服就穿我的,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上学。”   ……还过夜?   宗衍俊脸微沉,“就算是好朋友,也该有点界限。”   “……啊?”封窈眨眨眼睛,“我们都远在地球两端了,太平洋这么宽还不够界限啊?”   太平洋这么宽,不还是微信聊个不停,老婆叫得亲热么?   宗衍索性直接道:“以后不准她再叫你老婆。”   “……”   封窈哭笑不得,“闹着玩的,这都不准?”   “不准。”宗少爷态度很坚决,很霸道。   封窈忍着笑:“好吧,我会转告她的。”   天啊,钱姝听到肯定会笑死的吧?   她乖乖听话显然令宗少爷很满意,俊美的脸庞上神情舒展,比从树缝里滑进来的阳光还要耀眼。   ……算了,能哄宗少爷高兴一下,钱姝笑死也值得了!   ……   一路散步回到家中,宗衍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先回了房间。   这些天他没在宗氏露面,有些人的心思开始浮动了起来。不过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看一看,都有哪些人能用,哪些人该拔掉。   宗衍打了几个电话,吩咐完工作事宜,这时助理发来了对邹美婷的调查报告。   宗衍垂眸浏览,邹美婷的生平乏善可陈,他很快扫过,扫到其中一个部分时,眸光蓦地一凝。   谢小伟的老子谢苗强交通肇事,撞死了人的那辆红色跑车,属于邹美婷,是她高中毕业的礼物。   在事故发生的第二天,邹美婷出国了,直到谢苗强被判刑,方才回来。   ……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昭然若揭。   宗衍的目光掠过死者的名字,徐景晨,莱城人,事故一周前刚过十八岁生日。   “——咚咚。”   敲门声响起,宗衍转头,“进来。”   这间次卧面积不大,封窈想起宗少爷在山庄里独占了大半层的房间,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他这辈子住过的最小的房间?   宗衍伸手拉过她,“直接进来就好了,还敲什么门?”   “哦,我怕你不方便。”房间里没有多的椅子,封窈很自然地坐在了宗衍的腿上,“万一在跟人裸.聊什么的,总得给你点时间穿件衣服嘛。”   宗衍:“……”   封窈挑起眉梢,“你不会不知道什么叫裸.聊吧?裸.聊就是……”   “我知道!”宗衍没好气,哪怕没听说过,从字面也能明白意思,当他是傻子吗?“你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啊。”   “……”   宗衍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恍惚,整个人都愣住了。   “……再说一遍?”   “嗯?”封窈偏头看着他,宗少爷难得露出这种如在梦里的愣神样子,还挺可爱……   须臾她恍然般地“哦”了一声,“不对,说错了,你不是东西……哦也不对,你是……诶?你到底是不是……哎哟!哈哈哈别,你别挠我痒……”   宗衍咬着牙,哪里还不知道自己被她耍了?   这只不乖的猫咪,果然全是坏心思!   “还敢骂我,嗯?”女人笑得花枝乱颤,拼命想躲闪,宗衍面无表情,直戳她肋侧的痒痒肉,“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不敢了!”封窈果断认怂,“我错了……哈哈哈哈哈真的、我真的不行了……”   “哼!”   银铃般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当宗衍终于肯高抬贵手,放她一马时,封窈已是脸颊绯红,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太不公平了……她倒是试图还击,以眼还眼来着,然而宗少爷他根本就不怕痒,完全没有反应!   竟然有不怕痒的人,这合理吗?!   宗衍抬手抹去封窈眼角的泪花,嗓音凉凉,“你简直就是皮痒。”   封窈抓住他的手腕,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你为什么不怕痒?”   宗衍撩起眼皮睨了她一眼,高冷又不屑,“我从小就不怕痒。”   ……太神奇了。   封窈试探着,伸出嫩生生的手指头,在他腰间戳了两下。   男人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封窈不死心,变换位置继续试,试着试着突然发现……有反应了。   不是怕痒的那种反应,是……另一种反应。   封窈慢吞吞地收回了爪子。   “继续啊。”   宗衍眸光沉沉,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后果自负。   封窈若无其事地坐直了身子,“那个,我刚进来是想说,我晚上要去我妈的电影首映式。”   宗衍淡淡地“哦”了一声,一双黑眸却是紧盯着她。   封窈假装没有察觉到他眸中的那抹隐约的期待,“你一个人在家里没问题吧?”   宗衍俊脸倏地沉了下来。   “我能有什么问题?”他松开了搂在她腰上的手臂,赌气似的不再看她,“要去快去,我还有事,没空理你。”   “哦……”   封窈一脸失望,“我本来想说,要是你不想一个人在家,就跟我一起去呢。既然你有事,那就没办法……唔!”   话没说完,嘴唇就被咬了。   “……你真是皮痒!”   封窈被亲的晕晕乎乎间,心想,唉,真是个不经逗的男人……   ***   电影《母亲》在国外的电影节上备受好评,苏冉更是凭借此片在戛纳封后。在国内终于要上映,首映礼吸引了众多媒体关注。   当然这跟封窈没有关系,她只是来当观众的。   ……哦不对,是她和宗衍,两个人,他们是来当观众的。   剧院外面,粉丝里三层外三层,沿着红毯围得水泄不通,只为一睹偶像的风采。   警察和保安严阵以待,维持着秩序。追星本来就不是件理智的事情,粉丝情绪一激动,人群很容易失控,出了意外危险性很大。   封窈拉着宗衍,直接走后门进了剧院。   经纪人陈玉芳过来打了个招呼,好奇的眼神打量宗衍。   妈呀,宗家太子爷啊,这身材这长相,秒杀圈内一堆人了!   “你们随便坐,那边有媒体采访,我得先过去了。”   陈玉芳脚步匆匆,又去忙了。   时间还早,封窈挽着宗衍,在大厅里晃了一圈,转头时,却意外地看见一个人。   “……宗澜?”   宗澜身边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年轻人,封窈一眼扫过,总觉得长得有点似曾相识。 第59章 趁黑干坏事   今晚星光熠熠, 现场热闹非凡。到场的不仅有电影主创团队,还有其他的明星赶来站台支持,更有一堆三十八线小糊咖、各路网红主播等等, 挤来蹭流量。   宗澜跟那个似曾相识的年轻人在大厅外面, 门口不断有人来来往往,遮挡视线, 封窈不自觉地歪过身子,想看清楚一点那个人的脸。   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 捏着下巴把她的脸掰了回去。   “很好看?”   封窈被迫转头, 对上一张冒着黑气的俊脸, 脸上的每一寸的表情都显露着他此刻的不悦。   “……我是在看宗澜旁边的那个人啦!”封窈半是好笑半是无奈, “我总觉得,那人长得有点眼熟……”   “那是封嘉文, 你的便宜弟弟。”宗衍松开她的下巴,展臂环住她的肩头,大手摁着她的脑袋, 不给她再扭头往宗澜那边看的机会,“差不多了, 进去吧。”   “噢!”封窈恍悟, 前天封季同才跟她说, 她的便宜弟弟回来了, 叫她周末回去一起吃个饭, 见个面。她转而又好奇, “诶?你见过他?”   “看过照片。”邹美婷的调查资料里附有她的两个儿女的照片, 宗衍扫过一眼,有点印象罢了。   宗衍个高人帅,外型过于出众, 封窈也是盘靓条顺,一直不断地有目光朝这边瞟,纷纷猜测,这俩是不是刚入行的新人,颜值够能打的。   不免有圈内人士起了心思,想上前探一探俊男美女有没有签公司,想不想参加选秀。更有娱记举起了相机,不管如何,先拍为敬。   虽然两人勾肩搭背的亲密姿态,让人有些犯嘀咕——就算是糊作非为,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谈恋爱吧……   不过这正好,万一日后哪个爆红了,今晚拍下来的就是别墅海景房,怎么都不亏不是?   只是不管是想上前招揽的,还是想拍照的,统统被人拦了下来。   “有什么拍不得的?这是哪个一线大腕儿啊,名字说来听听?”娱记不悦地阴阳怪气,连苏冉都得站在红毯上,笑对媒体的镁光灯,两个查无此人还不能拍了?   阻拦的人是宗衍的保镖,才不理会这一套,身体把镜头挡得严严实实,不许拍就是不许拍。   这个圈内里从来不缺人精,看这架势便有了猜测,这一对看着穿着打扮挺低调的,可身份背景怕是不一般,搞不好就是哪家的公子哥、大小姐。   只有缺心眼的还愤愤不平:“糊比多作怪,拽什么拽,这辈子都红不了!”   说起来那女的看着还有点眼熟,估计是个网红什么的吧?那脸还是照着苏冉整的,啧啧,真是心比天高,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不过很快就没人顾得上跟两个无名之辈较劲,因为刚刚入场的人,是宗家的三少爷!   媒体呼啦啦涌了上去,生怕跑得不够快。宗澜被围住,好脾气地让人拍了几张照,合掌歉意道,“不好意思诸位,我只是个观众,来欣赏期待已久的电影,请把镜头对准电影的主创,他们才是今晚的主角。”   谦谦有礼,风度翩翩,让众人很难不感慨,这就是豪门贵公子的范儿啊。   感慨归感慨,□□短炮还是拍个不停,毕竟明星的行程公开,只要蹲守得当,总是能拍得到的,而这种豪门贵公子才是难得一见,当然得抓紧机会,多拍上几张。   况且大家伙儿都在拍,不跟着拍,总觉得亏了……   这个时候,宗衍和封窈已经在剧院中排落座了。   宣发团队体贴地在每个座位上放了爆米花和饮料,封窈捧起爆米花桶,桶身上印着电影的海报,海报上,素面朝天的苏冉抱着一张涂满不堪字眼的遗像,神情看似木然,眼神中却流露出一种被压抑的悲伤愤怒,几乎下一秒就要倾泻而出的浓烈情感。   真正优秀的演员,仅仅是一个表情,就能让人感受到张力和故事性。   “你看过片子的简介了吗?”封窈问宗衍。   这部电影其实有宗氏旗下的影视基金参投,不过影视不是宗氏的主业,只是顺带着掺一脚,宗衍一般只会关心财报情况,具体的项目自有做事的人去评估跟进,他没空去详细了解。   只是上回封窈接到苏冉的电话,问她要不要来首映礼,宗衍回头就把这个项目的资料调出来看了一下。   这是一部现实题材的片子,苏冉饰演一个名叫姜媛的普通白领,有个十三岁的女儿,然而女儿在学校里遭受霸凌,某日放学后被几个霸凌者逼迫着跳下大桥,不幸身亡。   为首的霸凌者家中颇有背景,不仅傲慢地拒不认错,还大肆造谣,朝受害者的身上泼脏水。学校也不愿意惹事上身,推诿打太极,最后竟然没有任何人受到惩罚,轻飘飘地放过了。   不仅如此,失去女儿的夫妻还受到威胁,被弄丢了工作。   现实面前丈夫退缩了,想趁着年纪不大还能再要一个孩子,重新来过。姜媛却无法放下,执意到处控诉上.访,要为女儿寻求公道,两人的婚姻最终破裂,分道扬镳。   姜媛沉寂下来,重新找了一份工作,不再提女儿的事情,默默地生活。霸凌者家里以为她学乖了放弃了,放下了心。   一晃五年过去,当初的霸凌者参加完高考,吆五喝六到KTV里玩乐庆祝。而这五年间,姜媛一直在暗处盯着这几个仇人,将他们的习惯研究得透彻,知道他们经常光顾这家KTV,就在这里找了一份兼职。   一个弱不禁风、毫无背景的中年女人,是最容易被忽视,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当姜媛声称自己是其中一个孩子的亲戚,接到了其他家长的拜托,让同事帮忙她把看似喝得醉醺醺、实则是被下药迷晕了神智的几个少男少女送上车时,竟然没有引起怀疑。   已经成年的罪人们被载向了当初出事的大桥,姜媛手握人质,这场突发事件经过媒体报道和网络发酵,终于引起了大规模的关注,让她有了机会,向所有人控诉女儿的遭遇。   ……   梗概里没有写故事的结局,不过宗衍大致能猜到,孤注一掷的复仇,不会有什么完美的结局。   封窈当然早就看过简介了,但还是又听宗衍讲了一遍,只因为男人凑在她耳边说话的声音太磁性太好听,认真讲解时的神情太迷人,她支着下巴眼眸晶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不如现在就回家,我给你看个够。”   “……不了不了,”封窈赶紧收起了色心,“我想看电影。”   宗衍不满了:“电影比我好看?”   这问题跟“吾与徐公孰美?”有一拼——人家徐公好歹是个人,还是有名的美男子,宗少爷倒好,跟一部电影比起来了。   “嗯……”封窈表情严肃做思考状,接着展颜一笑,“虽然电影还没有看过,但我的票投给你,谁让我偏心呢?”   一句话把宗少爷哄得眉眼舒展,凑过来正想亲她的脸,这时只听旁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嗓音,像是透着惊喜:“阿衍,窈窈?”   宗衍的脸瞬间便沉了下来。   不过他的神色在转头面向宗澜时,已然恢复了惯常的矜傲高冷,唇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敷衍笑容,“三哥,真巧。”   “可不是嘛。”宗澜冲朝他挥了挥手以作招呼的封窈笑着点点头,手指指着宗衍右边的座位,“这里有人吗?”   宗少爷不喜欢跟人坐太近,他们的座位前后左右都空着,座椅上放着“保留席位”的标牌。   开口赶人,倒显得他很在意,如临大敌似的,宗衍不认为宗澜有这份荣幸,能被他当作有威胁的对手,“你可以坐。”   宗澜低头把“保留席位”的标牌拿起来,在宗衍的右侧落座。   封窈没看到封嘉文,心中有点好奇,但又没有好奇到值得开口一问的程度。况且宗衍方才一副不知道宗澜也在的样子,她这么一问,岂不是拆他的台?   她不问,宗澜倒是主动提起了,隔着宗衍对封窈道:“刚才在外面遇到了你弟弟,不过他另有要事,先离开了。”   “哦……”封窈道,“这样啊。”   她只是一瞬便想通了——封嘉文当然不会参加苏冉的电影首映礼,给苏冉捧场,至少邹美婷肯定不能答应。   既然不是来参加电影首映礼的,又跟宗澜说完话就离开了,难不成是专门来找宗澜的?   可是他怎么知道宗澜会来?   封窈总觉得有些怪异:“原来你们认识啊?”   “算不上很认识,”宗澜身子前倾,看着封窈回答她,“我的一个表弟也爱玩帆船,他们关系还不错。”   封窈“哦”了一声,“原来如此。”   如果六人定律说,世界上任何两个陌生人之间,都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那么在盘根错节的上层圈子里,往往远不需要六个人这么多。   金字塔尖端的人群基数本来就不大,又有各种商业关系、姻亲关系、同窗同好……等等往来,彼此认识都再正常不过。   宗澜没有说的是,他下午跟封嘉文打过几局保龄球,闲聊间对封家的情况了解了不少。   封家人似乎认为近期邹家受到的打压是由他所为,封嘉文言语间暗示,邹家愿意与他合作,成为他的臂助,更不会少了他的利益。   不过封嘉文毕竟还嫩了些,藏不住情绪,宗澜随意试探了两句,便将封、邹两家各人对宗衍与封窈订婚这件事的态度,摸了个一清二楚。   姓封的当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他们要的只是封家的女儿跟宗家太子爷订婚,不管是谁在那个位置上,是不是宗衍。   姓邹的自然不用说了,尽管封嘉文以为他与封窈有暧昧,竭力掩饰了对封窈的厌恶不喜,可是言谈间免不了还是流露出了排斥憎恶的情绪。   宗澜打了个太极,没承认也没否认,态度模棱两可。封嘉文年轻心急,才一路陪他到了剧院门口,才道别离开。   宗澜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我有好几个朋友上个月在多伦多电影节上看了片子,看完都赞不绝口,我已经期待很久了……”   “是吗。”两个人隔着他聊天,好像他插在中间是多余的一样,宗衍语气淡淡地打断宗澜,抬臂无比自然地揽住封窈的肩膀,手沿着她纤细的手臂朝下探,捉住她的手,十指交扣住,有意无意地将她手上的戒指朝向宗澜,“我们也很期待。”   “我们”两个字,咬得格外的重。   封窈在心里憋笑,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忍得很辛苦。   她没骨头似的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宗衍身上,点头复读:“是啊,我们也很期待。”   宗澜的目光轻轻滑过封窈白皙纤细的手指,那颗光华璀璨的大钻石存在感极强,只要不瞎就不可能忽略。   他笑了笑,像是忽然想起来,对宗衍道,“对了,上回的事情,我一直怕你误会,想找机会解释一下。我跟窈窈那天只是在讲座后聊了几句,加了个微信,大庭广众的,哪里可能有什么?不知道拍摄的人怎么就看出暧昧关系了,你要是查到是谁,一定告诉我一声,该给他个教训。”   哦,原来微信就是那个时候加的啊。   不是大庭广众的,难道就可能有点什么了吗?   宗衍揽着封窈的手臂收紧,俊脸上若无其事,神情淡淡,“可能是瞎了吧。好事之人我自会好好教训,不会放过。”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宗澜低头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开场了。”   他的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光便缓缓地暗了下来。   今晚的流程是先看片,交流互动环节都排在后面。   银幕尚未亮起,黑暗之中,封窈忽然感觉耳朵被咬住了。   耳垂被男人含在齿间,不轻不重地碾磨,温热的呼吸扑打在耳畔,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脊柱,酥麻感令她忍不住轻颤。   她咬牙忍住,倏然伸手,摸向宗衍的大腿,指尖轻轻地在内侧划着圈。   几乎是瞬间,她的耳朵便被放开了。男人低低地抽气,肌肉紧绷起来,她的指尖能分明地感受到那种硬邦邦的坚实触感。   ——不就是趁黑干坏事吗,谁不会啊?   孰料这时,银幕突然亮了起来,正好宗澜扭过头,像是要说什么,目光却骤然一凝。   落在她正在摸人家宗少爷大腿的手上。 第60章 别急,回家给你   骤然亮起的银幕刺得封窈眼睛微眯了一下, 那只不规矩的手也无意中滑向了更危险的位置。   直到这时,封窈也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的余光里,视野被宗衍精致俊美的侧脸占据, 光影交错之间, 从额际一直延伸向下颌的轮廓流畅分明,完美得像画一样;他高大的身形完全挡住了另一侧的宗澜, 令她很难察觉到宗澜的视线。   不过即便没有察觉,这种坏事要趁黑偷偷干才刺激, 光线一亮当然要赶紧撤。   然而她正要将手收回时, 却不防被宗衍按住, 修长的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 收拢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宗衍侧头看着封窈, 眸底泛着笑意,嗓音压得暧昧低沉,却足够让宗澜听见, “别急,回家给你。”   封窈:“……”   封窈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仅只是因为这话没法接, 而宗澜听没听见、会不会想歪这种事情, 更是完全没从她脑子里经过——因为她看见侧旁的过道上站着几个人, 目光带着几分闪烁, 全朝着这边看。   好巧不巧, 在这几人里面, 她看见了两张熟面孔。   正是在被封嘉月带去的艺术展上见过、后来在寿宴上阴阳怪气过她、再后来又在超市里遇到过的,那两位千金。   说起来,都见过这么多回了, 她还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   不过所谓巧合,只是封窈以为罢了,实际是这两位千金——人家的大名分别是葛倩和韦馨彤,连同男朋友和发小一行,到场时听说宗澜来了,几个人视线在全场梭巡,瞧见了不仅是宗澜,宗衍竟然也在,于是不顾引路的工作人员,直奔这边而来。   宗衍察觉到封窈的异样,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   “三少,真巧。”葛倩的男朋友与宗澜算是认识,先出声打了个招呼,斯文有礼,“宗少,封小姐,幸会。”   都是成年人了,懂的都懂,不小心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也只当什么都没看见,更没人会没眼色到大声哔哔。   电影刚开场,显然不是站着寒暄的好时机,不过他们一门心思地凑过来,目的也无非是抓紧露个脸,显示自己有到场支持苏冉的电影首映。   阿谀奉承宗衍见的多了,这几个人的心思他当然清楚。换作是一般的场合,宗衍给不给脸全看心情,只是这是封窈母亲的重要活动,对于前来捧场的人,他愿意给三分颜面。   “先去坐吧,有什么话,过后再聊不迟。”   宗衍是什么脾性,各人多少都有耳闻目睹。难得他如此和颜悦色,葛倩一行有几分受宠若惊。有人脑子转得快,眼神隐晦地瞟了瞟被宗衍半搂着的封窈,自以为懂了——   软玉温香在怀,美人主动热情的服侍着,心情能不好嘛。   无论如何,都是连连点头:“好的好的,回头聊。”   封窈实在不确定这几个人到底看到什么没有,又没法开口问,然而转念再一想——摸就摸了,看见了又怎么样?   不就是大腿嘛,摸两把又怎么了,有意见打110报警啊。   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封窈豁达地想通了,况且电影已经开场,这部片子丝毫不拖泥带水,开场便是少女被同学起哄鼓噪,诱迫她跳桥的揪心情节,封窈很快把这点插曲抛到了脑后,心神沉浸到电影中去了。   宗衍不动声色地朝右侧撩了一眼,余光中,宗澜姿态放松,眼睛注视着银幕,似是十分投入。   宗衍在心中冷哼了一声,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半倚在他身上的封窈靠得更舒服,又拿过她膝头上快要滑落的爆米花桶,朝她嘴里喂了颗爆米花。   ……   一个半小时仿佛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姜媛孤注一掷的行动,引来了大规模的关注,让她终于有了机会,大声控诉女儿的遭遇,质问包庇加害者的帮凶。   这五年间毫无悔改、偶尔提起当年的事件时,只是当个笑话来讲,甚至在KTV里遇到姜媛都对她毫无印象的加害者们,则被绑了起来,面朝车窗跪着,吓得瑟瑟发抖,涕泪交流。   与此同时,舆论也是充满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有的同情愤慨,有的骂她是疯子,有的义愤填膺指责她维权为什么不走法律途径,还有的蹭热度造起了谣。   而这些姜媛都不在乎了,就连前夫被叫来劝解她,她也只是对他比了个中指,骂他:“软蛋。”   随后她平静地坐在车中,将脚移向油门,冲着桥下起伏涌动的江水,露出了一抹微笑。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   直到片尾的演职人员名单滚动字幕出现,封窈还迟迟回不过神来。   这无疑是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姜媛会不会踩下油门、现场人员能不能及时救援、当年的事件会不会再被追责……这些都留给了观众去自行判断。   “啪啪啪……”   有人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剧院里面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主演和主创团队上了台,向观众鞠躬致意。   坦白说,这算不上是一个复杂的故事,更多的是平凡的小人物在面对被层层保护的恶时的无力和抗争。   而苏冉的表演实在太过精彩,将一个平凡而又坚强,温和而又固执,隐忍而又决绝的母亲,刻画得无比自然,让人感同身受般地体会到她的悲愤无力,为她的选择和挣扎揪心。   甚至让人难以将电影中那个普普通通、走在路上都没有人会多看一眼的中年妇女,跟台上神采奕奕、艳光四射的女明星联系起来。   “岳母的演技很强。”宗衍在封窈耳畔轻声道。   一句话成功地把封窈从电影的后劲中拉了出来。   她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倒是爱蹭。”   平常很少有时间上网冲浪的宗少爷虽然不懂梗,但还是凭强大的理解力,了悟了“蹭”的意思。   “我可不乱蹭,”宗衍轻笑,“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继承衣钵?我捧你,把你捧红了,给我蹭蹭。”   “……强捧灰飞烟灭。”封窈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唱歌跑调,跳舞顺拐,演戏除了尸体和植物人,别的角色都是在为难我。”   “那又如何?”宗衍不以为然,“我把热搜给你包下来,一个月上个一百回,就算是头猪也能捧红……嘶。”   封窈屈起手指,指节夹住他手背上薄薄的皮肤,作势要拧,脸上笑得温温柔柔,“你说什么?我耳朵背,没听清楚。”   “我说你只能给我一个人看,别人没有资格。”   “……”   算了,懒得跟他计较。   两个人头挨着头亲亲密密地耳语,衬得旁边的宗澜像个局外人,形单影只。   宗衍毫无任何愧疚——都是男人,宗澜的那点心思,当他看不出来么?   最近三房突然得势,三叔似乎有些飘飘然了,莫非宗澜也以为,他有了资格同他争抢么?   天真。   “……苏冉老师,我是从您出道就追随的老冉饭了,可我还是得说,您的表演让我太震撼了,这就是传说中的整容式演技,见识到了。”   第一个抢到提问资格的粉丝特别激动,吹了一大通的彩虹屁,才在善意的哄笑声中,磕磕巴巴地提问:“那个,早前您发过声明,承认早已为人母。就……挺突然,挺难想象的吧。我那个,我想问的是,您在塑造姜媛这个角色的时候,是否有将自己作为一个母亲的这种体验和体会,还有心态,投射到这个角色中来呢?另外,另外我还想问的就是,如果您是姜媛,您会踩下油门吗?”   虽然紧张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他那句“挺难想象”道出了绝大部分人的心声。   苏冉自出道以来堪称劳模,一直保持着相当高的曝光度,连模样都没怎么变过,仿佛被时光遗忘了一样。   她如果突然宣布怀孕生子,大家还比较好接受一点,然而她不仅突然当妈,还是一个大学已经毕业了的成年人的妈……   就,真的好难想象啊。   所以尽管苏冉发了声明大方承认,多数观众看到她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忽略她娃都那么大了的事实——因为她真的毫无妈味。   这个粉丝问的问题,很多观众都很有兴趣想知道答案。   封窈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紧盯着台上。她也很好奇。   台上,苏冉拿起话筒,随意地撩了一下肩头的长发,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我女儿是她外婆带大的,我工作太忙,陪伴她的时间其实少到可以忽略不计。作为一个母亲我并不合格,而姜媛却是一个视孩子如生命的母亲,在扮演姜媛时,我就是姜媛,不是我自己,也不能是我自己。”   现场有些哗然。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女性公众人物,承认自己极少陪孩子,乃至当妈失格,是一件相当罕见的事情。   一个女人只要当了母亲,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充满母性,应该肩负起母职,将孩子的需求凌驾于她自己的需求之上,任何艰辛困苦都是微不足道的,是女人做了母亲就天生应该承受、该克服的。   通过将母亲塑造为一份神圣而伟大的天职,把当了母亲后的一切体力精力时间情感的付出,都变得理所应当。父亲可以以男人粗心、工作太忙、学不会……等等理由轻松地逃避父职,母亲却像被困在囚笼中一样,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别问,问就是伟大。   因此苏冉的坦然承认,难免令人震惊,又难以接受——   “疯了吗?形象不要了?”   “看她那样子就不会当妈啊,不过瞎说什么大实话?这不是自己找黑嘛,这发出去不被骂死才怪……”   “说不定是反向操作呢?先招一波骂,回头把女儿推出来,再炒作一把母女和解,母女情深……”   ……   各人自有各人的看法,作为当事人的封窈却不觉得意外。   苏冉本来就是个很有自己的想法的人,况且以她今时今日在圈中的地位,这点黑点又算不了什么。   即便是之前承认未婚有女震惊四座,乃至短暂地崩垮了微博,可热议消退之后,不也对她的形象没有太大的影响吗?   有时候自己把所谓的黑点抛出来,既能掌握话语的主动权,还能炒一波话题呢。   紧接着便听苏冉道,“正因如此,我觉得很荣幸,能在戏里体验到一种不同的母亲,给我带来不少的反思和体悟。所以不是我把自己的经验投射到姜媛这个角色中,而是反过来,姜媛这个角色引起了我对母亲这一身份的思考。   “譬如影片里,开始所有人都劝姜媛算了,不要硬刚,否则女儿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而当她跟丈夫离婚后,表现得放弃了看开了,左邻右舍又都指指戳戳,说她冷血,当妈的都把女儿忘了,说她之前还跟丈夫闹什么闹,自己还不是舍不得豁出命去吗?而丈夫一年后另娶,在姜媛挟持了人质后,他同意出面去劝解她,就被夸有情有义呢。”   苏冉笑了笑:“当母亲真的难,所以我得谢谢我女儿,我付出的太少,得到的太多,有她是我的幸运。至于会不会踩油门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如果我是姜媛,我应该不会采取她的方式吧。”   这回答才是正常的明星发言,含含糊糊中庸之道。主持人松了一口气,忙切入下一个向导演的提问。   ……   首映礼圆满结束时,苏冉引发的话题已经上了热搜。   这不光是娱乐圈粉粉黑黑的话题,“母职惩罚”也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受关注的社科议题,一时间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不同意见的人掐得不亦乐乎。   无论如何,至少电影的热度是飙升了。   而且话题上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即便有人去攻击苏冉坦诚少陪女儿这件事,也会立刻遭到反驳——苏冉行业顶流,事业成功又有钱,影史留名,能做到她这个境界的男人有几个,难道个个都天天在家带孩子吗?   怎么男人就可以专心拼事业,还不一定能拼个名堂出来,而女人事业再成功,只要陪孩子陪少了,就得被揪着骂?   老双标了!   连宗衍都不由感慨:“岳母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不光会演戏,还会炒,炒得血雨腥风,她自巍然不翻车。   封窈却是忽然想起来,“说起来,其实我还有个舅舅,跟我妈是双胞胎。不过英年早逝,我没见过,但是听外婆说,舅舅长得特别好看,爱唱爱跳又会演,当年是打算走演艺这条路的。”   宗衍剑眉微扬,“都说外甥肖舅,看来也不尽然,一半一半吧。”   封窈:“……”   封窈只当他是在夸她长得好看,“唉,太可惜了,舅舅出车祸去世的时候,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没一个星期呢。当时好像是来庆城参加艺考……”   宗衍的心头倏然一动。   他牵起封窈的手,不动声色,“你舅舅,也随你外婆姓苏吗?”   “嗯?那倒不是。”封窈很随意地道,“我妈的本名也不姓苏啊,我外公姓徐。我舅舅叫徐景晨,我妈本名叫徐景曦,后来才改了苏冉这个名字,入行就用的是苏冉。”   说到这里她有些感慨,“要是舅舅没有出事,应该也能成为一代巨星吧?外婆说是舅舅有在天之灵,把星运借给了妈妈,所以妈妈出道以来一直还算顺遂。但我觉得不对,妈妈聪明又勤奋,付出了很多努力,怎么能都归功于运气呢,不公平……” 第61章 大半夜   虽然没有数据女工轮博打投, 在被年轻流量们占据的各大平台人气榜单上,苏冉向来是查无此人,然而每当她有一举一动, 瞬间刷爆的讨论度会让人认识到, 谁才是真正的国民顶流。   “冉姐,这个……”公关负责人舒敏抱着平板一路小跑着, 跟上了保姆车。   在苏冉张口说自己不带孩子、当妈失格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紧急头脑风暴, 思考危机公关的方案了。   ……笑死, 根本用不上。   苏冉寥寥几句话, 抛出一个更有深度和高度的话题, 就如同是往热气球里加了把燃料,然后施施然地坐着热气球飞出了坑底, 在云端俯视容易被带着走的凡人们。   所以说,有文化爱思考是多么的重要啊,舒敏不由感慨。   只是虽然这部电影名为《母亲》, 影片中也体现了为人母和为人父面临的严重双标,然而宣发团队出于种种考量, 先前并没有计划重点从这个角度来宣传。   而现在话题的热度飙升起来, 舒敏免不了要向苏冉建议一些后续的跟进方案。   “不用。”不想苏冉直接摇头, “大众愿意讨论, 是因为‘母职惩罚’这个问题存在了太久, 当母亲的女人都经历过、有感触, 所以有话要说。我只是抛砖引玉, 不是要做意见领袖。”   事实上,“母职惩罚”这个话题虽然是因为苏冉以及电影而登上热搜,加入热烈讨论的很多都不是粉丝, 而是真正的路人大众了。   归根结底,是女性被母亲这个身份上的光环PUA太久了,越来越多的人意识觉醒,积极加入探讨,抗议不公罢了。   苏冉笑笑,“别忘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妈妈,不被骂已经很不错了,再贴着这个给自己立人设,是怕不被反噬吗。”   舒敏自愧不如:“冉姐真是人间清醒。”   演艺圈这个名利场里,谁还不是有热度就抓紧蹭抓紧跟,形成条件反射了都。   舒敏心想,有一颗如此清醒的头脑,还有人格魅力,难怪苏冉能长红不衰呢。   “姐,有辆车一直跟在后面。”这时司机突然道。   陈玉芳瞬时紧张了起来,“什么情况,记者还是粉丝?”   司机盯着后视镜,摇了摇头,“没见过这辆车,太暗了,看不清司机的模样。”   “绕路,试试看能不能甩掉。”苏冉淡淡地吩咐道。   夜已经深了,繁华都市里夜生活丰富,马路上依然车来车往。保姆车在十字路口将后面的那辆面包车甩开,然而不一会儿,那辆面包车又跟了上来。   “艹!”司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不过明星被跟车不是太罕见的事情,一般要么是记者,要么是狂热粉丝。陈玉芳更是清楚,前段时间,苏冉还被邹美婷找人跟过。   苏冉直接捅给了封季同,同时反手找人跟着邹美婷——就不近不远地跟着,什么都不做,制造的心理压力就把邹美婷吓慌了神。   而在封季同质问邹美婷她找人跟踪苏冉的事情时,邹美婷尖声控诉自己才是被苏冉跟踪恐吓,然而封季同压根儿就不信。   邹美婷气到差点心梗,到医院里查出乳腺增生,目前还是良性,不过再这么三天两头儿的气下去,可就不好说了。   苏冉心想,她跟姜媛不一样,她不会像姜媛那样,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她要钝刀子割肉,好整以暇地慢慢折磨邹美婷。   绕了大半个外城,总算是把那辆面包车甩掉了。   陈玉芳把记下来的车牌号发给朋友,拜托对方查一下车主的信息。   “该不会又是姓邹的吧?”到了苏冉的住处,陈玉芳一路送苏冉进了门,忍不住问道。   “不好说。”苏冉摇摇头,“蠢货的行动,没法用常理来预测。”   一般来讲,人在吃过一次亏之后,都不会再用同样的招数。然而邹美婷骄横跋扈惯了,做事简单粗暴,谁知道会不会连招数都不带换的,就卷土重来呢?   无论是与不是,苏冉都提高了警惕,更立刻着手安排加强安保。   紧接着,她拿起手机,给封窈打电话。   ……   封窈才刚睡着,就被床头柜上手机的震动声吵醒。   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伸手摸索着按了挂断。   然而还没过两秒钟,手机又开始震了起来。   封窈抓过手机,眯着眼看了眼屏幕,意识到来电的人是苏冉时,她接了起来,“喂?”   尽管知道封窈有早睡的习惯,可是她嗓音中透出的浓浓睡意,也让苏冉有几分无奈——这才几点钟,年纪轻轻就一点夜生活都没有的吗?   “把电话给宗衍,我有话要跟他说。”苏冉开门见山。   封窈睡意混沌的脑子花了两秒才处理完信息:“……他不在。”   “出去了?”苏冉很快道,“那等他回去,你把我的电话给他,让他尽快打电话给我。”   出去倒没有出去,宗衍就在隔壁,但是封窈懒得起床,“我把他号码发给你,你直接打给他吧。”   “也好。”苏冉顿了顿,交待她,“多注意安全,如果发现周围有可疑的人或者车辆,及时告诉我。”   封窈:“……”   封窈一个激灵,这下睡意全无:“怎么了?”她可是很宝贝她这条小命的!   “不用紧张,应该没什么,”苏冉道,“不管有没有什么,你一个女孩子都要注意安全,现在变态那么多。”   这个封窈倒是深以为然:“是啊,新闻里好多呢。”   挂上电话,封窈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一时酝酿不出睡意来了。   她能听得出来,方才苏冉的声音有些紧绷。突然交待她注意安全,说明很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让她觉得或许可能有危险?   只是苏冉摆明了不想告诉她,封窈很清楚,苏冉不想说的话,追问也没用。   那她找宗衍干什么呢……难不成,连宗衍都有危险?   封窈一瞬间想起了朱婶早前跟她说过的,关于宗衍去年出的那场车祸,背后并不单纯。   还记得宗衍住在伴月山庄里时,那里就是警备森严,他每次出门,身边总是会大张旗鼓地跟着保镖。   封窈从前没有细想,只觉得是大少爷的排场大。然而仔细想想,普通的富家子弟尚且是被绑票勒索的高风险对象,处在宗衍的位置,各种明枪暗箭肯定更不会少吧?   ……   一墙之隔的次卧里,宗衍倚在床头,一条长腿随意地曲着,手机贴在耳边。   “……窈窈的身份,圈子里不是没有人知道,我担心会有人去打扰她,所以如果方便的话,希望你能多加注意一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封窈被认回封家,又跟宗衍订了婚,上层圈子里差不多是人尽皆知,演艺圈里消息灵通一些的人,也能打探到。   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宗衍垂着眼眸,浓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什么严重的,”苏冉清楚,不能像搪塞封窈那样糊弄宗衍,能在宗家脱颖而出的人,又岂是好糊弄的,“今晚有车跟在我的车后,之前邹美婷指使人做过这种事情,那时候窈窈还没有跟你订婚,危险没那么大,现在……”   苏冉不必说得很明,她相信宗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抢”了跟他的婚约,封窈现在必然是邹美婷心目中排名第一号的眼中钉肉中刺。   “邹美婷的娘家人向来对她千依百顺,不排除会搭一把手,邹家还是有些权势的,不得不防着点。”   宗衍修长的手指在膝头上轻叩,须臾淡淡开口,“我知道了。”   从封窈口中得知她舅舅的名字叫徐景晨的一刹那,宗衍瞬时想通了很多事情。   当年驾驶那辆红色跑车,交通肇事导致徐景晨死亡的人,是邹美婷。   事情发生之后,邹家火速将邹美婷送出了国,同时让谢小伟的老子谢苗强去顶包。   即便是出了人命,以邹家的权势,打通上下,摆平这一件事并不难。   而当时谢苗强已经是癌症晚期,反正也活不久了,即便被判了刑,也可以保外就医,最终连一天牢都没有坐。   真正肇事的邹美婷更是逍遥法外,在尘埃落定后就回了国,继续做她的千金大小姐,未来嫁给封季同,依然是个清闲的贵妇,富贵逍遥。   一条人命,没有任何人付出代价。   所以苏冉和邹美婷之间,不是围绕着封季同这个男人的争斗。邹美婷或许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苏冉的目的,绝不是争抢封季同。   她只是用封季同来报复邹美婷罢了。   甚至就连生下封窈,很可能也只是作为报复的工具。   所以几年前,当终于找到了机会,苏冉暗中运作,将邹家最大的倚仗邹世勇从位子上逼了下去。   随后邹家开始走下坡路,封家却蒸蒸日上,封季同渐渐不再那么忌惮邹家,腰杆挺直,敢一门心思要将封窈认回去了。   认回封窈,最难堪最扎心的人莫过于邹美婷。   还有苏冉将封窈送到伴月山庄,送到他的身边——   宗衍思及此处,很难不对苏冉产生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她把封窈当成什么?!   宗衍闭着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   片晌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丢开手机,翻身下了床,长腿迈步出了房间,走到封窈的卧房门外。   门是反锁的,她已经睡下有一会儿了,宗衍没有试图敲门,不想吵醒她。   他才刚站了一会儿,门把忽然转动,紧接着门被从里面拉开——   “——吓!”   封窈左思右想,越想越睡不着,索性起身想去厨房倒杯水。   哪知刚打开房门,门口堵着黑乎乎的一条人影,把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险些尖叫出声,条件反射地就要关门。   “……是我。”   黑影上前一步挡住了门,下一瞬,封窈便被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封窈的小心脏还卡在喉咙眼里,惊魂未定,“你你你大半夜不睡觉,梦游啊?”   杵在她门口搞什么,当门神啊?真是魂都被他吓飞了……   宗衍蹭了蹭她柔滑微凉的脸颊,“胆子这么小?”   封窈没好气,“你胆子大,下回换你试试。”   “你要站我门口吗?”   “……”   她为什么要牺牲睡眠,给他试胆?   果然睡眠不好容易智商掉线,封窈放弃,决定回去躺平好好睡觉。   下一秒,她却只觉得腰间一紧,紧接着身体一轻。   男人拦腰抱起她,长腿大步三两步便到了床边,弯腰将她放在了床上。   封窈被抱起时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懵神间,没有松开手。 第62章 昨晚成功地赖在她床上了……   封窈被抱起时本能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懵神间,没有松开手。   窗帘被风吹得轻轻飘动,月凉如水, 月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 打在男人的侧脸上,他幽黑的眼眸中闪着抹似笑非笑, 目光无限深邃,“别着急, 我不走。”   “……”   封窈有心想干脆不撒手了, 看他能保持这个弯腰悬空的姿势坚持多久。   然而脑海里忽然闪过宗少爷脱掉了衣服时, 那劲窄精悍的腰身, 块垒分明的腹肌……   就,爆发力和耐力, 都还挺强,挺能坚持的……   黑夜果然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更何况封窈还不是凭空想象, 各种第一手的证据【在脑海里】争前恐后地冒出来,每一帧都是会被马赛克的香艳画面——得疯狂氪金才能解锁的那种。   然而只是片刻的浮想联翩, 她的沉默和依然勾在【他脖子上】的手, 显然被男人当成了鼓励和默许, 在封窈反应过来之前, 他已经整个人压了上来。   男性【穿着衣服】的躯体坚实又沉重, 温热的体温在这微凉的秋夜里, 【隔着衣服】贴上去暖暖的很舒服。落在她唇上的吻带着几分急切, 一只手撩起了她的睡衣。   太熟门熟路了吧……   鬼使神差般,封窈突然想起寿宴那晚他送她回来,在她泡着脚不小心睡着后, 把她送回床上,扒了她的礼服裙子,给她换上了睡衣。   “我的,”封窈微微偏头,避开男人热切的唇,轻喘着问,“我的裙子,是不是被你拿走了?”   “……”   宗衍沉默了半秒,没有回答,而是追着她娇嫩欲滴的唇瓣,试图把她吻个晕头转向,蒙混过关。   可是封窈的念头一起来,就压不下去,躲闪着不让亲,“你……嗯,你偷我裙子干嘛,回去自己穿吗?”   宗衍:“……”   真是不知道她的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宗衍咬着牙,“我拿去清洗了,什么叫偷!”   切,不问自取,不叫偷叫什么?   “对哦,”封窈点点头,“男人偷裙子怎么能算偷呢?那叫窃……哎哟!哈哈哈别挠别挠……”   窃女人裙子的宗少爷很显然是恼羞成怒了,大手挠向她腰间的痒痒肉。   怕痒的弱点是没办法克服的,封窈很快败下阵来,喘着气认输,“不来了不来了……这不公平,你都不怕痒……”   宗衍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弱点不就是用来攻击的么?   “认输了?”他被她蹭得也是声气不稳,“还敢讽刺我么?”   下次当然还敢,封窈毫不犹豫地摇头:“不敢了。”   “……哼!”   宗衍抽回手,替封窈理了理凌乱的睡衣,接着翻身侧躺下,将她揽进怀中,大长腿缠住她的腿。   “刚才是怎么了,睡不着?”以他对这只懒猫的了解,她从来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有半夜出门梦游的。   男人真的很容易膨胀,不管是心理还是那里——封窈小心地挪了挪腿,离硌人的东西远一点,“刚才我妈打电话,把我吵醒了。”   她看着宗衍映着月光的眼睛,“妈妈发生什么事情了?”   宗衍没有瞒她,“她被人跟车了,担心你的安全,让我多注意一点。”   “啊!”封窈小小地惊呼了一声,“那跟踪她的人呢,能抓到吗?”   以宗衍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第一选择都是甩掉对方,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抱着什么目的,又是否携带有枪支武器,盲目地停车下车找对方交涉,可能是正中对方下怀,自投罗网。   苏冉的处理方法无疑是冷静正确的。   “很难,她记下了车牌号,不过这种车一般都是套牌或者假车牌,不容易查到。”   “啊……”封窈不自觉地揪紧了宗衍的衣襟,“那妈妈会不会有危险?”   “她身边有专业的安保人员,不用担心。”宗衍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倒是你,不要随便乱跑,上下学一定要坐我给你安排的车,不仅要认车,还要认准人,除了邱司机之外,别人开的车一律不准上,明白了吗?”   “……我又不是小朋友,还会乱上车!”封窈被他叮嘱小朋友的口吻弄得哭笑不得。   宗衍扬眉,“还在上学,不是小朋友是什么?”   “……”   “好了,本小朋友要睡觉了。”封窈开口赶人,“明天一早还要给本科的小小朋友们上课,再不睡我明天要带头在讲台上打瞌睡了。你也赶紧回去睡吧。”   宗衍看着她不说话,薄唇微抿。   他的瞳仁很黑,睫毛又密又长,在月华微弱而朦胧的光线下轻轻的忽闪着,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那张俊美到极致的容颜被笼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恍若神祗,又透着股易碎的脆弱感。   被他近距离地这样看着,封窈无端端地有种把蹭上床的大狗勾踢下去的罪恶感。   封窈在他怀里艰难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不管你了,我要睡了,晚安。”   宗衍盯着封窈的后脑勺,唇角一点一点地勾起。   他坚实的手臂揽在她的腰间,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从头到脚自然而又亲密地贴合,丝丝入扣,紧紧相拥。   低醇的嗓音在她耳边道,“晚安。”   不愧是能躺着就不坐着,天塌下来也不愿意起床的懒人,没一会儿,宗衍就感觉到怀中人呼吸均匀,已然陷入了沉睡中。   今晚的月光很亮,宗衍单手支着头,看着怀中人甜美的睡颜,目光一柔,忍不住在她的发间亲了亲。   记得那天晚上,她喝了点红酒,躺在露台的躺椅上晒月亮,开心得一个劲儿的傻笑。   他问她为什么高兴,她说,她跟妈妈聊天了。   只是母女聊了个天而已,就那么高兴。   真傻。   虽然他自己的出生,也是出于别的目的,为了取脐带血救长姐,但是在他五岁前,在那场空难带走母亲和兄姐之前,他享受过母亲的关爱,甚至出于补偿,母亲和兄姐对他算得上是溺爱。即便后来被上天收了回去,可他还记得那种至亲之间的感觉。   可是封窈呢,她的母亲,有真正的关爱过她吗?   封窈看似万事不过心,其实只是不愿意深究,懒得计较,从她对待封家人的态度就知道,她看得通透,什么都清楚,只是敷衍糊弄罢了。   宗衍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她腮边的发丝,一个满含怜惜的吻落在她的唇角。   从今往后,她有他就够了。   ……   清早被闹钟吵醒,感觉到自己腰间横着一条铁臂,将她紧箍在怀里时,封窈有一瞬间的茫然。   紧接着才想起来,有人昨晚成功地赖在她床上了。   “早。”头顶响起一道低沉的嗓音,透着刚醒时的沙哑,分外磁性。   封窈打了个呵欠,困得睁不开眼,随时都可能再睡过去,“……早。”   迷迷糊糊犯困的模样,令宗衍忍不住轻笑,索性将她抱坐了起来,“小朋友不能赖床了,不是还要给本科的小小朋友们上课?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封窈才研一,教本科生这种事情按理说是轮不到她的。只是做这门课的助教的宋师姐得了急性阑尾炎住院了,委托封窈代她上两节课。   上台讲课,封窈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过宋叶薇对她信心满满:“放心吧,你就往台上一站,他们肯定都忙着看你,没人在乎你讲什么的。”   封窈无言,很难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反正既然她的目标是留校任教,早晚都是要上讲台的,要她代打的这门课是入门级的选修课,难度不高,用宋叶薇的话来说,“照着PPT念就完事。”   话是这么说,封窈还是认真地准备了一番。不求讲得多么精彩——那就是在难为她了,但求别出什么差错就行了。   车停在庆大的东门口,封窈正要开门下车,手腕被一只大手拉住。   “戒指呢?”宗衍盯着她光秃秃的手指。   “……学校有规定,教师讲课时不能戴会让学生分心的首饰。”封窈睁着眼睛瞎编。   换个人来说不定就信了,可她面前的这位少爷是庆大的校董,没有那么容易忽悠。   宗校董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规定?”   “您贵人多忘事,校规那么多条,记不清也很正常。”   “……”   信誓旦旦的,编的她自己都快信了吧。   宗衍轻哼了一声,虽然没有被糊弄到,但是决定这回先放她一马,“下不为例!”   封窈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之前她每回都是戴着戒指出门,进校门前就撸了塞包里。   宛如一个出门偷腥前摘掉婚戒的已婚渣男。   行走在校园里时,恐怕任谁都想不到,她肩上这个不过两万多的包包里,还装着一枚价值八位数的珠宝吧……   今天戒指留在了家里,肩头仿佛都轻了一大截。   再次要去开车门时,又被拉了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宗衍的目光若有似无,落在她嫣红饱满的唇瓣上。   “……”   封窈凑过去,在男人线条优美的薄唇上响亮地啵了一下,“我去上课啦,晚上再见!”   宗衍这才满意了,勾起唇角回亲了她一下,“好好上课,摸鱼要适度。”   封窈:“……”   一听就知道宗少爷肯定没摸过鱼——摸鱼讲什么适度,摸鱼当然要尽情的摸!   一道隔板之外,前方的蒋时鸣当然不知道后座里在搞什么勾当,也不敢放任自己胡乱想象。   这还是学校大门口呢,应该不会那么没羞没躁吧……   好在很快他就见封窈开门下了车,衣衫整洁,神色正常。   目送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背影进了校门,直到消失在花坛的拐角,宗衍伸指敲了敲隔板,“去Club。”   ……   车刚驶上跨河大桥,蒋时鸣接了个电话,旋即放下了隔板。   “刚才在庆大校门口,有辆银色的标致轿车很可疑,我的人已经在跟了。”蒋时鸣汇报道。   宗衍半阖着眼眸,淡淡地“嗯”了一声,“先别打草惊蛇,跟着看看背后是谁。”   昨夜苏冉提醒之后,他便安排了人留意庆大校门口的车辆往来,若是有有心之人在这里盯梢,正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如果是对封窈感兴趣的记者,警告一下就是了;然而如果如苏冉所说是邹家人……   “把谢小伟招出来的那些邹家背地里的勾当,交给该交给的人。另外,去把二十四年前那场车祸的案卷调出来。”   蒋时鸣应是。   这时宗衍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宗老爷子身边跟随多年的心腹罗君毅,上回见面,还是在瑞士的疗养院里,宗衍见过老爷子出来。   罗君毅私下打电话过来,主要还是想在这对祖孙间做个和事佬,劝一劝宗衍:   “……听罗叔一句劝,跟老爷子低个头,退一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老爷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不是吗?”   “怎么个低头法,退哪一步?”宗衍的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罗君毅叹气,这是明知故问,宗老爷子年轻时就极重视出身门第,年纪大了愈加顽固,是怎么也不可能接受宗衍娶个私生女的。   退一步,自然是跟老爷子认个错,待到找到合适的时机,再低调地将这个闹剧般的婚约解除,把事情抹平就完了。   所幸只是当众宣布了一声,没有办正式的订婚仪式,解除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   “阿衍,男子汉大丈夫,何必拘泥于一点儿女情长?况且又不是叫你跟她分手,老爷子没有那么不近人情,一个女人而已,你实在喜欢,大可以继续养着……”   “祖父当初也是这么告诉我父亲的吗?”宗衍忽然道,“喜欢就养在外面,只要乖乖跟我母亲结婚?”   罗君毅默了默,道:“大太太知道黎韶华,她并不介意。”   那是因为孟子怡愿意接受这场联姻,图的又不是宗庆山这个人。   宗庆山是不是心有所属、甚至哪怕宗庆山是个植物人,她都未必介意。   宗庆山只是块垫脚石罢了。   “我介意。”宗衍垂着眼帘,“窈窈不是黎韶华,我也不是我父亲。这一步,我不会退。”   罗君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   年轻人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执迷不悟,罗君毅从前一直觉得宗衍是宗氏后辈中脾性最像老爷子的一个,狠辣果决,近乎冷血无情,哪知他居然会在女人的事情上昏了头? 第63章 想我也是人之常情   罗君毅很清楚, 宗老爷子虽然暂停了宗衍在公司里的一切事务,让三子宗启山接手,但是并没有向外宣扬, 其实就是留了余地, 在等宗衍及时回头。   毕竟是宗老爷子钦定的继承人,如果宗家其他的子孙里, 有在能力手段上能与宗衍比肩的,老爷子又哪里会按兵不动这么久, 还默许他打这个电话, 来劝解说和?   要知道即便是不宣扬, 宗衍久不露面, 也难免会引起各种猜测,认为太子爷地位不保。而人心浮动起来, 时间拖得越久,越是对他不利。   而罗君毅也是打从心眼里不希望宗衍行差踏错,他还真就想不通了——   宗家的男人明明个顶个的风流, 以宗衍的相貌身家,想有多少女人不都是手到擒来、天经地义的事情, 怎么就非要为了一个女人, 跟老爷子硬扛呢?   “阿衍, ”罗君毅语重心长, “罗叔说句不中听的话, 宗家并不是没人了, 老爷子虽然偏向你, 但是真要下定决心另选他人,你三叔五叔,下面的宗澜宗瀚宗淅, 都不是不能考虑。”   宗衍无声地笑了笑,何止是不是不能考虑,近些日子里,祖父对三叔五叔多有倚重,还过问了二叔的情况。一方面是做给他看,让他知道他不是不可替代,另一方面,未免没有两手准备,考虑拉拔三叔五叔的意思。   不知道祖父现在是不是在后悔,之前没有出手干涉,坐视他与二叔相斗,任他把二叔的势力拔除干净了?   年轻人都有傲气,出色如宗衍更是矜傲非常,罗君毅只当他是不以为然。   罗君毅点到为止,转而继续道:“你现在只是一时沉迷,要美人不要江山。可是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你以为没有了江山,美人还会对你不离不弃吗?那个女人,她和宗澜似乎也挺熟?你能确定,她不是在两头押注?”   宗衍的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烦躁。   封窈当然不会两头押注——那个懒女人,连他一个都嫌麻烦,这可是她那回不小心说出口的心里话,又哪里会做两头押注这种劳心费神的事情?   然而这并不能让宗衍的心情好上那么一星半点。   想想,他的未婚妻不会出轨,不是因为爱他爱得无法自拔,对他死心塌地,而只是因为懒,嫌麻烦,才不会越过那条界线。   如果由她来选择,她恐怕是会像她跟朱婶说的那样,出了山庄就不会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了。   甚至在寿宴之前,他放任了他要跟封嘉月订婚的消息流传开,她知道了,不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吗?   清早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宗衍强压下烦躁,“罗叔不必担心,窈窈的品行我很了解,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烦请罗叔多注意一下祖父的身体,不要让他太过操劳了。”   罗君毅叹了一口气。   越是有能力的英才,就越是就有自己的想法,有坚持己见的魄力。成大事者,正应如此。   然而这样的人犯起倔来,也实在令人头疼。   更头疼的是祖孙俩一样的倔——宗老爷子又何尝不是固执难动摇,那个黎韶华,跟了宗庆山这么多年,还不是没有名分,她和她的一双儿女,老爷子不也依然连见都不见一面么?   真是红颜祸水,罗君毅不免对那个封家的私生女生出了一股愠恼,真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这么一号角色,偏偏把宗衍勾得五迷三道,比宗庆山对黎韶华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希望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罗君毅又叹了口气,“若是你想通了,告诉我一声,罗叔这张老脸,在老爷子面前勉强还能说上两句话,搭个梯子递个台阶,还是能尽力而为的。”   宗衍知道罗叔这算是非常的推心置腹了,这份心意他不能不领,“谢谢罗叔,叫您为我操心了。”   ……   结束了通话,宗衍俊脸上神色凝肃,垂眸又拨了个电话,吩咐下属道:“密切注意老爷子那边的动向,如果有涉及到封小姐的事情,我要及时知道,一个字也不许漏掉。另外再调两个人保护封小姐,一切以她的安全为要。”   祖父是个精明的商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对他的悉心栽培,和作为继承人人选的考验,在祖父眼中,未尝不是一种投资。   一个精明的商人,不会轻易放任投资付诸东流。罗叔说和失败,祖父可能会从其他方面下手。   别的宗衍都不担心,即便对手是积威甚重的祖父,他也不怵。他只担心祖父盯上封窈,会给她带来麻烦,甚至是危险。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点令他难以启齿的担忧——   如果封窈知道祖父反对这个婚约,因为这个婚约,她可能要面临一些她最讨厌的麻烦……   她会不会心生退意,想要放弃算了?   宗衍不管怎么想,都觉得要是老爷子出现在封窈面前,威逼她离开他,出于怕麻烦的心态而爽快地答应,都更像是她会做的选择。   说不定还会松一口气,庆幸终于能摆脱这个她本来就不情不愿的婚约……   这认知很难不令人感到挫败——宗衍回想自己二十来年的人生,虽然不是完全的平畅顺遂,然而只要他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一样得不到的,任何的逆境,哪怕是那场险些要了他的命的车祸,他都能跨越过去,重新夺回掌控。   然而在遇到封窈之后,一些他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情绪,像是顾忌,忐忑,心伤,嫉妒……这些在之前会被他嗤之以鼻、认为根本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却让他尝了个遍。   他会为她的一句话耿耿于怀,会出尔反尔——明明上一秒从高烧中醒来,还决定要忘记她,将她的旧物都扔掉,可是拿起那只箱子,他却又去了城南的那套顶层公寓,好好地把东西藏在了衣柜里,然后忍不住开始记挂她、想念她……   她就是有办法牵动他的情绪、拨弄他的心弦,让他做出种种他从前绝对不会做出的举动。   就像是一只误入蛛网的飞虫,仿佛任何与她扯上关系的事,他总脱离不了这种让人无力的纠葛。   他试图用征服欲来解释这种纠葛,然而他心知肚明,那只是强自嘴硬,不肯承认——   不肯承认他已经爱上她了,所谓的想要征服她,想要她为他心动、为他神魂颠倒,想要她陷入情网不可自拔……都不过是因为他自己陷得太深,想得到她同等的回应罢了。   宗衍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沿河风景,纷乱的心绪如麻。   她应该多少还是在乎他的,否则也不会屡屡对他心软。   可是这份在乎能有多少分量……宗衍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   学霸云集的一流大学里,即便是选修课,多数人也还是早早地到了教室。   而不管是当学生,还是当代打的助教,封窈都是踩着最后一分钟,踏入了大教室。   她一进教室,站上讲台,原本还算安静的教室瞬时寂静了几秒。   这很正常,人都是视觉动物,眼睛被吸引住的瞬间,大脑在忙着欣赏令它愉悦的画面,没空同时指挥嘴巴说话。   过了凝滞般的几秒钟,仿佛定格的画面又被重新按下了播放键,嗡嗡的交头接耳声响起——   “这是封学姐吧?走错教室了?”   “你看到早上学校推送的通告没?保卫部的,说那个刘某因恶意造谣正式被刑拘了,寻衅滋事罪加诽谤罪……”   “都传疯了好吗!好几个人转发给我——通告里不是有个散播谣言、情节严重,警告处分的季某某吗?都问是不是我,我呸,我才没那么无聊!”   “哈哈哈,被误伤了吧,太可怜了……不过她跑咱们教室来干什么?我一抬头就猛地看见一大美女,哗,感觉教室都一下子亮了……”   “来了不如就别走了吧,看一节课的美女学姐也爽啊……”   “不是,学校的通告里还有一个最大的亮点,你们难道都没有注意到吗?通告里说,封学姐捐钱设立了帮助基金,给被造谣诽谤又承担不起律师费用的受害者提供资金支持……这才是人美心善,还超级有钱啊啊啊!”   “富婆学姐,饿饿,饭饭……”   ……   美貌和丑闻向来是出名的捷径,某种意义上封窈两者都占全了。   即便所谓的丑闻得到了澄清,上去的知名度还是不降反升,况且这还是文学院的课。   好巧不巧,上回在食堂跟她搭过讪的学妹胡冰雨也在这堂课里,在底下不停地冲她挥手打招呼。   更巧的是,她还看到了另一张熟面孔——或者说半生不熟的面孔。   封嘉文,她还没有正式见过的便宜弟弟,坐在第三排,身体朝后靠在后一排的桌子上,一双眼睛盯着她。   ……他转到庆大来了吗?   封窈冲胡冰雨点了点头,按下心中疑惑,敲了敲讲台,声音不高不低:“同学们好,宋老师因病请假,委托我暂代两节课。我姓封,这节课和下节课,请多关照。”   教室里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响了,封窈感慨着本科的小小朋友们真是有活力,一边打开花名册,慢悠悠道,“那我开始点名了哦。”   都是大学生了,不需要老师来维持课堂秩序,待到封窈点完了名,底下差不多已经恢复了平静。   花名册里没有封嘉文的名字,所以至少他还不是录入了系统里的正式学生。封窈不打算在课堂上来个姐弟相认,点完名就直接开始上课了。   第一次上台讲课,要说她多么有教学技巧,那肯定是谈不上的。不过照本宣科,还是能够做到的。   反正选修课嘛,她随便讲讲,他们随便听听,差不多就行了。   一堂课的时间就在背背讲义、念念PPT中很快过去,当封窈讲完最后一段内容,按惯例问了句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没有问题就下课时,有明显是外院的、选这门课纯粹是凑人文学分的男生大胆提问:   “学姐,我有问题!学姐有男朋友吗?”   所有人都一下子精神了。   还有人偷偷冲大胆开麦的男生比拇指——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勇士啊!   封窈长了一张美艳的脸,却不像苏冉那样女王气场强大,她身上那股由内而外的慵懒气质,散发着十足的风情,也让她看起来没有多少震慑力。   这种私人问题没有必要回答,封窈神色不变,“不要问与课堂无关的问题,提问请针对我讲的内容。”   外院的男生痞笑着拖长调子,“可是学姐~你教的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如跟我们说说……”   “不许这样说自己哦。”封窈打断他,佯怒道:“你们都是未来的栋梁,怎么会是没用的东西呢?要相信天生我材必有用。”   外院男生:“……”   教室里哄堂大笑。   有人笑骂他,“滚开,你才是没用的东西,别把我们包括进去了。”   还有人义愤填膺,替封窈生气:“就是,没用的东西快闭嘴吧!太没素质了吧,怎么混进庆大的?丢不丢人!”   也有人和稀泥,“哎呀,不用上纲上线嘛,不就是开个玩笑……”   一片闹哄哄中,封嘉文举起了手。   “你刚才提到《牛虻》这部作品,主人公是个私生子,为自己的出身感到羞耻痛苦。我认为这才是一个有廉耻的正常人的想法,不像现在有些私生女私生子,不仅不以为耻,还去抢夺属于原配子女的东西——你说,像这种人如果是在文学作品里,是不是应该下场凄惨,死得很惨呢?”   闹哄哄的课堂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人谁啊?之前课上见过吗,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他什么意思啊,总觉得阴阳怪气的……”   “可是他干嘛要阴阳怪气封学姐?我去,他连书都没有,怎么混进来的啊?”   “TMD烦死了,今天这课怎么奇奇怪怪的人这么多,就不能闭嘴好好的看美女吗……”   ……   封窈不是没想过封嘉文可能来者不善,这样当众意有所指,也不是太出乎意料的举动。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你所以为的也未必是事实。这不属于这堂课的探讨范围,”封窈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钟,“今天就先到这里,下课吧。”   时间已经过了下课的点了,虽然对最后这一出感到莫名其妙、满头雾水,不过不少人接下来还有课,只好收起了书,一步一回头地往教室外挪。   胡冰雨是紧接下来有社团活动,冲到讲台边上朝封窈道了一句,“学姐我先走了!”便脚步匆匆地出门了。   封嘉文站起身,走向刚下了讲台的封窈,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你知道我是谁吧?”   装傻毫无必要,封窈点点头,“认出来了。”   封嘉文轻嗤了一声,“我就是想来看看,把我的家搅得鸡犬不宁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他抬着下巴,目光轻蔑,“顺便警告你一声,我妈我姐好欺负,我可不是。别以为抱上了宗衍的大腿,就没人敢动你了,宗衍自身都难保,你以为你又能得意几天?”   封窈:“……”   封窈却是忍不住感慨,人跟人的差别真的是太大了。同样都是拿下巴看人这个动作,宗衍做起来就很好看,大少爷傲气十足的模样,还有点子可爱。   怎么换成封嘉文,就让人很想拿教鞭戳他的鼻孔呢……   还有,什么叫宗衍自身都难保?   她一时没有开口,封嘉文以为她是被震慑住了,不由更加不屑。   也就是他妈跟他姐太没用,才会被这一对野鸡母女逼到墙角。他既然回国来了,就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们——拿了的还回来,吃了的吐出来,区区一个私生女,活着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玷污。   “那个,”戳鼻孔怕是影响不太好,封窈盯着他的鼻子,“你的鼻毛该修了。”   封嘉文:“……”   眼见这个黑黢黢的便宜弟弟目露凶光,封窈一脸诚恳:“我没骗你,不信你拿前置摄像头照照看。”   “你——”   封嘉文忍不住抬手想摸鼻子,又觉得是中了她的圈套,犹豫气怒间握紧了拳头,这时封窈的手机突然在包里震了两下。   此时此刻,教室里的人已经都走光了,封窈拿出手机扫了一眼,一边对封嘉文道,“我接下来还有事,想必你也需要找个地方整理仪容,那就先不聊了,再见。”   她转身出了教室,而如她所料,封嘉文没有追出来。   这是自然的——看他一身潮牌,还留了个增高发型,想必是个非常注重外表的时尚弄潮鹅。   应该没有哪个潮男听人说自己鼻毛外露,还能忍住不在无人的教室里揽镜自照一番吧。   刚才给她发信息来的人是宗衍:   Y:【在干什么呢?】   Y:【不许说呼吸】   Y:【也不许说在看手机】   Y:【说在跟我聊天也不行!】   瞧这一连串的补丁,是被她糊弄出经验来了啊……想象着宗少爷抿着薄唇狂打补丁的模样,封窈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窈:【那我应该说什么?】   宗少爷回得很快:   Y:【说在想我】   封窈一字不差,很忠实地满足大少爷的要求:【在想我】   Y:【是你在想我!】   封窈从善如流:【你在想我】   Y:【……】   封窈:【想我也是人之常情】 第64章 想你了   宗少爷一时不说话了, 不知道是在无语凝噎,还是在气急败坏。   唉,从前她也不是这么坏心眼的——可谁让宗少爷逗弄起来, 这么令人愉悦呢?   封窈想起前几天跟宋师姐闲聊时, 宋师姐受人之托,来打听她喜欢的男人类型。   从前她的答案肯定是像《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先生那样的——成熟稳重, 风度翩翩,温暖善良, 坦诚直白。   就, 跟宗少爷不能说一模一样, 只能说一个南极一个北极吧。   可是那天她给宋学姐的答案, 是“脾气乖戾又专横,生性有点别扭, 动不动就爱生气,可有时又老实得可爱的那种。”   宋学姐当时一脸迷惑:“这种人不得天天哄着?不累吗?”   那倒是,和宗衍这样坏脾气的人在一起, 当然没法时时刻刻都轻松。   可是,谁叫她就爱看他的某些反应, 不时的就想逗弄逗弄他, 看他那气得炸毛, 又别别扭扭想要她哄的可爱模样呢?   逗弄完了宗少爷, 封窈正要哄哄他, 这时又有电话进来了。   这一天天的, 业务还挺繁忙——封窈接了起来, “喂,爸爸?”   封季同近日出差去了,回到庆城, 才从秘书那里得知,封窈从卡里划出去了五百万。   他之前是跟秘书吩咐过一声,大小姐要用钱,可以随便她支取。可是他没有想到,她会一笔花出去这么多,也没跟他打个招呼。   封窈讶异:“你不是说让我随便花吗?”   “爸爸当然不是心疼钱,这点钱不算什么,”封季同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别让人骗了,你还没进入社会,不知道外面骗子的花样特别多。”   封窈心道,我这不是没打算进入社会么?   不过捐钱设立基金援助校园暴力受害者,这事没什么不可说的。   封季同听完若有所思:“是因为看了你妈妈的电影吧?”   又教导她:“这事不该这么办,你想得太简单了。你应该先来找我和你妹妹,现在是电影上映正火热的时候,校园霸凌这个话题的关注很高,应该由封氏来牵头搞这个反霸凌基金,你妹妹在公司里负责公关部门,跟各大媒体的关系都很好,再联合上你妈妈站个台,一起搞个活动,对公司来说是很好的公关……”   可是她想设立这个基金,又不是为了给封氏做公关。   她跟宗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宗衍压根儿就没有提过这些杂七杂八的,没有要用这个为宗氏增光添彩,他只是赞同她的想法,和她一起商议好了方案,以最快的速度把事情敲定下来了。   而且还带头往基金里捐了钱,以他们俩未婚夫妻的名义。   封窈越听封季同的絮叨,越觉得别扭,索性实言相告:“我没有想那么多,之所以从你那里支钱,只是因为我认为,这钱是你应该出的。”   她说道:“妈妈早就告诉过你吧,刘东旭在学校里闹跳楼的背后,跟你太太脱不开关系?他在天台上用谎言诋毁我,导致学校里流言纷纷,如果我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现在可能已经被逼到抑郁了。我想设立这个基金,只是推己及人,希望其他陷入我之前这个境地的人,能得到一点帮助罢了。”   “这……这个,你怎么没跟爸爸说过?”封季同顿了顿,“而且你妈妈告诉我时,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我也训斥过你邹阿姨了……”   “是吗。”封窈笑了笑,“爸爸太忙,可能还不知道,刘东旭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吧?他为了争取轻判,很配合调查的,根据他的供词,警方抓捕了联络指使他的人,一个叫谢小伟的——这个人如果爸爸不认识,不妨去问问你太太的弟弟,因为看他的供词,他可是替邹先生做了不少好事呢。”   封季同倒吸了一口气。   自从跟宗家的婚约公开,尘埃落定,贴上来想跟封氏合作的人家太多,他近段时间是忙得够呛,连听说邹家遇到麻烦,都还没腾出手来相帮,哪儿知道背后还有这些事情?   “这个事情,真是你邹阿姨做的,我让她向你道歉,保证严惩不贷。”封季同带着商量的语气,“可是窈窈啊,这些家务事,你告诉爸爸,爸爸自然会帮你处理,没有必要闹到外面去,这让外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封季同一边劝,一边在心里飞速地考量这个令他猝不及防的状况。   这件事肯定不能公开地追究,把邹家牵涉进来。邹家虽然自从老头子退下来,已经大不如往昔,可那到底是他的岳家,不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起码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况且邹家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窈窈的存在,事情做得是过分了些,但所幸没有酿成什么太严重的后果,这事明明可以两家一起,私底下处理,才是体面的做法。   封季同有些后悔,要是早知道能嫁入宗家的会是封窈,他就应该早点把她接回封家,多教教她上层圈子里该怎么为人处事……   封窈只是“哦”了一声,“那下回再发生这种事情,我一定先告诉爸爸。这回就不需要您费心了。”   封季同:“……”   封季同觉得自己可能说得还是不够明白:“爸爸的意思是,可以先把这案子撤了,当然那个刘什么,还有指使他的那个,肯定不能放过,不过咱们可以私下解决。不然外人会不会觉得,你是仗着宗衍的势,找借口整邹家?毕竟你不是你邹阿姨亲生的,外人只会往坏处想,对不对?那样也会影响你的名声,你说是不是?”   这个角度封窈还真的没想到过。   不过想了想,倒也可以理解——恶毒私生女仗势陷害正妻的娘家嘛,八卦群众喜闻乐见的戏码。   不得不承认,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封季同的阅历比她高了一大截,就是能想到她想不到的地方。   封窈语气疑惑:“可是如果我撤了案,外人岂不是要以为我是心虚了,会更相信刘东旭那些胡说八道都是真的了?那样我的名声就会很好了吗?”   她语气带着几分忧愁,祭出杀手锏:“到时候不知道宗衍会不会嫌弃我给他丢脸呢。”   封季同:“……”   封窈不给封季同继续劝说的机会,话锋一转,“对了爸爸,刚才封嘉文跑到我的课堂上来,当着我的学生的面骂我不知廉耻,说我应该下场凄惨,死得很惨——这事爸爸知道吗?”   既然封季同这么在乎体面,不如告个状,让他听听他儿子有多不体面嘛。   “什么?!”封季同差点要晕倒,这一天天的,老婆亲家儿女,怎么就没有一样能让人省心的!   封季同揉着额角,认定封嘉文肯定是受了邹美婷的煽动,“我会骂他的,你先消消气,周末回来吃饭,我叫他当面跟你认错道歉。”   ……   一通电话打下来,封季同只觉得心力交瘁。原本的春风得意都被抛到了一边,他马不停蹄,赶忙去处理这些比公事还棘手的家务事。   去邹家的路上,他先联系了苏冉。   苏冉清早的航班飞到了宣城,为电影做路演宣传,刘东旭谢小伟被拘留的事情,她也还是头一回听说。   “怎么连你也不知道?”封季同本来以为封窈做这些事情,苏冉肯定也掺了一脚。“窈窈这孩子怎么回事,做事情连你都不商量吗?”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苏冉波澜不惊,“她从小到大,不管是我,还是你,哪个陪伴过她了?那她遇到事情既不指望我,也不指望你,又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苏冉一向八面玲珑,很少对封季同说这么自白又刺耳的话,封季同难免不悦,“这么说她还是在记恨我们了?”   男人真有趣,总是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以窈窈的性子,哪里会费心去记恨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才对。   “还不许孩子赌个气了?”苏冉轻飘飘地道,“当时什么情形,视频你也看过了,我说事情爸爸会处理,窈窈就安了心,高高兴兴去做暑期实习了。结果……”   苏冉意有所指地轻笑了一声,封季同不禁老脸一红,他的处理就是把邹美婷怒斥了一通,而那姓刘的跑得太快回了国,后来他再忙起来,就完全把这事给忘了……   “失望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你不记得姓刘的都嚷嚷了些什么?什么勾引他劈腿,这种话再经过以讹传讹,窈窈还有名声可言吗?就算窈窈大度能忍,你觉得宗衍能忍?”   封季同又不蠢,他只是一时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要将矛盾控制在家庭内部。只要叫封窈把案子撤了,他再压着邹家认错道歉,弥补一番,这事就算解决了。   可是他下意识间,却是忽略了宗衍在这件事中的立场。   最起码的一点,宗衍即便只是为了颜面,也肯定不能容忍他的未婚妻名声被污。而姓刘的被跨国抓了进去,又牵出萝卜带出泥,这雷厉风行的手腕,单凭封窈肯定做不到,必然是宗衍插了手。   封季同神色变幻,同时想到了邹家最近遇到的麻烦。   宗衍可是出了名的做事狠决、不留余地,为了这点事,要把邹家往死里整,也不是不可能……   男人对岳家的态度总是矛盾的,既想要岳家权大势大,能借着登天梯平步青云,又不想被岳家压制,觉得窝囊伤自尊。而如封季同这样,前期多少借了邹家的力,只是现在此消彼长,封家已经压过了邹家,对于这种状态,封季同是满意的。   满意的前提是,邹家不能比封家强,但也不能太拉胯。   “要不,你劝劝窈窈,”封季同跟苏冉打着商量,“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追究到谢小伟这里,这俩人该怎么判怎么判,只是邹家那边,我叫邹美婷跟邹建安向她认错赔礼,股份房产珠宝奉上,赔到窈窈满意为止,怎么样?”   都这时候了还在当端水大师呢。   苏冉觉得这男人有时候真是天真得可笑,叫她为了邹家去劝女儿退让,简直是滑稽。   还很会冠冕堂皇——什么劝劝窈窈,不就是叫窈窈去劝宗衍么?   “我试试看吧,”试个屁,她倒是可以试试趁他病要他命。以邹家人的德性,又岂是会认错道歉的,苏冉垂眸吹了吹指甲,巴不得封季同去碰个大钉子:“那你叫邹家把赔礼道歉的东西准备好。”   封季同这才满意:“那就交给你了。”   ……   封嘉文出了庆大,就直接去了舅舅家。   回来这几天,眼看着母亲的脾气比以往更暴躁,简直是歇斯底里,还有姐姐在外人面前强撑着名媛千金的淡然,回到家中时却是闷闷不乐,封嘉文还看到她吃抗抑郁的药物。   他哪里还忍得住,非要去当面近距离看看,抢了姐姐的婚约的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不过如此,空有一张狐媚的脸罢了。   什么宗家太子爷,眼光这么差,难怪地位不保!   封嘉文进门时,邹建安刚接到消息,说是谢小伟被抓了。   批文的事情迟迟没有解决,波及到的项目都停摆着,邹建安这些天焦头烂额的,哪儿顾得上去过问谢小伟的行踪。接到消息时他有点懵:“怎么会被抓了?他干什么了?捞出来没有?”   谢小伟一介混混,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偶尔进个宫一点也不奇怪,反正打点一下,捞出来就行了。   下属为难道:“捞不了,说是重要的人证……还有,那个刘东旭,也被刑拘了。”   邹建安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封嘉文走了进来,见邹建安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   外甥已经是个大人了,邹建安想了想,把谢小伟被抓的事情告诉了封嘉文。   封嘉文皱着眉毛,“那他会不会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应该不会,”像谢小伟这种角色,默认的行规就是出了事要扛事,更何况从谢小伟的老子那辈就是为邹家做事的,基本的忠心应该还是有的,“他知道只要闭紧嘴巴,我不会亏待他的。”   封嘉文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去警告他一下,以防万一?”   “这你就不懂了,”邹建安谆谆教导外甥,“这种道儿上混的喽啰,都自诩讲义气,你去警告他,他会觉得你在折辱他,反而会生出反心来。”   “原来如此。”封嘉文点头受教,又面露不屑,“一个混混,还真当自己是古惑仔啊。”   邹建安从前也是这样被父亲邹世勇教导过,现在转手又来教导外甥。不过他跟封嘉文一样,都对这些干私活的人颇不以为然。   当年谢小伟的老子谢苗强,拿够了钱,不就屁颠屁颠去给美婷顶包了吗?   什么狗屁的义气,还不就是钱给到位了。   刘东旭被不被刑拘的,邹建安都无所谓,反正他和刘东旭从未有过任何联系,怎么着也扯不到他的头上。   不过既然知道谢小伟进去了,该捞还是得捞一下。邹建安虽然不怎么担心,还是打了几个电话。   哪知这回他说话不好使了,就算搬出老爹的名头,得到的也是搪塞推脱,都说自己不清楚情况。   这情形倒是熟悉,令邹建安瞬间想到了批文的事情了。   邹建安不禁脸色有些难看,正当这时,封季同上门来了。   来时这一路上,封季同又仔细了解了一下邹家新近陷入的麻烦。   了解得越清楚,越是心惊——原来这事比他想得还要严重,如果再不捞一把,邹家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看见封嘉文也在,封季同想起封窈告的状,不由板起了脸,“你先出去,我跟你舅舅有正事要商量。先到外面等着,待会儿再跟我一起回去。”   封嘉文不肯:“有什么正事我不能听的?”   邹建安也帮腔,“嘉文是大人了,既然是正事,让他跟着听听学学,有什么不好。”   邹美婷溺爱儿子,邹建安也对这个外甥有求必应,封季同愈发觉得邹家人对儿子没有好影响,还陷害他女儿,而他可好,还得替他们擦屁股……   “要听就闭上嘴,坐着安静听。”封季同压下烦躁,转向邹建安,“你手下那个谢小伟,供出来不少事情,你知道了吧?”   “什么?!”邹建安噌地一下坐直了,“他说了什么?”   他刚才还信誓旦旦,跟外甥说谢小伟会闭紧嘴巴……   “招了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封季同盯着邹建安,这个小舅子,本事比老丈人差远了,行事还肆无忌惮,这几年邹家一直走下坡路,他功不可没,“你自己做过的事情,经得起查吗?”   邹建安的面皮抖了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能有什么事情,我遵纪守法……”   “行了!”封季同懒得跟他掰扯,“你叫人去学校闹事,造谣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你当我不知道吗?就算宗衍不追究,我也要跟你算账……”   “宗衍?”   封嘉文忍不住插话,“不是宗澜?”   “跟宗澜有什么关系?”封季同一愣。   封嘉文看了邹建安一眼,邹建安不满封季同一来就气势汹汹,发觉自己终于消息比他灵敏一回——消息来源还是封季同的亲儿子,他的外甥,更让他觉得这外甥没白疼。   “姐夫还不知道?宗衍招了宗老爷子的厌弃,被老爷子放逐了,近日来都是宗氏是三房宗启山在主持大局。”邹建安嗤了一声,“什么宗家太子爷,废太子还差不多,自身都难保,还有那个余力和闲工夫来整我?”   封季同:“……”   封季同在商场之上也算是一方人物,宗家内部可能有变这样的大事,他多少收到了风声。   只是宗氏一直内斗不断,一时的上下风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宗衍又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封季同可不会听风就是雨,轻易地改弦易辙。   前几天还有之前眼红他女儿跟宗衍订婚的人,拿这事来阴阳怪气呢,都被他呵呵一笑而过,懒得跟没脑子的傻逼计较。   哪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不,两个……   “我劝姐夫还是早做打算,”邹建安把封季同的无语,当成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有些得意,“少捧着你那女儿当个宝贝,以为靠她就能稳当宗家家主的岳父了。说不定宗衍就是被她带衰的,你还把她当个宝,搞不好她下一个就带衰你封家呢?”   “她已经把姐姐逼得抑郁了!”封嘉文忍不住了,“姐姐天天都在吃药,爸你都不知道吗?”   封季同张了张嘴,又闭上。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头疼。   或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把封窈认回来——倒不是信带衰之类的鬼话,只是如果没有这个变数,他只有一个女儿,那婚约就非封嘉月莫属,也就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了。   可是那是他的亲生骨肉,他想认回来又有什么错呢?   现在的问题是,封季同发现他跟邹建安根本就说不通。   “信与不信,我是来帮你的,不是来害你的。你是觉得自己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大吗?”封季同沉着脸,“你,还有美婷,好好地跟窈窈赔礼道歉,拿出诚意来,这事还有转圜的希望。否则我也帮不了你了。”   “赔礼道歉?”邹建安像是听到了笑话,“我呸!一个戏子生的贱种也配——”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脸上一痛,挨了重重的一拳。   邹美婷天天在家里贱种贱种不离口,封季同早就受够了——那是他的女儿,他的种,贱种骂谁呢?!   他才刚回庆城,火烧火燎地来帮邹家擦屁股,人家不仅不领情,还骂他女儿——   封季同积蓄的怒火一下子爆发了,拽着邹建安的领子,“你跟邹美婷,嘴巴都给我放干净点!真当你邹家还牛气哄哄,还无人敢惹吗?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死活!”   邹建安红着眼睛,突然抬手一拳砸在封季同的鼻子上,“我艹你娘的封季同!在外头养野种,不把美婷放在眼里,还搁这儿跟我横?老子叫你横!”说着又是一拳挥过去。   “嘶……”封季同捂着血流如注的鼻子,也红了眼,“你他妈跟谁称老子!”   ……   眨眼间两个中年老男人打成了一团。   封嘉文呆愣过后,赶紧上前拉架,“爸!舅舅!都住手!”   封嘉文年轻力壮,很快将两个人拉开,不过两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一人一只熊猫眼了。   封季同接过封嘉文递来的纸巾,擦着脸上的鼻血,痛得嘴歪眼斜,怒火烧得过了头,反而冷静下来了。   老丈人几年前退下来后,这两年身体也不如从前,邹家已经是交到了邹建安的手里。   然而以邹建安的脾性能力,邹家的好日子怕是要进入倒数计时了。   即便宗衍真的失了势,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现在只是让邹家伤筋动骨,可邹建安这样一意孤行,未来如何可就不好说了。   所谓联姻,就是把两家绑到一艘船上。可是如果这艘船要被其中一家拖沉了,那他也只能早做切割,请他下船了。   封氏底蕴不深,能扩张到如今的规模,可见封季同还是相当有决断力的。他不再看邹建安,扫了封嘉文一眼,“跟我回去。”   “哦……”封嘉文看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的邹建安,“那,舅舅,我先走了,回头再过来。”   ……   “你去庆大做什么,是你妈叫你去闹事的?”   封嘉文才刚坐进车里,劈头就听见封季同的质问。因为拿纸巾捂着鼻子的关系,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不影响封嘉文听清楚,然后爆了:“你怎么什么都往我妈头上扯?我妈说你现在根本不回家,回去就为那一对野母女吵她骂她。你是不是不想跟妈过了,啊?!”   “你妈只会说别人,怎么不看看她自己,她跟你舅舅都干了些什么?”封季同刚平息下去的火气又被点了起来,“几次三番的陷害你姐姐,上回热搜的视频那事,他们真以为我不知道,是他们在背后搞鬼吗?我不是想给你妈留面子,连提都没有提吗?她还想怎么样,这个世界得围着她转吗?”   “那个野种不是我姐姐!”封嘉文梗着脖子,“我只有一个姐姐,一个妈生的,别想我认那个野种,这辈子都别想!”   “你——”封季同扬起了巴掌。   “你打啊!”封嘉文倔强地不低头,“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认那个野种的,我偏要说,野——”   “啪”的一声响声清脆。   “你认不认,她都是你姐姐,是封家的长女。”   封嘉文捂着脸,不敢相信从小到大从来没打过他的父亲,居然为了那个野种打他的脸。   他怔愣了半晌,忽然伸手打开车门,闷着头冲下了车。   孰料这时,一辆正常行驶的车已经快到近旁。司机不妨有人突然开门下车,猛踩下刹车。   然而距离实在太近,即便死死地刹车减速,也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砰”地一声,封嘉文的身体被撞向一旁,落在地上滚了两滚。   封季同瞪着眼睛。   半晌终于回神,发疯似的冲下了车,“嘉文——”   ……   ***   傍晚时分,车刚驶入苏河花园的地下车库,封窈刚下车,接到便宜爷爷奶奶的电话,说封嘉文出了车祸,在医院里。   封窈整个人都惊呆了。   便宜弟弟早上不是还拽的二五八万吗,怎么转眼就倒下了?   ……难道就因为她告了个状?不会吧?   那,她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   封窈想了想,靠着车门给宗衍发了个消息:【你什么时候回来?】   宗衍隔了一会儿才回:【有事?】   冷冰冰的呢。   封窈:【想你了,算有事吗?】   隔了几秒钟,视频通话请求就来了。   封窈接了起来,注意到他的背景应该是在车里,故意道,“这是要去哪儿啊,去跟美女约会吗?”   宗少爷给她看高冷的下巴,“嗯。”   ……大少爷的气性还挺大的。   封窈:“你说气话,我不信。”   “哼。”宗少爷高冷极了,“怎么,你介意?”   “还好吧,”封窈道,“那我可以加入你们吗?我也喜欢美女。你们约会,我负责吃就行。”   宗衍:“……”   宗衍没好气:“你是猪吗,就知道吃!”   “那不是很正常吗?”封窈理所当然,“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这时又有车驶入车库的声音传来,朝着这个方向,片晌停在了她这辆车的前方。   车窗降下来,露出宗衍俊美的脸,眸光高冷,盯着她。   封窈走上前,微微俯身,手肘趴在车窗上,吹了个不响的流氓哨,“哟,帅哥~”   她今天穿了件圆领的毛衣,这个姿势更凸显出胸前浑圆的曲线,衣领略有些下垂,风景线若隐若现。   宗衍的视线凝在那抹凝脂般的雪肤上,喉结微动。   紧接着唇上忽然一热。   封窈本来只想轻啄一下,然而几乎是在她贴上去的瞬间,男人倏然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唔……”   唇舌交缠,他的吻又热又甜,封窈被亲得腿软,小手紧扒着车窗的下框,半撑着身体。   有车从另一边的过道开过去,大概是看到了这一幕,起哄般地按了下喇叭。   宗衍这才松开封窈,指腹摩挲着她嫣红饱满的唇瓣,嗓音低哑,“怎么没上去?”   “……唉,别提了。”   封窈叹了口气,敲敲车门,“我要坐着说。”   ……懒人。   封窈钻进车里,懒洋洋地往宗衍怀里一靠,把封嘉文混进她的课堂,封季同来电,她跟封季同告状,封嘉文出车祸,如此这般,全说给他听了一遍。   宗少爷冷着脸,评价言简意赅:“活该。”   “这个先不论,”封窈又叹气,“我想了想,还是得去医院看一下,基本的礼节嘛,做人就是这么麻烦。”   无论如何,都是同父异母的姐弟,便宜爷爷奶奶的电话都打到她这里了,她要是不闻不问,回头免不了要被说嘴。   宗衍道:“我陪你去。”   封窈就是这个意思,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又突发奇想,“啊,不如我骑车带你去吧?上回去医院不就是吗?这会儿路上车多,还免得堵车呢。”   宗衍:“……”   宗衍根本不想去回想那辆粉红色的小绵羊。这辈子坐一次就够了。   他完全不接腔,抬手敲了敲隔板,“开车。”   封窈哪能不知道大少爷这是嫌弃得紧,撇了撇嘴,“切,不要拉倒,我还心疼我的小车车呢。唉,真是卸磨杀羊,好了伤疤忘了羊……啊!”   她忽然惊呼一声,宗衍转脸看着她,眸光透着关切,“怎么了?”   “我想吃羊肉煲。”   “……”   “涮羊肉也行,或者烤羊排、闷汁羊腿肉、酸汤小羊肉……”   “……”   宗衍按着她的头揉了揉,“行了,再说下去我也饿了!”   ……   封窈抱着刚在医院门口买的鲜花,隐蔽地打了个饱嗝。   报菜名把宗少爷勾引饿了,两人先去吃了个饭,才过来医院里看她的便宜弟弟。   想起那道鲜嫩多汁的烤羊排,封窈还觉得回味无穷。这手艺,跟朱婶不相上下了……   “对了,”封窈想起来,问宗衍,“你天天赖在我这儿,朱婶呢?”   “……什么叫赖!”宗衍不满地睨了她一眼,“朱婶在山庄里陪朱启航。”   “啊?”封窈睁大了眼睛,却是想偏了,“朱启航怎么了?生病了吗?”   朱启航当然没事,宗衍只是知道朱婶对封窈抱有偏见,不希望她碍事,找个理由让她留在山庄里罢了。   不过看她一脸关切的样子,宗衍没来由地想起那天撞见朱启航兴高采烈地去帮她收拾东西。   哦,是她打电话给朱启航,拜托他的。   “这么担心,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封窈眉梢微扬,须臾凑过去,皱着鼻子在他身上闻,“哎呀,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   宗衍额角青筋微跳,修长的手指点着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推开,“你鼻子出问题了!”   “……窈窈?”   封嘉月刚从病房里出来,就看见走廊上,封窈拼命往宗衍身上凑,被宗衍黑着脸嫌弃地推开。   丢人现眼。   封嘉月抿着唇,冲宗衍点头打招呼,“宗少。”   宗少爷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权作回应,寒暄社交的重任自然是落在了封窈的肩上。   只是封窈也不擅长这个,干脆省了,直接问:“封嘉文怎么样了?”   “右腿骨折,另外还有不少擦伤。”封嘉月站在房门边,礼貌地让他们俩先进去,“因为撞击的缘故,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封嘉文住的是套房式的VIP病房,病床在里间,外面是会客厅,另外带有独立的卫浴。   此刻封季同和邹美婷、以及便宜爷爷奶奶和姑姑都在。   邹美婷眼睛红肿,显然是大哭过,然而令封窈震惊的却是封季同的脸——   “爸爸!你的脸怎么了?”   封季同一张脸上青青紫紫,还有一只眼睛眼周黑青,如果不是知道出车祸的是封嘉文,封窈都要以为是他被车撞了。   ——这要是走在路上遇见,她怕是得犹豫了再犹豫,才敢认爹呢。   邹美婷的眼睛在看见封窈时变得更红了,甚至全然没看见她身后的宗衍,跳起来就要扑上来,“贱人!都是你,害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封窈吓得往宗衍身后一躲。   偿……偿命?   封嘉月不是说只断了一条腿吗,这就死了?   “你乱说什么屁话!”封季同拦住了邹美婷,便宜奶奶气得连修养都忘了,“偿什么命,嘉文好好的!有你这样当娘的咒孩子的吗?不会说话就给我滚!”   封窈松了一口气。   怎么着也是一条人命,没死就好。   邹美婷大哭着撕打封季同:“你们都是想逼死我!嘉文出门时好好的,封季同你个老东西,打我弟弟,还害我儿子,我跟你拼了,拼了……”   宗衍将封窈护在怀里,忍耐度已经见底,“这是病房还是疯人院?”   话虽然不好听,可邹美婷宛若疯妇的样子也着实丢脸,封嘉月走过去,拍着邹美婷的肩膀安抚,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宗衍环着封窈的手臂。   是在人前的关系,装个样子吗?   封嘉文用了镇痛的药物,这会儿睡得很沉。封窈进里面看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反正只看见一条腿吊着,就退了出来。   儿子没有什么大碍,封季同又是后怕又是庆幸。不过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看见宗衍,他想起正事来。   “宗少,借一步说话?”   反正人已经看过了,宗衍觉得不必在这儿继续待下去,于是拉起封窈,“出去说吧。”   私立医院环境优雅,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假山,还有一座凉亭。   路灯洒下柔和的橘光,封窈还是很难将注意力从封季同的脸上移开。   封季同假装没有注意到女儿的视线,他当然也不想顶着这幅尊容,可是淤青一时半会儿又消不掉,只能竭力镇定自若。   他知道宗衍的脾气,没有试图东拉西扯,“邹家的事情,你们打算追究到什么程度?”   宗衍深幽的黑眸中眸光微动,却是转头瞥了封窈一眼。   ——爸妈都挺精明的,怎么生个女儿傻乎乎?   封窈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封季同会问这个问题,实际上是在表明立场,同邹家切割。宗衍笑了笑,“这得看窈窈,受伤害的是她,该由她来决定。”   封窈试图不要一直盯着封季同的那只熊猫眼,“我要他们向我道歉,另外我还想知道,这件事,以及上回的视频,里面还有没有别人参与。”   虽然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封嘉月,可她就是无端端地怀疑这个便宜妹妹。   尤其是想起方才封嘉月看宗衍的眼神,封窈莫名地觉得有点不爽。   封季同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恐怕难了,我的岳丈只有一儿一女,两个都被惯坏了。”   宗衍眸光淡淡,没有开口。惯坏了关他什么事,难道要他来容忍?   “我知道了。”封季同点点头,看了眼封窈,“外面凉,容易着凉,你们先回去吧。”   封窈满头雾水,宗衍不是没说话吗,他知道什么了?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怎么却只有她一个人错过剧情?   “你跟我爸,打什么哑谜呢?”回去的路上,封窈忍不住问宗衍。   宗衍垂眸睨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封窈会意地贴过去亲了他一下,眸含期待望着他。   然而宗衍半天没开口,她忍不住催促,“快说呀!”   “说什么?”宗衍无辜地看着她,须臾恍悟地“哦”了一声,慢悠悠道,“我有说过亲一下就告诉你吗?”   封窈:“……”   封窈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耍了?   她睨了他一眼,“不说拉倒。”   回到家中,封窈就要回房先去洗个澡。   哪知男人迈着长腿,亦步亦趋,也跟了进来。   封窈以为他想抢浴室,“你的客房那边明明有浴室!”   下一瞬,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被打横抱了起来。   宗衍蹭了蹭她的鼻尖,“陪我洗澡,我就告诉你。”   ***   幽雅的茶室里,茶香混着白色的水气,袅袅升腾。   苏冉将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放在桌上,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指将文件夹朝前推了推。   “这是邹世勇在任时贪污、渎职、妨碍司法、涉黑涉恶的部分证据。” 第65章 多睡几次就喜欢了……   每年冬天, 都有一群少男少女怀揣着演艺梦想,聚集在庆城,赶赴艺考。   二十四年前, 来自莱城的徐景晨是其中的一个。   徐家是工薪阶层最普通不过的人家, 徐父本来要请假陪同,徐景晨却坚持要自己一个人去。   不过第二天, 双胞胎妹妹徐景曦就偷偷溜到了庆城,美其名曰陪他赶考, 其实主要还是自己想来庆城玩一圈罢了。   庆城的文化生活丰富, 各种戏剧话剧表演很多。晚间徐景晨想去看一场话剧, 可惜徐景曦有点小感冒, 吃了药需要休息。   徐景晨便一个人去了。   ……   二十四年前,最后一次看见活生生的哥哥时是什么样的, 苏冉还记得很清楚。   他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长羽绒服,脖子上系着一条千鸟格的羊毛围巾,背着一个双肩书包。   高高的个子, 站在门口,笑着对躺在床上看电视的她说, 回来的路上给她带糖炒栗子。   后来他出事的那个巷子口, 巷子里面有一家摆摊卖糖炒栗子的。   苏冉出道这些年, 不耍大牌不刁难人, 唯一只有一点, 她的粉丝大都知道, 她待过的剧组都被要求格外注意, 她极其厌恶糖炒栗子,甚至不允许人在她身边吃,连味道都不能闻到。   从茶室里出来, 外面灯火阑珊。   迎面一阵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苏冉拢了拢领口,转身上了车。   那天夜里,她迟迟等不到哥哥回来。那时候手机还是个非常奢侈的玩意,她当然没有,徐景晨身上倒是带着一个,还是徐母跟同事借的。   她用酒店前台的座机,一遍遍地拨打,不知道打到第几遍,终于有人接了。   是警察。   后来的事情都很模糊了,爸妈赶了过来,认尸,听警方通报情况,调解……   徐景晨的死因是失血过多。   如果肇事者没有逃逸,如果他及时地被送去了医院,或许还是有救的。   可是肇事者逃了。   他在一个天寒地冻的冬日夜晚,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流着血一直到死去。   肇事者是自首的,一个头发斑白,形容猥琐的老男人,肇事车辆却是一辆很贵的红色跑车。   连她都觉得这一点不对劲,徐父徐母更是表示异议,可是办案的警察说没有问题,只催着他们接受赔偿。   警方提供的肇事人的说法,是他偷开了停在路边忘记上锁的车,因为操作不熟练加上夜晚路黑,撞了人害怕,就逃了。后来良心不安,才来自首。   那个年代,街上还连监控摄像头都没有。他们一家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人,无权无势,在庆城甚至连一个亲戚都没有,就算有疑议,却是抗辩无门。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父亲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突遭丧子之痛的打击,一下子又病倒,病情很快急剧恶化,住进了加护病房。   母亲含泪签下了协议,他们需要那一笔赔偿款,来支付父亲飞速累积起来的医疗费。   只是不到两个月后,父亲还是病重去世了。   夜晚的城市里灯火辉煌,苏冉驾着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路上。   她怎么能不恨邹美婷,还有包庇她的人呢?   她本来有父母有哥哥,四口之家虽然不富裕,但是很幸福。晚间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哥哥吹拉弹唱样样都行,彩衣娱亲,一家人和乐融融。   一夜之间,一切都化为了泡影。   所幸她还有一副不错的皮相,青春美貌是她的武器,男人是她向上的踏板,尤其是封季同这个男人,她把他研究得透透的,物尽其用。   扳倒在邹世勇那个位子上的人并不容易,万人仰慕的明星在这些人的眼里,也不过是玩物。不过她并不着急,她还年轻,还在暗处,可以慢慢来。   ……   手机响了起来,苏冉接通车载蓝牙,“喂?”   来电的是封季同,告诉她封嘉文出了车祸,顺便向她诉苦,无非是邹美婷多么不可理喻,邹家人愚蠢至极。   男人年纪大了真是没意思,除了抱怨老婆,就是抱怨小舅子,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邹美婷的儿子出了车祸又关她屁事,不道一句报应,已经是她格外善良了。   苏冉听得不耐烦:“那他们是不打算道歉了?”   “他们实在是冥顽不灵,”封季同悻悻,“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邹家只有岳父是清醒的,可是他现在也管不住邹建安兄妹俩了……”   苏冉在心中冷嗤了一声。   她拿出来的证据,足够启动对邹建安的调查,好戏才刚刚开幕,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   浴室的白炽灯很亮,明亮柔和的光映着封窈白皙的脸,如同瓷玉一样,浓墨般乌黑的发丝,不点而朱的嫣红唇瓣,强烈的色彩对比,让她像个夺人心魄的妖精一样。   眸光潋滟流转,嗔视过来,仿佛探出无数的小勾子,勾人得厉害。   宗衍方才只是想逗一逗她——谁让她老是戏耍他的?可是此刻,却是真的意动了。   他将封窈放在洗手台上,张口咬住她瓷白的耳垂,轻轻用舌尖抵了抵,模模糊糊的道:“陪我……好不好?”   封窈推了推他的肩膀,“陪什么陪,你别……哎呀!”   还记得钱姝曾经不怀好意地说过,怕疼又怕痒的人,神经末梢丰富,也就是说,很、敏、感。   封窈觉得这是她信口胡诌,没有科学依据的,可是事实是,她这个怕疼又怕痒的人,就是很敏感。   耳垂被男人含在唇间,牙齿轻轻碾磨,一连串的电火花窜过脊柱,酥麻得令她脚趾蜷缩,忍不住从喉间发出细碎的声音。   人是充满欲.望的动物,承认并不可耻。封窈得承认,她对宗衍这个男人,很有欲.望。   她和宗衍之间,大概就是那种干.柴烈火,原始的荷尔蒙相吸,如果不发展别的关系,只追求肉.体的欢.愉,一定能成为一对很合拍的炮.友的……男女吧。   只是上一次的体验实在谈不上美妙,即便不算次日清晨的事情,单论第一次的过程,她感受到的痛和快乐不说一半一半,起码能算个三七开吧。   可是她只想要快乐,不想要痛。   封窈迟迟不表态,宗衍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懊悔。   上一回……他因为心里憋着火,对她算不上温柔。   “窈窈……”宗衍轻抚着封窈的脸颊,低低的嗓音拂过她泛着粉色的耳朵,“再试一次……好不好?”   封窈咬着唇,她发现她格外扛不住宗衍这种似恳求又似撒娇般的语气,就跟他装出来的可怜兮兮一样,完全正中她的死穴。   骄矜傲慢的男人示弱,果然最让人受不了。   片晌,她点了点头,“不许再弄疼我。”   ……   一场澡从浴室洗到卧房。   封窈其实最欣赏宗少爷脱衣服的过程——宽肩窄腰长腿,流畅的肌肉线条一点点展露出来,顶级的视觉享受,她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不加掩饰的眼神,把男人看得得意非凡,特别膨胀。   后背陷进松软的床垫里,紧接着便是一个令人意乱情迷的热吻。   吻一路向下。   封窈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惊喘,纤白的手指攥紧了男人乌密的头发。   ……   夜已经深了。   浴室里,封窈捂着红得发烧的脸,催宗衍漱口。   她自认不是个特别害羞的人,可是……可是宗少爷刚才做的事情,有点超过她的预料了。   几乎是从第一下,她就丢盔卸甲,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到了后面,连神智都是模糊的,全部的感官都被他的唇舌所占据……   宗衍没想到一贯厚脸皮的她竟然也有这么害羞的时候,一边漱口,眼睛透过镜子看着封窈,似笑非笑,“得换床单了。”   封窈:“……”   啊啊啊!不活了!   ***   第二天,封窈上学差点迟到。   谁能想到,换完床单之后,某位少爷还能再来一回呢?   明明出力的是他,她却像是跑了一整场马拉松,浑身都酸痛。   当一天研究僧撞一天钟,撞完了今天的钟,回到家中,封窈惊异地发现,她的床被换掉了。   换了一个更宽更大、一看就是名家设计,估计贵得吓死人的。   这是谁干的,不用想都知道。   封窈对着这张不请自来闯进她的卧房的陌生床拍了张照,发给宗衍。   封窈:【???】   宗衍:【怎么了,不喜欢?】   封窈:【根本不认识,谈不上喜不喜欢啊!】   宗衍:【多睡几次就喜欢了】   封窈:“……”   总觉得在搞颜色呢。   封窈:【我的床好好的,干嘛突然换掉?】   宗衍:【别人睡过了】   封窈看着这几个字,怔了一下,旋即差点爆笑出来——   昨夜她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突然听抱着她的宗少爷宣布,她的床这辈子都只能跟他分享。   她在睡意朦胧间,随口嘟哝了一句,“可是钱姝也睡过啊。”   这是大实话,她刚搬进这套公寓时,钱姝过来陪她住了几天,她们都是睡一起的。   她嘟哝完,很快就睡着了,哪里会想到宗少爷就听了这一句,第二天就火速地把床换掉了?   然而这句【别人睡过了】只显示了几秒钟,就倏然消失,被撤回了。   宗衍:【太小,睡着不舒服,想换就换了】   封窈扑哧笑了出来,笑弯了腰。   ……什么床小,是某人的心眼太小吧!   ***   邹世勇虽然退下来了,人脉关系都还在,虽然他不在位,人脉难免也变得塑料了起来,可是偶尔还是能探听到一些风声。   然而这一天的到来,他却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第66章 怎么这么甜   邹世勇退下来之后也没闲着, 虽说人走茶凉在所难免,可也不至于一夜之间就凉透了。   权贵圈子从来都是枝缠蔓绕,盘根错节的。人走了, 离开了权力的交椅, 并不意味着势力和能量也随之消弭,关系和权力的余温犹在, 他就依然是个有分量的人,还是拥有攫取资源的诸多便利, 地位依然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只不过比起他还在位的时候, 这分量还是消减了不少。   人最怕的就是对比, 有了对比, 就有了落差。对于习惯了手握权柄、前呼后拥的邹世勇来说,这份心理落差才是最教他难消受的。   他这两年身体不如从前, 除了因为年纪大了,跟心理上的落差也分不开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邹世勇经营了大半生的关系网络盘根错节, 又早早地为儿子邹建安铺好了路,有需要时跟老部下打个招呼, 说话还是管用的。   只是这管用跟以前自然是不能比, 邹建安性情能力上又大大不如他, 邹家这几年一日日的衰退, 邹世勇心中有数, 然而却是有心无力。   因而当听邹建安说出了点麻烦, 邹世勇起先只当这是有人不长眼, 以为他不在位子上了,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以为能随便揉圆搓扁、跟邹家抢夺利益了。   和尚听不得秃字, 人越在意什么,对什么就越敏感。   这件事在邹世勇看来,就跟封季同不顾反对也要把私生女认回来是一个性质——还不都是把他、把邹家看扁了,想骑到他的头上来了?   没能拦住封家认回私生女,邹家已经是大丢面子,更是明晃晃地让外人瞧出,如今的邹家在封家面前,没有那么硬气了。   上流阶层永远不缺嗅觉敏感的猎手,对于势弱的一方,顶多表面上同情唏嘘两句。背地里在琢磨的,是怎么下手,从露出弱势的邹家身上剜两块肉下来。事实上,即便宗衍不出手,也已经有人在暗地里虎视眈眈,蠢蠢欲动了。   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在追权逐利的上层圈子里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   而这其实也是上层圈子热衷于联姻的目的之一——用联姻把两家捆绑起来,万一自家有滑坡的一天,本着一损俱损的道理,姻亲多少都得拉拔一把。   事实上封季同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不正是压住封窈,再劝解邹建安么?由他在中间斡旋一下,平衡好两边,这事情就解决了。   可惜事与愿违,邹建安有个有权势的父亲,自小顺风顺水,我行我素跋扈惯了。因为认回私生女的事情,邹建安积怨颇深,置大局于不顾,就是不肯低这个头。   尤其是在封嘉文醒来后,说出自己之所以会被车撞到,是因为封季同为了封窈质问他,父子发生争执,自己一气之下开车跑下去……   那就更是捅了马蜂窝了。   事实上,封窈跟宗衍探望完封嘉文就早早离开,倒是错过了后面鸡飞狗跳的一场大戏。   宝贝儿子是邹美婷的死穴,事情还没弄清楚的时候她就已经怪上了封季同,得知儿子被车撞还是因为父子争执,而争执的原因又是野种……那就更是直接暴起,要跟封季同拼命了。   不仅封季同本就惨不忍睹的脸上又多挂了几道彩,封父气得的高血压都犯了。赶来救护外加劝阻的医院工作人员看了好大一出闹剧,接下来的好几天,都是医护之间八卦的热门题材。   在背地里一边八卦,一边不由感慨:有钱人又怎么样,外表再怎么光鲜亮丽,家里还不是一地鸡毛,跟小老百姓有什么区别。   让外人看了笑话,丢尽了脸面,封家人的糟心可想而知。封母气得直跟老姐妹抱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摊上个这样的儿媳妇!本来我是觉得,咱们家是有些理亏,要待她好一点,况且封家以后还不是要交到嘉文手上?窈窈不就是一个女孩儿,又不跟他们争抢什么,怎么就容不下!”   再想想封窈对封家人不咸不淡无所谓的态度,封母更糟心了:“也是个养不熟的!”   封季同挂彩的脸不好见人,这几天都很少在人前露面。   这天晚间,他伺候着父亲吃完药睡下,第一次对封母提起:“我想离婚。”   ……   而另一边,深觉受辱的邹世勇联络了老上级、老部下们,打算给看轻了他和邹家的轻狂之辈一个教训。然而活动了一圈之后,却察觉这事的背后是宗家人出的手——   邹世勇是经历过多年捶打磨砺出来的,不像儿子邹建安那样任性妄为,很快意识到跟宗家正面对抗不是良策,不如暂退一步,先把眼下的麻烦解决了,再徐徐图之。   然而世事不遂他所愿,邹世勇也想不到会发生外甥被车撞了这件事,又再次激化了矛盾。   不仅封家闹得鸡飞狗跳,本来就不愿意听劝的儿女,这下更是不肯退让,连他的话也不听了。   ……   要说这一切,每一桩每一件全都尽在苏冉的计算之内,那倒也不尽然——她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把每个人的反应都预料得分毫不差。   在苏冉的计划中,逼退邹世勇是第一步。邹世勇在位一天,邹家就屹立不倒,而封季同这个最会趋利避害的男人,就下不了决心认回封窈。   邹世勇一下去,托他惯溺儿女的福,接班的邹建安根本就不成气候。邹家的势力渐渐消磨下去,是必然的。   苏冉从来不缺耐性,何况让邹世勇体验一下从一呼百应、到使不上劲的落差,又何尝不是拉长他的煎熬呢?   而当封季同提出要把封窈认回去,邹美婷体体面面、悠闲无忧的贵妇生活就已经结束了。   邹美婷是什么脾气性格,没有人比苏冉更清楚。这些年来,她像揣摩最重要的角色一样揣摩着邹美婷,连邹美婷本人对她自己,都未必比她了解得透彻。   邹美婷不可能乖乖接受,她这辈子顺遂惯了,性格决定她一定会闹,会把封季同和封家人闹得失去容忍。而她越是闹,封季同为了男人的颜面,也一定会更加坚持把封窈认回去。   邹美婷歇斯底里的反应,只是滑向深渊的第一步罢了。   而封家认回封窈,等同于向外界释放出一个信号:邹家,不足为惧。   上层圈子在某种程度上,就像一片鲨鱼遍布的海域,这信号就如同是一缕血丝,总会有人闻着血味,游过来撕咬。   而且还不仅仅是外人——以封季同的野心,他会没有什么想法?   苏冉从一个出身普通、没有背景的少女,在名利圈中摸爬滚打,一步步爬到现如今的地位,借势这一招,她修炼得炉火纯青。   对于苏冉来说,封家人和邹家人的反应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找机会给邹家致命一击,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而最大的意外因素,非宗衍莫属。   意外归意外,苏冉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借用的“势”——既然宗衍已经找了邹家的麻烦,她便不必再等了。   ……   调查组找上门来的时候,邹世勇正被电话里哭哭啼啼的女儿闹得焦头烂额。   “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先收收脾气!”   邹家的麻烦还拖着迟迟没有解决,跟这个比起来,邹美婷反反复复抱怨的封季同不回家、心里如何只有那个骚狐狸生的野种、如何想逼死儿子、逼死她们娘儿三个……等等这些,都是些鸡毛蒜皮不值一提的小事,饶是邹世勇向来宠溺女儿,也忍不住气她拎不清重点。   “还不是你三天两头的闹?你要是早听嘉月的,面上先忍一忍,私底下怎么收拾小贱种不行?非要闹得夫妻离心!闹了这么久,闹出什么成果来了吗?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没见你关心,你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四岁的小孩子,能不能有点长进!”   邹美婷习惯了事事都由着她的脾气来,偶尔哪里不顺心,只要闹一闹,马上就能顺心了。   她何曾听过父亲如此严厉的口吻?   “美婷,你要想想爸爸多大岁数了,还能护你几年?”邹世勇深觉头疼,叹了口气,“事有轻重缓急,形势比人强,这种时候你不劝着你哥哥,还撺掇,还闹,你是想让我拿这把老骨头去跟宗家人硬拼吗?”   邹美婷隐约知道家里最近是出了些麻烦,不过她这辈子都没有工作过一天,只觉得有父亲和哥哥在,些许的麻烦而已,很快就能摆平。   没有什么事情是父亲摆不平的——就算当年,她从酒吧里回家时,路上不小心撞了个人,吓得六神无主地冲回家,告诉了父亲,他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摆平了吗?   后来听说那人不经撞,死了。她起先还有点紧张,不过有父亲在,她只是出国晃了一圈,事情就完全解决了,甚至再也没有人提起,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些年来邹美婷早已淡忘了那件事,如果说那件事对她有什么影响,那就是让她深刻地意识到——   她,可以为所欲为。   可是,她第一次听到为她遮风挡雨、让她能为所欲为的父亲,用这种颓唐无奈的语气,跟她说话。   “可是、可是,”邹美婷嗫嗫,“难道要我,去低声下气求那个野种?”   “不是叫你去,”邹世勇又何尝甘心低头,只不过是能屈能伸,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回头有机会再找补回来就是了。他深知女儿的脾气,可不放心她去低这个头,“你劝劝你哥哥,我豁出这张老脸来,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   “可是,”邹美婷还是不甘心,“不是太子爷都废了吗?只要再等等,他都失了势了,又能怎么……”   “失了势也能碾死你!”邹世勇就知道,不管是她还是邹建安,都一门心思觉得宗衍地位不保,只要等一等、拖一拖,他失了势,就自然不必再受他的辖制。   可是这种事情是能赌的吗?   邹美婷到底还是比邹建安听话一些,父亲发了火,她只得听从,不情不愿道,“那行吧。”   邹世勇好容易说服了女儿,只觉得心力交瘁。他正要联系女婿,委托他从中牵个线搭个桥,就在这时,保姆说有客人上门来访。   不管是在位的还是退休的,最不愿意接待的访客,无疑是调查组的人。   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行六人。都是生面孔。   这阵仗是什么意思,邹世勇很难不往那个方向想,却又不想相信,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   邹世勇冲保姆使了个眼色,“几位这是……”   有两人去了窗边,把守住窗户,预防他跳窗,另外四人将邹世勇围住。   为首之人出示了证件,公事公办,宣告来意:“调查组接到举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请跟我们走一趟,接受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邹世勇的心完全沉到了谷底。   他都已经退下来好几年了,怎么会突然找上他?   而且,他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邹世勇脸色发白,一时身形不稳,“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都退休这么些年了,天天在家里喝茶看报,清清白白……”   辩解有用的话,就没有人会被抓了。调查组见过各种各样的反应太多了,既然到家里来搞突然袭击,那么哪怕他瘫倒在地走不动路,抬也要抬走。   “带走。”   ***   邹世勇在家中被带走的事情,暂时还是秘密。   不仅是他人被带走,连同手机电脑,家中的书籍资料等等,都一并被封存,带回去接受调查。而同一时间,邹建安也在一家会所里被带走,他的办公室被搜查了个底朝天。   虽然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近亲属肯定很快就都知道了。   封季同收到消息时,确认了好几遍,依然觉得难以置信——就算是要把邹家往死里整,可是这也太狠、太彻底了吧?   在封季同心里,这件事的背后,这不留余地的作风,除了宗衍,不作第二人之想。   寿宴上宣布订婚的时候,封季同哪里会想到,这份婚约,会导致他的岳家倒下?   封季同心情复杂,给封窈打了个电话。   ……   手机响起时,封窈正跟宗衍在火车站外面,一边喝奶茶,一边等着接外婆。   火车站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背着大包小包、步伐匆匆的旅客,喧闹嘈杂。   两人站在出口的角落,宗衍在外侧,高大的身体挡住过道的凉风。封窈接起电话,一开始没听清:“什么?带走了?带哪儿去了?”   待到封季同解释清楚,她才明白过来,“哦……那他们是冤枉的吗?”   封季同一时无语。   “既然不冤枉,那不就是为民除害吗?”封窈理所当然道。   宗衍凑过来,就着封窈的吸管喝了一口奶茶,剑眉微蹙,“怎么这么甜?”   居然嫌弃她最爱的蜜桃乌龙奶盖三分甜,封窈正要嫌弃回去,这时,她的唇上忽然一热。   他的唇带着奶茶的味道,鼻息间是他独有的清冽气息,咫尺距离,封窈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解个腻。”   电话里封季同还在说什么,封窈已经没有心思听了,她把手机拿远,“喂喂”了两声,假装信号不好,反正周围也很嘈杂,就直接挂了。   紧接着她吸了一口奶茶,含在嘴里,伸手拽住宗衍的衣领,踮起脚跟把唇送了上去。   这会儿宗少爷倒是又不嫌奶茶太甜腻了。   秋风吹起风衣的下摆,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整个挡住。人流来来往往,偶尔有旅人朝这个角落投来一瞥,不好意思多看,只能感叹一句现在的年轻情侣真是黏糊,又赶紧继续朝前走。   “……咳。”   一声轻咳声,让封窈猛地醒过神来。   下意识地一转头,对上苏湘云似笑非笑的脸。   封窈小脸一红,抬手擦了擦嘴,“外外婆。你到啦。”   苏湘云笑眯眯:“到啦,本来都已经走过去了,想起似乎瞥见俩人有点眼熟,又转回来的。”   封窈:“……”   明明是来接人的,结果忙着不务正业,人走过去了都没看见,差点没接上……   “外婆。”宗衍的脸皮显然比她厚一点,面上镇定自若,打完招呼,伸手接过苏湘云手里的包,“车停在外面。”   苏湘云还是笑眯眯的,看看封窈,又看看宗衍,笑容愈加灿烂,“嗯嗯,好好。” 第67章 祝福,锁死   大周末的, 市区的街上车流人流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又到深秋快入冬的时候,道旁的树木掉光了叶子, 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枝丫, 疏离斑驳。苏湘云望着车窗外繁华大都市的街景,脸上闪过一抹怅然。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这座城市早已变了模样,几乎看不到旧日的痕迹了。   “外婆, 你真的不能搬到庆城来住吗?可以跟我一起住, ”封窈从副驾驶座上扭过头, “或者你嫌我烦的话, 妈妈不是还有好几处房产吗?”   从四年前封窈来庆城读大学,苏湘云便一个人留在了鹤镇。而封窈读直博, 还得差不多五年才能毕业,如果能顺利地留校任教的话,在可以预见的未来, 她应该都会留在庆城。   如此这般,封窈当然更希望外婆索性也搬到庆城来。虽然到鹤镇的高铁只要半个小时, 交通算是很便利, 可是如果能住在同一个城市里, 来往不就更方便了, 何必要两边跑来跑去呢?   况且外婆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 让老人一个人在鹤镇独居, 就算有住家阿姨照顾, 封窈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城市太吵了,”然而苏湘云依然是拒绝,“镇上多清净, 我在院子里种种花草,没事出门溜达溜达,住得挺舒服的,安逸得很。”   封窈嘟起了嘴巴,“可是……”   外婆不喜欢庆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点封窈能感觉到。   她倒也不是想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外婆,只是,她自幼跟着外婆长大,外婆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没有之一。只要一到外婆的身边,她就好像瞬间变成了小孩子,总忍不住想撒个娇,“那别墅也有带院子的嘛,一样可以养花种草,没事还能投喂我呢。”   苏湘云忍不住笑了:“我看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哎呀,每一句都是重点啦,”封窈倾着身子伸长了手,拽住苏湘云的外套衣摆晃悠,“外婆考虑一下嘛,好不好好不好……”   苏湘云无奈,佯怒地瞪她,“你坐好,赖皮一样,让人家小宗看笑话!”   封窈不以为然,心想某位少爷每次想哄她再来一回的时候,耍起赖来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还好意思看她的笑话?   然而显然,宗少爷就是很好意思。   宗衍转头看了封窈一眼,嗓音悠然带着笑意,“不会的,我已经习惯了。”   封窈:”……“就会装乖,还敢倒打一耙!   苏湘云:……啧。   上一回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还在闹别扭——哦不对,应该是外孙女在怄气,气性还挺大。   虽然苏湘云对宗家做了一定的了解,齐大非偶的隐忧难免挥之不去,然而年轻人的感情生活,她没有打算多加干涉。封窈已经成年了,有她自己的判断力,有能力为自己做选择。   没来的时候,平常视频通话,她已经知道这俩孩子和好了。只是见了面才能直观地感受到,这一和好,就是蜜里调油,那叫一个腻歪哦。   劝说外婆无果,封窈暂且放弃,打算回头再慢慢磨。   车刚驶入苏河花园,宗衍的手机响了。   封窈低头扫了一眼,“是朱婶诶。”   宗衍随意道,“帮我接一下。”   接电话的人是封窈,显然让朱婶很意外,愣了几秒才接腔,“能让少爷听一下电话吗?”   手机开着外放,宗衍将车开进车库,一边道,“我在,你说。”   “少爷!”朱婶的声音透着焦急,“我刚接到电话,栩栩住院了,医生说是急性肺炎,病情很严重,她一个人在那边,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封窈没有过问过林如栩后来怎么样了,反正她再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就仿佛消失了一样,封窈也没有再去找她打一架的打算,直接把这个人当作不存在处理了。   直到这时,她方才想起还有这号人物,不由询问地看向宗衍,小小声问他:“她在哪边啊?”   “在英国,不会回来了。”宗衍嗓音清淡,对朱婶道,“你派个人,去医院照顾她。”   朱婶知道林如栩的性子不讨喜,虽然有过摩擦、有过不愉快,可林如栩到底是与她相处过多年的继女,是老林唯一的女儿。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人的感情也不是非爱即恨的,想到林如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异国他乡的医院里,生命垂危,过往那些恩怨摩擦都抛到了一边,朱婶心里只剩下担心焦急,“我会的,可是少爷,栩栩这回回去之后,情绪一直很压抑,医生说她有抑郁厌世的倾向。这样把她一个人扔在国外,我怕……”   除了担心林如栩,朱婶同时也无法不为宗衍担忧,“少爷,要是栩栩出了什么事,有些人肯定要说嘴的,会说你苛待老林的遗孤,恩将仇报……底下的人要是听信了,那得多寒心啊,你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   道理宗衍自然都懂,他承诺过照顾林叔的家人,即便林如栩两次三番地跟封窈过不去,他也不过是把她远远地打发去了国外,负担她的一应开销,保她衣食无忧。   然而人言可畏,更何况有些人巴不得抓住机会攻击他,不管出于何种缘由,他都不希望林如栩出事。   “我会让人安排下去,你和启航,马上动身去英国。”宗衍很快拿定了主意,“你们是她的家人,有你过去照顾她,我很放心。至于启航,肯辛顿的别墅有花园,可以交给他打理,不必担心无事可做。”   朱婶接到消息后就急得六神无主,显然没有料想到宗衍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案。   然而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情形,这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朱婶习惯了听从宗衍的吩咐,没有表示异议。她只是顿了顿,犹豫着开口道,“少爷,栩栩虽然犯了错,可是那也只是因为她打小就喜欢你,一时犯了糊涂……封小姐,能不能请你原谅她这一回?一辈子还很长,不让她回国也太……”   “不是窈窈不让她回国。”封窈已经打开车门准备下车了,突然被cue,还在发愣,宗衍已经先开了口,嗓音透着冷厉,“做决定的人是我,不论窈窈原不原谅,我的决定不会改变。”   既然被cue到了,封窈也不好不出声。   “那个,朱婶,我不是针对她,只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先有道歉,才能考虑原谅不原谅吧?迄今为止,我还没有收到林小姐的道歉,这样我很难开始考虑原谅不原谅的问题。”   朱婶讷讷无言。   这个突发状况来得突然,宗衍解决得也利落——起码眼下看来暂时是解决了。   苏湘云全程都没有开腔,下了车被封窈挽着上了楼,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些鹤镇上的琐事。   宗衍长腿迈步跟在后面,心头难得有几分不安。   进了门,封窈先给外婆拿拖鞋,又忙前忙后地倒水、拿水果,殷勤得不得了。   苏湘云摆了摆手,“今天没睡成午觉,这会儿有点犯困了。我先去眯一会儿,兜里那些菜都是我院子里长的,等我起来给你们做好吃的。”   说着她打了个呵欠,走进客房,顺手把门关上了。   水果拿都拿出来了,封窈懒得放回去,索性拿牙签扎着吃。扎起一块西瓜,才咬了一口,只见宗衍贴过来,把剩余的部分咬走吃掉了。   俊脸凑近她,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鼻尖,“你生气了?”   “啊?”封窈莫名,“生什么气?”   宗衍审视着她的反应,“刚才朱婶说的,林如栩从小就喜欢我……”   “我知道啊,看出来了。”看不出来是瞎子吧。   宗衍黑眸微眯,“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封窈更莫名了,“你从小到大,应该挺多女孩子喜欢你的吧?”   虽然宗少爷脾气坏了点,可是就凭他这副皮相,哪怕他是个花心渣男,应该也能渣得理直气壮吧。   不见多少猪头男还腆着脸搞三搞四么?   她的语气是理所当然的陈述,没有丝毫的介意,至于拈酸吃醋的情绪,那就更没有了。   客房里,苏湘云的耳朵贴着门,暗自为自己家的笨闺女着急。   “是啊,很多。”宗衍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的郁气,“想嫁给我的女人更多,你不知道么,我本来应该是要跟你妹妹封嘉月订婚的。”   “我知道啊。”封窈点点头。   宗衍当然知道她知道。   他俊脸黑沉,“所以呢?如果我真的跟封嘉月订婚了,你会怎么做?”   封窈认真地想了想。   “祝福,锁死?”   宗衍:“……”   宗衍黑眸沉沉盯着她,须臾忽然起身,迈着长腿回了主卧,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留下封窈满头雾水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捏着牙签。   ……难道,男人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天?   客房里,苏湘云脑袋抵着门板,好笑又无奈。   虽然她说着封窈是个大人了,要尊重她的选择,可作为外婆,她哪有不担心的?   何况对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矜贵得很,她就怕两人私底下相处起来,是对方高高在上,封窈委曲求全。   哪怕知道封窈不是那种肯委屈自己的性子,可是人一旦陷入爱河,万一变了个人呢?   外婆担心起外孙女来,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苏湘云扯了个理由关起门来,偷偷听个壁脚,却完全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的内容。   苏湘云摇了摇头,正要去躺一会儿,手机在包里震了起来。   她接起来,“曦曦?”   电话里,苏冉的声音带着几分紧绷。“邹世勇父子,被抓了。”   苏湘云愕然。   “你说……什么?”   “邹世勇和邹建安,”苏冉深吸了一口气,声气依然有些不稳,仿佛在压抑着莫大的情绪,“我把这些年来,到处搜集到的,他们做过的脏事的证据,托人递了出去。只是我没想到……这比我预想的要快很多,也要顺利很多。”   邹世勇的关系网盘根错节,苏冉递出证据时,预想过他会收到风声,会挣扎反扑。   然而没有。   顺利得令人难以置信。   苏冉从收到消息到现在,都依然像是在梦里。她还记得,那一年哥哥出事后,从头至尾,她没有见到过任何一个邹家人。   当然了,就连肇事车辆的注册信息都被篡改过,匆匆结案的案卷里,没有任何一条信息提到一个邹字。   邹家人那么高高在上,从始至终,甚至连看都不屑于看他们一眼。就像是掸掉了一颗灰尘一样。   “抓了就好,抓了就好……”苏湘云拿着手机的手不住地颤抖,不知不觉间,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想想又不放心,“抓了就完了吗?他们会不会还有后手?他们知道是你做的吗?”   “我会密切关注的。”电话里,苏冉吸了吸鼻子,“你不用担心。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苏湘云捂着脸,“是我没用,都怪我太没用……”   当初苏冉放弃了考大学,只身去了庆城闯荡,苏湘云是极力反对的。   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和丈夫,她不能再失去唯一仅有的女儿了。   然而苏冉的性子从小就胆大又倔强,除非一辈子把她锁在家里,否则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想办法报仇。   苏湘云阻拦不了,只能跟女儿约法三章,一切以自己为要,绝对不能赔上自己,以两年为期,如果没有希望,就乖乖回来复读,重新考大学。   只是苏冉的胆大,令她这个做母亲的都预料不到。   她没有想到,她会故意怀上邹美婷的未婚夫的孩子。   她甚至不是为了抢夺邹美婷的未婚夫——   “我抢她的未婚夫做什么?不要说封季同根本不可能娶我,就算没了这个未婚夫,邹家只会再给邹美婷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她还不是风风光光地嫁人,安安心心地做个富太太?我抢得过来么?”   当时苏冉已经显怀,坐在床上一脸的冷静,“你知道什么叫沉没成本吗?我要她顺顺利利地嫁给封季同,给他生儿育女,和和美美的日子过得越久,她的沉没成本就越高,就越不可以轻易原谅封季同的背叛。”   “可是这个孩子呢?”苏湘云无法接受,“你把孩子当作对付邹美婷的工具,这对孩子公平吗?”   “这个世界哪有公平可言?”   苏冉垂着眼,表情漠然,“至少在她成年之前,我不会把她牵扯进来。等她以后知道,如果要恨我,那就恨吧。那也是我应得的。”   ……   苏湘云用冷水洗了几遍脸,眼睛的红肿却一时无法完全消下去。   封窈抱着平板正在看文献,抬眸瞥见外婆的眼睛,吓了一跳,“怎么回事?不是去眯了一会儿吗,怎么眼睛这么红?”   “可能有点过敏吧。”苏湘云假意打了个喷嚏,想搪塞过去。   “你以前不过敏的呀,怎么会突然过敏了?需要吃药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封窈一叠声的追问,苏湘云摆了摆手表示没事,故意转移话题,“小宗呢,出去了?”   封窈摇头,指了指主卧:“在里面呢。”   苏湘云无奈,假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在睡觉吗?那你待会儿去喊他,我来做饭,一会儿做好趁热吃。”   宗衍有一堆公事要处理,文件报表上,本月的业绩显然不如上月的好看。一些他先前布好局的项目推进缓慢,显然三叔想要改弦易辙,又不敢完全丢下手。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三叔性格能力都属平庸,决断力不足。   宗衍发邮件下了几道指令,这时只听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门只是关着,根本就没有锁。宗衍转头瞥了一眼,没有开口。   然而他预想中封窈开门进来的动静没有响起,门外静了静,接着只听一声清甜可爱的:   “——Elsa?”   宗衍:“……”   门外的人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始唱:   “let\'play~”   封窈站在门外,侧耳听了一下,听见脚步声朝门这边过来。她捏着嗓子,对着门继续唱道:“anymore, door……嗷!”   门忽地一下子打开,伸出一只手来。她猝不及防地被拉了进去,门旋即合上。   下一瞬,她被男人高大的身躯抵在了门上。   “谁是Elsa?嗯?” 第68章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谁是Elsa?嗯?”   宗衍的五官属于凌厉锐利的俊美, 让人一眼惊艳,却不敢轻易亲近。像这样面无表情,黑眸冷沉盯着人时, 自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慑人气势。   封窈虽然没有见过他在公司里是什么样子的, 不过在山庄里的时候,帮佣们提到少爷, 尤其是发怒的少爷,都是怕怕的。蒋时鸣等人在宗衍面前, 也总是毕恭毕敬, 不敢造次。   可是封窈不仅不觉得他可怕, 反而只觉得他特别可爱。   封窈后背靠着门, 抬起一双纤细的胳膊抱住宗衍的腰,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煞有介事:   “这个问题嘛,首先我们使用排除法——Elsa应该不是我。”   宗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那难道是我?Elsa不是个女名吗?”   封窈:“……”   封窈仔细地打量他的神色,在他拧起的眉心间, 发现了一缕真实的……疑惑?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是,你真不知道Elsa啊?”   宗衍面无表情。   封窈倒吸一口冷气。   “请问你是山顶洞人吗?”封窈不敢相信, “你断网多久了, 《冰雪奇缘》都没有看过吗?”   宗衍就知道, 肯定又是跟什么《花园宝宝》那种一样, 幼稚兮兮哄小孩的东西。   “你觉得我很闲吗?”   这不是闲不闲的问题——封窈当然知道他很忙, 外人都以为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肯定日子过得特别悠闲滋润, 可是即便是在山庄里休养的时候, 他也总是工作到大半夜。   问题是,这种火起来铺天盖地、哪儿哪儿都是,有段时间走到哪里都能听见go……这种现象级的大热门, 竟然还真的有漏网之鱼能躲过去啊?   封窈实在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没看过,总听过一两句歌,至少有点印象吧?”   宗衍不屑:“我没有时间去注意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封窈:“……”   好吧,她知道宗少爷还在读书时期就已经进入公司里开始管事了,一个专注于事业的人,娱乐生活乏善可陈,乃至于几乎是空白,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这未免也太可怜了——   大概从他五岁那年,母亲和兄姐去世,他就不能再当个孩子了吧?   封窈仰脸望着宗衍,眼眸中闪着同情,“好惨。”   宗衍:……没看过什么冰雪奇缘就很惨了吗?   下一瞬,只见封窈转头,隔着门冲门外大喊,“外婆!这里有人没有看过冰雪奇缘!连Elsa都不认识!”   “——什么?!”   外面传来苏外婆不可思议的惊呼,“真的假的?”   “……”宗衍磨了磨牙,目含威胁瞪着封窈。   可惜封窈一点怕怕的意思都没有,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下巴,然后拉起他的手晃了晃,“我们先出去帮外婆做饭,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请你看《冰雪奇缘》,好不好?”   她软声软气的,撒娇一般,宗衍能感觉到她胸前的绵软有意无意地蹭着他,是男人都扛不住。   ……   两个人手拉着手出来,苏湘云见怪不怪。   即便察觉到外孙女的小脸红红,花瓣般的嘴唇似乎有点肿,也只当没看见。   年轻人的事情,老太太少插嘴,免得讨人嫌。   华夏人的天性,只要有土的地方,总忍不住要种点菜。苏湘云在自家的小院里种了不少蔬菜,小白菜、油麦菜、黄瓜、西红柿……今天过来之前新鲜现摘了一些,绿油油水嫩嫩。   封窈倚在中岛台上,看着在跟外婆学习如何给西红柿剥皮的宗衍,笑得唇角弯弯。   要是让朱婶,或者随便什么别的人看见宗少爷在她这儿干活,怕是要吓晕过去吧……   目光落在切菜板上,苏外婆刚切好的姜丝整整齐齐,封窈突发奇想:“外婆,不如再切点土豆丝,跟这姜丝一样大小粗细,然后混在一起炒——就叫‘俄罗斯轮盘土豆丝’,不咬一口永远也不知道你夹起来的是姜丝还是土豆,是不是很刺激?”   宗衍:“……”干活她不行,坏心眼第一名。   苏湘云干脆直接轰人:“你快出去吧你!别净在这儿出馊主意!”   封窈扁了扁嘴,委委屈屈,“外婆你都不疼我了,宗衍才是你亲生的吧。”   苏湘云没好气:“人家老老实实地在给我帮忙,你只会帮倒忙,我不疼他疼谁?”   呵,老实个鬼,装乖罢了——他大少爷发脾气的时候的样子,敢让外婆见识一下吗?   然而不管是装乖还是真乖,老人家对长得出色又勤快谦逊的帅小伙子,印象分肯定低不了。   一顿饭做下来,苏湘云待宗衍的态度,明显又亲热了几分。   灯光温馨暖黄,热腾腾的饭菜香味四溢,引人食指大动。   封窈在桌上摆好碗筷,仔细看外婆的眼睛已经不红了,看来过敏不严重,不由放下了心。   “外婆要来点红酒吗?”宗衍听封窈提过外婆喜欢红酒,知道她今天要来,他提前叫人送了几瓶过来。   苏湘云既然喜好红酒,多少还是懂点行的,一看宗衍拿出来的几瓶红酒,就惊了:“这……这挺贵的吧?”   虽然女儿是大明星,赚得很多,苏湘云的作风朴实依旧,不会奢侈铺张,“还是别开了,留着重要的场合再喝吧。”   “一家人吃饭,就是重要场合。”宗衍拿起开瓶器,“况且这又不贵,酒窖里还有很多,回头我叫人再挑几瓶给您送去。”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利落,轻轻一旋,只听“砰”的一声轻响,软木塞打开了。   开都开了,再推拒也没有意义了。   宗衍拿过高脚杯,先给外婆斟了一杯酒,随即眸光投向封窈,剑眉微挑,“要吗?”   封窈自从上回醉酒微醺,干出丧心病狂的事情之后,就再也没沾过这东西了。   不过现在是在家里,她再丧心病狂,应该也不可能对宗衍做出什么比他对她做过的更过分的事情了……吧?   封窈点点头,用指头比划了一下,“要一点点。”   既然说要请宗少爷补课《冰雪奇缘》,那就一定要兑现的。   封窈打开电视,在影片库里找到《冰雪奇缘》,按下播放。   说起来,她自己也有好几年没重温过这部片子了。虽然是放给山顶洞的大少爷扫盲的,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很快到了安娜敲门的经典名场景,封窈睨着宗衍,跟着电视里唱:“Elsa?snowman?……doesn’snowman……”   宗衍抬着下巴,面无表情。   矜傲的模样,不屑于跟她计较。   刚才封窈在门外演的那一出,苏湘云在厨房里也听见了,不由好笑,拿手指戳了她的脑门一下,“行了啊,别老欺负人家!”   封窈哼哼唧唧,“我哪儿欺负他了,外婆偏心……”   她躲开外婆的一指禅,下巴搭在宗衍的肩头上,看看电视里,再看看他,“其实我们宗少爷,跟Elsa也是有相似之处的嘛——美强惨,有没有?”   “……”   宗衍拿过封窈手里的酒杯,把饭碗塞给她,“你喝多了!”   ……   饭菜飘香,红酒醇美,电视里载歌载舞,热闹纷呈,柔暖的灯光将满室映照得一片温馨。   另一边的封宅里也是热闹纷呈,不过气氛跟温馨就搭不上边了。   邹世勇已经退休好几年了,任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被调查组带走。邹美婷更是无法相信,明明才吩咐过她,要她先忍一忍,劝一劝哥哥,现在是不得不低头。   结果一转头,父亲和哥哥,就都被带走了……   明明父亲都已经被逼得低头了!   “……怎么样?”看见封季同进来,邹美婷连忙站起身。   封季同摇摇头,“不允许探视,暂时也不允许跟家人联络。”   “还有没有王法了?”邹美婷红着眼睛,“难道他宗家就一手遮天,想抓谁就抓谁?”   “这不是宗家不宗家,”封季同瞥了她一眼,“调查组是依法办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什么证据!都是捏造的!诬告!!把人关起来,连家人都不让联系不让看,这依的是哪门子法?”邹美婷抓着封季同,“不行,你得再想想办法,再找找人!该请客送礼就请客送礼,不就是花钱打点吗?”   封季同根本懒得理会她。   这关头还去花钱打点,是嫌把柄送不到人手上吗?   墙倒众人推,这种时候才更要谨慎。   封季同揉了揉额角,他的眼睛也泛着红血丝,这当然不完全是为岳家操心焦虑,更重要的是他在收到消息后,就紧急把这些年来跟邹家有关的业务往来,账本资料记录等等,全部清理干净。   谁也不知道调查会有什么变数,又会不会有别的势力插手,至少封家不能被拖下水。   不过这只是谨慎起见,未雨绸缪,封季同实际上不是特别担心。   封窈姓封,他是宗衍未来的岳父,宗衍总不可能对封家出手,相反还要维护一二。   此刻的封季同怎么也想不到,事实上,提交了大部分证据和线索的人是苏冉,宗衍只不过是推了一把,再加上谢小伟供出来的东西,让事情处理得更快一点而已。   不过他推的这一把不能说不重要,反而很关键——正如苏冉所担心的那样,权贵之间关系网盘根错节,如果不能出其不意地将邹世勇父子一起拿下,时间拖得越久,就越是给邹世勇机会转圜,甚至反扑。   多少在被调查时收到了风声,想方设法销毁罪证,对抗调查,或者索性潜逃,都不鲜见。   这一下子实在是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封季同不过几天前才跟封母提过自己想离婚,然而这事一出,他反而不好现在提离婚了。   否则外人会怎么想?   岳家刚一出事,马上就要离婚撇清关系了——虽然这是人之常情,可也不能做得这么明显,太难看了。   况且邹美婷肯定不会乖乖答应离婚……   封季同只觉得头疼,邹家现在就是个包袱,偏偏还不可能马上甩掉。   话不投机半句多,封季同一句话都不想再跟邹美婷多说,他环顾了一圈,“嘉月呢?”   邹美婷嘴唇动了动,眼神游移。   封季同沉下脸,“嘉月去哪儿了?”   “她去找那个野种了!”邹美婷只觉得无比难堪。   她的儿子出了车祸,还在医院里,父亲劝她低头,转头就被抓了,临了她的女儿还得去低声下气求那个野种高抬贵手……   邹美婷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而这份委屈,都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   她二十多年的枕边人,她为他生儿育女,以为自己家庭美满和睦……   封季同的脸色难看,邹家已经是一艘将沉的船了,他不希望封嘉月为了这事跟封窈起冲突,影响姐妹和气。   “胡闹!”封季同低斥,“什么时候了,她去添什么乱?”   说着他给封嘉月打电话,“我叫她先回来,大晚上的,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事实上,封季同的担心是多余的。   封嘉月想要找封窈,远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情。   因为封窈的手机关机了。   封窈这学期没住在学校里,又从来没告诉过封嘉月自己具体住在哪里,两个塑料姐妹之间,生活圈子朋友圈子都没有交集,又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   可以算得上是非常不熟了。   封窈的手机倒不是自动关机的,电视里的歌声开得响,将震动声盖了过去,宗衍垂眸扫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机关掉了。   烦人。   封窈喝了点酒,醉倒是谈不上大醉,顶多算是微醺,只是变得格外的粘人,抱着宗衍不撒手。   就连宗衍主动起身帮忙收碗,她都要从身后抱着人家的腰,树袋熊似的在后面拖着走,恨不得挂人身上。   苏湘云没眼看。   往常在家里,封窈偶尔会陪她小酌几口。封窈酒量浅,喝得晕乎乎,就会乖乖去睡觉。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喝多了会是这个德行?   有点丢人……   “放着放着,我来吧。”苏湘云看不下去,“你去给她拿杯酸奶,免得她回头胃不舒服。”   封窈只觉得宗衍抱起来太舒服了,腰身精瘦劲窄,腹肌紧实,块垒分明,很好摸……   ……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封窈想起自己昨夜是怎么像条鼻涕虫一样粘着人家宗少爷,死活不肯撒手,最后被他喂了一杯酸奶,然后直接抱回房间去洗漱睡觉了……   很想干脆把自己闷死在被窝里算了。   这可真是标准的,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都是酒精惹的祸,酒可真是个坏东西啊。”   得出一个发人深省的结论,封窈起身下床,去浴室洗漱。   家里很安静,宗衍一早就出去了,外婆也不在家。   ……   苏湘云出了门,在花店里买了一束花,打车去了当年的那个路口。   这一片街区拆迁过,路也重新修过,当初的小巷子早就没有了,路口也早已不是那个路口了。   这里发生过的事情,仿佛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可是在至亲之人的心里,那道伤痕宛如是被刀劈开,再愈合也永远无法抹消。   苏湘云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将花束放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下。   不一会儿,一辆车缓缓地减速,在路边停下。   苏湘云拉开车门,上了车。   她看着戴着口罩的苏冉,认真地道,“曦曦,收手吧,到此为止,可以了。再继续下去,你会伤害到窈窈的。” 第69章 订花人是宗先生   当年的事情, 就仿佛是一场不会醒来的噩梦。   她们一家在庆城举目无亲,势单力薄,徐父又紧接着病倒。   邹家将证据抹得很干净, 连肇事车辆的注册档案都改掉了, 而邹美婷翌日就被送出了国,更不可能有她酒后驾驶的证据。一开始, 还有媒体愿意帮忙曝光这件事,然而不过转日, 那位记者就改了口风, 之后便再也联系不上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 显而易见。   苏冉恨透了那种无能为力, 求告无门,任人践踏的感觉。   她会走上这条路, 又何尝不是走投无路,才押上了自己,赌一把呢?   她和她在电影里饰演的姜媛, 在某种程度上没有什么分别——不管是决绝地玉石俱焚,还是步步为营、从长计议, 她们的人生轨迹, 都永远地被改变了。   有些事一旦开始, 就回不了头了。   “这些年我一直不想让窈窈认回封家, 她总共也没见过封季同几回, 小时候还会追着我问爸爸在哪儿, 后来长大了, 慢慢的,就不问了。”苏湘云苦笑了一声,“你是个主意大的, 想做什么,我从来都拦不住。我想着,你好歹等到了她大学毕业,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有足够的承受能力,能够面对这些事情了。”   苏湘云垂下眼,喃喃道,“可是凭什么要窈窈来承受、来面对呢?你已经用她折磨过邹美婷了,邹家父子也已经落了网,邹家倒了,邹美婷又能落着什么好?就到这里,收手吧。”   苏冉没有说话。   封窈报喜不报忧,邹家人几次三番的出手,她显然没有告诉过苏湘云。   如果苏湘云知道伤害已经造成了,至少会给她一个耳光吧。   这些年来她跟封窈相处的时间很少,忙碌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她害怕相处太多,母女牵绊太深,等事到临头,她会心软犹豫起来?   苏冉知道苏湘云的担忧,如果再继续下去,封窈迟早有一天会发现真相,会知道她的出生,是一场蓄谋。   可是就此收手,邹美婷付出的代价就足够了吗?   她还有家庭,还有儿女。以后她还会当上祖母,当上外婆,子孙绕膝,安享晚年。   然而哥哥呢?哥哥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还有父亲,父亲虽然身体不好,可是如果不是受了哥哥的事情的刺激,又怎么会恶化得那么快?   她的家,一个平凡幸福的四口之家,就这样没有了。   苏冉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只是道,“我会看着办的。”   ***   自己昨晚的丢人表现,被大脑不断地自动滚动回放。   她不单止是像块牛皮糖一样黏着宗衍不放,后来宗衍被她缠得没办法,把她抱回房里,她还拽着他不撒手,哼哼唧唧要他留下来陪她睡觉。   明明前一天晚上,她好说歹说,换了好几个姿势,累得气喘吁吁,才哄好了宗少爷,说服他在外婆在的这几天,先回他自己家里过夜。   ……结果都白搭了。   她昨晚的表现,简直就像是一个山寨土匪,抢了如花似玉的宗少爷回来,色眯眯地非要人陪她睡觉。   封窈只是稍微回顾了一下,就觉得她在外婆心目中可能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小宝贝了。   ……算了,看开点,反正一辈子也不长,很快就过去了。   为了多少挽回一点形象,封窈决定,正好家里没人,她要偷偷地给家里做个大扫除,然后惊艳外婆!   说干就干。   厨房和客厅都挺整洁的,封窈没费什么力气就收拾好了。她提着拖把,推门进了客房。   客房在外婆来之前才收拾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封窈装模作样地把地板拖了一下,拖到床边时,她无意间抬眸,看见枕头底下露出一点东西,好像是一本棕色笔记本的一角。   封窈没有多想,随手把本子抽了出来。本子很鼓,里面像是还夹着东西,她正想翻开看看,手指碰到封皮的边沿,又顿住了。   万一这是外婆的日记呢?   偷看日记太没道德了,虽然好奇心是难免的,可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偷看日记就属于有所不为。   可是真的很好奇啊……   封窈还在进行道德论证,目前有所不为占了上风,正当这时,门铃突然叮铃铃地响了。   所谓做贼心虚,封窈不防间一惊,手抖了一下,没拿稳本子,本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落地时纸页掀开,从里面掉出几张折起的信纸来。   信纸微微泛黄,看起来似乎有些年代了。纸张不厚,因而从背面也隐约能看见上面的字,有“徐景晨”这个名字。   封窈对这个早逝的舅舅好奇已久,家里只有零星几张照片,外婆也很少提起他。   她只知道舅舅长得好又颇有才华,只是可惜亡故于一场意外事故,后来不久,外公也因病去世了。接连遭受到丧子丧夫的打击,外婆肯定很伤心,所以才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吧……   好奇心偷偷地占了上风,封窈拿着信纸,先把笔记本塞回了枕头底下,然后匆匆跑到门口,接起还在不断响铃的可视电话。   “请问是封小姐吗?我是普罗旺斯花店送花的员工,请签收一下。”外面是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人,抱着一大束鲜花,看不清脸。   花?“谁送的?”   “订花人是宗先生。”   咦,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送花给她了?   宗少爷会送贵得吓死人的首饰,会送大得碍事的钻戒,鲜花还真的没送过。   封窈打开了楼下的门禁,“你送上来吧。”   等送花人上来的间隙,封窈把手里的信纸展开,扫了一眼开头,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是一封……举报信?   信是写给有关部门的,是外婆娟秀的字迹,结尾的落款也是外婆的名字,日期是二十三年前。   一目十行地扫完了信的内容,封窈已经整个人都呆住了。   巨大的震惊之下,手不由自主地发颤,几乎拿不住那几张薄薄的信纸。   怎么会这样……   竟然是……这样?   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应该是送花的人上来了。   封窈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乱得几乎站立不稳。神思恍惚着把信纸重新折了起来,对门外道,“你就,放外面吧。”   “可是,还需要您签一下名。”送花员在门外说,“花比较贵重。”   宗衍送的东西,贵重很正常。封窈打开门,视野被一大束姹紫嫣红的鲜花占据。   新鲜娇嫩的鲜花芬芳扑鼻,总是能令人心情愉快,封窈的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将花束接了过来,“在哪里签名?”   送花员递来一块平板,封窈感慨了一下现在的花店装备还挺先进,正用手指在平板上签名,余光却瞥见送花员抬起了手,手指间隐约有金属的寒光闪了一下。   封窈心中警铃大作,正要退后闪避,一声“你干什么”的质问还卡在喉间,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人身手利落,捂住了她的嘴巴,紧接着她只感到脖子上刺痛了一下,不知道什么被注入了她的身体中。她的意识很快便模糊了起来,须臾便陷入了一团漆黑。   ……   苏湘云提着买好的菜回到家中,发现封窈不在家,只当她是出门了,没有太在意。   她径直进了厨房,正要开始准备洗菜做饭,又想起还没问过宗衍中午回不回来吃饭,于是想着打个电话问问封窈。   电话却没有人接。   苏湘云连着打了几遍,都没有人接。   “今天不是周末吗,应该不是在上课吧?”苏湘云疑惑着放下了手机,准备过会儿再打。   她忙忙碌碌地洗菜烧菜,刚把汤锅盖子打开,尝了尝咸淡,手机响了。   苏湘云以为是封窈回拨来的,没有看就接了起来,“跑哪儿去了?也不说一声,中午做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外婆,”电话里传来的却是宗衍的声音,“窈窈不在家吗?”   “……诶?”   苏湘云愣了一下,“她不在,我也是刚回来。”   另一端,宗衍走下飞机舷梯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   他今天有事离开了庆城,早上他走的时候,那只懒猫还睡得香甜。知道她一到周末肯定要睡懒觉,他等到快中午了才给她打电话,可是却一直没有人接。   她昨晚喝了点酒,他怕她又睡过饭点,回头胃怕是要难受,这才给苏外婆打电话。   “她可能是在图书馆,手机开了静音吧。”宗衍安抚了苏湘云一句,挂上电话,俊脸上神情却是凝重了起来。   ……   封窈醒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眼皮沉重。   身下是一张松软的床,她感受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完好的,手脚也没有被绑缚住。   封窈努力保持着不动,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隐蔽地打量了一下所处的地方。   只不过她自以为的隐蔽,没有逃过看着她的人的眼睛。   “封小姐,您醒了。”   一道男声响起,听起来已经有些年纪了。封窈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然而这会儿装睡,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她睁开了眼睛,看向那人的方向。   这是一个应该算是爷爷辈的男人,长相端方儒雅,头发中夹杂着一些银丝,梳得整齐,连衣服都不带一丝皱褶。察觉到她醒来,他从窗边的椅子中站起身来,动作间还挺彬彬有礼,也没有试图向她靠近。   看着还真不像是会干绑票这种事情的犯罪分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是谁?想干什么?这里是哪里?” 第70章 她有没有可能,已经怀孕……   封窈的手脚还有些软, 蓄力撑着坐了起来,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身处的地方。   房间相当宽敞,装修陈设简约优雅。厚厚的窗帘将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 顶灯的灯光白亮, 她既无法分辨这里是哪里,也难以推测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手肘挨着衣兜的位置, 她能感觉到那几张折起的信纸的棱角。   薄薄的几页纸,重量却沉甸甸的, 仿佛在提醒着她, 在被那一针扎晕之前, 她所看到的这封举报信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她被迷晕后产生的幻觉,也不是什么凭空的臆想。   所以, 当年是邹美婷酒驾肇事,导致了舅舅的早亡。事情却被邹家一手压下,外婆求告无门, 只能一封一封地写举报信。   而她偏偏就这么巧,是邹美婷的丈夫的私生女……   罗君毅站立在窗帘旁边, 隔着小半间屋子, 目光审视着封窈。   她比他想得要冷静一些, 没有哭闹不休, 也没有惊惶失措。这份心性定力, 倒是能比得上自小培养的大家闺秀。   宗衍是个挑剔的, 眼光极高, 会被她迷住,想来也不止是因为一副勾人的皮相。   “鄙姓罗,是宗宏深先生的助理。”罗君毅开口道, “今天请封小姐过来,只是想跟您聊一聊。”   不知道是药物残留的影响,还是对突然发现的事实的茫然,封窈的脑子昏昏沉沉,仿佛有无数的杂音的嗡嗡作响,罗君毅的声音进入了耳朵里,成为杂音中的一缕,分辨不出。   封窈晃了晃脑袋,难受地皱起了眉头,“你说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   罗君毅打量她的脸色,“封小姐是不舒服吗?”   “你可以给自己扎一针,试试就知道了。”明亮的灯光打在墙壁上,白花花的刺眼,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封窈闭着眼睛,只觉得胃里有一股灼烧的感觉,翻腾着一阵阵的往上涌。   “请给我一个袋子。”   罗君毅面色微凝,上前两步,“封小姐——”   “算了不用了……”封窈再按压不住那股恶心感,俯身扒着床沿,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早上只喝了一碗粥,不知道现在是几点,甚至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同一天,她的胃里反正是空空如也,呕了半天,只吐出几口泛黄的酸水,随即是止不住的一声声干呕。   灯光将她的脸色映得惨白,光洁的额头上满是冷汗。罗君毅不敢大意,唤了人去叫医生,又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您稍等,医生马上就过来。”   一个佣人麻利地将地面清理干净,没有了气味的刺激,封窈好容易终于止住了干呕。   这时医生匆匆忙忙地赶到了。   罗君毅面色紧绷着立在一旁。倒不是有多担心封窈本身,只是他清楚,宗衍正是对这个女人情热的时候,万一真的出了事,恐怕会很麻烦。   而且这个呕吐……   “有些低血糖,加上药物的影响,刺激到了肠胃。”医生很快做完了初步的检查,“需要按时进食,好好休息。”   “是我考虑不周,”罗君毅微松了一口气,“我已经吩咐过了,饭马上就会送过来。”   封窈一直很安静,对医生的检查十分配合。   未几,有佣人端着托盘进来。清粥小菜,十分清淡,都是容易消化的东西。   封窈从来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不论对方的目的如何,至少看起来没有要弄死她,抛尸荒野的意思。   只要人活着,一切都好说。她拿起勺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罗君毅将医生送出去,关上门,低声询问:“这位小姐,她有没有可能,已经怀孕了?”   这种事情并不鲜见,有些自诩聪明的女人会想方设法地怀上孩子,给自己增加筹码——众所周知,一个宗家的孩子,尤其还是宗衍的孩子,其价值不言而喻。   只是这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老爷子可容不下这一套。   “这个嘛,”医生谨慎道,“不做进一步的检查,是没有办法知晓的。”   罗君毅也反应过来自己是关心则乱,女人怀没怀孕,当然不是看诊就能看出来的。   早知应该在她昏迷未醒时抽一点血,现在倒是不好确认了……   宗衍那边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了,以他的脾气,怕是要把庆城翻个底朝天。   不能把她在这里扣留太久。罗君毅揉了揉额角,推门进入。   封窈面前的饭菜下去了大半,她放下粥碗,拿纸巾擦了擦嘴,看向走进来的罗君毅,“我需要用一下洗手间。”   提起要求来态度太自然,自在得仿佛不是被强行“请”来的,而是真的被邀请来的贵客似的。   罗君毅当然不可能叫她憋着,“佣人会带您去。”   这栋房子应该很大——封窈虽然只是瞥见了一眼走廊,却不难想象到这里整体的面积应该不会小。   洗手间的窗户很大,但是却打不开。外面黑乎乎的,正对着一堵爬满了蔓藤的高墙,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白天的时候,灿金的阳光洒在蔓藤上,满目郁郁葱葱,应该会很漂亮吧。   然而这道屏障现在只能挡住她的视线,除了知道时间已经是晚上了之外,一无所获。   她突然不见了,外婆肯定很担心吧?还有宗衍……   想起之前她还同情宗衍的出生,是为了取脐带血给他的姐姐治病,算是个工具人……封窈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搞了半天,工具人竟是她自己。   外婆也是知道的。可是外婆什么都没有跟她说过。   那宗衍呢?他知道吗?   身处在这个不知是何处的地方,周遭安静无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封窈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恍然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是她喝了杯红酒,死赖着抱着宗衍,沉沉地睡着后,做的一个梦……   “——咚咚。”   门上传来两声轻响,是带她过来的那个佣人,“封小姐?”   封窈拧开水龙头,朝脸上泼了两把水,拍了拍脸颊。   然后直起身子,开门走了出去,跟着佣人回到刚才的房间,走到床边坐下,眼睛看着罗君毅。   “好了,重新开始吧。”   罗君毅目光带着审视打量了她一下,拉过窗边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始这场耽搁了太久的谈话。   “鄙姓罗,是宗衍少爷的祖父宗宏深老爷子的助理。受老爷子之托,冒昧请封小姐过来,是想跟您聊一聊,您和宗衍少爷的婚约。”   封窈点了点头,“罗老先生,幸会。”   “幸会”二字,怎么听都透着一丝讽刺。不过罗君毅不以为意,他已经过了耳顺之年,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以给他当孙女了,他自然不会计较。   “封小姐,无意冒犯,只是有些话,我需要当面与您直言。”罗君毅没有绕弯子,“这份婚约,是宗衍少爷自作主张,并没有得到老爷子的同意,因而是不作数的。”   封窈从来都没有早早结婚的打算——在这个夏天之前,她甚至都没有跟男人搅在一起的打算。   当然,跟宗衍在一起很开心,她应该是很喜欢他的,这一点无可否认。可是关于婚约,乃至婚姻,她很难说自己有什么实感。   外公在她出生之前就去世了,她是外婆独身抚养大的。妈妈虽然生了她,可也没有结过婚。   就连钱姝钱昊的父母,也早就离婚了。   她根本就没有见过婚姻的范本,难以对“婚约”这个东西产生实感,应该也是很正常的吧?   封窈慢吞吞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您知道分寸。”罗君毅道,“恕我直言,您的家世背景,尤其是您的出身,不足以与宗衍少爷匹配,这一点,您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封窈眨了眨眼睛。   须臾轻笑了一声,“罗老先生的意思是,我是个私生女,配不上宗衍,高攀不上宗家,对吧?”   罗君毅不介意她的情绪,实话总是不中听的,“相信封小姐心中自有分寸,这份婚约本就不合适,如果可以低调地解除掉,大家都可以体体面面的。老爷子向来大度,一定会对您做出补偿。”   “宗老爷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既然你都说了是宗衍自作主张,那要解除,你也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封窈偏了偏头,“还是说,你已经找过他了?”   罗君毅笑了笑。   “封小姐的意思我明白,宗衍少爷对您颇为宠爱,至少目前是如此。不知您是否知晓,他还在您身边安排了额外的安保,可以说是异常谨慎,然而即便如此,您不还是被请过来了吗?”   罗君毅看着封窈,语重心长,“封小姐,如果只是想请您聊一聊,当然不是没有别的方式。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您想一想,这次我是不带恶意的,可是如果老爷子哪天想把您的家人请到哪里去……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吗?”   封窈的脸色变了。   她几乎是瞬间便想到了,那天苏冉半夜里打来电话,是因为被人跟车了,而担心她的安全。   ***   “……手法非常专业,安保系统没有触发,怀疑是用了干扰程序。那人戴着帽子,又抱着一大束花,还刻意地避开了监控,没有拍到正脸。”   蒋时鸣惭愧地低着头,不敢看宗衍的脸色,“那辆车挂的是假牌照,监控只能追踪到滨江大道,之后那辆车转入了一条没有监控的巷子,可能是在那附近换了车,再之后就失去踪迹了。”   苏河花园小区里有重重门禁,家门口也有安防系统。他们的安防措施重点是放在出行时,却没想到在家里被人钻了空子……   “砰——”地一声巨响,一把椅子被踹得横飞出去,砸在了墙壁上。   “废物!”宗衍眼底血红,俊美的面庞上阴云密布,嗓音淬着冰渣,仿佛在酝酿着一场冰雪暴。   封窈生性懒散,不爱到处乱跑,她最近在忙着做论文的开题报告,起初他想,她可能是去了图书馆。   然而再沉迷学习,她也不可能错过饭点,更不可能不跟外婆交代一声。   意识到可能出事了,宗衍立刻把接下来的行程全部取消,返程飞回了庆城。   封窈的手机在枕头底下压着,开着静音。为了不让苏外婆担心,宗衍编了个理由,先搪塞了过去。   前些天,苏冉提醒后,他的人曾察觉到庆大门口有可疑的车辆。原本怀疑是邹家派的人,可是调查之后,并没有发现与邹家有关。   现在邹世勇父子都在羁押中,邹家的势力不说连根拔起,却也不成气候了。   不过狗急跳墙,也不是不可能。谨慎起见,宗衍还是派了人去查,只是与邹家相关的那些人,有的受牵连被抓,有的在避风头,应该没有机会动手。   偌大的都市人海茫茫,想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夜色渐深,封窈在上午失踪,至今已经过去快十二个小时了。宗衍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周身暴戾的气息几乎按压不住。   他实在不敢想,万一……   不会的,她一定不会有事。他不允许她有事。   “——继续找,把庆城翻过来找!把话放出去,谁能提供线索,价码随便开!”   “是!”   “查一下祖父身边的罗叔,最近的行踪。”宗衍突然道。   他真是急火攻心、方寸大乱,差点忽略了,最有嫌疑、又有能力办到这件事的除了邹家,明明另有其人。   祖父。   当然祖父肯定不屑于亲自出面,正如他这么多年都没有见过黎韶华,对于他看不入眼、瞧不上的人,他是不会赏脸一见的,顶多会叫罗叔替他出面。   如果是祖父带走了窈窈……   “去北郊的别墅。”宗衍站起身,一边吩咐,“另外派人,到锦苑、檀湖公馆、紫金湾这几个地方的屋宅里,全部搜一遍!”   这些都是宗氏的房产中足够偏僻又空置着的,其中以北郊的几栋别墅最为偏僻。   如果他要藏人,首选会是北郊。   ……   暗夜深沉如墨,暗银色的轿车一路风驰电掣,朝偏僻的北郊疾速飞驰,红色的尾灯在黑夜中划出一道流光。   深夜里通往远郊的道路十分空旷,几乎没有其他车辆,沿路的两排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映在车窗中,烛火般明明灭灭。   后座里,宗衍俊美的脸庞隐没在阴影中,透出一股深幽的冷戾。   如果是祖父带走了窈窈,他应该不至于伤害她。   但是,他会逼她离开他。   她会答应吗?   她最讨厌麻烦,眼下却因为他而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乃至于危险之中……   对面有车驶来,远光灯刺眼。前方司机低咒了一声,猛闪远光灯,擦肩而过时,冲对方比了个中指,暗骂傻逼今晚必出事。   “——掉头!”   一声厉喝从后座传来,司机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紧接着他便听宗衍低吼,“掉头,追上刚才那辆车!”   ……靠,傻逼今晚还真要出事?   司机猛踩下刹车,利落地掉了个头,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然后一脚紧踩油门,加速朝前车追去。   方才擦肩而过的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宗衍似乎从那辆车的后座车窗中瞥见了一道熟悉的轮廓。   即便是错觉,也要追上去一看究竟。   马路空旷,前车几乎霎时就意识到了后方有车在追,很快也提起了速度。   然而终究输了一筹,不一会儿就被超了过去,对方一个横漂停在前方,逼得司机不得不急刹停车。   封窈的身子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前一冲,胸口被安全带勒得发疼。   她刚刚还在打瞌睡,哪知车子突然加速,像被狗追一样。旋即她意识到,后面确实有车在追,不要命似的,追得凶残。   今天不会这么倒霉吧……才被绑票过,难道,又在荒郊野外遇上拦路抢劫?   封窈按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忐忑地朝车窗外瞄了一眼。   从横在前方,逼停本车的那辆车中,走下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白亮的车头灯下,男人迈着长腿大步朝这边走来,衣摆在风中扬起,明亮的光线映照出他颀长挺拔的轮廓,宛如神祗降临一般,急促的步伐却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焦躁焦灼。   封窈的鼻子忽然一酸。   她想,如果人死前有走马灯的话,无论未来如何,等到她这辈子结束的时候,她关于此生的回忆,一定会久久地定格在这个画面上吧。   封窈推开车门,迎着他飞奔过去,“宗衍……” 第71章 宝贝   夜间的风很冷, 寒气直侵入骨头,可是在她飞扑进宗衍怀中,被他紧紧地拥住的瞬间, 凛冽的寒风像是骤然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远去, 她能感知到的只有这个男人——他的体温,他的气息, 他的大手紧扣着她的后背、用力将她按向他,仿佛要将她揉碎的力道……   这一刻, 就像是有一只手按下了她内心的某个按钮, 万般情绪一瞬间犹如决堤一般, 倾泻而出。   有后知后觉的害怕, 有缘由不一的委屈,有说不清道不明、反正就是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封窈紧抱着宗衍的腰, 眼泪像久蓄而开闸的水一样汹涌而下。   宗衍心中那股失而复得的激动狂喜,在察觉到怀中人不住的抽泣时,一下子转为了慌乱, “怎么了宝贝?是哪里受伤了吗?”   他紧拧着眉头,就着车灯的光, 上下检视封窈。这么冷的天,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家居服, 娇小的身躯不住地打着颤, 一想到她可能受到了什么伤害, 宗衍便只觉一股戾气冲天而起。   送封窈的这辆车的司机已经被宗衍的司机从车中揪了下来, 反剪着双手压在了车盖上, 正哎哟哎哟的叫唤。   一不小心与宗衍的视线相撞,从他通红的眼中看到择人欲噬的光芒,司机的汗毛倒竖, 慌忙道,“我我我是在送这位小姐回家,听罗、罗总的吩咐……”   “不是他,”封窈手指攥着宗衍的衣襟,吸了吸鼻子,“把我带过来的,不是他。”   “——滚!”   宗衍不再看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长臂一捞,将封窈打横抱了起来。   这笔账,他当然要讨回来。不管是出面的罗叔,还是背后的祖父。   只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封窈,经历了今天这一遭,她肯定吓坏了。他更是担心她的身体,不知道有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司机将横停的车调转了方向,朝市区回返。   车在空旷的道路上行驶得平稳,车里开着暖气,宗衍拿着手帕,动作轻柔地拭去封窈脸上的泪痕。   “还冷吗?”他摸了摸她的手,手指还是冰凉,“要不要把暖气再调高点?”   封窈摇了摇头,鼻音浓重,“外婆呢,外婆知道了吗?”   “我跟外婆说你去了图书馆,忘记带手机了。下午我们出去约会,晚上会在外面过夜。”   “哦……”   这个理由找得挺不错的,合情合理。   封窈松了一口气。外婆不知道最好,要是知道,肯定会吓坏的。   “你呢,”封窈抬起哭得红肿的眼睛,看着宗衍,“你怎么知道,我就在那辆车里?”   刚才,那个追车拦停的架势,简直像不要命一样……   宗衍轻抚着封窈的后背,感觉到她温软的身体偎在他怀里,纤细的胳膊缠绕在他的腰间,他从发现她失踪便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能放松下来。   “我想到你有可能会被藏在北郊空置的别墅里,正往那边去,跟那辆车迎面而过的时候,总感觉好像看见了你。”   封窈想说这不太科学,天那么黑,车窗的隐私玻璃更是黑漆漆的,两车相错又是一闪而过,怎么可能看得见她?   不过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又哪里是科学能说得清楚的,不是说心灵相通的两个人,会有心灵感应的存在吗?   “谢谢你。”封窈忽然道。   “谢什么?”   “谢谢你找到我。”封窈摸了摸脖子,喃喃道,“那人说是花店送花的,我以为是你订的花,他说需要签收,我才开了门。他给我注射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我就没有知觉了。醒来之后不知道人在哪里,头还很晕,胃又难受,我吐得昏天暗地的……”   宗衍越听,眉心拧得越紧。打开顶灯,垂眸仔细地察看她的脖子,果然在她的颈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针眼。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块娇嫩的皮肤,眸底浮起一抹彻骨的冷意。   竟敢对她用药。   “现在还难受吗?”宗衍问。   “还好,”封窈打了个呵欠,他温暖的怀抱里安全感环绕,她紧绷的身心放松下来,一股疲倦油然而生,红肿的眼皮更是干涩沉重,“那个姓罗的老头,他说,只是请我过来聊聊。聊完以后,就放我走了。”   “乖,先别睡,”宗衍看她一副要睡着的样子,担心药有问题,晃了晃她,“我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哦。”   嘴上答应的好,可是干涩的眼睛却有些睁不开,封窈闭着眼睛,脸颊贴在他温暖紧实的胸膛上,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打扫外婆房间,弄掉了本子,里面有封信。还在我兜里。”   宗衍轻抚着她后背的手顿了顿,“什么信。”   “举报信。”封窈勉强将眼睛睁开一道缝,“我舅舅,肇事的凶手,是邹美婷。”   宗衍的心向下沉,她这么聪明的人,发现了这一点,怎么可能会联想不到自己身上?   “我有一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封窈喃喃,“原来如此,我一直想不通妈妈为什么要生下我,明明可以打掉……”   “不许胡说。”   宗衍收紧了手臂,在他察觉到苏冉和邹美婷的恩怨的时候,他就想到过,如若不是因为那场事故,苏冉还是徐景曦,她不会去接近封季同,世上就不会有封窈的存在……   “没有胡说。妈妈会生下我,就只是为了报复邹美婷而已。”封窈喃喃,“我只要存在,只要堂而皇之地出现在邹美婷面前,什么都不用做,就足够膈应她,可以逼疯她了。这就是我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全部意义……”   如果说私生子女的原罪是给婚姻、给家庭带来的伤害,那么这份原罪,这个让人鄙夷的身份,恰恰就是她存在的原因。   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   她是恨的产物,是伤人的工具,是一把好用的利刃……   “这不是你存在的意义。”宗衍捧起封窈的脸,轻轻地吻去她眼角滚落的泪珠,“她的目的是她的事情,与你无关。你的意义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与她无关。”   他看着封窈的眼睛,“你难道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吗?”   咫尺距离,封窈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中满满都是她,仿佛她就是一切。   “他说我配不上你,”封窈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明明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从她长到足够大,能够理解父亲另有家庭是什么意义,知道像自己这样的孩子,好听点的说法叫单亲子女,说难听一点,或者说在多数世人的眼中,就是私生女——从那时起,她就决定自己不要去在意这件事情。   所幸她的心态够豁达,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会被困扰。可是,再豁达的人也总有破防的时候,她才发现了真相,正在心神动摇之中,又突然被用那种可怕的方式“请”去,被一个不认识的人代表宗衍的长辈鄙视,被质疑——   “那个姓罗的老头,他说我的出身不配高攀你,说你爷爷最厌恶私生子女……”   “那是祖父自己的问题。”   认识封窈这么久,她总是懒懒散散、漫不经心的,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困扰到她。他何曾见过她有这么脆弱、这么动摇的时候?   宗衍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狠狠地绞紧,“我的曾祖父生性风流,子女众多,当年异母兄弟姐妹间为了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祖父成功掌权之前,遇到过不少危机,甚至差点死在异母兄弟的手上。”   “我的曾祖母是曾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是不得曾祖父的喜欢。或许你听过一个流传甚广的传闻,曾祖父在家中后院里遇到小孩子请安教父亲,他却想不起来这孩子是哪个女人生的?”   “那个孩子就是我祖父,这件事祖父深以为耻,说起来,这还是被那些斗输了被他驱逐出去的旁枝传出去的。在祖父看来,正妻所出的他才是正统,那些莺莺燕燕红颜知己生的都是卑贱的私生子私生女,本来就没有资格与他相争。”   “另外,”宗衍顿了顿,“曾祖母生了两个儿子,祖父唯一的弟弟,在当年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候,在南非失足坠亡。但那不是意外事故。”   封窈倒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有深仇血恨……   她依稀听说过一些小道八卦,当年宗老爷子的上位是经过了一番血雨腥风,只是没想到,豪门世家的倾轧,是她想象不到的残酷血腥。   不过想想也不难理解,农村里亲生兄弟为了一块宅基地都能打得头破血流,更何况是偌大一个宗氏,如此巨大的利益,赢家通吃呢?   “祖父的偏见是他自己的问题,跟你没有关系。”宗衍捏了捏封窈的脸,他原本不想让她知道宗家这些腥风血雨的历史,怕她知道了,就更想躲得远远的。   旁人都对宗家趋之若鹜,可他很清楚,她最怕惹上麻烦,而像宗家这种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麻烦。   “不许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听到了吗?”他强硬地命令她,“把这些都忘掉,祖父影响不了我。”   “……哦。”   封窈咬着唇,垂下了眼帘,“可是,他会去影响我的家人吧。”   宗衍何等的敏锐,只是一句话,他便想明白了罗君毅为什么要大费周章,从家中绑走封窈,却又好好地将她送回。   谈话本身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用这个举动向封窈示威——   连她都能轻易被掳走,那么她的家人呢,如果他想做什么,她们真的安全吗?   罗君毅甚至不担心封窈把这些话都告诉他——他只要在封窈心中播下一颗恐慌忧心的种子,等着她动摇。   这是阳谋。   “我会派人保护外婆,你妈妈那边也不用担心,我会给她换上顶级的安保团队。”宗衍安抚地亲了亲封窈的额角,“你不要担心,祖父不是万能的。”   封窈的指尖轻抠着他胸口的纽扣,低低地“嗯”了一声。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   到达医院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被紧急召唤来的私人医生毕恭毕敬,认真地给封窈从头到脚做了全套的检查。   好在她的身体没有大碍,麻醉的残留影响会慢慢消退,只是因为她今天受了不小的惊吓,情绪不稳,再加上衣衫单薄又受了凉,有一些感冒的症状。   既然跟外婆说了晚上在外面过夜,眼下深更半夜的,自然是不能回去了。   宗衍带封窈去了城南的顶层公寓。   这套带泳池的豪华平层,当初他曾经想作金屋藏娇之用。兜兜转转,他想藏的那个娇,终究还是踏入了这里。   落地窗外,陷入沉睡的都市霓虹璀璨。泳池亮着灯光,映亮清澈的池水,蓝莹莹的如同一块漂亮的宝石。   封窈趴在窗边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被宗衍拦腰抱了起来,“先去吃药睡觉,等你好了再去游。”   “……我要先洗个澡。”   “我帮你洗。”   ……   洗澡就真的是纯洗澡,宗少爷很规矩,认真地帮她洗白白,然后裹上大浴巾,将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   封窈今天昏迷过、呕吐过,身上的冷汗干了湿、湿了干,直到全身刷洗干净,才总算觉得自己又像个人了,身心都感觉舒服了不少。   宗衍高挺的鼻梁上沁着汗,给她洗澡又哪里是件容易的事情,他忍耐得很辛苦,然而她今天遭受了这么多,他没想再动她,只想让她好好的睡觉休息。   “……为什么会有女人的睡衣?”封窈的目光落在床头上,一套藕粉色的丝绸睡衣摊在床边,是宗衍刚才从衣橱里拿出来的。   这里该不会,以前是他跟哪个女人的爱巢吧。   “这是新的!”宗衍猜到了她在想什么,修长的手指拎起那件睡衣,俊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这是……是之前为你准备的。”   封窈眨了眨眼睛。   迟钝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哦,对,泳池,她刚才就应该想到的。   这里是当初在山庄里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替她挑好的住处。   “快换上衣服,乖乖躺好睡觉。”宗衍催促还裹着浴巾的封窈。   床头灯洒下柔和的暖光,女人青丝如瀑披散,白皙莹润的肌肤泛着淡淡的光泽,仿佛一颗刚从蚌壳中剖出的稀世珍珠,美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宗衍看着她缓缓地跪坐起来,浴巾从她的肩头滑落。   光线勾勒出曼.妙傲.人的曲.线,玉雕的美人一般,白得仿佛会发光,上好的羊脂美玉也比不上。随着她的动作,如同盈在荷叶上的露珠,将坠未坠,令人想伸手接住,又恐怕一手无法掌握。   一缕乌黑的发丝滑落,调皮地拂过凝脂般的雪肤,宗衍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她张开纤细的藕臂,勾住他的脖子,带着他向后倒去。   宗衍没有反抗——他怎么可能生得出反抗的心思?   他任由着她翻身跨坐在他身上,波涛汹涌的春光美景占据了他的视野。她低头望着他,眸光如水潋滟,眼梢还染着一抹红晕,披散的青丝半遮半掩,反而更增添了几分诱人的旖.旎,撩人心魂。   “宝贝……”宗衍的嗓音低哑得一塌糊涂,抬手想触碰她,手却被她捉住,柔软的指尖轻挠他的手掌心。   这个妖精……   男人暗沉的眼眸中,欲.望如浓云翻滚。封窈俯身,吻上他的唇。 第72章 我们结婚吧   今天经历的这一切, 令封窈的内心免不了大受震荡,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颠覆了她过往二十二年的人生。   从小到大, 她没有父母在身边, 总时不时地会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眼光,甚至莫名其妙的排挤, 就好像没有父母是她的错,是她的残缺一样。   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她的错, 正如她不能告诉别人她是苏冉的女儿, 不是因为她不够好、见不得光, 而是为了不影响妈妈的事业。   到后来慢慢长大了, 她开始学会了享受这份低调。换个角度思考,她甚至觉得, 妈妈把她藏起来是为了保护她,让她远离媒体和狗仔的打扰,是在意她, 爱护她。   身为大明星拍戏通告那么忙,没有时间陪她,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除了接受, 还能怎么样呢?   人们总是歌颂父母对孩子的爱无私无条件, 然而实际上, 孩子对父母才是无限宽容的。他们有的时候, 要求的很低很低, 偶尔一次的陪伴, 一句夸奖,一次亲密的谈心,就足以抵消掉素日里被忽视的委屈。   在自小长期的分离中, 封窈学会了接受与等待。能见到妈妈,固然很好;见不到,也没关系,反正纠结无用,那就等下一回。   这样的影响下,她的人生态度,就是万事降低期待,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躺平接受就完了。   可是,即便是要求的很低很低,至少她以为,苏冉在星途刚起步的时候选择生下她,不管是头脑发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起码她是真心想要她这个孩子的——否则她大可以把她打掉,没有孩子会更轻松,不是吗?   现在她知道了,苏冉确实是真心想要她这个孩子的。只是想要她的原因,跟她想的不太一样。   那块已经放得很低很低的木板,突然垮塌了。构建在上面的一切,她迄今为止的人生,像积木一样呼啦啦全倒了。   紧接着还有人在废墟上面踩上一脚。明明不是她的选择,却是她被蔑视、被轻慢地鄙夷她不配的理由。   凭什么呢。   封窈低头,粉嫩的唇滑过宗衍的脖颈,张口咬住了他凸起的喉结,一只手摸向他的皮带扣。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迫切,想要感受他的存在,想要他为她失控——就像每一次那样。   宗衍被她磨得头皮发麻,快要疯了。   她的主动急切,就像是往干燥的山林里投入了一点火星,瞬间引燃了一场山火。   烈火蔓延,席卷一切,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温度节节攀升。   炽烈的热流在身体里引燃,迅速而猛烈地飙升,火花交撞爆发出来,仿如一簇簇妖娆绽放的烟花,在暗夜中忘情地绽放……   ……   绚烂的烟火彻夜不息,缠绵而热烈,毫无保留地尽情盛放,令人目眩神迷。   当烟花燃尽,余火渐熄的时候,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烟火纵情盛放后弥漫开来的余韵,还残留在空气中,萦绕着久久无法平息。   宗衍将封窈搂在怀里,轻抚着她沁着汗的后背。   晨曦的微光从窗户透进来,她泛着红潮的脸颊,艳如初绽的玫瑰。   他的玫瑰。   宗衍扯过毯子给两人盖上,将怀抱收紧,指腹划过封窈微汗的发丝,轻轻摩挲着白皙纤细的【脖颈上】他留下的一抹印痕。   “痒……”封窈闭着眼睛含糊地嘟哝了一声。   她向来早睡早起,就算是期末期间赶论文,也顶多熬到凌晨一两点,再晚就熬不动了。   这还是她人生第一次彻夜未眠。   烟火绚烂一夜的后果,是她的体力严重透支,累得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想动了。   当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传入耳中,她的大脑已经停止工作,迷迷糊糊的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嗯?”   “我们结婚吧。”宗衍又重复了一遍。   封窈此刻的脑子就像一台老旧的电脑,花了足有十几秒才处理完这短短几个字的信息,旋即猛地一个激灵。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正对上宗衍那双漆黑如墨,又亮如星辰的眼眸。   封窈忽然想起,有回旁听到别人评价宗少爷在商业上的才能,说他眼光超前,总是能提前布局,先行介入下一个风口。   商场如战场,快人一步,便是领先一筹,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而在两人之间,他似乎也保持了商场之上的作风,总是先她一步——想一想,那时她只是色心大发,强吻了他,他就将她升格成了他的女人;在她认定与他只是两条相交后的直线,不会再有交点的时候,他直接当众宣布跟她订婚……   她还没适应未婚妻的身份呢,怎么就快进到结婚了?   见她不说话,宗衍将她腮边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低声道,“我知道这不够正式……”   “不是,”封窈有点懵,“可是,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算算时间,她和他认识才半年都还不到,真的合适谈婚论嫁吗?“而且你家里人……”   那个姓罗的老头不是说了吗?订婚是宗衍自作主张,他爷爷不同意,婚约是不作数的。   这么一来,宗衍所说的,他被从公司里赶出来,固然有卖惨装可怜、想赖上她的成分,实际上,应该是因为订婚的事情,触怒了宗老爷子,而导致的后果吧?   封窈的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心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有一丝丝的欢悦,就像汽水里的泡泡,咕噜咕噜着朝上冒。   当然她不是在高兴他被赶出来——只是,他宁可跟宗老爷子闹翻,也要跟她在一起,会让她有一种,被坚定地选择的感觉。   能够被人坚定地选择,应该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吧。古人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小王子见到了一整片玫瑰田,却选择了他的星球上唯一的那一朵玫瑰花……   “不用管宗家人。”借着若有若无的熹微晨光,宗衍打量着封窈的反应,脸色微沉,“你说过想嫁给我的。”   封窈:“……”   她是说过,那通响彻山庄上空、让她差点想搬去另一个星球的广播,她可不光说想嫁给他,还说了别的乱七八糟的呢。   男人的体温高,贴着他暖暖的很舒服。封窈的腿在毯子底下勾住他的长腿,诚实道:“我没有想过这么早结婚。”   “早吗?”宗衍不觉得,“那你想什么时候结婚?”   “六十岁吧。”   “……”   “你看,人生的前二十几年,要忙着读书。终于读完毕业,马上就要开始工作。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工作之余再去经营婚姻,难免力不从心,两边都顾不好。”封窈下结论:“所以人类的最好适婚年龄应该是六十岁,两个人都足够成熟,退休了又有时间,可以专心陪伴彼此,很完美。”   宗衍看着她,面无表情。   封窈说完打了个呵欠,嘟哝道,“再不让我睡觉,我可能都活不到六十岁了……”   ……   有的人像猪一样,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睡着了。   她白瓷般的肌肤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像雪地里落的红梅花,无不昭示着,昨夜彻夜盛放的烟火有多激烈,有多放纵……   宗衍捏了捏她透着粉润的脸颊,在她微张着的唇瓣上咬了一口。   这女人就是会变着花样糊弄他!   ***   一夜放纵的后果,是封窈足足睡了一整天。   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封窈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上穿着睡衣,想来是在她睡着后,宗衍替她清理过,给她穿上的。   “完蛋了,我下午要跟导师讨论选题报告的啊……”   “懒猪终于醒了?”   熟悉的低醇嗓音在门口响起,极富磁性的低沉,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封窈看向门的方向,男人慵懒地倚着门框,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姿态一派闲散。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上挂着一抹愉悦的笑意,显然是一夜餍足过后,心情大好。   封窈扁了扁嘴,“想要的时候叫人家宝贝,下了床提起裤子就叫人家懒猪。呵,男人。”   宗衍:“……”   前一秒还缠着他不放,后一秒倒头就睡的无情女人不知道是哪个?   宗衍迈着长腿走了过去,在床上坐下,顺手将她捞过来抱住。   封窈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软软地窝在他怀里,手臂搂着他的腰。   跟宗衍在一起时,拥抱好像成了一种本能。   或许他们俩都有皮肤饥渴症,遇到彼此才会发作吧。   只是这样简单的静静相拥着,那种亲密感和满足感,就好像身体缺失已久的一块被填补完整,有一种无法比拟的安全感,让她由身到心,都舒服得想要喟叹出声。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产生这样的依恋,不是源于血缘的羁绊,而是,纯粹的欢喜这个人。   她难得流露出这么粘人的模样,像只柔软的小奶猫,宗衍收紧手臂将她抱紧,受用的同时,又禁不住涌起一股浓浓的心疼。   是苏冉的所为,真的伤了她的心吧。   “宝贝刚才在自言自语什么,嗯?”刚才他一进来,就看见她坐在床上,呆乎乎的不知道在嘟哝什么。   “我翘课了。”封窈的心情沉痛,“我竟然玩物丧志,放了导师的鸽子,我堕落了……”   宗衍抚摸她头发的手顿住。   什么叫玩物丧志,他是那个“物”吗?   封窈感觉到自己的臀肉被掐住,连忙改口,“错了,是沉迷美色,不务正业。”   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不过宗衍决定大度地放过她了。   “我替你请过假了,不用担心。”   “……诶?”封窈眨了眨眼睛,“你怎么请的?”   “我找虞校长要了你的导师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告诉他你感冒了。”宗衍一脸的“这还不简单”。   封窈想想也是,这点事对于宗少爷来说确实不难,难的是,他有记得帮她请假。   “你真好。”   “哼。”   封窈闷着笑,知道他是不满意她光说不练,凑过去送上香吻,“你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宗衍睨了她一眼,抱起她朝外走,“知道了就要珍惜,否则等到你六十岁,我早就被别的懂得珍惜的女人勾走了。”   “……”   封窈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趴在他的肩头上笑得眉眼弯弯。   “被勾走了不要紧,只要记得带上我——那个懂得珍惜的女人,应该不介意我加入你们吧?”   宗衍捏住她圆翘的小屁屁,没好气,“你能不能有点节操?”   封窈理直气壮:“我饿得胸都扁了,节操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第73章 三个字   落地窗外, 落日沉下城市的天际线,暮色茫茫降临。   当初,宗衍选中这套大平层作为金屋藏娇的屋, 就马上吩咐人把这里布置了起来。一应家具陈设都是名家设计, 里里外外都准备精心,就连女人的衣物用品, 都备得很齐全,只等着她住进来。   不少东西还是宗衍亲自挑选的。   譬如, 封窈身上的这件睡衣。   不能怪她昨夜一看见这衣服, 会怀疑这里以前是宗衍寻欢作乐的地方, 实在是这件睡衣, 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轻薄的丝绸顺滑柔软,垂坠而下, 勾勒出每一寸窈窕曼妙的曲线,V形的胸口开得略低,差不多就是, 胸有没有饿得缩水,能一眼看出来的程度吧。   光用看的不够精确, 宗衍将封窈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顺便上手丈量了一下, 唇角挑起一抹坏笑, “还好, 只有一点点缩水。看来得赶紧喂饱你, 把我的福利补回来。”   “什么你的福利, 明明是我的负担。”封窈挥开他的手,嗔了他一眼,“不许乱摸。”   宗衍学她:“呵, 女人。想要的时候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一下要快,快一点又要受不了,真难伺候。下了床提起裙子,就连碰都不给碰一下了。”   封窈:“……”   她有那么难伺候吗?   哼,说得好像他没有爽到一样。   说起来,明明都是一夜没睡,她补眠了一整天,还软手软脚,腰酸腿软的。终于知道纵.欲过度、被掏空了是什么感觉……   而反观这男人——他明显白天还出去处理公事了,顶灯柔和的光线映照下,他俊美的脸上泛着温柔的愉悦光芒,眼角眉梢神采飞扬,简直可以说是春风得意。   果然体力和精力,都不在一个层次上啊……   不过虽然有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好处也不是没有的,至少昨天那股天塌地陷般的难过,消散了不少。   没有完全消散,封窈摸了摸胸口,这里还是有些闷闷的,但起码,不至于压垮她了。   她记得,在她还是个纯情小白兔的时候,曾经在某本都市时尚杂志上看到过一个标题——性..爱是最好的解压良药。而在充分体验过宗少爷之后,她倒觉得,能在床上激情四射、无比合拍的男人,才是最好的解压良药啊。   封窈趴在桌子上,张口接住宗衍投喂来的一勺粥,想起塞在衣兜里的那几张信纸,“对了,我昨天穿的衣服呢?”   “送去洗了,信在你的梳妆台上。”宗衍看着她,“你要告诉外婆,你知道了吗?”   ……她才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呢,怎么就成她的梳妆台了?   封窈抿着唇,浓密的眼睫垂落。   按理说,她现在就应该给外婆打个电话。昨晚一夜未归,今天又一整天都没有联系过外婆,虽然宗衍找了理由,可她至少不该连只言片语都没有吧。   外婆大概会觉得,她这是有了男人忘了外婆了。   可是,外婆明明是知情的。外婆知道妈妈为什么会怀上她、会生下她,甚至可能还参与了这个计划。   否则为什么外婆也默许她被认回封家呢……   “我这样是不是很没有良心?明明是外婆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的。”封窈的嗓子眼有些堵,“我知道舅舅的事情一定让她很难过,很憋屈很愤怒,就像我妈妈的那部电影里讲的一样,一个母亲,被逼迫得走投无路,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报仇。道理我都懂,可是我还是有一种,好像被背叛了的感觉……”   “你有这种感觉完全是正常的。”宗衍看不得她内疚失落的样子,“那是因为你在乎外婆,在这件事情上,她确实对你有所欺瞒,你有权觉得难过。可即便如此,你还是很爱外婆,不是吗?”   封窈咬着唇,点了点头,“嗯。”   她只是,一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婆。   “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宗衍捉起她的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指腹,“如果觉得难受,就直接告诉她,不要闷在心里面。要是不想说,那也没关系,这件事很快就会了结,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重要的是,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得要像这样,告诉我,让我陪你一起面对,明白了吗?”   男人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强势专横,命令般的语气,低醇嗓音中却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封窈的心跳忽然漏了几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这句话问出口,空气仿佛忽然凝固了一下。   宗衍的回答已经到了嘴边,险些要脱口而出,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这个狡猾的女人,连一句在乎他的话都没有说过,还想哄他先说出那三个字不成?   “我高兴。”宗衍放开封窈的手,又舀起一勺粥,塞进她嘴里,“好了快吃,要凉了!”   啧,凶巴巴的。   封窈咽下了香甜的粥,在宗衍的唇角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笑眼弯弯,望进他的眼眸中,“我也高兴。”   ……   飞机在跑道上冲刺,轰鸣着冲上夜空。   宗衍靠在宽大的沙发座椅里,手肘支在扶手上,一双长腿随意地伸展。目光望着舷窗外漆黑的夜幕,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唇角,神思不属。   她说她也高兴……是因为,猜到了他本来差点说出的,是另外的那三个字,才会说她也……吗?   应该不是吧,宗衍旋即一哂,暗笑自己简直像个毛头小子似的,被她一句话就勾得七上八下,推想半天。   那个没心没肺的懒女人,说完就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了,像猪一样。   显然跟六十岁结婚一样,又是随口糊弄他。   不过看她吃饭那么香的样子,把本来不饿的他也勾得饿了,结果两个人把一桌饭菜几乎扫了个光。   说起来,或许是封窈太能吃能睡,吃相睡相都过于香甜,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总是能吃好睡好。曾经困扰他,令他无法入睡的噩梦,再也没有过了……   宗衍垂眸扫了一眼腕表。离开她才一个多小时,思念却已经开始蔓延,在他过往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何曾有一个人让他体味过这种牵肠挂肚的感觉?   前日发现她不见了,他匆匆回返庆城,耽搁的行程推迟了两天,不能再往后推了。   可是刚才他走的时候,也没见她有多舍不得。她的情绪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正常,离别之吻倒是热情缠绵,而之后她就挥挥手,利索地放他走了。   连句叮嘱都没有……   往日里饭局上,男人们聊起女人的时候,不都是抱怨乖巧懂事的女人太少,不是太粘人,就是爱争风吃醋,动不动就疑神疑鬼地查岗,要么就是花招百出,用尽手段逼婚吗?   封窈就只有在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才粘他,热情起来,仿佛满心满眼都是他。可是只要一分开,他感觉她就像是把他忘了一样。   没见过她吃醋,也不会查岗,倒是乖巧懂事——懂事得过分了。   至于逼婚,呵。   机舱里灯光昏黄,引擎的噪声嗡响。宗衍有些心浮气躁,正要打开平板,看看报表冷静一下,这时地上咕噜噜地滚过来一个东西,碰到他的鞋沿,停住。   紧接着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那个……先生,我的口红掉了,能帮我捡一下吗?”   头等舱的座位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宗衍连眼都没抬,脚尖一转,将那管金色的玩意儿朝过道对面一踢。   看也没看东西滚到哪儿去了,大少爷肯帮帮忙抬个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口红这东西女人好像都喜欢,封窈却兴趣不大,平日里多是涂点润唇膏。用过的口味倒是不少,玫瑰味的,草莓味的,布丁味的,他都品尝过……   余绾绾咬着唇,没想到这个矜贵俊美的男人竟然这么没有风度。   说实话,一开始接到这个委托时,她是想拒绝的。她好歹也是个几百万粉丝的红人,交往过几个二代,去接近男人这种活儿,也太low了。   可是对方开的价不低,而且看了目标的照片,她可耻地心动了。   刚才目标一上飞机,第一眼看见他真人,她更是心动得要死,完全被吸引住了。   男人身高腿长,一张脸帅得盛气凌人,不仅外形亮眼,显然还超级有钱——光他手上戴的那块表,就不止值一套房了!   就连他身边随行的人也是高大威猛,不知是保镖还是助理,反正他一定是个很有地位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手上还没有婚戒——当然就算有,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余绾绾每次都尽可能地飞头等舱,舒适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头等舱邂逅优质男人的几率高?这回连机票都是对方安排好的,可以说是公费钓凯子,机会太难得了!   余绾绾定了定神,没关系,越有钱的男人越是见多识广,见识的女人多了,一般的小伎俩不奏效,也是正常的。   ……   一点都不正常!   余绾绾对自己的颜值身材颇有自信,自诩是钓系美人,撩男人经验丰富,可是这一路上,她的小动作,都没能让邻座的这位超优质男人正眼瞧过来一眼。   飞机已然降落,超优质男人从座位上站起身,颀长挺拔的身姿透着矜冷的气质,一双大长腿更是惹人注目。   余绾绾等他走到旁边的过道的瞬间,也站了起来,紧接着“哎呀”了一声,像是站猛了头晕,身形不稳,朝旁边栽倒。   ——伎俩虽然老得不能再老,但是管用,美女往身上摔,男人一般都不会拒绝……   宗衍反射性地避开了。   这一回,宗衍倒是多看了一眼。   有点像……   比起像封窈,倒不如说是像苏冉,大波浪卷发加上精致的妆容,风格向苏冉靠拢,然而透着一种拙劣的模仿感。   这不罕见,苏冉长红不衰,可以说是影响了一代人的审美,娱乐圈常有新人打着“小苏冉”的招牌蹭热度,模仿她的妆容打扮更是一阵阵的风潮。   宗衍的念头只是一掠而过,便丢开了,长腿迈步走向舱门。   蒋时鸣紧随在他身后,同情地瞥了一眼一不小心真的摔跪下、刚被空姐扶起来的余绾绾。   又一个拜倒在少爷的西装裤下的,可是,下跪也没有用啊。   ……   上了车,蒋时鸣向宗衍汇报,“关于罗先生的儿子,已经调查清楚了。”   他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少爷,罗先生到底跟随老爷子多年……”   “他动了我重要的人。”宗衍眸底冰寒,语气很冷,“只不过是以眼还眼罢了。”   蒋时鸣不敢再劝了。   ……   封窈失踪大半日,宗衍放话谁能提供线索,价码随便开的事情,只在小范围内传了一下,随着封窈很快被找了回来,便平息了下去,成为一个不知真假的传言。   传到正为邹家的事情焦头烂额的封季同的耳朵里,封季同只觉得有点好笑——他女儿什么时候失踪了,他这个当爹的能不知道?   传言就是离谱。   在外人看来,这传言的可信度着实不高,大多数人更是觉得,这话根本就是封家故意放出去,给封窈抬咖,好彰显她在宗少心中有多重要,一刻也离不了似的。   ——这明眼人都知道,是封家巴着宗少吧?   而那日在首映礼上遇到的葛倩和韦馨彤一行——就是跟封窈缘分不浅、多次相见仍不识的那两个千金,回来就绘声绘色地跟友人圈子八过当晚的见闻。   谁还不知道,封家那个私生女狐媚手段过人,把宗少缠得死紧,勾起人来旁若无人?   还在剧院里呢,大庭广众的,就主动得恨不得把人家宗少的裤子扒了……   她们这些真正的名媛千金,自问可做不到姿态这么的low!   ……   这个时间,浑然不知自己姿态很low的封窈正在回家的路上。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宗衍说得有道理,如果觉得难受,不如直接告诉外婆,把话说开,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回去时,正撞见苏湘云要出门。   “窈窈回来了?”祖孙俩在门口相遇,苏湘云拿着包的手紧了紧。   大前天,听宗衍说要带封窈出去约会,不在家吃饭,她回到卧房,才看见倒在地上的拖把。   她直觉有些不对,后来发现笔记本里夹的一封信没了,她便再无侥幸。   那孩子知道了。   所以这两天封窈没回来,苏湘云只当她是在躲着她,或许还很怨恨她。   怨恨也是难免的吧,正如苏冉所说,这是她应得的…… 第74章 你不过来接他吗   苏湘云正要出去买菜, 既然碰上了,祖孙俩便一起下了楼。   不止是封窈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外婆,事实上, 苏湘云也觉得无颜面对她。   人多少都有逃避的心态, 虽然明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可是却提不起勇气, 主动告诉她。   要怎么告诉她一手抚养长大,二十年来与她相依为命的孩子, 她被生下来的目的, 其实是为了扎人眼、惹人厌的?   苏湘云看着封窈, 当初苏冉生下她, 刚出月子,就回去继续工作了。   常有人说娱乐圈小红靠捧, 大红看命。苏冉主演的第一部 戏是封季同捧上去的,那时作为非科班出身,又是靠后台进组的空降女主角, 在拍戏过程中难免遇到了诸多的不愉快。然而或许就是上天注定了她有大红的命,那一部戏就火了。   襁褓中的婴儿需要人照顾, 苏湘云带着封窈搬去了离庆城不远的鹤镇, 在那里定居了下来。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即便封窈早已长大成人, 从各种意义上都已经独立了, 可是在苏湘云眼中, 她仿佛还是当初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 还是个脆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孩子。   但她却没有保护好她。   “我很抱歉。”苏湘云看着封窈,声音很轻,“你会恨外婆吗?”   “啊?”封窈愣了一下, 旋即摇摇头,“怎么会?我是有一点失望,还有点伤心……好吧,不止一点,是很伤心。”   连日来持续的降温,天气已经很冷了。封窈呼出一口白气,“我问了宗衍,舅舅的事情,关键的证据早就被抹得干净,没有存留下来,翻案非常困难。妈妈也是逼不得已,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是吗?我好像有点明白,她为什么要拍《母亲》这部电影,原来,外婆你和妈妈,都是‘姜媛’。”   圣诞节快要到了,街上的橱窗里,到处布置着圣诞装饰。冬日的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带着糖炒栗子的香气。   苏湘云望着马路对面一个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出了会儿神。   “你妈妈刚红的时候,有个同期的女演员知道她讨厌糖炒栗子,故意在活动上拿给她吃,你妈妈当场黑了脸。媒体拍了下来,说她仗着红了耍大牌,欺负共演,添油加醋的,那段时间她的形象受了不少损。其实背后都是那个女演员在推波助澜,为了争一部新戏的主演。”   演艺圈当然不是那么好混的,苏冉虽然第一部 主演的戏就火了,起点够高,可是这个圈子里起起伏伏都是常态,红极一时却转眼糊得悄无声息的流星也不鲜见,想保持长红不衰,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我帮不上她的忙,我唯一能做的,是好好把你养大,至少在你成年之前,让你过得简单快乐,不让你被牵扯进这个漩涡里。”   苏湘云伸手,理了理封窈被风吹乱的头发,“你舅舅和外公没了之后,我有时候会觉得,人活着真没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有了你,你是上天给外婆的天使,可惜外婆没有用,没有保护好你。”   苏冉的心志之坚定,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她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不可能拦得住。   封窈的鼻子酸酸的,因为邹美婷的罪孽,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外婆也好,妈妈也好,都是可怜人。   “我不恨你,外婆,我也没有恨妈妈。”封窈道,“失望多少是有的,刚发现的时候,我有一瞬间觉得,啊,原来我的人生这么没有意义。这个认知,可真让人难受啊。”   苏湘云红了眼眶,“对不起……”   封窈笑了笑,摇摇头,“但是我想过了,不管我是因为什么才会出生,可是既然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独立完整的人了。妈妈给了我生命,但是,她不能决定我的人生的全部意义。不管对她来说我是什么,那只是我的一部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其他的部分,由我自己决定,我还是想简简单单的在学校里赖一辈子,想跟宗衍在一起,我不喜欢封家人,他们太势利了,所以我决定少跟他们打交道。”   封窈说着,挽起苏湘云的胳膊,“还有,我还想永远做外婆最爱的小宝贝,可以吗?”   ……   正所谓多事之秋,封季同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哪个秋天,像今年过去的这个秋天一样,事情这么多的。   眼下已经入冬,马上就要到圣诞节,接着就是元旦跨年了。封季同只盼望着,年内可不要再出什么大事了。   那天他头一回跟封母提自己想跟邹美婷离婚时,封母是不同意的。   倒不是封母有多喜欢邹美婷这个儿媳妇——当年是邹美婷相中了封季同,在公婆小姑面前,她好歹还能收敛几分性子,过去这些年,虽然偶尔免不了会有些摩擦,总体还是能相处得过去。然而自从封季同坚持要认回封窈,邹美婷开始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菩萨的好脾气都要被她磨没了。   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封母虽然也是个女人,将心比心,她不是不知道闹出私生女的事情,邹美婷脸上无光,心里不舒服,都是人之常情。然而她不仅是个女人,她还是封季同的母亲,是邹美婷嘴里口口声声骂的“贱种”的亲生祖母,那点理解和愧疚,在邹美婷日复一日的闹腾下,早就消磨干净了。   总之,为了认回封窈这件事,邹美婷算是把封家人的耐性和情分都耗光了。   更何况封季同这回没有再给邹美婷留面子,把她怎么撺掇着娘家兄长,几次对封窈下手,败坏封窈的名声,这些事情都告诉了封父封母。   尤其那个封窈跟宗衍堂兄的绯闻视频,当时他们震惊震怒,生怕惹了宗衍误会,进而影响婚约,而那时候,邹美婷兄妹还在旁边煽风点火……   要是封窈因为不检点而被宗家退婚,那受损害的可是封家的利益!   封父封母恼恨不已,然而凡此种种,都已经过去了。年纪大的人总想着劝和不劝分,况且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一把年纪了闹什么离婚?回头又要闹个鸡飞狗跳,这不是给外人看笑话嘛。   虽然父母没同意,封季同却看得出来,二老对邹美婷的意见已经很深了,到了嫌恶的地步。之所以反对,主要还是顾虑着嘉月嘉文两姐弟,更是怕不体面。   只是他打定了主意要离婚,父母嘴上拦一下,不可能打消他的念头。   然而谁也没想到,紧接着邹家就出事了。   不仅是出事,这事还不小,邹家父子都进去了,而且拔出萝卜带出泥,陆续又有邹世勇关系网中联系密切的人落马。这一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邹家翻不了身了。   “这个祸家精!”封母对邹美婷的嫌恶再也不加掩饰,“早知道就该早点叫你跟她离婚了……”   现在这关头,反而不好马上离婚了。否则会显得封家太过凉薄,落井下石,遭人鄙夷。   封季同只觉得头疼。   封嘉文这几天刚出院,骨折的腿还远没有痊愈,只能坐轮椅。坐轮椅也不消停,天天催他想办法救舅舅和外公。   倒是嘉月性子稳妥得多,知道这事转圜的余地不大,还劝他谨慎行事,只有保全好封家,才能徐徐图之。   而他的大女儿封窈……唉,别提了。归根究底,这事还是因她而起,她却是置身事外,连句话都没有。   可是封季同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女儿,对封家的归属感本来就很低,看似性子绵软很好说话,但却总叫人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   封季同越想越烦躁,索性一个电话打给苏冉,“你在哪儿?关于窈窈,我想跟你谈谈。”   苏冉这会儿刚下飞机,闻言只道,“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你过来吧。”   苏冉的住处是湖心的一幢独栋别墅,地处私密。装修以黑白灰为主色调,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烟火气。   男人也是需要倾诉的,封季同与其说是想谈谈关于封窈的事情,不如说是想倾诉一下近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累积起来的烦躁情绪。   苏冉静静地倾听,给封季同见底的酒杯又添上红酒。   这个男人,明明最近在忙着接收邹家的资产,借着姻亲关系近水楼台发邹难财,占了不少便宜。抱怨起邹美婷来,倒恨不得立马原地跟她离婚。   贪得无厌,凉薄至此。   跟邹美婷倒是很般配,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怎么会这样呢?”苏冉一副头一回听说邹家倒台的事情的样子,神情毫无破绽,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手机录音。   “邹家不是很有势力吗?当初不是给你拿了不少批文,还有市中心那块文化用地的补贴?怎么说抓就抓起来了?会影响到你吗?”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老头子退下来以后,邹建安又是个不争气的,”封季同感慨,“一个家族,往上走不容易,走起下坡路来,就太快了。”   说来又有些得意,“账本记录什么的该销毁的都销毁了,台面上的都正正当当,连累不到封家。等窈窈嫁进宗家,咱们封家就更上一层楼了,不过还是先得观望一下,宗家斗得厉害,希望宗衍别落了下风……”   他显然已经喝多了,苏冉又给他满斟上一杯酒。   “那邹美婷呢,现在离婚,影响不好吧?”   今天这酒劲头似乎有点大,封季同醉眼朦胧,看着苏冉。   说起来,他这辈子投资过的项目不少,苏冉算是他最成功的一笔投资。   当初刚认识时,她是个刚入圈的新人,他只不过是随便玩玩,给点资源。能捧得出来最好,捧不出来,大不了换下一个。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   得知消息的时候,封季同是愤怒的,他以为苏冉看着像个聪明人,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企图借腹上位的蠢事。   只是没想到,苏冉的下一句话是,“我已经约好了医生,明天就去打掉。”   男人有时候挺贱的,孩子他当然不想要,可是当她云淡风轻地说要把他的孩子打掉,封季同又不高兴了。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晚的饭局上有个备受推崇的大师,算出来他命中那一年会有一女。   做生意的人多少都有些迷信,何况大师透露了一句,这孩子福缘深厚,逆天而行,恐有妨害。   现在想想,大师果然是大师,诚不欺我。生完封窈后,苏冉就一飞冲天,这些年更是成为他的事业伙伴,与她相关的项目,都赚得盆满钵满。   况且她还为他生了封窈这个女儿……不管外人怎么胡乱揣测,封季同却是能看得出来,宗衍对封窈,还是相当宠爱的。   “冉冉,这些年辛苦你了,也委屈你了。”封季同大着舌头,抚上苏冉的手,“等这阵……风头过去了,我就跟,邹美婷,离婚,娶你。”   苏冉强忍着给他一拳的冲动,“那怎么行?邹美婷跟你二十多年的夫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能说离就离?”   “我跟她,早就没话说了!要不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   封季同絮絮叨叨抱怨了一堆邹美婷的不是,苏冉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很好笑。   是不是每个想抛弃妻子的男人,都学过同一套话术,否则怎么能个个都是一样的说辞,一点新意都没有呢?   封季同絮叨了半天,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苏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睡成死猪的男人,倏然抬脚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安眠药还是放少了,起效这么慢,害她的耳朵多受了半天折磨。   还说什么不用担心封母不让她进门,只要她退圈了不再抛头露面……呸,什么东西。   苏冉拿起封季同的手机,给邹美婷打电话。   “你老公喝醉在我这儿睡着了,你不过来接他吗?”   ……   邹美婷驾车一路飙到了湖心别墅。   苏冉不仅说封季同在她这儿,还给她听了一段录音,封季同说要跟她离婚。   “不要脸的臭婊.子!”   门一开,邹美婷就扑了上去,想撕碎狐狸精的脸。   哪知下一秒,一股电流的刺痛传遍全身,她眼睛一翻,面前全黑了。   再次醒来时,邹美婷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背在身后,被一双手铐铐着。   面前是一台摄像机,镜头对准着她。   “手铐,喜欢吗?”摄像机后面,露出苏冉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二十四年前,你就该戴上了。” 第75章 我在想你在想我在想你   封闭的房间, 没有窗户,像是地下室。头顶的白炽灯投下惨白的光线,映在苏冉那张美艳的脸上, 皮肤白如霜雪, 唇色朱红似血。   看在邹美婷的眼里,宛如索命的鬼魅。   “你……你想干什么?”邹美婷挣了挣, 手铐和椅靠撞击,发出咣当咣当的金属响声。“我警告你——”   “你拿什么警告我?”苏冉轻笑了一声, 拉过椅子坐下, 点了根烟。   烟雾在指间缭绕, 苏冉目光冰冷, 看着邹美婷,“你爸你哥哥, 在铁栏杆后面蹲着。你老公在楼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恨不得立马跟你离婚。你还有什么倚仗?”   苏冉的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凭你瘸了腿的儿子,还是心术不正的女儿?”   “你——”邹美婷目眦欲裂, “不要脸的贱人!我要曝光你!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婊.子!还有你生的小婊.子!”   “你又不是没试过叫媒体曝光, 炒我的黑料。”苏冉对邹美婷的谩骂无动于衷, “结果怎么样, 不都被压下去了, 连个水花都没有么?用的还是你老公的资源——我的新片有他的投资, 我的形象受损直接跟他的利益相关, 你不会连这都看不清楚吧?”   利益相关的事情,封季同向来算得清楚。深度的利益捆绑之下,他会站在哪一边, 可想而知。   邹美婷气得浑身发抖。   自从封季同摊牌,说要认回私生女,这大半年间,她风风光光的人生,由天堂跌入地狱。   “都是你……都是你!”邹美婷两眼通红,恨不得撕下苏冉的一块肉来。   “是啊,都是我。”苏冉看着她,“二十四年了,邹美婷。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她反复提到“二十四年”这个时间,邹美婷先是不解,紧接着脸色变了变,目光闪烁。   她的神色变化没有逃过苏冉的眼睛,“原来你记得啊。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的车轮下沾的血了。”   “你……你到底是谁?”邹美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恐慌。   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没有任何人提起,她已经差不多遗忘了。当年事情发生后,她不想面对,也拒绝去了解,此刻回想起来,她甚至连那个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一个低贱的平民穷鬼,死了就死了,事情反正摆平了,况且又不是没有赔钱,她为什么要记得?   “我是谁?”苏冉美艳的脸上透出点点阴冷,“我是你的催命鬼啊……你知道,在气温零下的夜晚,全身粉碎性骨折,躺在地上流着血等死,是什么感觉吗?不知道也没关系,你马上,就可以体会一遍了。”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惨白的灯光下,她阴冷的神情中流露出的恨意与恶意,让邹美婷禁不住相信,这个女人是真的想杀了她。   邹美婷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手铐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我没有做过,我不知道,你没有证据……”   “我要证据做什么?这里又不是法庭,我也不是法官。”   苏冉伸脚勾过一个箱子,脚尖一挑,挑开盖子,露出里面的各种工具。“你不是问我想干什么吗?”   头顶的灯管闪了闪,电流声滋滋作响,惨白的光线照在箱子里,金属的工具闪着寒光。   苏冉红唇勾起,白齿森寒,“我会一点一点的,把你的骨头敲碎,再用刀在你身上,多开几道血口子。然后我会把这个房间的温度调到零下,关上灯,让你一个人在黑暗里慢慢的流血,静静地等死……”   残酷的画面,令邹美婷狠狠地打了个冷战,牙齿直打颤。   “我哥哥死前体会过的痛苦绝望,我要你全都体会一遍,然后,”苏冉身体前倾,紧盯着邹美婷的眼睛。   “然后,下一个就轮到你的儿子,我会把他……”   “不!不许动我儿子!”邹美婷崩溃地大喊,“不许动我儿子!”   “不用担心,反正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你只管先下去,占个位置等着你儿子……”   苏冉说着按灭了烟头,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剔骨刀,上上下下地打量邹美婷,仿佛在决定从哪儿下刀。   “不要……不要!”邹美婷拼命地挣扎,却无法挣脱。   她是真正的害怕了,这女人就是个疯子,她的神色表情,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会杀人分尸的变态狂魔!   这个疯子已经毁了她的生活,现在来要她的命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忏悔,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了我……”   “错了?”苏冉手腕翻转,眼中映着刀刃闪过的寒光。   邹美婷瑟瑟发抖,涕泪横流,“我那天在酒吧,喝了点酒,我……我没看清楚……”   “好好的说,对着镜头说,你是谁,哪年哪月哪日,做了什么,谁帮你湮灭了证据,又是谁替你顶包,通通说清楚!”   ……   结束了一场会面,对方毕恭毕敬的起身相送中,宗衍长腿迈步出了雅间。   等候在门外的蒋时鸣跟上前,汇报刚刚从手下那里得知的消息。   “……邹美婷约莫四十分钟后离开,精神状态很差,车差点撞了柱子。封季同走得晚一些……”   宗衍剑眉微拧,须臾松开,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司机将车开了过来,助理上前拉开后座车门,宗衍上了车,高大的身形倚靠在座椅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着扶手。   为防万一,他一直让人盯着苏冉那边,以免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苏冉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的母亲孟子怡若是还在世,想必会十分欣赏她吧。   在对付邹家的事情上,宗衍也得承认,她处理得很聪明,没有盲目地企图一击即中,而是耐心蛰伏,等到了机会利用派系斗争,先把他从位子上逼下来。   如果邹世勇还在位,手握实权,关系网深厚,想动他就没那么容易。这回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立案抓人,除了有他出手推了一把之外,邹世勇的影响削弱也是一方面,另外还有苏冉搜集提供的证据,对调查组足够有帮助。   在动手之前,这二十几年间,她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一丝对邹家的敌意。   也难怪封季同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目的……   宗衍知道,苏冉肯定不会满足于将邹家父子送进去。酒驾肇事逃逸的人是邹美婷,她必然不可能放过邹美婷。   只要不牵涉到封窈,宗衍并不打算出手干涉。报仇这种事情,须得亲自动手,旁人无法替代。   车飞驰在沿海的外环路上,日落时分,夕阳缓缓沉入海里,余晖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霞光像燃烧着的火焰,染红了大半个天际。   落日美景壮丽,宗衍对着车窗外拍了张照,发给封窈。   世间美景他见过不少,只是他素来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驻足欣赏,又或是拍照,手机里常年存不了几张照片。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相册里多了很多照片,有封窈睡着时,他拍下来的睡颜,有她回头时不经意的抓拍,有平日里看到,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随手拍下来发给她看的杂七杂八,甚至还有那天两个人扫光了一桌饭菜,跟一堆空盘子的自拍合照……   放在以前,很难想象他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宗衍浏览着相册,不知不觉唇角上扬。   手机震了一下,弹出新消息。   宝贝:【美!!!】   三个感叹号,真是难得她如此激动。   宗衍:【可惜你不在】   发出去之后,他又觉得这话有点哀怨的酸气,正想撤回,可是已经晚了。   宝贝:【我在啊,在你心里(^з^)】   ……倒是挺自信的。   宗衍正要回复,来自封窈的视频通话请求弹了出来。   视频接通,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白皙精致的小脸,同时她软绵绵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呢?”   宗衍:“你猜。”   “我猜,你在想我。”   “……”   宗衍不否认,“那你呢,你又在干什么?”   “我嘛,”封窈笑得狡黠,“我在想你在想我在想你。”   “……禁止套娃。”   女人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充盈在后座的空间里,宗衍板起的脸很快柔和下来,又听她说,“那就只保留第一层好了。”   宗衍薄唇勾起,“哼。”   亚城临海,气候温暖宜人,宗衍只穿了件衬衣,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喉结性感,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封窈用目光描摹过男人从下颌骨到脖颈那条漂亮的线条,落在凸出的喉结上,忽然觉得牙齿有点痒,很想一口轻轻地咬上去。   喉结是他的敏感点,只要含住,舌尖轻扫,他会从喉咙间发出一种低沉难耐的声音,性感得不得了……   “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马上叫人把你打包送过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暗哑,封窈从耳朵到身体都酥麻了一下,赶紧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那可不行,我明天还有考试呢。”   看他衣衫单薄,又一脸羡慕,“真好啊,那边那么暖和,又有海……这边今天冷死了,头都要冻掉,夜里好像还要下雪呢。”   “晚上记得把暖气调高一点,你老爱踢被子,小心着凉。”宗衍道,“等你放寒假了,我带你去我的岛上度假,你可以晒太阳,游泳潜水,想裸.奔都可以。”   “……裸.奔就不必了吧。”封窈有些惊奇,“你还有岛啊?”   “那是我母亲的岛,小的时候,她会带兄姐去度假。当时我的体质太弱,医生不建议生活环境变化过大,我是直到她们过世几年后,才第一次去过那座岛。”   封窈听得心里酸酸的,很想抱抱他。   跟外婆和解之后,她的心里轻松了很多,接下来她还想和苏冉好好聊聊。无论母女关系如何,她至少还有机会跟妈妈聊聊,可是宗衍的妈妈那么早就不在了……   “那说好了,等我放寒假,我们一起去。”封窈露出一抹笑容,憧憬满满道,“我要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晒完正面晒背面,当一条真正的咸鱼!”   宗衍:“……”   还真是远大的志向。   说话间,车在下榻的酒店门口停下。宗衍下了车,迈开长腿走进大堂。   天光从十几层高的玻璃穹顶透进来,宽敞明净的大堂点缀着圣诞装饰,中央一棵十米高的圣诞树亮着彩灯,衣着光鲜的男女来来往往。   宗衍径直走向电梯,这时忽然有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带着惊喜:   “……咦?好巧,你也住这里啊!”   宗衍抬眸瞥了一眼。   余绾绾等了大半天,都快要放弃了,才终于等到目标出现。   既然要钓凯子嘛,脸皮就是要厚,在飞机上不慎摔跪下什么的,往好处想,说不定正好给他留下了印象呢?   视频通话的另一端,封窈挑起了眉梢。   喔唷,这是有艳遇?   宗衍生了一副出色的皮相,即便他冷着脸时,周身那股凌厉矜冷的气场,令人轻易不敢接近,然而人是受欲.望驱使的动物,总有人会前仆后继地迎难而上,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贴上来的女人屡见不鲜,宗衍本来不想搭理,只是眸光扫过手机屏幕,看见封窈眼眸晶亮,一副很想看看说话人的样子,不知道只是好奇,还是……   宗衍心头倏然一动,改了主意。   他微微颔首,“是你。”   飞机上一路都没有被这个男人正眼看过一眼,终于打破了他的高冷,得到了他的注意,余绾绾脸上的笑容加深。   飞机上可能单纯是地点不对,又或者是他心情不好。眼下天色将晚时分,在酒店里再遇,时间地点都多了一抹暧昧的色彩——   男人嘛,出门在外,来一场艳遇是多么正常的事情,不是吗?   “啊,果然我社死得让你记住了啊……”余绾绾撩了撩头发,满脸羞涩地垂下眼,“我总是笨手笨脚的,下个飞机摔成那样,真是太丢脸了……”   “社死”这个网络流行词是什么意思,宗衍还是之前听封窈拿当初山庄里那通广播作为例子解释过,他才知道的。   要论社死么,比起某人,是小巫见大巫了。   宗衍瞥了眼手机,淡淡道,“哦。”   余绾绾:“……”   哦是几个意思?   这个超优质的男人,要说对她没兴趣吧,他又停下来跟她搭话了;可是要说对她有兴趣吧,那张俊美的脸上又满是心不在焉……   “你到亚城来是出差吗?”绕弯子看来无效,余绾绾大胆地决定,试试直球进攻,“对了,我叫余绾绾,‘绾绾一袅楚宫腰’的绾绾。”   应该是“嬛嬛一袅楚宫腰”啦,封窈心想,况且这也不是什么好句子,下一句可是“那更春来,玉减香消”呢。   不过这位绾绾妹子恐怕是对牛弹琴了——宗少爷自小在国外读书,没有这么好的中文素养,吟诗念词什么的,他能听得懂才有鬼。   宗衍确实没听懂,不管是什么“一鸟”还是什么“公腰”,他都不感兴趣。   他只不过想试探一下通话另一端的女人,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宗衍正要开口,余绾绾却抢先道,“你晚上如果没有约的话,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封窈睁大了眼睛。   哇哦,好奔放,好直接!   什么请你喝一杯,四舍五入就等于……约那个什么了吧? 第76章 怪不得你说跟封家的祸水……   宗少爷很招人垂涎这件事, 封窈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亲眼目睹他被女人勾搭,倒还是头一回。   不爽当然是有一点的,不过她更想知道, 这种情况他都怎么处理的?   夜幕降临时分, 大堂侧角的酒吧开始播起了舒缓的爵士乐。巨大的圣诞树上挂满了五彩灯球,半空处有无数小灯泡如珠帘一般垂坠而下, 细碎的灯光映照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仿佛星河流淌, 凭添许多浪漫暧昧的氛围。   大胆的女人宗衍当然不是没有见过, 他不爱好在风月场上厮混, 但不代表他听不明白这邀约的意思。   灯红酒绿, 饮食男女,还是在酒店这种地方, 喝喝酒调调情,发生点什么,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小醋怡情, 但真要惹了说不清的误会,那就有麻烦了。   宗衍紧张地看向手机, 以为会看见一张吃醋生气的脸,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解释。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封窈圆睁着眼睛, 眉梢高高挑起, 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倒像是……看热闹?   更没有要出声宣示主权的意思。   宗衍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她到底明不明白, 她的男人被别的女人勾搭了?   大胆的直球邀约,却遭遇了令人尴尬的冷场。   男人垂眼盯着手机,俊脸面无表情, 精心雕琢般立体深邃的五官轮廓太惹人心动。余绾绾甚至都不在乎什么委托不委托了,她是真的眼馋这个男人,哪怕只是睡一晚都可以!   “嗯……不可以吗?”余绾绾垮下肩膀,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失落,分外惹人怜惜。让主动的美女这么失落,一般男人都顶不住,余绾绾从假睫毛下打量宗衍,“那……”   “喝一杯?”宗衍将目光从手机上移开,他倒想看看,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到底能有多沉得住气,“什么时间?”   余绾绾心花怒放。   撩男人是门学问,余绾绾的脸上亮起一抹小小的惊喜,适度的喜悦对男人来说是恭维,但又不能太过头,会显得上赶着很掉价。“我八点以后比较空……”   “——宗少!”   不远处有两人从咖啡茶座出来,刚绕过中央那棵巨大的圣诞树,目光落到这边,体型富态的中年男人一脸激动,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则是挑着眉毛,兴味十足。   富态中年人一路小跑过来,态度殷勤,“原来宗少也在亚城,好久不见了,宗老爷子可还安好?”   又看向宗衍旁边的余绾绾,见她的模样与苏冉有些微的相似,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宗少的那位未婚妻了,点头道,“这位就是封小姐吧?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与苏冉女士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大美人……”   “这不是我的未婚妻。”宗衍俊脸黑沉打断他,又扫了手机一眼,通话虽然没有挂断,但屏幕上已经没有了人影,镜头是对着天花板的。   余绾绾的内心大受震撼。   当然不是震撼于宗衍已经有未婚妻了,别说只是未婚妻,有老婆都不算什么,她震撼的是这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她到处蹭活动时见过——恒桥实业的朱总,那回在活动上,她看见一堆人围着他恭维。   而在这个“宗少”面前,朱总却是点头哈腰,殷勤得不得了……   等等,姓宗……老天!是那个宗吗?!   认错了人,朱总有些尴尬,转念又想歪到别的地方去了——都是男人嘛,懂的都懂,喜欢收集同款也不是什么太稀罕的癖好,朱总很快掩饰住,打着哈哈,“瞧我这眼神儿,得罪得罪,哈哈……”   旁边的杜景明一脸兴味,他刚跟朱总谈完生意出来,没想到倒是撞见了发小宗衍,不过更让他发现了新大陆——   杜景明荤素不忌惯了,打量着余绾绾照着苏冉整过的面容,压低了声音冲宗衍怪笑,“怪不得你说跟封家的祸水妞儿就是玩玩,原来就是喜欢这个款啊,不错不错……”   “——你给我闭嘴!!”   宗衍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威胁地剜了杜景明一眼,这下什么都顾不上了,对着手机屏幕上的天花板急声,“喂,窈窈……”   白花花的天花板晃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嘟”的一声,通话挂断了。   ……   宗衍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   原本他只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想看看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看见他被别的女人勾搭,会是什么反应。   谁让她老是惹他生气,处处糊弄他?他承认,他就是想要她吃醋,想看她为了别的女人嫉妒揪心,想知道她有好好地将他放在心里,分毫也容不得别的女人染指。   然后他当然会跟她解释清楚——反正一切都是当着她的面,想解释清楚也很容易。   谁知道会半途冒出来闲杂人等,还有杜景明那个该死的大嘴巴……   宗衍揉了揉额角,在一连串的“对方无应答”之后,又给封窈发了条信息:【宝贝接下电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宗衍:【宝贝?】   门口传来“叮咚叮咚”的门铃声,是被丢下的杜景明追了上来。   宗衍没有理会,他这会儿没有功夫跟他算账,当初被封窈拉黑过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他有种不好的感觉。   好在,当他再次拨出去时,封窈接了。   “宝贝你听我解释,”通话一接通,宗衍抓紧机会,“那个女人我不认识,杜景明完全是胡扯,你不要误会……”   镜头晃动,封窈明显是行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她的头上戴着一顶缀着狐狸毛球的毛线帽子,大半张脸藏在围巾后面,呼出的白气被路灯的光照射出一团一团黄晕来。   “是吗。”她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去喝一杯了吗。”   “我本来就没有打算要跟她喝酒,我只是……”只是什么,宗衍说不出口,这种犯傻的事情,承认起来实在太丢脸,他只能说,“总之你相信我,我如果真的想做什么,会当着你的面吗?”   有理有据,封窈当然知道他还不至于急色到一边跟她通着视频,一边跟女人勾勾搭搭约那个什么。   刚才镜头始终没有照到那个女人,可是从后来的对话里,她不难听出来,那女人应该跟她长得挺像。   这就让人十分不爽了……   还有什么“怪不得你说跟封家的祸水妞儿就是玩玩”……杜景明那么顺口又随意的语气,一听就是确有其事,还敢否认,骗傻子呢?   当然地球上七十亿人,有几个长得相像也不奇怪,更何况还有现代医学和化妆邪术。事实上,在跟宗澜的那个视频上了热搜,封窈的身份被爆料后,苏冉还特意又陆续安排了几个山寨版出来冒认她的女儿。   这是藏木于林的道理,野生的苏冉女儿多了,真真假假分不清,就连那个当面向封窈求证、被她糊弄过去的小学妹胡冰雨,都只当当初爆料封窈的人只是看图联想瞎胡扯了。   说起来,苏冉保证过会尽量保护她的身份不被曝光,起码这一点,她是努力在做到了……   封窈的思维一不小心开了小差,宗衍见她迟迟不开口,不由忐忑,“宝贝?”   又有些疑惑,“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干什么?”   “系里聚餐。”餐馆的门口亮着圣诞彩灯,封窈伸手拉开玻璃门,瞬间迎面而来的暖气和饭菜香气感动得热泪盈眶。   “好了不说了,你去喝你的一杯两杯,本祸水妞儿去找别人玩玩。挂了。”   说完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比较文学这个究极冷门的专业在庆大文学院里属于中文系,封窈当初选了这个专业,一部分原因就是看中它够冷门,而且没有什么实用价值,适合没有上进心的她。   既然有留校任教的打算,系里的活动就偶尔还是要参加一下,不能太不合群了。   室内很暖和,封窈脱下外套,摘下了帽子围巾。一走进包间,就被师姐宋叶薇拉了过去。   “你家属呢,怎么没一块儿叫过来?让师姐师兄见一见嘛。”   封窈:“……”   这就要从那天一夜纵.欲到天明,她睡过了一整个白天,某人替她打电话给导师请假说起了。   第二天,她到了学校,就觉得导师以及师兄师姐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还是宋叶薇最按捺不住,问她什么时候结婚了,怎么不声不响的,也太英年早婚了吧!   封窈只有满头的“????”   再一问才知道,原来某人请假的时候,向导师韩教授自我介绍,说是她的老公。   韩教授自然觉得十分惊讶,人嘛,都有八卦之心,身为教授也不例外,还跟宋叶薇打听了一下,问她知不知道小师妹什么时候结的婚。   封窈好容易才解释清楚,没结婚,只是订婚了。不过还是无法打消宋叶薇熊熊的好奇心,之前宋叶薇有多想看她捡的小流浪长什么样,现在就有多想见识一下她的未婚夫是何许人也。   说起来,这俩根本就是一个……狗男人,呵呵。   “他出差去了。”封窈在宋叶薇身边落座,跟其他人一一打招呼。   “昂,学姐已经有对象了吗?”胡冰雨睁圆了眼睛。   她虽然还是本科生,不过一早就立志要读研,研究生的聚会她也跟着混进来了。见封窈点头,胡冰雨扫视了一圈,心想,有些人要失望了哦。   今晚来聚餐的男生里,对封窈有想法的当然不止一个两个,包括之前向封窈搭过话,又因为那些不堪的谣言而却步的艾明远。   随着刘东旭因诽谤罪被判刑入狱,谣言已经平息下来,后面封窈捐钱设立基金的行动,又充分说明,她家里肯定相当有钱。   在择偶这件事上,男人才是最现实势利的,娶个盘靓条顺的老婆,还能少奋斗三十年的事情,谁不眼馋?男生们纷纷蠢蠢欲动了起来。   然而现实却是当头棒喝——她居然已经名花有主了!   饭席间,不免有人打探,“封窈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啊?”   封窈放下饮料杯,“一把年纪了,搬砖的。”   满席安静了一瞬。   宋叶薇哈哈笑了一声,“害,谁还不是搬砖的呢?我的论文被老韩打回来,这几天都搬砖搬到两三点,今晚回去还得继续搬,苦逼啊……”   要说到研究僧的苦逼,大家伙儿可就都有共鸣了,纷纷唉声叹气,一时间哀鸿遍野。   就连封窈也心有戚戚:她刚完成了选题报告,期末之前还得灌出一篇论文来,另外还有一堆考试……   狗男人倒是在海边,良辰美景,美女作伴,逍遥得很呢。   越想越气。   封窈抓起手边的杯子,灌了一大口,酸酸甜甜带着淡淡酒味的口感,让她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刚才别人给她倒的梅酒,她顺手放在一边了。   “咦,这个还满好喝的嘛。”封窈把酒瓶子拿过来看了眼,记下牌子,打算回头买来给外婆试试。   那天罗君毅的话,她不敢不当一回事,即便知道外婆并不喜欢庆城——现在更是知道了为什么——封窈还是把外婆硬留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一个人回鹤镇了。   不仅是留了下来,外婆就算出门买个菜、散个步,身边都要跟着宗衍安排的人。   这当然很不方便,封窈知道外婆也不喜欢老有人跟着。而且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大概只要她跟宗衍在一起,就一日不能放松吧……   “哎封窈,那每回来校门口接你的,就是你男朋友吧?他搬的什么砖啊,那么有钱?”又有人开口打探。   众所周知,从本科的时候起,时不时就有豪车在校门口接封窈,只是从来没有人看见过车里头的人是男是女、是圆是扁。   当然,没有人看见,也不妨碍封窈被老男人包养的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谣言这种东西最难消除,即便刘东旭都进去唱铁窗泪了,大部分人知道了谣言不实,可难免还是有人在心里觉得空穴不来风,既然被传,必有几分真。   封窈刚才随口说了句“一把年纪了”,有人的心思又动了起来。   刘东旭诽谤被抓,只能说明那部分是造谣,可是豪车总是真的——说不定还真是被老男人养的呢?   现在的女生就是现实,找男人都只想找有钱人,不看才华不看内涵,虚荣肤浅。   “不是哦,有时是我妈。”封窈看着问话的男生,“他什么砖都搬,哪里有需要哪里搬。”   ——这话其实倒也不假,宗氏涉足的产业众多,房产科技医药金融能源矿产传媒时尚……赚钱行业的砖都搬。   宋叶薇扑哧一笑,“敢情还是个复合型人才!”   封窈想了想,除了做家务的技术稀烂,还有不少时候常识欠缺,宗少爷论起能力手腕,确实是万……不,亿里挑一了。   招蜂引蝶的能力也很不一般呢。   “还行吧,”封窈客观道,“不过人不人才的不重要,反正我喜欢的是他的脸。”   在座有人在心中大大地撇嘴,很不以为然——连行业都不敢透露,谁知道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   她不就是想说自家男人有钱有能力,长得还帅么?说来说去,这个有钱有能力、长得又帅的男人有谁见过?   就吹牛呗。   八成就是个兜里有几个臭钱的油腻老男人罢了——她一早就说他“出差去了”,还不就是心虚,怕被叫牵出来看看呗!   要真是有钱又有颜,怕不早在朋友圈里秀疯了,哪儿会捂得严严实实的哦……   席间一片热热闹闹,各人心里是什么想法,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封窈填饱了肚子,刚才喝的梅酒稍微有一点点上头。掏出手机想看时间,摁了几下屏幕都是黑的,差点以为手机坏了。   随后才想起来,哦,关机了。   这时包间的门被轻轻叩响,旋即门被推开,有人捧着一大束玫瑰花走了进来。   大朵的玫瑰盛放,淡茶色的花瓣混合金红,色彩过渡犹如油画,花瓣上犹带着露珠,在这冬日的夜晚里,更显得明媚惊艳,娇艳欲滴。   “我靠,这是朱丽叶玫瑰,很少见很贵的,还是这么大一束……”有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捧花人径直走向封窈,站在她身边,双手将玫瑰花束递向她。   “封小姐,这是宗先生送给您的。宗先生说,希望您开一下机,不要不理他。” 第77章 他值得吗   上一回以“宗先生”的名义送来的花, 后面可没发生什么好事。   不过包间里都是人,封窈倒不担心会重蹈覆辙,想来宗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才会放心地送花过来吧。   鲜花芬芳烂漫, 让整个包间都美好而生动起来,心情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变得明媚。   “诶, 原来是闹矛盾了吗?”宋叶薇已经开始帮素未谋面的“宗先生”说话了,“你家这位, 还满有情调的嘛, 干嘛不理人家了?”   “宗”这个姓, 难免引起了一些注意——主要是因为封窈跟宗澜的那个视频, 本系的人大都私底下看过讨论过,多少还有印象。   当然宗澜的澄清, 大家也都还有印象。所以注意归注意,没人真的会以为这个“宗先生”是宗澜宗教授。   ——人家宗教授可是那个宗家的公子,哪儿是那么容易能攀上的?   “不光有情调, 他还很乐观呢。”封窈一向好脾气,轻易不爱生气, 可今天是真的动了怒了。   越是生气, 她看起来反而越是平静, 甚至还冲着送花的人笑了, “他希望?他是希望工程来的吗?我没空陪他玩, 2.0不够他忙的吗?”   美人展颜一笑, 人比花娇。送花的人看得呆了一下, 随即摸了摸鼻子,“我、我会转告宗先生。”   封窈长了一副妩媚撩人、风情十足的外表,平素行事却很低调, 低调到甚至有些神秘,家世背景这些一概无人知晓。而方才打探她男朋友的那些问题,细一思考,她其实也还是什么都没有透露——可以说是极尽糊弄之能事了。   世上总少不了一种人,不打探别人家的事会死。有了送花这一茬,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向了那位不在场的“宗先生”。   “你家宗先生是做软件的吗,听你说什么2.0?”   “程序员996很辛苦的,男人忙事业嘛,还是要体谅一下……”   众人心中恍悟,怪不得她说搬砖的,感情就是个码农啊!可能是在哪个大厂就职,收入挺高?   所以不就是码农996没空陪女朋友,她就闹别扭关机冷战……仗着长得美,挺作的吧。   梅酒喝着酸酸甜甜,像饮料似的,没想到后劲还挺大。封窈被吵得脑袋嗡嗡直响,又不可能解释2.0是她的同款,某人可能是想玩连连看。   她索性顺水推舟,抱着花一脸羞涩道:“你们说得……嗯,也有道理,那,那我先走了,回去给他打电话。”   时间不早,差不多也该散席了,何况妨碍人谈恋爱天打雷劈,众人起了个哄,就放她先走了。   ……   出了餐馆,冷风迎面吹来,封窈呼出一口白气,晕乎乎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   出来之前她很有气节地打算自己走回去,因为停在外面等着接她的车是宗衍安排的,她现在不想给他任何眼神,包括他的司机。   但是太冷了……   算了,司机是无辜的。这么冷的天,一路走回去,头都要冻掉了,还是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封窈抱着花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她,“窈窈?”   封窈转头回望过去,一身黑色长大衣的男人站在路灯下,高大颀长的身形,恍然有一瞬间,让她还以为看见了宗衍。   她晃了晃脑袋,眯起眼睛,“……宗澜?”   “果然是你啊,好久不见。”宗澜走了过来,指了指隔壁,“我刚在这间清吧里跟朋友吃饭,还有另一个朋友的乐队,今晚表演。”   他的朋友还挺多,有办艺术展的,有搞乐队的,都挺艺术。   自从上回电影首映礼之后,封窈就没遇到过宗澜了,她不由有点好奇,“你天天就是看展看表演吗?日子过得也太轻松了吧。”   “嗯?”宗澜轻笑,“哦,应该比很多人轻松吧,谁让我没什么野心,也不参与家族生意呢。最近我父亲倒是三番五次的叫我回去帮忙,不过我只会倒腾艺术品,家里那些太麻烦,我不想掺和。”   宗澜的笑意加深,扫了一眼她抱着的玫瑰花束,“如果回去帮忙的话,恐怕就要跟宗衍为敌了。对了,宗衍呢,怎么没来接你?”   封窈扯了扯嘴角,含糊道,“他在忙。”   宗澜没有细问,看了眼旁边的车,走过去替她拉开车门,绅士地抬手护在车顶,“外面冷,还是赶紧上车吧,回头有机会再聊。”   封窈也觉得冻得够呛,点了点头,走到车门边,正要上车,这时宗澜忽然弯腰。   男人清俊的脸在眼前放大,轻轻的一个吻,落在她的唇畔。   封窈倏然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臂弯间的花束“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人在突然遇袭时,身体总会先僵住,待到她终于反应过来时,宗澜的脸已经退开,直起了身子。   “抱歉,你这个打扮,毛茸茸的真的很可爱。”宗澜摸了一把她头顶上蓬松的狐狸毛球,“像小动物。”   “……”   封窈抬起手,用手背擦了擦唇角刚才被亲过的地方,心里有股说不出的厌恶。   平心而论,虽然不像宗衍那样死死地卡在她的审美点上,宗澜也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不论是在庆大的受欢迎程度,还是网上庞大的三少奶奶团,某种程度上都能说明,他是个很有个人魅力的男人。   但是不行。   她的皮肤饥渴症,起码到目前为止,似乎只有宗衍能触发。   “请你自重。”封窈看着宗澜,冷下了脸,“我不喜欢。”   “为什么?”哪知宗澜垂眸望着她,神情认真,“因为宗衍吗?可是你难道没有发现,宗衍从来没有正式地带你去认识宗家人吗?你这个未婚妻,没有得到过宗家的正式承认,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他留有余地,随时可以反悔,可以全身而退。他把订婚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却又不把你介绍给宗家人,你觉得,这是认真的态度吗?”   封窈皱起了眉心,她连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封家人都懒得打交道,去见宗家人做什么?   得到宗家的承认是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可以原地飞升吗?   “这不劳你操心。”   宗澜笑了笑,转而道,“宗衍父亲的那位红颜知己黎韶华,你知道的吧?她从来不被允许参加宗家的正式场合,时至今日,老爷子也一次都没有见过她。你知道外人都是怎么说她的吗?”   外人能有什么好话,查尔斯老王子的姘头卡米拉是怎么被骂的,估计也就差不多呗。   封窈不感兴趣,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花束。   “如果是我,我不会让你陷入这样的境地。”宗澜眼睛注视着封窈,声音很轻,在卷起的寒风中几乎低不可闻,“他值得吗?”   “三少,”这时司机下了车,盯着宗澜,“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宗澜没有看司机,缓缓地向后退开,看着封窈坐进车里,司机旋即合上了车门。   车绝尘而去,红色的尾灯闪烁。   封窈不用回头,也似乎能感觉到宗澜的视线还在原地注视着她的后脑勺。   吃错药了吧,突然发什么神经……   封窈垂眸看着膝头上的大束玫瑰,刚才花束掉在地上,娇嫩的花瓣上沾了些尘土,看起来可怜兮兮。   她从座椅间的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一瓣一瓣地,仔细擦拭起来。   ***   亚城。   饭局上,宗衍剑眉紧锁,修长的手指间把玩着一只打火机,眉眼间的烦躁压都压不住。   对方以为他是对条件还不满意,有些为难,“宗少,实不相瞒,前不久宗启山先生表示过有兴趣,协商已经在进行中……”   众所周知,宗家最近是三房宗启山在掌权,只不过宗启山的眼光能力也就那样,行动力算不上强,这边和宗启山方接触过之后,迟迟没有太大的进展。   宗衍虽然许久不在宗氏露面,传言他与宗老爷子由于谁也不知道的原因而闹翻了,有些傻子因此而看低了他,然而真正的明眼人才不会忽略,宗衍手中所握的不仅是宗家的资源——   别忘了,他还是孟家的外孙,孟子怡唯一仅剩的儿子。   孟子怡生前,可是连宗老爷子都心生忌惮的人物。她遗留给宗衍的产业,经过这些年的经营,影响力也十分可观了。   对方抬出三叔,无非是想给他点压力,宗衍撩起眼皮瞥了对面一眼,轻嗤了一声,“你觉得三叔有那个胆量,整个吃下来么?”   做决策是需要承担风险的,作为掌权的决策者,魄力跟手腕一样重要——这也是先前为什么哪怕二子宗玉山缺点累累,宗老爷子依然把他作为继承人候选考量——因为他敢做决策。   谈判本就是博弈,虚张声势被一眼看破,眼下又确实没有别家能吃得下这个体量的交易,对方只好再退一步。   宗衍总算是点了头,伸出手,淡淡道,“期待合作。”   挖着宗氏的墙角谈妥了一大桩交易,只不过是他给祖父的一个小小的回敬。回头祖父得知三叔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必然会十分恼怒吧。   只是这并没有让宗衍的心情好上几分。   饭局结束已是深夜,上了车,宗衍再次尝试给封窈打电话。   还是关机。   宗衍揉了揉酸胀的额角,烦躁地将手机丢开。   什么2.0,哪有那种东西,她到底误会成什么样了……   须臾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嗡嗡震动着在真皮座椅上打转。   宗衍迅速地拿了起来,眸光在落到屏幕上的“罗叔”上时,暗了一下,旋即接起来。   “喂,罗叔?”   “恩铭人在哪里?”听筒里传出罗君毅的声音,全然没有平日里的冷静,“你把恩铭弄到哪里去了?”   罗恩铭是罗君毅最小的儿子,还在加拿大读高中。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罗君毅对这个幺子一向疼宠,予取予求,百般骄纵。   联系不上人,自然十分着急。   宗衍长腿伸展,身体向后靠,低垂的睫毛掩住眸中的冷意。   “罗叔不必担心,只是请恩铭玩两天。”他轻笑了一声,“小孩子贪玩,玩够了就会回家了。”   “你——”   罗君毅呼吸粗重,“阿衍,罗叔从小看着你长大,对你可有半分不好的地方?”   车窗外,路灯飞掠着后退,港口外的海面上倒映着一轮明月。   “罗叔一向待我亲厚。可是罗叔,人有逆鳞。”   宗衍看着洒满月光,泛着粼粼波光的海面,“她就是我的逆鳞,你不该碰的。” 第78章 是我不愿放手   理智上, 罗君毅知道宗衍应该不会伤害他的小儿子,可是人不可能时刻保持理智,否则也不会有关心则乱一说了。   “那个女人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连老爷子都不顾?”罗君毅气急, “她明知道跟她在一起你会失去什么, 我向她分说得很明白——你自小就要强,付出了多少辛苦, 连命都差点丢了,才有的大好局面, 但凡她真的关心你在意你,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了她全盘放弃, 完全无动于衷?”   到底上了年纪, 情绪激动起来难免呼吸不畅,罗君毅喘了一口气, “你扪心自问,这样一个丝毫不识大体的女人,真的适合成为宗氏的家主夫人吗?交际场合她能应付得来吗?她能与你并肩, 成为你的助力吗?”   罗君毅历经大半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 那天直面封窈的时间虽然不长, 但却把她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说来说去, 联姻为什么要找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还不是同阶层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 悉心培养, 懂得上层圈子的运转规则, 有眼见有格局, 能跟得上步调么?   况且封家本就属于高攀了,封嘉月好歹在名媛千金圈中的风评不错,而封窈在罗君毅看来, 除了还算冷静从容之外,实在是缺乏宗氏的家主夫人应有的格局,太过不知进退了。   “老爷子不是要跟你过不去,阿衍,他比你看得久远……”   宗衍倏然笑了。   “祖父的眼光自然是久远的,他要的是将宗氏的辉煌延续下去,不管是我,还是我的另一半,都是为这个目的服务的。罗叔也知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连命都差点丢了,如果当时我真的死了,罗叔以为,祖父是会追究到底,还是平稳下局面,另择他人……譬如,二叔?又或者,我父亲?”   罗君毅的呼吸凝了一下,“阿衍……”   “这件事,我与祖父之间有默契。祖父放任我装作腿伤未愈,做局引二叔入瓮,而我不主动公开追究那场‘事故’。”宗衍的嗓音很平静,“祖父年纪大了,希望一家子孙整整齐齐,我能理解,也愿意退让一步。否则,罗叔觉得,我父亲他们,还能过得这么逍遥么?”   祖孙二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罗君毅并不知晓,他多少清楚那场事故不简单,却不知道宗衍原来心里有数……   不,他既然说出来,想必手中是已经握有实证了。   可是当时事故后他昏迷了数日,迟迟没有脱离危险,调查现场都是老爷子派人去做的,报废的那辆车也早就拆分处理了……   老爷子的考量,罗君毅能猜到一二。如果宗衍没能撑过去,逝者不可追,老爷子固然会对背后的人小惩大诫,但还是会压下此事,绝不会让宗家传出血亲相残的丑闻。   而宗衍幸运地撑了下来,事后老爷子狠狠地打压过宗庆山,这一年来宗庆山还算规矩,没有再弄出什么事来。上回在瑞士的疗养院里,宗衍与他父子相见,除了一贯的淡漠无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来……   罗君毅一时间心绪起伏,外人多道宗衍脾气乖戾,行事肆意专横,却不知道他也可以隐忍不发,心思深沉得令人看不透。   “我愿意退让那一步,是因为那时我想要的,和祖父想要的,是一致的。可是现在,我有更想要的了。”   车在酒店门前停下,门童上前拉开车门。宗衍下了车,微凉的夜风拂动他的衣角,在他身后,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   “跟宗氏的未来无关,是我不愿放手,是我想要。这一步,我不愿意退。”   ……   宗老爷子的脾气,宗衍很清楚。他的表态,等于是正面宣告跟老爷子对上了。   “不是,等等——”   杜景明好容易蹲守到了宗衍,终于满足了抓心挠肝的好奇心,他先是震惊,旋即急得像只小狗一样在房间里直打转。   先不提怎么就从“玩玩而已”变成认真的了,问题是,“你为什么不表面上先迎合一下你们老爷子?你懂的,就表面上先把婚约取消了,只要你不跟别人订婚,她不就还是你唯一的女人,实质上有什么差别呢?”   “等到拖不下去了,你就随便订个婚,不是还可以再拖个几年不结婚?”可能都等不到几年,你就对那祸水妞儿失去兴趣了——杜景明在心里吐槽。   杜景明接着道,“这拖来拖去,反正你们家老爷子年纪也大了,是吧?只要拖到时候了,老爷子总要驾鹤西去对吧?到时候你想娶她,不还是一样能娶?还不用直接跟老爷子对上,两全的事儿,我不信这你想不到?”   杜景明都能想到的,宗衍怎么可能想不到。   “所以呢,要窈窈没名没份的跟着我,跟黎韶华那样,在背后被外人嘲笑么?”宗衍走到吧台前,倒了一杯威士忌。   举杯送到唇边,手顿了顿,又将杯子放下了。   不就是被外人说两句闲话么,这都舍不得,杜景明心下不以为然,站在发小的角度,他只痛心宗衍这波亏大了,“你得当心老爷子围堵你,他的手段,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啊。”   商场上的挑战,宗衍并不畏惧,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他担心的是老爷子再次对封窈下手。   而且封窈还在生气……   宗衍的心头有几分不安。正如杜景明所说的,祖父的手段,有时可谓是不择手段。   如果现在能走得开,宗衍恨不能立刻飞回去,然而这边的事情很关键,关系到他与祖父的博弈抗衡,不能有半分的疏忽……   ……   接到宗老爷子的电话时,宗澜刚刚回到家中。   说来也有意思,他长这么大,祖父头一回打电话给他,为的却是另一个孙子。   不过无所谓,祖父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被关注,有被关注的烦恼,不被关注,有不被关注的自由。   “那个女人能做的,已经做的差不多了。感情这东西,最经不起猜疑,”宗澜笑了笑,“祖父不必担心,我承诺的事情会做到的。”   另一端,宗老爷子点了点头,“你能做到,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宗澜摸了摸嘴唇,脸上的笑意扩大,“那就谢谢祖父了。”   ……   梅酒的后劲真是不容小觑,封窈到家后,只来得及跟外婆随便打了个招呼,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了。   一觉醒来,头还有点疼。   “这就是宿醉的感觉吗……”封窈叼着牙刷,看着镜子里没精打采的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夜的那一幕。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往上涌,她冲到马桶前,弯腰干呕了两声,“呕——”   “窈窈,没事吧?”苏湘云闻声过来,面色担心。   封窈摆了摆手,“没事,就是那个梅酒,本来我还觉得挺好喝,想推荐给外婆尝尝呢……还是算了,这后劲太大了。”   “是你贪嘴喝多了吧?”苏湘云无奈,“越是甜甜的喝着不像酒的,越要警惕,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往往就已经喝多了。”   好有哲理的话。   封窈心有戚戚:“是我大意了。”   好在宿醉的反应不算严重,苏湘云放下心出门晨练去了,封窈上午没课,不打算出门。   打开手机,有不少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大都是来自宗某人。   呵呵。   昨夜那束朱丽叶玫瑰被苏湘云插在瓶里,摆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过了一夜,花朵依然娇嫩舒展,满室芬芳。   封窈伸指,对着淡金色的花瓣弹了一下。花朵摇晃,花瓣微微颤动,像是在点头讨好。   哼,说起来,昨晚她会一不小心喝太多梅酒,还不是跟心里怄着气分不开关系?今早宿醉的难受,也该记在他头上!   封窈打开微信,第一件事是先点进通讯录,把宗澜找出来,拉黑删除了。   还是钱姝看人最准,宗澜昨夜那番话,真是茶气冲天了——   宗衍不值得,就他值得,是吧?   他值得一个大耳光,他该庆幸她那会儿太茫了,反应跟不上。   封窈越想越气,给钱姝发信息:【我应该加入吵架没发挥好小组】   钱富贵:【谁?我帮你骂!】   嗯,真正的闺蜜,就是要不分青红皂白,不了解前因后果,骂就完了。   了解了前因后果,钱姝骂得更凶了:【这隔夜的绿茶吊!要追你就堂堂正正的追,挑拨离间算什么?找刺激?呸他大爷的!】   找刺激,还真的有可能。封窈想起第一次遇见宗澜的时候,他在艺术展上摆的那一道。   这个人表面上温和斯文,内里还挺恶劣的,喜欢操弄人心,以看人性缺陷的暴露为乐——艺术展上摆的那一道,暴露出那些空谈艺术的人不懂装懂,大出洋相,他不是看得很开心吗?   “果然值得一个拉黑。”   封窈甚至想把他加回来,骂一顿再重新拉黑,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什么叫不值得,他才不值得。   封窈拿了杯酸奶,正要点开看看宗衍这一晚上都给她发了些什么,这时,露台上忽然传来嗡嗡的响动。   昨夜下了一点雪,薄薄的一层,在清晨的太阳下渐渐消融,化出的水在阳光下闪着光。   隔着紧闭的落地窗,封窈看见好几架无人机朝这边飞来,随后依次降落在露台上,卸下携带的盒子。   包装精美的盒子大小不一,个个顶着漂亮的蝴蝶结,在露台上摆成了一个心形。   完成了投递,无人机如鸟群般嗡响着撤开,只留下一架,不高不矮地悬浮在半空,隔着落地窗与封窈对望。   会干这种事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封窈抱起了手臂,她当然知道这东西有摄像头,某位少爷就在另一端,透过摄像头看着她呢。   亏他想得出来。   “窈窈。”   隔着电波和窗户玻璃,男人的声音有些失真,瓮声瓮气的感觉,无端端地透着几分委屈。   封窈倒是有意偏不开窗,可是这番动静已经惊动了小区的人,再隔着窗户喊话,她都等不到明天,今天之内肯定就会成为小区的头号名人了。   封窈打开窗户,一股冷空气灌了进来,她打了个喷嚏,等到那架深灰色的无人机飞进来,立刻把窗户合上。   “你是想顺便冻死我吗?”封窈揉了揉鼻子,没好气地瞪了悬停着的无人机一眼,又忍不住有点好奇,“这玩意遥控距离这么远吗,还可以在室内飞?”   “这架不是民用的。”宗衍的声音从无人机中传了出来。   哦,怪不得跟平常见到过的那些都长得不太一样,飞速转动的螺旋桨几乎没有声音呢,原来是某些前沿科技啊。   封窈扬起眉梢,“所以呢,这是武力威慑?我要是还不理你,你是不是打算丢个炸.弹,把这栋楼平了算了?”   无人机:“……” 第79章 做了一点脸红心跳、非常……   无人机上的超高清摄像头追随着封窈, 将纤毫毕现的影像传输回来。   茶几上插在花瓶中的玫瑰,为客厅增添了一抹亮色。宗衍的目光扫过封窈手中的酸奶杯子,落在她略显萎靡的小脸上, 眉心微微蹙起, “昨晚聚餐喝酒了?”   封窈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歪,掀开酸奶盖子, 先伸出舌头在盖子上舔了舔,“美女的事你少管。”   “……”   朱唇嫣红饱满, 唇角沾了点白色的奶渍, 她伸出粉嫩的舌尖, 轻轻一舔, 旋即露出一脸的餍足。   看着她撩人而不自知的动作,宗衍的眼神暗沉了几许, 喉结上下滚动,男性晨起时特有的生理反应又有要抬头的趋势。   他想抱住她,将她温软的身体紧拥在怀里, 想品尝她柔软甜美的唇,想与她做尽世间所有亲密的事情……   然而远隔千里, 是无法触及的距离。   宗衍闭了闭眼, 收束心神。   “宝贝, 昨天的事情真的是误会……我不认识那个女人, 更不可能跟她有任何关系, 我只是想逗你一下, 正好她凑上来了而已……”   “哦。”封窈咬着勺子, 抬眸撩了一眼悬浮在不远处的无人机,“不是就喜欢我这个款的祸水妞儿,想多收集几个玩玩吗?家里放一个, 酒店放一个,其他别的地方,不会还藏了更多吧?”   说来她还真有点好奇,“有那位2.0女士的照片吗?跟我的相似度有百分之多少啊?”   “没有!我又不认识她。”宗衍暗咒杜景明那个该死的大嘴巴,如果时光能倒流,当初他一定不会在杜景明面前说出那句话——谁知道那个满脑子废料的混账,隔了这么久还记着,还一下子想歪到那种恶心的方向去了?“你不要随便脑补,我可没有那种癖好!”   “是吗,可是杜景明明明说……”   “杜景明惯会胡说八道!”宗衍只觉得昨天只给了杜景明一拳,实在是揍的太轻了,“我的话被他曲解了……”   “哦?那你原话是怎么说的啊?”   封窈轻易不爱较真,反正她老是糊弄别人,反过来一般也能接受被别人糊弄,不去多计较。   但那只是她懒得计较,真的想要追根问底的时候,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是‘跟封家的祸水妞儿就是玩玩’吗?”   无人机的螺旋桨不停旋转,划破空气,发出细微的声响。   “当然不是,”宗衍的嗓音紧绷,“我怎么可能用那种字眼形容你?”   在熟练掌握装傻充愣、模糊重点、转移话题、偷换概念……等等各种糊弄技巧的糊弄学高级弄弄子面前,这点避重就轻根本糊弄不过去,“哦,所以是没说祸水妞儿,但是说了就是玩玩咯?”   “……”   “原来你们男人私底下聊天的时候,是这么说我的啊。”封窈低垂着浓长的睫毛,勺子一下下的刮着杯壁,“私下说的才是内心深处的真话吧,原来你就是玩玩啊。唉,也对,本来就是我高攀了……”   “不是!”   哪怕是金融危机股市暴跌的时候,转眼损失上十亿的资金,宗衍眉头连皱都不会皱一下。如今,只是看到她流露出伤心低落的表情,他的心就像是突然被攥紧一般的疼。   无人机朝封窈的方向靠近了一点,旋即又怕距离过近不安全,很快又停住。   “我那时只是一时的气话罢了。我对你怎么样,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谁让她那么不情不愿,好像跟他订婚是一件多么难以忍受的事情,不情愿得都哭了?   当时的心态,宗衍已经不想再去回想,总之此一时彼一时,即便直到现在,她也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沉浸在爱河中不可自拔,对他心心念念死心塌地,一刻也离不开他,可是他在心底里,已经认栽了。   然而打破骄傲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虽然心里早就认了栽,要让他先对她承认,是他对她心心念念死心塌地,是他一刻也离不开她,心里除了她再也容不下别的人……宗衍还是低不下头先开口。   不仅开不了口,还回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去,“再说你又不是没有说过那种话,难道你现在的想法,还和当时一样吗?”   哎呀,还转移到她头上来了。看来跟她在一起久了,转移重点的糊弄大法多少还是学到了一点。   封窈抿着唇,努力把笑意憋了回去。   她看人的眼光虽然不如钱姝犀利,能隔空鉴茶,可是与宗衍认识这大半年,她对他多少也算了解。昨天乍然被膈应到,她是真的动了怒,不过隔了一夜,她多少冷静了一些。   虽然说男人这种生物,管不住下半身的时候看到母猪都能把持不住,可要说宗少爷在外面耐不住寂寞,随便勾搭跟她长得像的女人……那应该还不至于。   至于说随便玩玩——有放着太子爷的位置不要,玩到跟祖父闹翻的吗?   这个男人,生性有点别扭,骄矜傲慢得不可一世,或许是因为从小就没有真正的至亲在身边,他在处理亲密关系上显然欠缺经验,乃至有几分与他矜冷强势的外在完全不符的笨拙——有时候笨拙得可爱,也有的时候,笨拙得可恶。   可是不论是可爱还是可恶,都是他的一部分。既然选择了这个男人,她能拥有他最好的一面,也能接受包容他糟糕的一面。   况且他对她的心意,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不必他明言,她也能够感受到。   她低着头迟迟不开口,宗衍的心像被放在小火上慢慢地烤着,焦躁感一寸寸吞噬着心房,甚至觉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委屈来。   他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难道就仅凭着一句话,你就要给我定罪?是不是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听?还是,你就是想找个借口——”   “我找什么借口啊……”封窈又好气又好笑,还真是大少爷脾气,明明是他理亏的事情,说着说着他还凶起来了,“你都当着我的面跟人家约起时间来了,难道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我都说了,那只是想逗逗你而已……”   “好嘛好嘛,”再说下去怕是真的要急了,就宗少爷这个脾气,不知道有几个人扛得住。封窈怕这架看起来价值不低的无人机会气到坠毁,不再吊着他了,“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好了。”   “……”   “真的?”她话风转得太突然,宗衍反而有点难以相信,“你不生气了?”   “生气嘛还是有一点的,”封窈转头看向阳台上摆成了心形的礼盒们,“你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小区的业主肯定要在背后八卦的。”   宗少爷高冷地嗤了一声,“那是他们没见识。”   顿了顿,他又迟疑道,“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了?”   “嗯?”封窈反应过来,“哦,2.0吗?你不是说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吗?”   “……没有什么2.0!”   宗衍额角的青筋跳了跳,“但是那个女人明显对我有企图,你的男人被人觊觎了,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想法?”封窈偏着头,“那当然有啊。”   “什么想法?”   宗衍的目光一瞬不瞬,透过摄像头紧盯着封窈的脸。只见她吃完最后一口酸奶,放下空杯子,抬眸直视过来,倏然展颜一笑,语气感慨:“我的眼光,果然不赖。”   “……”   “越是好的东西越是会引人争抢,你越是抢手,越是说明我的眼光好嘛。要是你走在外面,连狗都不理,那岂不是说明我的眼光太……太独树一帜了?”   “……”   宗衍磨了磨牙,“你是不是仗着我离得远,就故意惹我生气?”   “怎么会?”封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不是也照样惹你生气吗?”   “……”   “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年轻,偶尔生生气,促进新陈代谢,加速血液循环,锻炼脑血管的韧度,这样等你年纪大了,脑血管爆裂的风险就会降低……”   无人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始下降。   封窈还以为这东西真的被她气到要坠毁了,吓得站了起来,又不敢靠近,“喂——”   从宗少爷赖在这里的第一天,拿着拖把号称要拖地,她就在担心她的地板的安危,难道今天,这块地板终于要玩完了吗?   惊吓担忧只在一瞬间,下一瞬,她看见那架无人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旁边的矮几上,螺旋桨缓缓地停止转动。   随着一声咔嚓的轻响,无人机的下方打开了,紧接着两条机械臂卡着一个方形的红盒子,从腹腔中伸了出来,将盒子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   无人机旋即向后退了二三十公分,停了下来。   “好了,你可以过来了。”   封窈好奇地走了过去,先把无人机抓了起来,翻来覆去地打量。   “……你要是喜欢这个,就留给你玩吧。”宗衍嗓音无奈,“好了别晃了,镜头晃得我眼晕。”   “这个东西用来偷窥应该很不错吧?之前听我妈说,现在狗仔偷拍明星都用无人机了。”封窈坏心地翻来覆去多晃了几下,“有这么先进的装备,我是不是可以去当流量男爱豆的站姐了?说不定还能拍到爱豆洗澡,噢,光卖生图就能发财了……”   “你缺那点钱吗!”宗衍不懂什么站姐坐姐生图熟图的,想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不给你了,给我放下,小心螺旋桨割到手!”   封窈撇撇嘴,放下了偷拍致富的希望。   然后拿起那个有一尺见方的红盒子。   卡地亚标志性的红盒子,以皮革打造,镶着金色的纹边,入手沉甸甸的。   打开盖子,入眼是满目璀璨。   黑色的麂皮内衬上,躺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项链。红宝石与钻石精心镶嵌出流畅的曲线,就像蜿蜒的河流,明明是一件静止的珠宝,那种流动的美感,却呈现出令人惊叹的活力。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颗作为主石的吊坠——   封窈以为宗衍送她的那只戒指上的鸽子蛋已经够大了,然而显然天外有天,鸽外有鸽。   这颗主钻,大概快有戒指上那颗的两倍大了,纯净剔透,周围由不同尺寸的红宝石和细钻铺镶环绕,流光闪耀。   浑然天成,华美绝伦。   “跟你的戒指一起定的,为了找到合适的石头,多花了点时间,前两天才刚刚完成。”宗衍嗓音轻柔,“喜欢吗?”   “喜欢。”封窈对于过于华丽的东西向来不是很热衷,然而这条项链实在太美,那种独特的生动,仿佛有生命般的张力,美得令人沉醉,“如果只能穿一件衣服,我会穿这一件。”   宗衍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   “我很期待。”男人低醇的嗓音透着一抹暗哑,“或者,你可以现在就试试……”   “试试就试试。”   看得见、摸不着,反正最受折磨的又不是她。   封窈拿着手机,抱着首饰盒子,回了房间,把门反锁上。   ……   苏湘云结束完晨练,又顺便去买了菜,回到家中时,还以为封窈出去了。   不管是晨练还是买菜,只要她出门,身边就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这让苏湘云觉得怪别扭的。封窈跟她解释过,说这是以防万一,怕邹家狗急跳墙,她总觉得有点牵强——邹家已经差不多算是彻底倒了,还有余力找她一个老太婆的麻烦吗?   苏湘云当然更想回鹤镇,她自从退休后,就在鹤镇的一所专门为残疾孩子开办的特殊教育学校做义工,眼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去了,也不知道那些孩子们还好不好?   说到邹家,苏冉前些天给了她一个U盘,里面是一段视频。视频里,邹美婷对着镜头痛哭流涕,详细地交待了她当年酒驾肇事逃逸,她父亲动用权力替她掩盖证据,找人顶包……   然而这种视频是做不了证据的,苏冉也很清楚这一点。那她为什么还要胁迫邹美婷拍下来呢……   苏湘云心思起伏,这时主卧的房门忽然打开,封窈走了出来,看见她,明显吓了一跳,有些慌乱:   “呀!外婆,你回来了?”   苏湘云打量着外孙女遍染红晕的小脸,“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想起她早上起来还吐了,苏湘云走过去,试了试她的额头,“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有没有,”封窈有种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心虚感,发烧当然是没有发烧的,就是关起门来,跟宗衍开着视频,做了一点脸红心跳、非常刺激的事情,“可能是暖气开太大了……”   天啊,她的脑子里满是宗少爷酱酱酿酿,需要马赛克的画面……   苏湘云眼看着外孙女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你等着,我去找体温计。”   “……”   封窈的体温当然是正常的,量过之后,苏湘云才放下心来,“没烧就好。对了,小宗什么时候回来啊?”   “再、再过两天吧。”封窈拍了拍发烧的脸颊,脑海里又是男人微微仰起头,喉间发出细碎的低吟,性感的不得了;下颔骨到脖颈拉出一条极其漂亮的线条,凸出的喉结颤动,让人想一口咬上去……   OK死到铺死到铺——   高速再这样飙下去,她的小内就又要换了。   封窈强行把脑海里狂奔的高铁降到儿童摇摇车的安全速度。   “妈妈说过两天一起吃个饭,外婆有什么想吃的餐馆吗?”   “我都可以。”苏湘云无所谓,“你就挑你喜欢的吧。”   封窈点点头,正想问问宗衍他来不来得及回来,到时候可以一起,这时微信上忽然收到了封嘉月发来的信息。   上一次见到封嘉月,还是封嘉文车祸入院,她和宗衍去医院探望。这段时间她和封嘉月都没有联系过,说起来两人是有一半血缘的姐妹,可是实际上,却比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   封窈其实有些庆幸,苏冉一直等到她大学毕业,从生理到精神人格各个方面都已经独立,才让她认回封家。作为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她可以独立地生活,有能力选择跟不跟这些便宜亲人来往,认回封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其实已经尽可能地降到了最低。   倘若是在她尚未成年的时候,她可能就不得不被封家接过去,跟这些便宜亲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仰人鼻息……   想想都要抑郁了。   封窈打开新消息,看看封嘉月发了什么来。   封嘉月:【窈窈,刚才在群里看到这个,不知道该不该发给你……】   封嘉月:【[转发微博]】   封嘉月:【希望你不要嫌我多管闲事,可以的话最好赶紧澄清一下,不然那些看不得咱们家好的人,碎嘴说闲话会没完没了的】   ……什么东西?   封窈疑惑着点开了封嘉月转发来的微博。   小鱼绾绾YWW:【突如其来的心动[心][心][心]】   微博定位是亚城的MO酒店,配图的九宫格,有酒店大堂的圣诞树和浪漫灯光,有吧台暧昧光线下的自拍,还有两个酒杯。   最中间的那一张,是男女靠在一起的手肘,女人裸露的手臂纤细,男人只露了一截白衬衫。灯光昏暗暧昧,仅凭这个细节特写,不难想象到男女靠得很紧的亲热姿势。   小鱼绾绾……哦,这就是,余绾绾?   自拍不知道是不是P过,封窈盯着看了十几秒,觉得与其说像她,不如说更像苏冉——又或者,是照苏冉的样子P的?   原来是个网红,活粉的数量还挺不少,这条微博有不少的转评赞,光评论就有上千条了。   最顶上热度最高的一条评论是个铁粉:   “啊啊啊啊天啊我今天看到的果然是绾绾!我没敢认,就偷偷拍了几张照!有图有真相!绾绾真人超美,男票先森巨巨巨帅,一起过圣诞太浪漫了吧1551”   评论有配图,封窈点开,一眼扫过,目光凝住了。   照片不算太清晰,一对男女站在亮着灯的圣诞树前,男人颀长挺拔,侧脸线条深邃俊美,女人一袭印花抹胸裙,仰着脸笑容羞涩。   气氛还真的挺浪漫的。   如果这男人不是宗衍的话。   封窈随手点进“小鱼绾绾YWW”的主页,发现在这条之后,她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还发过一条。   配图看起来应该是酒店房间,依然是暧昧的光线,她穿着明显属于男人的衬衣,宽宽松松地挂在身上,搔首弄姿。   封窈昨天跟宗衍视频过,依稀还记得宗衍身上穿的衬衣,跟照片里的这件,款式是一样的。   ……   “兴荣重工的并购细节已经谈妥,只等您浏览签字。宗氏与Zeltech的合作,在您离开后推进缓慢,Zeltech的斯图亚特怨言颇多……”   助理汇报着工作,宗衍微微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着衬衫两侧的袖口,听见手机“叮”的响了一声,他垂眸扫了一眼,薄唇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他的女人不着.丝缕,只穿着他送给她的项链,红宝石衬着凝脂般白皙的肌肤,钻石的光华闪耀在诱人的雪峰间,果然是世间最美妙旖.旎的风景……   宗衍拿起手机,看清封窈发来的内容,唇角的笑容便是一僵。   他立刻给封窈打电话,一边厉声吩咐助理,“微博上有个ID叫‘小鱼绾绾YWW’,马上把这个账号封掉!”   助理:“……是,我马上去办。”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了起来。   对面没有说话,宗衍劈头便道:“我昨天晚上绝对没有跟她在一起!”   “真的吗?没有喝一杯两杯,也没有滚到床上?”   封窈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越是平静,越是令宗衍心慌,“没有!我昨晚在外面跟人谈事谈到深夜,回去之后杜景明还到过我的房间……我根本不可能跟她在一起。”   “他们也可以帮你做假证嘛,你们男人在这方面,不是最团结了吗?”   “我——”   宗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以他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件事中的不对劲,“这个女人有问题——她跟我同一个航班,又在同一间酒店下榻,现在又故意发这种引人误会的东西,目的就是误导你,让你怀疑我……”   “那谁有这个能量,能掌握你的行踪,把她安排到你的航班、你的酒店,还给了她跟你一样的衣服?”封窈问,“那时候你叫我给你洗衣服,说过你穿的衬衣都是定制的吧?”   “祖父。”   宗衍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我想,应该是祖父。”   另一端,封窈叹了一口气,有一种第二只靴子落地的感觉。   感情这种东西,最经不起怀疑,那些照片里,宗衍露了脸的其实只有铁粉发的那张所谓的偷拍,然而合在一起,各种暧昧的暗示交织起来,足以让人——尤其是她,脑补出一夜的出轨奸情。   这是精准打击啊……   某种意义上,这等同于是图片版的春秋笔法吧?   “窈窈,你没有相信这些,对吗?”宗衍的嗓音透着难言的焦躁,他很清楚,怀疑的种子一旦在人的心中种下,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滋长,造成的裂痕只会越来越扩大,靠一句两句的解释,甚至连摆在面前的证据,都难以消除,“窈窈,你要相信我——”   “你祖父也太看不起我了吧?”封窈突然生气道,“难道他以为,女人都是没有理性的生物吗?”   宗衍:“……” 第80章 不就是靠皮肉勾着宗少……   这是余绾绾这辈子, 离宗家这种顶级豪门最近的一次。   想到那位宗少本来都已经答应跟她约了,结果莫名其妙的就变脸了,然后转身就走了……   余绾绾只觉得胸口碎大石, 懊恼得直想捶胸顿足。快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 而且还是一只浑身镀金镶钻的鸭子——不,是绝无仅有的金龟啊!   即便不考虑家世背景的加成, 那位宗少本身的外形条件,也足够吸引人趋之若鹜。   微博发出去不过短短数小时, 光是她那条带图的铁粉热评盖起的楼中楼, 已经比她平日里精心选图p图老半天, 发完微博过了几天收到的评论数, 都还要多出几倍了!   男人又高又帅,气质矜贵卓然, 只是一抹侧颜,就能让这些人疯狂花痴。余绾绾的虚荣心难免膨胀了起来,回复一个询问她男票先森是做什么的粉丝:   “差不多是有皇位要继承吧哈哈哈[害羞][害羞]可以提示一个字:宗[捂脸]”   余绾绾这条回复一经发出, 很快就有人get到了:“偶买噶!是我想的那个宗家吗??!绾绾子牛逼!!”   也有人不明白,追问是哪个宗家, 旋即有热心人出来科普, 还附带着甩出了好几个跟宗氏相关的百科链接。   这下楼中楼盖得更火热了。   “天啊, 这颜值这身材, 是豪门贵公子颜值天花板了吧?绾绾好幸福, 羡慕哭了QAQ”   “我lllllllllb了, 第一次听说宗家, 看完百科只想说一句:把我可以打在公屏上!”   “后排打卡留念”   ……   网上最不缺的就是闲人,转眼就有人把余绾绾的博文和图片都搬运到了论坛上:   “有没有宗学家来鉴定一下,小鱼绾绾这个号称是宗家公子的男票真的假的?!”   ……   颜值和财富永远是人们最热衷于的话题, 低调神秘的豪门贵公子和网红的恋情瓜,更是爆点十足,格外的吸引眼球。   余绾绾的手机提示不断,快要响到爆。众多消息中,她发现,之前她蹭活动的时候想攀但是攀不上、对她爱答不理的葛家大小姐主动敲她,言语间各种试探她和那位宗少是什么情况。   余绾绾含含糊糊:“其实认识也没多久啦 (*/ω\*)”   这回答反正也不假,怎么理解就看对方了,横竖她又没有说谎。余绾绾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如果能借着这一波打进名媛千金的圈子里,那怎么算都不亏啊……   网红圈里虚虚实实,假借着明星名流蹭热度,扯虎皮拉大旗,是习以为常的操作了。余绾绾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回答对方的试探时,又很是添油加醋,各种暗示自己和宗少的关系匪浅。   ——想来那位宗少也没工夫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况且这也是超额完成了委托人要她制造出一套暧昧的假象的任务,而且还让她的名气和粉丝数都涨了一波,百利无害的事情嘛。   宗家数代积累,不乏高调的子弟源源不断地制造各种狗血花边,从前就养活了不少八卦小报,网络时代则转为公众号百家号之流,甚至有一些所谓的“宗学家”,热衷于搜集关于宗氏的发迹史、权力更迭、各房关系、风流艳闻……等等一切,不论真假,总之如数家珍。   宗衍虽然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但人的存在总是有迹可循的,更何况他的母亲孟子怡是叱咤一时的人物,事故罹难时的新闻曾经震荡了整个商界。   不多时,有粉丝千万的金V八卦营销号po出了一张旧照片——是几年前宗昌茂老先生的葬礼上,各方名流大佬到场吊唁,一身黑衣、手捧遗像的俊美青年,正是宗衍。   这一下两相对比,身份确认无疑,更是引起了新的一波花痴热潮——   “靠靠靠少爷杀我!这真的不是电影剧照吗?黑西装也太帅了吧啊啊啊wsl”   “天惹我好喜欢这种超级有侵略性的帅!OK今晚睡前小剧场的男主角有了√ √”   “你们都在看脸,只有我看的是手吗,修长白皙的手衬着黑色的相框,对比强烈好性感嗷……(-﹃-)”   “明明这么帅,居然还睡假脸网红,呵,男人……”   ……   待到余绾绾的账号突然被封,上层圈子里最无所事事的那帮富贵闲人们,已经差不多都看过葛倩跟余绾绾的私聊截图了。   “害,不就是睡了个网红嘛,屁大点事,大惊小怪的~还挑的是跟封家那个有点像的,这已经算是很专情了吧,哈哈”   “就是啊,该不会有人以为宗少对那狐媚女是一往情深吧?上回馨彤她们不是还撞见她在电影院里,就把手往人家宗少的裤.裆里伸吗?不就是靠皮肉勾着宗少,玩腻了不是迟早的么~”   “哈哈,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宗衍真的会娶她,我有可靠消息,宗家老爷子反对私生女进门,才会勒令宗衍闭门反省。看着吧,估计过不了多久这婚约就会取消了——谁会为区区一个女人,放弃继承宗氏?”   “本来就是玩玩的吧,玩腻了就甩掉,回去继承家业呗。啧,当宗家太子爷就是爽啊……”   ……   富贵闲人们在背地里八卦得热火朝天,余绾绾转头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账号突然无法登录了。   不,不仅是无法登录——她号没了?!   自从宗衍的身份被扒出来,她的粉丝数不断猛涨,无数双眼睛盯着她的微博,是以当这个账号消失,第一时间就有不少人发现了。   搜索“小鱼绾绾”,实时结果里都是吃瓜群众的惊诧疑惑:   “不是,小鱼绾绾的账号怎么没了?”   “我靠,刚在公众号看了一篇讲宗家水深的文章,回头一刷小鱼绾绾就没了……细思恐极……”   ……   宗衍可不管无聊的闲杂人等细不细思、恐不恐极,了解完前因后果,他俊脸阴沉,吩咐助理,“我不想再看到这个女人,任何平台,不准她再出现!”   “……是。”   这是要全网封杀了,助理在心里为这位余小姐点了根蜡。   惹谁不好,非要惹上宗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   同一时间,身在庆城的宗澜站在美术馆展厅的中央,打量着正在布置中的展厅。   即将在平安夜开幕的摄影展,临时又做了调整,替换掉了一幅作品。   摄影师走到宗澜身边,抱着手臂欣赏白墙上刚挂上去的照片,“瞧瞧,我连夜洗出来的,还真别说,这抓拍的瞬间的张力,我个人是相当的满意。”   替换上去的照片占据着展厅最中心位置,宗澜目光静静地注视着,唇边泛起一抹笑意,“嗯,拍的很不错。”   那位余小姐,还挺会自由发挥,在带节奏炒作方面,倒是不失为一个人才。   有点可惜了。不过,也不算全然无用。   ……   没过多久,苏冉也收到了风声,打电话给封窈过问情况:“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跟那个整容脸……?”   “没有没有,”封窈赶紧替宗衍澄清,“不是那么回事儿,事情是这样的……”   封窈大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向苏冉说了一番,包括宗老爷子的施压,反正以苏冉的心性见识,这也没有什么好瞒着她的。   “看不起你?”苏冉不屑地轻嗤了一声,上流人士自恃高高在上,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她不是没有见过,“宗衍呢,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处理。”封窈顿了顿,问苏冉,“妈妈,邹美婷的事情,你是怎么打算的?我咨询过律师,律师说陈年旧案一般很难再重启调查……”   “这个不关你的事。”   苏冉话说出口,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了。她一直回避跟封窈谈起这件事,话题乍然被提起,她甚至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什么态度来面对封窈。   沉默了一会儿,苏冉轻声问,“你恨我吗?”   外婆那天也这么问过她。明知道苏冉看不到,封窈还是摇了摇头,“怎么会呢?你是妈妈啊。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得到一个了结,妈妈可以放下,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说得好像她过去和现在过的,就不是她自己的人生似的。   苏冉的眼睛没来由地发酸,喉咙间像是哽着一个肿块,鼻腔也有些堵。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无声地清了清嗓子,“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操心。”   ***   封宅。   佣人端着托盘从主人房中出来,转过走廊拐角,差点跟人迎面撞上。   “大……二小姐。”佣人慌忙后退了一步,将歪斜的托盘端稳当。   一缕阴霾从封嘉月的脸上一闪而过。她当了二十年的封家长女,就因为一个封窈,封季同一声令下,让佣人们改了口,她就成了二小姐了。   这根刺如鲠在喉,然而这段时日,封嘉月保持着克制和低调,不仅没有再尝试对封窈出手做什么,甚至都没有主动跟她联系。   那日邹家父子被带走羁押的消息传来,带给她的震撼和后怕,封嘉月仍然记忆犹新。宗衍素来有乖戾的名声,她自以为很了解了,然而她万万想不到,他出手竟然如此狠辣,一点余地都没有给邹家留……   封嘉月着实是被吓到了,她有些后悔,封窈和宗澜的那个视频的事,做得还是太匆忙,欠考虑了。   她单想到绯闻闹得人尽皆知,封窈声名扫地,会被宗衍厌弃,却忽略了宗衍的颜面是一把双刃剑。他的插手快得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让她计划的所有后续化为乌有还不够,还查到了邹家的头上,将怒火倾泻向了邹家……   封嘉月几乎能想象出封窈是如何小意侍奉、卖惨扮无辜,将宗衍的怒火引向邹家——换作是她,她也会那么做。如果不是封窈故意引导,宗衍又哪会有那个闲心去深究?   后悔也已经晚了,封嘉月只庆幸自己足够谨慎,她只是出了点主意,需要出面的地方,都交给了邹美婷和舅舅,即使东窗事发,也牵连不到她的头上。   即便知道应该牵连不到她,封嘉月这段时间还是格外的小心低调。   不过——想到千金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的那个什么小鱼绾绾,封嘉月的唇边又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意。   差点都要以为封窈有多特别呢,也不过是个可替代品罢了。   而且,那个小鱼绾绾,长得是不是……更像苏冉?   “小心一点,不要受伤了。”封嘉月态度轻柔,扫了一眼托盘上的碎瓷片,“妈妈又发脾气了吗?”   佣人在心里感叹,二小姐这么温柔善良,性格跟太太一点都不像是亲母女,一边答道:“是我刚才打扫的时候,拉开了窗帘,光线太亮了……”   封嘉月蹙了蹙眉,安抚佣人道:“妈妈最近精神不太好,下次注意一点,不要惊扰到她。”   什么精神不好,根本就是有精神病一样,跟疯了差不多……佣人唯唯点头,“抱歉小姐,我下次会注意的。”   打发走了佣人,封嘉月脚尖一转,去了主卧。   开门的声音,令邹美婷整个人猛地一颤,几乎要从椅子上弹起来。看清楚进来的是封嘉月,她才又渐渐地放松下来,神经却依然紧绷着,既萎靡又亢奋的状态,让封嘉月紧拧起了眉头。   “你到底是怎么了?”   自打那天被苏冉放回来,邹美婷就惶惶不可终日,如同一根绷到了极致的橡皮筋,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她啪地断裂。   她不是不想说出来,只是只要一张口,她就想起惨白的灯光映照下,苏冉那张宛如鬼魅的脸,朱红如血的嘴唇,凉飕飕地吐露出威胁的话语——   “今天的事情,我的身份,只要你敢跟任何人说一个字,这段视频就会发到网上,让每一个人都看到,都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苏冉,竟然是那个死人的妹妹……   邹美婷禁不住想,封季同知道吗?   那日苏冉终于放她走,她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甚至都忘记过问封季同,更没有心思去想封季同是不是真的要跟她离婚。这些天,她有几回都想质问封季同到底知不知道苏冉的身份,却又忍不住怀疑,这对奸夫淫.妇根本就是一伙的……   可是,只要她不说,苏冉就不会把视频放出去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又何必胁迫她拍下来……   万般忐忑惶恐中,邹美婷却还是不敢把那天的事情说出去。她毫不怀疑,只要她开口,苏冉一定会将视频散播出去。   现在没有了父亲和哥哥为她撑腰,一旦视频被散播出去,她就完了,全完了……   人最恐惧的不是已知,而是未知。即便是对于被判了死刑的犯人来说,也依然有比死更可怕的惩罚——那就是,不告知他死刑会在什么时间执行。   牢门外每一次响起的脚步声,都会让他惶恐不安,恐惧着是不是他的死期到了。在惶恐中等待死亡的过程,甚至比死亡本身更痛苦。   “没、没什么。”那段自白的视频就像是一颗不定时.炸.弹,这些天,邹美婷的内心无时无刻不是在油锅里煎熬。她焦躁地咬着指甲,避而不答,“你弟弟呢?”   “嘉文去医院复诊了。”封嘉文虽然出了院,严重骨折的腿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恢复,出入还得依靠轮椅。   房间里窗帘紧闭,光线昏暗。封嘉月打量着邹美婷,她的状态实在太糟,头发散乱,面容惨白,仿佛一下子老了二十岁,一点贵妇的模样都没有了。   封嘉月只当是外公舅舅被抓,对她的打击太大,轻声建议道,“我看你像是有些神经衰弱,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我没病!”邹美婷敏感的神经却一下子爆了,“你什么意思,你想说我是神经病吗?!”   “我不是……”   “你也是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邹美婷抬手一挥,将桌子上的茶盘扫落在地,“怪不得你天天就会讨好你爸,你是不是早就盼着邹家不好了?是不是你爸想把我送到精神病院,让你来麻痹我,我要是听你的叫了医生,没病也给我安上个病来,好顺理成章地把我关起来?!”   毫无根由的指责,更没有一点逻辑,封嘉月也失去了耐心,“你被害妄想也该有点限度吧,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你要是早点听我的,又何至于跟爸爸闹成如今这样?”   “听你的?我就是太听你的了!”邹美婷更是暴跳如雷,指着封嘉月的鼻子尖声怒骂,“你是我生的,你那点小算盘,当我不知道,不清楚吗?恶人都让我和你舅舅做了,你好在你爸面前讨巧卖乖,两头讨好,美得很呐!要是你爸知道,那些都是你出的主意,你当他还会把你当个宝贝?”   看着封嘉月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邹美婷的心头莫名有种扭曲的快.感,“你爸的心头宝只有那个贱种,你再讨好你爸,在他心里你也比不上那个贱种一根手指头!“   封嘉月面无表情地看着邹美婷,须臾倏然冷笑了一声。   “岂止是我比不上,嘉文不也比不上么。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厌屋及乌啊,男人会因为喜欢一个女人而疼爱她生的孩子,反之亦然。爸爸厌恶你,连带着我和嘉文也被你连累,你不觉得自己很失败吗?”   “你——”邹美婷双目赤红。   “拜托你认清一下现实,好不好?邹家倒了,爸爸看都懒得看你一眼,说不定还会跟你离婚吧?嘉文的性子跟你一样冲动,腿还不知道会不会瘸……”   “我明明跟你是一边的,你发起疯来连我都咬,你为什么从来不指责嘉文?”封嘉月迎着邹美婷择人欲噬的目光,轻笑了一声,“算了,谁让你是我妈呢,我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封嘉月柔柔地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你还不如主动找个疗养院住进去算了,还能给自己留点体面。”   有邹美婷这样拖后腿的母亲,真是她今生的不幸了。   “你、你……”   邹美婷嘴唇颤抖,指着封嘉月的鼻子“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封嘉月所说的“现实”,邹美婷未必不清楚,只是她一直拒绝去细想。她这大半辈子顺风顺水,什么亏都没有吃过,日子过得人人称羡。到了现在,人生已过大半,却仿佛突然崩盘,从天堂跌落到地狱的落差,时隔二十四年又找上门来,阴魂不散的噩梦……   一切的一切,犹如万吨巨石,压在一根绷到紧得不能再紧的细线上。   直到细线不堪重负,啪地一下,断了——   “我要杀了她。”邹美婷突然喃喃。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苏冉,是她躲在暗处,处心积虑,害了父亲和哥哥,毁了她的人生……   “杀了她,她该死,都怪她……”邹美婷咬着指甲,她要想想,怎么才能除掉那个祸源……   “你在说什么?”邹美婷的状态让封嘉月眉心紧锁,该不会,真的疯了吧?“杀了谁?”   邹美婷看了封嘉月一眼,神色警惕。   不,不能相信任何人。她会向封季同告密邀功,封季同跟那个贱人是一伙的……   都是一伙的,都想害她……   “没什么。”邹美婷的指甲已经咬秃,损伤的甲床刺痛。她眼神闪烁,又问了一遍,“你弟弟呢?”   ……   出了主卧,封嘉月紧锁着眉头,低垂的眼帘掩住眼底的思量。   邹美婷的精神状态实在堪忧,万一她疯言疯语,去跟爸爸说那些事情都是她的主使呢?   当然爸爸不一定会相信,毕竟她一直以来,表现都无可指摘,这些爸爸都看在眼里。   但是还是不得不防。   封嘉月咬着唇,拿起手机,给封季同打电话。   “爸爸!妈妈的精神……很不对劲,”封嘉月的语气担忧,“她有时候对着空气说话,还老觉得别人都要害她,还说我,说我……”   “说你什么?”一提到邹美婷,封季同就已经开始烦了。   “都是些没根没由的事情,那不重要。”封嘉月的嗓音带着一丝细不可察的委屈,更多的是惊惶不安,“我想找医生来看看,可是她说什么都不肯……还念叨着要杀了谁……怎么办啊,爸爸?我有点害怕……”   ***   “……疯了?”   又被迫听了一耳朵封季同的抱怨,苏冉扬起了眉梢,“封嘉月说的?”   这么快就疯了?她还想再多熬她一段时日呢……这心理素质,也太差了吧。   “嘉月当然不是说她疯了,嘉月只是担心她妈……”   苏冉在心中冷嗤了一声,不咸不淡道,“挺孝顺的。”   “是啊,嘉月是个孝顺孩子。”说到孩子,封季同转而问,“窈窈呢,最近都在忙什么?我怎么听说,宗衍在外面……?”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屁大一点的桃色传闻,马上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身为女明星,苏冉对这种现象当然不陌生。即便当事人澄清,人们还是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这也是人性的劣根之一吧。   比起痴情专一,看客们更愿意相信劈腿偷吃,因为后者更能满足窥私欲呗。   “没有的事,就是个小网红不知死活,贴着蹭热度罢了。”苏冉闲闲地解释了一句。   “真的?”封季同显然不相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嘛,逢场作戏的事情偶尔一次两次,不能太过计较。“你多教教窈窈,这种事情该怎么应对。最重要的是不能一味的闹,闹多了谁不烦呢?宗衍又是那样的脾气……”   苏冉丝毫不给他面子,“你在说你自己跟邹美婷吗?”   “……”   “少拿你自己去揣度别人。”苏冉懒得跟封季同废话,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她早就跟他摊牌了。“所以邹美婷呢,要把她送去疯人院吗?”   送肯定是不能送的,起码现在不行,万一真的鉴定出精神病来,再想离婚又是麻烦。   “你别着急。”封季同烦躁地抹了把脸,“等过了这段时间……”   我可不着急,苏冉心道,我就是要看你们慢慢地互相搓磨,搓磨到地老天荒。   她从来没打算给邹美婷一个干净利落的了断——那实在太便宜她了。她忍了二十四年,才将邹美婷从云端拽进地狱,就是要看着她徒劳地挣扎,看着她日复一日的煎熬……   就像当年的她一样。   ——“我只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得到一个了结,妈妈可以放下,开始过自己的人生。”   封窈的话突然闯进脑海里,苏冉抿了抿唇,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   她还可以,过自己的人生吗?   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   ***   网络上爆红,有时只需要一张照片。   那张葬礼上的照片中的宗衍实在帅得过于突出,再加上豪门光环,尽管能找到的关于他的信息少之又少,但却不妨碍广大花痴少女少妇们为之沸腾。   虽然营销号很快把照片删除了,不过不少人已经保存了下来——包括封窈自己。   “你在看什么东西?”晚间视频通话的时候,不小心被宗衍看见平板上开着宗氏八卦的帖子,宗少爷瞬间沉下了脸:“你的男人被传成了别人的,你还有心情看八卦!”   封窈赶紧把平板关了,“没有没有,我只是看一下扯得有多离谱。”   这不能怪她,实在是那些营销号写的宗氏狗血故事太精彩,跌宕起伏,突破下限,比小说都离奇曲折,一不小心就看下去了。   “知道离谱你还看。”   宗少爷的不虞,封窈完全能理解。被这种传闻沾上的感觉,她自己又不是没有亲身体会过——就像癞□□爬到脚背上,不咬人,但是恶心人。   只是为了引她误会,想让她看到自己不过是个可替代品,就完全不顾及宗衍的感受……封窈对幕后黑手宗老爷子的观感难免更差了。   想到宗衍从小就在这种不近人情的老头子身边长大,能得到多少真心的关爱可想而知,封窈感到心间最柔软的部分像是被揪了一下,酸酸的,有点疼。   这一瞬间,她突然很希望他在身边,让她可以抱抱他。   “你圣诞回不来吗?”封窈软声道,“你的礼物我都买好了。”   宗衍剑眉微挑,“哦?是什么?”   “充电的,有几个振动档位,”封窈正色,“据说很舒服,很爽。” 第81章 本人已订婚   宗衍倒吸了一口气。   她在床上一向大胆, 热情火辣,每每令他心旌摇曳,沉迷沦陷, 直到最深最深的极乐深渊, 一次又一次地放纵……   “唉,”封窈的目光掠过男人滚动的喉结, 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可惜只能等你回来, 才能试试了。”   “……”   宗衍咬了咬牙, “你给我等着。”   ***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这句话用来形容余绾绾的心情, 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一夜爆红的狂喜,瞬间被恐慌取代。在发现自己其他平台的账号也被禁用, 连小号都很快无法登录时,恐慌达到了最大值——   作为一个网红,网络的流量就是她的一切, 这一切,转眼全化为乌有了……   余绾绾挂靠的MCN接到警告, 火速跟她撇清了关系。余绾绾又联系不上那位委托人, 无措之下, 向她才搭上的葛大小姐葛倩求助。   余绾绾那些添油加醋的明示暗示, 葛倩都截图跟群里讨论过, 前排看戏看得心满意足。   至于余绾绾这个小网红的前途命运, 她才不关心。她心想还不是因为你太高调了, 蹭谁的热度不好,要蹭那位的?   看热闹不嫌事大,葛倩假意惊讶:“怎么会这样?哎, 这也没办法,谁让他那个未婚妻……”   省略号意味深长,余绾绾当然知道那位宗少有未婚妻,朱总还差点把她认成那个未婚妻了呢。   余绾绾现在还不敢直接改口说自己跟宗少其实没有关系,她怕葛倩直接拉黑不理她了。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有钱千金是什么嘴脸,她不是不清楚,“宗少的未婚妻很生气吗?那个,倩姐,能不能帮我介绍一下呢?我想我可以向她解释……”   葛倩只觉得这女人的脑子不好——这是解释,还是小三上门挑衅呐?   不过还是那句话,看热闹不嫌事大,葛倩还真的挺想看余绾绾上门挑衅封窈——   谁让那女人仗着攀上了宗少,就老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好像多高贵似的?   还不就是个私生女,拽什么!   “这个啊,可能不好办欸,”葛倩故作为难,“她妈妈可是大明星呢,我跟她其实也不算很熟,不过,你俩长得还有点像呢。这样吧,我帮你问问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大明星……   余绾绾瞬间想到了:难道是传说中的,苏冉的女儿?!   坊间一直有传闻,说苏冉的女儿是跟已婚富商生的,看来是真的了……   葛倩肯帮忙,余绾绾自然是千恩万谢。   另一边,封嘉月听了葛倩的转述,眸光闪动。   这可是别人求上门来,她顺手帮个忙的事,至于封窈膈应不膈应、要怎么应对——那可不关她的事,她只要拭目以待就行了。   ……   封窈这两天早上刷牙的时候,总觉得反胃恶心。   随手百度了一下,搜索结果都说是慢性咽炎,要么就是胃肠道受了刺激。   居然不是癌症起步,看来问题确实不大。   估计是晚上踢被子,凉到肚子了吧……封窈没当一回事,决定多喝点热水。   洗漱完毕,她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有个好友验证,备注信息是余绾绾。   封窈正讶异余绾绾居然能弄到她的联系方式,下一秒,便看见了封嘉月的留言:【葛倩说那位余小姐有事情想向你解释,我怕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可以让她加你吗?】   吗什么吗,这不是已经让她加了吗?   封窈赶着去上课,先放着没有理会。   今天就是平安夜了,晚上学校里有舞会活动。原本有不少想邀请她的男生,在上回系里聚会后,她名花有主的消息飞速传开,都黯然打消了念头。   下了课,封窈去了办公室。   韩教授性格开朗,作风很洋派,办公室里放了不少圣诞装饰,桌上还摆了一棵小小的圣诞树。   这会儿只有宋叶薇在,看见封窈,宋叶薇问她,“今晚有约会吗?”   虽然宗衍后天才会回来,封窈生怕说没有约会,会被强拉去参加舞会,赶紧点了点头,“有!”   节日令人无心学习,只想摸鱼。宋叶薇一脸八卦:“哎,你看到网上曝光的那个宗家大少爷了吗?那个葬礼的照片,我去,真的帅一脸啊!我甚至有点可以理解那个变态测试题里,妹妹在葬礼上遇见了一个巨帅的男人,回头把姐姐杀了,就为了再次举行葬礼,能再遇见那个大帅比……我也想看一次帅少爷一身黑衣参加葬礼啊,是不是太变态了?”   封窈:“……”着实有些变态了。   宋叶薇支着下巴,“不过不知道真人怎么样,不会是照骗吧?”   封窈道,“不是照骗,真人就很帅。”   “欸?你见过?!”   不光见过,还睡过呢。   封窈点点头,“见过。”   宋叶薇这下来了兴致,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拍大腿,“靠!他不会跟你搭过讪什么的吧?他睡的那个网红跟你还有点像,是不是就喜欢你这个类型的?”   “……他没有睡网红。”   “你怎么知道?”宋叶薇不以为然,“这种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不都花天酒地的么?”   “他不是。”封窈认真道,“他是我见过的最自律的人,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这话不搀一丝水分——在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之后,宗衍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复健,彻底恢复,跟他的自律是分不开关系的。   宋叶薇挑起了眉毛,“这话说的……你跟他很熟啊?”   “是啊。”封窈神色坦然,“他是我的未婚夫。”   “………………”   宋叶薇目瞪口呆。   半晌才回过神来,将信将疑,“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   “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封窈索性给宋叶薇看了手机里她跟宗衍的合照。   “……我去。”   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太惊人,宋叶薇整个人都差点当机了。   想到自己刚才还大剌剌说什么睡网红,什么希望人家参加葬礼……她就更不好了,“抱歉抱歉,不要在意我刚才说的话,当我没说过……”   封窈自己的事情可以不计较,不过宗少爷无故蒙冤可不行,她又强调了一遍,“他跟那个网红没有关系,是对方炒作。”   老实说,来自于封窈这个“原配”的澄清,固执己见的人只会暗想这是死鸭子嘴硬,为了面子硬撑。   不过宋叶薇没有多少固执己见的机会——   “哎哟我去,发律师声明了喂!”   大概是为了确保更多人看到,这份律师声明,直接空降了热搜第一位。   声明很简短,直接点名网名“小鱼绾绾YWW”(真名:余绾绾)发表不实言论,引发了大量网友的转发、评论,属于恶意造谣、歪曲事实,涉嫌侵犯了宗衍先生的名誉权。   “宗衍先生与余女士素昧平生,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男女关系。针对该女士及相关方面有备而来的、大规模的侵犯宗衍先生名誉权及相关权利的行为,我方已保留相关证据,并将采取法律手段解决。”   ……   这份律师声明,封窈昨晚就看过了。   只是今天发出来的这一版,她注意到比起昨晚看过的版本,下面多了一句话:   “此外,宗衍先生本人特通过本律师转达以下声明:   本人已订婚。”   宋叶薇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句话,眼神飘了过来,意味深长。   封窈:“……”   封窈挺起胸脯:“没错,就是跟我。”   ……   空降热搜第一的公开声明,让吃瓜群众很难看不见。   “热搜第一?就这??”   “人家有钱爱买第几就买第几,关你屁事,上火星上声明你也管不着好吗~”   “所以小鱼绾绾是造谣咯?太不要脸了吧,想红想疯了?”   “不是啊集美们!谁特么还care小鱼绾绾啊,重点是最后一句话好吗!本!人!已!订!婚!梦碎了,我哭辽让我康康是哪个好命的女银QAQ”   “只有我觉得这五个字好甜好甜吗(*≧ω≦) 专门主动声明自己名草有主了,这是什么好男人啊啊啊”   “都闪开,本未婚妻来了!”   “谢谢大家的祝福,我和宗先生昨晚在梦里已经结婚了,请叫我宗太太(/ω\)”   “谁尿黄,快过来把楼上的滋醒”   ……   短短五个字,成功地让起码有一半的评论,从小鱼绾绾歪到了那个好命的未婚妻身上。   当然还是免不了有少数杠精抬杠,比如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有钱人仗势欺人……等等都是些陈词滥调,一点新意都没有。   既然要走法律程序,封窈便不打算跟余绾绾私下交流了。   封窈回复了封嘉月:【麻烦转告余小姐,有事情可以直接跟律师交流。另外请不要随便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别人,谢谢。】   她对余绾绾算不上同情——余绾绾虽然是被当了枪使,可是在明知宗衍有未婚妻之后,她再做的一系列事情,就是她自己的选择了。   人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离期末不远了,封窈的论文才刚动工,反正宗衍又不在,平安夜与她不相干,她吃完晚饭,索性又去图书馆待了一会儿。   出校门时,已经是八点多钟了。   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花,路上到处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或是手牵着手,或是相拥依偎,甜甜蜜蜜。   好像除了清明节,任何一个节日都能被过成情人节似的……   封窈拉起围巾挡住寒风,目光寻找到停在路边的黑色迈巴赫时,骤然凝住。   男人一袭黑色的长大衣,身形颀长挺拔,慵懒散漫地倚在车身上。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飞舞的雪花闪烁着耀眼的光,他俊美的模样有种油画般的质感,矜贵却又冷傲疏离。   封窈的心跳漏了好几个节拍,像是心里的那头小鹿不小心被帅晕了,旋即又很快醒来,兴奋地怦怦猛撞。   封窈突然拔腿朝他跑去。   “……慢点。”宗衍迎上前两步,接住扑进他怀里的女人,兜着臀将她抱了起来,对她的热情十分受用。   “不是说后天才回来吗?”严冬的寒意仿佛骤然退散了,封窈搂着宗衍的脖子,垂眸看着他,眼眸晶晶亮。   宗衍勾起唇角,“回来收礼物。”   分别的时日明明算不上太久,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一样。   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转瞬被他的体温融化。封窈轻笑着,手指轻轻抚过那滴水珠,倏然低头,吻上他的唇。   到处是情侣的平安夜,拥吻的这一对,路人见怪不怪了。 第82章 礼物   平安夜的庆城充满了各种酒会舞会, party晚宴。   河畔的“心”美术馆里,摄影师汤自成的个展开幕酒会正在举行。作为近年风头最劲的新锐摄影师,汤自成的一组作品前不久在伦敦拍出了天价, 此次在庆城开展, 不少名流名人、各路媒体纷纷到场。   展厅里衣香鬓影,镁光灯不停闪烁, 宾客们端着香槟杯,三三两两举杯言欢。灯光投射在白色的墙面上, 聚焦在一幅幅作品上。   其中位于最中心位置的那一幅, 是一张街头抓拍。   静谧的夜晚, 路灯下飘洒的雪花似繁星点点, 男人微微俯首,吻如雪花般轻飘飘, 落在女人的唇角。一束玫瑰从女人的臂弯中滑落,朝地面坠落下去,拖出一道模糊的痕迹。   抓拍下的这一瞬间, 静与动的完美结合,张力十足, 故事感仿佛突破了画面, 引人遐思。   这张照片, 让有些人的神色微妙了起来, 相互交换着眼神, 有人举起手机拍照。   ***   雪花漫天飞舞, 不知不觉落在发间。封窈恍然间有股错觉, 仿佛就在亲吻间,她已经跟他一起,从黑发走到了白发苍苍。   从前她完全不能理解, 两个从零开始认识的陌生人,是怎么对彼此产生感觉,开始发展亲密关系,乃至于爱得难舍难分、非卿不可,余生只愿与对方携手共度的?   如果硬要她想象,某天她会遇见一个陌生男人,她会喜欢与他拥抱亲吻,会渴望与他做尽亲密的事情,分开时会时时想念他,一想到他时,唇角就会抑制不住地上扬……   那也太难为她了吧。   然而显然,这件事不需要理解,也没有什么可为难的;当它发生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对这个男人敞开,任由着他住了进来,牢牢地霸占住了。   “等你老了,应该会是个帅老头。”封窈歪头打量着宗衍,须臾伸手,轻柔地拂去他头发上的雪花。   宗衍看着她,“是你六十岁时想嫁的帅老头?”   “不一定哦。”   男人的眸子危险地眯起,封窈毫无畏惧,抿着唇笑,“可能到五十九岁,就等不及想嫁了呢。”   “……”   那还真是大有进步。   封窈迎着宗衍的瞪视,轻笑着又在他的唇上啄吻了几下,直到男人的面色缓和下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放我下来吧,抱着不累吗?”   又关心道,“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宗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下了飞机就直接过来了,晚饭自然还没来得及吃。   “你又不按时吃饭!”封窈不悦地皱起了眉,随即拉起他的手,“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走吧,先去修正一下你思想上的问题。”   宗衍从善如流,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与她十指相扣,“你想吃什么?”   “圣诞节当然是要吃鸡公煲啊。”封窈理所当然。   “……此话怎讲?”宗衍没听过这种说法。   “你听。”封窈指着街边的商店。   商店里循环播放着圣诞歌,欢快的旋律飘扬出来:“bells, bells, way……”   “听到没——”封窈跟着哼唱,“鸡公煲~鸡公煲~经过我的胃……”   宗衍的唇角抽了抽,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让圣诞老人听见,雪橇都要翻了。”   “那肯定是这届的驯鹿不行。”   封窈坐进车里,靠在宗衍的肩头上,不知怎么的,从翻车的圣诞老人想到了肇事的邹美婷。   “我有点担心妈妈。”她低低道,“我听说邹美婷的状况不太好,当然妈妈怎么报复她,都是她应得的。可是我觉得,妈妈一直不能放过的,其实是她自己。”   “外婆说,妈妈一直很自责,她觉得如果当年,她乖乖待在家里,没有偷偷溜来庆城,又或者如果,她没有说想吃糖炒栗子,舅舅就不会去那个巷子,或许就不会出事了……”   苏冉恨邹美婷肇事逃逸,然而她又何尝不是自责痛悔,乃至憎恨可能间接造成了哥哥的死的自己呢?   “妈妈本来应该有自己的人生,外婆说,妈妈读书的时候成绩名列前茅,当年的目标是考庆大……可惜后来,她放弃了读大学,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   可是如果苏冉没有走上这条路,就不会有封窈的存在了吧?   宗衍收紧手臂将封窈抱紧,薄唇轻轻地摩挲着她的发丝,“所以你才不肯出国读书,一定要考庆大么?”   “嗯……”封窈点点头,“有这个原因吧,不过更重要的是,我懒得说英文。”   她何止是懒得说,上回一篇英文文献,还要扔给他看,然后给她复述个大概呢。   宗衍没好气地捏了捏封窈的耳朵,“哪有像你这么懒的女人。”   封窈不以为耻:“那说明我是绝无仅有,天下无双。”   “……”   “我看你的脸皮厚得也是天下无双。”   宗衍将话题拉回来,“能不能放下,只能由岳母自己决定,这和邹美婷是死是活,其实关系都不大。”   他一直没有插手,也是因为他很清楚,苏冉未必愿意让他人插手。   “佛家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凡事必有因果,命里有的,丢都丢不掉,命里没有,求也求不来。你又怎么知道,她现在的人生,不是她本来就会有的人生呢?”   世间有太多的如果,有时他也会想,如果那一天,他不是那么乖,如果他哭闹不止,不让母亲和哥哥姐姐去参加那场婚礼,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如果那样的话,或许他就不是现在的他了。   或许,就不会遇见她了。   封窈侧目,有些惊讶,“你居然是个宿命论者?”   “以前不是。不过现在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宿命。”宗衍垂眸,望进封窈澄澈的眼眸中,“比如,我和你。”   封窈的心间,像是有一只蜻蜓掠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   “是吗,原来我是你的宿命呀?”她的眼眸中笑意闪亮,有点小得意。这种程度的甜言蜜语,宗少爷应该还是头一回说吧?   “……我是说,我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宗衍被她笑得有点恼,“我都躲进山里了,不是也没躲过去么?”   封窈笑得更厉害了,“唔,那没办法,凡事有因必有果嘛,可能你的劫数就是我了。”   ……   吃完对于宗衍是晚餐、对于封窈来说是宵夜的一顿饭,回到家中,夜已经深了。   家里静悄悄的,苏湘云今天回了鹤镇,一是带了圣诞礼物去看望特殊教育学校的孩子们,二来是她终于答应了搬到庆城来,要回去看着人收拾东西,回头好搬过来。   家长不在,正方便干坏事。   小别胜新婚,又是饱暖思那什么欲,一进门,封窈便被抵在了门上。   男人火热的唇落在她的唇上,一瞬间便夺走了她的呼吸。她能感觉到他的渴望与急切,而她又何尝不是急切地渴望着他呢?   连卧室都来不及进,衣物被胡乱地扯下,随意地扔在地上。   终于亲密无间地感受到彼此【的脖子以上】时,那种仿佛【脖子以上的】灵魂终于完整般的满足,令两个人【的脖子以上】都不由自主地,又一刻不停地,忍不住向对方【的脖子以上】索求更多。   身后厚重的门板砰砰晃动,封窈【脖子以上的】身体空悬着,只能抱紧自己唯一的支撑【的脖子以上】……   ……   落地窗外,雪静悄悄地下大了。   宗衍捞起浑身软得站不住的封窈,抵在她【脖子以上】的颈侧喘息着,连日累积的【脖子以上的】渴望终于得到一丝纾解,却又觉得,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封窈【的脖子以上】喘得厉害,【脖子以上的】灵魂仿佛还飘在云端,在【脖子以上的脑子里】回不过神来。   “……我的礼物呢?”宗衍轻咬着封窈的耳朵,湿热的呼吸铺洒在她的颈侧,【脖子以上】白皙柔嫩的皮肤泛起桃花般的绯色。   “礼物,你不是已经拆了吗?”封窈咬着唇,示意还挂在她的胳膊上,没来得及脱掉的半件上衣。【审核请注意:上衣是外衣,内衣还好好的穿着呢,请勿随意联想,谢谢。】   这件礼物拆得有点粗暴了,宗衍怜惜地轻抚着【脖子以上】他留下的痕迹,“我说的是另一件。”   “……”看来是真的很想要了。【审核请注意:这里“想要”的是女主给男主买的圣诞礼物,不是你想象的那档子事,谢谢。】   “在卧室里。”封窈勾住他的脖子,撒娇地嗔道,“抱我进去,我腿软走不动路。”   这抱怨比什么都动听,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就不行了?时间可还很早……”   封窈懒洋洋地趴在宗衍肩头上,“反正出力的是你,你别不行就好。”   “……”宗衍在她的耳垂上磨牙,“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觉了!”   封窈被他咬得痒,咯咯直笑,“别呀,还是先看你的礼物嘛……”   礼物包着漂亮的包装纸,系着缎带的蝴蝶结。   宗衍一手将封窈揽在胸前,一只手拆开了包装。   盒子里躺着一只外形似枪的东西,碳黑色磨砂质感,看起来相当硬核。   宗衍勾着的唇角微僵。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怀中人一抽一抽的狂笑,更让他额角的青筋直跳,“……就这?”   “对呀,”封窈拿起那把“枪”,“Plus的筋膜枪,NBA球员专用的,震荡冲击深层按摩肌肉,适合你运动后肌肉放松,据说很舒服的。”   她说着,手指碰了下开关,对准宗衍的大腿按上去,“……爽吗?”   宗衍俊脸扭曲了一瞬。   是很爽。   酸爽……   他攥住封窈的手腕把这东西挪开,只听她小嘴叭叭,“这款有三档变速调节的,这还只是最低的一档,要不要再调高点试试?哦对,还可以加热热敷……唔!”   嫣红饱满的唇被堵住,叭叭的声音终于消停了。男人咬牙切齿的话语淹没在唇齿间,“你今晚果然是不想睡觉了!”   ……   雪下了一整夜,在露台上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封窈醒来时,一时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有小鸟停在露台上,叽叽喳喳地在松软的雪上踩出一串爪印,须臾又振翅飞走了。   家里很安静,宗衍估计是外出了。封窈手软脚软地从床上滚了下来,觉得自己才需要用筋膜枪按摩放松一下。   ……算了,她拿到手就先试了一下,那感觉,实在太酸爽,还是让给宗少爷享受吧。   刷牙的时候,牙膏的味道又让她有点反胃,封窈干呕了一下,嘀咕着,“这牙膏该不会变质了吧……”   开门的声音传来,封窈按压下恶心的感觉,漱完了口,走出浴室迎上前,“你回来啦,带吃的了……”   她的话头蓦地顿住。   进来的男人仿佛裹挟着冰雪,手里拎着一个画框样的东西,俊脸森寒。 第83章 婚约就此作罢   进来的男人仿佛裹挟着冰雪, 手里拎着一个画框样的东西,俊脸森寒。   “……怎么了?”封窈满头雾水。   怎么了。   她明显是睡到刚刚才起床,满头青丝随意的披散着, 白瓷般的面庞泛着淡淡的红晕, 宛如一枝雨露滋润过的海棠,娇艳欲滴。   宗衍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她有一张丰润小巧、让男人情不自禁想要一亲芳泽的双唇——嫣红, 饱满,犹如四月里多汁的浆果, 天然上翘的唇角, 似乎随时带着点微微的笑意。   柔软甜美的味道, 他以为, 只有他才能品尝。   宗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把手里的东西朝前一扔。   白色的铝制画框咣当一声,落在封窈身前的地板上。封窈低头扫了一眼,原来是一张装裱起来的照片。   半臂宽的照片装裱在白色的卡纸中央, 看清楚照片上的内容,封窈倒吸了一口冷气。   “谁拍的?!”   “是吗, 这就是你的第一反应?”宗衍冷得骇人的目光紧盯着封窈, 嗓音淬着冰, “不解释一下吗?”   收到杜景明转发给他的照片,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 认定这一定是恶意合成的。   然而那束花。   那束被她松开了手, 坠向泥泞的地面的玫瑰, 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他亲自挑选的朱丽叶玫瑰,惊艳而典雅,清淡又热情, 独特的风情,在他看来最适合她。   多可笑啊,那一晚,他在为她关机拒绝沟通而心急如焚,彻夜难眠的时候,这样的一幕,被记录下来了。   他记得,那晚她在聚会上还喝了酒。她喝了酒是什么样子,有多粘人,有多喜欢搂抱亲吻,他比谁都清楚。   这张照片旁边的铭牌上,写着的名字是《恋人》。漫天雪花晶莹似繁星,忘情拥吻的男女,真是好一对恋人……   封窈弯腰捡起相框,仔细端详。如果画面中的女人不是她的话,她或许还能夸上一句,这是一件很不错的摄影作品——动静交织,张力饱满,故事感十足。   然而作为亲历者,这画面让她回想起当时那种厌恶排斥的感觉,胃里那股恶心感又开始上涌,封窈紧蹙起眉头,“这没有什么可解释的啊。他莫名其妙地亲了我一下,说了一通有的没有的,我叫他自重,然后我就走了,过后就把他拉黑了。”   她抬起眼,又问了一遍,“这到底是谁拍的?”   “你为什么要特意吩咐司机,这件事不要告诉我?”   这是宗衍最介意的地方。   从美术馆拿回这张照片后,他问过专门负责接送封窈的邱司机。邱司机说,是封小姐交待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邱司机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不过宗澜说的什么有的没有的,他听了个大概。   无非是些挑拨离间的话。   可是,如果她不是意动了,为什么要瞒着他?   “告诉你,好让你来跟我发火,就像现在这样吗?”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几乎难以压制,他还一回来就给她摆脸色,咄咄逼人得好像她给他戴了好大一顶绿帽似的。   封窈的情绪也有些控制不住,“你自己的脾气你自己不清楚吗?你因为吃宗澜的醋,发过几回火了?我干嘛要给自己找麻烦?”   “——麻烦?”   这两个字让宗衍阴沉的脸色更加黑云密布。   是啊,她一直觉得跟他扯上关系,是一种麻烦。一直都是他紧抓着她,不肯放手,是他硬要用婚约把她绑在身边。   她只是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又或许是觉得拒绝起来更麻烦,或许还有肉.体上的契.合。在一起的时候,就随口哄哄他,糊弄他。但不是爱他爱得欲罢不能,心心念念,非他不可。   如果缠着她不放、硬要跟她订婚的是宗澜,又或者是别的谁,她大概也一样能接受吧……   “吃醋?”宗衍倏然冷嗤了一声,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翻涌,嫉妒,失望,愤懑,不甘,挫败……种种一切,在遇见她之前从来不属于他的痛楚,仿佛一团黑色的火焰烧灼着他的心脏,烧得他眼眸发红。   他盯着这个打乱了他的人生,让他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女人,一字一句:“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我以为,你应该有这个自觉。”   封窈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我不是谁的一件东西!”封窈深吸了一口气,咽下又涌上来的一波反胃感,“你不就是吃醋,怕我被宗澜迷住,跟他牵扯不清,忘了自己是你的未婚妻吗?直接说不就好了吗,我……”   “我说过,你不必高估自己的魅力和对我的影响力。”宗衍打断她,“对你稍微特别一点,不代表我非你不可。身为一个男人,我介意的是我的未婚妻跟别的男人接吻的照片被挂在美术馆里示众!”   怪不得如此精心装裱过,原来是美术馆里的展品。   封窈沉默了一下。“事情我已经解释过了,但是既然照片挂在美术馆里了,我没有办法让看过的人消除记忆。如果你实在觉得丢脸,无法接受,那大概只有趁早抽身,跟我撇清关系了。”   宗衍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你真以为,我离不开你?”   “不是我以为,是事实如此,你自己心里有数。”封窈不想跟被妒火烧坏了脑子的男人吵下去了,他那副仿佛属于他的一件东西被弄脏了一样的态度,更让她十分不爽。   她扔下那张照片,自顾自地转身朝浴室走,想再去漱个口,冷静一下,再来考虑这件事怎么处理。   “婚约就此作罢。”   封窈顿住脚步。然后缓缓地回头。   话刚说出口,宗衍就已经后悔了。   他是被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那种像是连话都懒得跟他多说一句的轻慢刺激到了。他堂堂宗氏继承人,何曾有过这样被人肆无忌惮地拿捏的时候?   然而自尊心不允许他改口,他的内心深处,更隐隐有一种赌气般的念头——   如果他所做过的一切,都换不来她的一句挽留,那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封窈扭着头,定定的看了宗衍一眼。   还真是把她当成一件所有物,被别人弄脏了,就不要了?   也对,他当初只因撞见刘东旭闹跳楼,以为她是那种女人,就可以把她当作妓.女羞辱。她理解人会受先入为主的偏见影响,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重新了解彼此。   可是她错了,人的本性是改变不了的。   “好。”   封窈面无表情,抬手指着大门,“门在那里,慢走不送。”   ***   宗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   她那平静的语调,丝毫不带一丝挽留的态度,近乎看陌生人般的眼神,彻底地撕裂了他的心。   他没听到沉重的实木大门在他身后关闭的声音,只是机械地乘着电梯下了楼。朝前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有如千斤般沉重。   灰暗的天空又飘起了小朵的雪花,保安向宗衍打招呼问候,宗衍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沉重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大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须臾融化,面前的世界顷刻变得模糊不清。   就在昨晚,她惊喜地奔向他,雀跃地投入他的怀抱中。她温柔地拂去落在他头上的雪,与他唇齿交缠;他们亲密无间,彻夜缠绵……   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吗?   “不。”   前方不远处,已经是小区的大门了。宗衍猛地转身,长腿大步冲向那栋公寓楼。   他不放手,她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命运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她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宗衍从来没发现,电梯升上七楼要花这么久。当电梯门终于打开,他大跨步上前,手伸向指纹锁。   指纹锁发出验证错误的滴滴声。   宗衍又尝试了两次,这才确定,她已经把他的指纹删除了。   ……   门铃响声大作,封窈刚刚干呕完,抬手抹掉眼角的生理性泪水,掬了一捧水漱口。   从起床到现在,她还一口饭都没吃上,倒是吃了一肚子的气。   小腹有点坠胀的感觉,估计是大姨妈要来访了。封窈赶紧垫了个护垫,免得不晓得时候就来了,猝不及防弄脏衣服。   收拾完自己,她才走到门口,摁下可视门铃的应答。   宗衍按了半天门铃无果,正要敲门,这时门内终于传出了封窈冷淡的声音。   “还有什么事?”   宗衍闭了闭眼,“窈窈,我收回那句话。”   “哪句啊?”封窈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哦,婚约就此作罢?“   “没有作罢!”宗衍紧握的拳头抵在门上,“我不同意,婚约绝对不能取消!”   门内沉默了几秒,封窈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说订婚就订婚,说作罢就作罢,说收回就收回——你以为我是什么,你养的狗吗,招之则来挥之即去?”   “我不是——”宗衍敲了敲门,“窈窈你开开门,我们需要谈一谈……”   “不必了。”封窈一口拒绝,“婚约既然已经作罢,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我一个独居的女人,让没有关系的男人进来不合适,我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她一口一个没有关系,像根根冰锥刺在宗衍的心上,他用拳头不断地猛敲着门,“我不同意!婚约没有取消,你还是我的未婚妻!”   “你不同意关我什么事?你的东西回头我会帮你收拾好,你叫蒋时鸣或者别的谁过来取就行了。现在请你离开,否则我会叫保安。被给你戴了绿帽的前未婚妻叫保安驱赶,宗先生应该丢不起这个脸吧?”   说完,可视门铃被挂断了。   ……   宗衍没有想到过,原来女人绝情起来,是这么的狠心。   叫保安丢脸倒是无所谓,可是真要逼到她叫了保安,她只会更厌恶排斥他吧……   封窈没有心思去想门外的人还在不在、走了没,她饿得前胸贴后背,走进厨房,打开冰箱。   花香扑面而来。   冰箱里满满当当,塞满了各色的鲜花,姹紫嫣红,娇艳欲滴,芬芳扑鼻。   应该是在她睡着的时候放的吧。   “……有猫饼,花能当饭吃吗?”封窈啪地关上了冰箱门。   一转头,才发现外面的矮几上放着一个纸袋。里面是她喜欢的火腿牛角包,还有保温桶装的海鲜粥。   ……原来没忘记给她带吃的啊。   ***   新锐摄影家汤自成的个展才开了半日,就因“技术故障”而暂时闭展。   那些期待已久、慕名而来的参观者吃了个闭门羹,即便美术馆承诺了退票,难免还是要上网抱怨一下。   汤自成的名气使然,网上关于猝然闭展的讨论热度不低。   议论纷纷中,有知情人士遮遮掩掩地透露了一句:其实不是什么“技术故障”,而是因为其中的一件展品,拍到了不该拍的。   以街头抓拍成名的摄影家,拍到了不该拍的,这就很引起人的好奇心了。   ——凶杀?偷情?或者……PY交易?   知道内情的人私底下讨论起来,就更肆无忌惮了。   虽然照片连同底片都被宗衍拿走了,可是前一晚的开幕酒会上,不少人拍下了那张照片。私下里再你传我、我传他,传播起来犹如病毒一般。   这种惊天大丑闻,八卦起来绝对令人津津乐道,更有人想起了之前的视频热搜事件。   果然那时候就勾搭上了……这下宗少肯定不能忍。 第84章 她还没起床   前日才刚刚发过声明, 公告“本人已订婚”,转眼未婚妻出轨的实锤就被挂在了墙上——字面意义上的,挂在了墙上。   这种情况, 是男人都不能忍吧?   况且宗衍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在这件事上, 上层圈子里但凡是看过那张照片的人,都毫不怀疑, 封窈这下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是不是有人要搞她啊?怎么这么巧就被拍到,还挂出来展览了?”富贵闲人们私下聊八卦的时候, 有人随口联想。   马上有人反驳:“就算是, 也是她活该好吗!若要人不知, 除非己莫为, 她自己做了丑事,怪别人曝光?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还不是怪她自个儿不检点,上回不就被拍到跟宗澜,还上了热搜?天晓得奸情有多久了哦……”   有人无法理解:“这女人是不是脑子不好, 给宗少戴绿帽?搞的还是宗澜……这是找刺激吗?这下婚约肯定是保不住了,宗少绝对忍不了这个, 搞不好连封家都要受牵连吧!”   “发育的时候光长胸, 没长脑子吧, 哈哈……”   不怀好意的调侃, 引来一片更加不怀好意的嬉笑附和。   “哎哟喂, 你们别说, 我昨天还听见一个更刺激的说法——咱们之前不都琢磨不透, 宗少为什么放着好好儿的千金封嘉月不要,选了个私生女吗?你们注意到没,前两天那个网红, 说像封窈也行,不过,那女的不是号称网红届小苏冉?话说,封窈也长得像她妈苏冉吧?所以……”   “我靠!那什么,看上的其实是丈母娘?!”   “卧槽会玩……”   ……   所谓豪门水深,越是富贵人家,肮脏龌龊起来越是没有底线。就算是参与议论的这些人里面,谁家里还没点儿小说中都不敢写的狗血阴私事儿?   这说法听着不仅不离谱,反而还很靠谱,更是够刺激够juicy。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背地里悄然流传起来。   ……   平安夜封嘉月有封氏的公司活动,没有去那场开幕酒会。不过照片的事情,她很快便从葛倩那里得知了。   封嘉月自然是表示震惊和不知情,葛倩倒也不怀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异母姐妹的关系怕是好不到哪里去。   “事情不一定是你看到的这样,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呢?”在外人面前,封嘉月当然不可能表露出任何喜色,甚至还要帮封窈说话——反正说了也没人会信,“窈窈应该不会做这种事的,肯定……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吧?”   “行了,你就别帮她挽尊了,”葛倩果然不以为然,“她是什么货色,谁还不清楚啊。能勾引宗少,就能勾引别人,有什么好稀奇的,母女家学渊源呗!而且她上回不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你?”   上回指的就是前日为余绾绾求情遭拒了,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葛倩有些快意,面上却是担忧道,“宗少不会把你们家连坐吧?毕竟男人的脸面……”   这么结实的一顶绿帽子,宗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羞辱吧?这要是能忍,那就是忍者神龟了……   葛倩那点子幸灾乐祸的心态,封嘉月不是看不出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封嘉月似是而非,又滴水不漏,“宗少是明事理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是等弄清楚了再说吧。”   葛倩在心里撇撇嘴,一目了然的事情,还有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的?装什么姊妹情深呢,回头牵连到封家,那才是有大乐子可看呢……   应付完塑料姐妹,封嘉月转身去找封季同。   封窈自己出了这种丑事,她当然喜闻乐见,甚至之前的那个视频,居然还起了意想不到的铺垫作用,不得不说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万一真的牵连到封家……想到宗衍对邹家有多狠,封嘉月还心有余悸。   封家可不能被一个野种祸害了,她得想想,这个局面要怎么为她所用……   ……   宗衍只说了这张照片挂在美术馆,却没有说具体是哪个美术馆。好在网络资讯发达,封窈上网搜索了一下庆城近期的艺术展览活动,最符合条件的,显然是才开展半日,就因“技术故障”而临时闭展的新锐摄影家汤自成个展。   汤自成以抓拍闻名,个展上出现抓拍的照片不奇怪,可问题是——经过她的同意了吗?   成名成家的艺术家了,不可能对肖像权一无所知。明知故犯,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故意的。   封窈把宗澜加了回来,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许久,对方没有反应。她才想起来,她是先拉黑再删除的。   她把宗澜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又发了一遍:【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很快就有回复了。   宗澜:【抱歉,那晚之后,我就想向你道歉,可是消息发出去,只收到红色的感叹号……照片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我已经向展方追责了。】   宗澜:【无论如何,这件事起因在我,我现在还在欧洲,等我回去,可以当面向你和宗衍解释。】   ……好一朵无辜的白莲花。   不仅白莲,还滴水不漏,封窈简直要被气笑了。   封窈:【你的意思是你不认识汤自成?这事跟你没关系?你躲到欧洲去,难道不是怕宗衍揍你?】   封窈:【你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会踢爆你的蛋】   发出去之后,她重新把他扔进了黑名单,跟宗衍做伴。   话不投机半句多,况且宗澜显然抵死不打算承认,再聊下去只会气死自己。   想到当初第一回 见面的时候,她还觉得宗澜这个人挺有趣,封窈只能感叹,自己看男人的眼光确实不行。   一个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封窈刚扔下手机,这时门铃忽然响了。   她懒洋洋地起身走到门口,看清屏幕上的人,眸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迅速打开了门,“钱姝?!你怎么回来了!”   “Surprise!Christmas!”   “欢迎回来!”   许久不见的闺蜜俩紧紧地抱在一起,又跳又叫,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准以为是俩女神经犯病了。   “可想死我了!给我埋个胸先。”钱姝笑嘻嘻地没个正形,“不能只便宜狗男人。”   “……”   “no,他在?”钱姝伸长了脖子朝里看。   “不在,以后也不会在了。”封窈伸手帮钱姝把行李箱拉进来,关上了房门,又给钱姝拿拖鞋。   “等等等等,什么意思,怎么回事?”钱姝震惊了。   她趁着圣诞新年的假期跑回来,还想会会好友的狗男人来着,怎么听着好像……情况不对?   ***   办公室里,封季同正在跟人通话,看见封嘉月进来,示意她先在一边坐。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这可真是……不会的,好好,我知道了,好。”   放下电话,封季同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打电话来的人是宗衍,他一听到是什么事情,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什么照片,这还了得?!   不过宗衍说,照片不实,但是外人的误解会给封窈造成很大的压力,作为家人,希望他不要听风就是雨,再给她增加不必要的不愉快。   封季同半辈子的饭也不是白吃的,听话听音,宗衍的意思,无非是在表态,那什么照片,没有影响他和封窈的关系,叫他别着急忙慌的去问封窈,惹封窈不开心。   一个小辈用这样的态度来告诫他这个做父亲的,说实在的,相当的居高临下。不过封季同一向能屈能伸,宗衍又不是普通的小辈,他这样表态,正说明他对封窈很上心,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爸爸?”   封嘉月的轻唤让封季同回神,“哦,嘉月啊,有什么事?”   “有一件,可能是大事。”封嘉月斟酌着道,“我才从葛倩那里得知,姐姐和宗澜,被人拍到了一张……不妥的照片,在摄影展里展出了。现在外面……”她咬着唇,有些难以启齿,“传得很难听。”   如果不是先从宗衍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封季同可能已经坐不住了。   “什么不妥的照片,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封季同不悦地皱起了眉毛,“你没跟葛倩说吗,那照片肯定是假造的?什么借位啊合成的,现在的技术什么做不到?”   “我……”   这不是封嘉月意料中的反应,她愣了一下,才道,“我当然说了,姐姐不会做那种事的,可是爸爸,外人可不会听这些,而且我担心,宗少会不会……”   “你都知道你姐姐不是那种人,宗衍会不清楚?”封季同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有空琢磨外人会说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帮你姐姐澄清?你在公关部这么久,这应该属于你的专长范畴吧?”   ……要她帮那个野种洗白?   封嘉月放在膝头的手指紧蜷,“爸爸,这种事情无论澄清与否,都很伤宗少的颜面吧?我担心的是,以他的脾气,他会不会厌弃姐姐,甚至牵连到家里,就像外公家那样……”   封季同是个男人,当然知道头顶发绿是一件多么不可忍的事情。   要是雷霆震怒之下,连坐整个封家,也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然而有宗衍表态在先——换作是别人,封季同还会疑虑他是不是表面上客套一下,仇都记在心里,可是这是宗衍。   以宗衍的行事风格,可不会多此一举。   思及此处,封季同神情严肃:“宗衍跟你姐姐的感情很好,不会因为一张假造的照片怎么样。既然提到你外公家,你就该记得,是你舅舅三番五次地对你姐姐下手,才惹下的祸。”   封嘉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行了,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方案,早点帮你姐姐澄清真相。”封季同摆了摆手,“我还有个会,有事回头再说。”   走出封季同的办公室,封嘉月依然难以置信。   闹出这么大的丑事,爸爸难道不是应该发怒,应该斥责那个野种,设法用别的方式挽救跟宗氏的联姻才对吗?   他怎么能笃定,宗衍不介意?   ……他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会无脑地维护她吗?   ***   河畔酒店顶层的& Lounge酒吧,是富少纨绔们钟爱的消磨时光、声色犬马的地方。   靠窗的卡座俯瞰河景,霓虹流光溢彩,映在皑皑白雪上,给朦胧的夜色增添了几分妩媚,很有火树银花不夜城的盛景。   杜景明歪靠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身侧两边空空。   原本他身边围着一群身材火辣的妞儿,左拥右抱好不快活,不过——杜景明看了眼对面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的发小。   这家伙一来,妞儿们全都两眼放光往上贴,可惜他大少爷沉着脸一句:“滚!!”   就全给赶走了。   “我说,你能确定她跟宗澜……”   杜景明话才刚开了个头,对面一道凌厉的目光疾射过来,冰寒刺骨,“她没有。”   杜景明缩了缩脖子。   然而话还是得说,“好吧,既然你都知道没有,那你还跟她闹什么闹?”   他跟宗衍打小相识,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颓丧的模样。   “不是因为这个。”宗衍垂着眼帘,盯着酒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低哑的嗓音低不可闻,“我只是……我不知道,她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只是因为,拒绝太麻烦?”   一直是他紧追着她不放,婚是他强行订下的,封家人求之不得,只会向她施压,不允许她拒绝。   他不知道在她心中,他的定位究竟为何。她的心就像一个谜团,他看不透,也无法掌握。   在他的人生中,他习惯了占据上风,习惯掌控一切,这样的未知,令他裹足不前。她的心意无法确定,他便也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因为他怕……他怕自己在她面前,成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笑柄,一个卑微的可怜虫。   所以即便理智上知道她跟宗澜不可能有什么,他还是会忍不住发怒,会猜疑,会嫉妒得五内俱焚……归根究底,不过是他底气不足罢了。   而现在他知道了,只要给她机会摆脱他,就像现在这样,她根本毫不犹豫,毫不挽留……   杜景明小心翼翼:“所以,你是不确定,她爱不爱你?”   宗衍没有抬眼,目光落在手掌心上。   被玻璃割伤后缝针的伤口早已愈合,只余一条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浅疤痕。   她真的一点也没有爱上他吗?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要担心他的伤口,为什么要记挂他有没有按时吃饭,为什么要用那种充满迷恋的眼神看着他……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杜景明的面皮抽了抽,“先不说这个爱不爱的问题了,你这个婚约取消……”   “没有取消。”   “……”   杜景明按着额角,“兄弟,我说句实话,那张照片看过的人肯定100%都默认你跟祸……封小姐会掰了,你不掰,别人准得猜你是不是有绿帽癖——别瞪我啊,人的思想就是这么肮脏。”   “你们家老头子这招够狠的,”杜景明啧啧,“简直是把你的脸面踩在脚底下,问你是要脸还是要人。”   骄矜傲慢的宗少爷有多爱面子,没有人比他这个发小更清楚了,原本杜景明也是那100%中的一员,觉得这回肯定得掰。   “得,你要是不想分,就把她再追回来呗!烈女怕缠郎,你之前怎么缠上她的,再来一回,不就行了?”   话说得简单。   问题是封窈不肯见他,更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就连前些天用过的那架无人机,也被她装进黑色的垃圾袋里,扔在了露台上。   宗衍仰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   想见她。   这样的夜晚,她应该依偎在他怀里,看窗外大雪纷飞,坏心眼地故意逗弄他,惹他生气……   “走了。”   宗衍站起身,身形微晃了一下。杜景明不放心,起身跟上,“我送你。”   良辰美景,音乐声嘈杂,饮酒作乐正是时候。   一间卡座里,有人正挤眉弄眼,眉飞色舞:   “……那脸那胸那腰,我看就是封家专门培养来给人睡的,跟瘦马一样……说不定,还是母女齐上阵,虽然苏冉现在年纪大了点,不过母女双~飞玩起来才够味儿嘛,嘿嘿……”   宗衍的脚步突然顿住,俊脸阴沉似水。   接着长腿大步朝声音的来源走去,步伐间仿佛裹挟着风暴。   杜景明没拉住他,快步跟上去。   “刚才说话的,是哪一个?”宗衍双眼猩红,浑身透着令人胆寒的戾气,目光扫过卡座里的一众男女。   “宗……宗少?”有人见过宗衍,起身打了个招呼。   “是哪一个?”宗衍又问了一遍。   “这……不知道宗少是在找谁?”打招呼的人心知不好,试图和稀泥,“不如赏脸坐下来喝一杯?”   “是他。”一个短发的女生突然指向卡座另一侧的一个油头男人。   “……你搞什么?”身边的人扯了扯短发女生。   “他说了一晚上的猥琐话,我忍很久了!”短发女生不认识宗衍,但看他的架势是来者不善,她乐得看满嘴荤话的猥琐男吃瘪。   “是你么?”   宗衍长腿迈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盯着油头男人。   “我,那个……”   那个什么,他没有机会说出来,只见宗衍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对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砰”的一声,玻璃和酒液四溅。   现场静默了一秒,旋即有人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紧接着是油头男人的痛嚎:“嗷……”   “你算个什么东西。”   宗衍红着眼睛,抓着油头男人的衣襟,把他拎了起来,又是一拳揍在他的脸上,“敢污蔑她!你找死!”   “……可以了可以了!”杜景明从惊呆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拉住宗衍,“傻逼打死了不值得……”   混乱一发生,服务生见势不对,飞奔去叫了经理。经理很快赶了过来。   这时宗衍总算被杜景明拉住了,油头男人满脸是血,吐出了两颗带血的牙齿,正嚷嚷着要报警。   经理不认识宗衍,但是认识杜景明。光是杜景明已经是得罪不起的人了,跟他一起的肯定也不是一般人。   话又说回来,被揍的那一方也是个富二代啊……   无论如何,事情能私了就私了,这是娱乐场所不成文的原则。   倒霉催的经理忙着安抚油头男人,叫车送医院。   “不是,这人是谁?怎么动起手来了?”酒吧里议论纷纷,有人不明所以地问旁边的人。   而认得宗衍的人在打听清楚动手的起因后,表情有些微妙。   怎么说呢,就算是劈了腿的前未婚妻,给人这么意.淫,也不合适,对吧?   可是看这动手的架势,简直就是要人命似的……就因为几句嘴上没把门的话,也太狠了吧?   “我看宗少对那个谁,维护得很紧啊,一句话都听不得……”   “我也觉得……不过那话说得实在是,太恶心太下流了,打死不冤。”   “妈的,大帅比连打架的姿势都那么man,刚才有没有人拍下来?”   “你搞错了吧,那哪儿叫打架,这是单方面的殴打……”   ……   另一边,封窈好容易劝住了四处找铁锹、要去埋了狗男人的钱姝。   钱姝见她一副呵欠连天、困得要命的模样,心疼道,“你困了就先去睡觉吧,我倒时差,你不用陪着我。”   又提议,“我哥那个温泉度假山庄已经开了,现在正是泡温泉的时候,不如明天咱们去泡温泉吧,松快松快。”   钱昊的工作室这半年突然变得抢手了起来,找上门来的活接都接不完。原本封窈还打算请他吃个饭,结果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也没吃上。   封窈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明天再说吧。”   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梦做得乱七八糟。被钱姝推醒的时候,她还迷迷糊糊地贴了过去,“抱抱……”   “……抱个头啊。”钱姝无奈,“醒醒,我不是狗少爷。”   “……”   封窈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嘟嘟囔囔,“几点了?”   “七点多。”   钱姝表情微妙,“有两件事情。第一件,我朋友昨晚在酒吧,说宗少爷给人开了个瓢。”   封窈正在闭合中的眼皮猛的睁开,“……哈?”   “据说是因为那人对你出言不逊,说了些恶心人的下流话,被宗衍听见了,一酒瓶子就呼上去了。”   “……”   “第二件事,”钱姝指了指窗外,“我刚才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看见他就在楼下。”   封窈看向窗外。   天寒地冻的,他在楼下干什么?   ……   “我的哥,来都来了,你不上去,站这儿装雕塑啊?”杜景明冻得直哆嗦,他也不知道自己不好好待在暖气房里,干嘛偏要陪着这家伙受虐。   “她还没起床。”   “……”   杜景明跺了跺冻僵的脚:“那她几点起床啊,咱们晚点儿再来不成吗?”   “你先回去吧。”   “……”   杜景明劝不动,只能陪着。万一大少爷失温晕倒了,起码他能第一时间送去抢救。   话说这女人不会要睡到中午吧……杜景明百无聊赖,拿脚尖踢着花坛边沿的积雪,这时,公寓楼道的合金门忽然开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以为已经化成冰雕的男人倏然动了,长腿大步迎上前,“窈窈……”   “你搞什么?”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封窈打了个喷嚏,“阿嚏……”   “外面冷,你别出来,快进去。”宗衍忙推着她往门里去。   楼道里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很憔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一层胡茬。   身上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酒味,混杂着烟草的味道。   “你……”封窈皱着眉头,胃里又翻腾了起来,强烈的恶心感直往上涌,刚开口便忍不住,“呕——”   跟进来的杜景明:……Σ(°д°lll)!!   啊这,看见人就恶心得吐了可还行?   这这,这没救了吧?   杜景明同情地看向宗衍,看见他明显地怔了一下。   “窈窈……”   “走开!”钱姝推了宗衍一把,有些后悔告诉封窈了,狗男人爱站就站,冻死活该,“没事吧窈窈?”   “呕……没事,”封窈只是干呕,摆了摆手,“我……”   话没说完,她只觉得身体一轻,被宗衍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钱姝尖叫,“没看见她不舒服吗?”   宗衍面色紧绷,“她不舒服,我带她去医院。” 第85章 父凭子贵   钱姝倒是想抢人, 奈何一米五五的她哪里是宗衍的对手,况且男人像护食一样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虎口夺食更是不可能。   “放开我。”酒精混着烟草的味道充斥着呼吸, 封窈注意到他的衣服皱巴巴的, 袖口还沾了一小块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她忍不住又干呕了几下, 不小心被呛得咳嗽,“咳咳……呕……”   车就停在楼外面不远处, 宗衍人高腿长, 不过几步之遥。   他刚把封窈放进车里, 封窈立刻往里面躲, “你……离我远点,难闻死了。”   “听到没, 臭男人离远点!!”钱姝使劲推了宗衍一把。   宗衍被推得朝后退了小半步,静默了一下,抬手敲了敲司机侧的车窗, “先送她们去医院,我随后就到。”   目光望进车内, 封窈却撇着脸不看他。她捂着喉咙, 面颊通红, 眼睛里泛着泪花, 宗衍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干哑的嗓子低声道, “保温杯里有热水, 是干净的。”   钱姝花了一秒钟估量形势,终究还是担心封窈的状况,抬脚上了车, 砰地一下重重地甩上车门。   封窈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冷空气灌进来,冰凉凉的沁入肺腑,那股反胃感总算是略微减轻了一点。   “小心别吹凉了。”钱姝找到保温杯,拧开递给她,“喝点热水吧,应该没下毒。”   又嫌弃:“一个大男人居然用Kitty的杯子,俗了吧唧,gay里gay气的。”   “……”   封窈:“这是我的杯子。”   钱姝一秒变脸:“这杯子也太可爱了吧!哪儿买的?”   封窈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回头把链接发给你。”   医院很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她们才刚下车,宗衍和杜景明后脚也到了。   封窈觉得宗衍这完全是小题大做,更是借题发挥。不过来都来了,她呕得嗓子和胃都不太舒服,让医生看看也好。   钱姝像老母鸡一样护着封窈,一副生怕她又被臭男人熏到了的样子。杜景明一路都没敢说话,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压低了声音,“那个,她该不会是……?”   如果是的话,事情不就简单了?   杜景明瞥了眼形容透着几分颓废落拓、全然不似平日里那副矜贵模样的发小,默默地在心里替他祈祷:千万要喜当爹……呸,当爹就行了,喜划掉。   宗衍在路上已经打过招呼,一进门,便有专家出来接待。   杜景明自觉地在检查室外停步,宗衍却跟了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口。他急着过来,来不及换衣服,担心身上的烟酒味又刺激到封窈。   “……也就这几天吧,就早上起来的时候胃会有点点不舒服,其他时间都还好。还有小腹有点坠胀,应该是大姨妈快来了。”   听完封窈的描述,医生点点头,和蔼地问道,“上次月经是什么时间?”   封窈语塞。“十……二十号?”   她实在算不得是个太细心的人,没有费心去记录大姨妈每次到访的具体日期——反正她本来就很不规律,早几天、晚十几天,都是正常范围。通常她都是凭感觉判断是不是要来了。   “上个月十八号。”宗衍开口道。   钱姝侧目。   医生询问地看向封窈,封窈默了一下,“应该……是吧?”   医生:“……”   年轻女孩子稀里糊涂的,也不少见,好在有人帮她记着。医生又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还问了点私密问题,接着道:“先化验一下吧,护士会带你过去。”   从护士手中接过一个小杯子,到了这个时候,封窈就是再迟钝,也回过味来了。   ……不会吧?   她和宗衍虽然,那个挺频繁的,可是明明每次都有做措施啊,所以她完全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可是事实上,没有避孕方法是百分百保险的,套套也不能……   不会的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封窈从洗手间里出来,把杯子交给护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长身挺拔立在走廊上的宗衍,旋即又撇开。   老实说,他现在的模样有点惨兮兮的,不过好看的人就算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也依然是个颓废风美男。   又不过——她不会再被他惨兮兮的样子骗到了。   尿检出结果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宗衍一直没有开口,目光凝在封窈身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却泄露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钱姝之前不了解情况,不过问诊的时候她听得清楚,这会儿也紧张地握住了封窈的手。   检查室里弥漫着一股诡异而沉默的气氛,医生拿着化验单推门进来时,顿时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   尤其是来自宗衍的那两道目光,让医生头皮发麻,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来气来。同时她也不确定,自己手里的结果,到底是不是他们想要的。   “封小姐,”无论如何,该通知的还是得通知,“恭喜你,你怀孕将近六周了。”   话音刚落,宗衍的黑眸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那种喜悦如有实质般,仿佛黑暗的隧道尽头乍然亮起的光芒,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   他再也无法克制,长腿三两步到了封窈身边,紧紧地将她抱住,“窈窈,窈窈……宝贝……”   男人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只会翻来覆去地唤她,激动之下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封窈整个人都呆了,甚至连嫌恶的烟酒气味,都分不出心思去注意。   钱姝在怔愣过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庆幸:好险,幸好还没去泡温泉,怀孕早期可泡不得……   不过——钱姝瞥了眼宗衍,她昨晚已经把票都定好了,要不是被他强拉了过来,今天大概真的会去……   难道,真的是冥冥之中?   “如果不要的话,有什么选择?”   很轻很淡的一句问话,从封窈口中说出来,却犹如一道惊雷炸响。   宗衍惊喜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心脏像是被利刃捅了一下,半晌才找回声音,“……窈窈?”   “要什么要,女人说话男人少插嘴。”封窈看着医生,“我想了解一下。”   医生:“……”   医生的头皮已经不是发麻,而是快感觉不到自己的头皮了。   “窈窈!”一股莫大的恐慌攫住了宗衍的心,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让他感受到一秒天堂、一秒地狱的大起大落。   他几乎是带着哀求,“窈窈,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封窈突然发火了,“请你搞清楚一件事情,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况且你不再怀疑一下吗?你这么确定这孩子是你的?不是宗澜的?不是别的谁的?”   她大力地从宗衍的怀抱中挣开,“我的肚子,我说了算,没有你置喙的余地!”   钱姝从小学就认识封窈,还没有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被镇住了。   杜景明在门外早就等得焦急,隐隐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他忍不住把门推开一条缝,探了个头进来,“怎么回事儿?”   “我没有怀疑你,我那天说的话都是言不由衷的。”昨夜一夜未眠,宗衍想了很多,今天一早就来找她,就是想跟她把话说清楚,“我知道你不会跟宗澜有什么,我只是……我只是怕我在你心里,没有那么特别。”   “……你想要有多特别?”封窈难以置信,“我容忍别人赖在我家里不走了吗?我跟别人睡一张床了吗?”   宗衍下意识地看了钱姝一眼。   钱姝:“我可没有赖着不走啊!”   “我有对别人一次次的心软,原谅别人用妓.女羞辱我了吗?我有被别人的祖父派人绑走,拿家人威胁我,但我还是没有跟他分手吗?”   封窈的眼眶红了,“我是不是没有告诉过你,外婆一点都不喜欢庆城这个伤心之地,也不像你一样习惯出门被保镖跟着?我没有告诉过你,每次门铃一响,我都会心脏狂跳半天。只要我跟你分开,来自你祖父的威胁就可以不再存在,可是我还是没有跟你分开啊。”   “既然你觉得没有那么特别,那我也没办法。不过反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特不特别的也无所谓了。”   说完,封窈上前从医生手中拿走那张化验单,转身朝外走。   擦肩而过时,宗衍忽然攥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先不要把宝宝打掉?”宗衍的心像是已经痛得没有知觉了,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艰难,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声音。“我不想分开,窈窈,再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封窈抬起眼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接着将手腕抽了出来,没有回答,径自出了检查室。   钱姝跟上去,挽住她的胳膊。   杜景明觑着宗衍的脸色,心想这下完蛋了,指望父凭子贵,看来是没希望了……   虽然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插刀,不过杜景明还是忍不住,“那什么,你不是觉得她是嫌拒绝太麻烦,才得过且过跟你在一起的吗?我看她拒绝起来挺干脆的啊,嘶,好狠一妞儿……”   ……   回到家中,钱姝按着封窈在沙发上坐下。   “你感觉怎么样?还想吐吗?想吃什么?”   封窈摇摇头,“不想吐,也没胃口。”   钱姝在她旁边坐下,盯着她平坦的肚子,实在很难相信,里面有一个正在发育成长中的小生命。   六周的胎儿有多大来着?比一颗黄豆大不了多少吧?   “这个,真的不要啊?”钱姝问道。   封窈将掌心贴在小腹上,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什么实感——她真的,怀孕了?   她跟宗衍的孩子?   “我不知道,”封窈低着头,“但是,我很不爽。他那副好像我怀孕了,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的样子……凭什么?”   钱姝猛点头,“就是!凭什么?”   不过她后来看着,又觉得狗少爷有点,怪可怜的……   呸!可怜个屁,还不是他自己不干人事,窈窈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能被他惹火了?   钱姝张开手臂,给封窈一个拥抱,郑重其事道,“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的支持你。你想生下来,我就是干妈;你如果决定不要,我就陪你去做手术。谁也别想judge你,敢来我就撕碎ta!”   封窈扑哧一下笑了。   “我想再考虑一下。”   就算肚子里的还只是个丁点儿大的小豆子,也不该成为赌气的工具。做了就无法撤回的事情,她不想情绪上头,冲动地做决定。   “啊。”钱姝忽然想到,“这件事,要告诉你妈吗?” 第86章 心机   说起要不要告诉苏冉, 封窈倒是想起了别的——   这回这件事情,比上回的视频影响恶劣多了吧?上一回,封季同和便宜爷爷奶奶着急忙慌地打电话来讨伐她, 可是这一次, 怎么至今安静如鸡?   难道他们还不知道?不可能吧……   封窈想了想封家人要是知道宗衍跟她取消了婚约,会是什么嘴脸, 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怕是鼻子都会气歪吧。   她想不到的是,封季同没来烦她, 只不过是因为宗衍先行表过态, 封季同吃了定心丸, 才让她的耳根清净了些。   至于告不告诉苏冉, 封窈想了想,摇摇头, “还是先不要了吧。不管她建议我留下还是打掉,我都很难不去猜测,她是不是有别的目的?”   虽然决定与自己是个工具人这件事和解, 可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旦裂了痕,就很难再修补起来了。她能尽最大的努力去理解苏冉, 但却无法将她作为母亲来全心信任。   “说起来, 我会遇到宗衍, 不就是因为她把我送去了伴月山庄?为了说服我尽力留下, 还拿邹美婷吓唬我, 要是不留在山庄, 就得去给她这个工作狂当助理……”   钱姝也回想起来, 心有戚戚,“根本就是完全捏准了你的咸鱼性子啊。”   她摸了摸封窈的肚子,有些感慨:“你遇上他,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劫。”   ……   肚子里多了一点东西,但是可能因为实在太小,除了早上的犯恶心之外,其实没有多少不一样的感觉。   外面雪下个不停,封窈今天没课,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赶论文。   死线可不等人,其他的都得先靠边。   正在沉迷学习无法自拔间,钱姝过来敲门,说门外有人在敲门。   “我不认识,不过还挺帅的!”钱姝有点小兴奋。   帅哥嘛,谁不喜欢。钱姝可是干得出看见大帅比就去追尾人家的莽汉……莽女,虽然后来性格不合没有后续了,不过又看见一个合眼缘的帅哥,她难免又跃跃欲试了起来。   封窈走到门口,看了眼可视门铃的屏幕,发现门外的是蒋时鸣。   “什么啊,是狗少爷的狗腿子啊……”钱姝有些失望。   蒋时鸣抱着一个挺大的盒子,封窈打开门,他点头打招呼道,“封小姐,这是宗少让我给您送来的。”   “不必了,无功不受禄。”封窈道,“请你转告他,他的东西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回头收拾好了会通知他来拿。”   “封小姐……”   蒋时鸣回想起宗少当初是怎么赖进这里的,不由有些不忍。   “少爷让我告诉您,您外婆的安全无需担心,罗叔的小儿子在少爷手上,他不敢对您的家人下手。他先前之所以没有说,只是因为他知道您一直希望外婆搬到庆城来,这个理由既然已经说服了外婆,不如索性就借这个机会让她搬过来。”   “……他没把人家的儿子怎么样吧?”封窈忍不住问。   “当然没有,”蒋时鸣道,“罗叔的儿子在加拿大,染上了一些……成瘾的恶习,少爷顺便请了人,帮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   那他还是做好事了?虽然听起来罗叔的儿子不会很开心吧……   “少爷说,您外婆身边的保镖已经撤掉了。他只想着外婆外出时身边有人,会更安全一些,没有考虑到原来她不习惯这些。”   是啊,他自己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事情,怎么会想到别人会不习惯呢。   要不怎么说,找对象要门当户对呢?跨阶层的成长环境就是会产生各种观念习惯的不同,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经意间才会显露出来。   “封小姐,”蒋时鸣忍不住道,“请容我多嘴一句,少爷他的初衷是好的,他只是想让你开心。”   封窈抿了抿唇。   “封小姐,少爷从小在老爷子身边,学到的是只要达成目的,手段不拘。他是一心为你的,或许方式不对,也许有时候会想岔了,可是,这是他第一次对女人动心,他在这方面可能不如其他方面有天赋,但是他是真心对你的。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太早的否定他?”   蒋时鸣平日里话不多,封窈的印象中,这还是他头一次长篇大论,却是为宗衍说好话。   宗少爷虽然脾性不怎么样,下属倒是都挺忠心的。   蒋时鸣暗怪自己嘴太笨,不知道有没有把意思表达清楚,“封小姐……”   “好了知道了。”封窈不置可否,“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蒋时鸣无可奈何,只得为难道,“您不收的话,我没法向宗少交差,说不定还要再回来,雪下得这么大……”   道德绑架虽然不高尚,但有用。封窈对蒋时鸣的印象一直不坏,这么恶劣的天气,如果真的要折腾起来,那就太折磨人了。   “放着吧。”大不了等回头把宗衍的东西打好包,再一同退回去好了。   蒋时鸣进来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钱姝摸着下巴,“真的挺帅的,腰板儿好直啊,当过兵吗?”   “我记得好像是特战队退役?”封窈侧目瞥她,“你真有兴趣,刚才干嘛不找他要个联系方式?据我所知,他应该没有女朋友。”   钱姝摆摆手,“奈何他是狗腿子。”   封窈:“……倒也不必连坐啦。”   蒋时鸣送来的东西,大都是封窈喜欢吃的小零食,还有一堆止吐养胃的辅食,另外还有一些营养补剂。   钱姝拿起其间的一盒叶酸,啧啧道,“心机。”   叶酸是孕早期必备的维生素,防止孕期贫血,预防胎儿畸形。   夹带这个,心思不要太昭然若揭。   封窈拿过来看了一眼,抿着唇想了想,拆开了盒子,到厨房去倒了一杯温水。   如果笃定了不要,那当然无所谓畸形不畸形。可是她还没有想好,那该吃的还是先吃一下吧。   ……   楼下,宗衍的目光穿过鹅毛般纷飞的雪花,望着七楼的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他没有自己送上去,只是怕她不想见到他,或者万一说错话,又惹怒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雪花落在脸上,凉凉的。良晌,宗衍转身上了车,垂着眼吩咐道,“让人仔细留意着,如果……如果她要去医院,无论如何,先拦下来。”   蒋时鸣应是。   ……   翌日,雪终于停了。   路面上结了冰,不时有行人滑倒,摔得四仰八叉。   蒋时鸣一早便又来封窈门口候着了,说是奉命护送她去上学。   道德绑架这种事情,能成功第一次就能成功第二次。封窈也没想到蒋时鸣一个浓眉大眼的,心眼倒还挺不少,几句话说得仿佛她不坐他的车,他分分钟就要冰天雪地沿街乞讨了似的。   有辆黑色的迈巴赫在后面尾随了一路,封窈只当不知道那是宗衍的车,神色如常地进了学校。   那日她向宋叶薇坦诚过自己就是宗衍的未婚妻,宋叶薇显然又告诉了别人,而别人显然又是将信将疑。   “哎,封窈,你男朋友……哦不是,未婚夫,真的是宗家那位帅炸天的少爷啊?”一进教室,就有人凑过来打探。   唉,早知道就不承认了,麻烦呐。   封窈只得点了点头,“有这么一回事。”   虽然现在他不是了,但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哇!”打探的人一脸惊叹,眼珠转了转,“怎么从来没见他来过啊?”   封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又不上学,到学校来干嘛?”   “……”   打探的人呵呵了一声,“矮油,这不是好奇嘛?问一句都不行?”   心里却是认定了她就是说大话冒认,给自己脸上贴金。   这么想的人显然不止这一个,之前封窈代课时,起过哄的那个外院的男生,追求的架势也不减,根本不信她已名花有主。   还是宋叶薇解了个围,下课就把她拽走了。   “唉,不行你就把那位带出来遛遛吧,也好让傻逼们知难而退。”宋叶薇道。   “可是我为什么一定要展示我已经属于某个男人了,才能拒绝掉呢?我对他没兴趣,单单这个理由,应该已经足够了。”   “因为普却信,因为‘追求者是我,不满意?’,因为没把女人当成独立的个体。”宋叶薇干脆道,“因为男的不行。”   封窈叹气:“真差劲。”   差劲的人实在影响心情,封窈上完课就不想在学校里久待了,索性带着一堆书回家去。   不想再被蒋时鸣道德绑架,她干脆从后门溜了,自己坐地铁回去。   才走进小区,就收到钱姝的信息:【你妈上热搜了!】   ……上热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钱富贵:【不是,今天是那个邹什么涉黑涉恶贪污渎职案的公开庭审,你妈突然现身了,惊动了一堆媒体】   封窈倒吸了一口气。   她赶紧上网去看,一看时间,原来庭审还在进行中,她急忙对钱姝道,【我要去看看,你去吗?】   钱姝自然是要去的,【我马上下来!】   ……   庭审在庆城法院公开进行,原本没有不相干的人会关注,然而当苏冉这个大明星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现场,一切都不一样了。   媒体闻风而动,法官不得不限制了入场人数,法院的门口围了一群□□短炮,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从出租车上下来,钱姝小心地扶着封窈,“小心脚下……小心人……小心……哎呀,不行咱们别进去了算了?”   “那怎么行,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还能这么用?   这时忽然有人注意到封窈,愣了一下,嚷嚷道:“哎,苏冉在这儿!”   封窈的整张脸上,最肖似苏冉的部分无疑是一双眼睛,如水潋滟,眼稍微挑,几乎是一模一样。   天寒地冻,她戴着帽子,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竟然有人把她误认为了苏冉。   这一嗓子可不得了,本来就围在门口、不得其门而入的媒体和粉丝,一下子朝这边蜂拥而来。   “苏冉,请问你和受审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关注这场庭审?”   “冉姐!冉姐我爱你!”   ……   门口的执勤人员赶忙维护秩序,钱姝吓得脸都白了,张开手臂护着封窈,一边喊,“她不是苏冉!你们认错人了!她不是苏冉!”   封窈也拉下了围巾,“我不是……”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即便前面有人看清楚她不是了,后面的人还在朝前挤。   骚动混乱中,封窈的脚下滑了一下,钱姝慌忙去拉她,却一下子没拉住,情急之下试图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垫着,嘴里还在喊,“别挤了别挤了,救命……”   宗衍接到苏冉突然现身庭审现场的消息,又得知蒋时鸣接人扑了个空,心里总觉得不安。   从苏河花园的保安处得知封窈和钱姝两人急匆匆外出了,宗衍不做他想,立刻吩咐司机掉头赶往城北法院。   抵达时看到的这一幕,让他的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窈窈!”宗衍大力地推开人群,蒋时鸣等人在旁边硬生生地挤开一条路,他长腿快步冲上前,将倒在地上的人抱了起来,“窈窈,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封窈惊魂未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姝被蒋时鸣拽了起来,也是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喃喃,“靠,吓死我了,哪个傻逼嚷嚷的……”   有蒋时鸣等人护着,终于没人能靠近了,执勤人员也在努力维持秩序。混乱不过一瞬间,造成的威胁却是实打实的。   “宝贝,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宗衍捧着封窈的脸,黑眸紧张地上下审视她,“哪里摔伤了吗?”   封窈总算回过神来,“没……没有,钱姝一直护着我的。”   钱姝这才总算是得到了宗少爷的一个眼神,“谢谢。”   “谢什么谢,我护着我闺蜜不是应该的吗?关你屁事!”钱姝拍着身上沾的雪水,心情很差,语气很冲,“我认识她比你久多了,少在这儿装大头蒜!”   一旁的蒋时鸣:“……”   宗衍不以为忤,抱起封窈打算离开,封窈却不干了,“哎,干什么?我要进去!”   来都来了,还摔了一跤,哪能就这么走了。   “庭审没什么好看的,而且里面人也满了,”宗衍试图劝她,“天气这么冷,你不如先回家,有什么事情我会……”   “我不管,我就要去。”   “……”   她一定要任性起来,宗衍也没有办法。   宗衍瞥了蒋时鸣一眼,蒋时鸣立刻会意地去让人安排席位去了。   宗衍牵起封窈的手,“我陪你。” 第87章 妈妈   这场公开庭审同时在网上直播, 原本观看人数只有几百。而当苏冉现身的消息传出后,观看人数开始急速飙升,庭审网站甚至一度因流量过载而崩溃。   女明星和涉黑涉恶贪污渎职案的受审人, 这引人联想的地方就太多了。   “该不会是老情人吧?也算有情有义, 不过这姐这么高调合适吗?是钱赚够了,不想混了?塌房预警”   “天啊, 她的团队就没人劝劝她吗?她看着不像没脑子的人啊,难道是被对家下咒了?”   “张口就来可还行?冉姐做事必有原因, 坐等打脸反转。”   各种猜测纷纭, 媒体闻风而动, 更有不少粉丝赶往现场, 还有人索性举着手机在法院外面开起了直播。   刚才封窈被误认引起的骚动,很是让看直播的吃瓜群众捏了把汗, 而当宗衍出现,很快就眼尖的人认了出来:   “OMG刚才英雄救美的大帅哥是宗家那位美男少爷吧?我没看错吧??”   “球球主播手机拿稳点不要晃成帕金森好吗!求拉近特写啊啊啊”   “瞎bb乱喊苏冉的是眼瞎还是脑残啊,冉姐明明在里面好吗?跟着瞎冲的也是没长脑子, 万一发生踩踏就是大事了!少爷简直就是从天而降啊,英雄救美帅一脸, 回头我一定要看回播(*/ω\*)”   “u1s1被认错的妹子好漂亮啊, 确实挺像冉姐, 我想起了之前那个小鱼绾绾……emmm少爷不会就喜欢这个款吧?”   “擦, 如果是真的话就真的很emmmm……不过这个妹子的脸自然多了, 不造是天然的还是医生水平更高超?”   “快看快看捧脸杀!!啊啊啊wsl”   ……   庭审正在进行中, 苏冉坐在中部靠后的位置, 一身Valentino经典红裙,乌发雪肤妆容精致,明艳得亮眼夺目。   大美人即使只是静静地坐着, 存在感也太过强烈,就连法官和书记员都忍不住眼神往那边飘。当宗衍和封窈进来时,庭内众人更是神色各异——   今天这场是什么情况,美丽人类聚会,神仙颜值打架?   苏冉的目光落在封窈身上,眉头微蹙了蹙。这场合当然不方便打招呼,封窈在增设的座位上落座,视线环顾了一周。   坐在另一侧的有几个邹家的亲属,不过邹美婷不在。封窈想起听说她精神状况堪忧,猜测有可能是封季同没让她来。   毕竟封家人很讲体面,受审这种事情可没有什么体面可言。   邹世勇父子坐在被告席上,罪名包括滥用职权、贪污、渎职、为黑恶势力提供保护.伞、妨碍司法等等长长一串。公诉人已经用了近两个小时,将事实和证据详细地陈述完毕,现在是被告的辩护律师在进行质证。   网上已经是群情激愤了:   “这尼玛也太黑了吧!别审了直接枪毙吧”   “仗着有权无法无天呗,作威作福~搞工程的都知道,有些材料是被邹家的势力垄断的,中间有多少利益你们可以想象,有不合作的全家被逼得走投无路,都被压下去了~呵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可算看到这王八蛋的报应了凸”   “话说检方的证据好详实啊,居然能追溯二三十年,我刚听到还有二十多年前妨碍司法,指使警方湮灭他女儿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的证据……靠,这一家子是全员带恶人吧!话说他女儿不抓吗?”   “应该是先审这个,这边认罪也可以作为证据?不过是不是过了追诉期限了啊”   “Srds,这些跟我冉姐有什么关系?总不能真的是送老情人一程吧……不要啊,那我的房子就真的要塌了TAT”   ……   审判庭内暖气开得很足,庭审的过程枯燥而冗长。   辩护律师还在质疑证据瑕疵,邹建安不服气地插嘴,被审判长敲锤子警告,“请被告不要喧哗。”   宗衍的手机不时震动,他用单手回复着邮件和信息,另一只手握着封窈的手,一直没有放开。   封窈试图将手抽出来,小声道,“你有事要忙就去忙吧,不用耗在这儿。刚才是我太任性了,其实不进来听也没什么。”   她听到消息,就是不放心苏冉,一门心思只想赶过来。可是冷静下来再想想,苏冉行事一向清晰明确,她既然决定在庭审上现身,那肯定有她的目的,似乎也不需要她多事操心。   只是理智上虽然知道苏冉用不着她多事操心,可封窈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来,更无法置身事外。   她的目光望向苏冉,忍不住想,她今天不遮不掩地出现在这里,等于是要摊牌了吧?   不知道封家人会是什么反应,但无论如何,她肯定要和苏冉站在一起。   哪怕她实际上帮不上什么忙,但是起码,她不想让妈妈一个人,孤立无援。   “我的事就是陪你。”宗衍抓着封窈的手不放,“你陪岳母,我陪你。”   钱姝龇牙做了个鬼脸,感觉有点点酸。   封窈:“……”   “坐久了会不舒服吗?”宗衍没注意钱姝的小动作,只看见封窈的表情微妙,心提了起来,“是不是刚才还是摔到哪儿了?”   “没事,哪有那么脆弱。”冬天衣服穿得很厚,钱姝又护得紧,封窈其实没怎么摔到,主要还是惊吓多一点。“……手放开。”   宗衍黑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薄唇微抿,须臾垂下眼,缓缓地松开了手。   尽管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被他卖惨骗到了,他流露出来的那股失落,还是让封窈的心狠狠地动摇了一下。   ……动摇什么动摇,想想他那副可恶的样子吧!   封窈硬下心肠,不再看他,专注看庭审。   这个时候,网络上已经扒起了被宗少英雄救美的女主角——   “我总觉得这个小姐姐有点眼熟诶!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宗家三少那个甜甜校园恋的视频?现在全网已经删干净了,但是我记得那个女主角……好像跟这个小姐姐很像?”   “什么视频?我缺课了,求补课”   “我有一点点印象!不过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有谁存了视频吗,对比一下看看?”   总有人手快存下了视频,很快有人贴了截图对比,“我感觉这就是一个人?!”   当时出面扛锅的宗澜——虽然是被宗衍安排着被迫扛下的,封窈便顺势隐匿了。索性网络热点变化快,热度很快消退下去,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隐没入大海里,无人注意了。   然而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这会儿又被翻出来,就有人想起了当初的那个爆料——   “卧槽!我记得那时候有人爆料说,这妹子就是苏冉的女儿??”   “我去!是哪个火眼金睛,先想起那个视频的?这是干大事的人啊!苏冉今天出现在法院,然后这妹子也去了,我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初的爆料是不是还说,冉姐的女儿是跟已婚富豪生的,是私生女??”   “草草草,千万不要告诉我已婚富豪是被告席上的那个……”   “啊这,这这这,母女俩去旁听庭审,因为被告是孩儿她爹,这就说得通了……呜呜我的房子塌得好彻底mmp”   ……   网络名侦探拼凑出的“真相”,引来一片哀嚎。   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红了这么多年、国民度超高的女明星,居然给被告席上的那罪大恶极的玩意儿当小三,还生了私生女,而且还毫不避讳地去庭审上陪他受审……   这太挑战底线了!   “不是,等等,没人注意爆料说妹子叫封窈吗?又不姓邹啊,怎么个个儿都这么确定了?弄错了怎么办?”   有人提出了质疑,只是淹没在声浪中,应和的人寥寥无几。   “私生的肯定不能光明正大随父姓呗,有什么好奇怪的?苏冉退圈吧,太嚣张太恶劣了,我支持封杀她”   “只有我关心的是宗衍大少爷跟这女的到底是什么关系吗?他自己声明已经订婚了,难道……??”   “NOOOO!我不同意这门婚事!罪犯的女儿没有资格,我不能接受( ̄Д ̄)”   “不可能的吧,宗家难道没有门槛吗?说不定就是玩玩的那种,这种人家的大少爷,婚前应该都玩挺花的吧,唉”   ……   吃瓜群众们八得百味陈杂,审判庭里,传唤过证人,控辩双方你来我往,在量刑上又是好一番争执。   最终法官做出了判决,邹世勇父子贪污渎职涉黑涉恶罪名成立,数罪并罚,分别判了二十年和无期。   俩人当场提出要上诉,邹家亲属抗议判决不公,喧哗中法警正要将邹世勇父子带走,邹建安忽然指着苏冉和封窈:“你们这两个贱婊.子!等着瞧,我非弄死你们!”   话没说完,被法警推了一把,“老实点!法庭上还敢威胁人?”   邹世勇父子很快被带走,一审到此结束。网上因为邹建安那句威胁又是哗然一片——这态度,不像情人像仇人啊?   难道有什么内幕?污点证人之类的?   无论网上如何猜测,这边庭审已经结束,在场记者都朝苏冉身边挤,“苏冉!我们大家都很好奇,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旁听这场庭审呢?你和被告人是什么关系?”   “身份啊……”苏冉一边朝外走,一边笑了笑,“当然是受害者的家属。”   封窈跟在后面,宗衍手臂护着她,生怕她被别人挤到。   记者听出来这里面有料,大喜过望,“能不能详细地说一说?”   “出去再说吧。”   大门外依然挤满了人,一身红裙、外面只套了件大衣的苏冉刚一露面,人群便骚动了起来。   又有好几家媒体把镜头对准了苏冉,记者追问,“可否回答一下问题?”   隔着几步开外,宗衍为封窈拢了拢围巾,“外面风大,你先到车里去等着……”   “啊!”封窈忽然看见有个人在奋力朝里挤。   是邹美婷。   苏冉也看到了邹美婷,眸光盯着她,红唇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你来晚了,不过,我正要跟人好好讲讲,咱们之间的过节。”   “你闭嘴!”邹美婷现在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说话,一个字都不许说。她扑向苏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水果刀,“都是你!杀了你!我杀了你!”   “有刀!”   “拦住她!快拦住她!”   “——妈妈!”封窈吓得大喊着想过去,被宗衍抱住,“别怕,有保安——你看。”   邹美婷很快就被拦住了,刀子也被夺走。   苏冉神色不变,捋了捋被风吹起的头发,“刚才庭上不是说了吗,邹世勇动用权势压下了女儿交通肇事致人死亡的案子,这位就是邹世勇的女儿邹美婷,而我——”   她看着邹美婷,一字一句,“我的本名叫徐景曦,二十四年前被邹美婷酒驾撞死的人叫徐景辰,是我的双生哥哥。”   ……   封宅,佣人发现邹美婷不见了,急慌慌地向封季同报告。   今天是庭审的日子,封季同特别交待过要看好邹美婷,不准她出去。   这时,网上已经闹翻了天。   “我的天啊!这是什么一波三折惊天大反转!这不比电视剧好看??”   “刚才信誓旦旦咬死是老情人,叫嚣要封杀苏冉的人呢?打脸疼不疼?”   “不是,刚才是不是有人喊妈妈了?”   “是的是的!美女小姐姐差点冲上去挡刀,绝对是亲母女了!宗少爷刚给她系围巾还一直抱着她,这碗狗粮你们干不干我不管,反正我先干了”   “我的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到底是看甜甜的虐狗还是看复仇打脸,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好”   “害,谁说不是呢?而且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看宗少爷大庭广众之下这虐狗的样子,订婚的对象就是她吧?人家正儿八经有名有份的,有些人真是酸死了,乱扣罪犯的女儿的帽子”   “只有我关注这个邹美婷到底抓不抓吗?疯了吧她,撞死了人逍遥法外这么多年,还敢当众持刀行凶?这种人不去坐牢天理难容!”   ……   “邹美婷那个疯子!”   接到佣人的报告时,封季同已经注意到了网上的风波。   这事在网上闹得实在太大了,从苏冉突然莫名其妙现身一场庭审,网上开始各种猜测,慢慢发酵到庭审结束,当苏冉当众坦诚说出那句话,算是彻底引爆了网络。   这节奏把控得炉火纯青,现在已经不是任何人、任何势力能够压得下去的了。 第88章 儿女都是债   “我的本名叫徐景曦, 二十四年前被邹美婷酒驾撞死的人叫徐景辰,是我的双生哥哥。”   凛冬的冰雪之中,美人容颜精致, 神情清冷, 红唇中轻轻吐露出的真相却令所有人都震惊失声。这一幕,宛如电影里的场景, 从各个角度拍下来的视频在网上的浏览量都在飞速飙升。   苏冉说完这句话,没有理会记者们七嘴八舌的追问, 转身便要离开。   封窈忙跟了上去, 宗衍自然不可能放心她, 钱姝也紧随在她身侧。   “你这排场, 倒是比我还大。”苏冉瞟了眼封窈这一左一右两个人,难得开了个玩笑。   苏冉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 车就停在东侧的停车场里。记者和人群还想跟随,不过被增派的保安拉起的人墙拦住了。   “你去哪儿?”封窈问。   “当然是去封家。既然开始了,就干脆一口气做完, ”苏冉拉开车门,“今年就只剩下两天了, 总不能还留到明年吧?”   封窈说:“我也去。”   预料到这会是不适合她掺和的场景, 钱姝主动道, “我约了我哥吃饭, 时间不早, 我得过去了。”   “让蒋时鸣送你吧。”宗衍说着唤来了蒋时鸣。   冰雪天路上拥堵, 车不好打, 有人送总好过自己打车,钱姝从善如流,“好吧。”   钱姝跟着蒋时鸣走了, 封窈看着宗衍,“你也请回吧。刚才多谢你帮忙,让我能进去。现在我们要处理家事,就不多耽搁你的时间了。”   说完,她就要去开副驾座的车门。   “窈窈。”宗衍攥住她的手腕,“就你和岳母两个人去封家,我不放心。让我陪你,好不好?”   “首先,请注意你的称呼。我们的婚约已经取消了,你提出的,我同意的,请不要再管我妈妈叫岳母,不合适。”   苏冉听得挑起了眉梢,“取消了?”   “没有!”   “嗯。”   两个截然不同的回答,让苏冉的眉梢挑得更高了,“到底怎么回……阿嚏!”   话没说完,一阵冷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么冷的天气,她只穿了裙子和羊绒大衣,美丽是真的美丽,冻人也是真的冻人。   “外面冷,还是先上车再说吧。”宗衍打开车门,抱起封窈放在座位上,又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   紧接着他长腿大步绕到了驾驶侧,“岳母坐后面吧,我来开。”   封窈:“……”   苏冉的目光掠过宗衍那张过于出色的脸,她这几天在忙别的事情,没想到还错过了什么大事?   刺骨的寒风让资深女明星都扛不住,苏冉扫了副驾里的封窈一眼,打开后座车门先坐了进去,搓了搓手,“到底怎么回事?”   宗衍上了车,将座位向后调,一边发动车子,把暖气调高,“是我想岔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很后悔。”他侧过头,漆黑如墨的眼眸望着面无表情的封窈,“我不是要逼迫你原谅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放心你们两个人去封家,万一场面失控……”   这担心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苏冉虽然不觉得封家人能把她怎么样,然而封窈要跟着,多一个人照看她,总不是坏事。   封窈犹豫了一下。   她知道苏冉既然摊了牌,封家人的反应肯定不会太友好。她还没有见过这些便宜家人翻脸起来是什么样子,然而从最坏的结果考虑,她也很担心他们会对苏冉不客气。   封窈有点唾弃自己,让宗衍跟着,无非就是借他的势,让封家人忌惮。   只是她口口声声说着跟他没有关系了,却还想着借他的势,实在是有点……   “你不要想那么多,”宗衍仿佛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我很乐意。”   借势这一招,苏冉在名利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用得炉火纯青。   她要办的事情重要,既然有人这么乐意,那么当用则用。苏冉道:“那就麻烦你了。”   “太客气了。”宗衍的余光里,封窈把头撇向了车窗那边,他却是微松了一口气。   不出声就是不再反对了。   ……   封季同从看到新闻,就开始不停地联系苏冉,直到接到苏冉的消息,说她正在去封家的路上,一会儿见,他便急急忙忙地杀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苏冉正坐在客厅里喝茶,姿态悠闲。封窈和宗衍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上首的封父封母脸色难看,腿脚不便的封嘉文更是一脸阴沉。   几乎是跟封季同前后脚,封嘉月也赶回来了。   “哟,人到齐了。”苏冉放下茶杯,忽然想起来一般,“哦,还差了邹美婷,不过她是寻衅滋事被拘留了对吧?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就不等她了。”   “你——”   封季同又不是个蠢人,事到如今,他哪里还能想不明白,这些年来,苏冉在他身边都是别有目的?   想到自己被欺瞒了这么多年,甚至还想娶这个蛇蝎女人,封季同禁不住气得浑身发颤,颤抖的手指指着封窈,“她到底……她是不是我的女儿?”   封窈微微一怔。宗衍握住她的手,眸光凌厉射向封季同。   苏冉轻嗤了一声,“她才生下来,你就偷偷做过亲子鉴定,是不是你的,你还不清楚?”   她看着封季同,笑了,“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当然知道,不过男人嘛,肚皮不争气,所以永远无法确定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种,也是怪可怜的。”   “你!”   封季同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封嘉月的目光扫过宗衍与封窈交握在一起的手,眼眸微垂,继而细声细气对封季同道,“爸爸还是坐下,有话慢慢说吧。你的关节炎犯了,久站会疼的。”   只有这个在他身边长大的女儿,才是真正的贴心。封季同落座时忍不住看了宗衍一眼,虽然先前也感慨过嘉月更适合嫁进宗家,可是没有任何时候让他比现在更后悔,当初应该再多下点功夫,换成嘉月才对。   “你到底想干什么?”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决,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个。   “当然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啊。”苏冉瞥了一眼在她来时就发过难,现在脸色铁青的封父封母,“邹美婷肇事逃逸的事情,你们难道不知道、不清楚吗?明明知道,却还是娶了这个媳妇,因为这在你们眼里,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苏冉冷笑,“是啊,反正事情已经摆平了,当然就无所谓了。一条无足轻重的人命,哪里比得上跟邹家联姻的好处呢?”   她直视着封季同,“你们根本连事故的具体情况,都没有去了解过吧?如此的不在意……你觉得你很无辜吗?不,邹美婷有罪,你们这些明知道发生了什么,却默不作声、浑不在意的人,都是帮凶!”   “你说话注意一点!”封嘉文忍不住了,“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证据少来造谣污蔑……你扯我干什么?!”   封嘉月收回拉扯封嘉文衣角的手,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终于知道邹美婷为什么变得神经紧张,疑神疑鬼,乃至于精神崩溃了。   原来是陈年旧怨找上门来了……   封嘉月不由有些怨恨邹美婷,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说?如果告诉她,她可以想办法,可以找爸爸爷爷奶奶商量,何至于现在搞得如此被动?   不过她更怨的还是苏冉——这件事在公众面前闹得这么大,她一收到消息就开始安排压热度,然而完全是徒劳的。   现在热搜的前十有一半都跟苏冉和庭审有关,看过了庭审的大众群情激愤,当苏冉说出自己受害者家属的身份,意想不到的反转,更是让她收割了一大波同情。   弱者就是容易共情……封嘉月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那些人不就是怕有朝一日自己处于同样的境地,家人也被撞死了?把自己代入进去了,真情实感得不得了……   可是这又与封家有什么关系!还有宗衍——   封嘉月忍不住又看向宗衍,明明这个贱种做出了那种丑事,他为什么竟然毫不在意?   “你怨上我们,实在是很没有道理。”封父开口道,“当年邹家势大,我们又能怎么样呢?话说得难听点,你与我们封家非亲非故,我们也没有义务为你伸冤,对吧?”   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就把苏冉打成了迁怒的无理取闹之人。   “你们当然没有义务为我伸冤,可是你们跟我的仇人同流合污——”苏冉目光掠过封嘉月封嘉文姐弟,“捆绑得这么深,难不成还想独善其身?看你这把年纪,不该这么天真呀。”   “你!”封父气得直哆嗦,封母慌忙给他拍背顺气,气怒之下对着封季同指桑骂槐,“都是你干的好事!没事惹来两个丧门星!简直就是——”   话音未落,只听“砰”的一声响,是宗衍重重地放下了茶杯。   “老太太慎言,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的岳母和未婚妻,是觉得封家太一帆风顺了,想找点挑战?”   “她都给你戴绿帽了!”封母难以理解,“我们家没有这种不要脸的孙女!她不是我封家的人,这婚约是封家跟宗家定下的,她没有这个资格!”   “窈窈的品行我比你们清楚,”宗衍的脸色阴沉下来,“上一个在我面前诋毁窈窈的人,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我劝老太太还是引以为鉴的好。”   封母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至于婚约——”宗衍捏了捏封窈柔嫩的指腹,“如果窈窈没有资格,那我也没有资格。”   一语惊四座,众人表情各异,还在揣摩这句话的意思。只有封窈神色不变。   “既然是封家与宗家定下的,当由你们有资格的女儿去履行。而我已经跟窈窈订婚了,自然不在选择之列——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通么?”   宗衍眸光淡淡地扫视全场,唇角轻慢地勾起,“怪不得我觉得窈窈不像你们封家人,幸好。”   封窈:“……”   宗少爷这波群嘲开得有点大,封父封母的老脸都挂不住,封父斥道,“宗衍你一个小辈,不要太过分了!”   “老太太辱骂我的未婚妻,难道还指望我客客气气?”宗衍冷笑,“你们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   “——够了!”封季同抹了把脸,不想偏离重点,“苏冉——还是应该叫你徐景曦?”   他的腮帮紧咬,没想到他也有栽的一天,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骗了这么多年,“这件事你想要怎么收场?要邹美婷坐牢?要邹家补偿你?”   他又看了一眼封窈,从今天起,他是无法毫无芥蒂地再接受这个女儿了。   “邹美婷我当然会送她去坐牢,至于邹家,能吞的都被你吞得差不多了,罚没资产都不够罚的,拿什么补偿我呀?”苏冉一脸的“你怎么这么天真简直可笑”,接着语出惊人:   “我要封氏。”   全场寂静了半秒,接着封父封母激动拍桌,封嘉月姐弟也无法淡定,封季同更是瞪着苏冉,“你疯了!”   “哦,确切来说,不是我要,是我替窈窈要的——反正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她也姓封,把封氏交给她,合情合理合法,不是吗?”   封窈眼眸圆睁,嘴巴刚动了动,手心被宗衍轻轻挠了一下。   好痒……   只见苏冉甩出一个文件夹,“不如你先看看,再做决定吧。”   封季同眼神恶狠狠,对于他这样一个利字为先的人,谋夺封氏,这绝对是触及底线了。   他翻开文件夹扫了一眼,只一眼,脸色大变——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   苏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意盈盈,“当然是从你那里拿到的啊。封氏跟邹家往来的账目流水,合约条据,你不会以为你都清理干净了,就没有了吧?我这里,可原原本本地保存了一份呢。哦,还有你近期吞掉的资产,证据我都保留了哦。”   封季同发了邹难财,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又动了跟邹美婷离婚,另娶苏冉的心思,在苏冉面前自然没有什么保留,甚至是带着炫耀般的得意,洋洋洒洒,把证据把柄全都送给她了。   “所以呢,你有两种选择。第一种呢,就是我把这些交出去,你们封家和邹家是亲家,一块儿殉了,也是佳话。”   苏冉仿佛没看见封季同杀人般的视线,伸出两根指头,“第二嘛,就是你把股份都转给窈窈。反正封氏还是姓封,由你的女儿继承,你也没什么损失,不是吗?”   ……鬼的没有损失。   封嘉月的手指发颤,封嘉文沉不住气,直接大骂:“做你娘的美梦!封家再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野种——”   话没说完,只见一个茶杯横飞了过来,封嘉文下意识一躲,脑袋堪堪躲过,却被茶水泼了满身。   宗衍眸光阴沉,带着慑人的戾气,“我说过,不容许任何人诋毁窈窈。听不懂人话的话,我不介意帮你听懂。”   封母这才回过神来,尖叫着去查看宝贝孙子的状况,“天哪,还有没有王法!嘉文你怎么样?烫到没有?”   场面乱糟糟的,封季同的情绪更乱,愤怒担忧纠结成一团,他定了定神,试图安抚,“苏冉,其实没有必要这样。窈窈还小,即便我把封氏交给她,她又不懂得管……”   “她不懂,你懂,我也懂啊。”苏冉理所当然道,“所以我替她要的只是股份嘛,又没有要把你赶出去。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薪酬方面,当然不会亏待你。”   “……你要我给她打工?”封季同差点气笑了。   “亲爹给女儿打工,有什么不可以的?”苏冉安慰他,“儿女都是债,前二十多年你都没养过她,后半辈子来打工还债,很合理啊。”   封窈已经惊呆了。   还……还能这样?? 第89章 你怀孕了?   这样的狮子大开口, 任谁都一时无法接受。   宗衍却像是浑然没有注意到封家人的激烈反对,对封窈柔声道,“岳父既然给你, 你就放心收下。不用担心, 我也会尽力帮忙看顾。”   封季同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他还没答应要给她!   他是想要借宗家的势,让封家更上一层楼, 事实上,在婚约定下来之后, 他作为宗衍的准岳父, 已经获得了不少好处。即便这些时日宗家的形势有变, 三房掌权的势头明显, 让有些墙头草摇摆不定,说一些酸话, 不过他观宗衍的态度行事,当是另有底牌,还是把注押在宗衍这边。   可是如果这就把股份都给封窈了, 日后即便宗衍上位,封家也的确能更上一层楼, 但那跟他实质上还有关系吗?!   “话不要说得太早, ”封季同皮笑肉不笑, 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这么感觉受背叛——无论苏冉还是封窈, 还有被他坚定押注的宗衍, “你确定日后还有能力看顾封氏?可不要败给宗家其他人……”   “这就不劳岳父操心了。”宗衍神色淡淡, 抬腕看了眼时间, “岳父还是早做选择吧,不管选哪一项,我都可以安排人加急处理。”   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   然而封季同满心冰凉地意识到, 其实他根本没有选择。   答应,封氏在外人眼里依然姓封,可他只有面子,没有里子。   不答应,就面子里子都没了——苏冉这个蛇蝎女人,显然是如果无法弄到手,就宁可全毁掉……   ……   直到坐进车里,封窈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你不要太有压力,很多家族企业都是家族成员掌握股权,由职业经理人来负责管理,再寻常不过了。”宗衍伸手扯过安全带,替她扣上,又将安全带横在她腹部上的部分往上拉了拉,避免勒到她的小腹。   “也没有哪个的职业经理人,是亲爹吧……”   封窈还被天降的股权砸得有点懵,没有注意到宗衍的小动作,苏冉却留意到了。   再结合方才封窈走在刚铲完雪的地面上,宗衍小心翼翼地护在一旁,生怕她滑倒的模样……   “你怀孕了?”苏冉突然问。   封窈整个人一凛,倒吸了一口气,不小心被口水呛到,“咳咳……你……我……”   这是什么火眼金睛,这都能看出来?!   “没事吧?”宗衍给她拍背顺气。   他早察觉到了封窈还没把怀孕的事情告诉苏冉。她究竟是出于何种考量,他其实不敢去细想——或许是没打算留,所以索性就不说了……   苏冉作为非科班出身的演员,又是凭一部戏爆火,当年没少被嘲是花瓶。为了磨练演技,她总会观察他人的细微表情和动作,渐渐成了习惯,深入骨髓,大概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封窈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测,苏冉蹙起了眉心,“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窈窈的学业怎么办,不读了吗?”   封窈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我当然要读!”   “你要挺着肚子读书?你以为孩子生下来不需要花精力照顾?你觉得你能一边生孩子养孩子,一边读博士?”   “我……”   封窈想说自己又不是非要生,却听宗衍打断她,接过了话头,“我们可以多请几个保姆,我也会多分担,尽最大的努力,不耽误窈窈的学业。”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现在说得好听,生完就成了甩手掌柜。   “算了,随你们。”苏冉揉着额角,她自己反正也不是个模范母亲,指手画脚也没多大意义,“有多久了,产检做了吗?”   “六周了,前两天才查出来的,具体的检查还没有做。”宗衍答道。   “哦。那你们现在的情况,从最坏的角度考虑,如果真的分手了,这孩子还要吗?要的话,归谁养?”   在苏冉看来,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更现实一点,她还担心封窈过早地怀了孕,会被宗家人轻慢。   不过在考虑旁人的态度之前,他们两个人之间得先达成共识才行。   “我不想分手,窈窈和宝宝我都想要。”宗衍赶紧先表明态度。   车里暖气开得很大,暖风吹在脸上,让封窈莫名地有些烦躁,“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一个生命负责,我很害怕。”   是的,害怕。在最初的意外和震惊过后,她的内心深处,就压着一份沉甸甸的害怕。   她连结婚都不着急,更不要提生孩子了。可事情就是这么不凑巧,偏偏在这个时候,这个小生命到来了。   她很害怕,怕自己根本负担不起这个责任,怕自己应对不了身体的变化,更重要的是,成为母亲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她根本不知道……   封窈不知道是不是孕激素的作用,才让她产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情绪,此时此刻,她只愤愤造物主的不公,“为什么怀孕光是女人的事?为什么男人这么没用?”   宗衍:“……”   她的恐惧彷徨,让宗衍的心紧揪成一团,不想再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窈窈,你先不要想太多……”   “这是你想不想就能不想的吗!他不在你的肚子里,不会吸着你的血肉一天天成长,不会让你早上起床就犯恶心,折腾你来彰显他的存在!”   封窈也知道一味的怪罪宗衍很没有道理,毕竟床是两个人上的,严格来讲,责任算一半一半。   只是想到他不用承担什么,当然能轻轻松松地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管你想要什么!想要就去寺里许愿啊,我又不是菩萨,没有义务满足你的愿望!”   宗衍不敢说话了。   在一起这么久,她虽然偶尔会有不悦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包似的一点就炸。   然而他却不可能有什么委屈恼怒的情绪,因为她说得对,身体的变化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他没有直接体会到那种压力,无论说什么,都很难安抚她,反而还会让她更难受。   这几天他已经后悔了无数次,可是此刻他更是后悔得无以复加——如果,如果那天他没有言不由衷,如果他不是非要死守着那点面子尊严,如果他没有说出那句令他痛彻心扉的话……   “好了,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好好解决,慎重做决定,我就不多插嘴了。”苏冉只觉得头疼,“你外婆呢,知道了吗?”   连日降雪冰冻,路况不好,封窈一早便劝阻了外婆,让她先留在鹤镇,尽量少外出,免得老人家滑倒跌跤,造成严重的后果。   这件事自然也还没有告诉她。   “我回头会跟你外婆通话,说说今天的事情。至于你们俩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说不说、什么时候说,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封窈低低地“嗯”了一声。   苏冉顿了一下,忽然道,“你那天不是说,希望我能放下,开始过自己的人生吗?原本我没打算给邹美婷这么痛快的,我打算一天天的拖下去,让她日复一日的猜疑惶恐,精神像在油锅里分分秒秒受煎熬,越久越好……”   “不过煎熬她,又何尝不是煎熬我自己呢?”苏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罢了,不值得。她去受她该受的惩罚,我可以过我的人生了。”   “妈妈……”   “行了,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管好你自己。封氏那边也不指望你,需要你签字的时候,你出个手就行了。”   说话间,苏河花园已经到了。苏冉轰人:“好了好了都下去,我自己开车回去。”   封窈连同宗衍齐齐被撵下了车,白色的大G绝尘而去。   小区的路面上,雪铲得干干净净,花园里草坪上还罩着厚厚的雪,松松软软的像奶油一样,让封窈忽然有点想吃蛋糕。   封窈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进了公寓楼。   她当然知道宗衍亦步亦趋,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只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实在没有精力再跟他争执了。   这个男人,从从前到现在,似乎都不知道什么叫放弃。明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离不开她的样子,却嘴硬得打死都不愿意承认,身段高得不得了。   别别扭扭的样子,以往在她看来,也是他的可爱之处。可是别扭得有话不好好说,有问题不直接问,非要猜疑发脾气——她就活该被他伤害吗?   再次踏入这间不大的公寓,宗衍竟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那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他不愿再回想。目光落在桌上开了盒的梅子羹,宗衍轻轻开口,“这个有用吗?我问过生过孩子的堂姐,她怀孕时吐得厉害,吃这个能缓解一下反胃。”   “没什么用,但是挺好吃的。”   “……”   封窈也没想动这些东西,可是昨晚半夜实在馋了,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个包装上画的沾着露水的梅子,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真是太没出息了……   “你喜欢,我回头再多送点过来。”   “我不要……”   拒绝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宗衍卷起了袖子,进了厨房,开始忙活着烧热水了。   ……好歹是学会了一个有用的技能,已经很熟练了。   男人将水壶放好,按下按钮,手腕动作间,小臂的肌肉线条特别流畅。   封窈将视线移开,不想再理会他,正要转身回房,却听见他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窈窈,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不要这么快做决定?”   她抬起眼,直直地撞进他寒潭般的黑眸中。   “我的愿望就是你,寺里的菩萨实现不了,只有你能。” 第90章 不要折腾妈妈   封窈抱起手臂, 定定地看着宗衍,脸上的笑容有点冷,“我能, 我就该吗?还是像你那天说的, 你以为,我应该有这个自觉?”   他那天说过的话, 她原原本本地奉还给他,“我可不敢太把自己当回事——我怎么敢高估自己的魅力和对你的影响力呢?不就是对我稍微特别一点嘛, 要是我真信了, 真以为你非我不可、以为你离不开我了, 那可怎么了得?”   “窈窈……”   “怎么, 你自己站在这里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封窈不给他机会, 连珠炮一般道,“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的东西吗?虽然我不是一件东西,更不是属于你的, 不过应该有挺多人都知道我被宗澜碰过了吧?连我的便宜爷爷奶奶都知道呢。你又不介意了?还是打算跟我爸一样,先等孩子生下来, 再偷偷去做亲子鉴定?”   “怎么可能!我连想都不可能那样想——”   水壶开始发出“嘶嘶”响声, 渐渐地越来越响。宗衍的心也仿佛被浸在滚水中翻滚灼烫, 他走到封窈的身前, 低低地道, “窈窈,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 我不该言不由衷。你对我很重要,我就是离不开你,就是非你不可, 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事到如今,什么尊严面子,已经通通不重要了。承认这件事,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困难,“我就是吃醋,就是嫉妒,我怕你只是拒绝不掉婚约,怕你不像我在意你一样,那么在意我,我怕……我怕只是我在强求,怕我在你眼里跟宗澜、跟别的男人没有多少不同,怕你不够认真,怕你哪天会离开我。”   他的睫毛颤了颤,垂下了眼眸,“你说得对,我自己的脾气我自己很清楚,我也清楚,从一开始,你其实就不喜欢我的脾性。你只是没放在心上,能哄就哄,能糊弄就糊弄,偶尔故意惹我生气,以看我的反应为乐。”   封窈微微一怔。   ……原来他知道啊。   “那天我会发火,吃醋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很难受,你遇到那种事情,宗澜冒犯了你,你却瞒着我,只是想糊弄过去。”   连续的嘭嘭响声从厨房里传来,是水快要烧开了。   “宗澜跟你说的话,司机都告诉我了。他说我不带你去见宗家人,是没有对你认真,说你没有得到宗家的承认,说我是留有余地,想随时反悔。”   “你听了这些话,哪怕只是有一点在意,总会想要问我一句是不是这样,想要我解释,让你安心吧?”宗衍的嗓音有些沙哑,“我想告诉自己,你不问,是因为你相信我。可是,如果你只是根本不在乎呢?不在乎婚约,无所谓能不能跟我结婚,所以不在意我带不带你见宗家人,是不是认真,会不会反悔。”   封窈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从宗衍的角度来看,竟然是这样的。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真正的想明白,宗澜说那一大通屁话的用意——   如果她听进去了,心里肯定会有疙瘩,会各种联想猜疑。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人就会自动地找各种蛛丝马迹的证据来佐证,然后她大概会去质问宗衍,两个人一言不合,很可能便是一场争吵。   即便她没有听进去,不去问宗衍——就像这样,可是在宗衍看来,这反倒是她丝毫不在乎他,所以才无动于衷的表现。   宗澜这个人,太懂得人心之间的脆弱之处了。   “王八蛋。”封窈咬牙切齿。   宗衍:“……?”   “不是说你。”封窈顿了顿,忽然抬手使劲推了宗衍一把,柳眉倒竖,“你也是个混蛋!混账!”   宗衍冷不防被推得朝后退了半步,手臂却反射性地虚扶住封窈,“你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怕我把你的宝贝胚胎摔掉了?”封窈更是直冒火,“要不是为了保住我肚子里这个,你是不是还不打算坦白?”   “憋着不承认是吧?觉得我不在乎你,你就可以随便贬损我、伤害我,是吧?转头又发现不小心落了东西在我肚子里,怕被我打掉,就忽然肯承认了?”   封窈气得踢了他一脚,“我是不是还得庆幸,多亏肚子里多了这块肉,才能有幸听到大少爷屈尊降贵,放低身段对我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啊?”   她这一脚没有留力,正好踢在宗衍的胫骨上,宗衍倒吸了一口气,却顾不上呼痛,“不是的宝贝,不是因为孩子,不管有没有宝宝,我都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原谅我……”   “谁信你!”   封窈憋在心口的那股气不出不快,索性一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大少爷不是最高高在上,最爱论资格吗?没记错的话,我连当你女朋友的资格都不够,是这么说的吧?”   她冷笑着,叹了口气,“唉,都怪我,掂量不清楚自己的斤两,像我这种身份,走了狗屎运被宗大少爷看上,成了你的未婚妻,怎么能不欢天喜地,不二十四小时围着你打转,惶惶不安,生怕被甩了呢?听说你留了余地可能反悔,我居然觉得这是无稽之谈,问都不值得问——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   事实证明,女人不翻旧账只是因为不想,不是因为心里的小本本上没记着。真想翻的话,多久以前说过的混账话,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宗衍急道,“没有什么资格不资格,那时只是因为……因为我没有遇到过让我动心的女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想着无论如何,要先把你留在身边。”   他捉住封窈的手,“窈窈,不要再说这种气话好吗?是我想错了,你能信任我,我应该高兴才对。”   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都翻滚声渐渐趋于平静。   宗衍低头看着封窈,“前日我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这些话。后来发现我们有宝宝了,我真的很高兴,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那样,让我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受上天眷顾。”   “宝贝对不起,是我太自我中心,没有考虑到你会不安,会害怕……”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我想要你全心全意的爱我,却没有照顾好你的感受,如果一定要论资格,是我没有资格才对。做错事的人是我,你气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只请求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掉我们的宝宝?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们,好吗?”   这怕是宗少爷这辈子最低声下气的一次了吧。   他性格中的缺陷,封窈当然不是不清楚。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完美小姐,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任何一方都不可能全无过错。   不管谁错得多一点、谁错得少一点,重要的是,这个问题是一次说开了,就能解决的吗?还是说,它会反复地出现,直到把感情消磨干净,最后变成相看两相厌,甚至反目成仇?   封窈抿了抿唇,抬眸望进宗衍的眼眸中,忽然开口道,“我很讨厌麻烦。所以那时候我跟朱婶说,我们只是玩玩而已,彼此都是见色起意,不会认真,以后跟你绝对不会有任何瓜葛,虽然有故意拿话堵她的成分,但我心里也确实是那么想的。”   宗衍的俊脸一下子褪去了血色,苍白如纸,嘴唇动了动,却被封窈抬手止住。   “你闭嘴,听我说。”   “原本我以为,反正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作为男女朋友正式的交往,不承诺不负责,两个人开心一段时间,该结束自然就结束了。”   封窈站得腿有点酸了,朝后退了退,倚在沙发靠背上,仰起脸看着宗衍,“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认真,我也比我想象的认真。明知道陷下去会是麻烦,可是想到要结束,我却舍不得了。”   她笑了笑,“不过后面发生了什么,不用我提醒你吧?”   宗衍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我……”   “都说了让你闭嘴听我说了。”封窈不给他机会插嘴,“我这辈子都没有受过那么大的羞辱,按理说那时候就真正的该结束了。可是你紧追着不放,我还是选择了原谅你。因为我觉得,既然我还喜欢你,既然舍不得把你彻底驱逐出去,那么与其纠结过去,不如往前看。”   “但是现在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轻易地原谅你了?让你觉得我是个没有感情没有感觉的人,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接受?所以你才会东想西想,想这个女人的接受度这么高,底线这么低,就算不是你,换个人大概也能得手?”   “不是,”宗衍忍不住道,“不是你的问题。一切只是因为,我知道,除开了身份,抛开金钱地位这些你不在意的外在的东西,我本身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宗衍薄唇微抿,“你不是一直觉得宗澜又有才华又有趣吗?他随便说说话,就能逗得你开心……”   “他哪有你有趣?”封窈认真道,“惹你生气不比跟他说话开心?”   宗衍:“……”   封窈撇撇嘴,“才华就算了吧,毕加索有才华吧?情人多得数不清,还家暴吸毒,PUA惯犯。诗人顾城有才华吧?他用斧头砍死了老婆,自己在树上吊死了。宗澜的才华在这俩人面前不值一提,也就心理变态程度可能还有一拼。”   “况且什么叫才华?你很会经商,连你祖父都认可,不是才华吗?你每次都能在我想到之前,把事情都安排好,从来不要我操心,不是才华吗?更何况,你会无条件的维护我,会一直坚定的选择我,这在我看来,比什么才华都要闪闪发光。”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亮了起来,光线映在积雪上,将白色的雪映得昏黄,有种暖暖的感觉,透着静谧的温馨。   宗衍恍然如在梦中,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我放低了底线,是因为你是你,我愿意包容你。”   不待宗衍靠近,封窈又摇了摇头,“可是让我放低底线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已经用掉了。”   宗衍心头刚升起的一丝欣悦又沉了下去,心直直地朝下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没法再像上次那样,直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封窈下了逐客令,“既然话都已经说清楚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窈窈!”   宗衍本来就不愿放手,现在终于明白了她的心,要他放弃就更不可能了。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到了这个地步,语言是苍白的,他总不可能逼迫她立刻原谅他。   宗衍缓缓地松开紧握着的手,无论如何,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他从桌上蒋时鸣送来的箱子里找到一个包装花花绿绿的盒子,转身进了厨房。   一番杯盏的响动之后,封窈看着他端着一个马克杯出来。   白雾袅袅从杯中升腾起来,一股覆盆子的香味飘了过来,闻起来酸酸甜甜的,好像很可口。   “这个果茶是我舅妈和表姐推荐的。”宗衍把杯子放在沙发旁边的小几上,“你犯恶心的时候可以泡一杯,试试看有没有用。”   封窈:“……”   他该不会把生育过的女性亲属都骚扰了一遍,搜集止吐秘方吧?   “我没有带你去一一见过宗家人,是因为我知道你连封家人都不喜欢理,宗家这种复杂的大家族,弯弯绕绕太多,你只会更嫌打交道麻烦。”宗衍认真道,“我不需要你去讨好谁,祖父也逼迫不了我,我更不会像我父亲那样,一次次的带着黎韶华去见祖父,却把她单独撇在门口,受下人们的目光羞辱。”   “……哦。”   封窈一向很清楚自己做人的水平不怎么样,也没想过要嫁入什么水深的豪门。那天姓罗的老头嫌弃她不是个合格的大家闺秀,成不了宗衍的助力,她在不以为然的同时,其实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小介意的。   谁会喜欢被当成拖伴侣后腿的人呢?   “如果你把我撇在门口,我肯定会转身走掉。可是如果你为了我,自己也不去见他……”封窈轻轻地道,“我又怎么可能不明白你的心意,不能陪你一起面对呢?”   宗衍的手指动了动,终究是忍不住,捉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一带,双臂将她拥住。   “抱歉宝贝,是我没能早点明白你的心。”   封窈让他抱了一会儿,再次逐客:“好了,注意你戴罪之人的身份,不要得寸进尺。你该走了,我也还有一堆功课要做。”   “……”   宗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忽然将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   男人的大掌温热,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热热的温度。尽管知道自己肚子里这个小肉团才只有一丁点大,什么器官都还没长出来,不可能有感知,封窈却感到了一种奇异的悸动,仿佛冥冥之中,血脉之间隐隐有呼应似的。   “乖一点,不要折腾妈妈。”宗衍认真地低声交待了一句,抬眸看着封窈,“我明天再来看你们。”   封窈:“……”   若论得寸进尺顺杆上的功夫,怕是没有谁能赢得过这个男人了吧。   封窈面无表情地拿开宗衍的手,“戴罪之人几个字不知道怎么写吗?”   ……   蒋时鸣送完钱姝,就回返到苏河花园,坐在车中等待。   他倒是希望等不到,那说明少爷被容留了。然而可惜,华灯初上时分,男人高大的身影从公寓楼里出来了。   蒋时鸣的脸皱了皱。唉,看来是没有成功。   宗衍坐进车里,不待蒋时鸣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冷声问道,“宗澜还躲在祖父身边么?” 第91章 小别致长得还挺东西   凛冬时节, 宗老爷子早就从瑞士迁移去了温暖的法国南部。就在前几日,宗澜也到了法国南部的庄园。   最直接的原因自然是为了避开宗衍——他又不是不了解这个堂弟的脾气,怒火滔天之下对他下追杀令都不奇怪, 他当然不会乖乖留在庆城。而另一部分原因么, 则是躲避他父亲宗启山的诘问。   对于突然勒令宗衍卸权的原因,宗老爷子一直讳莫如深。在他看来, 继承人的头号人选被女人迷昏了头这种不入流的原因实在太上不得台面,宣扬无益, 另一方面也是给宗衍留足了台阶, 只要他及时迷途知返, 这一切他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 大度地揭过。   外人不清楚内情,猜测纷纭, 甚至有猜是因为老爷子忌惮孟家的,可是宗启山却是隐约知道实情的。尝过了掌权的滋味,宗启山又哪里愿意再将权柄交出去?他可巴不得宗衍在那个女人的肚皮上醉生梦死, 跟他爹一样,为了个女人把一手好牌生生作成死局!   而这个时候宗澜居然去勾搭那个女人——这哪里是挖宗衍的墙角, 根本就是在挖自家的墙角!   事实上, 就连自认见惯了豪门争权的罗君毅也看不明白, 宗澜到底意欲何为。   “争权夺利有什么意思?”长廊上, 宗澜慢步走在宗老爷子的身后, 对于罗君毅旁敲侧击的发问, 他微微一笑, “每个人生来就带着不同意义,有人是支配者,有人是掠夺者, 有人是奉献者……而我嘛,我认为我是一个旁观者。”   ……神神叨叨的。   然而罗君毅却凭着深厚的阅历和悟性听明白了。他记得曾经听小儿子讲过一种说法,以道德的善良,邪恶或中立,以及对社会和秩序的态度——守序,混乱或中立,将人性划分为九种阵营,什么守序善良、混乱中立、守序邪恶……等等。   像宗澜这种,应该就是属于混乱邪恶阵营吧。全凭兴趣喜好行事,视秩序为无物,以破坏为乐……   罗君毅隐晦地打量了宗澜一眼。在他的印象中,宗澜在孙辈中算不上太出挑,因为没有参与家族生意,在老爷子面前的存在感并不高,从前他竟然没有发现,这个外表温和儒雅的青年,还有如此反社会的一面?   罗君毅在思量些什么,宗澜不甚关心。他只是随手做了些小事,就像扔在墙角的那副眼镜,至于后续的走向如何,正如他所说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替老爷子做事只是顺带的,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即便宗衍明白一切,却依然不可避免地走向既定的结局……   这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君毅你上回说,那个女人可能已经怀孕了?”宗宏深忽然发问。   罗君毅犹豫了一下,道:“只是猜测而已,没有多少根由,想来只是我想多了……”   “未必。”宗宏深眯了眯眼睛,“阿衍的性子我很清楚,极爱惜脸面。到现在还死撑着,说不定真的是珠胎暗结了。他打小没了母亲和兄姐,庆山……哼,那个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若是那女人怀了孩子,血脉天性,他过于看重,也很正常。”   宗澜眉梢微挑。这倒是意料之外的可能性……唔,那岂不是,更有意思了?   “这……”罗君毅有些犹疑,“若是有了,阿衍应该会向您报告喜讯才对……”   宗宏深哼了一声。   他这个孙儿,本事可是不小,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从老三手里截胡了好几个项目。让宗宏深又是气恨得牙痒痒,同时又是惜才,更加不想放弃宗衍了。   廊下的鸟笼里,两只画眉鸟振了振翅膀,鸣声婉转清脆。   宗宏深的拐杖一下下敲击着地面,沉吟半晌,忽然吩咐道:“安排一下,回一趟庆城。”   ***   宗澜在事发之时就去了欧洲,躲在宗老爷子的身边,在蒋时鸣看来,这事委实有些难办。   总不能派人冲到庄园里,在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把宗澜绑回来吧?   且不说这样操作的可行性,如果这么干了,传了出去……甚至都不需要传出去,就是在宗家内部,宗少也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很难立足了吧。   蒋时鸣还真的担心宗衍冲动之下,会下这样的命令,不过好在并没有。宗衍只是冷笑道:“他最好能躲一辈子。汤自成的展重新布置完,马上就可以重开了,你去教育一下汤自成,让他知道该怎么说。”   “……是。”蒋时鸣应道。   ***   苏冉和那场庭审的舆论热度一直居高不下,热闹纷呈。大众关注的重点各种各样——有谴责邹氏家族的,有顺着苏冉的本名试图挖掘点背后的故事的,有要求重查邹美婷酒驾肇事逃逸一案的……当然也免不了有混水摸鱼的,借机下场造谣。   总之,八卦论坛上,只要是跟苏冉相关的帖子,眨眼工夫就能盖起一座高楼。   封窈的身份这下是彻底曝光了。自从苏冉承认自己育有一女,大众的好奇心就一直没有消减过,各种冒认“小狐狸”蹭热度的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个,真真假假把人遛了好多回了。   这下子正主终于露出了真面容,可不让人津津乐道嘛。   封窈一到学校,就遭遇了强势的围观。   被围观这种事情,封窈不是没有经历过。因为自小模样出挑,从小学到中学直到大学,三五不时总会有慕名来“参观”她的人——不过一般都是远观,顶多指指点点,悉悉索索八卦几句,她当没看见就完了。   不过这回就不光是远观了,不停有人拿着手机对着她拍照。   还好蒋时鸣一早得了宗衍的吩咐,不光是要将她送到学校,还要寸步不离左右。封窈虽然也不习惯被人这么跟着,可是眼下这个情况,如果不是有蒋时鸣挡着,她怕是连去教室上个课,都能被各种偷拍。   没办法,事情刚爆出来,大家的好奇心正是高涨的时候,等过段时间习惯了,消退下去,应该就好了,只是目前的这波关注,还是得先挺过去。   “……这是你妈给你配的保镖啊?挺有先见之明的。”宋叶薇关上办公室的门,啧啧感叹,“我说你藏得也是够深的啊!咱们私底下八卦的时候都感叹过你长得像苏冉,不是没人猜过,可是看你平时言行又不太像是跟娱乐圈有关……诶,老韩知道吗?”   导师韩教授看过她的学籍档案,上面有父母的名字,不过封窈很怀疑韩教授有没有注意过,“应该也不知道吧?我不是故意瞒着的……”   “我懂,我懂!”宋叶薇摆了摆手,“想保护个人隐私没什么不对的,以前不是还有明星的小孩被绑架,无良媒体一路跟踪报道,害那孩子被撕票了?低调一点挺好的。”   又笑嘻嘻道:“你家那位在法院门口那一幕英雄救美,真是A爆了!他要是现在宣布出道,现成的就有大把的死忠粉……不过大少爷那么有钱,应该不稀罕进圈吧。”   封窈在心里呵呵。什么A爆了,那是你没见识过他那个可恶的性子……   宋叶薇固然也有好奇心,不过还不至于追着一直问,调笑了几句,就各干各事去了。   封窈静下心来写了一会儿论文,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震了两下。   是钱姝。   钱富贵:【我刚到家,拉开窗帘,就看到露台上多了这么个丑东西?】   钱富贵:【图片】   钱富贵:【啥玩意儿这是?你堆的??】   封窈点开图片看了一眼,唇角抽了抽。   “丑东西”是用雪堆成的,圆圆滚滚,身上插着许多小飞翼。   封窈:【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个玩意应该是个飞飞鱼。至于它是怎么跑到七楼露台上来的……】   封窈:【当然是因为它是飞飞鱼,会飞啊:)】   钱富贵:【……藏狐迷惑.jpg】   钱富贵:【我丢,这鱼肚子里还有东西】   钱富贵:【让我康康,不会是张纸条,写着“大楚兴,陈胜王”吧?】   封窈:【朕的大秦都亡了几千年了】   这鱼是谁的杰作,不做第二人之想。她早上起来都没顾得上朝露台外面看,估计又是用什么奇奇怪怪的黑科技,运到她的露台上的。   封窈倒还真的有点好奇鱼肚子里是什么东西。   总不会真的载了一群花园宝宝吧?   钱富贵:【哈哈哈哈哈一群丑娃】   钱富贵:【图片】   封窈:“……”   还真的是花园宝宝啊。做得倒是很惟妙惟肖。   钱富贵:【哇,丑娃娃是翻糖做的诶!可以吃的】   钱富贵:【完蛋我把蓝色那个的头碰掉了】   封窈:【……那是依古比古】   钱富贵:【这小别致长得还挺东西】   封窈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钱富贵:【啧啧,想哄你开心是吧?这波操作我给他两分】   封窈:【满分多少?100吗?】   钱富贵:【当然是高考标准,750!】   ……那完蛋了,高考卷子上写个名字,多少也能得两分吧?   钱富贵:【我放着了啊,不敢动了,你自己回来看吧】   看什么看,丑娃……不是,翻糖花园宝宝们肯定不是某人亲手做的,他就算是连夜拜师,也不可能练出这个技术。   不过那只雪堆的飞飞鱼,看起来像是他堆的。   傻死了。   封窈伸了个懒腰,正要继续写论文,这时有人来敲门,说是虞校长叫她得空去一趟校长办公室。   封窈有些疑惑,转念一想,或许是校园暴力受害者基金的事情?   “好的,我马上就过去。”   封窈跟宋叶薇打了声招呼,戴上帽子口罩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去了行政楼。   校长办公室就在一楼,左手第一间就是。封窈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便推门进去了。   一进门,她就愣了一下。   宽大的办公室里,不见虞校长。坐在上首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手边倚着一根拐杖,高抬着下巴,眼神精锐。   如果单从相貌还不足以判断他的身份的话,那么立在他的身后,与封窈有过一面之缘的罗君毅,则足够她明白这位老人是谁了。   说起来,这个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人的睥睨眼神,一看就是一脉相承呢。   宗宏深眯着眼,精利的目光上下打量过封窈,倏然笑了笑。   “倒是个挺标致的小姑娘。”   “……谢谢。”封窈礼貌道,“您也是个挺帅的……老大爷。” 第92章 你再哄哄我   罗君毅的面皮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宗老爷子地位崇高, 各种社会头衔、荣誉头衔列出来一眼望不到头,还在好几个国家被授过爵位,称呼时得冠上相应的尊称。   而她一句“老大爷”, 仿佛一下子把老爷子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了下来, 放在了田间地头,街头巷尾——跟隔壁收发室里抱着茶杯的老大爷一个level了。   封窈倒没有别的意思, 她还是稍微斟酌了一下的。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年长男性,叫“老头”显然不礼貌, “爷爷”又过于亲近, 还有攀亲道故的嫌疑, “老大爷”这个对年长男性的尊称, 她认为是比较合适的。   况且若要问她的话,眼前这位老大爷, 和隔壁收发室里的老大爷,在她看来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么?无非是帅一点, 有权有势一点……好吧,有权有势得多。   但是本质上, 还不都是老大爷嘛。   宗宏深的养气功夫极其到位, 对封窈这句回夸不置可否, 抬手指了指墙边的沙发, “坐吧。”   封窈从善如流, 将羽绒外套和帽子围巾搭在沙发扶手上, 然后坐了下来。   宗老爷子轻叩着椅子扶手, 目光压迫感十足,迫人的气势如有实质。通常小辈们在他面前都会自觉地夹紧了尾巴,当他像这样沉着脸不开口时, 更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   封窈却浑然不觉,而且还发现了有趣的地方——宗衍跟他的这位祖父,从神态到眼神再到气势,乃至小动作,都十足的相像。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宗衍才五岁就被宗老爷子接了过去,最权威的男性长辈通常是男孩子学习和模仿的对象,耳濡目染成长起来,做派难免相像。   再想一想,又有点忧心。她肚子里的这个小东西,如果生下来的话,万一是个男孩,长得像宗衍倒还好,起码是好看的,可是性格脾气如果也像他……   那可真是完蛋了……   正胡思乱想间,只听宗老爷子开口了,语气不辨喜怒。   “我叫你过来,是想见一见,能让阿衍这么痴迷的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敢当。”封窈态度谦逊,“希望您对看到的还满意。”   一旁的罗君毅:“……”   这女孩子到底知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   宗宏深半眯着眼睛,“你觉得,我应该满意么?”   言下之意是,你觉得你能配得上宗衍、配得上宗家吗?   这种看不起人的态度,着实令人不爽。封窈笑了笑,“您要问我应不应该,那我当然觉得应该。不过如果您觉得不应该,那我……也还是觉得应该。”   宗老爷子依然是喜怒难辨,“你对自己,倒是很有自信。”   封窈再次谦逊,“应该的、应该的。”   “……”   罗君毅简直想揉一揉额角。上一回见这女孩子,他只觉得她突遭变故,反应倒是还挺镇定从容的。   现在看来,她当时可能还是有点慌了,竟然没有这么故意气人……   封窈可不觉得自己有故意气人——她这不都是在顺着宗老爷子的话说吗?   “你的胆子不小。”宗宏深盯着封窈,下耷的眼皮掩不住眼中的利芒,“是因为仗着肚子里怀了阿衍的孩子吗?”   封窈愣了一下。   他怎么知道?   ……宗衍告诉他的?   封窈心头涌上一股怒火,他急急匆匆地告诉宗老爷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指望着宗老爷子看在她肚皮争气的份儿上,能允许她进门?   宗宏深是什么人物,仅凭她的一个表情变化,和一瞬的停顿不答,就足以让他判断出来,罗君毅的猜测无误,是确有其事了。   “我的胆子不需要任何倚仗。”封窈怒火当胸,可不管什么礼貌不礼貌了,抢在宗宏深之前道,“实不相瞒,我跟宗衍已经分手了,所谓婚约已经作罢。至于孩子,自然没有必要留着。如果您叫我来的意思是担心我缠着宗衍不放,那么大可不必。”   她直视着宗宏深,“请您搞清楚一点,是他求着我,不是我求着他。”   宗宏深沉下了脸。   “你的意思是,孩子你会打掉?”   “打不打掉是我的事,我不需要给谁交待。”   封窈的态度与宗宏深意想到的并不相同,他还没见过区区一个小女孩子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你想拿孩子要挟阿衍?”   人与人之间的脑回路果然差别很大,封窈理解不了宗老爷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索性也放弃去理解了。   “可能是落后的思想限制了您的想象力吧,没有谁在要挟谁。孩子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不是大人拿来算计博弈、相互要挟的筹码。”   “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知道您看不上我,我又何尝看得上宗家呢?”封窈笑笑,“你我会有今天的会面,唯一的原因是宗衍。我之前愿意跟宗家扯上关系,唯一的原因也是宗衍。”   她站起身,“您大可不必大老远的屈尊来羞辱我,我也没有义务坐在这里任您羞辱。我知道您因为自身经历的缘故,十分厌憎私生子女这种存在,不过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提醒您这么一个事实——私生子女之所以会存在,不是因为他们想要被生下来,根本原因是男人不守男德,随便播种。”   “所以您真正应该厌憎的,是您的父亲。如果不是他男徳不修,管不住裤腰带,那些女人上哪儿去生出那么多的私生子女,以至于给您造成困扰?”   “你——”   “您这么睿智的人,当然不可能不明白问题的根源在于您的父亲。可是您选择放过这个根源,去厌憎他造成的产物。是因为这样比较容易一些吗?”   “封小姐!”罗君毅忍不住出声呵斥,“你逾越了!”   “抱歉。”封窈耸耸肩,“实在是老爷子太过慈和亲切,一不小心就交浅言深了。当然我说的只是我的看法,您不一定要同意,”她扬唇一笑,“虽然您一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宗宏深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   简直谁反了天了……一个小辈,居然敢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该恨谁不该恨谁?   罗君毅更是急怒,“封小姐,你会为你今天的态度后悔的。”   “不把话都说出来,我才会后悔。”   封窈拿起外套围巾,“真搞不懂你们有什么好牛的。”   所谓不吐不快,人有时候还是不能太糊弄,把该说的都说个清楚明白,才叫痛快。   “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情要指教的话,我还有功课要做,论文要写,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宗宏深阴沉着脸,“你刚才说,你跟阿衍已经分手,婚约作罢了?”   “是。为什么会这样,您不是最清楚了吗?”   宗宏深无视她话中的刺,拇指轻抚着拐杖顶端镶着翡翠的兽首,“很好。阿衍的另一半,我心中已有人选。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不过宗家是不会承认这个孩子的。你愿意孩子像你一样,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尽可以把他留下。”   “……您不会觉得这就能伤害到我吧?”   封窈差点笑了,“要不怎么说您思想落后呢?我简直怀疑人类文明跨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是不是漏掉了一部分人忘记通知了?”   “如果我选择生孩子,那叫单亲妈妈,二十一世纪了,女人单身生育很正常,不用靠男人的。法律规定非婚生子女享有与婚生子女同等的权利,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如果我不生,也是因为我不想,跟您的意见没有半毛钱关系。”   “至于宗家承不承认——既然罗先生说我逾越了,那我索性就再逾越一下好了——”   封窈直视着宗老爷子的眼睛,“你们老宗家那几条染色体,是镶了金吗?得到承认是夜里会发光,还是能出场自带BGM啊?如果连一点酷炫的特效加持都没有,我要你这承认有何用?”   ……   宗老爷子这次回来的突然,行程又刻意隐秘,当宗衍收到消息,得知他抵达后便去了庆大,宗衍立刻推掉了接下来的会面,直奔庆大。   封窈只觉得今天是倒霉透了,遇到一个思想腐朽又顽固的倒霉老头子不说,好容易脱了身,刚到校门,又被不知所谓的人拦住了。   还是那个外院的男生——她原本以为,她跟宗衍在法院门口被拍到,他怎么着也该放弃了。   然而显然不是,世上就有这么一种人,自说自话,说什么也要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没有机会,我再说最后一遍。”封窈简直无力,“不管你是贫穷还是富有,都没有机会,因为我不喜欢你,don’you, t'pas,ты мнененравишься,gustas……还需要再用别的你能听懂的语言吗?”   “那只是因为你没有给我机会,让你了解我!”男生压根儿不听,“除了出身之外,我不觉得我有哪里比他差……”   “我不要你觉得,我——”   封窈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辆黑色迈巴赫疾驰而来,然后猛的一个刹车,停在了路边。   虽然心里还在生气,然而此刻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形下了车,寒风卷起他的衣摆,他长腿大步朝这边走来,她还是下意识地有种“得救了”的感觉。   这种依赖感,仿佛深入骨髓,是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过的。封窈一时间有些怔忪。   臆想中的情敌到场,迫人的气势仿佛夹带着冰雪,男生瑟缩了一下,还不待他鼓起勇气,只听一声“——滚开!”   宗衍远远地便看见有人在纠缠封窈,他看也没看,直接一脚将男生踹开,拉起封窈的手,“祖父来找你了?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不问还好,一问封窈就柳眉倒竖,“难道不是你告诉他的?”   ”我告诉他什么……”宗衍先是不解,须臾了悟,“不是我!我没有问过你的意见,怎么可能告诉他?”   封窈眯起了眼眸,“真不是你?”   “窈窈,祖父有多顽固,我比你更清楚。我不会指望用这件事改变他的想法,更不会拿我们的宝宝当作筹码。他接不接受,都不会改变我的心意。”   宗衍想到宗老爷子可能会说些什么,薄唇微抿,“你……没有答应他什么吧?”   封窈余怒未消,没好气道,“我需要答应他什么?我告诉他我们本来就已经分手了,不劳他老人家操心了。哦对了,他已经帮你选好了老婆,恭喜啊,正好医学院就有附属医院,我这就过去把孩子打了,免得碍你们的事。”   “我们没有分手!”   宗衍攥着封窈手腕的手指收紧,眼睛一下子红了。   “窈窈,你再哄哄我也好,糊弄我也好,惹我生气也好……如果你不想要孩子,那就不要。”他的嗓音嘶哑,仿佛气流难以穿过干涩的喉咙,“我只求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不要分手。”   封窈定定地看着宗衍,她能感觉到他说出“那就不要”时的艰难与难过。   这个孩子来得太突然,他们俩都没有心理准备,之前更没有讨论过生养孩子的问题,封窈不禁有些疑惑,“你很喜欢小孩子吗?”   平常外出的时候,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也没见他多看一眼啊?   “我们的孩子,我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宗衍乌密的睫毛颤了颤,低沉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   “我从小就知道,我的父亲并不期待我的出生。”   “在这之前,我没有考虑过做父亲,我不知道一个好父亲是什么样的,完全没有概念。只是在得知我们有了宝宝的瞬间,我才突然觉得,原来成为父亲是一件这么值得期待的事情。”   封窈还记得那天在医院里,医生宣布检查结果的时候,他惊喜得无法自持的模样,仿佛被天降的巨额财富砸中——哦不对,普通的巨额财富还入不了大少爷的眼,还得是超级巨额——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后来他也努力想争取她更改主意,她原本以为只是男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却没有想过,这或许还是一种补偿的心理——   因为自己是一个不被父亲期待的孩子,所以无论如何,也想让这个宝宝知道,他是被他的父亲期待着,想要保护他的吧……   “这件事,由你来决定。如果你觉得以后也不想要孩子,只有我们两个就好,我可以去结扎。”宗衍抓住封窈的手,修长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缝中,十指交扣住。   “我只要你,不要离开我。” 第93章 一个吻   天边一抹殷红的夕阳, 穿透寒冷冰封的冬日,余晖洒落在高墙院角的积雪上,折射出一片灿烂的金黄。   校门口总有人来往, 从宗衍出现, 把那个外院的男生踹开,就不断有目光投向这边。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清人家俩人在说什么, 不过一个是宗家的大少爷,一个是大明星的女儿, 法院门口的视频有不少人看到过, 可是在现实中看到两个人同时出现, 不免还是很能引起人的八卦之心。   “颜值还是很般配的嘛……不过怎么看着像是在吵架?”有人窃窃私语, “咱们不会撞上了分手现场吧?”   “是女的在发脾气,大少爷在哄吧?感觉挺作的……现在的帅哥都喜欢作女吗?”   “看脸吧, 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帅哥犯了错……哦莫,快看,牵手了牵手了!”   ……   封窈垂下眼眸, 目光落在被宗衍紧扣着的手上。男人的手比她的手大了好多,手指清瘦修长, 手掌很暖, 将她的手完全地包裹在掌心里。   从紧贴的手心传来的温度, 仿佛沿着胳膊, 一路流向心脏。   这个男人真是矛盾极了, 明明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可是偶尔间流露出一丝脆弱, 又总能让她心软,让她想好好地保护他。   唉,她可能真的是前世欠了他很多钱吧?   “……讨债鬼。”   宗衍怔了一下, “……什么?”   “说你是个讨债鬼!”封窈气呼呼地白了他一眼,又嘟哝了句,“还送了个小讨债的来。”   甩又甩不掉,舍又舍不得。感情这回事果然半点由不得人,就像是强力胶,一旦粘上,再想分开,除非连皮带肉撕下一块来,鲜血淋淋。   宗衍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讨债鬼,只是夕阳渐沉,寒气逐渐攀升,他担心封窈受凉,捏了捏她的手道,“先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   黑色豪车绝尘而去,红色的尾灯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旁观的群众依然意犹未尽。   “封窈上辈子到底拯救了几个星系,大少爷对她好体贴啊……上个车都恨不得扶着她,犯得着吗真的?”   “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能真的是会作的女人更好命吧……”   “妈妈是明星就是好啊,不然一般人哪儿有机会去结识大少爷?诶对了,她爸是谁啊,有没有被八出来过?估计也是非富即贵吧?”   ……   不仅庆大的众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关于宗家与封家的这个婚约究竟何去何从,还有苏冉石破天惊的自揭身份,上层圈子里更是猜测纷纭。   美术馆事发的时候,基本上所有人都认定婚约绝对是完了,以宗衍的脾气,绿帽子人尽皆知,迁怒封家都是正常的。   有人还试图开过赌局,赌这婚约会不会破裂,结果下注过于一边倒,导致赌局没开成。   即便宗衍在酒吧里揍了嘴贱的人,众人也都觉得那人只是倒霉撞了枪口——就算是出轨的前未婚妻,被人当着面那样意.淫,男人的脸面也挂不住啊。   富贵闲人们乐得吃瓜看戏,没少嘲笑封窈这是贪心太过,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居然还勾搭宗澜……结果可好,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那天苏冉突然现身邹世勇父子的庭审,大众一开始各种猜测,豪门圈子里却是知道苏冉跟封季同的关系,只以为邹家垮了,她上位有望,是去耀武扬威的。   这么low的行为,上流社会自然是瞧不上的,私下里都鄙夷有其母必有其女,妈是小三,女儿出轨,都一样的上不得台面。   直到苏冉自揭身份,上流社会才炸了——   她竟然跟邹美婷有深仇大恨?!   那她勾搭上封季同,生了个女儿,抢了邹美婷的女儿的婚约……   这很显然就是蓄意的报复,埋了二十多年的线,这份心机隐忍,多么可怕……   这还不算完,年底是非多,很快又有人收到了风声,封氏发生了股权变更,封季同将自己手中的股份全部赠与了女儿封窈,只是保留了在封氏的职位,依然担任董事长。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这在古代叫宠妾灭妻!封季同真是昏了头了,就算邹家倒了,那一双儿女总是他亲生的吧?全给了外头生的女儿,偏心太甚!”有人看不过眼。   “您也知道这是邹家倒了啊,不然他哪能做这个事情?唉,心疼封嘉月封嘉文姐弟俩,正儿八经的千金少爷,被鸠占鹊巢,连家产都被抢走了,惨啊……”   各位正儿八经的千金少爷们都不由心有戚戚,这也给他们提了个醒,转头赶紧去调查自家老爹在外面有没有藏着私生子私生女,免得被蒙在鼓里,回头被打个措手不及。   高级私家侦探的需求量短时间猛增,竞价之下,酬劳一下子翻了几倍,这种蝴蝶效应,恐怕连苏冉都没想到。   而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果然不止一家发现了新孩子——   这眼看着今年马上就要结束了,上层圈子里可是热闹得很,家庭大战提前爆发,有的硬气一点直接闹离婚争家产,有的情妇硬气一点,直接逼宫……   连锁反应之下,可谓是人仰马翻,满地鸡毛。   火没烧到自己家里时,还可以一门心思看别人家的热闹,可是自家着火了,牵涉到自身利益,哪里还顾得上管别人家的家产给了哪个女儿,忙着维护自身的利益不被人抢走才是要紧。   就在这个鸡飞狗跳的时候,赶在今年的最后一天,被中止的摄影家汤自成个展又重新开放了。   ……   展览经过重新布置,一部分作品被替换掉了。   中间C位那张照片早就被宗衍拿走,取代的是另一张令人震惊的照片。   照片的名字没有变,依然是《恋人》。依然是抓拍——或者说是抓拍的自拍,摄影师汤自成亲自掌镜亲自出镜。   主题依然是一个吻。   凌乱的房间,阳光的光束打在正中间,微尘飞舞。镜子里映照出微微敞开的衣柜,窗口探出的一枝新叶,还有衣柜旁四唇偎帖的一对男……男。   其中一个自然是汤自成,正是他对着镜子拍下了这张照片。   而另一个男人……虽然只露了半张脸,但是光线的缘故,其实比之前那张照片更容易认出来,是宗澜。   不仅在这张照片里出现,个展中还有几张拍他的特写。   特写里,男人悠闲放松,镜头语言亲密缠绵,结合C位的那张照片,让人不难明白其间的故事——   原来是摄影家的同性.爱人啊。   “是的。”个展重开,汤自成接受记者采访,硬着头皮答道,“在此我要向一位无辜的女性道歉,之前因为就是否公开产生矛盾,我用电脑处理了一张照片,把宗澜和那位女性的脸换了上去,讽刺他基佬装直,是很幼稚的报复举动……原照片是这样的。”   汤自成向记者展示了那张照片,依然是雪花漫天如繁星,路灯下的男女,只是脸根本不是宗澜和封窈。   “您的意思是,之前那张照片是ps的?”记者震惊了。   “是的,这张才是我拍下来的原片。”   承认自己在个展中用了处理修改过的照片——还不是一般的修改,直接把人脸给换了——这对一位以抓拍成名的摄影师来说,与职业自杀无异。   是以记者倒不怀疑汤自成的自白,况且有比假照片更juicy更抓眼球的爆点,“所以您是借这次个展,跟同性.爱人出柜吗?我注意到新的《恋人》构图里有个半开的衣柜。”   “……不全是。我喜欢同性这件事,不是秘密,艺术圈都知道。”汤自成努力维持着表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有人已经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他不敢偏离,“不过这张照片不是‘新的《恋人》’,本来我想展出的就是这张,因为宗……Steve不愿,我们吵了架,我才故意做了那张异性恋版的……”   记者在心里啧啧感叹。   同志的报复,花样还满新鲜的……   不过摄影师和混迹艺术圈的宗家三少搞基……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宗家第一个公开出柜的家族成员吧?   记者回去便添油加醋,将汤自成为爱赌气造假的心路历程大写特写,附上了原版的照片,抢着黄金时间发布在头条和公众号上。   ……   “……出、出柜?”   封窈进了家门,刚把外套放下,就被炸得不轻。   钱姝看见宗衍进门,看在他送来的东西止吐还算有效的份儿上,忍住没有冲他翻白眼。   “你的那个丑鱼和丑娃娃们还在外面。”钱姝指了指露台,又问,“谁出柜了?”   这个嘛,与其说是出柜,不如说是被出柜了吧……   封窈接过宗衍的手机,划过重新布置过的摄影展的照片。   然后又划回去,放大了仔细观察最关键的那一张,“这这,这真的不是真的?毫无ps痕迹啊!”   没错,这张照片才是p的——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分不清。   谁能想到,声称是p的那张照片才是真的,拿出来的“原片”才是p的,新展出的这张……也是p的呢。   “什么什么,这是p的?”钱姝也凑过来看,“哇,这就是百万修图师的水平吗?”   宗衍淡淡地“嗯”了一声,把手机拿了回来,不想封窈一直盯着那张放大的丑脸研究。   澄清这种传闻,最麻烦的点在于你即便否认,旁人不想相信,依然不会信。   宗衍当然不可能容忍让封窈去徒劳地解释,受这种委屈。   不需要去解释,索性把水搅浑,把根基掀了。   宗澜不是喜欢被展出吗?他让他展个够。   “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抓着那张照片说事了。” 第94章 撒什么娇   虽说年底是非多, 年底这些日子也的确够跌宕起伏,令人应接不暇,可是没人想到, 竞争竟然如此激烈。   仿佛火线冲刺一般, 临到今年的最后一天了,居然还有宗家三少出柜这么劲爆的事情!   而且还出得如此高调——   宗澜主要混迹艺术圈, 艺术家又最是自由不羁,各种取向都不稀奇。虽然他以前交往过女人, 但那又不能说明什么——哪怕结了婚都不能说明什么, 否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同妻呢?   深柜的豪门公子, 欲公开而不得的摄影家爱人, 愤而用自己最专长的照片作为武器,正如记者在文章中感慨的, “手段固然有不妥之处,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控诉?恋人之吻,情之所至, 爱本应不分性别。”   至于为什么用封窈的脸,自然是之前有过那个视频, 现成的灵感和素材。再加上她又是宗衍的未婚妻, 说不得就是气恨当头之时, 想着能借宗衍的手教训一下宗澜。   环环相扣, 十分合情合理, 哪儿哪儿都说得通。   真是没想到, 以为是出轨, 原来是出柜。不少人恍然大悟——就说嘛,以宗衍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绿帽子无动于衷?   原来不是有绿帽癖, 是知道有人在搞鬼啊……   今晚是跨年夜,上层圈子里又是少不了大大小小的跨年party。宴会上闲聊间,话题免不了都会转向这次的出柜事件。   宗澜没有随宗老爷子一道回庆城,还留在欧洲的他当然已经收到了消息,一整天不断有人向他求证。   然而这种事情,的确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他可以否认,旁人可能信,也可能不信,不信的绝对比信的多——因为汤自成此举无异于自断前程。他再断然否认,不信的人只会觉得他不仅深柜,还出尔反尔,出不出柜反复横跳。   他人在欧洲,鞭长莫及,即便现在紧急赶回去,像宗衍上回那样把展览叫停,照片撤掉……   恐怕也无济于事了。可以预见,一顶“欲盖弥彰”的帽子,会稳稳地扣在他头上。   ……   “绝,太绝了!”   钱姝搞清楚了状况,痛快地干了一口冰可乐,“绿茶吊这下也要尝尝黄泥掉进□□里,不是屎也是屎的滋味了!哈哈哈,活该!”   而且更重要的是,封窈终于能洗清勾搭宗衍堂兄的“罪名”——不得不承认,这种方式,比她磨破嘴皮子,否认一千遍、一万遍都有效。   毕竟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再加上根据自己看到的所脑补想象的。钱姝之前还有一丝隐忧,担心封窈怀孕的事情要是传出去,搞不好还会有贱人在背地里怀疑她的孩子是谁的……   哼,她可从来不低估人性的恶劣和某些人的无聊恶毒程度!   幸而这件事情先行解决了,用她完全意想不到的骚操作。钱姝难得说了一句宗衍的好话,“其实狗少爷还是挺可靠,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封窈正趴在窗边,就着灯光看露台上那只雪堆的飞飞鱼,闻言回头瞟了她一眼,“你叛变了?”   “……得了吧!”钱姝做了个鬼脸,“不知道是谁先叛变了。呵,好哄的女人。”   “也没有很好哄吧?”封窈小脸一红,“我又没有原谅他。”   钱姝撇着嘴啧啧,“你嘴上没有原谅他,你的身体却出卖了你。刚才他走的时候抱你,你不是没推开他吗?”   封窈:“……”   宗少爷的本事不少,不过要论顺杆上的本事,大概无人能出其右。她只不过稍微给了他一点好脸色,他就敢抱着她,半天不放手了。   要不是他还有事在身,她敢打赌,他肯定会想方设法地赖下来。   虽然是跨年夜,不过封窈本来就懒,身体又有特殊情况,完全没有打算出去浪。钱姝倒是向来夜生活很丰富,但既然封窈宅家不出,她也索性待在家里了。   ……   城市的另一端,别墅里因为宗老爷子突然回到庆城,佣人们已经忙碌了大半日。   庭院前的喷泉雕塑亮着灯,水柱折射着灯光,在暗夜里如水晶般剔透莹亮。   车在弧形的石板道上停下。宗衍下了车,步入前厅。   佣人们恭敬地行礼:“少爷。”   宗衍点了点头,问:“祖父呢?”   “老爷子用了药,刚刚睡下了。”佣人答道。   这时罗君毅从楼上下来,目光落在宗衍身上,脸色有几分难看,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宗衍见状道,“罗叔有话,不妨直说。”   “我当然有话想说!”罗君毅快步下了楼,走到宗衍身前,盯着这个高大俊美的青年人。   “你的女人,毫无规矩,口无遮拦!老爷子的心脏本来就不好,被她满口胡言气得差点晕倒!老爷子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无非是关心你,可是你都干了些什么?还先去安抚完她,才过来看老爷子?我看老爷子真是白养你了!”   罗君毅跟随宗老爷子多年,忠心耿耿。今日老爷子被气坏,他难免十分不满。   “那罗叔希望窈窈怎么做呢?安安静静地接受祖父的羞辱,谢谢祖父赏脸来羞辱她、羞辱我们的孩子,然后乖乖地离开?”   宗衍看着罗君毅,“窈窈不是其他人,她对祖父无所求,所以有什么话就说什么。但是她说错什么了吗?”   “祖父赶回来,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事情有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发展?”   “罗叔对我很失望?实不相瞒,今天我对祖父也很失望。”宗衍的嗓音平静,“虽然我从来没有指望过,窈窈有了孩子,能够让祖父的想法改变半分。可是我没有想过,他连我的这点期待都要剥夺。”   宗衍根本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收到消息晚了一点,迟到一步,封窈会不会一气之下真的去了附属医院?   他可以理解她的愤怒,因为他的愤怒更甚于她。   “祖父对我有庇护养育之恩,无论他怎么对我,我依然敬重他。可是他不该再三地欺侮窈窈——朝一个女人身上泼脏水,让她无端背上污名,难道就是祖父心目中的体统?”   宗澜的做法,罗君毅其实是不赞同的,在这一点上,他无话可说。   “我知道,这于你的颜面有损……”   “不是我的面子,我的面子还不如窈窈的一根头发丝重要。”   宗衍摇了摇头,“你们根本不了解,她是一个多么好、多么可爱的人。我犯了那么多错,她还是愿意给我机会,愿意包容我。”   “如果一定要以出身论的话,我不过是一管脐带血的副产物,又有什么可高贵的?我出生的时候,医生说存活的概率不高,如果当年没能养活,现在大概早就没有人记得了吧。”   “阿衍,不可妄自菲薄……”   “不是妄自菲薄,是事实如此。只是我既然成了如今的我,过去的一切自然不会再去纠结。”宗衍笑了笑,“虽然不知道祖父是通过什么途径,得知窈窈怀孕了。罗叔,如果她愿意的话,明年我就要做父亲了。”   罗君毅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的,眼睛有点酸。   良晌,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宗衍的肩膀。   “抱歉,罗叔应该先道一声恭喜。”   “谢谢。”宗衍勾唇露出一抹浅笑,然后道,“既然祖父睡下了,那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望他。”   看着年轻人高大挺拔道身影消失在门口,罗君毅伫立良久,才转身上楼。   一抬头,却看见宗老爷子拄着拐杖,立在拐角处的阴影中。   ……   夜渐渐深了,外面的人还在狂欢,封窈却已经是呵欠连天。   “撑不住就去睡吧,你一个孕妇,就别学人家倒计时跨年了。去吧去吧——”钱姝见状催促她,又揶揄了一句,“该不会,是还在等谁吧?”   封窈睨了她一眼,“等谁?三更半夜的,等鬼敲门吗?”   话音刚落,门上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响声。   “……”   钱姝怂得扑过去抱住封窈,瑟瑟发抖,“宝啊,你的嘴是开过光吗?”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牢记唯物主义思想。”封窈用手肘顶了顶钱姝,“富贵儿,你去看看。”   “……你怎么不去?”   “我是孕妇。”   “……”   “笃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   钱姝:“石头剪刀布?”   封窈不想理这个大怂包,因为她忽然想起来,门口明明有摄像头,可以用手机查看的。   “……切,原来是讨债鬼啊。”钱姝撇了撇嘴,起身去开门。   见开门的是钱姝,宗衍明显怔了一下,“窈窈睡了吗?”   钱姝翻了个白眼,让开身子,露出抱着电脑歪在沙发上的封窈。   “哎哟,我怎么突然这么困?”钱姝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呵欠,一边往客房走,“困死了困死了!我去睡觉了,一秒入睡,连气都不会喘的那种。你们请便,当我不存在就好。”   说完她眼疾手快,不待封窈说话,就砰地一下关上了房门。   ……这个戏精。   封窈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没有起身,抬眸瞟了宗衍一眼,“你又来干嘛?”   宗衍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手臂捞起她的膝弯,另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肋下,将她抱起放在膝头上。   他抱着她温热柔软的身体,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窈窈。”   “……干什么啊?”   “没什么。”宗衍摇了摇头。   男人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颈侧,头发丝蹭着她的耳朵,痒得封窈颤了一下,“你……这么大人了撒什么娇?”   宗衍收紧了手臂,没有出声,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挂墙的电视上还在播着跨年晚会,高科技舞台效果美轮美奂,两个五音不全的演员正在认认真真地制造车祸现场。   “你说你有点难追,想让我知难而退,礼物不需挑最贵,只要香榭的落叶……”   歌声没有一个字在调上,实在太折磨耳朵,封窈一只手摸索着,想找遥控器,把音量关了。   “……不害怕搞砸一切,拥有你就拥有全世界……亲爱的爱上你,从那天起,甜蜜的很轻易……你的眼睛在说我愿意……”   遥控器不知道被钱姝塞在哪儿了,封窈没摸到,只好放弃。   “这是什么歌?”宗衍突然问。   “《告白气球》车祸版。”   “……车祸版?”   “就是像车祸现场一样,惨不忍睹。”   “哦,”宗衍理解了,“是很难听。不过,歌词写得还行。”   他太明白歌词里所说的,拥有她,就拥有全世界。只是,甜蜜得很轻易,他却还是搞砸了……   家里暖气开得很足,封窈窝在熟悉的怀抱里,身上暖融融的,她又开始犯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一首歌不长,很快两位车祸制造者下台,主持人上场,开始做跨年倒数前的暖场。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嘭”的一声巨响,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绽开。   “嘭!嘭!”烟火接二连三地升腾绽放,五彩缤纷,璀璨闪烁的花火照亮夜空,倒映在河面上,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好漂亮!”封窈的瞌睡瞬间跑了,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烟花起起落落,忽明忽暗,“这才叫火树银花不夜天……我家这个观景位好正啊。”   绚烂的烟火映在她清亮的眼眸中,宗衍看着她,只觉得漫天烟火,都不如她一个欣喜的表情更美好。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带着观众倒数,“十……九……八……”   夜空中,又一朵烟花升腾而起,绽开成一个心形。几乎在同一时间,又有烟花接连升空,呈现出两个“1”字。   “诶?”封窈疑惑,“今年不是11年吧,是不是搞错了?” 第95章 登记结婚   “诶?”封窈疑惑, “今年不是11年吧,是不是搞错了?”   “……3、2、1……0!”   “铛——!”   就在此刻,新年的钟声敲响, 欢呼声顿时迸发, 电视里烟火与爆竹齐鸣。与此同时,落地窗外又有数不清的烟花飞向空中, 一簇簇砰砰爆开。   整个夜空顿时开满了姹紫嫣红的玫瑰,间杂着小小的满天星, 金色的蒲公英, 五彩纷呈, 仿佛是谁献上了一捧巨大的花束, 布满天空,照亮了整座城市, 绚烂夺目。   刹那芳华,这一瞬的灿烂无与伦比。花瓣如雨,纷纷坠落, 触手可及一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封窈看得如痴如醉, 瞬间将自己几秒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   蓦然一回头, 便直直地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   那双眼眸如夜空般璀璨,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 里面流动着灼亮的光彩, 那样的认真, 那样的专注, 就像是无论何时,她都占据着他全部的视线。   灯火阑珊,给男人俊美深邃的眉眼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温柔。封窈的心间仿佛有电流窜过, 心跳砰砰加速。   “不是11年。”烟火嘭嘭的爆响声中,宗衍嗓音轻柔,“直接写名字,我怕太高调,你会不喜欢。”   “……啊?”   她还坐在他的腿上,脸靠得很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轻柔的鼻息。封窈的精神难以集中,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啊。”   11……幺幺,既是她的名字里包含的部件,又谐音相仿,她上网懒得想ID的时候,会拿这个做昵称。   “是你啊……”   封窈看向窗外,烟火持续不断地升空,炸裂,绽放成一颗颗爱心的形状,从爱心中又绽放出“11”这个数字来。   紧接着是各色的心形接连不断,将夜空点缀成了一片心的海洋,流光溢彩倒映在江面上,整个世界绚丽得如同一场梦境。   这场绚烂的烟火,全庆城都能看到,想必此刻还在被许许多多的人欣赏着。   原来,是送给她的呀……   “新年快乐。”宗衍抬手抚上封窈的脸颊,望进她的眼眸中,“今年不是11年,但是,是我的11年。我希望明年也是,往后余生,年年都是。”   四目相对,烟火的炸响声,电视里吵闹的歌声,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远去。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男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将他俊美的侧脸勾勒得轮廓分明。夜色与焰火中,他的肤色更显得白皙如玉,精雕细琢般的五官,令他有种雕塑般的美感,却又比冷冰冰的雕塑多了几许柔情。   只给她的柔情……   封窈心中的小鹿都快要把胸腔撞成粉碎性骨折了,心动得难以自持。   她只不过是一个凡妇俗女,怎么可能不喜欢漫天烟火的浪漫,不爱听甜言蜜语呢?   宗衍的指腹轻轻地摩挲过她的唇角,低低沉沉的嗓音,似祈求,又像是蛊惑一般,“我的新年愿望,可以帮我实现吗?”   ……   太犯规了吧……   封窈的心狠狠地动摇了一下……两下,很多下。   她看见烟火在他漆黑的眼瞳里绽放,瑰丽如梦。让她忽然想起,曾经在米兰大教堂里,看见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花窗,一束束斑斓而绚烂,梦幻般令人目眩神迷。   “好……”   封窈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只见男人的眼神一下子亮得惊人,似惊喜又似不可置信。   “真的?”下一瞬,一个重重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宗衍收紧手臂将封窈抱紧,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上,怕她反悔一般,“我不管……我听到了,你说好。”   “……”   大意了。   封窈想修改一下答案,然而,当她望进他黑亮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氤氲在一片流光溢彩中,这一刹那,她像是窥见了他的内心世界——   那里烟火盛放,满满的都是她。   唉,爱情真是个麻烦的东西,任谁也做不到收放自如。她最生气伤心的,无非是他有话不好好说,非要端着架子发脾气。她又不会读心术,哪知道他大少爷心里在想什么?   怒火上头的时候,她是真的想和他一断了之,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她不奉陪了。   只是,当他可以坦诚地承认自己的不安、乃至不自信,看他在冰天雪地里可怜兮兮地道歉求饶,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软……   所以说感情这种东西,最最麻烦了!   “……你少得意。”封窈忽然伸手捏住宗衍的耳朵,目露凶光,“别以为万事大吉了。你再敢不分青红皂白,冲我发一回火试试。我会让你知道,鸡飞蛋打的滋味。”   宗衍:“……”   鸡飞蛋打,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宝贝……”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好容易局面有了扭转的希望,宗衍当然不会傻到放弃眼前的曙光,“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我发誓!”   他已经明白了,在心爱之人的面前,脸面这种东西一文不值。   一旦抛开了没用的自尊心,撒娇卖乖无师自通,他抱着封窈轻轻摇晃,“宝贝你说话算话,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这几天我吃不好也睡不着,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怕你真的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   封窈被他晃得头晕,没好气道,“你该拍扁了凉拌,醋都不用加。”   “宝贝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是你的,随你处置。”   “……”   看惯了大少爷端着架子颐指气使,突然换了画风,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封窈又好笑又无奈,美眸含嗔睨着他,“肉麻兮兮,差评。”   宗衍立刻道:“差评可以,不许退货。”   “……还是霸王条款啊?”   就在这时,烟火进入了尾声的高.潮。随着一连串“嘭嘭嘭”的爆响,百花齐放,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一般。   这一幕热烈而又灿烂,美丽到了极点。河畔隐隐有欢呼声传来,直到焰火燃尽,黑夜再次恢复了过来。   高.潮落幕以后,总是显得特别寂静。   安静下来的客厅里,仿佛只能听到彼此略带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不知道是谁先动的,又或者是情不自禁地同时向彼此靠近。   四唇相贴,两个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封窈的脑子里,刚刚沉寂下来的烟花,好像又再次盛放。   宗衍一条手臂揽在封窈的腰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含住了她的唇。舌尖滋味甜蜜,他追逐着她的舌尖,加深了这个吻。   久违的吻缠绵湿热,空气里的温度悄无声息地拔高。   唇瓣紧密相连,他的气息令她沉迷,她仿佛本能般向他靠近,完全无法抗拒。酥麻感犹如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沿着脊椎冲刷而下。封窈在模模糊糊间,忽然想起在书中看到过的一句话。   ——你和我就好像在天堂里学会了亲吻,然后我们被送入凡间,来试探我们是否还记得天堂里的那个吻。   客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一条缝,钱姝探出脑袋来,目光落在落地窗前拥吻的两个人身上,她皱皱鼻子做了个鬼脸,又缩了回去。   本来是好奇想问一下,彼“11”是否是此11,不过看来也不用问了。   啧啧,有钱,会烧。   ……   新年的第一天,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   昨夜那场盛大的跨年烟火,在庆城人的朋友圈里刷屏了。#庆城跨年心形烟火#还一度挤进了微博热门话题。惊艳赞叹之余,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个“11”是怎么回事?   今年显然不是11年,那么是失误搞错了?庆典公司未免太粗心了吧,犯这种低级错误?   不过不久,就有烟花行业内部人士在庆城超话底下澄清:“并非失误,烟火方案是应私人客户要求定制的,由客户指定。”   这条澄清很快被疯狂转发,所有人都沸腾了——   “我我我没看错吧,私人客户?!(*°Д°*)”   “怪不得又是玫瑰又是爱心的……这是告白没错吧?好大的阵仗[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条件啊.jpg]”   “所以爱心后面的11,就是告白对象?!新年的第一碗狗粮,来的如此突然QAQ”   “我不管,我也叫依依,我就当这烟花是为我放的了!谢谢暗恋我的金主爸爸”   ……   不仅是大众在热议,上流圈子里也免不了彼此询问,这一出是哪家搞出来的。   不同于平平无奇的普通圆形烟花,这种造型烟花花费颇高,按秒烧钱。当然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这钱也不是烧不起,但是……没必要不是?   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子,追个女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   此时此刻,搞出了大动静的败家子正在洗手间里,给女人拍背。   “呕——”封窈撑着洗脸池,皱着眉头干呕。   “宝贝你怎么样?”宗衍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背,一边给她递水,俊脸满是心疼担忧,“怎么这么严重?”   封窈摆了摆手,又呕了两下,呼出一口气,接过水漱了漱口。   她只是早上犯恶心,干呕几下,其他时间都还好。比起那些不定时大吐特吐、甚至半夜都会的,已经算是轻的了。   “怎么,大少爷第一次听说女人怀孕不容易啊?”钱姝抱着胳膊倚在门口,阴阳怪气。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我叫医生过来看看吧。”宗衍说着,就要打电话安排。   “看什么看,不就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封窈拿毛巾擦了擦脸,没好气,“行了,今天的结束了,散了吧。”   元旦佳节,天公作美,今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照在露台上,雪堆成的飞飞鱼开始融化了,里面的翻糖花园宝宝们浸了雪水,一个个萎靡不振的模样。   封窈走进厨房,见宗衍跟了过来,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没事做吗?”   宗衍拿起杯子给她泡覆盆子果茶,黑眸望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去登记?还有,我问了医生,你现在六周半,可以做彩超检查了。”   “……不是,先等等,”封窈眨了眨眼睛,“什么登记?”   “登记结婚啊。”宗衍理所当然道。   “……”   封窈从宗衍手中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果茶酸酸甜甜,十分可口。“你们家那个老大爷……老爷子,不是不同意吗?”她撇了撇嘴,“人家帮你挑好了老婆呢,不先去见见吗?”   宗衍走过去,揽住她的腰,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我的老婆不就在这儿吗?” 第96章 坏心眼   她刚喝过果茶, 嫣红饱满的唇瓣上有覆盆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宗衍忍不住再次吻上去,抵着她柔软的唇呢喃, “我们早点结婚, 好不好?我不想等了……”   冬日难得的阳光,透过窗户倾斜进来, 温煦而明媚,洒落在中岛台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 大理石中的鎏金纹理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给点阳光就灿烂了。   封窈伸出一根嫩生生的手指, 抵在男人的脸颊上, 将他的脸推开, 眸光流转,轻睨着他, “急什么?我今年二十二……不对,跨了年就算二十三了吧,那就是离六十岁退休只有三十七年了。这点时间都等不了?”   宗衍:“……”   三十七年, 还“只有”“这点时间”?   “看来你对我的心意也就只有这种程度嘛,是不确定等到我六十岁, 你还想娶我吧?唉, 也对, ”封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男人嘛, 永远喜欢年轻鲜嫩的, 等你六十多岁, 估计还是会喜欢别的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不想要六十岁的老太婆……唔!”   小嘴叭叭越说越离谱,宗衍索性俯首堵住了她的唇, 顺手拿走她手中的茶杯,放在中岛台上,揽在她纤腰上的手臂收紧,将她拥入怀中。   一只小麻雀落在窗棂上,叽叽喳喳蹦跶了两下,偏着头看向里面如鸳鸯交颈般亲密的两个人,过了一会儿,拍了拍翅膀,又扑棱棱飞走了。   封窈靠在中岛台上,纤细的手臂环着男人的腰,手指无意识地紧攥着他的衬衣。   宗衍在她的唇上轻咬了一下,含糊着不满,“你就折磨我吧……坏心眼。”   封窈忍不住轻笑。   “我要是你,比起老婆,更应该担心外婆,会不会把你的狗头打歪。”   宗衍:“……”   宗衍俊脸微僵,“外婆她老人家……很生气么?”   封窈睨他,“你说呢?”   外婆之前还不知道他们俩这些天闹过一场分手,前两天跟外婆通视频的时候,她还问起了宗衍。   当时封窈的怒意未消,脸色不怎么好看,当即就被外婆看出了问题,追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可不想给外婆复述宗衍说的那些混账话,让外婆白白惹一肚子气,只说她跟宗衍两个人,目前是分手状态。至于怀孕的事情……她自己心里都还乱着,索性就没提。   “怎么突然分手了?上回不是还好好儿的吗?我看他明明对你……”外婆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他是不是光在我面前装样,背着我就欺负你,对你不好?”   可不是嘛,宗大少爷在外婆面前可会装乖了。还真是外婆前脚刚走,他后脚从亚城回来,就跟她嚷嚷婚约作罢了。   “算了吧,外婆。”封窈只道,“我跟他成长环境、家世背景、脾气性格都差异巨大,其实本来就不怎么合适。得之我命,不得我幸。”   当时外婆气得脸都青了,懊悔自责不已,后悔只看着她挺喜欢宗衍的,就没有反对两人的交往。半晌才反应过来,“说反了吧?”   “没有说反,”封窈认真道,“如果真的分开了,说明他不值得,离开一个不值得的人,未尝不是一件幸事。不过,他宣布婚约作罢之后,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要收回前言,这几天也一直缠着我,死活不肯分手。”   “……他还有脸缠着你?!”   外婆怒得拍桌子:“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想得太美!咱们又不是上赶着,他再缠着你就叫他滚蛋,他要是敢干什么,你就报警,不用跟这种人讲什么情面,听到没有?”   封窈生怕外婆放心不下,会冒着大雪赶过来,赶忙安抚了一番,连连保证自己能够处理好,就差赌咒发誓了。   不过那之后外婆就没有再提过宗衍,想来是已经在心里把他列进黑名单了……   想到这里,封窈似笑非笑地睨了宗衍一眼,“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外婆说我怀孕的事情吧。哼,一边闹分手,一边把我的肚子搞大了,”她摇了摇头,“情节这么恶劣,不打断一条腿都说不过去,就这还想娶我?”   “……”   宗衍的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海底,抱着封窈轻蹭她的脸颊,“宝贝你可要帮我!”   “不帮,不是说我坏心眼吗?”   “谁说的?我的宝贝老婆最好最疼我了,肯定不舍得我挨揍……”   “你少来。”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撒娇耍无赖,还真的让人很难招架,封窈没忍住笑了。   “反正你又不是没有坐过轮椅,看在你长得……沉鱼落雁的份儿上,”她的眸光闪动着笑意,“大不了外婆揍你的时候,我喊加油的声音小一点。”   “……”   坏心眼!   ……   上流人士有钱有地位有人脉,打听个事情比大众容易多了。反正新年假期,闲着也是闲着,关于那场跨年烟火,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消息——   这“败家子”,好像不是别人,正是宗家那位……前,太子爷?   “那这个依依是谁?宗衍搞上新妞了?”富少名媛群里,有人还没反应过来。   “你蠢啊!1不是也念幺?封家那谁不是叫封窈?”   “……卧槽!”   “卧槽+1”   “等等,那女的不是跟宗澜勾勾搭搭,给宗衍戴绿帽了吗?”   “@你刚回城还不知道吧?宗澜是基佬~没事去心美术馆转转,带上钛合金狗眼,可劲爆哈哈哈”   ……   封嘉月的小号也在群里,不过自从宗衍跟封窈订婚,她就没有再冒过头了,时间久了,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列表里这个不熟的号是谁,言谈间肆无忌惮。   那场烟火声势浩大,只要不是在十里八乡的荒郊野外,肯定都能看到,封嘉月自然也看到了。   只是她没想到,那么美那么绚丽的烟火,竟然是宗衍,为了那个贱人……   她凭什么?!   “明明应该是我的……”封嘉月攥着手机的手指发白,不甘与怨毒吞噬着她的心,她紧咬着嘴唇,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   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她的!   “姐?”封嘉文推了推封嘉月,“到了。”   眼前是近郊的广源寺。   封嘉文骨折的腿还没好利索,还需要借助拐杖,然而听封嘉月不经意间提起今日元旦,宗老爷子会来这里敬香,他还是坚持拖着封嘉月过来了。   封嘉月之所以提起这个,本来就是想让封嘉文出头,既然他坚持要来,她做姐姐的自然要陪着他。   有人告诉她,宗老爷子最厌憎私生子女,尤其是野心勃勃抢夺正妻子女财产的私生子女,他更是深恶痛绝。   宗老爷子一定是不了解状况,才会允许宗衍跟那个贱人订婚。如果老爷子知道那个贱人母女将她的家搅得天翻地覆,把她们姐弟逼得无路可走,他绝对不可能容忍她嫁进宗家!   宗老爷子正在佛堂里,身边前拥后簇,伴在一侧的是三子宗启山。   将行踪泄露给封嘉月的,正是宗启山。   跟宗澜勾勾搭搭,也没能让宗衍跟那个女人分手,令宗启山意识到,宗家怕是又出了个情种。   果然父子一系,老子死守着那个黎韶华,把身为长子的优势作得一干二净,儿子又是这样……   这下正中宗启山的下怀——既然如此难舍难分,那就不要分开了!教老爷子看看,他迷恋的女人不仅出身低贱,还是老爷子最深恶痛绝的那种人,与当年同他相争相斗、害死了他的同胞手足的那些贪婪的异母兄弟姐妹无异。   宗衍明知道老爷子的忌讳,却还是色令智昏,给这女人撑腰……这样不孝不贤的人,怎能将宗氏的未来交到他手上?   “怎么回事?”宗宏深听见外面的动静,问了一句。   随行的保镖答道,“是封家的姐弟俩,听说您在这边,想过来问个好。”   宗宏深垂着眼“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叫他们进来吧。”   他的父亲宗昌茂交游广阔,和封家已经过世的老头子脾性相投,有几分交情,因此才会有那个婚约。不过到他这一代,就已经没什么来往了,毕竟家世不在一个层次上。   在宗老爷子面前,封嘉文颇有些紧张,手心出了一层汗,险些捏不住拐杖,“宗爷爷,新年好。”   封嘉月也乖巧地打招呼问好。   封家这对姐弟,宗宏深记得几年前曾经见过,印象不算太深刻。   宗宏深扫了封嘉月一眼,女孩纤细白净,文静端庄,是千金小姐该有的样子。   想到那个张口管他叫“老大爷”,言行无状的粗俗女子,他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你们祖父呢,没有来么?”   封嘉月的脸上露出一抹黯然,“祖父病倒了,因为最近……家里不太平,医生说祖父气怒攻心,忧思太重,需要静养。”   “都是被祸家精害的!何止爷爷,奶奶也病倒了!”封嘉文受不了她这么委婉,沉不住气道,“宗爷爷您不知道,从那对母女出现,我们家就没太平过,我妈快被她折磨疯了,我爸还把股权全给了那个野……”话到一半,被封嘉月的手肘顶了一下,他不情不愿地改口,“全给了封窈,我和姐姐也快被赶出去了……”   “嘉文!”封嘉月拽了拽他,“不要乱说话。”   她向宗老爷子歉意道,“抱歉,嘉文太口无遮拦,这些家务事实在不该拿出来说,让您见笑了……”   宗宏深是何许人物,这点小九九在别人面前也就罢了,他哪里看不出来,这对姐弟分明就是来告状的?   “既然知道家务事不该拿出来说,就不要说了。”宗宏深的面色喜怒难辨,“你们祖父祖母病得严重么?”   封嘉月怔了怔,旋即答道,“祖父祖母就是年纪大了,突然发生这么多变故,心绪不佳引发身体上的不适,医生开了药,主要还是要静养。”   宗宏深淡淡地“嗯”了一声,“那你们拜完佛,回去多陪伴他们吧。”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封嘉月拿不准宗老爷子的态度,却不敢再缠磨。今日来的目的按说已经达到了,她礼貌地道了别,扶着封嘉文离开了。   姐弟俩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宗宏深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转头问罗君毅。   “封季同把股权全给了那个野丫头?”   ***   另一边,封窈吃过早饭,就被拉着去了医院。   虽然是元旦佳节,可是宗少爷一声吩咐,自然有主任医师待命,给她做产检。   封窈躺在检查床上,宗衍立在一旁,握着她的手,紧张地盯着屏幕。 第97章 狠角色   封窈也扭着头, 睁大了眼睛看着仪器屏幕。   屏幕上黑黑白白,还有不少红的蓝的白的光点在闪动。封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反而被光点闪得眼晕。   主任医师是一个圆脸的阿姨, 留着齐耳短发,姓方。方医生盯着屏幕, 聚精会神地看了好一会儿,一回头, 察觉到这对年轻的准父母的紧张, 不禁笑了。   “宝宝很健康, 已经有胎芽胎心了。”方医生指着屏幕上一小块黑色的椭圆形, “这个就是胎囊,现在的大小, 跟一颗蓝莓差不多大。”   又指着一个不停闪动的小白点,说,“这个就是宝宝的胎心管搏动, 很有力,频率在正常范围。”   “现在就已经长出心脏了吗?”封窈有些惊奇, 那个活泼闪动着的小白点, 让她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 她的肚子里, 确确实实的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宗衍, 只见他举着一只修长的手, 拇指和食指围拢成一个小圈, 比划着,那张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流露一种似惊叹似激动的表情,口中喃喃感叹, “才这么大点儿……真好,真可爱。”   封窈是不太看得出一颗黑乎乎的蓝莓能有多可爱,不过第一次看见宝宝的模样,激动是在所难免的。   “会一天天长大的。”方医生笑眯眯地道,“现在太早还看不见器官,只是能检测到血流信号,等到三四个月的时候,就能听到胎心了。到了孕晚期,爸爸耳朵贴着肚皮,有时候就能听到宝宝的心跳声呢。”   宗衍的喉结微微滚动,一种奇妙的感觉在胸腔中升腾涌动,幸福又喜悦,满满的仿佛要溢出来。   他和窈窈的宝宝,正在一天天的长大,长出像他也像她的眉眼,长出小手小脚丫……   方医生受过院长的嘱咐,知道这个俊美出色的青年身份很不一般。她扫了一眼两个人从进门就牵着没有放开过的手,心下不由感慨,这对年轻夫妻的感情,可真是好啊。   “要拍个视频,留作纪念吗?”方医生提醒道。   宗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手机,对着屏幕拍摄。   检查结束,方医生一边收起探头,一边道,“准爸爸准妈妈不用过度紧张,胎儿的发育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健康的胚胎生命力是很强的,最重要的是保持母体健康。妈妈的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宝宝才会好。”   “听到没有?不许再惹我生气。”封窈哼哼着,斜睨了宗衍一眼。   “我哪里敢?又不是不想混了。”宗衍将封窈扶起来,替她整理好衣服,倏然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宝贝谢谢你。”   小夫妻爱深情浓,方医生却不得不尽义务提醒,“现在是孕早期,两位还是要注意,尽量减少夫妻生活,不宜太频繁太激烈的好。”   “……”   封窈却是想起圣诞夜,宗衍刚从亚城回来那晚,可以说是,非常激烈吧……算算时间,当时肯定已经有了宝宝了,只是他们不知道……   “之前有过的话,会有什么不良影响吗?”宗衍显然也想到了同一处。   方医生道,“不用担心,目前胎儿状况良好,往后注意一些就是了。”   ……   从耐心的方医生那里获取了一大堆孕期知识,离开医院时,已经是中午了。   后座里,封窈靠在宗衍的肩头上,和他一起一遍一遍地看着刚才拍的视频。冬日明媚的暖阳透过车窗,男人的侧脸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眼眸中泛着温柔的愉悦光芒,唇角的那抹微笑,比从车窗滑进来的阳光还要温暖。   封窈的心像汽水一样,咕噜噜冒着喜悦的泡泡。   “要是我的母亲,还有大哥大姐还在,知道我要做爸爸了,一定会很开心的。”宗衍偏头,薄唇轻蹭了蹭封窈的发顶,“他们肯定会很喜欢你。”   年幼的时候突然失去至亲,遗憾是终身的。封窈的心里酸酸的,展臂抱住他,“他们肯定已经知道啦,正在为你开心呢。”   宗衍把脸埋在她的肩窝里,静静地抱了一会儿,问道,“可以告诉朱婶吗?”   朱婶照顾宗衍长大,对宗衍的关爱毋庸置疑。封窈点点头,“当然,朱婶那么疼你,告诉她也是应该的。”   她迟疑了一下,“你是想叫她回来,帮忙照顾宝宝吗?”   宗衍摇了摇头,“朱婶年纪大了,我希望她能卸下担子,安享晚年,多花点时间陪伴启航。照顾宝宝的事情,我会另择人手。”   宝宝现在还是颗小蓝莓,要说需要人照顾,为时尚早。封窈放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道,“现在差不多,可以告诉外婆了吧?”   宗衍:“……”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择日不如撞日,封窈决定现在就打电话给外婆。   视频接通,封窈先是愣了一下,“外婆你在哪儿?”   “莱城,我回来来看看你外公,还有你舅舅。”苏湘云的目光扫到一旁的宗衍,眉毛竖了起来,“他还在纠缠你?”   宗衍恭恭敬敬地开口,“外婆……”   “可不敢当!”苏湘云面色冰冷,“我们家窈窈虽然从小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可是除了父母不在身边,别的孩子该有的她都有,一点委屈都没有受过。你凭什么给她委屈受?”   “抱歉外婆,是我错了。”挨打要立正,宗衍恭敬认错,“我会好好反省,以后不会再惹窈窈生气了。”   苏湘云没有理会他,而是问封窈,“不是说成长环境、家世背景、脾气性格都差异巨大,本来就不怎么合适吗?不合适还要继续吗?非得往火坑里跳?”   封窈:“……”外婆这记性,可真好。   “也不是火坑吧……”封窈咬着唇,“外婆,我们已经好好谈过了。相爱不难,但是相处却其实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有冲突,会受伤。可是即便如此,跟他在一起,比不跟他在一起,要快乐得多。”   宗衍面色怔忪,望着封窈,胸腔中充溢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欢喜得甚至心脏有些隐隐作痛。   “外婆,是我做的不好,您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我知道我的所作所为配不上窈窈的宽容,往后我会改正……”宗衍表情诚恳,“我是真心爱窈窈的,我请求您给我机会,让我用余生来证明。”   苏湘云沉着脸,一时没有开口。   半晌她捂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有主见极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妈妈也是,你也是,我再操心担心都是多余的……”   “外婆!”封窈急道,“怎么可能是多余的呢?我知道外婆是为我好,是我不好,这么大了还让您担心。”   她抬手捶了宗衍几下,“都怪你!惹外婆伤心!”   宗衍乖乖挨捶,还要担心她,“小心伤着手……”   “哼!”   封窈横了他一眼,冲外婆撒娇,“外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莱城冷吗?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啊。”   面对最疼爱的外孙女,苏湘云很难一直绷着脸。   待到哄得她老人家脸色稍霁,封窈冲宗衍使了个眼色。   宗衍正襟危坐,整肃了一下表情。当初还不到二十的他第一次主持董事会议,面对一群千年老狐狸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外婆,其实今天,还有一个好消息。”宗衍想做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奈何太过紧张,笑得有点紧绷,“窈窈怀孕了,我们刚刚在医院检查过,宝宝很健康,现在是六周半,等到夏天,您就能做曾外婆了。”   “……”   对面长时间的沉默,让封窈怀疑网络是不是卡住了。   “……外婆?”   苏湘云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我马上就回去。”   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封窈和宗衍面面相觑。   半晌,宗衍艰难道,“外婆她……这属于是,什么态度呢?”   封窈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见过……”   “……”   “……”   不管两人如何面面相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外婆要打人,谁也拦不住。   不仅不能拦,宗衍赶忙安排好了航班,派了人去接机。   ……   从莱城飞到庆城不过两个多小时的时间,还不到日落的时候,苏湘云就已经到了。   另一边,壁炉火光跳跃。   宗宏深靠在铺着厚毛毯的躺椅上,终于听罗君毅汇报完了封家邹家和苏冉这一番恩怨的来龙去脉,拇指摩挲着拐杖顶端兽首的翡翠眼睛,沉吟不语。   区区一个私生女,他只要宗衍回头是岸,女人无足轻重。宗宏深精力有限,更不屑于多给她一个眼神,昨日破例见了她,都已经是高抬她了。   宗家也不是没有出过不肖子孙,护短是人的本性。只是事情如果做下了,回头被人找上门来寻仇,那就是各凭本事的事情,输了也是对方技高一筹,该愿赌服输。   “封季同很宠爱那个野丫头么?”宗宏深问道。   “这……旁人的家务事,很难了解得确切,”罗君毅一贯严谨,“不过据我掌握的信息,封嘉月小姐一直有在封氏任职,反倒是封窈小姐,认回封家之后,跟封家人的走动也不多,关系似乎不是特别亲近。”   封季同又不是个傻子,明明知道自己被女人摆了一道,还心甘情愿地把股权都拱手送给她很可能是居心叵测生下的女儿。   “那就是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了。”宗宏深嗤笑了一声,“蠢货。”   这话罗君毅就不好接了。   事实上,苏冉的行事作风,倒是时不时令他想起一个人。   宗衍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的孟子怡。   两个女人,都是一样的狠角色。 第98章 心跳   若是孟子怡还活着, 如今的宗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光景……   罗君毅很清楚,老爷子在很大程度上是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者, 信奉的是弱肉强食, 优胜劣汰,强者生存。封季同被人拿捏住把柄, 那是他不够强,输了便是输了。   然而在苏冉母女抢夺股权一事上, 却是正正戳中了老爷子最忌讳的地方。   不得不说, 封家姐弟这一状是告到了点子上。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 不时爆出一个小小的火花。罗君毅神思恍惚间, 忽然听宗宏深问,“野丫头肚子里的孩子, 确定是阿衍的么?”   罗君毅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脸色大变,“老爷子不可!”   “老爷子, 阿衍这些年,事事都能做到最好, 从来没有违逆过您的心意。就连车祸那件事, 他也闭口没有追究过……您了解他的脾性, 他能够忍让到这个地步, 还不是因为, 他知道您想保庆山吗?”   罗君毅劝道, “昨晚您也听见了, 他真的很期待这个孩子,您要是拿孩子做文章,恐怕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宗宏深低垂着眼皮,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布满沟堑的脸上,像是一尊雕塑。   “这几天,我总是梦见宏耀。”他苍老的声音响起,“梦见接到他的死讯的那一天,他们说他是失足坠亡……呵。”   罗君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宏耀是老爷子唯一的同母胞弟,当年那段腥风血雨的时间早已过去,该报复的都已经报复过了,然而老爷子的心里,却还是放不下。   “行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宗宏深抬手挥了挥,按铃叫佣人进来,服侍他吃药歇息。   罗君毅走在走廊上,步伐有些沉重。   老爷子年纪越大,性格中执拗的一面仿佛也被放大了,只想要一切按照他的心意进行。   或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无解的……正因为清楚老爷子对封窈的身份的偏见,宗衍才会选择瞒天过海,先斩后奏。随后而来的老爷子的怒火,大概也在他的预计之中,所以他毫无反抗地交了权。   问题是,宗衍并不是离了宗家就一无所有,他手中还有孟子怡留下的产业,他又是个有能力的。失去太子爷的位置固然可惜,然而事实是,这一招其实没能拿捏住他。   却反而是老爷子,把自己置入了尴尬的位置。一方面依然想要宗衍回来接班,另一方面却又放不下偏见。   罗君毅怕只怕,老爷子骑虎难下,万一真的激怒了宗衍……   不,以宗衍的性格,在宗澜搞出的那件事后,他很可能,就已经被激怒了。   窗外天色漆黑,仿佛在暗夜中潜伏着一头择人欲噬的野兽。寒风呼啸,罗君毅望着窗边摇曳的枝叶,有种山雨欲来的危机感。   良晌,他一咬牙,转身快步回了房间。   ……   傍晚时分,从机场入城的路上很堵,苏湘云回到苏河花园时,天已经全黑了。   钱姝今天一早就去了钱昊那边,听说苏外婆正在火速杀回来的路上,给封窈接连发了好几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包。   听见门响,封窈忙放下书,起身迎上前,“外婆!你回来啦。”   苏湘云环顾四周,眉头深锁,“他呢?”   看一个人不顺眼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是错的。   没在这里呼吸,当然更是错的。   不过还好宗衍不是不在,高大的男人很快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刚洗好的车厘子和草莓。   “外婆。”总是不可一世的宗少爷,难得有几分拘谨。   苏湘云的目光扫过宗衍手里的水果盘子,封窈喜欢吃什么水果,她这个做外婆的当然清楚,只是想到酸酸的水果也是孕妇的口味,她的脸不免又黑沉了几分。   “当不起。”   封窈在心里吐了吐舌头,给宗衍使了个眼色,笑嘻嘻地挽起苏湘云的胳膊,拉着她朝饭桌走,“外婆肯定饿了吧?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饭桌上摆满了菜肴,一个个用银质的盖子罩着。   苏湘云被封窈按着在桌边坐下,宗衍默默地拉开旁边的椅子,等到封窈坐好,他才在另一边落座。   盖子揭开,精美的菜肴香气扑鼻。   苏湘云现在哪有什么胃口,一双眼睛看着封窈,“我旅行回来那回就叮嘱过你,要保护好自己,在学业完成之前不要怀孕,生育的付出太大了。你说你知道,我也一直觉得你是个清醒的孩子,对你很放心。”   苏湘云满眼失望,“你满口的明白,转头被人哄一下就昏头了?你现在去生孩子,荒废了学业,以后是打算依附于他?他哪天要是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价值?他要抢走孩子,你抢得过他吗?到时候你还剩下什么?”   “外婆,不是的!”封窈用眼神止住想要开口的宗衍,“你说的话我当然很认真地听进去了,我也是那么想的。可这真的是个意外,我们每次都有做措施的……万事都有意外,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那他呢?”苏湘云尽量保持语气平静,“让你怀孕就能绑住你,让你回心转意、让你死心塌地,这么划算的买卖,他不会算吗?”   “外婆您误会了,我不会那样算计窈窈的。”宗衍能理解苏湘云的出发点,换作是他,他也会有此一问。   不,换作是他——宗衍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窈窈肚子里的是个女孩,待到她长大,要是哪天她突然打电话来,她身边的小子一脸喜悦地说她怀孕了……   宗衍捏紧了拳头。他追杀到天涯海角,也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理解归理解,可宗衍确实是冤枉的,“我没有想过用孩子绑住窈窈,因为我知道那不会成功。如果窈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即便有了孩子,她还是会离开我。”   “外婆,我确实很期待这个宝宝,但那只是因为,这是窈窈和我的宝宝。我不会拿孩子当作工具,不管是绑架还是要挟,还是别的目的,永远不会。”   苏湘云的脸庞动了动。   他的身世,她听封窈说起时,还颇让她心疼怜惜,很是唏嘘了一番。   “外婆~”封窈凑过去,抱住苏湘云的胳膊,“我肯原谅他,绝对不是因为怀孕了。如果我不能确定我们是彼此相爱,想要一起走下去的,我是不会愿意留下这个孩子的。”   “至于学业,我打算这两天假期结束,就去跟导师谈一谈。我不是理工科,要跟课题组团队泡实验室,我们比较文学这种学科,比较的……独立,灵活一点。跟导师商量一下,请几个月假就可以了,顶多延迟一段时间毕业,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把博士读下来的。”   苏湘云戳着封窈的额角,“你想得轻松!你以为孩子生下来就万事大吉,不需要照顾吗?”   “我已经着手在挑选育儿嫂和保姆了,”宗衍道,“我也会照顾窈窈和宝宝,这是我的责任,我会承担起来。”   说到这里,他起身去了客厅,拿起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回到餐桌前。   “这是我做的团队人员配备的初步计划,包括营养师、厨师、产前产后的健康管理专家、心理咨询师,另外保姆至少六人,两两轮班,具体人手我已经在挑选了,到时还需要外婆您帮忙把把关。”   苏湘云:“……”   这是生孩子还是开公司?   封窈瞟了一眼计划书,嘴角直抽。各阶段的管理计划都列出来了,后面还有一大堆待审阅的简历呢……   第一次看见有人把生孩子的计划当上市项目来做的,苏湘云有些无语,“你不会以为把孩子丢给这些人就行了吧?”   “当然不是,”宗衍道,“这些只是辅助,我会承担起责任,亲力亲为。”   现在话说得好听,到时候会是个什么光景,又有谁能预料呢。   苏湘云还是绷着脸,封窈又给宗衍打了个眼色,抱着苏湘云的胳膊轻晃,“我们今天去做彩超,看到宝宝的心跳了。外婆要不要看?”   宗衍适时递上手机,指着那个跳动的小白点,“这个就是宝宝的胎心搏动。医生说,他很健康。”   胎儿的心跳比成人要快上许多,小白点一闪一闪,像个调皮又活泼的小朋友,在欢快地打招呼。   苏湘云的面色柔和了一瞬,旋即又绷了起来。   “你们俩一唱一和,倒是我在枉做恶人了。”   “哪有!我最爱外婆了!”封窈靠在苏湘云的肩头上,小女孩似的撒娇,“我知道外婆都是为了我,担心我。其实我也很害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好妈妈,可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苏湘云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封窈柔嫩的脸颊,“你远不如他的心眼多,我怕你会吃亏。”   能被宗家视为继承人,要论玩心眼,恐怕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苏湘云看向宗衍,“你们宗家的长辈呢?订婚以来,我还没有见过你们宗家的长辈。我知道你的母亲早逝,父亲不成样子,养大你的是你的祖父。他人呢?”   宗衍薄唇微抿,正要作答,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他扫了一眼屏幕,看见来电显示的“罗叔”,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拿起手机对苏湘云道,“不好意思外婆,我先接个电话。”   说完便起身去了露台。   露台上还铺着一层积雪,白日里的阳光让飞飞鱼化掉了一层,本来堆的人技术就不怎么样,现在看起来就更惨不忍睹了。   灯光勾勒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从宽厚的肩膀到细窄的腰身,再到修长笔直的双腿,宛如大师精雕细刻的希腊神祇雕塑。   说话间他微微侧过头,光影描摹出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从下巴到脖颈,拉出一条清瘦漂亮的线条。   眼神倏然隔空对视上,封窈忍不住冲他弯起了唇角。   这个男人,从头发丝到骨节修长的手指,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外婆~”封窈小小声跟苏湘云说,“其实他因为我,跟他祖父闹翻了。他的祖父我见过了,是个很不怎么样的老大爷,你看了那老头子鼻孔朝天的样子就会知道,宗衍能长成这样,已经是歹竹出好笋了。”   ……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苏湘云没好气,“你当我想不到?订婚这么久都不露面不表态,能是什么好相与的吗?我本来就打算找机会过问,结果你说分手了,那也就罢了,咱们不稀罕。可是你又还舍不得他……”   苏湘云又戳她的脑门,“真是不让人省心!”   这时宗衍接完了电话,进来在门边的暖风下站了一会儿,散掉身上的寒气,才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他伸出一只手,覆上封窈搭在椅子扶手上的玉手,十指紧扣住。   “怎么了?”封窈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中的阴霾,询问道,“罗叔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宗衍冲她安抚地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转头对苏湘云道,“祖父那边您不用担心,他年纪大了,该退下去静养了。窈窈不需要看他的脸色——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宗衍……”封窈总觉得他的情绪不对,指尖在他的手心里挠了挠,仰头望着他,“到底怎么了?”   “公司里有点突发状况,你不用担心。”宗衍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得出去一下,晚上可能不回来,我会给你打电话。”   又对苏湘云道,“不好意思外婆,事情有点急,拜托您先照看一下窈窈。她晨间会恶心干呕,柠檬气味的香薰和覆盆子果茶可以缓解一点。还有她现在闻不得酒味和鱼腥味……”   苏湘云到了一眼餐桌上,满桌菜肴里,果然没有鱼虾。   宗衍交待完就要走,封窈起身拽住他,“你还没吃饭呢!一忙起来又要忘记,晚上是不是还想熬通宵?身体要不要了?等着。”   她说着,去厨房拿了个食盒,挑了些还热着的饭菜装进去,塞给他,“你就在车上吃,我要看光盘照,别想糊弄我。”   宗衍一手拿着食盒,揽过封窈抱了抱,“谢谢宝贝。”   大手覆上她平坦的小腹,“爸爸出去办点事,你乖乖的,不许折腾妈妈,好好跟曾外婆相处。”   ……   出了门,宗衍俊脸上的柔和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阴沉冷戾。   蒋时鸣已经在楼下等着了,目光只略微扫到宗衍,便被他周身散发着的阴寒戾气摄住了。   “安排好了吗?”   冰冷的嗓音不带一丝温度,比夜间零下的空气还冷,蒋时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了,那边……已经控制起来了。” 第99章 你的宝贝想你了   罗君毅把担忧透露给了宗衍, 就预料到他会有所行动。却没有想到,宗衍的动作如此迅速。   整幢别墅当夜就被管控了起来,除了宗老爷子的私人医生之外, 其余人等, 包括护工、帮佣、厨师、安保……全部被替换掉了。   逼宫的架势,完全不加掩饰。   行动之迅速果决, 让罗君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连他本人,也被礼貌地要求待在别墅内不要外出。   “你们少爷他人呢?老爷子的心脏不好, 受不得惊动, 他这样做, 考虑过后果没有?!”   凌晨四点多, 窗外一片漆黑,罗君毅披着睡袍, 站在门口质问守在门外的保镖。   保镖的态度很恭敬:“少爷另有要事,他请您放心,他晚些时候, 会亲自来向老爷子说明。”   “他以为控制住老爷子就万事大吉了吗?公司里有庆山——”   罗君毅的话头戛然止住。   他本来想说的是,公司里现在是三房宗庆山做主, 宗衍像这样控制住宗老爷子, 一来名不正言不顺, 势必面临宗家上下的千夫所指;二来惹恼了老爷子, 万一他直接指定将宗氏交给宗庆山, 宗衍便会陷入绝境, 无法收场, 甚至再难以立足。   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之前在把宗玉山的势力拔起驱逐出去之时,宗衍曾经铁腕清洗过宗氏上下。   各层的管理都换过一场血, 只是因为宗衍的手腕利落,掌控力强,将各方势力平衡得当,公司里并没有如外界所料的那样发生大的震荡,而是顺利地完成了交接,一切业务如常。   后来宗衍因为订婚的事情触怒老爷子,被老爷子责罚,他很顺从地退出,不再插手宗氏的事务,任由着三房接过权柄,没有试图做任何反抗的举动。   顺从得连罗君毅都忽略了——   那场清洗,固然是在老爷子的坐镇下展开的,然而主导的人,是宗衍。   宗庆山接过权柄之后,虽然安插了一些他的人手,然而他既没有魄力、也没有能力再将宗氏上下清洗一番——老爷子也不会允许短时间内接连地震,引起不必要的乱子。   换句话说,明面上宗衍虽然利索地交了权,毫不恋栈,然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宗氏却可能依然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老爷子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只是他不可能将人事再次全盘打乱,更何况他责罚宗衍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把他驱逐,而是希望他低头,回头是岸……   “我明白了。”想通了这一节,罗君毅忽然平静了下来。事实证明他的担忧完全是正确的,宗衍的动作来得如此迅猛,说明他早已做好了撕破脸的最坏准备。   只是——罗君毅不无自嘲地想,他将老爷子可能抱有的想法透露给宗衍,原意是不希望祖孙俩走到这一步,然而似乎却恰恰是他的举动,成了那一根□□……   “老爷子的习惯是六点半起床,”罗君毅道,“我希望,先由我去向他说明情况。”   “请您放心,少爷吩咐过不得阻碍您到老爷子跟前。”保镖恭恭敬敬,“时间还早,罗老还是再歇息一会儿吧。”   罗君毅关上房门,望了一眼窗外。   今夜无月无星,夜色漆黑如墨,天际隐隐有浓云翻滚,犹如茫茫大海的暗涛。   要变天了。   ……   宗衍晚间果然没有回来,封窈抱着枕头蹭去了客房,撒娇非要跟外婆睡。   苏湘云再生气,那也是针对宗衍。对于一手拉扯大的外孙女,她只有浓浓的担心。   “外人本来就觉得是咱们高攀了宗家,你又这么早怀了孩子,那些碎嘴的知道了,肯定更得说三道四。”苏湘云摸了摸她的头,叹了口气,“这种事儿啊,怎么着都是女人吃亏。”   “可是我做什么外人不会说三道四呢?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外人还不是照样会没事找事嘛。”   封窈笑嘻嘻,“反正不管怎样都会被说,那我不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啊!就会诡辩。”苏湘云无奈,这孩子心这么大,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哪有?你看妈妈,从她二十岁成名到现在,挨了多少骂,受了多少诋毁?可是越骂她越红,骂她的人都不知道气死多少波了。”   “……”   这边祖孙俩头挨着头说体己话,另一边,宗衍如封窈所料,忙得整宿未眠。   ***   翌日依然是个晴天。   天空碧蓝如洗,冬日的阳光穿透干冷的空气,带来不少暖意。眼下仍在元旦假期中,宗氏的股东董事们却紧急应召,开了一场临时董事会会议。   待到宗启山接到消息,匆匆赶到时,会议已经结束了。   “你好大的胆子!”宗启山难以置信,“谁给你的权力私自召开董事会会议?”   宗衍笑了笑,“自然是由半数以上的董事共同推举。祖父因身体原因,无法履行职务,方才董事会成员投票表决,由我临危受命,担任宗氏新的董事长。”   “……这不可能!”宗启山瞪着眼睛,“老爷子昨天还好好儿的去广源寺上过香,哪里就不能视事了?连我都没有出席,凭什么投票表决?”   “三叔一定是没有仔细看过公司章程,选举新董事只要持股超过50%的股东就够了,少了三叔你,根本无关紧要。”   “……”   宗衍长身挺拔,立在窗边,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至于凭什么——大概是凭三叔不到半个月就丢了三个项目,有多大的舞台,丢多大的脸?”   “你——你简直是放肆!”   宗启山气得满面通红,手指点着宗衍,“我要去见老爷子,你这样胡作非为,真是反了天了!”   宗衍抬眸扫了他一眼,倏然轻笑了一下,长腿迈步不紧不慢,走到宗启山的身前。   “三叔还是不要去打扰祖父的好。说起来,若不是三叔带了闲杂人等到祖父跟前,气坏了祖父,祖父又怎么会突然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呢?”   他低低的嗓音轻不可闻,“三叔该不会以为,你这段时间能在宗氏站稳脚跟,是因为你自己的能耐吧?”   居高临下的姿态,矜傲轻慢的神情,无不令宗启山想到宗老爷子。   以至于他恍惚了一瞬,才回过神来,“你以为你把老爷子软禁起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大逆不道的东西!你给我等着!”   说完,宗启山怒气冲冲地转头就走。   宗衍拿起外套,边走边吩咐蒋时鸣,“放出消息去,昨日封嘉月封嘉文姐弟冲撞了祖父,祖父回来就病倒了。”   蒋时鸣:“……”   好大一盆脏水。   泼人脏水,宗衍毫无愧疚,“另外去警告封季同,叫他管好儿女。把邹建安的供述给他带一份,让他好好看清楚,出谋划策、挑唆煽动邹建安对窈窈出手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女儿。”   “……是。”   ……   既然动手了,就得做的彻底。下午,宗氏便发布了更换董事长的公告。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整个商界震动了。   就在年前,众人还在猜测,依照宗氏眼下这个形势,三房的位置越坐越稳,宗衍却越来越边缘化,长此以往,大势怕是要归三房了。   有人唏嘘感叹,谁能想到一度如日中天的太子爷,成了弃子呢?   感情最复杂的莫过于封季同。一方面他隐隐有几分快意,谁让宗衍一意为苏冉母女撑腰,令他颜面扫地?活该这小子输个一败涂地。   可是另一方面,理智上他又很清楚,宗衍赢比输对他更有好处。封窈到底是他的女儿,里子如何只有他自己清楚,可成为宗氏家主的老丈人,外人至少都得敬他三分。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看到宗氏更换董事长的公告时,全都一扫而空。   “……公司审议通过了改选公司董事长的议案。公司董事长宗宏深因身体原因,辞去董事长职务,改选宗衍为新任董事长。”   封季同一时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就,换人了?   封季同还在怔愣之中,与他同行的人先反应了过来,纷纷满脸堆笑地恭喜他。   “不得了了,这可是宗氏掌门人的岳丈,往后还得多多提携咱们啊。”   “是啊是啊,有机会可得引荐一下你那位贤婿啊……”   封季同呵呵笑着应付了过去,匆匆回到家中,正要跟封父封母说这件事,这时替宗衍传话的人过来了。   封季同还在消化宗衍上位掌权这件事对他利好利空孰多孰少,听了宗衍递来的话,又看了邹建安的供述,一股勃发的怒意直冲脑门,令他几乎眼前发黑。   送走了来人,他转头沉着脸问佣人,“嘉月嘉文呢?叫他们立刻滚过来见我!”   ***   过完元旦,钱姝就得回去上班了。   走时依依不舍,闺蜜二人在安检口久久地拥抱。   “我到时候请年假回来,看我的干儿子或者干女儿。”钱姝扁着嘴,“真是便宜狗男人了……还不让我管你叫老婆,我就要叫,老婆老婆老婆,哼!”   “……”封窈忍俊不禁,“你随便叫,反正他也听不到。”   钱姝切了一声,又问,“你们有计划什么时候结婚吗?要不还是早点办吧,免得嘴贱的傻逼们回头知道你怀孕了,又要瞎哔哔,恶心人。”   封窈忍不住失笑,“你怎么跟我外婆一样?”   见钱姝瞪眼,她忙道,“好了我知道了,回头我会跟宗衍商量的。”   依依不舍地送完别,封窈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才看到了那则公告。   原来他昨夜匆匆忙忙,是干这个去了啊……   封窈回忆起几天前见到宗宏深时他的模样,很难相信那个傲慢无礼的老大爷这么快就身体垮掉了。想也知道,背后必有文章。   封窈吩咐司机绕了个道,买完点心之后,又吩咐司机,“去宗氏。”   宗氏在庆城的总部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是CBD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封窈步入大厅,向前台说明了来意。   公司今天有大事发生,前台的电话响个不停。接待匆匆一眼扫过封窈宽松休闲的穿着,首先排除是商业伙伴。再看长相……   乌发雪肤,红唇丰润,一双眼眸水润潋滟,妩媚风情撩人心扉。   ……咦,美女长得有点眼熟?   “啊!”前台蓦然恍悟,“你是苏冉的……”   “对。”封窈点点头,礼貌地微笑,“你好,我找宗衍。”   前台上网冲浪吃过瓜,既然她是苏冉的女鹅,那就是宗少……董事长的未婚妻了。   “您稍等,我马上通报。”   “不用了,我自己给他打电话。”封窈拿出手机,一边问,“电梯在哪边?”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听筒中传出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宝贝?”   封窈循着前台指的方向进了电梯,摸了摸倏然发热的耳朵,“你的宝贝想你了。”   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多软多柔,仿佛带着无数柔软的小勾子,透过电波传到另一端,勾得人心发痒,“……还有你的小宝贝,也想爸爸了。”   刚才还在向宗衍做汇报的高管,在目睹他接起电话,俊脸上的神情迅速柔和下来,用难以想象的温柔声调唤“宝贝”的时候,就已经惊得眼睛差点脱框了。   好容易收拾好表情,又听这位惯来矜冷的大少爷嗓音含笑,低低地道:“我也想你们。”   高管默默地退了出去。   宗衍走到落地窗前,向下俯瞰底下川流不息的街景。   他的身形高大挺拔,衬衫笔挺合身,衣料下隐隐可见流畅的肌肉线条,背影散发出一股冷然的气势,令人不敢轻易亲近。   俊脸上的表情却柔和得不可思议,“宝宝今天早上又闹你没有?”   “还好,还是老样子。”封窈问,“你晚上回来吃饭吗?”   宗衍抬腕看了眼时间,他要办的事情还很多,需要弹压的人也有不少,“晚上可能会很晚,太晚我就不回去了,免得吵到你。”   “哦,你回家的BGM震天响吗?“   “……”   宗衍的意思是他太晚回去,进门洗漱上床都难免有动静,怕影响她睡眠,哪里就成自带BGM了?   “知道了,”宗衍勾唇轻笑,“无论多晚,我都会回去的。”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了“笃笃”的轻敲声。   “进来。”   他以为是秘书送文件过来,头也没回地道了句,“放桌上吧。”正要继续跟封窈说话,身后熟悉的脚步声却令他怔了一下,旋即蓦地一转头。   女人温软的身体扑进怀中,宗衍反射性地接住她,黑眸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封窈仰着小脸,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宗衍低头亲吻她,用热切的吻回答她。   来送文件的秘书推开门,一眼看见落地窗前亲热的两人,瞬间面红耳赤,慌忙又退了出去。   那亲密而又甜蜜的画面,却久久地留在视网膜上——男人健实的手臂紧锢着女人的杨柳细腰,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女人的手轻抚着他的后颈,承接着他的吻……   天哦,这女的是谁啊,宗少居然也有对女人这么热情的时候……   封窈靠在宗衍的胸膛上,微微有些喘息。目光好奇地打量这间宽敞得过分的办公室,“这就是董事长办公室了?”   宗衍“嗯”了一声,“之前本来就是我在用,祖父近些年已经很少待在公司办公了。”   “哦……”   封窈察觉到他在提到祖父时,情绪中透着一抹复杂,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指了指桌上的纸袋,“我带了下午茶过来——你中午是不是又忙得忘记吃饭了?”   宗衍:“……”   “我就知道!”封窈不虞地瞪了他一眼,走到桌边,一边打开纸袋,一边嘟哝,“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不是思想有问题吗?”   “哪儿哪儿都有问题!”封窈拿起一个松露火腿帕尼尼,递给宗衍,“这家现烤的帕尼尼超好吃,还是热的,快点吃。”   宗衍没接,“要喂。”   “……”   宗衍在椅子上坐下,一双长腿伸展。他拍了拍大腿,眼睛看着封窈,“坐这儿喂。”   ……   秘书再次过来提醒宗衍开会时,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好了,快放开啦!”封窈水眸含嗔瞪着宗衍,声气有几分不稳。   刚刚饱餐了一顿的男人手臂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攥着她纤细的手腕,抬眸看她一眼,又继续细细地舔舐着她指尖上沾染的一点点松露酱和面包碎屑。   ……□□的勾引。   仿佛一股电流从指尖传到心间,难以言喻的酥麻感贯穿了全身,封窈咬着唇,嗓音软得像化成了一汪春水,“你不要乱来……”   “哪里乱来了?老婆好心喂我吃饭,我帮老婆擦干净手,不是应该的么?”宗衍一脸无辜,目光扫过她遍染红霞的粉嫩脸颊,剑眉微挑,恍悟般地“哦”了一声,“忘了,宝贝最喜欢我用……”   “不许乱说话!”封窈捂住他的嘴巴,一张脸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她确实很喜欢,每次都受不了,可是……   她自认是个坦荡大胆的厚脸皮,然而宗少爷的脸皮厚起来,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又“笃笃”轻响了两下。   宗衍不逗她了,轻笑着在她的手心亲了亲,抱着她站起身,替她整理了一下领口,遮挡住白嫩的脖颈上他刚才留下的痕迹。   “我这几天都会很忙,可能没有时间陪你。你放心,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   他迟疑了一下,“我昨晚走得匆忙,外婆她会生气吗?”   “外婆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有正事要忙,她能理解的。”封窈勾着宗衍修长的手指,有点舍不得放他走。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是个这么黏黏糊糊的人——难道是孕激素在作祟?   “对了,你什么时候去见你祖父?”封窈问。   宗衍默了默。“今天先不去了,等我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去见他。”   “哦……”   封窈张开手臂抱住他,轻抚着他的后背,“你去的时候,我想跟你一起。”   宗衍本能地想拒绝,祖父的性子他很清楚,场面必然不会好看,说不定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然而视线对上她澄澈的眼眸,在她的眼底看到满满的关切,他沉默了一下,道,“好。” 第100章 我爱他   宗氏掌权人易主, 毫无疑问是今年一开年最爆炸的大事件。   那则公告发出来后,不仅是商界震动,网络上也沸腾了——   没办法, 谁让宗少爷的盛世美颜太出圈, 以至于网上一度掀起了对宗氏旧闻新料的八卦热潮呢?   就在年内,吃瓜群众们还因为宗家三少宗澜的美术馆高调出柜而颇为轰动了一阵。三少奶奶们心碎满地, 腐女们为豪门富少X新锐摄影师不容世俗的爱情磕生磕死,当然还有不少路人看了报道, 被这对基佬吵架拉无辜女性下水的卑劣行径膈应得连夜上了崆峒山。   而如今, 比三少更年轻、更神秘、长相更俊美的宗衍突然接任, 成为这个超级豪门的新任掌权人, 更是令各个社交平台为之沸腾。   宗氏的各种旧闻花边狗血边角料又被挖出来八了一轮,包括宗衍的母亲孟子怡生前的事迹, 进而延伸挖掘到低调的孟氏家族……   可谓是热闹非凡。   而就在大众还在热烈地讨论……花痴宗氏这位年轻的新一代家主时,公告发出的次日,三房的宗启山通过律师发表声明, 不承认董事会的选举结果,更直指宗衍大逆不道, 胁迫宗老爷子。   这下可就更热闹了——   “开撕了开撕了, 传说中的豪门争产大戏果然来了!前排售卖瓜子饮料小马扎”   “我看不懂但是我站帅哥, 颜值就是正义( ̄▽ ̄)”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打起来打起来!”   ……   大众忙着吃瓜看戏, 媒体闻风而动, 虽然宗衍依旧如往常一样, 谢绝了一切采访, 但是他们还可以采访其他的宗家人、相干的不相干的甲乙丙丁嘛。   舆论一时间纷纷乱乱,有料的爆料,没料的编点料也要蹭上这个热点。   不仅大众热议, 上流圈子里也是众说纷纭。有种说法甚嚣尘上,据说是宗老爷子身边的人传出来的——老爷子之所以会突然病倒,是因为新年在广源寺里上香的时候,被封嘉月封嘉文姐弟无礼冲撞,气病的。   这说法可就让人品出点微妙的意思了。   众所周知,苏冉与邹美婷是有深仇大恨的。不管是截胡跟宗家的婚约,还是邹家的垮台,乃至封氏的股权落入封窈的手中,在外人眼里,都无外乎是对邹家、对邹美婷的报复。   对于可以说是失去了一切的封嘉月封嘉文姐弟来说,恨上做了苏冉母女的靠山的宗衍,跑到宗老爷子的面前——不管是为了发泄还是什么别的目的,冲撞了老爷子,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这两姐弟到底干了什么,能把宗老爷子气得一病不起?   如果是个普通的老头子,气病了也就病了。可宗老爷子这一病,让宗衍抓住机会上了位,搭上了宗衍的苏冉母女往后岂不是更水涨船高,这姐弟俩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而且,他们姐弟这么做,是私自的行为,还是出于封季同的授意?   风声传到封季同的耳朵里,封季同的脑血管都要爆了。   自从看了邹建安的供述,得知在背后出主意、挑唆怂恿邹家屡屡对封窈出手的,是他处处妥帖、温柔得体的女儿,他简直不敢相信。   他当即把封嘉月叫了回来,劈头盖脸地质问她。封嘉月当然不是没想过自己会被供出来,对此她早已想好了对策,只是委屈含泪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对窈窈怎么样,爸爸难道不清楚吗?我不知道舅舅是在什么情境下说出这些话的,这种欲加之罪,如果爸爸一定要相信,那我也无话可说。”   早前封嘉月就一直对封窈热情有加,邀这个异母姐姐参加活动,想带她融入千金圈子,还帮着劝说邹美婷,这些封季同都看在眼里。就算是寿宴上那一出之后,她也没有说过封窈的半句不是。封季同打从心底,不想相信她才是那个恶毒挑唆的人。   所谓的供述,确实不是没有屈打成招的可能性……   封季同的犹豫动摇,在听到是封嘉月封嘉文姐弟把宗老爷子气病的传言时,彻底转为怒火。   “这怎么可能!”封嘉月只觉得冤枉,“我们只是拜会了宗老爷子,他的精神很好,就算病倒,也不可能是我们导致的啊!”   封嘉文也道,“就是!我们才说了几句话而已。”   “不管是不是你们的原因,外人都这么说!三人成虎的道理,还用我教你们吗?”封季同大为光火,“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能有什么,还不都是实话实说罢了!”封嘉文梗着脖子,“这个家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我们光脚不怕穿鞋的——”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封嘉月捂着脸,彻底懵住了。   “你打姐姐干什么?!”封嘉文跳了起来,“是我要去的,话也都是我说的,姐姐一直拦着我,拦不住才会陪我去的。你要打就打我,打死我算了,反正你眼里只有那个野……”   “你真是没有脑子!”   封季同气得手直哆嗦。如果不是看过邹建安的供述,他可能还不那么确定。可是眼下的状况,和之前的何其相似?   “嘉月,不要总把别人当傻子。”封季同看着捂着脸的封嘉月,满眼失望,“你觉得永远可以让别人冲锋陷阵,你在背后清清白白吗?你妈,你舅舅,你弟弟,都是你的工具。你倒是干干净净的唱红脸。”   封嘉月的心中慌乱,“我没有——”   “不用再说了。”封季同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在苏冉的手里狠狠地栽过之后,更加不会小觑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曾经备受他信任的女儿。   “之前的事情,如果窈窈真的想要追究,你以为那个姓刘的能判诽谤罪,你就能躲过去吗?这种事情拿到法庭上,人人都会知道你用心恶毒,你还有脸面可言吗?窈窈已经给你留足了颜面了。”他冷着脸,“你小姑姑的餐饮生意刚做到澳洲,正缺人手,你准备准备,过去给她帮忙吧。”   “还有你。”封季同转而对封嘉文,厉声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学校去,继续读你的书!”   ……   封季同火速把一双儿女送走,连去见邹美婷的机会都没给他们留,也算是雷厉风行了。   此举更是坐实了坊间的传言——看来这姐弟俩确实是闯了大祸,而从封季同的处理方式来看,是他们俩私自的行为。   一时间众人纷纷私下感叹,邹美婷的脑子不灵光,生的一双儿女也是蠢货,拎不清形势。   只能说时也命也,气病了宗老爷子,倒白白送了机会给宗衍。   不过要说到宗家这一茬,那可就真是热闹了——   不仅三房宗启山质疑更换董事长的决议,宗衍的父亲宗庆山、二叔四叔以及两个姑姑也都带着儿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庆城。   “我还没有死呢,听到我不行了,都赶着回来分家产么?”近郊的别墅里,宗宏深站在窗边,给挂在窗边的鸟笼里的画眉鸟添食。   罗君毅立在一旁,他从一早上,便寸步不离地伴在宗宏深的身侧。在他看来,宗氏发生的这一切,他都难辞其咎。   “老爷子……”   “行了,我不怪责你。”宗宏深放下鸟食,擦了擦手,“连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到这个程度。”   宗宏深活到这个岁数,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然而骤然察觉到身边的变化,发现自己等同于被软禁了起来,他免不了十二万分的震怒。   他被以养病为由隔绝了起来,但是消息没有隔绝。   他知道宗衍一夜之间召集起了董事会临时会议,当日便发布了公告,手脚迅速果决。   而老三就逊色太多,不仅消息不灵通,晚来一步,后来通过律师发了个声明,跑过来闹着要见他——有这上蹿下跳的时间,宗衍已经一刻不歇,把公司上下都收拢得差不多了!   至于后面拖儿带女赶过来的这几个,他连见都不想见。   “哼,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罗君毅:“……”   老爷子鲜少使用这种粗鄙之语,罗君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说,阿衍的性子随谁?”宗宏深转过身,拿起拐杖,沿着长廊慢慢踱步,“是像子怡吗?”   孟子怡也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凡事只要做了,就要做个彻底。罗君毅恍惚了一瞬,说道,“我倒觉得,少爷更像您。”   一样的倔强。   宗宏深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   宗氏的争产大戏闹得动静不小,宗启山扬言要对簿公堂,宗庆山接受了媒体采访,话里话外暗示宗衍这个儿子不孝,其他人更是日日去要求见老爷子。   只是对于宗衍来说,控制住公司,比应付这些人要重要多了。   正如宗衍预计的那样,接连几天他都忙得不见人影。有时夜里两三点才回来,天不亮便又离开了。   封窈每回都是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一道温暖的身躯靠过来,将她揽入怀里。她会无意识地摸索着,抓住他覆在她小腹上的手,接着继续陷入沉睡。   早上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如果不是床单上的皱褶,她险些都要以为自己是做梦梦见他回来了。   管公司的事情,封窈不怎么懂,虽然她名下有封氏的绝大部分股权,然而就像苏冉说的,她就是个签字用的。然而看到宗庆山在媒体上暗示宗衍不孝,封窈却是怒不可遏。   “简直是岂有此理!”封窈咚咚戳着平板屏幕,对苏湘云道,“外婆您知道吗?我听朱婶说过,宗衍小时候,那会儿才刚学会走路,走得还不稳,看见宗庆山,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喊爸爸。你猜怎么着?宗庆山一脚把他踹开了!”   封窈气得想打人,“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哪来的脸提这个‘孝’字?真是孝死人了!”   “……好了你先消消气,”苏湘云拍了拍她的背,“怀着孩子呢,气大伤身。”   “不行,我不能容忍!”封窈捂着胸口,“太欺负人了!他是以为宗衍只有一个人,就没人帮他说话了吗?”   欺负她可以,欺负宗衍绝对不行!   封窈作为苏冉的女儿,想采访她的媒体一直不少。有好几回在学校里,她都差点被堵住,只是她表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不希望太多的曝光,加上热心的同学帮忙解围,才每每躲了过去。   当她主动联系媒体时,对方差点高兴疯了。   “我可以给你独家,不光是采访我,还可以采访从小带大宗衍,最了解他的保姆阿姨。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必须如实的写,不能抹黑宗衍。”   “可以可以!”记者赶忙应下,有了这篇独家专访,她这个月——擦,这个季度的KPI都不用愁了!“封小姐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我这边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朱婶还在英国,从宗衍口中得知封窈怀孕的时候,她本想立刻回来帮忙照顾封窈,只是被宗衍拒绝了。   因为之前发生的种种,朱婶在接到封窈的联系时,颇有些拘谨。   封窈知道朱婶不是坏人,虽然她的观念、她的做事方式让她不能认同,但对方是一心为了宗衍好,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而听说宗庆山有脸跟媒体暗示宗衍不孝,朱婶也气炸了:“我有话要说!叫记者来问我!我不怕他宗庆山!”   封窈联系的是一家老牌的杂志社,从传统媒体向新媒体转化得非常成功,口碑与流量都是一流。   好容易搞到了一个大新闻,记者的效率很高,敲定时间、完成采访一气呵成。采访后的次日一早,便将显然是通宵完成的初稿连同采访视频发给了封窈过目。   封窈不禁有些汗颜——要是她写论文有人家这速度,何愁不能提前交稿?   其实她主要是想让对方采访朱婶,对于往事朱婶知道得更多,而她自己只不过是个添头,可她这个添头又是必不可少的——毕竟比起朱婶,她的身份更能吸引眼球。   她是喜欢默默无闻,喜欢低调,可是这一回,她不愿意默不作声了。   封窈动动手指,把稿子发给了宗衍,问他:“可以发吗?”   ……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宗衍垂眸扫了一眼。   “……开盘后股价上涨了三个百分点,目前市场总体看好。另外我们在南亚的业务略微受了一些影响……”   资本市场最能反映信心,尽管有争产风波未平,股价却不跌反涨,说明市场对宗衍这个年轻的新任掌门人是看好的。   当然,这背后估计也少不了孟家的支持——业务部门的徐总经理心里想着,正要继续汇报,却听宗衍道,“稍等一下。”   徐经理及一干高管觑着宗衍的脸色,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庞上,神色像是有几分意外,又像是动容。还在猜测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却见他点开了一个视频。   一道清软的女声响起。   “……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自律、坚韧、执着,重视感情,重视家人……我可以用很多赞美的词来形容他,不过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我爱他。”   这段大概是前导语,几秒的过场音乐后,是一问一答的访谈。短短两三分钟的视频,很快就播完了。   宗衍倏然站起身,丢下一会议室的高管们,迈着大腿大步出了门。蒋时鸣快步跟上,侧目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把进度条拖到了最开始。   “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自律、坚韧……我爱他。”   “他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我爱他。”   “我爱他……”   ……   蒋时鸣默默地放缓了脚步,把空间留给年轻英俊的男人,和他的手动复读机。   “她在哪儿?”宗衍忽然问。   “她”是谁,蒋时鸣连问都不用问:“封小姐下课后代您去附属医院探望过曲助理,现在应该在去超市的路上。”   ……   逛超市真是一件令人快乐的事情,哪怕因为最近的风波,身边不得不时刻跟着保镖,也不能影响封窈一头扎进零食架的幸福感。   离春节还有一个月,超市里已经年味十足了,到处红红火火。   一口气扫了大半车的零食,封窈在货架之间闲逛,路过母婴区时,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有几个货架上摆满了宝宝穿的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封窈拿起一件小小的连体衣,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毛茸茸的帽子带着圆圆的小熊耳朵,萌得人的心都化了。   “真可爱。”   “就是……啊。”封窈猛然回头。   高大俊美的男人立在她身后不远处,气质优雅,身形修长,双手抄裤兜里,那双深邃的黑眸望着她,唇角带着一抹浅笑。   封窈眼眸晶亮,“今天怎么这么早?”   宗衍走过去,伸手揽住她,低头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一下,“想你了。”   封窈弯起了唇角。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他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灰色的羊绒衫,搭黑色的西裤,而封窈穿了一件同色系的羊绒连衣裙,配黑色的连裤袜和长靴。   “二位需要帮助挑选宝宝的用品吗?”一个导购员迎了过来,打量两人亲密的姿态和这一身情侣装,在心中赞叹真是一对俊男美女,神仙颜值太般配了。   宗衍看向封窈,“听太太的。”   导购员想捂心口。这么帅的男人,还这么温柔!   “……我就随便看看。”封窈有点不好意思。她的预产期在八月,现在准备东西也太早了些。   “没关系的,您随意浏览,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叫我。”导购员说完,礼貌地退开了。   封窈正要把手里的小熊连体衣放回去,却被宗衍拿了过去,放进推车里,“挺可爱的,买了。”   “……”   行吧。   逛超市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跟心爱的人一起逛超市,幸福感翻倍。封窈挽着宗衍的胳膊,牵在一起的手十指紧扣,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人流中穿行。   “那个采访文章,我没听你发表什么意见,就默认你没有意见,叫她可以发了。”   宗衍垂眸看着她,“你可以不用做这个的。”   他知道她有多不喜欢媒体曝光,总是能躲就躲,先前就算被问到头上,她都不承认自己是苏冉的女儿,生怕引来关注会很麻烦。   可是她却愿意为了他,站到镜头前。   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将宗衍的心包裹住,他知道她为什么会做这个采访——宗庆山对媒体说的话,他看到了,只是他既没有空闲,也不觉得有必要回应。   “可能不用吧,但是我想啊。”封窈凑近他,笑眯眯道,“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躲到洗手间里哭鼻子?”   “……”   宗衍捏了捏她挺翘的小鼻子,“某人大胆地说爱我,我笑还来不及,哭什么?”   封窈:“……”   封窈的脸颊一热,“是记者让我讲点有爆点的东西嘛!我总不能给她讲苏联战争文学与女性主义……我寻思着,当众示爱应该算有爆点了吧?”   “唉,”封窈想想,叹了口气,“应该先请教一下妈妈的,太匆忙,失算了。”   “没有,这个就很好。”宗衍揉了揉她的发顶,低醇的嗓音柔得不可思议,“我很开心。”   ……   KPI是第一生产力,当晚八点,黄金时段,行业标杆性的人物访谈杂志通过所有渠道同步推送了一篇独家访谈。   作为苏冉的独女,封窈首度露面接受采访,话题又是关于近期最受瞩目的宗氏新任掌权人。访谈报道一上线,立刻在各个平台登上了热门榜首。   “小狐狸好美嗷嗷嗷!没有辜负冉姐的美女基因(﹃)”   “讲话温温柔柔,听着好舒服!我好喜欢她那句‘家人就是彼此真心相待,以真心换真心’——明显就是在说宗少他爸吧?那篇报道我看了就不舒服,有种家人背刺的感觉”   “想被她爱QAQ”   “不是,你们都只看视频不看文章吗?我靠,文里处处是亮点好吗!绝了!”   其实朱婶也只不过是回忆了宗衍出生后的两三事。譬如他早产体弱,待在保温箱,宗庆山跟人说病秧子反正养不活,还不如剖出来就扔掉。   譬如宗庆山跟姘头在国外代孕了一对龙凤胎——所谓龙凤胎,是找了两个孕母,算好了良辰吉日,让两个孕母同时剖腹产。   譬如他屡屡纵容那两个代孕的宝贝疙瘩欺负年幼的宗衍…… 第101章 我愿意   访谈里爆出来的事情, 简直一桩桩一件件,都踩在大众的毒点上跳舞。一整篇访谈看下来,直看得人血压飙升, 怒气值爆表。   评论区里网友们都是义愤填膺:   “哄堂大孝了家人们!这是个什么品种的傻逼爹?这特么都是人干事??看得老子的拳头梆梆硬(`∧)”   “好家伙, 不仅出轨,还代孕, 还挑好了日子让孕母一起剖腹取子,就为了凑龙凤胎……跟从储物柜里拿东西似的, 人上人根本就没把人当人看吧?”   “我看过有个公众号讲孟子怡, 超级牛逼的女人, 当年的商界女王, 只可惜英年早逝了。那文里提到她跟丈夫关系冷淡,但我没想到这男的居然这么人渣!我看他才是出生时胎儿被扔掉, 把胎粪养大了吧!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哭丧,恶心死了!!”   “怪不得渣爹在这节骨眼儿上跳出来背刺呢!是眼红宗少拿到了家主之位,想把他搞下去, 把家产抢过来给代孕的那俩货吧?[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jpg]”   “贱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明知道是有妇之夫还要勾搭, 卡米拉第二”   “辱卡了, 人家卡米拉至少没有代孕, 还指定时间剖孩子, yue了……”   ……   一开始, 除了偶尔有杠精习惯性抬杠之外, 舆论基本上是一边倒的指责痛骂宗庆山。   不过一夜之间, 忽然开始有一些人冒出来,或是充当理中客,或是把矛头引向封窈:   “这一手带节奏玩得真是666, 不愧是明星的女儿~不过别光说别人啊,敢说说自己的妈是怎么介入别人的家庭,逼疯了原配,赶走了原配子女,自己一个私生女抢了原配女儿的未婚夫,还侵吞了封家的家产吗?”   “搞了半天是贼喊捉贼?怪不得要煽动网友辱骂人家私生子争产,原来都是她自己做过的事情,以己度人,觉得别人跟她一样啊。大家小心,别被当枪使了。”   “这个保姆不也只是一面之词吗?真相还不一定是怎样呢,搞不好有反转,还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   这显然是宗庆山一方的反击。   有道是进攻是最有效的防守,把矛头指向封窈,放出这种料来,不失为一种转移重点的好方法——只要封窈的身份人品有问题,她的话自然就失去了大众的信任,甚至还会被反噬。   自从庭审那日,苏冉自陈身份之后,各路媒体疯了似的挖掘背后的故事,各种真真假假的爆料满天飞。包括她与封季同的事情,在网上也有小范围的流传。苏冉对此未做回应,只是压下了所有会牵扯到封窈的讨论。   此前已经隐隐约约有过的传闻,这个时候又被爆出来,还有鼻子有眼儿的,免不了有人动摇了:   “苏冉的瓜我全程吃过,srds,就算是跟邹什么的有大仇,可是勾引人家老公也很emmmm……而且私生女……如果是真的,还出来带这个节奏,就,太白莲花了吧(;¬_¬)”   “不是,只有我关注的重点是‘抢了原配女儿的未婚夫’吗?也是三来的?宗少劈腿??”   “啊这,我刚刚还在舔这对的颜……史上最快塌房?全员恶人吗OTL”   ……   有人动摇,自然也有苏冉的粉丝和好感路人在反驳。   舆论是一把双刃剑,封窈既然站出来,当然没指望过对方会乖乖挨打不还手。会拿她的出身做文章,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既然对方要扯这些,那么有些事情,也正好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不久,在一片激烈的争议声中,有人注意到,庆城警方发布了一则蓝底白字的公告,宣布经过重启对二十四年前北城区一起交通肇事逃逸致人死亡案件的调查,基于新的线索和证据,现认定邹某婷(女,45岁)有重大作案嫌疑,现已依法实施刑事拘捕。   案发当晚,邹某婷在酒吧聚会饮酒后,驾车经过延兴路与建设路路口,将行人徐某(男,时年18岁)撞倒后逃逸,致徐某晨死亡。次日邹某婷在其父的安排下出国躲避,由谢某强顶包。   另对曾协助邹某婷篡改湮灭证据的时任所长刘坤、警务人员蔡志远、张奇等,已作开除公职处理,并移交司法部门进一步审理。   ……   公告一出,明眼人马上明白了过来,这说的显然是苏冉哥哥的那桩旧案了。   “时年18岁啊……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的家人遇到这种事,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会提刀跟仇人同归于尽吧[微笑]”   “太天真了,你提刀有什么用,没见人家立马就躲到国外去了吗?人家家里有权有势,嘴给你堵住,你一个普通人,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你能怎么办?电影《母亲》没看过吗?”   “冉姐那时候也才18岁啊……而且公告里没提的是,哥哥出车祸之后,她的父亲悲伤过度,不久也去世了。怪不得冉姐演姜媛那个角色演得那么好,不光是演技,也是亲身体验啊……唉,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不管她怎么报复姓邹的,我觉得都能理解。”   “妲己娘娘真的很不容易,而且最没有选择的难道不是孩子吗,谁也不想作为私生女出生的吧。”   “尬洗就不必了吧,抢原配女儿的未婚夫难不成也是没有选择的?三就是三,没得洗!”   “楼上这么跳脚,是把自己代入原配女儿了?这事根本没有实锤吧,凭一句话就信誓旦旦盖章人家是三,你也是很棒棒呢”   “一码归一码,姓邹的毒妇害得冉姐家破人亡,冉姐花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姓邹的毒妇受到法律的制裁,跟绝世渣爹宗庆山不做人有什么关系?渣爹的水军才是省省别洗了吧,这钱赚了够买骨灰盒吗?下水军的证据我已经发给工作室了,就看不惯你们这些贱骨头的孤儿!”   ……   亲人遇害,求告无门这种事情,最能引起大众的共情——诸位上网冲浪吃瓜的,谁又不是个普通人呢?都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这事今天发生在别人身上,明天就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为别人发声,也是为自己发声。   这是最朴素的正义感。   况且苏冉又不是没有粉丝——身为长红不衰的一代国民女演员,颜值和业务能力都是顶尖的能打,多年的经营积累,她的粉丝不仅基础庞大,而且相当忠实。   说得极端一点,哪怕苏冉真成了法制咖,也照样会有大把的粉丝不离不弃,努力替她洗白。   更何况是这种隐忍多年、为亲人报仇的事情?粉丝只会心疼姐姐,并且爱屋及乌,怜爱封窈。   在苏冉自揭身份的时候,让她斩获了戛纳影后的电影《母亲》才刚热映过。影片中角色遭遇的困境与现实交织,更令人唏嘘感慨。即便不是粉丝,只是路人,也很难昧着良心用这一点来攻击她。   而粉丝们更是老早就整理好了时间线,证实苏冉与封季同的交往,包括怀上封窈,是在封季同跟邹美婷结婚之前。也就是说,不存在所谓的介入别人的家庭,也算不上什么私生女。   宗庆山一方拿这个做文章,显然根本没考虑到这番恩怨背景,更不懂得大众对权势欺压的同仇敌忾。   官方盖章的成功翻案,邹美婷终于被绳之以法,无疑是代表正义的胜利。吃瓜群众们喜大普奔之后,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宗家的事情上。这一回,就开始觉得跳出来拿身世攻击封窈的人很不怀好意了。   而封窈既然料到那边会反击,就提早向苏冉借了人,帮忙盯着。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在玩惯了下水军营销黑人的娱乐圈资深人士面前,水军不难识破。甚至顺藤摸瓜,摸出了宗庆山一方雇佣的水军公司。   本来就有眼尖的吃瓜人注意到有些搅浑水的账号有问题,而雇佣水军的证据甩出来,更是让人感到被当成傻子愚弄,而加倍的愤怒——   “渣爹贱三是知道自己的渣没得洗,才把脏水往别人头上泼,是吧?[吔屎啦你.gif]”   “好了宗庆山不用洗了,光从这一件事就能看出你是个什么东西了,希望下次再听到你的消息是在讣告栏里[吐]”   “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换渣爹贱三出门掉进下水道[祈祷][祈祷][祈祷]”   “u1s1,我又重新看了一遍访谈视频和报道,小狐狸妹妹真是美人啊,好喜欢这种超有风情的长相~而且她明明只是在讲家人,夸宗少,包括保姆阿姨爆的料也都是渣爹的,根本没有攻击贱三和那俩代孕的假龙凤胎。说明她看得很清楚,出轨又狠心的渣爹才是万恶之源,不愧是庆大学霸,三观很正,爱了爱了(^з^)”   ……   舆论风向几经摇摆,终于又回到正途上来了。   这一回,愤怒的吃瓜网友们甚至涌向了宗氏旗下的各公司微博下面,激情辱骂宗庆山。   封窈毫无愧疚——谁让宗庆山想欺负宗衍的?雪崩来临的时候,她就是最大最闪亮的那一片雪花,专往他脸上砸!   这事在网上讨论得激烈,封窈在学校里,也难免被问起。   “这回我算是体会到了我妈的不容易。”封窈抽空跟钱姝感慨道,“像这样三天一小撕,五天一大撕,天天被媒体围追堵截……天啊,这样的日子她是怎么过了二十多年的?”   钱姝道:“有的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封窈想想也对,“这话宗衍也说过。”   “……你还真是三句话不离他,”钱姝受不了的翻了个白眼,“陷入爱情的女人,真是没救了。你那句表白,他得开心得飘起来了吧?”   封窈想起宗衍到超市里去找她,显然是看到她发给他的就直接冲过去了,忍不住翘起了唇角。   “好了不跟你说了,我还要陪他去看他祖父。”   正要挂掉电话,却又听钱姝嚷嚷了一句,“哇靠!你去看宗氏官号刚发的微博。”   宗氏规模庞大,在社交媒体上主要是由旗下各子公司的品牌分别独立运营,真正的集团官号只偶尔发点行业投资动向、又收购了哪个公司、支持的慈善活动等等,特别官方,特别冷漠。   而最新的一条是这样的:   「关于近日的网络谣言,宗衍董事长特此声明:不认识什么“原配女儿”,爱人自始至终只有封窈小姐一人,别无他人。」   下面评论区已经很热闹了:   “哈哈哈哈哈直接一个不认识可还行?宗董事长:全网无前任”   “真的是初恋吗?天惹太甜了吧!我又可以了”   “这是给人看的吗?还好我又聋又瞎还不识字,踢翻这碗狗粮”   “昨天的我:羡慕被plmm表白的宗少。今天的我:我代表民政局同意这门婚事”   ……   下午时分,冬日的太阳低垂在天际,阳光将屋檐上的积雪染成一片金灿。   封窈钻进车里,抓住男人伸过来的手,将他的手臂抬起绕过自己的肩,然后贴过去,熟练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宗衍:“……这么开心?”   封窈点点头:“当然开心。”   明明因为站出来而受到了那么恶毒的攻击——宗衍想到网上那些对她恶意的中伤,俊脸上闪过一抹阴霾。   “键盘在别人手里,怎么敲我可管不着。”封窈却是心情很好,胳膊环着男人劲窄的腰,眸光流转着笑意,“我不关心别人,我只关心你。”   宗衍低头去亲吻她,忽然想起什么,“这话你是不是对别人说过?”   他怎么记得,他好像听她对钱姝钱富贵儿说过类似的话?   “怎么可能?”说没说过,封窈不确定,但坚决不承认,“这么肉麻的话,我只对你说。”   “……”   宗衍黑眸微眯,须臾在她的唇瓣上咬了一口,语气沉沉,“不许对别人说。”   封窈趴在他的肩头上,笑得直不起腰。   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车在开往近郊的马路上飞驰,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景色在车窗中飞快地倒退。   一扇气派的黑色铸铁大门缓缓打开,车开了进去,封窈的目光很快被花坛中的雕塑喷泉吸引住了,“这么冷的天,水不上冻吗?”   宗衍看了一眼,“下面应该有加温装置。”   封窈想起在伴月山庄的时候,庭院里那个锦鲤池子,池水永远澄澈见底。她有回随口感叹了句,结果听园丁解释道,“这池子底下装了三台大型过滤器,日夜不停工作,就为了保持水质清澈干净呢。”   ……只能说有些人为了居处的景观靓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景观靓丽,住在里面的人的心情却未必靓丽。   至少看见手牵着手前来的二人,宗老爷子的脸色就非常不靓丽。看也没看这边一眼,只继续给笼中的画眉鸟添食。   真不愧是亲祖孙俩——封窈心想,她第一次见到宗少爷的时候,他不是也爱搭不理,忙着喂鱼么。   想着,她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等他老了,不会也变成这样一个冥顽不化的讨厌鬼老大爷吧?   宗衍不知道这女人的脑袋里又在想什么,八成又在编排他。他警告地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头,开口道,“祖父。”   封窈乖乖地跟着打招呼,“老爷子您好。”   “是怕我老不死,专门把她带过来气我吗?”宗宏深一开口就很不客气。   宗衍平静道:“祖父不必说这种话,您如果愿意了解窈窈,就会知道她一向与人为善,不会无缘无故气人的。”   “……”   封窈心道,她看宗少爷气人的本事也不小。   眼看气氛不好,罗君毅适时过来打了个圆场,“阿衍先坐吧,封小姐也请坐,都坐下说话。”   宗衍拉着封窈在沙发上落座,交握的手没有放开。   “我是来给祖父一个交代的。”   宗宏深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胆子很大吗,还用给我交代?”   “自然是要的。祖父对我的养育教导之恩,我从不敢忘。”   不论宗老爷子是出于多少考量,又有多少是迫于孟家的压力,但总归是在他年幼无依的时候,为他提供了庇护,让他不至于依附宗庆山生活。   宗衍看着满头华发,早已不复儿时记忆中那般伟岸挺拔的祖父。小的时候,他以祖父为榜样,甚至处处模仿他。   祖父威严甚重,说一不二,只要他发话,宗庆山也得灰溜溜地放弃打他的主意。年幼的他最大的梦想,莫过于长大后也能像祖父一样。   “事情是我做的,祖父没有给我别的选择,我不后悔。”宗衍收回思绪,“当然我不可能一直把您隔绝在这里,以您的威信,还有手里的大把股权,如果执意要与我为难,恐怕还是会有很大的麻烦。”   宗宏深当然不是毫无底牌,任人宰割。他老眼微眯,冷冷地看着这个他最器重的孙子,“既然知道,还是不后悔?”   宗衍笑了笑,“我说的会有很大麻烦的,不是我,是宗氏。”   “宗氏最近的股价已经上涨了七个百分点,据我所知,已经有空头盯上了宗氏——祖父不要忘了,孟家除了地产,这些年在金融业也是大展宏图,舅舅如果有机会,不会放过做空宗氏的良机。”   虽然孟子怡的亡故是一场空难事故,然而因为宗庆山的关系,孟子恒一直对宗家相当冷淡。   “如果祖父执意要与我为难,我当然不会束手就擒。若是斗起来,眼下的大好局面不复存在,股价暴跌是必然的。当然,舅舅想必会十分欢迎。”   宗宏深闭了闭眼,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宗衍打的什么机锋,封窈听得云里雾里,但是宗老爷子这句话她可听明白了,“宗衍一向很尊敬您,把您当亲人,根本不想跟你作对的。到底是谁非要逼迫他、把他赶到‘外’那一面?”   股价啊做空什么的她听不明白,罗君毅却是和宗老爷子一样,一下子就懂了。   这些年宗衍与外家、与孟子恒的往来并不多,就连罗君毅都以为,孟子恒因为厌恶宗庆山,连带着对流淌着宗庆山的血脉的宗衍也不亲近。   然而宗衍这话里的意思,他与孟子恒的联系显然比他们以为的更紧密。   如果他们祖孙斗起来,孟氏趁机做空,宗氏必然元气大伤。而孟氏做空所用的资本——难道宗衍会放弃这份利益?   无论如何选择,宗衍的布局,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挟持的根本不是宗老爷子,他根本是挟持了宗氏,来逼迫宗老爷子……   最坏的情况,宗氏会在祖孙相斗下分崩离析。然而宗衍依然可以通过孟子恒吸收这些散落的资产,更不用提他自己手里掌控的产业本就足以自立门户。   届时这个宗氏可能会实际上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宗氏……   “祖父教导我,任何时候都要做好最坏的准备,永远不要受制于人。您的教导,我不敢忘。”   “……”   宗宏深的面色铁青。   即便拿他的儿子——甚至拿他自己来胁迫他,他都可以不松口。   然而宗衍挟持的是整个宗氏。   是他经营了一生,只想将辉煌长久延续下去的宗氏……   半晌,宗宏深的嘴唇翕动,“滚。”   ……   回程的路上,气氛有几分沉重。   宗宏深虽然让了步,实质上将宗氏交给了宗衍,然而这道裂缝,恐怕一时难以修补。   封窈知道宗衍其实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然而最终却还是只能用利益逼迫宗老爷子妥协,他心里肯定还是很不好受的。   “我没事。”宗衍看出她的担心,薄唇轻蹭了蹭她的额角,“这还是跟你学到的,无欲则刚。”   “……”   “谁在乎的更多,谁就先输了。祖父更在乎宗氏,这是他的软肋。”宗衍轻叹,“而且他年纪大了,不得不妥协。如果他是跟我一样的年纪,恐怕免不了一斗。”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也是世间的规律。   “这不是你的错。”封窈轻声道。   宗衍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冰雪未消的时节,覆盖着白色积雪的树木在车窗中不断地倒退。   封窈静静地拥抱着宗衍,这个时候无需言语,他需要的只是她的陪伴。   过了好一会儿,封窈忽然发现不对,“这不是回城的路?”   “嗯。”宗衍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新地方,却是个老地方。   冬日的伴月山庄银装素裹,与夏日里的景色截然不同。房子树木都覆盖着白色的雪,仿佛童话里的世界一样。   虽然宗衍早已搬离,这里却一直有人留守,把一切打理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少爷。”   一路上遇到的帮佣都赶忙恭敬行礼,其中有封窈夏天打工时候的老熟人,看见她面露惊喜,“封小姐!”   旋即瞟到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又犹豫了一下。呃……订了婚还没结婚,还是应该叫“太太”什么的吗?   说起来,怎么连个订婚戒指都没看到哦……   宗衍随意挥了挥手,“我们自己逛逛。”   偌大的山庄,真要逛起来,那可有得逛了。   逛着逛着,仿佛在不经意间,眼前出现了一道圆形的拱门。   透过拱门,隐约可以看见锦鲤池子的一角。   池水一如既往的澄澈见底,一池胖乎乎在水中惬意地摆尾游弋。看见岸边有人来,争先恐后地游了过来,挤成一团,嘴巴开开合合露出水面。   “……鱼大叔鱼大婶们,好久不见,还是这么馋嘴啊。”封窈伸出手指,戳了戳其中一只白身子黑斑纹的胖头锦鲤,“看您这体型,起码饿了有五分钟没吃东西了吧?”   锦鲤只以为她的手指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咬得封窈痒得发笑。   “行了,水凉。”   宗衍把她拉了起来,拿手帕给她擦拭沾湿的手指。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坐在水边,那棵树下。”封窈指了指旁边,“我当时都看呆了,你知道我想到了谁吗?”   八成想到的不会是什么好人,不过宗衍还是很捧场,“谁?”   “Narcissus——纳西索斯,希腊神話里最俊美的男人。因为爱上自己的影子,天天在水边看着自己的倒影,难以自拔,最终化为了水仙花。”   “……”   果然。   封窈轻笑着,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这朵水仙花,被我摘下来了。”   一缕阳光透过树枝照下来,光斑洒落在男人的眼里,他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通透明亮,里面满满地映着她的影子,让她心生欢喜。   胖头锦鲤们还挤挤挨挨地凑在池边,尾巴扑打着水面,不时发出轻微的哗响声。   封窈看着宗衍后退了半步,微怔了一下,旋即见他缓缓地单膝跪下。   “我知道我们已经订婚了,但那是我一厢情愿,逼迫你的,没有给你选择的机会。”   宗衍从大衣衣兜里拿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打开盒盖,仰头凝视着她。   “这里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这一池子的鱼,是我母亲小时候养的,到现在都有四十多岁了。据说锦鲤最久能活到两百岁,我想请它们,还有你肚子里的我们的宝宝,做个见证——”   “我将用一生来爱你,至死不渝。只求你陪我,度过余生的每一个朝夕。窈窈,你愿意吗?”   封窈捂着嘴巴,眼眶红了,心中又酸又暖。   她心间的那只小鹿仿佛也哭得稀里哗啦,撞着她撒泼打滚,嚷嚷着,快答应他答应他!   “我愿意。”她吸了吸鼻子,拉着宗衍的手,想拽他起来,“我当然愿意。”   宗衍没有起身,而是拿出盒子里的戒指,郑重其事地戴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然后俯首,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吻。   他站起身,将封窈拥入怀中,指腹轻轻抹去她眼梢的泪花。   见她抬着手打量无名指上的戒指,他不由解释了一句,“上次那个,你嫌太大不方便,不愿意戴,所以我让人做了一个小一点的。”   这个钻其实也不小了,只是比起之前那个小一些。   封窈倒不是怀疑这代表他的爱缩水了,这个小巧一点,更合她的心意。   “我很喜欢。”她抱紧高大的男人,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蹭了蹭,感受着他的温度,他的心跳声。   冬日的寒冷仿佛尽数散去,像是又回到了微风徐来,惬意舒心的夏天。   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命运将她引到这个男人的面前,在他们之间的红线上打了个死结。   让她不知不觉间,与他一道,深深沦陷。   【正文完】 第102章   眼看年关将至, 所有人都以为,宗氏的这场争产大戏,怎么也要拖到明年去了。   就在外界还在揣测宗老爷子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 各种阴谋论满天飞的时候,宗老爷子突然召集了儿孙和律师, 对宗氏庞大的资产做出了清晰详细的安排。   当天,接到宗老爷子的召唤, 封窈也陪着宗衍一起去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宗家人——包括宗衍的父亲宗庆山、三个叔叔、两个姑姑, 以及堂表兄弟姐妹一大堆。   宗家各人对她的反应不一,有的眼神好奇,有的态度冷淡, 还有的怨毒仇视——不用说, 后者当然是来自宗庆山。   毕竟还没见面之前,就已经隔空撕过一轮了嘛。   不仅仅是仇视,宗庆山还很愤愤不平,指着封窈问宗老爷子:“凭什么她可以在这里?!”   要知道黎韶华跟了他这么多年,可老爷子从来不允许她出现在宗家的家族场合!   “凭她是我的另一半。”宗衍眸光冰冷扫过宗庆山的手指, “你最好放尊重一点。”   这态度令宗庆山更是恼怒, “我还是你老子呢!你这是什么态度——”   “都给我闭嘴!”   宗宏深怒喝了一声,脸色难看。   这些天各房打得热闹, 不是团结起来联手对付宗衍, 子女之间倒是摩擦纷争不断……一盘散沙, 能成什么气候?   其他孙辈们姑且不论, 宗宏深自问对子女的教养,跟对宗衍的是差不多的——强者居之,能者得之,这是他一直坚持的观念。   如果宗衍不够优秀, 那么像小猫小狗一样平安养大就行了,左右他姓宗,至少能保障一辈子的富足,对孟家也是一个交代。   偏偏他却足够的优秀。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宗宏深便不会拖泥带水。他呵斥长子,“你丢的脸还不够吗?不想在这里就给我滚出去!”   宗庆山还不服气,这时宗宏深最小的女儿宗璇轻笑了一声,“真好奇大哥这样儿的老子,是怎么生出阿衍这样的儿子的?全靠大嫂力挽狂澜么?”   “你——”   “再吵都给我滚出去!”宗宏深的眼前发花,揉着额角唤律师过来,“高焕,念吧。”   分家产这种事情,不管是豪门还是平民百姓家,都很难做到让人人都满意。不是僧多粥少的问题,粥再多,也总有人嫌自己分到的不够多。   宗氏的主要产业被宗衍牢牢掌控,这是宗氏数代积累的庞大财富的重中之重。除此之外,还有遍布全球的大大小小的子公司、房地产、投资基金、艺术品收藏、家族信托……   平心而论,即便是后者这种“蚊子腿”,都已经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了。   律师宣读完毕,子孙们反应各异,只是宗宏深没有给他们纠缠的机会,直接身体不适,转身走人了。   留下一众面不和、心更不和的儿孙。   宗衍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他只要大权在手就够了,其余那些边角料,他还不放在眼里。   他拉起封窈也要离开,这时宗璇跟了上来,笑眯眯地道,“不介意小姑姑搭个顺风车吧?”   宗衍的大姑姑为人高傲冷漠,跟老爹一样鼻孔朝天,倒是这位小姑姑,从方才起就一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她。封窈很快就知道了为什么——   “我认识你妈,本来还想叫她给我的珠宝品牌代言,可惜她身上已经有珠宝代言的合约了。”   封窈不混名媛千金圈子,因而并不清楚,继孟子怡之后,名媛圈的头把交椅,非宗璇莫属。   “原来小姑姑是设计师啊。”   “谁让我生错了性别,又生晚了呢?”宗璇耸耸肩,“父亲不考虑让女儿接班的可能性,我也只好玩玩珠宝、搞搞时尚,做点他觉得女人该做的事情。”   “凭什么女人不能接班?管企业难道是要用胯.下那坨肉来管?”   封窈认真道,“我承认,有些职业的确是女人做不了的——比如鸭子,比如太监,硬件要求,没有办法。除了这俩之外,还有什么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职业吗?”   宗璇眉梢微挑,须臾倏然笑出了声:“你说得对!”   “姑姑明日如果没事的话,不妨早些去公司接手。”宗衍适时打断了两个女人对胯.下那坨肉的讨论。   “当然,我找你,就是想跟你商议这个事情。”宗璇落落大方,“你把宗氏的时尚集团交给我,尽可以放心。”   作为一个合格的管理者,光会揽权肯定不行,知人善用才是最重要的。   宗衍早在将宗玉山逐出之后,就已经将一部分时尚业务交给了宗璇。只是后来宗启山接过权柄,对宗衍任用的一切都心怀忌惮,又不敢大刀阔斧,导致宗璇举步维艰。   不过现在就好了,宗衍回归,爽快地将整个时尚集团交给了她来管理。   回到家里,姑侄俩去了书房里谈事。封窈也没闲着,抱着电脑狂赶期末论文。   跟打工人的KPI一样,死线是学生的第一生产力,封窈码字码得飞快,时不时翻一下手边的书。   过了一会儿,书房门打开,宗璇走了出来,笑容满面,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还有个视频会议。”宗璇指了指书房,走了过来,在封窈的旁边坐下。   封窈忙要起身,“姑姑喝什么?饮料,咖啡,茶?”   “不用。”宗璇按住她,支着下巴,目光扫过她无名指上亮闪闪的戒指,唇角微弯,压低了声音,“我有一个关于阿衍的小秘密,想告诉你。”   封窈想了想,也压低了声音,“难道,他其实偷偷交过女朋友?”   那天宗衍那条“全网无前任”的声明,有的人信,不过网上很多人都不信。   这种富家公子,长得又这么招人,玩得多花不都很正常吗?嘴上号称专一,谁不会啊——全网无前任,有也不承认呗。   就连封窈自己,第一次的时候,宗某人跟她装身经百战,她不也信了吗?   ——还好意思反问她,觉得他可能是第一次吗?   呵,她就是太没经验,才会以为他只是太急躁了些、粗暴了些。哪知道他不光是粗暴,还是新手上路,技术生疏……   真是死要面子,嘴还硬!   “啊?”宗璇不知封窈心之所想,怔了一下,“这我倒不清楚。”   宗璇要说的当然不是这个,她指了指封窈手上的戒指,“他之前是不是送给过你一个更大的,还有一条配套的项链?”   封窈想到宗璇是珠宝设计师,“啊”了一声,“是姑姑设计的吗?”   “……”   宗璇的表情僵了一瞬,“不是,他觉得我打理品牌的能力比设计水平要好。”   封窈:“……”这不是□□的鄙视吗。   “设计虽然不是我做的,不过,”宗璇挑起了眉梢,“这几块石头,都是我帮他挑的。你知道他有多龟毛吗?不光挑品质进度,对石头的重量也有要求,一分都不能错。”   封窈扫了一眼自己手上这颗熠熠闪亮的鸽子蛋,想起那颗更大的鸽子蛋,以及项链上那颗更更大的……   封窈的唇角抽了抽,“他的要求,是越大越好吗?”   宗璇噗嗤笑了出来。   她伸手拉起封窈的手,点了点她的无名指,“这颗钻石,是2.11克拉。”   “你另外的那枚戒指,上面那颗钻是13.14克拉。至于那条项链——”宗璇笑道,“吊坠的主钻,是21.1克拉。那么大的,重量合适的可不好找,迟了一些,他还很不满意呢。”   封窈一时说不出话来。   “13.14嘛,一生一世,这个很容易理解。另外那个,我还以为是他执着的什么幸运数字呢。还是听人说了庆城今年的跨年烟火,我才蓦然反应过来——”   宗璇摇了摇头,“真是没想到,他还挺有心的。”   想想又撇撇嘴,“搞这种暗搓搓的用心有什么用?你又看不出来钻石的重量,难道要等你们都老死了,后世的不肖子孙把珠宝拿出来拍卖,世人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然后这几件珠宝因为背后的爱情故事,能拍卖出更高的价钱?”   封窈:“……”是真的,挺暗搓搓的。   宗璇姑姑也是个大忙人,揭完了宗少爷的老底,就高跟鞋哒哒,翩然走人了。   ……   过了好一会儿,宗衍开完视频会议,走出书房,松了松领口的纽扣。   见封窈又像没骨头似的歪在沙发里,他长腿迈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让她靠在他身上。   “老这么歪歪扭扭的坐着,小心腰疼。”   “站着才腰疼。”   “……”   女人蛇身软骨,懒懒地倚靠着他,柔软的身体仿佛在漫不经意间,勾勒出一道凹凸有致的曲线。   宗衍的目光轻轻一掠,她今天穿的是一件浅v领的毛衣,羊绒质感柔软,从这个角度,胸口大好的春光一览无余。   她本来就是丰腴窈窕的身材,怀孕之后,丰盈之处好像又饱满了几分……   男人眼神的灼灼温度如有实质,封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想看就让他看吧,反正现在不能那什么,只能看不能吃,馋死他——死要面子就该活受罪!   这么想着,封窈忽然起了坏心思。   她合上电脑放到一边,翻身起来跨坐在宗衍的腿上,捧起他的脸,热情地吻了上去。   唇瓣偎贴,她轻咬着他的下唇,柔软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他的喉结。   烈火瞬间席卷全身,宗衍攥在她腰间的大手蓦然收紧,气息不稳,“宝贝……”   封窈不说话,只顾着引诱他,四处点火。他身体的变化她当然感受到了,一清二楚。   “现在不行……”宗衍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如火,他浑身热得发疼,脑中仅剩的一丝理智,让他捉住了她作乱的小手。   “宝贝你先忍忍,”他低哑着嗓音,“等过了这段时间。”   要命哦,男人喉结滚动,强自忍耐的模样,竟如此的可口诱人……   封窈张口咬住他的喉结,含糊不清,“嗯,你忍忍……”   “……”   这让人怎么忍得住?   宗衍低咒了一声,将她柔嫩的小手朝下按,一边轻吮着她的耳垂,灼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耳畔,将她颈侧白皙的肌肤染成一片桃花般的嫣粉色,“老婆帮帮我……”   “不帮。”封窈偏过头,潋滟眸光瞋视着他,“你跟我在一起之前,不是很有经验吗?我现在不行,那你去找以前的老相好解决嘛。”   宗衍:“……”   如果时光能倒流,宗衍一定要穿越回去,把过去那个自己狠狠地教训一顿——   “你明知道,我哪有什么老相好?”   “我只有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没有别人。”他扣着封窈的腰将她按向自己,轻蹭着她,“宝贝疼疼我……”   ……   失算了。   封窈坐在洗手台上,看着男人垂着眼眸,拿着毛巾仔细地将刚替她洗白白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轻轻擦拭干净。   她的手都酸得要抽筋了……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她的无名指上那颗2.11克拉的钻石纯净剔透,折射着阳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眼前的男人衬衣微皱,领口敞开着,精致的锁骨上还留着她的牙印。头发有些凌乱,一缕发丝垂在额前,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整个人透着一股满足后的放松。   从发现怀孕——哦不对,从那天吵架,到现在,也是憋坏他了吧……   虽然远算不上吃饱喝足,不过连日的累积总算得到了一丝纾0解,宗大少爷肉眼可见的心情很好。   擦完手,他又抱起封窈回了客厅,两个人窝在沙发里,头挨着头说话。   “……城南的住宅,我已经让人开始改造了。地板要重新换掉,得有育婴室,儿童房,游戏室……家具不适合的也得换掉。”   封窈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嗯”了一声,“你决定就好。”   “保姆的人选,我初步筛选过一轮,余下的,我想让外婆帮忙掌掌眼。”   “嗯,你决定就好。”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嗯,你决定……”   封窈说到一半察觉不对,睁开眼睛,睨了一脸云淡风轻的男人一眼。   她不得不提醒他:“我的户口簿,在外婆那里。”   “……”   封窈拍了拍男人白皙俊美的脸,眉眼弯弯,“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我的户口簿骗到手吧。不要以为有了小粽子,外婆就拿你没办法了,要知道,我们家可不是没有未婚生子的先例。”   可不是嘛,这个先例,就在眼前。   宗衍沉默了一下。“……怎么能叫‘骗’呢?应该是用诚意打动外婆,让她老人家放心地把你交给我。”   “那你努力吧!”封窈笑眯眯地凑过去亲了他一下,转身拿起电脑,“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啦。”   还没起身,又被宗衍拉住。他眉梢微挑,“小粽子?”   “是啊,你不是姓宗吗?”封窈摸了摸肚子,“不知道是个小甜粽,还是小咸粽呢?”   ……   宗氏家产具体的分配情况,外人当然不可能了解得一清二楚,但有一样,是公开而明晰的——   宗老爷子将宗氏主要产业的股权交给了宗衍。这等同于是盖章认可了由宗衍接任董事长的决议。   宗衍本来就是内定的继承人,“太子爷”的名号响当当,虽然前段时间三房一度掌权,不过宗老爷子最终还是决定由他来接班,外界倒也不觉得太出乎意料。   但宗启山却不这么认为——尝过了掌权的滋味,又哪里是那么容易放手的?   宗启山连同宗庆山宗玉山几家子很是上蹿下跳了一番,只不过宗衍大势已成,蹦跶也是无用。   赶在年前,宗衍连着出了大半个月的差,满世界巡视各个分公司,直到除夕前才赶回来。   封窈两周前就已经放寒假了,宗衍到家时,她正在帮苏湘云调馅包饺子。   苏冉也在,手里的一张面皮捏得歪歪扭扭,她尝试着补救,结果指甲不小心把皮儿戳破了,馅都冒出来了,只好恹恹地扔开了。   “我今年才41岁,就要当外婆了,有没有人考虑过我的心情?”   苏湘云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我当外婆的时候也才45,刚搬到鹤镇的时候,邻里都以为窈窈是我的女儿。我说什么了吗?”   “……”   苏冉难得哑口无言。   “小粽子他爹回来啦?”封窈招呼刚进门的宗衍,“去洗洗手,过来帮忙。”   “外婆,岳母。”宗衍走过去,回房间洗过手,又换了一身衣服,回到餐桌旁。   头顶的水晶吊灯洒下柔和的暖光,男人一身休闲装,身形高大挺拔,清爽利落,深邃英挺的眉眼在灯光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格外迷人。   封窈看得喜欢,拽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帮忙包。”   餐桌上摆着调好的肉馅,几张擀好的面皮,还有一些包好的饺子。   以及一些包废了的饺子。   虽然说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可是在包饺子这一项上,宗衍连猪跑都没有见过——他见过的饺子都已经是成品了,至于制作过程,他大少爷既没有见过,更没有参与过。   “很简单的,”封窈给他示范,“像这样,把馅放上去,然后合起来,沿着边捏一捏,就完成啦。”   “……我试试。”   宗衍看了一眼苏冉面前那堆包废得奇形怪状的……饺子?不敢小觑这项工作。   他刚拿起一张面皮,忽然听苏湘云问,“你那个祖父,在庆城过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