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占玫瑰》 作者:周游冥王星   文案:   骄纵大小姐X贫困山村少年   几年前江素狠狠戏弄过一个山村少年,彼时她自恃美貌任性妄为。   花尽心思让他爱上自己,在青涩的少年为她神魂颠倒时她却失了兴趣,狠狠把他甩掉回了B市。   宋屿漆黑的眸子里泛起赤色,牙关咬地死紧问她:“为什么?”   她坐在豪车里吹了吹自己殷红的指尖,笑得天真又可爱:“我耍你的呀,傻子。”   -   重逢时,她从未想过,当年那个贫穷自卑的少年长大后会成为B市风投圈出了名的狠角色。   圈内人戏称宋屿就像是闻见血腥味的饿狼,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让资产翻倍的机会,拼了命的赚钱。   只有宋屿自己清楚,他这些年拼了命的工作只是因为恨她,可越是恨就记得越清晰。   她的一颦一笑、唇角的梨涡、哪怕是耳后的一颗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   圈子里都在传,B市风投圈大佬宋屿和江宇集团的二小姐江素在一起了,众人都说这是江宇集团破产清算前最后的挣扎,妄想用联姻来绑住如日中天的宋屿。   可没人知道,宋屿的心动这辈子只有一次,他的白月光和红玫瑰,开始到现在都是那个人,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独占玫瑰与月光,再赐予世界一场宇宙终极的浪漫#   一句话简介:骄纵大小姐X贫困山村少年   立意:哪怕是困境也绝对不会放弃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素;宋屿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你让我坐三轮车?”……   江素没想到山里的气温比城里还要高。   一推开车门,热浪卷着黄泥沙铺面而来,空气里都泛着一股淡淡的泥土味,让她本来就够差的心情又跌落到了一个新的谷底。   “怎么回事啊?”她下了车看着蹲在地上修车的司机皱了皱眉头。   “发动机出问题了。”这车底盘低,开到这山村来被地上的大石块磕了好几次,司机诚惶诚恐,生怕这上千万的豪车撞坏了要他赔,开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可谁知道最后还是抛锚了。   张管家从后备箱拿出她的遮阳帽给她戴上,安抚道:“别急,看看能不能修好。”   “我才不急,修不好的话正好我不用去那个鬼地方了。”江素擦了擦鼻尖上细密的汗珠,用小风扇给自己降着温。   半个月前她毕业旅行的时候遇到一个认识的当红艺人朋友聊了几句,结果就被恶意拍照疯传到了网络上。无良媒体添油加醋把她形容成不学无术的豪门千金,追星成狂花重金跟踪艺人到酒店。   她从小就任性,想要什么东西花尽心思一定要得到,爷爷自然是最了解她的人,看了这个新闻气得一整天没吃饭差点进了医院,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相信。第二天就决定把她送到这个破地方来,说是让她好好吃点儿苦头,省的整天在家里不着四六的就知道玩。   现在正是中午日头大得很,哪怕她带着遮阳帽也热得受不了,一张粉白的小脸被晒得通红。   大抵是离村子没多远了,隐约能看到村子里的田地和耕作的农民。   司机蹲在地上满头大汗,可是丝毫没有进展,汽车还是发动不了。   “暂时修不好了,另想办法吧。”张管家皱了皱眉头。   这车贵得很,油漆零件什么的都得从欧洲运过来,如果是小问题的话司机肯定早就已经修好了,不会耽误这么久。   “那现在怎么办?”江素觉得自己快要热死了,车子发动不了连冷气也没有。   张管家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几辆三轮车,抿抿唇道:“我去找个车,小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点点头,江素坐回了车上,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好家伙3G网络,看来她这两个月是要与世隔绝了。   还好没过多久张管家就回来了,他满头大汗小跑着回来:“离村子不远了,小姐你下车吧,咱们将就一下。”   江素正在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听见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抬头,却发现他身后还站了一个年轻人,跟她差不多大的样子。   这人个子很高身量挺拔结实,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穿着一身洗得看不出颜色的运动服,脚底踩着的帆布鞋开了胶,好几处都裂着。   他剪了个板寸头,长相也偏硬朗,眉毛浓密看起来野性难驯,兴许是热得狠了,汗珠从他的额头滴落,缓缓滑过他凸起的喉结随后没入衣领。   江素抿抿唇打量了一眼他身后,随后朝着张管家不敢置信道:“三轮车?你让我坐三轮车?!”   她嗓音偏细软,带着一点娇气,就算是这样的质问也不会让人心生反感。   “别挑剔了小姐,将就一下吧,就两公里的路了,要不了多久的。”张管家笑了笑,“不然咱们要在这里过夜了,就算打电话拖车也得等到明天。”   江素虽然生气,但理智还在,内心斗争了一会儿还是下了车。   可看见三轮车的全貌,她秀气的眉头快要拧成了一个结,车上锈迹斑斑不说,也不知道之前装过什么东西,黑黢黢的碎屑掉的到处都是,又脏又破。   张管家知道她嫌弃,放好行李之后从车里拿了毯子软垫在车上铺好:“行了。”   现在也没了别的办法,江素只能上了车,小心翼翼地坐三轮车的外沿,实在是嫌弃的很,半边臀部只有三分之一落在了实处。   整理好她的行李,张管家也跟着上了车:“出发吧。”   话音刚落,骑车的那人猛地踩了一下脚踏,车身剧烈晃动,江素吓了一跳连忙用双手牢牢地抓住车身,一屁股坐在了张管家给她垫好的软垫上。   “坐好。”他的声音意外的好听。   她愣了愣抬头皱起眉头刚想骂人,就看见他眼尾带着几分冷然,脖颈间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仿佛刚刚故意作恶猛踩脚踏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江素咬牙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扭头看着另一边。   -   一路上的颠簸让江素浑身难受骨头都要散架,到了目的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气温又上到了一个高峰。   “到了。”他的汗水沿着脸庞的硬朗轮廓往下,把胸口都打湿了,他撩起衣服下摆随意擦着脸上的汗,露出来的腹部肌肉结实有力。   江素抿着唇收回目光跳下了车,一眼也没有再给他。   村长杨福贵听见门口的动静一张黢黑的脸满面红光,握着张管家的手不停的寒暄:“俺们村这路不好走噻,你们咋来的?”   村子里的路只有一条能进汽车,两个月前塌方被掩住了还没清理出来。   张管家笑了笑,转过身正想给村长介绍,却发现送他们来的人早已经骑着三轮车走远了。   他骑得很快,几个路口就不见了身影,张管家也没有在意,收回目光跟杨福贵交代一些江素生活上的事项和饮食忌口。   杨福贵激动地握着张他的手不停的保证:“江小姐在这儿肯定会好的噻,您放心了,让老爷子也放心,俺一定会照顾好江小姐的。”   他们家真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啊,谁能想到两年前去世的老父亲居然和B市富豪是老战友,电话打过来到村委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诈骗,结果对方毫不犹豫给他汇了款,说是这几个月的生活费,他才一拍脑袋相信了这回事儿。   并且对方答应,之后会捐款给村里修路建水坝,这是难得的好事,他一家子都激动地整晚没睡。   张管家不动声色地笑着抽回自己的手,把江素的行李推进屋里:“杨大哥,哪一间是小姐的房间?”   “这里这里!”杨福贵指着一扇褪色的木门看见自己的手粗糙干裂,随后他不好意思地藏在身后,“俺媳妇儿都打扫过了。”   山里人穷,但胜在热情好客,知道有贵客要来,早早的他就让女儿搬到了之前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反正他们皮糙肉厚,住哪里都一样。   江素站在门口放眼望去,这地方除了山就是土,连树木都是一层黑灰色的皮,几乎没有一点生机盎然的绿色,满目都是灰扑扑的颜色,看起来死气沉沉的。想到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在这里待着,她前所未有的绝望。   估计是为了省电,屋子里白天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里是灰黑色的墙壁,泛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江素忍着想皱眉头的冲动进了杨福贵一家给她整理好的房间。   这村长家已经算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户,可就连这样的人家房子都是用泥涂的墙,墙上贴着几张三好学生的奖状,估计是村长那个女儿的。   兴许是知道她金贵,山里的虫子多,怕她晚上被麻蚊子给咬了会难受,杨福贵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个蚊帐给她挂在床上,最顶上还破了两个洞。   她从小就认床,来之前张管家已经把她房间里的床运了过来,床上用品也是她一贯用的奢侈品品牌,全真丝的材质,柔软亲肤。   可现在看来,十多万的床放在灰扑扑的房间里有些好笑,更别说还顶着一个破了洞的蚊帐。   “喝点水吧,这地方可干咧,一会儿把你们给渴坏喽。”杨福贵端了两碗水进来,他的声音粗嘠,夹杂着清溪村的方言听起来难受得很。   “不用了谢谢,我不渴。”她看着那碗里浑浊的颜色,皱了皱眉头,怎么也喝不下去了。   张管家也礼貌地笑了笑:“谢谢,我们自己带了水。”   这里的水质不好,来之前他就知道,所以已经准备了十多箱矿泉水给江素平时使用,否则这大小姐渴死也不会喝一口这儿的水。   “诶诶,行。”见他们拒绝,杨福贵憨厚地笑了笑自己一口把水给喝了。   清溪村连年都是干旱的,在这里水比金子还值钱,可不能浪费了,他端着空碗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俺喊俺媳妇儿做饭去,你们先休息下。”   “好的,麻烦了。”张管家礼貌得体,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不适。   杨福贵出去后,江素小脸彻底耷拉了下来:“张叔,我不想待在这儿。”   知道她心情不好,张管家笑了笑,他从小看着江素长大,跟自己女儿没有区别,当然也是心疼她要吃苦的,可是老爷子的意思家里没人敢违背。   “忍一忍吧,老爷子正在气头上呢,”他耐心地帮她整理着行李,“明天我回去探探口风,等你爷爷气消了我就马上把你接回去。”   没了辙,江素也只能认命,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生闷气。   -   家里来了贵人,村长媳妇儿刘金花忍着不舍把家里的老母鸡给炖了,不过他们山里人常年都是吃洋芋的,厨艺自然也不怎么样,一只老母鸡也只是用水煮了煮放了点盐巴和味精。   杨雪莲馋的直咽口水,她虽然是家里的独生女,可平常家里养的鸡都是留着去镇上卖钱的,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炖上一只吃,一般哪有这样的机会。   晚饭做好后江素一双眉头蹙得死紧。   这个地方很穷她明白,但是她不知道穷成这个样子,昏暗的小房间里有个炉灶,旁边随意支了一张桌子当成饭桌,桌凳都是年久失修的样子,摇摇欲坠的让她都不敢坐下,再加上那几盆根本看出来是什么的菜,她没吃都已经饱了。   山里人淳朴,并不知道她的想法,杨雪莲小心翼翼地拉出凳子用并不合身的上衣袖口给她擦了擦,然后塞了双长短不一的筷子到她手里:“姐姐你坐,俺娘今天炖了鸡,可好吃咧。”   江素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接过筷子坐下了。   看着她入了坐,村长一家四口才好意思跟着坐在周围,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筷子,都不敢第一个吃饭。   一桌子煮的乱七八糟的菜,她实在是下不去嘴,张管家坐在一旁道:“你们也吃啊。”   杨雪莲咽了咽口水,刚想拿起筷子就被杨福贵在手背上打了一巴掌,他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转过头朝江素笑了笑:“你们吃你们吃,俺们山里人吃惯了洋芋,不爱吃肉。”   实在是吃不下,她放下筷子正想离席,忽然看见杨雪莲黑黑眼睛一亮,喊道:“宋屿哥!”   她朝着门外路过的那人挥了挥手,端着炉灶旁边的一小碗鸡肉跑了出去:“俺娘炖的鸡肉,你拿着吃。”   江素闻声抬头,一双漆黑的眸子倏然撞进了她眼里。 第2章 “他眼睛是不是瞎了”……   原来他叫宋屿。   顿了两秒,江素敛着眉眼收回自己的视线。   没过多久,杨雪莲小跑着进来坐回了餐桌旁:“爸,宋屿哥说待会儿给咱家送点儿柴来,俺没要。”   “是不能要,”杨福贵点点头,“这娃不容易 ,咱们家又不缺这点儿柴火。”   她点点头,看着江素不动筷子,问道:“江素姐姐,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江素礼貌地弯了弯唇,放下筷子回了房间。   她一起身,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张管家只好解围道:“你们吃吧,小姐食量很小,下午吃了零食还不饿。”   江素看得出来,村长一家人因为自己用心做了一桌子的菜,或许他们连春节的时候都没有今天的菜色丰富,可是她实在没有办法强迫自己吃那些东西。   回了房间,江素躺在床上发呆,她从前为了保持身材根本没好好吃过几顿饭,现在想来真是有点后悔。   吃过晚饭张管家怕她会饿着,骑着村里借的的摩托去了镇上给她买零食。   江素戴上耳机在房间里玩手机里的单机游戏,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滑动,刻意忽略肚子里的饥饿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门被轻轻敲了两下,门外传来杨雪莲稚嫩的嗓音:“江素姐姐你睡了吗?”   她摘下耳机坐起身:“没有,你进来吧。”   杨雪莲没了刚刚那种喜滋滋的劲儿,消瘦的小脸满是歉意,大抵是知道自己家怠慢了江素,有些内疚,一双黑亮的眼睛都不敢看着她:“姐姐你饿吗?俺去后山给你摘点儿桃子吃吧?”   六月出头,正是山上野桃子成熟的时候,她小时候经常去摘着吃,酸酸甜甜的很解渴。   江素一整个下午都只喝了点儿水,那点儿零食早就消耗晚了,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听见有水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啊。”   小姑娘的心思简单,听见她答应立马就喜笑颜开地走了出去。   家里进了厅就是两间房几乎没有什么隔音,房门也没有关,外面的动静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正想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就听见杨雪莲惊喜地喊道:“宋屿哥你怎么来了?”   “我把柴送来了。”他说的是普通话,声音淡淡的低哑夹杂着一股少年的稚嫩。   “哎呀,俺爸说了不能要的,你拿回去吧。”杨雪莲的急忙推拒。   宋屿什么情况他们这些乡亲哪个不知道,被王有富捡回去的时候才十一二岁,这王家本来就有两个儿子,又捡回去一个,他媳妇儿李春喜的脸色简直不能看。好在王有富坚持留下他,一家五口过得艰难,好不容易这宋屿眼看着就要以县里第一名的成绩去上大学了,可还没参加高考王有富就死了。   为了让家里生活好过些,他去石棉厂上班了五年,罹患上尘肺,死的时候宋屿还在镇上读高三,最小的孩子王正也才十岁。   家里唯一能工作赚钱的劳动力死了,可想而知一家人的生活会有多难。   宋屿没跟任何人说默默地辍了学,独自挑起家里的重担,哪怕李春喜那时候整日谩骂诅咒,说他是丧门星,就是因为他来了才害死的她男人,可三四年过去了,宋屿也一句怨言都没有,脑子里只有拼命的干活,再没了其他。   这些年宋屿沉默不语,李春喜大抵也是年纪大了性子也好了许多,逐渐对这个肩负他们母子三人生活的年轻人柔和了许多。   早些年杨福贵因为李春喜多次在村里用污言秽语地骂宋屿后上王家警告她好几次,杨雪莲是最清楚他们一家子的光景有多难。   可他性格看似冷漠却格外固执,找了个空地把柴放下,转身就走。   拗不过他,杨雪莲只好收下,大不了明天再让她爹送回去,她瞥了一眼宋屿背着的竹筐,好奇道:“宋屿哥你也去后山吗?”   “嗯,”他转过身点点头,“去捡板栗,小正想吃板栗了。”   听见‘小正’两个字,杨雪莲飞了个白眼儿,宋屿的两个弟弟王正和王青和她在一个学校上学,但是王正这个人很坏,不学好,在学校没人喜欢他。   “俺跟你一起去吧,俺正好去后山摘桃子咧。”夜路有点儿黑,她本来想着和爸爸一起去,但是杨福贵和张管家一起去了镇上,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杨雪莲的话音刚落,江素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宋屿抬眸瞥了她一眼,眸底波澜不惊,那眼神就跟看一块石头没什么区别,丝毫不见其他情绪。   江素能和自已一起出门,杨雪莲自然是高兴的,但是山上都是蚊虫,她害怕江素被咬了。自己皮糙肉厚惯了,咬一咬顶多就是肿个包有点儿痒罢了,可她这细皮嫩肉的,如果被咬上一口,说不定会有多严重呢。   于是一路上她抱着手臂走在后面,杨雪莲奋力挥舞着手里的树叶帮她驱赶蚊虫。   宋屿抿着薄唇移开目光。   后山有一大片空地,零零星星几颗野生的果树和板栗核桃都有,是清溪村为数不多的几抹绿色。   江素找了个块稍微干净的石头坐着,其实她有点儿后悔这一趟冲动地跟着出来了,她的衣服鞋子大多都是昂贵的材质,坐久会儿都会有褶皱更何况是爬山这么大的运动。   今晚她是穿着一条藕粉色的裙子出来的,笔直修长的双腿在黑夜里分外扎眼,交叠着的腿又细又白一晃一晃,光滑的近乎会反光。   乡下女孩子贫困且保守,没有人会穿这种衣服,宋屿忍着皱眉头的冲动刻意无视她的存在,脱了外套三两下爬到了十来米的栗子树上,简直是堪比教科书式的熟练动作,站稳后他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用力敲在结满了板栗的树梢上。   成熟了的板栗应声而落,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用力时他手臂上的肌肉贲张,骤然收紧鼓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初夏的夜晚温度很高,随便几个动作宋屿就已经汗流浃背,薄薄的衣服被汗水打湿贴在胸口,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即便是黑夜里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江素坐在树下不远处的空地上,一双美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的人,眉梢轻挑唇边泛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裙子被树枝挂勾丝的不悦也被抛在了脑后。   她忽然觉得山里的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无聊了。   -   第二天一大早张管家就走了,江素鼓着小脸不开心,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回去一定要跟爷爷说点儿她的好话。   今天是村里收洋芋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去田里把成熟的洋芋挖出来称重,然后一部分卖给菜贩子一部分留着自己家做粮食,所以今天都起得比较早。   江素平时这个点儿还在睡觉,没什么精神,饿了一整个晚上早就没了力气,却没想到今天的早饭异常丰盛,都是她喜欢吃的。   她坐下夹了个虾饺咬了一小口随意问道:“在哪儿买的?”   这村子里连个商店也没有,居然能买得到虾饺?   刘金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憨厚地笑了笑:“俺男人和张大哥昨晚去镇上买的,你喜欢吃就好。”   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她没有多想,点了点头吃着自己的早饭,她常年控制饮食早就成了小鸟胃,吃了几口就饱了,放下筷子抬眼却看见村长一家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不知道在吃些什么。   “你们怎么不过来吃?”   “给你买的,俺们咋能吃?”刘金花摇摇头,“俺们吃习惯了洋芋,那些精细粮吃了要闹肚子的。”   他们虽然穷但也是通情达理的,人大小姐的生活费都是给她一个人用的,他们咋能吃用呢?到时候说出去不得让人家笑话死,再说了,那些钱他们只拿自己该拿的,其他的到时候剩下还要给人家还回去的,可不能占这些便宜。   江素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已经吃饱了,你们不吃就扔了吧。”   见她这么说,都不好再推辞,杨雪莲跟她关系亲近些,大着胆子夹一块放进嘴里,轻轻咬破虾饺外面那层皮之后她骤然睁大黑亮的双眼,不敢置信道:“这也太好吃了吧!”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平时一天三顿都是吃的洋芋,偶尔过节的时候家里才会吃点儿肉和饭菜打打牙祭。   “这就好吃了?”江素笑了笑,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我家厨师做的比这个好吃一百倍。”   她生的杏眼樱唇,与山里人黝黑的皮肤不同,江素肤色是透着光的皙白,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就连平时不悦的表情都能让人看呆了眼。再加上江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起来贵气逼人,穿着的衣服剪裁合身,料子高档价格不菲,外人眼里她简直跟仙女没什么两样。   杨雪莲看呆了眼,咽了咽口水道:“姐姐,你真好看!”   原本是早就听习惯了这种恭维,可是小姑娘眼眸清澈,透着一股子纯真劲儿让江素忍俊不禁。   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杨雪莲是真心喜欢这个姐姐,生出了几分亲近她的意思,小心地问:“姐姐,等会儿我们要去收洋芋,你去吗?”   “不去。”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乡下收菜有什么好玩的,外面那么大的太阳,她可不想出门暴晒。   可转念一想,她问道:“宋屿去吗?”   杨雪莲愣了愣似乎是没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名字,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头:“去的,村里人都要去。”   江素点点头,弯了弯唇:“我跟你们一起去。”   见她答应,杨雪莲的小脸立马喜笑颜开,黑黑的脸蛋看着也可爱了不少。   吃过早饭就要出门了,外头太阳刚刚出来气温还不算高,趁着这时候能干一点儿是一点儿。   江素跟在杨雪莲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着,她踩着高跟鞋,身上穿了一条连衣裙短裙,头上是宽大的遮阳帽,脸上还架着一副黑色的墨镜,露出来的下颌精致小巧,脖颈雪白无暇。   不像是去田里,而像是去度假的。   到了地里,杨雪莲给她找了个椅子放在阴凉的地方,又怕她无聊自己留在那儿陪她。   路过杨福贵家田地的村民无不惊讶地打量江素,这个山村闭塞,几乎很少有外人会过来,更何况这种比女明星还要漂亮的姑娘。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这种目光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打量,并不觉得有什么。   宋屿家的田离得近,江素墨镜下的杏眼微微一转,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短袖上衣,汗流浃背地专心干着活,半分余光也没有瞥过来,就像根本没瞧见她这个引人瞩目的大活人。   江素不悦地转头问身旁的杨雪莲:“他眼睛是不是瞎了?” 第3章 “你现在就可以走”   “啊?”杨雪莲愣了愣,发现她说的是宋屿,奇怪道,“咋可能呢,昨晚还好好的。”   江素嗤笑一声,有些不服气:“那他为什么不看我,我今天不够好看吗?”   察觉到她的不悦,杨雪莲只好回答道:“好看啊,跟仙女似的。”   可是她想了想又说:“不过宋屿哥他本来就不爱看女孩子的。”   这老些年,她还从来没见过宋屿多瞧过哪个姑娘几眼呢,对谁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脑子里除了吃饭干活好像就没别的事儿了。   听着她的回答,江素挑了挑眉,唇角弯着似笑非笑。   地里没有遮挡,灼人的太阳就挂在脑袋顶上,烤得人汗如雨下。山里人皮肤黝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可江素不同,她平时出门都是待在室内要么就是车里,哪里这样这样暴晒过,就算是待在阴凉的地方紫外线也无法避免。   看着那些人黑的发亮的皮肤,江素心有余悸地拿出防晒霜补在裸露的皮肤上。   杨雪莲只见过冬天家里用来擦冻疮的蚌壳油,好奇道:“这是啥呀?”   “防晒霜。”江素漫不经心地递给她,“你也擦点,小姑娘得学会爱美了。”   她嘿嘿一笑,接过来小心地打开,轻轻挤了一点点抹在脸蛋上:“俺爹说俺还小呢,才十六,不着急。”   江素惊讶地转过头,不敢置信道:“你十六了?”   杨雪莲个子很小,她一直以为这个小姑娘才十二三岁而已,没想到只比自己小两岁。   看着她的表情,杨雪莲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们这儿女娃子都这样,个子小呢。”   江素是今天才知道,这里的人一天三顿吃的都是土豆玉米,米面那些精粮就算是条件好一点的家庭也很少会煮来吃,更别说肉类了。现在想来,仅仅靠着一点儿土豆玉米,小孩子哪里有营养,难怪十六岁了还这么小的个子。   不经意间,她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宋屿,个子高大虽然瘦了些,但也能看出衣服下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她努努唇问:“那他呢,多大了?”   杨雪莲循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小声道:“宋屿哥该有十九了吧,去年村子里还有人想给他说亲来着。”   说亲?   顿了顿,她问:“那他同意了?”   “没呢。”杨雪莲老老实实地摇头,“他说家里穷配不上人家。”   江素嗤笑一声,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听见她的话,杨雪莲抿了抿嘴有些不开心,她不知道为什么江素姐姐这么不喜欢宋屿哥,明明他那么好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大部分的村民早就已经干完活准备回去了,杨福贵两夫妻年纪不小了,杨雪莲又在陪着江素,动作自然是没有其他人快的。   宋屿家的地小,他一个人也忙得过来,收完地里最后一批洋芋,他瞥了一眼坐在树荫下乘凉的江素,却看见杨家人还在忙活。   抹了一把汗,他扛起锄头走了过去:“杨叔,我来帮你们。”   杨福贵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俺们这儿快好咧。”   宋屿没有理会推辞,二话不说就干起了活,他动作麻利力气又大,没多一会儿就挖了好大一堆洋芋出来。   “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杨福贵停下手里的动作道:“俺今天那儿想挖个水窖,你可来?干完了叔给你算工钱。”   反正他年纪大了腰不行,这活怎么也得包出去的,还不如给宋屿来做,他活干的利索又细致,交给他再放心不过了。   宋屿手里的动作没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进泥土里:“我不要你的工钱,包顿饭就行。”   “不给钱咋行?”他连连摆手,“这半个月的伙食叔都包了,挖好了再给你另算工钱。”   抹了一把下颌上的汗,宋屿没有再多说什么。   日头逐渐没了中午那时灼人,早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候,地里的乡亲也走得差不多了,杨福贵一家饿得饥肠辘辘。   刘金花放下手头上的活准备提早回去做饭,笑着道:“阿屿一会儿上俺们家吃饭去。”   “谢谢婶子。”   他没有拒绝,毕竟累了大半天,谁不想吃顿热饭热菜。   江素是怎么也没想到,收个菜收了大半天,早知道她是打死也不会跟出来的,三十来度的气温,热得她都快昏过去了。   这里别说空调了,电风扇都没有一个,昨天晚上她睡觉的时候都热醒了好几回,更何况这大白天的时候温度更高。   回去的路上江素一整绷着脸,浑身都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杨福贵临时和宋屿去了乡亲家帮忙灌渠,杨雪莲生怕惹得她更生气,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还没到家,她俩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勾的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叫唤,杨雪莲咽了咽口水小跑到厨房问:“妈,今天咋有肉吃咧?”   刘金花在灶台旁忙活着,笑眯眯道:“你小舅送来的,他现在生活好咯,可比不得咱们。”   杨雪莲高兴得想跳起来,连忙到房里告诉江素这个好消息。   江素闻着那股膻味忍着想吐的冲动摇了摇头:“我不吃羊肉,你们吃,不用管我。”   她眨眨眼想不明白,这羊肉多好吃啊,小时候吃过那么一回,现在砸吧着嘴还能回味呢,咋会有人不喜欢?   没有注意到江素的异常,她喜滋滋地搬着桌椅摆碗筷等爸爸和宋屿回来吃饭。   做好饭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刘金花怕江素饿着,拿海碗盛了点饭菜,特意在上面铺了厚厚一层羊肉,让杨雪莲给她送去。   大米饭是昨天杨富贵去镇上买的,他们怕江素吃不惯这些粗食。   杨雪莲小心捧着碗疯狂咽着口水:“江素姐,吃饭了。”   “我不吃,你拿远点。”她皱起眉转过去,似乎看也不愿意看一眼。   “你尝尝,俺小舅家自己杀的羊,可香咧!”杨雪莲夹了一块肉递到她嘴边,“就尝一小口。”   “说了不吃!”   她皱着眉随手推拒,杨雪莲一下没拿稳,大碗‘啪’地一声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瓣。还冒着热气的羊肉也大半滚落在了地上,沾上了不少黄色泥土。   杨雪莲心疼坏了,赶紧拿了一只干净的碗把肉捡起来。   “脏了,不能吃了。”江素有些内疚,她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呢,洗洗就行了。”杨雪莲也没生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重新给你盛一碗。”   宋屿走进来就看了这一幕,似乎是对她连日来的骄横忍耐到了极限,一张冷硬的脸崩得很紧:“你要是待不惯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想留着你。”   原本还有几分歉意,可现在江素的脾气一下子被点着了,又委屈又难过,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来吗?你以为我想待在这个鬼地方?!”   说完她回了房间,大力把门摔上。   气氛一下子僵硬极了,杨福贵洗完手回来发现不对劲,问道:“这是咋咧?”   杨雪莲摆弄着碗里沾了灰的羊肉把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哪知道她爸脸色一变,拍着大腿急吼吼地说:“哎呀瞎胡闹啥,那天你张叔就交代过了,她见不得羊肉,吃了会进医院的!”   “啊?”杨雪莲想不清楚其中的道理,“咋会这样?”   “俺哪里知道!”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赶紧盛一碗没有羊肉的给小姐送进去。”   她点点头又从厨房端了一碗出来,这次没有放羊肉,只盛了点素菜给江素送了进去。   皱了皱眉头,宋屿收回思绪低头扒这碗里的饭,到底没有说什么。   -   吃过饭,宋屿就开始忙活挖水窖的事儿。   杨福贵腰不好使不得锄头,就只能在一边帮宋屿接土,这样配合的话干的也快些。   清溪村位处极度干旱的地区,土都是松散的,稍微挖一下都是漫天的黄沙,为了不吸进肺里,杨福贵找出两块干净的毛巾,给了宋屿一块捂住口鼻。   这活累人,一下午没个停地抡锄头也才挖了个半米深的坑,相当耗费体力,想要挖个水窖,最少得半个月的时间。   空气闷热,三十度的夏天关着房门里面的温度只会比外面还要高,江素在房间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早就热得不行了,昨天她来就没有洗澡,院子里的水缸只剩下浅浅的一层水,她只好用湿纸巾擦了擦身上。   可今天比昨天更热,她又晒了大半天的太阳流了一身汗黏糊糊的,说什么也想洗个舒服的澡。   到了傍晚江素实在忍不了,闹着要洗澡。   宋屿正端着水瓢喝水,听见屋子里的声音动作顿了顿。   江素在房里生闷气,小脸一皱,嘴里小声嘟嘟囔囔:“洗个澡怎么了?”   杨雪莲为难道:“挑水的地方现在全是人咧,抢不到的,再忍忍可好?明天我一早就去挑水给你洗。”   没了办法,虽然生气但她也只好把洗澡的打算作罢。   山里没什么娱乐活动,村民们也睡得比较早,后半夜山里只剩下蝉鸣声,气温降低了不少,虽然身上还粘粘的,但至少没有那么热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逐渐浓郁,江素迷迷糊糊差点儿睡着时门口出现了沉稳的脚步声。   门外的人敲了敲门,嗓音低哑:“睡了吗?” 第4章 “只要我在你就必须看着我……   房间里半晌没有动静,宋屿以为她睡了,正要离开,房门被骤然打开。   “干嘛?”江素不假辞色,绷着一张小脸。   知道她还没消气,宋屿没有多说:“洗澡水放在厨房了。   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说出来的话却又很诚恳。   江素穿着睡衣,领口露出的皮肤白的晃眼,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今天不该那么说你,对不起。”   “哼,”她横了他一眼,不满道,“你以为道歉就完了?”   习惯了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她,委屈了一下午哪能这么容易让他过关。   宋屿转过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心:“那你想要怎么样?”   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他承认。   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江素弯着杏眼露出几分得意:“我要你以后不能避着我,不能无视我的存在,只要我在,你就必须看着我。”   她不允许世界上有任何人忽视自己。   这个要求虽然奇怪,但不算过分,宋屿没有多想点头答应了,只不过目光还是不自然的移开了。   江素见状小脸一鼓,伸出手捏着他的下巴转过头:“我刚说完!”   她的手冰凉柔软,嫩到不可思议,宋屿心口一紧敛眸推开她细软的手指快步出了门:“快去洗吧,水要凉了。”   看着他的闪躲,江素没有觉得不爽,反而有些想笑。   这是时隔两天她第一次洗澡,晚上睡得也舒服了些,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翌日一大早杨家人就忙活起来了,杨雪莲上山去割猪草,村长杨福贵也和媳妇儿出了门,家里只剩下江素和正在挖水窖的宋屿。   灶头里温着她的早餐,江素起了床就站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人干活,端着一碟小笼包小口小口的咬着。   她的目光丝毫不避讳,直勾勾地看着前面干活的人。   宋屿浑身不自在,冷硬的表情有了些许松动,停下手里的动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你进去。”   “我偏不,”她咬了一口小笼包细细嚼着,“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管不着。”   她蛮横又跋扈,我行我素惯了任谁的话也不会听。   想着昨天答应她的条件,宋屿抿着唇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低下头继续干活。   杨雪莲割完猪草回来就看到这诡异的一幕,一个在大院子里干活,另一个站在不远处的房门口紧紧盯着看。   她放下背上的篓子,去屋子里挑起水桶道:“江素姐你现在洗吗?俺去给你打水。”   江素回过头纳闷地看着她:“洗什么?”   “洗澡啊,”杨雪莲一脸的茫然,“昨天不是说要洗澡吗?”   “我昨晚洗过了啊。”   “洗过了?”她惊讶道,“可是昨晚没水了,俺们这的水井晚上都锁了。”   这里水资源匮乏,每天都是规定好了每家每户多少量的,再超过那个时间段水井就会上锁,所以她们家昨晚根本不可能有人去给江素打水洗澡。   江素闻言一愣:“锁上了?”   那宋屿是上哪儿弄的那一大桶水,整个半人高的木桶都满了。   杨雪莲点点头:“俺们村过了晚上七点就不让打水了,要打水的话只能去隔壁村,好十几里地哩。”   十几里地?   打满一大缸水最少来来回回要走好几趟吧?难怪他昨天晚上那么晚了还来敲门,她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院子外正在干活的人没有回话。   江素已经洗过澡自然也不用再去打水了,杨雪莲开开心心地回房换了衣服:“江素姐,俺和二丫要去镇上买学习用品,你去不?俺们这儿镇上有商场呢。”   王二丫是她姑家的孩子,比她大两岁,两个人关系也很亲近,经常陪她去镇上玩。   江素收回目光点了点头:“去,正好我也要买点儿东西。”   从清溪村去镇上要坐两个小时的班车,得先从村里坐个三轮车到车站买票才能坐车。   王二丫看着杨雪莲和江素一起出现的时候,连呼吸都要停滞了,清溪村什么时候来了个仙女?   她屏气凝神,小心地拉了拉杨雪莲的袖子偷偷问她才知道,这是城里来的大小姐。   没见过比电视明星还要更好看的人,她看江素的眼神自然也带上了几分崇拜,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乖乖地跟在她身后,黑黑的脸上说不出的羡慕,这种身份的人在她眼里跟电视里的公主无异,反正都是高人一等的有钱人。   江素坐过一次三轮车也没了之前那么抵触,这车还比宋屿那辆干净多了,她也没嫌弃。   王二丫紧张又害怕,坐在她身边糯着声音开口:“江素姐,你家里是不是很大啊?”   她家不在清溪村稍微富裕些,也买得起一个小小的彩电,平日里一家忙完了农活就是坐在房里看电视,那些有钱人的生活她只在电视里头见过,好奇地不行。   声音很小,江素微微转过头才听清楚,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挺大的,怎么了?”   她摇摇头,一张黑脸有些不好意思:“俺只在电视里头见过哩,真羡慕你能住那么大的房子。”   今天是周末,去镇上的人不止她们三个,同行的还有一个年轻男人,他好像和骑车的人认识,说说笑笑上了车,看见江素时愣了愣,满目惊艳。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江素睨了他一眼,继续回着王二丫的话:“到时候你和小雪来B市告诉我,带你们去我家玩。”   江素嫌弃杨雪莲这个名字太土,不愿意叫出口,只好喊她小雪。   “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啊?”男人长得挺秀气,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嗯。”她余光也没分过去,从细挺的鼻腔里轻轻发出一个音节,就当是回了他的问题。   这才是她平时对陌生男人的态度,毕竟见惯了那些苍蝇,当然知道只有冷漠才能让他们打消某些龌龊的念头,只不过对她来说宋屿是个例外中的例外。   那男人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冷漠,反而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张景暄,是B市人,今年年初来的清溪村支教,你也是支教老师吗?怎么没见过你?”   听见他是B市人,江素总算是给了他一个正眼,人在异乡见到同个地方的人总是会亲近些,哪怕之前根本不认识。   “我来旅游的。”她抿抿唇,没说自己是被爷爷‘下放’来的。   张景暄怔了怔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杨雪莲,随即笑到:“清溪村可是全国出了名的干旱贫困,来这儿旅游那可得吃点儿苦。”   他见过这个姑娘,半年前清溪村小学竣工的时候她也在,好像是村干部的女儿。   张景暄绞尽脑汁找着话题,生怕冷了场,江素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话,兴致缺缺。   一路上的时间不算短,张景暄从聊天里得知她住在村长家,差点儿高兴坏了。   他教书的小学就在附近,隔得不远,那他就有更多机会可以见到她。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江素,他就知道她是这两天村里都在说的‘大小姐’,昨天她跟着村长一家人出现着实引起了轰动,村民茶余饭后都在讨论她。   都是山里土生土长的人,好些人大半辈子过去了从来没有出过大山,第一眼见到这‘城里娃娃’都愣了好半晌才敢上前跟村长杨福贵搭话,自从昨天她一出现,村子里就传遍了,说清溪村来了个大小姐,漂亮得跟个仙女似的。   再加上张景暄刚刚瞥见她手腕上带着的手链,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是学珠宝设计出身,对奢侈品牌的饰品也有一定的了解,江素随意戴在手上的手链分明就是国际奢侈品品牌‘A'Mendel’去年出的限量款。   手链主打永恒题材,全球也只生产了不到五十条这个款式,大部分都在国外,之前有杂志统计过,国内拥有这款手链总共不超过十个人,价值不言而喻。   到了车站一行人分道扬镳,张景暄也没有纠缠,毕竟来日方长,怕引起她的反感。   车程不长,才一个小时,江素带着两个难得进城一次的姑娘吃了炸鸡逛了商场,杨雪莲不好意思一直让她给自己买东西,摇着头拼命拒绝。   “拿着吧,你爸老是来这么远的地方给我买吃的,就当是辛苦费了。”江素二话不说拿着衣服就去刷卡,这些东西加起来好几万,付起款来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二丫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激动的手都在抖,不停地道谢。   她活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这商场她和雪莲以前也来过,但也只是看看,里面衣服一件好几百上千她们哪里买得起,要知道清溪村有些家庭一年的收入也才几千块哩。   花了钱,江素郁结了几天的情绪总算好多了,她又去了一趟药店,三个人才趁着天还没黑回了车站坐车。   王二丫和杨雪莲大包小包都快拿不下了,江素自己没买什么,这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太土了,她看不上,今天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花钱而已,至于给谁花无所谓。   回到清溪村的时候刚刚过饭点,几个人吃了炸鸡倒也不饿,杨雪莲和王二丫嬉闹着进房间收拾刚买的东西,江素慢吞吞的走在后面。   院子里的人还在干活,从日出到日落,江素不知道他有没有停下来过。   他就像一个永远不会疲惫的机器,一下又一下的抡着锄头,举起的角度和用的力气似乎都分毫不差。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味,算不上难闻。   被他吸引了目光,江素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粉粉的唇张了张:“喂,我昨天说的话你今天就忘了?” 第5章 “她很想试试”   他动作微顿,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没有回头:“没忘。”   江素看着他的动作唇角一翘露出两个梨涡,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他:“拿着。”   “这是什么?”宋屿的声音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微起伏,他停下动作接过塑料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有股浓浓的药味儿。   “小雪说打水的地方很远,”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他的脚,“去镇上的时候顺便给你买的药。”   十几里的山路来来回回好几趟,再皮糙肉厚的人也得起几个水泡吧?白天他还要干体力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倔驴,竟然一声也不吭。   她享受惯了别人的优待,是从来不在意别人感受的,所以极少做这种事情,有些不自在。   宋屿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把塑料袋合上还给了她,语气生疏冷硬:“不用了,谢谢。”   “你——”江素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她纡尊降贵给他买了药,居然不领情?   宋屿垂下眸子拿起锄头继续干活:“我不需要,帮你打水是因为我说了重话,除此之外我们不需要有其他牵扯。”   他的话刺耳又现实,一副想赶快撇清关系的模样让人气结,江素气极反笑刚想要发火时刘金花正好笑眯眯地从厨房出来喊他们吃饭。   宋屿放下锄头拍了拍头发上的黄土,随意舀了一瓢水洗了洗手。   没有再给他眼神,她随手把塑料袋扔在垃圾桶里,径直进了屋。   他瞥了一眼垃圾桶,跟着江素进了屋后给自己盛了一碗玉米面糊糊,蹲在门口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大抵是饿得狠了,三两口就吃完了。   杨福贵怕他没吃饱,抬手招呼着:“屿娃子再吃一碗,还有洋芋,多吃几个。”   他摇了摇头,走回来把碗筷放在桌上:“吃饱了叔,我回去了,明天再来。”   江素自然是看不上这些饭菜的,她面前摆着的和他们的不同,乡里做不出这种味道,都是杨福贵每天去镇上给她买来的,鸡鸭鱼样样齐全,只不过她没什么食欲,动了几筷子就没再吃了。   她看着宋屿的背影没说话,干了一天体力活,喝了碗稀得能看见人影的玉米糊糊能吃饱?   鬼才信了。   杨福贵也没有再劝,让他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不用来的这么早,毕竟是乡里乡亲的,哪有那么严格,天天早上天不亮就到了。   宋屿已经走远了,在门外随口应了一声。   话虽如此,可第二天他还是早早的就来了,干完了自家的农活后,还不到六点吃了一个馍馍就开始继续还没挖好的水窖。   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早已经饥肠辘辘饿得胃里直泛酸水,不过今天宋屿自己带了吃的。   刘金花喊吃饭的时候他没有进去,自己坐在门口啃干巴巴的蒸洋芋。   杨福贵知道他固执的性子,也没有为难,只是留了一碗饭菜温在厨房,告诉他下午饿了可以去吃。   起先他不愿意要工钱,现在拿了工钱肯定是不愿意在这儿吃饭的,他有自己的原则,不愿意轻易打破。   一顿饭吃的安静,江素照例吃着她与众不同的菜,都是她爱吃的,可她一样吃不了多少。   每回只有她吃饱下了桌才有人敢动筷子吃那些专门给她准备的食物,乡里人节省,生怕这些好东西都糟践了,反正倒了也是倒了还不如吃下肚。   江素放下筷子坐在餐桌上发愣,一张精致的脸像绝美的艺术品,与这个灰扑扑的屋子格格不入。   “江素姐你咋咧?”   见她发呆,杨雪莲纳闷地看着她。   她弯唇一笑,亮晶晶的杏眼若有似无地飘向门外:“没什么,只不过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小时候她捡过一条流浪狗,可能是被人类虐待过,那条狗没有办法全然相信任何人,给它食物也不吃,每天固执地扒垃圾桶找东西吃,经常把花园弄得一团乱。   按理来说这样的狗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可是它却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脸,眼神干净澄澈,可爱的让人舍不得凶它。   她看着坐在门外的宋屿,忽然觉得他有点像那条狗,同样的倔,同样的执拗却又简单。   不是他的东西就不要,永远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江素眨了眨眼,终于是起了些逗他的心思。   把一个无欲无求始终保持原则的人拉入另一个世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她很想试试。   -   下午的时候村长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张景暄借着翻修学校宿舍的由头找了过来,看见江素时故作惊讶,杨福贵这才知道村里唯二两个‘城里人’昨天已经见过面了,他笑着随意介绍了一下随后狠狠地夸了通张景暄,说他是难得的好老师,很少有人能来这山村里支教长达半年的,大部分一两个月就受不了走了。   这里生活太苦,一般人坚持不下去,可是他却坚持了好几个月,村子里的学生也特别喜欢他。   江素对这个人兴趣缺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为了让她住的舒服点儿,虽然老爷子下了死命令不让优待她,张管家走之前还是自掏腰包在村长家里安置了沙发,否则这个大小姐怎么可能会愿意天天坐在板凳上面。   她穿着漂亮的高定连衣裙坐在上万块的沙发上,和另一边昏暗的炉灶有非常强的割裂感。   张景暄压抑着心里的紧张,开口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外面空气很好,比城里舒服多了。”   “不去。”江素眼皮子都没抬,一只白皙的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手机上随意的点着,漫不经心。   他没想到会被这么干脆地拒绝,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张景暄也是小康家庭出身,但从未在生活见过这种真正含着金汤勺出生的豪门千金大小姐,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惹得她不痛快再也不搭理了自己。   他暗自握拳有些不服气,正想再找个由头试试,却发现江素眼睛有意无意地总瞥向门外,张景暄循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他发现她看着的人是宋屿,怔了片刻泛起一抹冷笑。   原来是这样,难怪她会这么果断的拒绝自己。   不过他倒是没有那么在意,到底是豪门千金,她身边优秀的人实在多如牛毛,没见过这种社会底层的男人偶尔有点兴趣也是可能的,只不过宋屿怎么可能配得上她?一个连大学也没上过的人,整天就知道种地干活吃饱肚子就万事大吉,说出来他都想笑,当然也不会把他放在竞争者的位置上。   既然被拒绝,张景暄也没有久留,和杨福贵商量完翻新宿舍的事情就走了。   晚上吃过晚饭时间尚早,杨雪莲准备去打点水回来,她爸这几天腰伤犯了,打水的活就落在了她身上。   宋屿正好干完活要回家,见她挑着水桶出门直接拿了过来:“我去吧。”   “真的吗?!”杨雪莲巴不得有人帮自己打水,赶快把水桶和扁担给他,“嘿嘿,谢谢宋屿哥。”   他难得的弯了弯唇,却听见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我也去。”   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面容精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美得像一幅画。   宋屿眉头一蹙,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行。”   晚上的路不好走,他要挑着水没办法再来分神照顾一个这么娇气的人。   “我就要。”江素才不在乎别人同不同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宋屿不再理会,自己挑着水桶往前走,不管她有没有跟上,头也不回。   见他不理自己,江素倒也没有生气,经过这几天她已经摸清宋屿的性子,倔得像头驴就算了还一点儿也不讨人喜欢,不过她觉得这样才有挑战,那种一只只飞过来的苍蝇对她来说一点儿挑战都没有。   这里离打水的井边不远,二十来分钟的路程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宋屿是对她无话可说,而江素是故意撂着他,一个人的转变不会太快,她如果从一开始就死命的贴着他,会引来他的反感也说不定,最好的办法就是循序渐进,让他习惯自己的存在。   清溪村缺水,晚上七点前水井还没上锁的时候无时无刻都站满了人,谁都希望每天多打几桶水回去吃用。   队伍排得很长很长,排着队的人们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看见宋屿和江素一起出现后不约而同的安静了几秒。   随后又小声的议论起来,   他们说的都是方言,她这个外地人听不懂,宋屿却能听懂,只不过他面无表情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江素笑了笑,戳着他的手臂问:“喂,你猜他们在说我什么?”   想当然她也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不是讨论她的家世就是讨论她的外貌,这一点,世界上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一样,没有例外。   他还没有回答,就忽然听到队伍的最前面有人在呼救。   “赶快来人,王家二小子掉井里头去咧!” 第6章 “你跟我谈恋爱吧”……   宋屿脸色一白,扔下扁担就冲了过去。   可还没等他下水,却发现有个娇小身影跳了下去,她穿着雪白的裙子钻入水里像一尾鱼一样灵活,裙摆飘荡着宛若人鱼的尾巴在水面摆动。   几乎是没费什么力气她就游到了王正身边,好在他还是个小孩儿,借着水的浮力江素能把他给带上去。   王正刚刚落水就被救了上去,除去喝了几口井水倒也没有其他什么状况。   “你怎么……”宋屿眼神微动。   他原以为这样娇气的大小姐不麻烦别人就不错了,哪里能想到江素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跳进水里救人。   江素轻松上岸,随手拧着自己被打湿的头发:“你会游泳吗?就想跳下去。”   宋屿默了默没说话,事急从权他没有时间思考那么多。   内陆人大部分都不会游泳,更何况他们这种大山里的人,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没见过一条河一片海。   一头长发被打湿贴在背后,雪白的裙子也湿透了印在身上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旁边看热闹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宋屿喉结动了动,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穿好。”   他只穿了一件简单的T恤,脱掉之后只能暂时先赤着上半身,不过他平时热了也会脱了衣服干活,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   江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话地把衣服穿好,随后故意皱着鼻头说:“好臭。”   宋屿闻言一愣,惯于冷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窘迫,他干了一天的活,衣服都不知道被汗水浸透了多少次,难免会有些汗味。   “我家在附近,你先去换件衣服吧。”   初夏的夜晚温度偏高,可她身上湿了个透,被风轻轻一吹还是有些冷。   他背起被吓坏的弟弟带着江素一起回了家,李春喜看见儿子被背着进门吓得脸色苍白:“这是咋个咧?俺儿咋咧?”   宋屿把事情跟她说了一遍,李春喜哭着拉起江素的手喊她活菩萨。   自从丈夫离世,她两个儿子王宇和王正就成了生活的唯一支撑,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想活了。   江素不自在地抽回手,把头发挽起来,身上被打湿的衣服粘着肉很难受。   “去哪儿换衣服?”   宋屿找了一身李春喜年轻时候的衣服给她,把自己房间的门推开:“到这里换吧。”   房间里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仅仅两三套洗的发白的衣服叠好放在床头,除此之外再没了其他东西。   江素抿抿唇,抱着他给的衣服进去,出来的时候眉头蹙得死紧。   “这衣服也太丑了吧,有没有别的?”   首先不说这件衣服是不是符合她的审美,但看这种粗糙的麻布,灰暗的颜色,拿来擦地板她都嫌不吸水。   “有些衣服只是拿来弊体的,好不好看并不重要。”宋屿面无表情把她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洗。   靠在门边看他洗衣服,江素弯了弯唇:“不过呢,好在我长得漂亮,穿什么都像女明星。”   他手里动作没停,假装没有听到。   江素笑容更甚,葱白的手指戳了戳他背上硬邦邦的肌肉:“喂,你知不知道我的衣服碰了水就坏了,我救了你弟弟,又损失了件一万多的衣服,你要怎么赔我才好呢?”   宋屿没想到区区一条裙子居然要上万,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脸色有些僵硬。   沉默了半晌,他唇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你想怎么赔?”   月色渐浓,她穿着一身旧旧的粗布衣服,削弱了往日那些肆意妄为的傲气,带着点少女的娇憨。   看着她弯弯的唇,宋屿眸色暗了暗。   “不如……”江素唇角梨涡若隐若现,杏眼里含着一抹得逞后的狡黠,“你跟我谈恋爱吧?”   -   夜色浓得像洇不开的墨,江素回了村长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后半夜,她随意洗了个澡就躺上床。   虽然洗的不痛快,但是她也知道这里水资源匮乏倒也没有在意那么多。   盯着头顶上房梁,困意全无的她想起刚才在宋屿家换衣服时进去的房间,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腐朽气息,屋子里的摆设已经不能用简单来形容,狭小的空间昏暗无比,里面除了一张床什么也没有。   光秃秃的窗子用破报纸糊着,她不敢想,如果是冬天会有多冷。   江素原本以为,宋屿干活勤快家里怎么样都不会太穷的,可刚刚问了杨雪莲才知道。当年他爸得了尘肺,村子里的人凑了十五万给他们,可人还是走了,甚至都没熬过那个冬天。   他这几年来没日没夜的干活,挣得所有钱几乎都用来还债了。   来了这么久,她也大概能猜到十五万对于这个村子来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好多家庭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十几年来,江素第一次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这么大。   她圈子里的人和她都相差无几,十几万对他们来说或许只是一条裙子一顿饭的钱,但是在这种地方却能把人像窒息了一样死死地绑住。   她想起宋屿黑亮的眼睛,又想起在B市的日子,恍惚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杨雪莲已经在外面敲了半天,一开门她就兴冲冲晃着她的手臂道:“江素姐,俺表姐今天结婚,村里人都回去吃席的!”   这几天来,她和江素的关系亲近了些,也大胆了不少,不再像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说话。   对于村里的婚礼,江素没什么兴趣,不过她挺喜欢杨雪莲这个小姑娘,倒也跟着一起去了。   张景暄也在,见到她双眼一亮,连忙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江小姐,你也来了?!”   “嗯。”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眼神却没有落在他身上,圆圆的杏眼儿看着不远处的人群,不知道在找谁。   江素今天穿了一条黑色针织短上衣,下身的牛仔裤也紧紧地包裹住她修长的腿,设计非常简单却完美贴合身体曲线,哪怕有一点点赘肉都会展露无疑。再加上她乌发红唇,得天独厚的外貌,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了过来。   杨雪莲找好了一家人的位置招呼她过去,她也没有再搭理这个眼神让人讨厌的支教老师。   张景暄早就知道她不怎么愿意搭理自己,他冷笑了两声,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泛起一丝狠厉。   -   今天村里有流水席,全村人都要去,宋屿自然也不用上杨福贵那儿挖水窖,结结实实睡了一觉,起身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李春喜听见院里的动静推门出来,瞅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妈,有事儿吗?”   “昨天救小正的姑娘是他们说的那个城里人吗?”她很少出门也听过她的事情,据说是城里来的大小姐,有钱的很哩。   他微微颔首,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李春喜想了片刻到底还是问出了口:“屿啊,你不会跟着她去城里吧?”   昨晚上江素在院子说的她都听到了,强烈的危机感让她不得不找机会跟宋屿说这番话,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宋屿如果没有被捡回来,说不定早就死了,就算侥幸或者,也不知道在哪里要饭,哪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   “不会。”他没有犹豫,“你不用担心这些。”   “你可不能走啊屿娃子,你走了王正和王宇可咋个办?”她用粗糙的手指抹着眼泪,“妈倒是无所谓,一把老骨头了,死了也就死了,随便挖个坑埋了清静,可是你弟弟们还小……”   宋屿死死握拳,半晌后又松开:“我不会走的,我答应了爸会照顾你们。”   “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李春喜破涕为笑,脸上的褶皱好似也舒展了些:“那姑娘救了你弟,明天你去镇上扯几尺好布,妈给她裁一套衣服你送去。”   “她看不上的。”他抿着唇摇了摇头。   江素的衣服都价值不菲,怎么可能会看得上这种自己做的粗布衣服,以她的性子,绝对不会要。   “不管人家看不看得上,到底是咱们家的一个心意。”   虽然宋屿不是她亲生的,当初她男人把他捡回来的时候,她也哭过闹过死活不让宋屿进家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就是再狠的心也没办法那么排斥他了。   “好,”他点点头,“听你的。”   村里的席今天他们也要去,李春喜难得出门,换了身新一点的衣裳,临了出门前,她又想起前两天娘家人找她说的事儿。   “对了,”她朝着正在劈柴的宋屿说道,“你二姨又给你说亲了,那姑娘好,俺见过一次,长得可水灵,家里条件也好,她爸还是镇上的老师哩。”   他们那一辈的山里人读书少,对于老师有种天然的崇敬,在他们眼里再好的家世也不过如此了。   宋屿动作一顿,抿着唇没有回答。   “听到妈说的话了没?”李春喜皱眉不悦道,“过两天人家要上咱们家来玩,你可要好好对她,千万不要朝着她甩脸子。”   宋屿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了,整日冷着张脸生人勿进的样子,哪个姑娘会喜欢,山里人结婚都早,哪个像他一样,都快二十岁了还没有订亲的。   他敛着眉眼,半张脸匿在树下的阴影里,倏然间想起一双冰凉柔软的手。   沉默了片刻宋屿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我还不想结婚。” 第7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春喜愣了愣,没有想到他会拒绝的这么果断。   刚想发火,她忍了忍缓和脸色道:“这不还没见上呢嘛,到时候看到了你不喜欢再拒绝不迟。”   那个姑娘家里条件好,父母都是镇上的铁饭碗,要不是和她娘家沾亲带故,那真是怎么都攀不上。如果宋屿真的如她所愿和这个姑娘结了婚,那她也不用再成日担心他会抛下他们一家人离开了。   宋屿没有再说什么,劈完最后一堆柴,他随意用毛巾沾湿擦了擦身上的汗,换了件衣服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   今天办的是喜事,几乎村里所有的人都会去吃席帮忙,要忙上一整天。   可哪怕人再多,他也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席上一脸不悦的江素。   她和杨雪莲坐在一起,一张白皙的小脸眉头蹙着,身边还坐着上次那个支教老师喋喋不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宋屿对他有印象。   他抿着唇收回目光,跟着李春喜和两个弟弟找了个位置坐下。   清溪村虽然穷,但是婚宴还是会安排一些平日里少见的荤菜,让大家饱饱口福,只不过那些荤菜大多用的都是没人要的肥肉,江素肯定是吃不惯的。   她连筷子都没动一下,百无聊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看台上新人行礼,眸子随着一转,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宋屿。   江素眉梢一挑,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说的话后不悦的心情更甚。   坐在她旁边的张景暄察觉到了她的不高兴,循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是那个叫做宋屿的年轻男人。   他弯起一抹冷笑,站起身朝着宋屿走了过去。   “你好。”张景暄假惺惺地笑了笑,跟他打招呼。   宋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你好。”   “最近学校要翻新宿舍这事儿你知道吧?”他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村长跟我推荐过你,说你干活利索,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时间?”   他声音不算小,坐在周围的几乎都听见了,不少人都投来羡慕的眼神,要知道这种好差事一般都轮不到村里这些人,学校都会去外面找专业一些的工人,但这个活工资也不少,能顶他们平时干两三份。   可宋屿并没有想张景暄想的那样高兴,他沉默了一会儿居然拒绝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没有做完,暂时没有时间去翻新宿舍。”杨福贵家的水窖还没挖好,至少还需要一个多礼拜的时间才能完工。   张景暄就是在等他拒绝自己,看了一眼正瞧着这边的江素,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时间还早,如果你要是担心工钱呢就大可放心,学校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所以特地嘱咐了我要多给你点工钱。”   他故意说这话来羞辱宋屿,就是希望江素能认清,这个男人到底有多穷,怎么配得到她的瞩目。   这话一出,刚刚那些羡慕的眼神顿时不见了,谁都有自尊心,哪怕这个张老师不是故意这么说,却也让人觉得难堪。   张景暄原本以为宋屿这种皮相好的男人最忌讳别人揭短不留面子,正等着他恼羞成怒然后自己再装无辜。   坐在旁边的李春喜都僵硬了脸色,一双浑浊的眸子瞪着他。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宋屿的脸色如常,就像没有听到他话里话外的讽刺一样。   “不用了,该怎么算就怎么算,到时候我会去的。”他神态平静,就连声音也没有一丝起伏。   张景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好讪笑着点点头跟他约好开工的时间后回了自己的位置。   江素见他过来,睨了他一眼,冷笑道:“看不出来啊,你挺会挤兑人。”   “啊?”他吓了一跳,故作镇定,“江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素收回自己的目光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甜腻腻的饮料,饮料的味道劣质,刚刚入口就被浓重的香精味冲的直皱眉头。   张景暄面色尴尬没想到会这样被江素戳穿,只好抿着嘴不再说话。   办喜事的这家人算不上多富裕,家里的院子也不大,几张流水席的桌子挨得很近,江素说的话也一字不落的被宋屿听见了。   他微微侧过头,看着江素因为抿了一口饮料而皱起的小脸,眉目间的冷意似乎也淡了不少。   -   下午。   喜事办的差不多后流水席也快要结束了,来吃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家早就拿了红包的还在忙活着收拾。   江素凑到宋屿身边,弯着唇问:“上午那个张景暄那么说你,你不生气?”   他正在忙着拆婚礼搭建的舞台,手上动作一点儿也没停:“他说的是事实。”   下午的太阳早就不如上午那般刺眼,微黄的光影投射下来他裸露出来的肌肤泛着蜜色的光泽,江素眨眨眼,说:“那我雇你,把你的时间卖给我。”   “不卖。”他头也不回。   被宋屿毫不犹豫的话气笑了,她瞪他:“凭什么?反正你干活也是干,我照给你钱只需要你陪我就行了。”   她说的自然,完全没发现自己一副女流氓的架势,宋屿抬眸瞥她一眼,冷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昨天就说了呀。”江素弯唇一笑,“我要你喜欢我,跟我谈恋爱。”   宋屿动作微顿,唇角抿得死紧:“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这么漂亮又有钱,你真觉得这个世界上会有人不喜欢我吗?”   她一双杏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像是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   宋屿没有反驳,只是不再回她的话,李春喜刚刚收拾完桌子就看见他们又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蹙着眉,额头的川字纹挤成好几条,看起来有些凶。   “江小姐,”李春喜朝着她笑了笑,“上次还没好好谢谢你救了俺儿呢。”   “不用客气。”江素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   她搓搓手,讪笑着说:“俺给你做了件儿衣裳,过几天等要跟小屿说亲的姑娘到了,就让他给你把衣服送去。”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江素眉梢微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是上次还说前两年有人给宋屿说亲被拒绝了,现在又来?她冷笑了两声倒是没有说话。   李春喜就像是没有发现她的目光,继续笑着说道:“到时候江小姐也来俺家玩,那姑娘长得水灵,给小姐你沾沾喜气。”   江素抬眸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宋屿。   他听到了她们两个的对话,皱了皱眉头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好啊,到时候我会去的。”她饶有兴趣的朝着李春喜点点头,眼神没有掩饰她的不悦。   李春喜看着她的表情有些露怯,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见人走了,江素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直接跟着在门口等她的杨雪莲回了家,一句话也再没有和宋屿说。   -   在江素来清溪村整整一个礼拜的时候,张管家终于是来了。   他推开村长家的大门,看见院子里赤着膀子干活的人愣了愣总觉得有些眼熟。   张管家迟疑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来的那天他送的我们,张叔你忘了?”江素带着墨镜躺在树下的躺椅上纳凉,兴许是宋屿干活的时候有灰尘飘过来,她白皙的手时不时在身前挥两下。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张管家笑了笑,“当时还准备给你车费来着,哪知道你那么快就走了。”   宋屿抹了一把汗,面无表情道:“现在给也不迟。”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张管家愣在原地半晌都不知道怎么接话,连忙摸出钱包来把车费给他。   他也没有矫情拒绝,接过钱随意叠了叠塞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继续埋头干活。   江素躺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张管家有些尴尬,清了清嗓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小姐,我给你带了些点心,都是家里做的。”   “家里厨房做的?”江素来了兴趣,坐起身打开一看,都是她从小就爱吃的东西,“还是刘妈好,不像我爷爷,哼。”   见她喜欢,张管家才放了心,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小姐,你让我帮你买的衣服我已经带来了,要放在哪里?”   她闻言微愕,拿了一个盒子里的点心轻轻咬了一口:“扔了吧,现在不需要了。”   扔了?   好几万的衣服呢,而且那家店不好找,他花了不少心思才买到的。   张管家正要再说些什么,院子外的木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即推开,张景暄抱着一堆资料走了进来,看见江素时眼睛亮了亮。   “江小姐你也在?”   江素轻轻颔首,连眼神也没分过去。可   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干活的宋屿,轻笑道:“张叔,衣服给我吧。”   张管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把手里提着的袋子给了她。   江素拿着衣服朝张景暄走了过去:“喏,这衣服送你了。”   张景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牌子,连忙受宠若惊地接着:“这……江小姐怎么会突然想到送我衣服。”   自从那天从婚宴上回来,她再也没有跟宋屿说过话,自然也不可能在再跑去跟他说这些衣服是给他买的。   她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正在干活的宋屿,说:“那当然是为了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啊。” 第8章 “又不是抢媳妇儿”……   张景暄还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小心翼翼拿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激动,只是这衣服展开后看着怎么也不像他的码数。   “这……”他尴尬地笑了笑,“好像有点太大了。”   无意中看到旁边光着膀子在抡锄头的人,他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去:“这衣服的码数看着好像更适合宋屿啊。”   宋屿动作微顿,然后当成没有听到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江素一点儿也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挑了挑唇:“可能买大了吧,你不要就扔了。”   “要的要的,还要谢谢江小姐的好意。”怕她会不悦,张景暄还是收下了这几件衣服,“对了,晚上学校有球赛,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说是球赛,只不过是学校里几个老师凑在一起玩一玩而已,输的那几个到镇上请顿饭就算比赛的奖励了。   “好啊。”   她破天荒答应了他的邀约,就连张景暄自己都有些惊讶,他只是随口一问,怎么也想不到江素会答应。   时间尚早,张景暄约好晚上来接她后就提着那一袋子并不合身的衣服进了里屋找村长。   张管家眯了眯眼睛,低声道:“小姐,玩归玩,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董事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江素说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也不为过,心里在想什么他一抬眼就知道,自然也明白她现在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可也只能小心规劝几句。   “知道了。”她心不在焉地应了,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里的单机游戏,“你怎么一来就要念叨我啊?”   他无奈地笑了笑,只好进房间帮她整理那些新拿过来的衣服。   晚上吃过晚饭张管家就回了B市,他这次过来是按着老爷子的意思看看江素生活的怎么样,再做点她平时爱吃的东西送来,一个多礼拜她电话信息全都没有打回家,就算是再生她的气也到底还是亲外孙女,狠不下心对她不管不顾。   张管家前脚刚走,宋屿就过来了。   他干完活回了家吃晚饭,拿着李春喜给江素做的衣裳又来了一趟村长家里,顺便要去后山砍下个星期家里要用的柴火。   想着她平日里的打扮,他已经尽量选了鲜艳一点儿的颜色,只是布料的材质就那样,看起来还是有些灰扑扑的。   江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不在乎地问:“女朋友来了?”   宋屿愣了愣,想起李春喜那日说的话脸色有些不自然:“不是女朋友。”   “也对,要结婚的,不能算女朋友。”她拿过衣服朝着镜子在身上比了比,随后地笑了笑,“应该是你老婆才对。”   他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   杨雪莲正想夸这件衣服好看,可是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两人之前诡异的氛围,她抿着唇正想走,恰巧院子外有人敲门,她如遇大赦般连忙冲了出去开门。   张景暄推门进来看见宋屿在丝毫不意外,笑着说:“走吧江小姐,比赛马上要开始了。”   江素点点头,随手把衣服放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就出来了朝着宋屿说:“你不是要去后山吗?要不要一起走?”   他抿着唇下颌僵硬道:“不用了。”   似乎是能料到他这个回答,江素也没有再说什么,跟着张景暄出了门。   宋屿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握拳,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悦。   -   清溪村唯一的小学就在后山上,虽然是年初才建好的新教学楼,可很多基础建设也没有,只能用简陋来形容。   几个男老师正在球场上热着身,看见张景暄居然真的能把江素给约出来惊讶的不行,他们还以为下午的时候是他在吹牛。   他们大多是外地来的支教老师,只有两三个是本地人,高中毕业之后留了下来当老师,虽然工资很低,但也好在是个能维持温饱的工作。   说是篮球场,其实也只是一大片水泥地用白色颜料画了下,两个破旧的篮球框一放好就可以了。   只是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泥土地没有地方可以坐,张景暄从教室里给她搬了个椅子出来,又怕她会嫌弃,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垫上。   江素其实对篮球没什么兴趣,下午答应他也是一时冲动。   坐了好一会儿,球赛迟迟未开始,听见他们讨论才知道少了个人,今天下午约好一起来打球的另一个老师家里有事临时来不了。   她皱了皱眉头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白白坐在这里被蚊子咬了快半个小时。   张景暄刚想去安抚她,就看见从后面的山上下来一个人。   球场的灯昏暗照不了那么远,隐约能看见那人身材高大,身后背着一捆柴,正从山上下来准备往村子的方向走。   球场上和宋屿相熟的老师一眼就认了出来,笑着喊道:“宋屿哥,你现在忙不?”   江素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克制着自己回头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   宋屿看了她一眼走了过来:“怎么了?”   那人小跑着上前招了招手:“我们打球赛还缺一个人,你要不要来?”   “行。”他几乎没有犹豫,放下背后的柴拍了拍身上沾着的枯树叶就加入了他们。   张景暄是极不想要他参与的,毕竟江素在这里,就算他打得不好也一样会吸引她的注意力,自己做这些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他冷笑了两声刚想开口揶揄,就听见身旁的江素慢悠悠地开口:“看不出来啊,你还会打篮球?”   她的声音细软,在晚上听起来格外让人心动。   刚刚喊他过来的老师笑了笑道:“江小姐你不知道,宋屿上学那会儿可是校队的球员,厉害着呢,不知道多少学妹喜欢他。”   江素嗤笑一声像是不相信。   她可不觉得这个木头桩子在学校里能有多受欢迎,一天说不了五句话,谁有耐心跟他耗着。   话已至此,张景暄如果再说些什么就太明显了,他只好同意宋屿的加入。   本来是一场简简单单的友谊赛,可现在宋屿加入了,江素又在旁边看着,张景暄简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整场比赛下来,他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宋屿,生怕他会比自己更加出色。他原以为宋屿只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粗人,打球这种技巧性的东西肯定没那么拿手,刚刚说在学校是校队应该也是夸张的吹嘘罢了。   可随着比赛时间的推移,他怎么也想不到,宋屿竟然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厉害,带球过人反手投篮,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会拖泥带水,甚至他都还没有时间反应。   江素撑着下颌看着那个在挥汗如雨的人笑了笑,看来她还真是小看他了。   宋屿气喘吁吁,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穿着白色的雪纺短裙,风吹过来的时候他似乎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整场比赛,她是唯一的观众。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宋屿和张景暄更是针锋相对,直到比赛结束他们之间还是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氛。   其他几个人笑道:“你们两干啥呢?这是打球,又不是抢媳妇儿,用得着这样吗?”   宋屿眉头微不可查地皱起,沉默了片刻他把篮球塞给身边的人:“打完了,我走了。”   “等会儿啊,现在时间还早呢。”那人拉着他,“我和景暄他们几个说好了得请赢得到镇上吃宵夜去。”   “不用了,我该回去了。”   宋屿背起柴往前走头也没有回。   张景暄抹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汗抬头一看,就发现江素站起了身跟着宋屿走了。   他咬牙切齿气得一把脱下身上的球衣扔在地上,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居然会输给一个这样的人。   -   江素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出声,她穿着高跟鞋走得艰难,地上的石子儿太多,好几次她都差点摔倒。   走在前面的宋屿看似心无旁骛,和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紧紧握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一声细软的惨叫,宋屿立刻回头,就发现江素可怜兮兮地坐在地上,捂着左脚的脚踝一动不动。   “怎么了?”   “我扭到脚了!”她愤愤道,“谁让你选这种破路走的!”   本来以为她又是装出来戏弄自己的,可宋屿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眶确实不像是假的。   明明是她自己要跟着的,宋屿抿着唇没有理会她的无理取闹,走了过去:“能站起来吗?”   “不能。”江素摇摇头,稍微动一下她就疼得眼前一黑,眼泪都要出来了:“你背我。”   她圆圆的杏眼儿泛着水光,宋屿只觉得她现在可怜又可恶,想了想还是把背上的柴移到胸前,然后在她面前蹲下.身。   “上来。”   江素吸了吸鼻子里的水汽,白玉似的手攀上他的肩膀然后整个人覆了上去,一股浓浓的汗味卷了过来,她竟然并不觉得难闻。   刻意忽略身后柔软的触感,宋屿把她往上颠了颠托稳,慢慢朝着回去的路走。   脚不需要用力,那股钻心的疼痛也缓解了过来,江素搂着他的脖子,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前面路口站着一个穿着碎花上衣的姑娘。   她怯怯的眼神欲言又止,看着宋屿又看了看他背上的人,张唇道:“四哥哥……” 第9章 “四哥哥?”   她喊了一声后,又看了看勾着唇的江素,怎么都不自在,一双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好。   “婶娘让我来路口等你,喊你回去。”   李俏是头次来他们家,她虽然从小也是在清溪村出生,但是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没有回来过,对这里还是挺陌生的。   乍眼一看宋屿背着个女孩子,她还吓了一跳,来过这么几次,她还从来不知道这个村里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知道了,”宋屿丝毫没有被撞见的尴尬,也没有解释,只是坦然道,“你先回去吧,我先把她送回村长家。”   李俏点点头,捏着衣角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那两个人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过身小跑着离开了。   见她走了,江素趴在他背上轻笑,故意作弄他掐着嗓子嗲声嗲气地叫他:“四哥哥?”   夜里寂静又黑暗,她不知道自己细软的嗓音飘过去的时候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深海里惑人的海妖,狠狠撞在人心坎里。   宋屿眉头不由地一抽,握着她小腿的手指紧了紧。   他的反应让江素心情大好,把下巴搁在他僵硬的肩膀上,粉唇对着他的耳朵吹气:“让她一个人回去,你放心?”   对于她不厌其烦的逗弄,宋屿眉头都要拧成一个结了。   “别乱动。”   “我偏不!”   江素叛逆得很,越不让她做的事儿,她越要逆着来 ,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时不时捏捏他的耳垂和脸颊,又怕他把自己丢下,一双小巧的膝盖紧紧从后面夹着他的腰侧。   两个人严丝合缝的贴着,宋屿脸色铁青,恨不得就这样把她给扔下去,可又不得不忍耐着她对自己底线的一再侵犯。   -   送她回去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宋屿回到家把捡的柴放好,打了点水洗漱了一下就回了房。   他翻开皱巴巴的书页正要看,李春喜就推了门进来。   “你咋这么不听话?”她坐在床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妈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要和那个江素走得太近。”   今天晚上她特意让李俏出去找宋屿让他们两个好好相处一下,可结果呢,李俏一个人回来的,她问了才知道,又是因为江素。   宋屿真是越来也越不听她的话了。   没等回答,她又继续念叨:“俏俏这个孩子多好,俺看长得也不比那个大小姐差啊,小女孩脸皮子薄,你多主动一点,不要让人家难堪。”   宋屿下颌绷得死紧,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结婚。”   李春喜愣了愣,说:“妈也是为了你好,俏俏家里说了,不用咱们出彩礼钱,否则你看看咱们家这光景,哪里拿得出啊?”   “不用再说了。”   他极少会反驳李春喜,不到触犯他底线的事情,一般都当做没有发生。   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只好蹙着眉头离开,毕竟自己还是藏着私心的,别看宋屿平时沉默寡言,她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李春喜走了,狭窄的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心不在焉地翻着书却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满脑子都是江素刚刚趴在他背上的那声‘四哥哥’。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想这些,可是现在的大脑就像不受他控制了一样,反反复复出现她的脸。   宋屿咬着牙强迫自己忘记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却怎么也不得章法。   房间的门又破又旧,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被人敲响的时候发出闷闷的响声。   “四哥哥,我能进来吗?”   他怔了征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嗯。”   李俏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他:“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婶娘会说你……”   她没想那么多,婶娘问她,也就老老实实的说了。   不过她也知道了,原来那个姑娘是城市里来的大小姐,难怪长得那么漂亮,她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没事,”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手里的书,说,“不过以后不要叫我四哥哥。”   “啊?”   李俏有些茫然,不叫四哥哥叫什么?   她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李春喜跟她爸是远房亲戚,虽然宋屿算不上李春喜的儿子,可是合着规矩还是该按辈分叫一声哥哥才对。   宋屿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微微叹出一口气:“叫我名字就可以。”   “好吧,”李俏愣愣地点头,有些不知所措,隐约能感觉到他话里话外的生疏,“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点点头,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她一眼,一双黢黑的眸子盯着手里的书,却不知道在看向哪处。   李俏不是傻子,见这态度,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忽然就委屈起来,一双眼睛也泛了红,推门出去的时候差点儿眼泪就掉下来了。   -   江素死活也想不到,第二天起来会发现脚踝肿的跟萝卜一样,别说走路了,现在就连坐着都会一涨一涨的疼。   杨福贵一家人吓坏了,可家里又没有冰块给她敷腿,想了半天只好去村口的水井里打了凉水给她用毛巾敷着。   一家人还有农活要干,只能留下杨雪莲陪她,好在院子里还有宋屿在干活,有点儿什么事儿也有人能帮一帮。   江素让杨雪莲在院子里阴凉的地方支起了她的躺椅,然后放了一张茶几在旁边,她就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吃点儿水果。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宋屿却觉得如芒在背,想着江素就坐在身后,他皱着眉头觉得不自在。   杨雪莲帮她敷着脚,纳闷道:“江素姐,你怎么昨晚去看了个球赛腿就伤成这样哩?”   她阖着的眼皮微微一抬,不轻不重地在墨镜后面瞪了眼正在挖水窖的人,漫不经心道:“还不是怪你们这儿的破路,全是石头,我来一个礼拜高跟鞋都磨坏了三双。”   昂贵的真皮奢侈品鞋子最怕走这种凹凸不平又粗糙的路,稍微多两步,鞋底都没法看了,不过有些人会选择贴底,这样能稍微延长一下鞋子的寿命。   可是用江素的话来说,只有穷人才会去给鞋子贴底,这种鞋是专门为她这种不用走路的人设计的,天天都是豪车接送,脚底踩得也是柔软的羊毛地毯,鞋底能磨损到哪里去?   杨雪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俺们这儿还没修路嘛,到时候修了路就好了呀。”   要不是江素过来,他们村还不知道啥时候可以把路和水坝修好呢,她简直就是他们全村的大恩人。   到时候水坝修了路也修了,他们喝水吃饭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困难了,去城里也方便些。   想到这儿,她更是拼了命的对江素好,生怕她会冷了热了,拿了一把小扇子在旁边帮她扇风。   下午的时候王二丫来了,她本来是想着约杨雪莲和江素再去一趟镇上的,可是来了才发现江素的脚受了伤,肯定是去不了了。   江素不以为意,把自己的卡拿了出来递给杨雪莲:“去吧,正好你们两帮我买点儿药油回来敷腿,卡里的钱你们随便花,不用替姐姐心疼。”   对于她的大方,王二丫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连忙亮着眼睛道谢,开心极了。   杨雪莲本来是不想去的,毕竟江素一个人在到时候怎么都不方便,可是她说要自己去给她买药油,这个理由又拒绝不了。   “俺走了谁照顾你呀?”   “他咯。”江素摘掉墨镜瞥了一眼宋屿。   王二丫见她还在犹豫,直接拉着她出了门,杨雪莲一步三回头的还是走了。   没了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院子里除了挥锄头的声音和时不时从鸡舍里传来的鸡叫再也没了别的动静。   江素百无聊赖的盯着正在干活的宋屿,目光灼灼一点儿也不避讳。   不远处的人不停不歇,坑已经挖了半人的深度,他只剩下汗湿的上半身露在外面。   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短袖上衣被汗水浸透,薄薄的衣服贴着背部紧实的肌肉,轮廓线条恰到好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量感,都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弯了弯唇:“不冰了,帮我换一下。”   宋屿动作微顿,回头看了她一眼,把手里的锄头随意仍在地上,双手轻轻一撑就从洞里跃了出来,动作矫捷轻盈。   他迅速给江素换了冰袋又回了坑里继续干活,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江素看他这么听话,差点儿笑出来,于是时不时的捉弄他,不是口渴了就是要他拿点儿什么东西。   来来回回好几次宋屿终于烦了,无论她说什么都不再搭理,只按照规定的时间,半小时给她换一次毛巾。   见他不理自己,江素重重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不过也没有再自讨没趣地烦他,自己躺在那玩着手机里的游戏。   察觉身后的人终于不再闹腾,宋屿才安心开始干活。   过了好一会儿,他按着时间过去帮她换冰敷的毛巾,却看到江素原本素白的小脸烧得通红,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呼吸粗重且不均匀,明显不是正常的睡着状态。   他皱起眉,用手背轻轻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简直差点把他灼伤。 第10章 “干嘛对我这么好”   醒过来的时候,江素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蒸笼里,身上黏黏糊糊热得快要窒息,头脑昏沉难受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喘不上气。   迷糊间她只知道自己沉沉浮浮,好像靠在船上,一双温热粗粝的手用力握着她的小腿。   她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一个黑黢黢的后脑勺出现在她眼里,余光之外的地方也是一片昏暗的光线,太阳都快落山了。   “这是去哪?”江素一张口,嗓子干的差点冒烟,沙哑的嗓音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你背着我干嘛?”   察觉到背上的人醒了,他放慢了脚步。   “你发烧了,带你去卫生所。”   宋屿微微喘着粗气,背着她步伐却稳稳当当,一步步都踩得踏实,没有让她感受到一点不舒服的晃动。   “怎么不坐车?”大抵是发烧消耗了她的精力,细软的声音有几分可怜。   “村里的车都还没回来,只能先走路过去。”   村里没有诊所,唯一近些的卫生所开在隔壁村,清溪村能开的车只有两三台,他全都去问过了都不在,他的那辆老式三轮车也早就坏了,无奈之下只好背着她走路去卫生所。   江素烧的脑子混混沌沌,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天都快黑了:“你背着我走多久了?”   “没多久。”   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天知道,他已经背着江素在山里走了快整整两个小时,怕耽误她的病情,宋屿一刻也没有停过。   清溪村太久没有下雨,地里的泥土早就已经干的开裂,宋屿脚底开裂的帆布鞋沾染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半点湿泥也没有。   身后的人没了动静,安静的有些过分。   他微微侧过眸看了一眼,却发现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怎么了?”   江素明明记得她睡着之前是下午,现在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居然还说没多久。   从小她最亲近的人只有爷爷,可是爷爷忙得很,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次,严格来说,她是被家里的佣人带大的,她渴了饿了又或者哪里不舒服,都会有专门负责的人照顾她。   可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她不舒服的时候背着她走好几个小时的路去医院。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她圆圆的杏眼儿闪躲着,有点内疚,“你对我这么好,那我以后还怎么欺负你啊?”   她理直气壮的控诉让宋屿难得的笑了出来,也只有她,生了病被人背着还那么嚣张跋扈。   江素吸吸鼻子瞪他一眼:“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   他没回答,唇角的弧度却一直没有压下去,宋屿加快脚步,背着她稳稳当当的往前走。   忽然一颗凉凉的水珠滴在江素额头,她眨眨眼抬头一看,傍晚的天空还有太阳残留着的余辉,一颗颗小雨滴从天上砸下来,却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她怔楞了片刻,放在他肩头的手高兴地拍了拍:“宋屿你快看!”   他闻声抬头:“下雨了。”   “真好。”   宋屿微微侧过头:“好什么,我们要淋雨了。”   “你傻啊,下雨了就有水了啊,”她眨眨眼看他,“你们这里不是很缺水吗?”   江素不知道,人渴到极致的时候,混着泥的脏水也能喝下去。清溪村是出了名的干旱,大半年年都不知道能不能下一次雨,村子里所有人的用水只能在村口附近的一口井里打。   可哪怕就算是井里的水也一样浑浊不堪,打回来要沉淀好几天才能清澈一点点,煮开了之后还能闻到股泥土的腥味。   他笑了笑,没有告诉她这点毛毛雨对于这片土地来说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或许连地都还没有润湿就已经停了,如果指望着这雨来缓解干旱,村里的人早就渴死了。   为了赶时间,宋屿走的是一条小路,在半山腰,能看见清溪村的全貌。   江素伏在他背上,目光稍稍向下就是一片破旧的老屋子,那里是她生活了一个多礼拜的村子,又穷又破。她来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人居然还可以这么穷。   连一碗白米饭都成了奢侈,家禽养了也只能拿去镇上换钱,就算留下来几个鸡蛋也是你推我让,谁都舍不得吃。   她抿抿唇,说:“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地方呢?我给他们捐点钱好不好?”   宋屿挑了挑眉稍,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大小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你能一辈子捐给他们捐钱吗?”   江素怔楞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哪怕再有钱的人也不会愿意一辈子捐钱养着一帮陌生人吧?   “人各有命,你帮得了他们,却帮不了所有人。”他眉眼敛着,专心致志看着前面的路,“你们这些资本家愿意帮村里修路修水坝,能让他们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他们的恩人了。”   她不服气,想起杨雪莲跟她说过宋屿家的事情,生气道:“那你呢,你还不是一直帮着别人养家糊口。”   宋屿黑眸一暗,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可到底还是没说出口。   没人知道他欠了王家一条命,只是养着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呢。   -   到卫生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好在还有医生值班,不至于白跑一趟。江素的问题不大,发烧只是普通感冒而已。   医生给她打了退烧针又顺便处理了一下受伤的脚踝,赶着下班就让他们回去了。   卫生所自己有车,江素给了些钱让司机送他们两个回村里。   两个人坐在车上都没有吃饭,江素因为生了病又饿着肚子,一张小脸惨白,完全没了往日那种神采奕奕。   宋屿从口袋里拿出中午吃剩的玉米饼递给她,却换来江素嫌弃的目光。   “我才不吃这东西呢。”   她试过杨雪莲给她的馍馍,比这个玉米饼看起来不知道好多少倍,可还是噎死个人不说,咽下去都划嗓子根本吃不了。   见她不要,宋屿也懒得跟她客气,自己打开外面的塑料袋就开始吃,他背着她走了整整一下午,早就饿得胃里直泛酸水了。   他吃的很快,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样子,江素皱着眉头看他:“你不会天天吃这些吧?”   “这东西吃得饱也抗饿,没什么不好。”他饿得狠了,三两下就把一大块饼吃的只剩一半。   来清溪村一个多礼拜,她只在杨雪莲家里吃过饭,她知道,村里的人大部分以洋芋也就是马铃薯为主食,青菜的话一般都是自己家地里种的。条件再好一点的每天会多几个鸡蛋,这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了。   宋屿来干活的这几天,他除了吃马铃薯就是吃玉米饼,从来没见他吃过别的东西。可是宋他白天还要干体力活,一点儿蛋白质都没有,全是些没有营养的东西,根本支撑不了他一天的消耗。   江素抿抿唇,说:“你为什么不去城里找份工作呢?我听小雪说你高中成绩特别好,还是全校第一来着。要么你继续上大学吧,我可以赞助你学费。”   宋屿动作微顿,咽下最后一口饼:“我不能走。”   王有富死的时候他答应过,在王正和王宇成年之前不会离开,再说他也不可能要江素的钱供自己上大学,他有自己的原则。   江素不知道他有什么顾虑,可到底是人家自己的事情她再怎么想管也没有办法。   车子送他们到村口就走了,江素的脚踝伤的严重还不能活动,宋屿照例背起她往回走。   刚刚到门口,就看见站在村长家院子里的李俏和杨雪莲。   见他们进来,杨雪莲悬了一下午的心才放下:“宋屿哥,你们这一下午去哪儿了?”   她和王二丫从镇上回来发现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江素手机就放在桌上可人却不见了,杨雪莲都快吓死了,还是王二丫说宋屿也不在,可能两个人一起出了门,她才稍微安心了点。   “她发烧了,走得急忘了跟你们说一声。”他找了个椅子把江素放下。   “你们没事儿就好,不过……”杨雪莲看了一眼李俏,朝着他挤眉弄眼地打趣道,“宋屿哥你是不是要结亲了?”   下午的时候,这个姑娘过来找宋屿,她还纳闷是谁呢,后来才听她爸说这是李春喜娘家的亲戚,想说给宋屿做媳妇儿。这姑娘家里条件不错,人又长得水灵,李春喜得意的很到处宣扬,村里大半人都知道这件事儿了。   杨雪莲这话一出,院子里其他三个人全沉默了。   李俏是因为不好意思,一张脸涨的通红,眼睛都不知道看哪里好,而江素坐在躺椅上玩手机似笑非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沉默过后,杨雪莲发现自己可能多了嘴,正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现在尴尬的局面,就忽然看到宋屿开了口。   “不是,”他说,“家里的亲戚,放假过来玩的。”   平淡的语气丝毫没有波澜,就像一个旁观的叙述者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   听见他说的话,李俏瞬间清醒,脸色尴尬煞白,强牵起唇角笑了笑:“是啊,婶娘喊我暑假过来玩的。”   她的笑容尴尬又生硬,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宋屿在看另一个方向,她循着他的目光瞧过去,果然是在看那个叫做江素的女孩子。   李俏倍感羞辱,死死咬着下唇拳头攥得死紧。 第11章 “你们不是情敌吗”   江德海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江素刚刚吃过午饭,她看见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可到底是她舅舅,这电话还是得接。   山里的信号不太好,对面喂了好几声江素这边才听到。   “怎么了舅舅?”   听见她的声音,江德海笑了笑:“素素啊,在那边还习惯吗?”   这问题就是个废话,她翻了个白眼坐在院子里看杨雪莲喂鸡:“要不你来试试?”   江素从小就是在爷爷和舅舅的身边长大的,按理来说她和舅舅的关系应该会很亲近才对,可是她十分讨厌他,自从他结婚之后搬离江家的老宅,江素更是从来没有和他主动联系过。   对于她的‘不礼貌’,江德海没有在意,他还是和气地说:“要不要舅舅让人送点你平时爱吃的东西过去,或者安排一个人去照顾你?小姑娘家一个人在外面,你说我怎么放心的下。”   他说的话,江素一个字都不相信,谁都有可能会关心她,但是江德海不会。几年前老爷子就说过,这个人自私冷血,成天脑子里只想着怎么从老爷子那里搞到钱出去挥霍,家里的事情从没有关心过。   “舅舅你有话直说吧,我忙着呢。”   她用耳朵和肩膀轻轻夹着手机,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抹指甲油,阳光从头顶直直的照射下来,仿佛人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江德海倒是没有意外她这么直接,毕竟这个小姑娘从小就不讨他喜欢,要不是现在有事情找她,烂在那个乡下他都不会看一眼。   “是这样的素素,”他轻咳了两声,道,“老爷子的书房只有你去过,舅舅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的印章都放在哪里?”   还没等江素回答,他想了想又说:“你别多想,公司最近有一笔业务需要他通过,但是你爷爷他现在不在国内,只是告诉了我放印章放在哪里,可是我昨天去没有找到,所以想打电话问问你知不知道。”   江素动作一顿,觉得匪夷所思。   先不说爷爷如果出国了,张叔肯定会通知自己;再说了,印章这种重要的东西爷爷一向是随身带着的,绝对不会放在书房里。   现在舅舅打电话来问印章的事情,江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见她不说话,江德海有一瞬间的慌张:“素素,你在听吗?”   江素放下指甲油把瓶盖拧紧:“在听,不过我不知道爷爷把印章放哪里的,我从来不管公司的事情,你知道的。”   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一个自始至终都不会关心家里一点点事情的人,突然开始热心公司的业务?怎么说她都不相信。   在她这里拿不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江德海寒暄了几句让她注意身体就挂了电话,急急忙忙好像那边有什么事情在催促。   江素留了心眼儿,这边刚挂断,她就打了爷爷的电话,只不过没有人接听,抿了抿唇,她又拨通了家里的座机,这一回是张管家接的电话。   听见是江素的声音,他愣了愣:“小姐?你怎么突然打电话回来了?”   前些天他去乡下的时候她还说在跟老爷子闹脾气,绝对不会打电话回家来着。   “爷爷呢?他怎么不接电话。”   “老爷子……”张管家顿了顿,“老爷子现在正在忙,小姐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达吧。”   江素知道自己的爷爷的性子,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自然也没有起疑心,蹙着眉道:“你和他说,舅舅来问我公司的印章放在哪了,让他自己注意点,留个心眼儿。”   张管家点点头应了,又问了问她这几天的生活,嘱咐了好几次让她自己注意身体才把电话挂断。   江素收回手机,心却一点儿也没有放下,果然爷爷并没有出国,是江德海在骗她。   到底是她亲舅舅,她实在太了解这个人了,从小他最害怕的人就是老爷子,如果他想要掀起什么风浪绝对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可是现在他却直白地问自己印章放在书房哪个位置,甚至不怕她打电话回家问这件事。   这么反常的事情,想让她不注意都难,不过家里既然没出什么事,江德海自然会有爷爷去处理他。   李俏一推门进院子,就发现江素坐在太阳底下抹指甲油,、像泼墨一样的长发散在背后随意慵懒。她不自觉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天蓝色的素色布裙子,忽然没了勇气进门。   她家里也算是镇上的小康家庭,可是跟江素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云泥之别。见了江素她才知道,原来有钱人家的小姐真的都和电视上说的仙女一样漂亮,一动一静都是极美的。   听到推门的声音,江素本能的抬头,看见是她眉头挑了挑:“来找宋屿?”   李俏怔了片刻点点头,一双黑眸转了转:“咋没看到他?”   “他们去地里了。”她吹了吹未干的指甲油,嘴唇微张,“要我带你去吗?”   江素杏眼樱唇,一条豆绿色的裙子衬得她肤色雪白,盈盈一握的腰肢微微斜靠在躺椅的扶手,漫不经心地低头看着自己刚刚涂好的手。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清溪村有夏耕的传统,所以中午刚刚吃过饭就都出去干活了。   不过之前她跟着杨雪莲去过一次地里,人快晒傻了不说,各种虫子到处都是,差点儿没把她吓死,这次果断没有跟着去。   愣了愣李俏摇摇头,把手里的东西发在一边:“不用了,我就是来给他送点儿吃的而已,马上就走了。”   她正要转身,就看见江素朝自己看了过来,眉梢轻挑嘴角微翘道:“你今天穿的裙子,很漂亮。”   “谢、谢谢。”   脸上没由来的一热,她生出了几分诡异的心慌,今天这身衣服是她照着江素平日的风格特意在镇上买的,虽然花了好几百,可还是肉眼就能分别跟江素身上的衣服材质差很远,现在被江素一注意,更是羞愧起来。   江素意味深长地弯弯唇,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   晚上。   在地里忙了一整天,一家人都累得够呛,因为晚上还得接着挖水窖,宋屿也跟着一起回来了。   村长家里忙着吃晚饭,他又坐在院子里的破石头上啃洋芋,江素提着李俏中午送来的东西递给他,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未婚妻’送来的。”   ‘未婚妻’三个字她加重了语调,宋屿眉头一抽,抬头看她,并没有接过那堆东西,“她不是。”   这个回答正中江素下怀,她心情颇好,笑着看他。   杨雪莲见状连忙把她拉倒一旁小声问道:“江素姐,你咋能帮李俏递东西给宋屿哥呢?”   “?”她不懂这小姑娘什么意思,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你们两个不是情敌吗?”杨雪莲义正辞严,一张小黑脸绷着,“你得跟她划清界限!”   “???” 第12章 “听说你喜欢我啊”……   “等会儿,”江素一脸震惊,眼睛瞪得老大,“谁告诉你我和她是情敌?”   她想了半晌也没想出来自己做了什么会让杨雪莲误会的事情,毕竟有些事,只有她和宋屿知道。   可哪知杨雪莲了然地拍了拍她的肩,道:“哎呀,俺都知道的,王二丫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江素茫然道,王二丫她也就见过两三回而已,怎么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那天王二丫上后山割猪草的时候撞见那个李俏和李家婶子了,”她拉着江素回到房里小声嘀咕着,“后来就听见她们两个在说你呢,可把俺气坏了!”   杨雪莲成天都是和江素待在一起的,她自认为很了解江素这个人了,听了王二丫的转述气得差点当场去找李婶对峙。   她以前就不喜欢这个李春喜,要不是她,宋屿哥能辍学吗?早都不知道去哪里上大学了哩。   江素笑了笑倒是没说什么,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喜欢她的,凑在一起能说什么她用膝盖都能猜到,绝对没有好话。   “所以啊,”杨雪莲嘿嘿一笑,“宋屿哥喜欢你的事情俺都知道啦。”   刚想反驳,讲述却发现她说的话跟自己想的不一样,震惊道:“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呢,自己跟他说话都爱答不理的,这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吗?   杨雪莲黑黑的脸蛋泛着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反正王二丫说听到李俏和李婶这么说来着。”   她是第一次听说宋屿喜欢哪个女孩子,不过一想那个人是江素也觉得理所当然,这么漂亮又优秀的人谁会不喜欢啊。   过了片刻,杨雪莲又踟蹰着开了口:“江素姐……”   “嗯?”她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冰冰凉凉却酸得她直皱眉。   “你和宋屿哥……”她好奇道,“会不会在一起呀?”   江素动作一顿,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跟他说的话,好像是说要他跟自己谈恋爱来着。当初只是想逗逗他而已,只不过宋屿的回答让她窝火,气得她好几天没理他,差点儿忘了这回事儿。   她看了一眼杨雪莲真挚的眼神,弯弯唇:“你觉得他配得上我吗?”   这个问题对于才满十六岁的杨雪莲似乎有些难了,宋屿跟她亲哥哥没什么两样,在她心里也是极好极好的。可是江素那么漂亮矜贵,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她不知道两个人般不般配,可是他又想如果江素和宋屿在一起了,是不是就会留在清溪村呀?   那自己就可以永远见到她了。   看见她纠结的小脸,江素差点笑出声,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扇着风,慢悠悠地开口道:“小脑瓜子想什么呢?”   杨雪莲想了想,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宋屿哥很好的,俺保证!”   说完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总感觉自己在做什么推销活动。   江素似笑非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过眸子看着院子里那个一无所知的人。   没想到他装的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   第二天的中午,李俏照例来给宋屿送午饭。   她今天穿着藕粉色的裙子,以往高高扎着的马尾也放了下来,推门进来的时候杨雪莲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   可就像本能一样,哪怕李俏穿成这样,也绝不会有人把她和江素弄混。   “宋屿哥,我给你送饭来了。”她挽着耳边的碎发,把饭盒提了过去,“今天中午的菜是我做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杨雪莲听王二丫说那件事之后已经特别讨厌她了,更何况今天还看到她学着江素的穿衣打扮,脸上一点儿好脸色都没有,没等宋屿回答她就开了口。   “宋屿哥已经吃过饭了哦,”她无辜地笑笑,“姐姐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是不是在家里打扮太久了。”   “噗嗤。”江素正在玩手机,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实在想不到,平时老老实实的小雪,怼起人来小嘴儿还挺厉害。   一张脸瞬间煞白,尴她尬地扯着唇笑了笑:“雪莲,你咋这么会开玩笑呢。”   杨雪莲没有再搭理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李俏觉得自己平白受了委屈,瞧了一眼宋屿,投过去求救般的目光。   可哪知宋屿只是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头也没抬:“你回去吧,我已经吃过饭了。”   没有安慰也没有斥责杨雪莲故意而为的刁难,他的嗓音平淡清冷,只带着运动过后的微微喘息。   李俏委屈极了,觉得自己真是有苦说不出,明明只是来送个饭还被说一顿,她抹了抹眼角,放下饭盒夺门而出。   等她走了之后,宋屿才敛着眉眼道:“杨三,你学坏了。”   ‘杨三’是杨雪莲的小名,因着头上有两个夭折的姐姐,还未上学之前,村里的人都只叫她‘杨三’,长大之后已经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现在被宋屿这么一叫,她顿时慌了神。在她心里,宋屿一直是她心目中完美哥哥的形象,自然也多了几分对长辈的尊敬。   “俺……”她支支吾吾,看了一眼优哉游哉在树下乘凉的江素,小嘴一撅,说,“俺就看不惯她当学人精,哼。”   她倒是没有说李春喜和李俏说江素坏话的事情,毕竟是宋屿的家人,这些事情给他知道了到时候更不好,可是她整日里学着江素穿衣打扮,简直就是那个什么之心路人皆知。   宋屿不是瞎子,李俏在模仿谁他一眼就能够看出来,只不过这在他眼里只是女孩子之间的龃龉,他一个大男人不好管这些,只能当做没看到。   可杨雪莲一向是乖乖的妹妹,他还真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一面,不知道想到什么,宋屿不由自主地看向坐在树下的‘事情的源头’江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怎么?!”江素瞪他一眼,“这你也怪我?”   她全程一句话都没说好不好,跟她有什么关系。   自知多说无益,反正这位大小姐也不会听别人的话,宋屿闭上嘴继续干活,懒得跟她浪费口舌。   可见他不再开口,江素却气不打一处来,明明是那个李俏在背后说她坏话,又学她穿衣打扮,小雪说她两句怎么了,这个死木头宋屿居然还敢怪到她头上。   院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三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杨雪莲赶紧把碗洗好进了屋不敢在外面多待。   水窖已经挖的差不多了,快两米深的坑宋屿在里面已经看不到了他的头顶,只能隐隐瞧见他时不时挥起铲子时带起的尘土。   江素的脚还没好全,抬起那只受伤的腿一蹦一蹦地跳到水窖旁边,站在小土坡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喂,我刚刚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宋屿不为所动,连动作也没停一下,微微张了唇:“我在忙,别胡闹。”   这位大小姐不知道礼貌为何物,胡搅蛮缠起来让人招架不住,哪怕知道她受不得别人的忽视,宋屿也不想惯着她。   可哪里知道江素生气起来跟小学生一样幼稚,蹲下身把他刚刚铲起来的土又给推回水窖里去,一瞬间满头尘土飞扬,自己都咳嗽了好几声。   宋屿额头青筋狂跳,抬起头拉着她的手腕往下一带,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啊!”   随着一声短短的惊呼,原本站在水窖外面的江素跌了进去,被他稳稳的接着,刚刚她作的恶也自食其果,吃了满口的黄土不说,脸上头发上也脏了一大片。   “宋!屿!”江素气得踹他一脚,一双杏眼瞪着他。   “喜欢闹就在下面闹个够。”虽然冷着脸,可攥着的手腕触感滑腻纤细,让他有些不自在却没有松开。   不知想到什么,原本还恶狠狠看着他的江素忽然笑了出来,她看了看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微微挑眉问了那个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对了,我听说你喜欢我啊?”   她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早就不见了踪影。   气氛瞬间安静,江素起初以为他害羞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宋屿黢黑的眸子丝毫不闪躲,直勾勾地看着她仿佛在嘲笑她的自恋。   半晌后他开了口,说:“你在发梦?”   这话说得一点儿不留情面,江素被他堵得心口疼,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短短几十秒,她已经想好了宋屿几十种死法,反正没有一个好下场。   见她瞪着自己,宋屿不再搭理她,撩起衣服擦了一把下颌上的汗转过身继续干活。   看着快两米高的洞口,哪怕现在想捅他一刀,江素也只好没骨气的用脚尖轻轻踢他两脚:“把我弄上去,这里脏死了。”   他放下铁锹,眉眼间难得的带上几分狡黠:“不闹了?”   横他一眼,她没有回答。   怕这个大小姐嫌脏,宋屿拍了拍手上沾的泥土,微微蹲下身轻而易举的把她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水窖边上,还没来得及松手,就看见村长一家长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俩。   杨雪莲站瞳孔地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刚刚才问了江素有没有可能和宋屿哥在一起,前后不过半小时的时间,两个人这么快就抱上了?! 第13章 “他想娶老婆?做梦”……   气氛非常尴尬,只有江素一个人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直接回了屋。   “这……”村长杨福贵被吓得不轻,支支吾吾,“这是……”   杨雪莲一把捂住她爸的嘴,疯狂摇头,可不敢让他出声,要是他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惹得江素生气了可咋整。   他定了定神推开女儿的手,走了过去,看着宋屿的脸深深叹了口气,道:“屿娃子,你老实跟叔说,刚刚是咋个回事?”   “没什么,你们不用担心。”以为他们担心江素受伤的腿,宋屿没想那么多,安慰两句后拍了拍头上的土去厨房洗了手。   杨福贵心里没女儿那么多弯弯绕绕,可现在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看着宋屿高高大大的背影和刚刚江素铁青的脸色,他忽然有个可怕的猜测,莫不是……   莫不是他喜欢上人家大小姐,刚刚欺负了人家吧?   江素看着性子差,可身高也不过一米六出头,站在宋屿面前小小个的,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杨福贵越想越不对劲,难怪两个人之前的关系怪怪的。   完了完了,管家张大哥小心翼翼托付给他的大小姐,怎么就给屿娃子看上了,这下他们可怎么交代才好?!   -   翌日宋屿请了假没来挖水窖,他家里的地需要除草,早早就出了门。   江素知道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村长一家吃过午饭也出了门干农活,杨雪莲本来想跟着她一起去,但是自己家地里的活还没做完,只好留了下来。   外头的温度三十多度,太阳高高挂在天上热得很,江素穿了一条粉色的吊带小裙子,又翻出遮阳帽和墨镜戴上,裸露出来的皮肤全都抹上了防晒霜,全副武装才出了门。   照着记忆里的路到了宋屿家的地里她才发现,李俏也跟着来了,大概是知道今天要干活,倒是没有模仿江素的穿着,老老实实穿了一身朴素的衣服,没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江素从来都是引人瞩目的,走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够惹人注意了,现在往宋屿家地里一站,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她。   她一点儿也不在意,穿着她的小裙子慢悠悠地在田埂边晃着白生生的腿,不过今天她学乖了,腿还没好全,只好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里面的脚还打着绷带。   远远地看见她走过来的时候,宋屿已经隐隐感受到自己缓慢上升的血压,忍不住蹙了眉头。   “你来干什么?”他停下手里的活,沉声道。   江素穿着小裙子戴着墨镜,姣好的脸庞精致小巧,比女明星还要好看,她弯弯唇角扶着宽大的遮阳帽沿:“我来帮你干活的啊。”   她唇角弯起的时候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又漂亮,谁能想到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性格跋扈到不行。   宋屿眉头一抽,很不给面子的直接拒绝:“不用了,你回去吧。”   说她五谷不分四体不勤都抬举了,来地里干活更是帮倒忙,别草没有除完,一会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磕了碰了还是自己倒霉。   早就料到他会拒绝,江素一点儿也没有生气,指着一旁的李俏问道:“她能帮你,为什么我不能?”   在她眼里,李俏就是个村姑,虽然比一般的乡下姑娘好看些,可跟自己站在一起还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差的远着呢。   虽然讨厌她,可李俏还是强扯起嘴角安慰道:“江小姐你跟我们村里人不一样,我们从小干习惯了。”   李俏真是要烦死她了,简直就是阴魂不散,怎么在哪儿都能看见她?   就是因为这个江素,宋屿都不怎么爱搭理自己了,连‘四哥哥’的称呼也不让她叫,她也只能跟着外人一起叫他的名字。   “拔杂草而已,”她满不在乎道,“这么简单的事情我能做不好吗?”   她自知性格差了一点,可她好歹从小都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学习能力也是数一数二的,怎么可能连除草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   “随你的便。”宋屿忙得很,懒得跟她胡搅蛮缠。   李俏自告奋勇的来教她:“这个就是要拔掉的杂草,叫毛妮菜,叶子比麦苗稍微宽一些,看上去也比麦苗杂乱,不过你拔了之后放在一边就好,等会儿我要带回去做菜的。”   没有嘲笑她的寒酸,江素点点头,学着她的样子开始拔地里的野草,确实一点儿都不难,稍微使点儿劲一整颗杂草都会连根拔起。   见她逐渐熟练,李俏也不再管她,开始干自己的活。   山里人干习惯了这些粗活,皮糙肉厚的戴着手套还嫌弃碍事儿,自然也不会随身备着。   江素看了一圈也没发现可以用来护手的东西,皱了皱眉只好蹲下身开始用指尖捏着慢慢拔,只不过她不是真的来帮忙的,没拔几下就开始嫌累。   皱着眉头小嘴嘟嘟囔囔地抱怨,手里的动作有一下没一下的,一团草被扯得七零八碎。   宋家的地很小,宋屿想听不见她的抱怨都难,他停下动作回头看了一眼,差点没被气死。   她今天穿的粉色小裙子本来就短,又是包臀的款式,身上的凹凸有致的曲线一览无遗也就算了,大抵是蹲着脚很累,她半弯着腰撅起小屁股浑然不觉自己可能会走光,一双雪白的腿笔直修长 ,不远处的人都看直了眼。   宋屿黑着脸走了过去,把上衣脱了扔在她头上,面色不悦道:“穿好 。”   正想再教育她一顿让她回去,可看见她的‘工作成果’差点血压直飚两百,扶了扶额头他问:“这就是你拔的野草?”   “干嘛?”江素嫌弃地把他衣服拿开,站起身问道。   宋屿忍着脾气叹了口气:“这是麦苗,不是野草。”   他就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种娇娇大小姐连最基本的家务都不会做,更别说是地里的农活。   自觉闯了祸,她平时恣睢的气势也蔫下去不少,饶是她什么都不懂,也知道村里的人是靠着种地生活的,她拔了宋屿家的麦苗,来年估计会影响收成。   “对不起嘛,它们长得太像了,我不是故意的。”江素委屈巴巴,把自己通红的手心给他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的手也受伤了呀。”   倒不是她推卸责任,这个什么毛妮菜和麦苗也太像了点儿,在她眼里根本没分别嘛,谁知道她拔着拔着就拔错了。   宋屿敛眸一看,她掌心确实被划伤了,原本细嫩的皮肤泛红肿.胀,看起来可怜兮兮。   “你回去吧,这种活不是你该干的。”他虽然没有计较这几颗麦苗,但是对江素的耐心却也已经告罄。   江素抿着唇把他的衣服扔在地上踩了几脚,瞪他一眼:“你用得着这么小气吗,几棵草而已,大不了我赔给你!”   要她低头已经是难得,可谁知道对方一点儿也不领情,还要赶她走。   “这里不是你玩乐的地方,所有人都是靠着种地生存的,你随意拔掉踩坏的每一株苗,都是别人赖以生存的粮食。”宋屿沉着脸,“今天是我,明天你是不是又要去祸害别人?”   被他称为‘祸害’的江素气得小脸通红,踹了他一脚掉头就走。   谁稀罕啊,大热的天在外面晒着,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他还要怪她,江素委屈死了,一双杏眼瞪得圆圆地。   他们闹得俩动静很大,不少人都投过来探究的目光,李俏也走了过来,问道:“宋屿哥你们怎么啦?”   “没事,不用管她。”   宋屿捡起自己满是脚印的衣服随手拍了拍穿上继续干活。   看了一眼她越走越远的背影,李俏嘴角的笑容差点压不下去,她就知道这活江素干不来,就算教了她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宋屿说了一顿气呼呼地走了。   要她说啊,就是活该。   -   江素一路上没停地咒着宋屿,恨不得原地把他骂死。   杨雪莲一回来就看到她在房间里躺着,一张小脸板着一看就是生了气。   她知道江素爱干净,洗了身上的灰才进她的房间,小心问道:“江素姐你咋了?刚还看见你跟宋屿哥在一起呢。”   “被宋屿那个王八蛋气得。”她郁闷死了,总觉得现在怎么那么挫败,这个宋屿简直就是油盐不进嘛。   杨雪莲眨眨眼好像还没弄明白状态,昨天他们两个不还抱在一起,怎么今天就又吵架了?   难道谈恋爱都是这样的吗?   还没来得及安慰江素,她就想起今天在地里干活的时候听说的消息,一张小脸绷着神秘兮兮地凑过去。   “你知道俺今天都听到啥了吗?”   江素心情不好,兴趣缺缺地问:“什么?”   “俺听说啊,李婶都开始置办宋屿哥定亲用的喜糖了,都快把俺急死了!”   杨雪莲急得很,刚刚就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马上回了家。她可是支持宋屿哥和江素姐好的,那个什么李俏对她来说就是个第三者,可现在李婶要置办喜糖了,那她的江素姐可咋办?   喜糖?   江素愣了愣,冷哼一声:“他想娶老婆?做梦。”   。 第14章 “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   话音刚落,她就瞧见门口站了个人,高高的影子把屋外的月光挡了个严实,两米高的房门都看起来狭小了不少。   江素抬头望去,宋屿一张俊朗的脸沉着,黢黑的眼睛里像是没有情绪,她一点儿也不心虚,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瞧见她的眼神忽然望向门外,杨雪莲眨眨眼好奇地循着视线望过去,这一瞧差点心脏骤停。背后说人闲话然后发现那人就站在身后,原来真的会发生!   她吓坏了,头也不敢抬,找了个借口灰溜溜地出了房门,完全就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包时灰溜溜的样子。   宋屿倒是没有说责怪的话,侧了侧身让她走了,随后就像根本没听见她们俩之前的对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给你买的药。”   他皮糙肉厚惯了,哪里知道她拔了两棵草也会受伤,这药还是他刚刚临时上隔壁村卫生所买的。   江素有些诧异,今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还以为他没有注意到,谁能想到晚上会过来送药。   她抿抿唇没有接,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白葱似的手摊在他眼前:“我要你帮我擦。”   伤口其实不严重,无非是被草上粗糙的倒刺磨破了些皮,掌心火辣辣的烧着,看起来有点恐怖罢了,要不是他来,她气得都要忘了这回事儿了。   宋屿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迟疑了片刻到底是没有拒绝,挤了一点药膏在她手心,然后用食指慢慢揉开,动作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会让她二次受伤。   她的手柔软细滑,别说是山里的女孩子,就算是城里的也没几个比得上,一看就知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天之骄女,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吃过一点点的苦。   这触感让他顷刻间清醒,宋屿暗自咬牙,加快手里的动作。   他常年干着粗活,手心的皮肤粗糙坚硬,指腹还带着厚茧,对江素来说跟把她弄受伤的草几乎没什么两样。   想到今天杨雪莲说的话,她梨涡若隐若现故意抿抿唇问:“小雪说你妈妈开始置办喜糖了,你真的要定亲啦?”   每次她问这种问题,宋屿总是会摇头否认,可是这次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居然点了点头。   “也许吧。”   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空气一下子凝固。   片刻后江素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愤愤道:“不行!我不同意!”   宋屿嗤笑一声,抬眼看她:“不同意?你是我的谁?有什么资格干涉我的人生?”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人,冷硬的表情让人心慌,可就像他说的,她并没有立场置喙些什么。   “你敢!”她气得捶了他一拳,“你信不信我找人把你们家那个破房子给拆了!”   她气急败坏,可宋屿却不说话,似乎一点儿也不生气,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块石头。   明知道他说的没错,可是江素就是气,狠狠推了他一把然后把门摔得震天响,口不择言:“行啊,你去吧,死穷鬼,跟你的乡下老婆结婚去吧!”   房门就在他眼前被关上,宋屿被震了一头灰,后知后觉地摸了摸鼻子,倒不是在意她的口出恶言,只是某种古怪的情绪在胸口冲撞,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身正想离开,却发现杨福贵站在身后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像是有话要说。   “杨叔?”   听见宋屿叫自己,杨福贵愣着回了神,联想到今天看到的场面,他什么也没说,深深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   宋屿回到家接近深夜,山里人习惯了早睡早起,这个点已经洗漱休息了。   他打水洗了个冷水澡,身上的凉意还未散去就看见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在房门口探来探去。   “王宇,你这么晚了还不睡,在干什么?”他皱了皱眉。   瘦巴巴的小男孩皮肤黝黑泛着青色,从门口伸进来的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肉,能看得出来身体不是很好。   咬咬牙,他把困扰了自己半个月的问题问了出来:“哥,你可是要跟李俏姐姐定亲哩?妈让俺和二哥喊她嫂子……”   他撅起嘴说着,捏了捏手指不情不愿。   王宇一直是有些害怕宋屿这个哥哥的,他不苟言笑说话言简意赅,光是冷着脸在站那儿就有些吓人,可是他知道,家里的钱都是他挣得,包括自己看病的钱,也是他拿回来的。   所有吃的喝的用的,都紧着他们先吃用了,最后才是他自己。   对于这样一个人,哪怕他是中途加入这个家庭的,王宇也没办法不把他当成亲哥哥。   所以他看不得因为妈妈的私心,自己的哥哥就要跟李俏定亲,虽然他小时候没有见过李俏,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他总是觉得怪怪的,对这个人也喜欢不起来。   况且在他心里宋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配得上的。   宋屿怔了征,把头发上的水擦干:“你管这些干嘛?”   “俺……”王宇心慌了片刻,说,“俺还以为你喜欢上次那个漂亮姐姐呢。”   江素来的那天他早都已经熄灯睡了,可是看着二哥浑身湿透了被送回房间他着实被吓了一跳,一点儿睡意都没了,起身去厨房喝水的时候就撞见他们在说话。   这一回,宋屿没有说话,他擦头发的动作微顿,连水珠滴进了衣领里都没有发现。   “哥?”   他回过神来,把擦头发的毛巾随手挂在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抿了抿唇:“这些你不用管,安心在家里休息就好。”   王宇年纪还小,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只好点点头回了房间。   宋屿躺在床上,看着残破的房梁眼神晦暗不明,炎热的夏夜蝉鸣声阵阵,晚风吹来的时候,夹杂着一点木头腐烂的味道。   他知道,大抵又是房里的哪块木头开始腐朽了,可这种味道不单单弥漫在房子里,甚至深入骨髓,似乎是穷人天生带来的。   宋屿咬牙压下喉间的涩意闭上眼睛。   不该想的事情,就应该忘记,而不是让它时时刻刻充斥在脑子里。   -   夏季的气温持续走高。   不管是中午还是夜晚都热得人受不了,待在房里更是闷热。   江素习惯了待在空调房里,可现在这样躺着不动都能热出一身汗的温度,心情也异常的烦躁。杨雪莲坐在旁边给她扇着风,累的满头大汗还傻乎乎地笑,跟她聊着白天干活的时候听到的八卦。   习惯了别人伺候,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安安心心地享受着杨雪莲的服务,丝丝凉风吹过去,她心情也好了些。   天黑得差不多的时候,村长家院子里来了个江素不认识的小孩,黑黑瘦瘦的脸,看起来却有些眼熟。大概是因为太瘦了,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透着一股朴实的劲儿。   “王宇?”杨雪莲看见他,一下站起身惊讶道,“你咋来哩?你身体好些了没?”   清溪村谁不知道,王家二小子身体不好,几乎很少会在村里闲逛,何况是在这大热的晚上出门,瘦巴巴的样子风一吹都感觉会摔倒。上学只能住校要么就是宋屿骑三轮车去接他,这段时间好在是放了暑假,否则家里车子坏了,他只能一个人待在学校里孤零零的。   宋屿这些年赚的钱大多都贴了进去给他看病买药,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王宇的身体一点儿起色也没有,只能整日窝在家里闭门不出。   他黑黑的眼睛怯生生的,喃喃道:“俺、俺出来找俺哥的。”   平时宋屿这边忙完就回了家,今天也不知道咋个回事,晚饭时间都过了他还没回。家里饭也吃完了,李春喜也没有要等宋屿吃饭的意思,直接就把碗给收了,他二哥王正又是个没良心的,说什么也不愿意出去找,他只能趁着李春喜洗碗的时候偷偷出来看看。   “宋屿哥?他干完活回去了呀,都走了好一会儿了。”   江素听到宋屿的名字回头瞥了一眼,看见这个黑黑瘦瘦的小孩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满眼都是好奇。   她有些好笑:“小孩,你看什么呢?”   大抵是看到这么好看的人总会有些害羞,王宇深褐色的皮肤透着些许泛红,连带着气色好像都好了不少。   “俺见过你,谢谢你救了俺二哥。”   二哥?   江素蹙眉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一张和他相似的脸,是那天落水的小孩,只不过就见了那一次,她早都忘了的差不多了,她也知道宋屿家里有两个弟弟,可跟他没有血缘关系,她自然也没有那么在意。   “想谢谢我?”江素弯了弯唇,对着他勾勾手指:“那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王宇对她一丁点儿防备都没有,傻不愣登地凑上去,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你是宋屿的弟弟?”   “嗯。”他乖乖点头。   “那你帮我个忙。”   “好。”   山里的小孩儿没那么多心眼儿,王宇答应的果断又肯定,黑亮的眼睛里是绝对的信任。   只是他没有瞧见江素唇角含着的笑容里有几分说不出的狡黠。 第15章 “我要你承认喜欢我”……   夜不算深,月亮才升起来没多久,白天的余热也还残留着几分。   山里的天空是丝毫没有修饰的美,一抬头便是漫天星辰,宋屿忙了一天,扛着一袋重重的玉米踏着月光走在田埂边,这是他今天帮村里孤寡老人收玉米的报酬,过两天还要去几次,拿回来的玉米大概能吃到秋天打麦子的时候。   他身材颀长结实,薄薄的旧T恤里是鼓鼓的肌肉,瞳孔又黑又亮,清冷的神色也染上了几许星光。   江素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站在树下,远远地看见他时弯了弯唇角,注意力几乎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见她心不在焉盯着不远处看,张景暄皱起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清来人的时候,脸色顿时耷拉了下去。   “江小姐,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   “嗯?”江素回过神来,眨了眨杏眼儿,“听到了,你想约我明天晚上去看烟火表演?”   她也是听了张景暄说才知道,整个小镇包括清溪村都是国内出了名的烟花制造地,镇上每年固定的时候都有表演来吸引全国各地的游客。   张景暄兴奋地点点头:“对,后天晚上七点你有时间吗?我开我朋友的车带你去镇上,没吃饭的话我带你去吃个饭。我跟你说,那个票特难弄,我好不容易才找关系花了高价钱拿到的。”   对于烟火表演,江素倒还算是有兴趣,点了点头刚想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悦。   “她后天晚上有事。”   她微微挑眉,有些诧异他会开口,这个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谁。   宋屿扛着玉米走近就听见张景暄在约她出去,他莫名的不悦,忍不住开了口 。   张景暄愣了愣,脸色一沉:“我问的是江小姐,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对于这个宋屿,危机感十足,他不是傻子,能明显的感觉出来江素对他有兴趣,但也止于有兴趣。这样类似的女生他在B市见过不少,无非都是生活一帆风顺的富家女,总是对另一个世界的人抱有好奇心。   但在他眼里,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比得上江素,她就像完美的代名词,哪怕性格差劲也看起来不让人讨厌。更何况她家里那么有钱,和她套近乎没有一点儿坏处。   宋屿没有和他多说,只面无表情地重复着刚刚的话:“她后天晚上有事,去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哪怕是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也会让人不由地信服。   江素看了一眼他紧绷的下颌线,笑了笑并不反驳,只是点点头:“嗯,我确实有点事情。”   张景暄被气得半死,明明之前都看到江素点头马上要同意了,可是半路宋屿杀出来,她立马就改变了主意,打破了自己所有的计划。   这个镇子的烟火表演在全国都出了名,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可以说是一票难求,他找了黄牛花了几倍的价格才买到的,他不像江素,家里也就是普通小康水平,几千块钱打水漂的话还是肉疼。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说下次再约。   见她顺着自己的话拒绝,宋屿没再说什么,扛着那袋子玉米继续往回走,江素敷衍了张景旭两句,转头跟了上去。   身边多了个人,他照旧目不斜视地往前,肩上的东西重达几十斤,但他却连一口粗气都没喘过。   夜路有些黑,眼前是一大片玉米地,郁郁葱葱的绿叶在晚上像一片海,江素靠过来,似笑非笑地问:“所以,后天我到底有什么事?”   她玩味地看着他,就等着他的回答,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沉默地像块石头。   宋屿皱了皱眉头,刚刚他出声阻止完全就是一时冲动,现在想来,自己确实不该那么干。   见他不愿意回答,江素脾气瞬间就上来了,刚想要生气,就看见眼前的人缓缓张口:“我只是觉得大晚上的你们两个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不安全。”   他神色泠然,虽然自己这个借口拙劣,可男人最了解男人,张景暄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的东西,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哪知,她却笑了一声,说:“那你呢?现在我们两个也是单独待着啊,你凭什么认为他就是坏人。”   宋屿微怔,没想到她会帮那个支教老师说话,顿时有点气恼,刚想开口却听见玉米地里传出来有些古怪的声音。   像是痛快,又像是难受,断断续续的声音在夜里无限放大,让他们俩没有办法不注意到。   大抵是男人的直觉,他瞬间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时间面色变得有些古怪。   一整片的玉米种得非常密集,繁茂的枝叶长出来之后就是天然的屏障,里面的人在干什么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如果不是听见了声音,他们两个完全不知道里面居然还有人在。   场面有些尴尬,宋屿加快步伐想赶快走过去,可他身边的小姑娘却饶有兴致,朝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拉起他的手想要悄悄往里面走。   他吓了一跳,下颌微紧刚想出声制止,一只微凉的小手捂了上来,不偏不倚地盖在他嘴上,淡淡的香味骤然钻入鼻腔,让他不小心晃了神。   这只手还是跟记忆里一样,又凉又软,伸过来的时候白的晃人眼睛。   江素比他矮一截,伸手后只能垫起脚朝他眨眨眼,唇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去看看。”   宋屿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别闹。”   他声音闷闷地,温热的气息吹在她掌心,痒痒的却不让人讨厌。   江素的眼睛很大很圆,瞳孔黑白分明,微微卷曲的黑发随意垂落在耳边,乍一看像是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宋屿,你在怕什么?”她挑眉轻笑道,“我都不怕。”   虽然行径恶劣,可她的表情完全不似往日的骄纵跋扈,反而透着一股少女的青春。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两个动静有些大,还是宋屿的脚步声太重,玉米地里的人似乎是听到外面有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整个夜晚再度归于平静。   没了戏看江素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目光狡黠地看着他,问:“你知不知道刚刚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宋屿斜她一眼:“让开。”   “我不!”她仰头看他,拦在他面前一步也不愿意让开,“你不回答我就不让你走。”   她长得好看,哪怕是胡搅蛮缠起来也没办法让人心生厌恶,叹了口气,宋屿无奈道:“你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   江素满不在乎:“我怎么了?又不是我让他们在这里——”   那两人还没走远,宋屿一把捂住她的嘴,以免她口无遮拦又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让人难堪。   “你干嘛!”她朝着他的小腿踹了一脚,“刚刚你故意让我看不了烟火表演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虽然她并不喜欢张景暄这只苍蝇,可是如果能用他来气一气宋屿也蛮不错的,毕竟,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弄到手,花一点手段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知道江素心里的弯弯绕绕,咬着牙什么也没说,只收回手闷头往前走,惯于他的沉默和江素的脾气,两人一路再无话,回去的路似乎也变得更远了些。   路过杨福贵家的时候,江素瞪他一眼转身,可宋屿抿了抿唇 ,低声道:“我赔给你。”   她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即笑了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没有说话。   门票都被炒出天价了还供不应求,看这个穷鬼拿什么赔。   -   村长杨福贵家的水窖已经竣工,宋屿忙碌了半个月总算是可以休息一天。   他力气大干活又仔细,打的水窖全村几乎没有能比得上的,杨福贵满意的不得了,转头就把家里两只老母鸡给杀了,说要请他吃顿饭 。家里很少会做这么多好吃的,丰盛的菜摆了一桌子,就连江素也伸筷子尝了几口。   打了水窖,是清溪村富户的象征,杨福贵心里高兴,买了瓶二锅头非要跟宋屿喝几杯。   他本想拒绝,可是盛情难却,只好也跟着喝了点。   江素的小鸟胃吃不了几口就饱了,撑着下颌看他喝酒,觉得他黑黑的脸逐渐染上几屡红的时候有点意思。   被人盯着总归是有些不习惯的,宋屿警告地瞥过去一眼让她收敛,哪知道她更是变本加厉,众目睽睽之下把手从桌下伸了过来,在他粗粝掌心轻轻划着圈。   他狠狠一愣,死死咬牙装作若无其事,可手臂上骤然紧绷的肌肉还是暴露了他的隐忍。   杨福贵觉得奇怪,喝点儿酒倒也不至于把宋屿喝成这幅样子,他担忧道:“屿娃子你咋咧?可是哪儿不舒服?”   他忍得难受也只能摇头:“叔我没事儿。”   江素见他还在死撑,更加放肆起来,表面上和杨雪莲聊着天,可私底下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腿上。   她大胆的动作让宋屿眉头一抽,只好一把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不让她再乱动。   江素不气反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天气炎热,两个人交握的手心都不多不少的出了些汗,滑腻的触感上不上好,可宋屿怕她再捣乱,只好一直抓着她的手吃完了这顿饭。   吃过饭,杨福贵一家人还得出门干农活,家里就剩下杨雪莲和江素宋屿。   杨雪莲自觉去了厨房洗完,院子里再没了其他人。   宋屿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江素,抿唇道:“赔给你的。”   两张硬卡纸纸微微湿润,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她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是烟火表演的门票。   “原价五百多一张,你舍得买?”   来了这个山村大半个月,江素自然也解了一些这边的收入水平,五百块对于宋屿一家人来说不是小数目了,大概是怕没人陪她去,一买还买了两张。   更别说现在这个票在黄牛手里要一两千一张,对他们山里人来说简直就是天价。   他丝毫不觉得羞辱,坦荡道:“不是买的,帮陈阿公干活送的,他儿子在镇上文化馆工作。”   宋屿避重就轻,没有告诉江素自己答应了陈阿公每天中午去他家帮他打陈年的谷子。   这个活累人又磨时间,村里的人都喜欢攒着一起用机子打,可是陈阿公是个老古板,总觉得手工比机器好,说什么也不愿意用机器。可自己的孩子又都不在乡下,几年下来积攒了不少陈年谷,打完的话确实要费不少力气和时间。   “明天我们几点去?”她眨眨眼问。   “我不去。”宋屿转身要走,想也不想就拒绝。   江素冷笑了两声,说:“那好吧,我只能找张景旭老师陪我一起去看了。”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把想说的话再舌尖转了几圈又吞了下去,到底只问出一句憋了整个下午的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屿,我说过的。”她走过去踮起脚,在他耳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海底最会迷惑水手的海妖。   “我要你承认喜欢我。” 第16章 “你不会还要去找她吧?……   “我要你承认喜欢我。”   傍晚的风卷来了蝉鸣,白生生的姑娘一双黑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宋屿喉间干涩无比,呼吸窒了窒只好默默移开目光:“别闹了。”   江素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地贴了过去:“宋屿,你口是心非。”   她说的笃定,目光炯炯,宋屿猜不出她此刻的内心,只觉得方寸大乱,平日里惯于冷淡的脸有了几分难忍的情绪。   两人贴得极进,对方轻微的呼吸也能感受到,他不自在地转过头退后了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她笑了笑:“那就说好了,明天晚上七点你来接我。”   宋屿没有再拒绝,看了她一眼掉头离开。   他出杨福贵家的院子没多久,就看见李俏拿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匆匆走过来,脸上神色紧张惶恐。   “宋屿哥!”李俏喘着粗气,“赶紧上镇医院去,王宇摔了一跤,现在给拉到医院去咧!”   宋屿眸色一凛,掉头朝着车站跑去。   -   到镇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王宇从小就体弱多病身体不好,这次更是从屋顶上摔下来,情况危险,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好几次。   李春喜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儿,瘫坐在手术室门口一言不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李俏和王正坐在旁边安慰他,时不时捂着嘴小声哭几句。   宋屿上半身靠在墙上,冷硬的脸更是带了几分寒意,他皱了皱眉看向李俏,说:“小宇怎么会从房顶上掉下来?”   当时家里只有李俏和王宇两个人,除了她再也没人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了。   她抹了抹眼泪,小声道:“我下午的时候看你房顶的瓦烂了几片就想着换一下,小宇也不知道咋回事非要上来看看我在干什么,我劝了好多次都不听,后来他上来了我才知道是江小姐……”   她声音越来越小躲躲闪闪,似乎有些不好说的话。   宋屿皱着眉头,问:“江素?跟她有什么关系?”   “小宇说……”李俏抿抿唇,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说是江小姐让他来看着我,不许我跟你说话,更不许我动你的东西。”   这话确实像是骄纵跋扈的江素能说出来的,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听完她这番话,原本还瘫坐在椅子上的李春喜立马跳了起来:“俺就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小小年纪狐媚的样子!现在又害得俺可怜的宇儿成了这样!有钱人咋咧?!有钱人就能糟践别人的命咧?!”   她气得捶胸顿足,在医院里撒泼,可到底是没有胆子自己去找江素的,毕竟和她没有直接关系。   路过的病人医生都她的动静吸引了目光,不少人皱着眉头看向他们。   李俏抽了抽鼻子继续说道:“然后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宇就掉下去了。都怪我,我没看好他,要是我听他的不动你的东西,小宇是不是就不会爬上房顶来找我?”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惹得李春喜用更加难听的话咒骂江素。   宋屿紧紧蹙着眉头,不耐地看了她一眼:“行了,别说了。”   见他这样,李春喜更来气,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是不是疯了?你弟弟摔成这幅不死不活的样子,你还不让俺骂她两句?!”   “事情都还没有水落石出,先不要下结论。”他装过头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神色黯然。   “你——”她皱着眉头还想说些什么,李俏过来劝了劝。   “婶娘,宋屿哥说得对,这事情不能怪江小姐的,都怪我大意,不然小宇怎么可能会摔下去。”   虽然气李俏没照顾好王宇,可李春喜更讨厌江素,自然也把责任怪罪到了她的身上:“哼,俺看啊,那个女的就是个扫把星,来了咱们村之后一点儿好事儿也没有,小宇没事儿也就算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闹到公安局去不可。”   知道她在气头上,宋屿瞥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只不过事情发生的古怪,他不相信就是因为江素这几句话导致了这样严重的后果。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王宇被推出来的时候,头上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往日里黝黑的小脸也泛着一股浓浓的青白色,看起来没有一点儿生气。   虽然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但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李春喜看见他虚弱的样子又是一阵哭天抢地,护士出言制止的好几回,她才堪堪收敛。   晚上要留人下来陪护,可是家里还有活要干,留在医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自然也是宋屿来做,李俏拿着下午带来的袋子递给他:“我给你和小宇准备了换洗的衣服。”   他点点头,随手打开准备放在医院的柜子里,可忽然从里面掉出一包巧克力,上面写着一长串的英文,像是进口的东西。   见他疑惑的表情,李俏笑了笑:“我打包小宇衣服的时候顺手一起拿来,是你给他买的巧克力吧?”   宋屿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种进口的东西就算是整个人村里也没几个人买得起,就算买得起也买不到,除了江素他想不到其他人。   李俏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一声,说:“小宇下午跟我说,江素当时还给了他奖励,是不是就是这个?”   他抿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没有出声,李俏也不再说话,安置好病房里的东西就跟着李春喜回了村。   宋屿面沉如水,周身的气息像是被冰淬过,哪怕是在夏夜也骤降了好几度,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王宇,死死抿着唇一言不发。   -   江素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上午。   清溪村很小,不管哪家发生点儿什么事儿,整个村子都会知道,更别说有人从屋顶上掉下来这么严重。   但江素却不是因为这样知道的。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冷笑道:“找茬找到我这儿来了?”   李春喜原本还有几分怕她,毕竟有钱的人气势上也会比普通人高上几分。   可江素虽然跋扈,外貌却柔柔弱弱的极具迷惑性,她自然也就放松了警惕,经不住李俏的劝就找上门。   反正她那么有钱,赔点治疗费也不算什么吧?   “江小姐,我们不知道你和小宇说过些什么,但是事情已经发生,这……”李俏唯唯诺诺的开口。   “有你什么事儿?”江素冷眼看她,“你管的太宽了吧?”   “我──”   李春喜皱着眉头阻止:“江小姐,俺是乡下人不懂你们那么些规矩,可现在俺儿子受伤跟你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你不能做甩手掌柜吧?”   杨富贵在一旁气的吹胡子瞪眼:“无凭无据的,你们想造反哩?”   “杨我没事儿,”江素笑了笑,“想要钱就直说别弄那么多弯弯绕绕,本来我还挺喜欢王宇这个小孩儿,只要宋屿开口,多少会资助点儿医药费,可事情根本与我无关,你们却想要冤枉我,现在一分钱你们也拿不到。”   李春喜脸色一变,气得直跺脚,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把气撒在杨富贵身上。   “你还好意思当村长哩?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乡人欺负自己人!”说着,她躺在院子外面撒泼打滚,“快来人啊,村长要害死人咧!”   早上正是村里人出来干活的时候,不少人路过都伸个脖子在那儿看,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你这个婆娘!”杨富贵虽然知道李春喜难缠,却不知道会惹得一身骚。   江素眉眼一挑拍了拍刚刚被她碰过的衣袖,掉头走了,她才懒得理她这种人。   李俏也觉得丢人,站得远远的不远靠近,一双弯弯的眼睛此刻恶狠狠地盯着江素。   她生来也是被娇养着的,以为来了这儿宋屿会把她供着,可谁知道还有个江素,数次给自己难堪不说,还把自己身上所有的目光全都抢走,这要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   下午。   宋屿从医院回来就看见李春喜铁青着脸在上药。   “怎么了?”   上午的撒泼不见成效也就算了,头上还被小石子划了几道,心情更差劲,但是她怕宋屿知道,只好摇了摇头:“没事儿,俺早上干活不小心磕的。”   “小宇醒了。”他又累又渴在院里舀了一瓢缸里的水喝了下去。   李俏正在院里洗衣服,手上动作一顿,扯起嘴笑了笑:“真是太好了,那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李春喜嗔怪地看她一眼:“插着管子呢,说不得话。”   昨天医生就说了没大碍,只是看起来凶险好在没有摔到关键部位,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   “你咋回来了?”说着她撇了一眼正在屋里吃饭的宋屿,“不用人守了?”   宋屿三两口吃完冰凉的煮洋芋,进了里屋换衣服:“晚上我有点事,而且医院有护工我帮不上忙。”   见他换上许久才穿一次的衣服,李俏僵硬的笑了笑:“宋屿哥,你不会还要去找那个江素吧?” 第17章 “以后你是我的”   他换的衣服是他平时很少穿的,也是磨损最少的一件,看起来很新,所以李俏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出门去干活。   李春喜正在旁边照镜子擦药,听到江素的名字立马来了火气:“俏俏说的是不是真的,你还要去找她?!”   她跳起来把手里的药扔在地上,脸上的皱纹深陷,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恶狠狠,上午她才在江素那儿吃了瘪,下午宋屿又找过去,这不是扇自己的脸吗?无论如何李春喜都不会允许宋屿再去见她。   宋屿敛着眉没有说话,换好衣服去院子里打水洗了把脸。   “你敢去!”她不顾伤口还在流着血,拦在门口,“你敢去你以后就别回这个家了!”   李俏也附和道:“是啊宋屿哥,王宇弟弟的伤都还没好你现在还去找她,婶娘多心寒啊。”   她不想让宋屿去完全是出于私心,找的理由却冠冕堂皇。   两人的极力阻止让宋屿皱了皱眉头,他抿唇道:“这件事情根本就和她无关,你们不要胡搅蛮缠了。”   整件事情的发生还没有清晰,就算是和李俏说的一样,和江素又有多大关系,严格来说是王宇自己爬上房顶没有站稳摔了下去,谁也怪不了。   可李春喜不懂,就算她懂也是不愿意去听的,对她来说,只是要找到一个发泄的对象,毕竟她的宝贝儿子受了伤,又跟城里那个大小姐有那么点儿关系,再加上李俏的劝说,自然而然地找上了她。   她没读过几天书,以为江素只是一般富贵人家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有钱人早就不吃她那一套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任你怎么说,她也不会因为名声而随便赔钱了事。   见他不听,李春喜心里开始慌了,她话虽这么说可是全家只有宋屿一个劳动力,如果没了他,他们母子三个估计得去要饭才能生存的下去。   所以她话虽如此,确是不可能让宋屿真正离开的。   “屿啊,听妈的,不去成吗?”她性子软下来,准备换一种方法劝说,到底是养了快十年的儿子,哪怕不是亲生的也有了几分了解,宋屿的性格她最明白,他从小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你越是硬着来,他就更不会听。   只是她这一次猜错了,宋屿不为所动:“我很快就回来。”   李春喜顿时像是给人打了一巴掌蔫了半截,片刻后一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你还真的想靠她离开这里?你简直就是在做梦,俺告诉你吧,俺们母子三人,你一辈子也别想摆脱,这是你欠俺们的!”   她声嘶力竭,李俏也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得不敢说话,大概是有了危机感,李春喜顾不得那么多,只一味的威胁他,不想让他去见那个讨人厌的江素。   院子里安静了半晌,就在她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   宋屿目光微转,看着她的眼神几乎没有任何情绪,他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绕开她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李春喜死死咬着牙,恨不得咬他一块肉下来。   -   这么一耽搁,天都已经快黑了。   匆匆赶到村长家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了江素。   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打扮过,她比以往还要好看,一袭玉青色的长裙衬得她肤白胜雪,只是姣好的脸上阴气沉沉,看样子心情不太好。   宋屿走了过去,低声道:“抱歉,我好像迟到了。”   “什么叫好像?!”江素黑着一张小脸,“你迟到了整整四十五分钟!还看个屁啊,都已经快要结束了!”   “抱歉,”他又道了一次谦,“家里的钟坏了,还没来得及去镇上买。”   家里墙上挂的钟还是几年前在他上学的时候参加竞赛赢来的奖品,用了好些年,他也修过好几次,终于在今年年初彻底坏了。   话虽如此,可其实他是算好了时间的,只不过在家里被李春喜纠缠了好一会儿给耽搁了。   听他这么说,江素虽然还是生气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冷着脸道:“那现在怎么办?赶过去都要结束了。”   烟火表演的时间定在晚上十点,表演半个小时,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回来,只可惜现在太迟了,到了镇上都快十点多,时间早就不够用了。   一来一回别说都凌晨了,最后一班回清溪镇的车子也早已经停了。   宋屿抿唇想了想,说:“跟我来。”   她眨眨眼,葡萄一样的圆眼儿泛着亮亮的光:“去哪儿?”   他没说话,带着她往后山走,大概是怕她摔倒,宋屿选的路都比较平坦,走起来不算很费力,只是江素极少有这么大的运动量,小脸累的通红。   密林遮住月光,长久的黑暗里只能听到虫鸣鸟叫和她剧烈的喘息声,奇怪的是,宋屿就像如履平地,一点点急促的呼吸都听不到。   江素慢吞吞的走在后面,小嘴撅的老高:“还有多远啊,我走不动了。”   她是出门超过五分钟路程都要开车的人,现在实在是已经超越了她平时一年的运动量,现在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特别困难。   “快了。”宋屿配合着她的速度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帮她把遮挡着的树叶推开。   “我走不动了,要你背我。”看着他抬起手时鼓起的肌肉,她耍赖似的站在原地不愿意动。   其实她才不会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快到了,反正现在就是走不动,再多走一步她就要晕倒了。   “自己走。”宋屿走在前面,回过头微微蹙眉看她。   “我不!”江素伸着手朝向他,脚下一步也没有动,“快点背我!”   两人僵持了片刻,到底是宋屿败下阵来。   他没了办法,只好抿着唇走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背她了,再多两次也算不了什么。   见他今天这么听话,她弯了弯唇角趴在他背上,小声说:“宋屿,你还不承认你喜欢我?”   宋屿动作一顿,硬生生一个字也没有说,双手绕过她的膝弯把她稳稳地背了起来,一步步慢慢往目的地走。   他不回答,江素也不生气,晃着小腿趴在他背上玩他的耳垂。   “别闹。”   耳垂被人玩弄总归是有点痒的,他皱皱眉头侧过头躲闪着她的动作,眉眼间露出几分无奈。   他一向果决的人,面对江素的难缠却总是没有办法。   可江素才不会听他的,变本加厉用葱白似的手指捏着他的耳朵揉了揉。   宋屿的耳垂很薄,整个耳部轮廓和他的人一样轮廓生硬,江素记得,小时候爷爷跟自己说过,耳垂太薄的人命很苦,又或者说是会吃很多苦。   她当时年龄小,听了这话还跟爷爷炫耀自己肉乎乎的耳垂,一定是一辈子衣食无忧的大小姐,现在想来只觉得幼稚想笑。   目的地确实跟宋屿说的一样不远了,他背着江素走了没多久,眼前就突然出现一片豁然开朗的平地,再过去一点儿是一个断崖,在乡下,这无疑是最好的观景台。   “这里又黑又偏僻,你带我来这里什么意思?”江素笑着在他耳边吹气,坏到了骨子里。   她的话直白,带着隐隐的暗示,宋屿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装作没有听懂,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将她放下,大抵是怕她嫌脏,他脱了上身的T恤铺在地上,自己随意坐在旁边。   见他这么识相,江素眨了眨眼没有计较他不搭理自己,随即坐在了他刚刚铺好的地方:“这里黑乎乎的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一片漆黑,如果不是身旁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她觉得自己都要快被这种恐怖的氛围给吓死了。   宋屿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看着天上,她眨了眨眼好奇地学着他昂起下颌,才发现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头顶的天空广阔,满天星辰犹如尘埃一样繁多,多到根本用她的肉眼数不过来。   B市虽然不是工业城市,但极少能看见这样的星空,往往都被厚重的云层给挡住了,从来不会有这么亮这么多的星星,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夜晚。   “这么看来,你们这里也没那么差嘛。”   她转过头看他,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轮廓虽然硬朗却稍显生涩,睫毛意外的很长,显得眉眼浓郁很有精神,再往下是挺拔的鼻梁和稍显单薄的嘴唇,他的五官算不上多精致,可就是有一种粗犷的吸引力,让她总是忍不住看他。   江素唇角一弯,说:“你过来一下。 ”   宋屿不做他想,转过身直接靠了过去,可哪知道眼前的姑娘抬了抬下颌,微凉的嘴唇直接印在了他的唇角。   一时之间,他呼吸一窒,只觉得耳边的风声骤然停滞,所有的感觉都已经失灵,唯独能感受到贴着自己的嘴唇又软又凉,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味。   他就这么呆滞着,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一动不动,反应过来的时候,江素早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乌黑的圆眼儿带笑的看他,两颗梨涡深深嵌在唇边:“好了,盖章了,以后你是我的。” 第18章 “我想亲你”   “好了,盖章了,以后你是我的。”   树叶被风吹动时发出的飒飒声在夜晚格外清晰,他喉间干涩难忍,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   年少时的心动就像燎原的火,只需要一点点的火星就能燃烧整片平原,热烈又汹涌。   “江素,”他咬牙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宋屿嗓音压抑着低沉,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沙哑。   “知道呀,我喜欢你,所以我想亲你,有什么不对吗?”她歪了歪头,乌黑的长发微微卷曲着散在肩上,眼神清澈干净,唯有此刻才真正像一个还未满二十岁的女孩子。   他怔楞了片刻,无奈地低笑,滚烫炙热的心脏慢慢随着晚风凉下来。   喜欢这种感情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渺小了,完全不足以支撑起两个人日积月累的相处,更何他明知道况江素的喜欢无法捉摸,或许下一刻就不复存在。   可是他竟然还是忍不住心潮澎湃,沉迷在这种单薄的喜欢里。   宋屿抬眸看她,:“希望你不会后悔。”   她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他。   回去的路上,她慢吞吞地把手塞进他掌心,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只是握紧了那只细软的手。   江素看着宋屿的侧脸,忍不住弯唇有些得意。   他果然是喜欢她的,她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让他放弃了抵抗。   可现在看起来,好像没有当初想的那么有意思呢。   -   早已经夜深。   李俏刚刚洗过澡,正在房里擦着头发,原本是想休息的,可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半晌还是起了身。   知道宋屿去见江素之后,整整一个晚上她的心口都像哽着一块石头般难受,思来想去,还是得去找他。   宋屿的房间在院子的尽头,是家里最狭小最破旧的一间,房间不过几平米大小,除了一扇破门和摇摇欲坠的木架子床,再没了别的家具。   她趁着夜色走过去,抬起手敲了敲眼前泛着腐朽味道的门,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起初刚来清溪村的时候她是住不惯的,虽然不像江素一样娇生惯养,却也没有见过这么穷的地方,只不过她那时候因着不好拂了人家介绍人的面子,才答应过来一趟,没想到宋屿这么优秀,所以她才留了下来。   房间里衣物摩挲的声音安静了几秒,随后隔着门响起他的声音。   “谁?”   李俏清了清嗓:“是我啊宋屿哥,我来跟你说件事儿。”   “稍等。”   过了一会儿门才被打开,他头上的短发还湿润着,像刺猬一样根根矗立。   “什么事?”宋屿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他,总觉得今天他和以往有些不一样,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婶娘说明天去镇上医院的时候炖点鸡汤,可是我不敢杀鸡……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下。”   他点点头二话没说出了房门,院子里的鸡圈里还养了两只老母鸡,平时是留着下蛋用的。他动作利索,放血去毛一气呵成,就连杀鸡这种活干起来都赏心悦目。   李俏在旁边看着他,忍不住问:“宋屿哥,你这么晚回来是和江素在一起吗?”   刚来的时候她就发现,宋屿对那个江素虽然不假辞色可是却十分特殊,明明是个性格冷硬的人,却总是在她面前底线一再降低。   他动作没有停,鼻腔里微微一哼就当做是应了她的话。   李俏皱了皱眉,说:“你这么做婶娘会气死的,她那么讨厌那个江素,你却偏偏跟她走得近。”   她握着拳头,修剪整洁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明明她才是来和宋屿定亲的,可现在定亲的事情耽搁了不说,他还喜欢别人,这不是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吗?以后她还怎么说亲啊!   宋屿没有回话,李春喜会怎么想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该做的他都做了,其他的事情别人阻止不了。   见他不理自己,李俏也知道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话,只是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憋闷的很。   “宋屿哥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是为你着想。”她想了想又说道,“咱们山里人安安分分过好日子就行,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咱们最好还是连梦都不要做。”   宋屿还是没有回话,他就像一块木头,只要你说的话是他不想听的,你就完全得不到任何反应。   一时间院子里的氛围及其尴尬,好在他动作好很快,没多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他洗干净手准备回房,李俏又叫住他。   “宋屿哥你有没有想过,”她站在院子里抿抿唇,“你们两个根本走不远的,她是城里的千金大小姐,家里怎么会同意她和咱们这种乡下人在一起呢?”   她自认为这些劝说的问题再现实不过了,那一条不是事实呢?说到底他们只是一帮穷到不能再穷的山里人,人家一件衣服的钱他们花上一年都挣不到,怎么去跟人家比?   只可惜她没有想到宋屿如此的固执,任由她说上半天口水都干了也没有回她一句。   他脚步如常,只是眸光微动,可到底是没有说什么,抿着唇角推开门回了房。   -   校舍翻新的日子定在周末,宋屿既然答应了就没有不去的道理,他早早就起了床,干完家里的活之后按着张景暄给的时间去报了到。   这个活儿是国家拨款下来的,待遇还算是不错,虽然不喜欢张景暄,但他也没有带着的情绪去。   只不过他到了那儿却看见了江素,没想到她会起这么早,宋屿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我来监工啊,”她眉眼一弯,“盯着你,不许你偷懒!”   她性格虽然差劲,可要是故意想哄起人来的时候最是让人招架不住的。   宋屿难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才不会偷懒。”   张景暄在一旁看着他们简直要气得咬碎了一口牙,他暗自瞪了一眼不远处挺拔的身影,拉过工头悄悄耳语了几句,让他把最重最累的活都给宋屿安排上。   既然他喜欢逞能,那就让他逞个够!   翻新校舍的工作繁杂又无聊,无非就是砌墙和水泥之类枯燥的事情,江素坐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就无聊的直打瞌睡,张景暄见状连忙拿了一些自己家里寄来的B市特产给她送去,正好套套近乎。   江素百无聊赖的抬眼看着他递过来的小点心兴致缺缺,她为了保持身材常年都是不吃这些小零食的,更何况这种点心的热量高到爆炸,吃几个都能顶得上一顿饭的热量了,所以她更是极少会碰这些点心类的东西。   她皱起眉头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不吃。”   看她不感兴趣,张景暄有些挫败尴尬,大抵也猜到她是女孩子为了保持身材所以有些抵触,只好又去办公室翻其他的零食。   办公室的零食都是学校给学生准备的,一般用来当做某种奖励,虽然便宜,但都挺少见。   果然江素来了些兴趣,挑挑拣拣拿了一支葡萄味的棒棒糖含在嘴里,酸酸甜甜的虽然劣质但味道不算太差。   张景暄松了一口气,把棒棒糖都给她挑了出来放在桌上,其他她不喜欢的东西准备拿走。   “那是什么?”她吃着棒棒糖挑了挑眉梢问道。   他动作一顿,顺着她看的方向低头,一堆小零食里露出两个方形的盒子,张景暄随即笑了笑:“这是电子手表,发给学生期末考试的奖励。”   江素不知道想到什么,把那两个盒子拿出来打开看了一眼,说:“多少钱?我要了。”   他愣了愣,笑道:“这点儿小玩意儿不值钱,你要想要手表我放假的时候带你去城里的商场看。”   “我就要这个。”   张景暄以为她拿着好玩,倒也没有在意:“你要就拿着,我怎么能收你的钱呢。”   江素没理会他,她没带钱想了想随意拆了一条手链扔给他:“我从来不占别人便宜,这条手链二手也能买三两万了。”   “这、这……”他吓了一跳,连忙接住,“这不好吧?”   他哪里见过这么贵的首饰,根本不敢拿着,可是江素执意把东西给他,便再也不管了。   张景暄惶恐得很,不知道她这么一出到底是什么意思,有钱人的心思难捉摸,他只好讪讪地收了,小心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三伏天的温度高得吓人,校舍的位置没辙没挡,干活的人只能全部暴露在阳光下,三十几度的气温热得人头晕脑胀。   哪怕是宋屿晒惯了这种烈日也觉得皮肤烧灼的疼,他汗如雨下整件T恤都被汗湿透了,黏糊糊的粘在身上难受得很,只好脱下来搭在肩上继续干活。   他身上的肌肉结实有力,皮肤比一般的男人要黑的多,却一点儿也不难看,反而有一种野性的美感。   江素在不远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嘴里的棒棒糖咬的嘎嘣响,她坐在阴凉的地方,一双细长的小腿在椅子外面晃着:“宋屿,你过来一下。” 第19章 “她要走了”(含入V通……   宋屿听见她叫自己,用搭在肩膀上的衣服抹了抹脸颊的汗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了?”   她故作神秘,牵起他的手把刚刚在张景暄那儿换来的手表戴了上去。   “这样你就可以看时间啦。”江素抬起自己的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我们也有一块,以后你去B市找我换一个真的。”   宋屿怔楞了片刻,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被她戴上去的手表,从表盘到表带都是塑料的,上面印着的卡通花也是现在小孩子们最喜欢的动画片人物,一看就知道是小孩子的东西,戴在他手上奇怪又违和。   可他竟然一点儿的也不反感。   见他不说话,江素把自己的手凑了过去:“喏,你看,我们戴一样的情侣手表。”   她的皮肤很白很白,跟宋屿的手臂放在一起色差明显,一黑一白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宋屿顺势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谢谢。”   他性格就是这样,如果承认了自己的心意那就大大方方的,绝对不会藏着掖着,做着这些事情来也是自然而然。   江素眨眨眼,葡萄似的眼里都是笑意:“对了,你弟弟的伤好点儿了吗?”   他皱了皱眉头,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跟她说过王宇受伤的事情:“我妈去找你了?”   “对呀,”她点点头,“如果我说我没有和王宇说过那句话,你信吗?”   其实她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说到底清溪村这些人只是她人生里的短暂过客而已,她回B市之后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可唯独宋屿,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也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可他意料之外的丝毫没有犹豫就点了点头:“我信。”   他知道,江素虽然性格不好人又娇气,可她不会推卸责任,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她的世界黑白分明的有些天真,没有灰色地带。   果然,他一说完,眼前的小姑娘就弯了一双圆眼儿心情颇好:“算你识相,一会儿我给你一张卡,就当做是王宇的医药费了。”   虽然与她无关,不过这点儿小钱她根本不放在眼里,王宇那个小孩儿她也挺喜欢的,出点儿钱不算什么。   可哪知道宋屿脸色一沉,立马拒绝了:“他是我弟弟,我有钱给他治。”   江素看着他觉得有些可笑,家里都穷成什么样了还要逞强,那点廉价的自尊心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让她不要担心,自己会想办法。   不远处承包这个项目的工头看他说几句话说了那么久有些不悦,皱着眉头看过来好几次,工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不是清溪村本地人,肥头大耳的样子看起来营养有点儿过剩。   宋屿注意到他的目光挑了挑眉:“我先去忙,外面太热了,你先回去。”   “不要,”江素瞪了一眼那个打扰她的中年男人,回眸朝着他摇摇头,“我等你送我回去。”   拿她没有办法,他只好同意,安抚了一会儿就回去干活,当初上工之前就说好了,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离收工也不远了。   一整个下午忙完,他饿得胃里抽痛死死咬牙,还是坚持松了她回村长家里。   小姑娘又甜又软哄起人来很有一套,踮起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才跟他道别。   他脸色有些白,弯了弯嘴角才转身离开。   江素勾着唇看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才回过神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让她有点儿诧异,片刻后她接通电话,软软地撒娇:“爷爷,你终于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   -   这几天宋屿的活越干越多,其他人都躲到树荫下面偷懒了,他还在埋头苦干。   温度比前一天还要高上不少,他原本就偏深的肤色肉眼可见的又黑了些,到了下午本该收工的时间江素有些不开心:“你怎么还没好啊?”   天气热得要死,,她等的实在不耐烦了,特别是看到只有他一个人在忙,其他人都在划水,更是气人。   宋屿狠狠眨了眨被汗水浸得发酸的眼睛,安抚道:“快好了,要不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他不是傻子,这样的状况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在针对他,只不过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想明白,他和这些人从未见过,实在找不出对方针对自己的理由。   江素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越来越黑,张景暄正好笑了笑说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反正隔得也不远,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哪知道她小脸一垮根本看也没看他:“别烦我行不行?”   她一向说起话来不给别人留面子,好在两个人站的位置很远,她声音也不算大,张景暄也只好面色尴尬地讪笑。   等真正收了工,太阳早已经西斜,过了约定好的时间。   江素小脸垮着任由宋屿牵着自己往前走:“怎么就你一个人干那么多活?他们都是死人吗?”   他干的都是体力活,累了一天两条手臂酸痛难忍几乎很难再抬起来,握了握掌心里的小手,说:“没事,这点儿活算不了什么。”   她无语地看着他,明明一脸疲惫还说没什么。   学校离村长家里不远,宋屿牵着她慢慢往回走,他最近干的活越来越多,掌心也越来越粗糙有不少厚厚的茧,磨得江素有些不舒服,她皱皱眉头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的往前。   到了村长家,他抿抿唇正要离开,江素拉住他的衣角:“等一下。”   宋屿转过身,只看到闭着眼睛她嘟唇:“你今天还没亲我呢。”   他愣了愣,脸上泛起一丝无奈:“江素,你到底有没有心?”   明明她是抵触自己的,他也知道她绝对没有说的那样喜欢自己,却还是要做出一些让他心动的事情来,他也像个傻子一样配合着她。   江素睁开眼不解地看着他,见宋屿半晌没有动作,有些生气:“不亲就不亲。”   她转过身正在心里咒骂着他,可不曾想手腕却被他一把拉住,还没反应过来嘴唇就被人狠狠堵住。   后知后觉地闭上眼睛,她才发觉,宋屿的亲吻和自己的浅尝即止不一样,滚烫火热像坠入深海的一颗恒星,几乎要将她燃烧。   他的动作极具侵略性,手臂用力的搂着她,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灼人的温度。   夏日的夜晚微风徐徐,吹来时带着一点淡淡的花香。江素被他吻得喘不过气,忍不住皱起眉头捶了他两拳。   宋屿喘着气松开她,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还没有平息,眼前的人和他一样气息微喘,樱红色的唇上星星点点的水光引人遐想。   擦干净她唇边的水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走了。”   江素没有生气他的粗鲁,反而笑着点点头,朝他挥了挥手:“再见呀宋屿。”   他眸光一闪,总觉得她这声再见与以往有些不同,可他到底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张管家在院子看见了这一幕,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宋屿走了之后他才出来,震惊道:“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回过头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   “老爷子知道了又会生气的!”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江素无所谓地说道:“那就不让他知道咯,反正只有你知我知,如果爷爷知道了,那就是你告的密。”   “这、这……”张管家目瞪口呆,“要是人家找到B市去了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   她看了一眼那人远去的背影,笃定道:“他不会去找我的”   江素自认为已经足够了解宋屿,他的自尊心很强,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   -   第二天是休息日,学校给参与翻新校舍的工人都放了假。   宋屿得了空闲一大早就起来在院子里劈柴,再过一段时间要入秋,劈好的柴火不那么容易腐烂。   院子朝着外面的路,半截围栏几乎没辙没挡,路过的人都能看见里面。   他正劈着柴,两个住在附近的中年女人路过,见他在忙笑道:“屿娃你休息日都干活呢?俺们家男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打牌去咯。”   她男人也是学校雇的临时工人,都打过照面。   宋屿点点头:“把家里的事情忙完就休息的。”   “真是勤快哦,”另外一个女人正嗑着瓜子儿,“不像俺儿,都跑到村口看热闹去了。不过你可别说,那城里人还真是有钱啊,开的车一看就是高级货俺们只能看,摸摸都不敢呢。”   他动作一顿,转头问道:“什么城里人?”   “你还不知道呢?上个月来的那个大小姐人家要回城里去了,啧啧啧,那阵仗——”   他扔下斧头转身往门外跑,年久失修的木门上挂满了倒刺,他的手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可他就像毫无知觉一般丝毫没有停顿。   “诶!屿娃子你干啥去?!”   宋屿跑得飞快,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再也听不见了其他。   他只知道。   江素,要走了。 第20章 “你会想我吗”(双更合……   疯狂吸入肺部的空气挤压着他的胸腔, 每呼吸一口都是一次剧烈的疼痛。   各种各样的倒影从他眼前飞快掠过,他无心注意其他,只死死咬着牙往前奔跑。   不知过了多久, 宋屿喘着粗气推开杨福贵家的门, 院子里一片清冷, 就连江素平时喜欢坐的躺椅都不在了,只有杨雪莲在打水洗衣服。   “江素呢?”   杨雪莲闻声抬头, 见他狼狈的样子差点惊呼出来:“宋屿哥, 你这是咋了?”   她极少见到宋屿成这幅样子,满头大汗不说, 手臂上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条深深的口子,流出来的血把衣服都浸湿了一大块儿,伤口的肉翻着, 看起来很吓人。   只是他充耳不闻,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只重复着:“江素呢?”   她愣片刻,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指着门口:“走了呀, 她没跟你说今天要回B市了吗?这会儿可能都到村口了 。”   明明江素姐几天前就确定了进要回B市, 难道她没有和宋屿哥说吗?杨雪莲想到这个可能性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不吃惊。   她手抬起来的瞬间,宋屿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的手表, 上面画的卡通人物分外眼熟,和他手上的一模一样, 分明就是昨天江素还带着的那块儿。   他声音颤了颤, 说:“你的手表……从哪儿来的?”   “手表?”她纳闷地低头看了一眼, 随即笑道:“江素姐送我的,好看吗?我还从来没戴过手表呢。”   昨天张管家收拾行李的时候还问了,这手表是不是她的, 江素姐说是自己的,只不过是要扔的,她见着新奇就要了过来。   宋屿没有说话,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迟疑着问:“你怎么了宋屿哥?”   他一言不发,一把扯下手腕上表死死攥在手里,手表上的屏幕用的是塑料材质,被他用力一捏就碎成了几片,宋屿脸色铁青地转头走了出去。   他的状况十分异常,杨雪莲见状有些担心,连忙擦干净手跟了出去。   村口人很多,几乎是堵得水泄不通,一辆干净到近乎反光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路上。   这辆车他见过,江素来清溪村的第一天就是坐的这辆车。那时候他讨厌这个矫揉造作的女孩子,一眼也不愿意多看。   她现在应该也坐在里面,宋屿脚步微顿,还是咬咬牙走了过去。   面容姣好的少女像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她今天的打扮也比以往更加好看。车窗开着,露出她半边侧脸已然惊为天人,虽然已经见过了她好多次,可不少人围观的村民还是忍不住偷偷打量。   上午的太阳尤其烈,晒得人头脑发昏,车子停在香樟树下,隐隐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   他手臂上被划破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与她更是格格不入的氛围。   宋屿他下颌紧绷,露出的线条紧实流畅,迟疑了几秒,他还是抿着唇握拳走了过去,隔着一扇车窗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还是问她到底有没有喜欢过自己,到底那一句话才是真心的?   江素正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余光瞥见他的身影微微一怔,心下有些慌,不管怎么来说,还是有些心虚的。   她转过头看到他如此狼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宋屿,你这是怎么了?”   可宋屿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双原本黑亮的眸子里泛起赤色的鲜红,牙关紧咬得死紧一字一句地问:“为什么?江素,你到底为什么?”   她收回略显担忧的神色,吹了吹殷红的指尖,眨眨葡萄似的眼睛笑得天真又可爱:“我耍你的啊傻子,谁让你之前对我爱答不理的。”   江素的回答毫不费力,几乎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鸦羽一样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显得特别无辜。   宋屿胸口剧烈起伏,握着的拳头用力到骨节泛白,可偏生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噎的发疼。   她又眨眨眼,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张了张干裂的唇,说:“不会。”   永远都不会。   江素赌气似的撅着唇睨他一眼:“不想就不想,我不稀罕。”   她的话天真又残忍,像是拿着钝刀在他胸口来回划弄,疼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可又偏偏没办法对她发脾气。   宋屿死死抿唇,把手里捏碎的表从车窗扔了进去,转过身没有回头。   喉间的酸胀感让他眼眶发热,唯有屏住呼吸才能忍下某种莫名的情绪。   杨雪莲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鼻头一酸就哭出了出来:“宋屿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   看着他的表情,后面的话她再也说不出口。   如果她没有和江素姐姐说宋屿哥喜欢她,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做了?   他喉间动了动,没有看她,只是默默开口:“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回去吧。”   谁也怪不了,只能怪他自己贪心,就像江素说的,他像个傻子一样,平白将自己的一颗心送上去让她玩弄。   他慢慢往前走,像是耗尽了力气。   片刻后,不远处传来引擎发动时的轰鸣声,宋屿没有停决,绝地再也不曾回头。   他知道,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带着他最后的喜欢,离开了这个贫瘠的山村。   -   回到家,宋屿才发现手臂上的伤口血肉模糊,半边衣服都几乎被浸湿。   他皱了皱眉头,打了点水在院子里清洗着伤口。   李春喜不知道从哪儿回来,笑容满面的推开门,见到他受伤了连忙上来帮他上药。   “你这是咋弄的?”她责怪地看他一眼,“你这伤成这样,明天地里的活谁干?”   他没有说话,拿过她手上的药膏自己坐在一旁擦。   见他不领情,李春喜也没生气,还是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崭新的银行卡,炫耀似的在他面前晃了晃:“小宇的医药费拿到了,明天去给你和俏俏挑喜糖,一定得挑好的,可不能让村里人这回再把我们看扁了。”   宋屿动作一顿,看着她手里那张卡抿了抿唇,问:“这是哪里来的?”   她得意地挑眉,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那个大小姐江素给的啊,今早你不在家有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宇的医药费,刚刚妈去镇上看了一眼,不得了哦,里面可足足有二十多万!”   宋屿愣在原地,双手微微发着颤:“为什么收她的钱?”   “什么?”李春喜不知道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胡说什么呢?”   “我问你为什么要收她的钱!”他气得嘴唇都有些抖,一双眼睛泛着鲜红,“你收了她的钱,让我怎么……怎么……”   喉咙里的哽咽让他憋得难受,宋屿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收了她的钱,让他以后怎么再出现在她面前,怎么还有脸去见她。   李春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愣了好半晌才接了话:“别人白给的钱哪有不收的道理,再说了这钱虽说是大数目,可对人家算不得什么,拿点儿怎么了!”   “正好啊,拿着这些钱给你和俏俏置办定亲用,妈也不算对不起你。”她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发现宋屿的反常。   “我说过,我不会结婚的。”他冷了脸,不再有任何表情。   她冷笑一声:“你还想着那个江素?俏俏除了没她漂亮哪一点比不上她,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犟呢?再说人家都走了,你能咋个办?”   他抿着唇没有再说话,随意把手臂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就回了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俏大概是听说江素走了的消息,迟疑着敲了敲门,探头探脑的在门口看。   房门没有关,宋屿正在房间里换被血弄脏的衣服,他听见动静抬眸看了一眼门口的人,没有说话。   “宋屿哥,”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我听说江素走了……”   他没有说话,找了身干净的衣服换上,动作干净利索,看不出刚刚受过伤的样子。   “认命吧宋屿哥,”她抿抿唇,“咱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山里人,她是千金大小姐……看不上咱们的。”   “认命?”   他微微垂眸,看着那件被血染污的衣裳,神情冷傲又决绝:“我从来都不信命运。小时候没饭吃的时候我求过,求菩萨能给我一点点饭吃,等我长大赚了钱一定十倍百倍奉还,可是没有。爸爸生病的时候我也求过,能不能不要让他死,可不管我磕多少个头,他最终还是死了,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世界上没有菩萨,自然也就不存在注定的命运。”   也没有人能让他认命。   -   车子在小道上行驶得飞快。   旁边的树木就像倒下去一般迅速从车窗的范围消失。   江素托着腮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她粉唇微启:“张叔,我刚刚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张管家愣了愣,以为她在说刚刚不搭理来送行的张景暄这件事,宽慰道:“没事儿,小姐你开心就好。”   她知道张叔没听明白,转头又问他:“让你送的钱送去了吗?”   “送去了,”他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神色有些鄙夷,“那女人欢天喜地开心得很,□□说的不愿意收?”   江素微怔才片刻才反应过来,收钱的大概是李春喜,不是宋屿。不过也是,她只是跟张叔说了地址,那个时候估计正巧宋屿出门来找自己。   他刚刚受了伤,也不知道好点没有。   张管家见她没什么表情,换了个话题:“小姐这一趟又瘦了不少,回家之后老爷子估计又要心疼了。”   “才不会,”她赌气道,“真心疼我就不会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他哑然失笑:“我可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姥爷子最疼的就是你了,想当年小姐的妈妈也没有过这种待遇……”   自觉失言,张管家闭了嘴,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江素倒是无所谓,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又没见过她,谁知道她是不是受爷爷喜欢。”   B市谁不知道,江宇集团的千金未婚生子之后跑到国外再也没有回来,甚至就跟失踪一样和家里没了联络,江家花过不少财力物力去找她,可是都没有音讯,一晃都快二十年了,这些事情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从此,江宇集团的大小姐只有她一个人,那个女人的名字没有人再提过。   张管家看着她的小脸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家,江素没有想到的是爷爷居然不在,明明知道今天是她回来的日子竟然还在公司工作。   见她有点儿生气,张管家帮她整理着行李安抚道:“最近公司确实有点儿忙,你就不要生气了,晚饭张叔陪你吃。”   对于江素来说,整个家里第一亲近的是爷爷,第二就是张叔,他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几乎完全替代了她生命中父亲的角色。   她呶呶唇撒着娇:“那我要吃糖醋排骨,糖醋里脊,糖醋鱼!”   这些都是她平日最喜欢的菜,去了乡下那么久也想了那么久,今天终于可以吃上了。   张管家笑弯了一双眼,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头顶:“没问题,张叔亲自给你做。”   不过老爷子江致远好在没有加班,赶着吃饭的点回了家,一见到江素,就红了眼,完全没了平时雷厉风行的模样。   “素素,让爷爷好好看看,怎么瘦了这么多?”   到底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还在工作也就罢了,整日奔波在公司和家里的路上,这一个月不见江素都觉得他又老了些。   江素哽咽着撒娇:“那边吃不好嘛,天天都是吃土豆,我都要吃吐了。”   她可不敢说张叔打了招呼,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在镇上酒店里买的,每天送到村里去,不然肯定要挨骂。   果然江致远心疼地拍了拍她的小脸,顿时有点儿后悔做了让她去乡下的决定。   “可怜我的孙孙受苦了,下个月你生日,爷爷给你办个生日宴怎么样?”他慈爱地笑了笑,“到时候把你那些小姐妹都叫来,包个大的宴会厅给你们玩。”   虽然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些塑料姐妹,不过也不好拂了老人家的心意,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   忽然她想到江德海上次给她打的电话,抬头问道:“爷爷,舅舅最近怎么样?上次他打电话问我你的印章放在哪儿的事情你记得吗?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江致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你不用管这些了,爷爷会去处理的。”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江素嗅到一股异常的气息,莫名有点心慌。   -   一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入了秋天气也很快凉了下来,傍晚的风都带着一股凉飕飕的寒意 。   江素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礼服长裙,微卷的长发烫了卷在耳边用钻石发卡夹着,美的让人无法移开眼睛,只要她出现就会是宴会上所有人的目光焦点,更何况今天是江致远帮她办的生日宴,她本身就是主角。   能参加江家办的宴会,身份非富即贵,在B市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   她穿着华服,端着饮料敬完一圈又一圈,实在累得不行。   来的人她大部分都不认识,很多都是江宇集团的合作伙伴,不过她也礼貌性的给几个平时联系比较紧密的小姐妹发了邀请函,也都是B市的名媛。   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时下最流行的话题和奢侈品,时不时再吹捧一下江素的穿着打扮。   她端着杯子笑得脸都僵了,可她到底是主角不能随意消失,否则早就找个地方偷懒去了。   不远处的段丛卿刚来,连忙凑到了她身边,一脸担忧地问:“素素,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瞥了一眼这个粘人精有些不耐烦:“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被禁足了吗?”   他们两个从小就认识,段丛卿家里从政管的特别严,最近他被家里禁了足,好些天都没有见到他出来了。   “我跟我爸说了,”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素素过生日,我怎么也得去一趟。”   江素白他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段丛卿喜欢她很多年,她当然知道,只是碍着两家的关系她不好嫌弃的太明显罢了。   她带着段丛卿走远了些,小声道:“你别老是在你爸面前提我,不太好。”   她不想别人把她和段丛卿联系的太过近,免得以后见面了会尴尬。   段丛卿不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顿了顿,说:“你家里的事情不要太担心了,我会跟我爸说的,让他帮帮江爷爷。”   江素:“?”   家里的事?   她愣了好半晌才问:“我家里什么事情?”   回来这一个月除她确实肉眼可见的发现爷爷越来越吗,她也在财经新闻上看到过,家里的股票有些动荡,只不过她不是很懂这些公司的操作,觉得股票涨涨落落都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可今天听段丛卿一题,确实把她这些日的怀疑给问了出来。   见她不知道,段丛卿尴尬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你们学校什么时候开学?我听江爷爷说你要晚点入学是吗?”   江素敛着眉眼看他:“我问你呢,我家里什么事情?”   虽然她长得漂亮,可凌厉起来的表情也让人不敢忽视。   他叹了口气:“你不知道说明江爷爷不想让你知道,你就别追问了,到时候我要挨骂的。”   “你不说是吧,”她掉头就走,“行,我去问别人,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话音还未落,她就推开酒店的玻璃门去了外面的花园,整个场所都被包了下来,外面是供客人休息的区域,也稍微布置了一番。   段丛卿赶紧追了出去:“你等会儿!”   他拉住江素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但是现在情况好像很复杂,我也不是很清楚具体的情况。”   想了想他又说:“我听别人说的,你舅舅正在跟你爷爷争股份,现在闹得有些难看了,所以我才说会让我爸爸帮着江爷爷。”   江素抿了抿唇,神色一凛:“我舅舅?江德海?”   在她印象里,江德海最怕的人就是爷爷,估计又是听了谁的撺掇才敢这么干。   只不过事情闹了这么久还没有结束,看来确实很严重,否则爷爷不会想瞒着她才对。   段丛卿点点头:“就是江德海,不过不要紧,事情还在可控范围之内,江爷爷从商这么多年你舅舅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酒店的花园非常大,正中间种着一大片的粉色蔷薇,是天然的屏障,隔离了酒店与外面的街道。   江素心烦得很,转过头却无意间瞥见一个人影,乌黑的眸子和高大的身形她十分熟悉。   心里慌乱了片刻,她再望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定是看错了,她想。 第21章 “五年前我来过这里”……   五年后。   夜幕渐沉, B市难得下了一场大雨,瓢泼下来的雨滴,像是要把整个城市浇透, 以往被云层挡的严严实实的天空也难得的露了出来。   江素看着车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她没有表情沉默不语, 坐在前排的江德海皱了皱眉头不悦道:“素素, 待会儿别死气沉沉的,舅舅不是跟你说过要多笑笑吗?”   听见舅舅的抱怨, 江素收回目光叹了口气:“可是爷爷他……”   “爷爷、爷爷, 你就知道爷爷!”江德海佯装怒道,“我都跟你说过了, 老头子今天有人照顾着,不会反对你参加这次慈善晚宴的,你放心好了。今晚就安心做我的女伴, 要不是你舅妈身体不舒服,我会让你做女伴吗?”   他说的毫不心虚, 甚至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厌烦。   话已至此,江素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几年前, 江德海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江宇集团抢走,爷爷江致远一气之下中了风, 哪怕恢复之后半边身体也如同木头一样僵硬,早就已经不能自如的行动了。   江德海为了避免舆论的谴责, 并没有将她和江致远安排出老宅, 而是他带着一大家子搬了进去, 表面上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可她每天从工作室回去,都能听到爷爷在房里咒骂江德海的所作所为, 只是现在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办法再去改变了。   车子行驶到晚宴场地时已经接近晚上七点。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短裙,肩带用两条钻石链子代替,裙摆中间做了掐腰的设计显得她纤细的腰肢更是盈盈一握,齐胸的卷发随意披散在肩上,裸露出来的双腿又细又长,肌肤泛着白皙健康的光泽。   江素外貌得天独厚的精致,杏眼樱唇,即便是不化妆也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更何况是为了这次晚宴盛装打扮过,一动一静美到了极致,她总是能美得恰如其分,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江德海带着她走进去,第一时间就吸引了众多的目光,他得意地弯了弯唇朝面前的背影打招呼:“李董事长,好久不见!”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诧异的回头,正惊讶着他怎么会来就看见江德海身边站着的江素,顿时目光一顿,满目惊艳之色。   “好久不见啊江总,今天带来的女伴可真是漂亮。”他假装不认识她眼神故作吃惊,盯着江素上下打量。   这B市江家前几年也算是个名门世家,虽说这两年出了问题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可名声还是在的,更何况出了个江素这样的美人,怎么样也是听过她的名字的。   只不过她近几年来很少出现在社交场合,众人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罢了。   “见笑了,见笑了,这是我的外甥女。”江德海没有揭穿,笑盈盈地介绍道,“素素,这位李董事长是咱们B市数一数二的杰出青年,快跟人家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江素看着眼前半只脚都快入土的老男人,不知道江致远这个‘杰出青年’是怎么得来的,可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和那人握了握手。   她虽然笑容里带着些许疏离的傲气,却也没有同从前一样一个不开心就甩手离开。   大厅里筹光交错,她疲于应付,随意找了个借口去了洗手间躲酒,可江素没想到,洗手间里的两个人她更加不想见到。   “江素?”正在补妆的女人看着镜子里的倒影,惊讶道,“你也来了?”   正涂着口红听的另一个年轻女人见她的名字也立刻回了头,也假模假样地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也会来啊。”   她故作自然地弯弯唇:“陪我舅舅来的。”   这两个人一个段夕是段丛卿的堂妹,另一个孟燃然同样是家里做珠宝生意的,更是江宇集团多年的对手。毕竟是一个圈子里的,江素和他们从小就认识。   自从江宇集团被江德海抢走,她就很少出来参加这种社交,大学毕业之后整日埋在工作室里画图,极少能见到她,更何况现在江宇集团每况愈下,大家还以为她躲起来不想见人了。   对面的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继续补着妆。既然洗手间里面有人,她也不好多待,只洗了洗手就出去了。   等江素走了,她们两个才开始慢吞吞的收拾着自己的化妆品往外走。   “你是不知道啊,上个月我不是约了段丛卿出国吗,江素也在。”段夕抿嘴一笑,“拿的包还是两年前的款式,真是笑死我了。”   “真的假的?”孟燃然惊讶道,“难怪她现在都不出来了,要不下次我们约她去买几身礼服,看她好不好意思不——哎呀!”   她光顾着和身边的人说话,没有瞧见前面的人影直直地撞了上去。   “你是不是没长眼——”孟燃然被撞得生疼,皱起眉头刚想骂人,一抬头却发现是个长相俊朗的男人,顿时后半截的话又吞了回去。   男人身材高大虽然面色冷硬却生了一双极黑的眸子,他垂眸张了张薄唇:“抱歉。”   漆黑的眸子微微向下,却好像没有看她。   孟燃然愣了愣,看清他的脸之后,忍不住脸一红摇摇头:“没事没事。”   那男人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大碍,礼貌的点了点头绕过他们去了酒店后面的花园。   段夕和孟燃然面面相觑,都不认识这个年轻的男人。   -   晚宴场地定在B市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有一大片落地窗,窗外是一个延伸出去的小花园种满了蔷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祁晋喝了点酒,出来花园透透气看到他略显诧异,挑挑唇笑道:“刚刚没看到你,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宋屿面无表情地弹了弹烟灰:“不会,我五年前来过这里。”   “五年前?”他笑了笑问道,“你不是今年才来B市的吗?五年前你才二十出头把,来这里干什么。”   他认识宋屿五年,知道他从前的窘境,从前他还是个在工地用体力活去谋生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来得了这么高档的酒店,就算是进来做服务员也是不要的。   宋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玻璃窗里面的人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祁晋喝了些酒头昏脑涨,也靠在围栏上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片刻后了然道:“原来你在看她啊。”   “你认识?”他挑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问。   “见过几次而已。”祁晋摇摇头,摸出一支烟点上,“不过她长得这么漂亮圈子里的人谁不认识她啊,再说了江家那点糟烂事儿,早就传遍了。”   好好一个豪门世家,搞得乌烟瘴气,现在基本上算是气数已尽,否则江德海也不会想尽办法拉着她出来露脸,还不是想要靠着自己外甥女的脸蛋儿钓上一个金龟婿,好帮助江家东山再起。   “是吗?”抽完最后一口烟,他捻灭烟头轻轻弹进不远处的烟灰缸。   “你刚来B市可能不知道,她那个舅舅江德海啊,就是个伪君子,恶心的要命。”祁晋十分不耻江致远的作风,极度不待见这种人,“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让人讨厌的人,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自己眼睛脏了。”   宋屿点了点头,说:“那她呢?”   “她?”祁晋眨眨眼,努力分辨着远处的人影,随即扯了扯嘴角,“现在的日子想必是好不到哪里去了,江致远中风之后,江宇集团整个落入了江德海的手里,从前那么骄纵的千金大小姐,现在自己跑出去开珠宝工作室了,还不是为了生存。”   “珠宝工作室?”他抿了抿唇,眸色晦暗不明。   “嗯,离这里不远,不过她这个人性格太过于高傲了,圈子里的女人都不喜欢她,除了几只围着她转来转去的苍蝇,没什么人会顾着往日的情分去照顾她的声音,我估计可能都快开不下去了。”   “呵,”宋屿摇摇头,低笑着,“活该。”   祁晋诧异地回头看他:“你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她好歹也是个大美人,说人家活该不好吧?”   “怎么不是活该?”他嗤笑一声,“明知道自己性格差劲还不改掉,那么讨人厌,活该没人照顾她的生意。”   祁晋知道宋屿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同意他这么说江素。   “你真以为人人都是你?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干啊。她不过是个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千金大小姐,有点脾气那不是很正常吗,再说了,长得漂亮的人总是能让别人对她更加宽容的嘛。”   宋屿从穷到吃别人扔掉的剩饭到如今成为风投界出名的狠角色,每一步他都见证过,自然也知道他为了赚钱来者不拒,从来不会因为自身的原因让某一笔生意打水漂,他也由衷地佩服他,因为只有心性够坚定的人才能做到。   只是觉得祁晋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几句话藏着说不出一股说不出的情绪,像是他很早就认识她了一样。   听了他的话,宋屿笑了笑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江素是什么性格他在了解不过了,没想到五年不见,她还是这个老样子。 第22章 “你最近是不是变节俭了……   过了十一月份, 天气开始转凉,特别是B市这种偏北方的城市,气温急剧下降, 窗户上都开始凝出一层薄薄的霜。   江素穿的单薄, 松开握着的轮椅扶手后搓了搓被冻僵的手心。   “素素, 是不是冷了?”江致远坐在轮椅上皱起眉回头看她,“把我推回去吧, 你穿这么点儿衣服一会儿要感冒了。”   她摇摇头, 抬手把老人脖子上凌乱的围巾整理好:“不冷啊,再说了爷爷你现在得多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江致远拗不过她,只好任由她推着自己在花园里散散步。   “对了,”他想起什么, 回头道,“你张叔怎么最近不见人了?什么事情这么忙, 家里都不管了?”   江素愣了愣,勉强扯起唇角笑笑:“说是老家有事, 舅舅给他放假回老家了。”   “都快过年了, 怎么还给他放假,”江致远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张叔老家哪里还有人,他又没结婚无儿无女的, 过个年多冷清, 赶快叫他回来。”   “知道了, 你放心吧。”她弯弯唇角,“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先安心调养好身体才行。”   “哪里好的了, 每天被你舅舅气得半死,这条老命看来是不长咯。”他说的轻松,却还是透露出一股深深的无奈。   他年纪大了没几天可以活了,唯独担心的就是这个外孙女,现在他还在,江德海不敢怎么样,可是总有一天他是要死的,如果他不在了,简直不敢想象江素会过什么样的日子。所以,他嘴上说活着没什么意思,可却还是拼了命的想要活得再长久一点,直到看到江素找到一个能够照顾她的人。   爷爷赌气的话她早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了,只是生气地睨了他一眼:“你再说这种话我就生气了!”   老爷子笑了笑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赶紧把我推回去,下午不是段家的小女儿约了你出去逛街吗?”   想起段夕她们几个,江素忍不住蹙起眉,可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她们本来和她联系已经不算多了,特别是近两年她故意疏远之后,几乎再没了什么联系。可是今天却突然约她出去逛街,说是很久没见了,正好出来见一面。   其实她倒是觉得她们几个人的关系没有到会互相挂念的程度,更谈不上很久不见要出来聚聚。她性格本来就是这样,说得上话的朋友几乎没有,除了一个段从卿百折不挠,其他人都被她的臭脾气给吓走了。   “正好去逛街,自己置办点新的衣服包包,”江致远拍了拍她的手背,“之前你不是有个关系好的奢侈品设计师吗?怎么最近不见他来家里了?”   江素不好说实话,笑了笑:“人家忙得很,年初就出国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呢,哪有时间天天来找我啊。”   人都是见风使舵的,江宇集团每况愈下,特别是今年几乎到了破产的边缘,现在谁还敢跟她来往,不踩几脚都算是好的了。舅舅根本就不会管理公司,他那个儿子江蕴更是一窍不通,整日上杂志的花边新闻,各种热搜都是他和某某女明星又闹出了什么绯闻,公司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管。   江宇集团是爷爷一手创办的,一辈子的心血,也许要不了多久就要毁于一旦了。   她心里难受,可是什么也不敢说。   -   和段夕她们约好的时间是下午,几个人说好喝点下午茶再去逛,正好找地方聊一聊。   江素重新回房间换了一套她最喜欢的衣服才出门,虽然江宇集团今时不同往日,可她依旧是B市出了名的美人。   段夕和孟燃然早早就到了喝下午茶的地方,不知道在小声聊着什么,是不是低笑出声。她刚刚踏进玻璃门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有些不舒服。   这片商业区是B市近两年来新开发出来的,也是B市最高档的地方,世界上能叫上名字的奢侈品在这里都有专柜,很多有钱人喜欢来这里逛。   两人本来聊得好好的,段夕抬眼看到江素走进来瞬间就闭上了嘴,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抱歉,来得有些晚。”她拉出椅子坐下,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几分优雅。   孟燃然打量了她一眼,故意挑着眉说:“怎么不早说你打扮的这么漂亮,早知道我也找个地方做了造型再出来,一会儿拍照片发朋友圈我岂不是要输给你啦!”   她的话乍一听像是朋友之间的玩笑,可听得江素心里怎么都不舒服,只好笑了笑,说:“最近休息的不是很好,所以化了妆。”   段夕在桌子下面推了推孟燃然让她不要这么明显,谁都知道这个大小姐脾气差,一会儿把她给惹急了人家直接走了,怎么看接下来的好戏?   孟燃然会意,收敛了几分,只旁敲侧击的问她江蕴的事情。   江蕴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阿斗,可他继承了江家的好基因,长相也是没得说,再加上江宇集团的掌权人现在就是他爸,哪怕江宇集团气数将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得帅又有钱的男人谁不会有兴趣?   江素皱了皱眉头,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她极其不喜欢这个弟弟,和他接触的也不算多,就算是现在住在一起了,她能不和江蕴说话就不说,极力避免两个人的交流,自然算不上了解。   这家店的下午茶在B市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能进得来的非富即贵,必须得有会员卡才行,可会员卡不是有钱就能办理的,每年都有限定的名额,想要获得,那必须是店长点头才行,从前她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近两年生活发生剧变,她就很少再来了。   段夕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抿抿唇把带着苦涩和焦香的咖啡吞了下去,垂眸看了一眼江素旁边放着的那一个包包,居然还是她上次见到的那一个,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素素,你最近是不是变节俭了,怎么这只包我都见你背过三五次了吧。”她眨了眨眼尽显无辜,“那我可真得好好学学你,我爸最近说我太浪费了,十几万的包包背一次就扔在那儿,再也没见我拿出去过。”   她原以为江素会尴尬地不行,可哪知道她居然面无表情地说道:“最近设计师的水平我实在是看不上,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宁缺毋滥的人,宁愿背旧的包包,我也不想买垃圾。”   段夕脸色一僵,反应了半天才知道她在讽刺自己买垃圾,她气不过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暗自翻了个白眼儿。   大抵是知道她不好欺负,剩余的时间段夕和孟燃然倒是没有再说什么欠兮兮的话,安安分分地吃着点心喝着下午茶聊了些时下圈子里的话题。   江素不怎么想插话,倒是在一旁松了口气。   她们约好要去逛的店就在这个商场里面,想在里面买高级成衣的话,必须是老客户并且消费超过五十万才有资格预约。   到了店里的时候,整家店只有她们三个顾客。   她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再加上江素的脸让人印象深刻,SA一眼就认了出来,赶紧上来给她们介绍当季的新品。   段夕看SA都围着江素心里有些不舒服,看了一眼衣服的价格,特意找了一套最贵的递了过去:“素素你看,这个风衣太好看了,特别适合你,你穿的话肯定很好看。”   SA见她说这话,连忙跟着附和:“是呀是呀,江小姐长得这么漂亮,身材气质又这么好,穿起来肯定更好看。”   虽然说得都是一些为了销售的废话,但到底把她架到了这个高度,江素不好直接拒绝,脱了外套试了试。   “是挺好看的,多少钱?”她穿着这件驼色的风衣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确实不错,如果不算贵的话可以买下来。   SA笑容满面的报出价格:“是这样的江小姐,这件衣服现在的价格是十二万六千八百元。”   江素不是第一次来,SA对她的消费能力也是有了解的,动辄十几万的衣服她以前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直接刷卡,所以她们认定了这次她也会买。   十二万六千八。   江素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数字。   孟燃然见她犹豫,又来添油加醋:“怎么啦素素,你不买吗?十二万多而已,这个价格很难买到这么好看的外套了。”   “没有,我买。”倒是没有迟疑,她抿了抿唇,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卡,“刷卡吧,帮我装起来。”   见她丝毫没有心疼的样子,段夕和孟燃然都觉得奇怪,难道之前的猜测都是假的?   两人面面相觑,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   -   宋屿晚上和祁晋约了在新开的酒吧见面。   算好了晚上要喝酒,倒是没有自己开车,拦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师傅是本地人,热心得很,特意找了商场最大的入口停车,宋屿付了钱推开车门一抬头就透过商场里的玻璃窗看见了江素。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针织裙提着袋子不知道是要去哪儿。   沉默片刻,他喉间动了动,到底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第23章 “你一点儿也没有变”   他隔得很远, 听不见江素在和店员说什么,只知道店里的员工脸色很差,原本笑吟吟的一张脸垮了下来, 频频摇着头。   宋屿挑了挑眉走进了店里, 这家店的高级成衣也有男装, 和女装部分用充满设计感的木头隔断了,他背对着她们, 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满目琳琅的衣服。   “不合适我为什么不能退掉?”江素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 “我一直是这里的vvip,之前你们SSA跟我说过, 有不满意的地方可以退换,只要不超过三天。这件衣服是我下午的时候付款买下的,现在我觉得穿着不舒服, 必须要退款。”   “江小姐,正因为您是我们的老顾客, 所以才要告知您,衣服肯定是不能退的, 您也知道, 我们做的是高端成衣,接待的顾客都是B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没有人会喜欢被退过的衣服。”   ……   原来是来退货的。   宋屿自嘲地笑了笑后面的话他没有再听夏秋,觉得自己对于江素的事情有些过于敏感, 现在他身处B市, 两个人的圈子交集, 以后更难免会见到她,必须得尽快适应。   抿了抿唇,他转身走了。   江素的事情跟他无关, 哪怕他现在有多讨厌她,也不值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关注。   他和祁晋约好的地方是商场顶楼的一家露天酒吧,宋屿以为自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会迟到,没想到祁晋比他来的还要晚。   刚刚一坐下,祁晋就倒了杯冰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你知不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   宋屿眉峰一挑:“江素?”   “你也遇到了?”他愣了愣,“我居然看到她在退衣服!”   “退衣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吗?”宋屿毫不在意,转转手里的酒杯一口喝下。   祁晋摇了摇头:“别人退衣服不稀奇,但是她,那就太稀奇了。况且这种高级成衣店都是接待有钱客户,那么有钱的人有几个好意思去退衣服的?哪怕再后悔,也只是仍在家里不穿而已。”   他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宋屿知道江素的性格,死要面子又虚荣,当年连他不愿意看她都被指责了一番,如今会厚着脸皮去退衣服,他确实没有想到。果然是世事难料,只要活得够久,什么事情都有可能会发生。   -   厚着脸皮把衣服退完,江素开车回了家。   回到家接近十点,没想到爷爷居然还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故意皱起眉头走过去把电视给关了,佯装生气地说:“几点啦,居然还没有休息,明天不带你出去散步了。”   江致远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又没有办法起身:“这是我家,我看会儿电视怎么了!”   “行啦行啦,等你能站起来再来揍我,现在赶快回房间睡觉,睡太晚对你不好。”她笑了笑推着轮椅回了江致远的房间。   夜已经深了,别墅里的佣人都不是住家的,她舅妈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所以雇来的人都只是白天过来工作,晚上八九点就回家,原本别墅里工作的佣人全都被遣散了,唯一一个留下的张叔,不久前也已经被他们辞退了。   只不过这样到了晚上伺候老爷子的工作就只能她来做了,不过好在老爷子脑子还清醒,稍微扶一下自己就能上床休息。   江素给他盖好被子,说:“一会儿要起夜就打电话给我。”   她怕老人晚上有事,特意找人在床头安装了一部电话,拨1号键直接就会打到她手机上。   “你也赶紧去睡吧,我晚上不爱起夜你忘了吗?”江致远故意瞪她一眼,随后自己闭上了眼睛。   她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里面插上吸管,然后关了灯回了自己的房间。   累了一天,江素现在只想躺下好好休息,可衣服还没换,房间外就有人敲了门。   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她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沉默了片刻,她整理好衣服把门打开:“什么事?”   门外的人果然是江德海,他已年过五十,早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样子,大抵是这几年生活过得太滋润,他油腻的啤酒肚犹如怀孕八个月一样大。   看着自己外甥女精致的脸,他笑了笑:“明天还有个活动,你再陪舅舅去一次。”   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说过,我不想去这种乱七八糟的活动,再说了,我工作室真的很忙。”   “你那点小打小闹的设计也算是工作?”江德海嗤笑两声,“你以为是为了我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家里的公司,你也算是公司的股东,要是没有我,你们都得喝西北风去!”   “为了公司?”江素忍不住有些想笑,“真要为了公司你就该干点有用的,而不是整天朝着那些溜须拍马,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后都说我们什么?!”   “你给我闭嘴!你懂个屁!”他被气的半死,可是这个大小姐有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忍下自己的脾气,“明天你必须得去,下午五点,我叫司机来接你,衣服你自己想办法,不要穿那些旧衣服去丢我的人。”   说完,他不给她拒绝的余地转身就走。   江素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背影,死死咬牙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   下午的日头不算大,但也好歹驱散了些许深秋的寒意。   工作室的暖气没开,江素撑着下颌坐在办公室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图,一张小脸有些泛白。   “江总,上次的设计图,客户说还需要改一下细节,”助理敲了敲开着的门,看了一眼手里的备忘录,“约在晚上见面可以吗?”   她抬了抬眼:“不行,晚上我有事,明天吧。”   工作室很小,也就三五个员工,所以大部分的图纸都是她来画,江素倒也不觉得累,有点事情做总比每天待在家里好。   助理点了点头,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您是不是不舒服?看您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她确实不太舒服,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肚子疼,大概是因为这两天没有好好吃饭缘故,胃有些不舒服。   “帮我倒一杯热水吧,谢谢。”她抿唇一笑,苍白的脸色居然还带着几分病态的美感。   小助理看得脸色一红,连忙应了。   “对了,等一下小周。”她想了想,问,“我预约的礼服让他们送到工作室来就可以了。”   “好的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江总?”   “没有了,你去忙吧。”   她今天要去参加B市一年一度的时装周,只是自己的礼服都是几年前的款式,只好找了一家租赁礼服的公司租一件。   晚上的活动很隆重,江素也没有怠慢,好好打扮了一番,哪怕她不情愿参加,可是在这种活动上露面对工作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最近她在圈里出现的越来越多,风言风语又开始传了出来,只不过因着她的性格,没有人敢到她面前来搬弄是非。   她今天身体不舒服,好在只需要打扮得美美的走走红毯,坐在观众席看秀就可以,不用喝酒不用应酬,想想也能忍过去。   江素到的比较早,配合完媒体拍照按着邀请函上的号码入了座。   场内的人现在还不算多,可基本上都是老面孔,看见她盛装打扮的出现也忍不住眼前一亮上来打招呼。   孟燃然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看见江素穿的衣服,她有些不悦。   两个人今天选的礼服是同一个品牌的某个系列,颜色一模一样,乍眼一看就像两个人撞了款式。   可江素的长相没的说,虽然她不服,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长得比自己漂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个落了下风。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忽然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即走了过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江素,你这身衣服不会是租的吧?都勾丝了。”   江素闻言一愣,她往下一看,裙摆上面到腰线的位置确实有小块被勾了丝,当时赶着时间出门,她没有仔细检查,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她抿抿唇,面色自然地说道:“我平时不怎么爱惜衣服,随手挂在衣柜里的,可能是拿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吧。”   她这话说得自然而然,也确实是她以前的作风,买起衣服来不眨眼,也不够爱惜,很多数十万的礼服穿过一两次就不会再穿了。   孟燃然被她将了一军,随即冷笑道:“真的?那我问问你,为什么把我们上次一起去买的那件风衣给退了。”   江素脸色一白:“我不喜欢,为什么不能退?”   两人的氛围剑拔弩张,周围的人见气氛不太好,都默默的散开了。   听见江素的话,孟燃然笑了:“你真好意思说啊,明明就是怕我们觉得你这个大小姐做到头了,所以硬着头皮买下那件衣服,等我们走了,你又回去退掉,你脸皮可真厚啊。”   她前几天又去了一趟那家店,刚上去SA就抱怨上次和她们一起来的江小姐退衣服的事情,她和段夕暗地里不知道笑了多久。   江素平静地笑了笑没有理会她:“抱歉,我去换件衣服。”   她没有看孟燃然难看的脸色,转而出了大厅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很大,这会儿没什么人,江素找了个角落给租礼服的公司打了个电话,对面接的很快。   “怎么回事啊,你们租给我的礼服,居然是破的。”她小声抱怨,“现在赶快送一条新的裙子来。”   对方愣了愣,满口答应,毕竟能租得起这种礼服的人也算是有钱的客户了,他们不好得罪。   江素身体不舒服又加上突然出了这事儿,心情有些不好,皱着眉头转身,没想到身后却站了一个她永远也想不到的人。   她吃惊地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葡萄似的圆眼瞬间就有些发酸。   可宋屿站得笔挺,双手放在裤子口袋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疏离冷漠。   “没想到五年不见,你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这么爱慕虚荣。”   “我以前,真是瞎了眼,怎么会喜欢上你。” 第24章 “以后尽量避开对方吧”……   江素喉咙里干涩到生疼, 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没有听到他刚刚嘲讽的话。   眼前的人不再是五年前那个青涩的少年,他长高了不少, 也没有五年前那么黑了, 光洁的皮肤泛着淡淡的小麦色, 线条笔挺的高定西装里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哪怕盖着两层薄薄的布料, 也能看得出来结实有力。   她以前不是没有想过, 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宋屿,如果穿上那些高档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看来跟他想的一样,都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半晌后她像是才回过神来,嘴唇颤了颤, 说:“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我不是应该还待在那个山村里是吗?”他打断了她想说的话,笑了笑, “这一切还不是要感谢你,感谢你让我知道穷人是没有尊严的, 只配被别人耍着玩儿, 不是吗?”   她百口莫辩,眼眶有一点点酸。   江素抿抿唇角, 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行了, 我不关心你的事情, 也不想听。”他整理着手腕上的宝石袖扣, “以后都在一个圈子里活动,为了避免尴尬,我们还是尽量避开对方吧。”   说完, 他头也没回,转身出了休息室。   她愣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五年来,她从未想过,会再见到宋屿,更何况是这种难堪状况下见面,被他撞到自己撒了谎,何其的可笑、丢人。   她想像之前面对孟燃然一样装作若无其事的,可是她做不到,浓浓的委屈涌上来,这一刻只想哭。   事情发生的突然,她没了心情参加活动,忍着胃里的翻绞打了一辆车回家。   司机看她漂亮穿着礼服,目的地是B市最贵的豪宅地段,还以为她是哪里的小明星,下车前小声问了句能不能签个名。   她苦笑了两声摇摇头下了车。   长裙曳地,江素一头微卷的长发被松松挽在脑后,慵懒惬意的装扮美到了极致,可是她今天再没了心情欣赏。   回了卧室直接换衣服卸了妆,可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咬着唇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撑起身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一只旧手表拿出来戴在手腕上,她本来就瘦,白皙的手腕细瘦伶仃,脏脏旧旧的手表显得大了些。   手表虽然破旧,可一看就是儿童的款式,表面裂成了好几块,早就已经坏了,里面的时间凝固在五年前的上午十二点十九分二十七秒。   天色渐沉,她戴着手表不知不觉睡着了,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被门外杂乱的声音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眼,忘了一眼昨晚忘记拉上的窗帘,外面花园雾蒙蒙的,太阳还未升起。   江素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连着一个带着落地窗的大阳台,楼下就是江致远的房间。很显然,声音就是从他房里传来的。   她批了一件外套下了楼,刚到楼梯口就看见江德海一家三口穿着睡衣脸色不是很好,她心里一沉有些慌张加快了步伐。   看见江致远好好的坐在轮椅上,她才松了口气:“今天这么早起来了?天都还没亮呢。”   老人家僵硬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江德海皱起眉头,朝着江素抱怨:“你自己答应的晚上照顾老爷子,就是这么照顾的吗?老人家晚上要起夜都你不知道?”   她愣了愣,才看见佣人在房间里给江致远换床垫床单,仍在一旁的床单有一块明显被弄湿了。   江素收回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蹲在江致远的轮椅旁问道:“爷爷,你晚上要起来上厕所为什么不告诉我?”   老人脸色很差,一个字也不肯说,大概还是难堪的,毕竟他大半生都活在别人的追捧和崇拜里,是人人眼中白手起家的杰出人物,可现在却活成了这幅样子。   知道他在生气,江素也没有多说,只吩咐着照顾他的人把床铺的软一些,他一向喜欢睡软床。   江致远铁青着脸,朝着自己儿子吼道:“赶紧给我滚,看到你老子就心烦。”   对于老爷子的怒火,江德海早都已经习惯了,他知道自己这个爹不待见自己,否则也不会在只有自己这一个儿子的情况下,迟迟不把公司的大权交给他,而是牢牢握在手里。   要不是他聪明,现在哪有这么好的日子。   江蕴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素,说:“听说你昨天闹笑话了?”   昨天晚上他虽然没有拿到时装周的邀请函,但是也听说发生了什么。   江素睨他一眼,脸色冷了下来,并没有回答他。这个弟弟是什么德行,她清楚,他不可能会来关心自己,突然提起肯定是没安好心。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江蕴又开了口。   “你也别太丢人咱们家的了,实在没钱可以问我借点儿嘛,你好歹是我姐姐,这点儿忙我不会不帮你的。”   他言之切切,听起来一副好弟弟的样子,实则是明里暗里的嘲讽。   好在这些年,江素的心态已经非常好,她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转身进了老爷子的房间帮他挑今天要穿的衣服。   今天的事情让老爷子心情很差,吃早饭的时候都一直绷着一张脸,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他气得是江德海小题大做,在楼下吵吵嚷嚷把江素的弄醒了,原本这些事情他是不想让她知道的。   吃完饭,江素照例推着他去花园里散步。   周围没了其他人,江致远才皱着眉头开口:“你弟弟说的事情是什么?你怎么会没有钱了?”   公司的股份都是定好的,除了他被江德海拿走的那百分之二十以外,他手上还剩下百分之三十,江素手里应该也还有百分之十,按照这个比例和往年的收益来算,她一年在公司拿个几千万的分红不成问题,虽说不像之前那么多,但好歹也够她每年的花销了。   她脚步微顿,无所谓的说道:“没什么,他瞎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个这样的性格。”   他虽然很久不出家门,可大概也能猜到公司大概出了些问题,只是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没人敢告诉他而已。   “你老实告诉我,”江致远深吸一口气问道,“是不是你那个舅舅把公司弄得乌烟瘴气?”   江素想摇头说‘不是’,可怎么也开不了口,只好沉默着。   老爷子气得脸色微蕴:“我早就知道他不是安安分分守着公司的人,他非要把家里败光才安心!”   到底是他几十年打下的基业,被人这么糟蹋很难不生气。   事已至此,江素只能安慰他:“你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片刻后她蹲下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爷爷,你晚上要起夜为什么不告诉我?床头就有电话,几分钟的事情,很简单的,为什么不让我去帮你呢?”   今天早上的事情一出,江素才知道,晚上不是爷爷不起夜,而是不想让她来帮自己,宁愿忍着,忍到早上照顾他的佣人来上班,也绝对不拿床头的电话打给她。   江致远苍老的脸上终究还是露出几分不忍:“乖乖,爷爷虽然老了但是还没有糊涂到那个份上,这么做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需要责怪自己。其实这几年我时常后悔,后悔把你妈妈气走了,否则爷爷以后不在了,还有人可以真心真意的照顾你陪着你爱你。爷爷只想你永远做小公主,有些事情不该你来做,我也不会让你来做,明白吗?”   江素红了眼眶,鼻腔一酸,喃喃道:“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爷爷,我只有你。我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永远陪着我,其他我都不想要。”   她小时候也抱怨过,为什么只有她是爷爷带大的,别人都有父母,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稍微长大一点儿后她才明白,有父母与否都不能否认爷爷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他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接着说道:“别担心,我身体好着呢,这点儿小事算不了什么,没有看到能照顾你一辈子的人出现,爷爷不会放心离开的。”   话虽如此,可他已经快八十岁了,生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终结,早就行将就木能做的不多了,可以多陪她一天都是老天爷开了眼。   怕她受委屈,老爷子暗暗下了决心,下午就给律师打了电话把手头上所有的股份都给了江素,他年纪大了,要这些身外之物已经没了意思,唯独留给她,还能有个念想。   江德海晚上知道了这件事简直气炸了肺,他拼死拼活在老头子手里抠出了百分之二十,可他老人家眼睛都不眨,把手里剩余的百分之十五全都无偿赠与江素。   果然是隔代亲啊,他一个亲生儿子居然比不过外孙女?   从小老头子就不喜欢他,什么好东西都是留给姐姐,等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成了二手的玩意儿了,就连长大了分家,给他的股份也只够一家人塞牙缝的,要不是他想尽了办法,估计家里的产业早就写了江素的名字。   他气极反笑,既然这个死老头子这么喜欢江素,那他偏偏要跟他对着干。 第25章 “就当是最后一次”   王宇是上大学的时候到B市的, 以前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也就是镇上的高中。   以前他也听隔壁村的王二丫说她在电视上看过,大城市里的房子比他们山上的树还要不知道高多少倍,后来他高中毕业, 来了B市上大学, 才真正见识到那个电视里的世界。   与农村慢悠悠的的状态不一样, 这里的人走路步伐甚至都要快很多,戴着耳机匆匆忙忙往目的地走。   刚下了火车, 王宇揣在兜里的老人机就响了。   他赶紧把手上大包小包找了处空地放着, 接通了电话:“喂,哪位?”   “您好, 我是宋先生派来接您的司机,请问您现在是在机场的哪个出口?”   对方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王宇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踟蹰半天小声道:“俺……不是,我没有坐飞机, 坐的是火车。”   以前两次都是坐的飞机,宋屿买的票, 可是他今年才大一, 往后的几年还要往返很多次,机票实在是太贵了。   这次宋屿依旧给他买了机票, 可是他心疼钱就给退了,买了一张绿皮火车票,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来的, 现在人都快散架了。   “……”大概是太过于无语, 对方半天没有说话。   B市非常非常大,机场和火车站隔着十万八千里,就算是不是高峰期间没有堵车, 也至少需要两个小时以上,更何况还必定要经过一条正在翻修的路,等司机开车到,估计都要深夜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知道地址,你不用过来接我了,我会跟我哥说的。”   司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先去问下宋先生。   挂了电话,王宇搓了搓冻僵的耳朵,把从家里带的土特产都背上跟着人潮往出站口走。   出站口很大,虽然他是第二次来,看着乌泱泱的人群还是有些茫然。   片刻后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在他身旁,车窗降下去里面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哥!你怎么来了?”他讶异地看着宋屿,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宋屿弯了弯唇把车门锁打开:“听司机说你坐的火车,我正好在附近办事就顺道过来接你。”   王宇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把塑料袋打开给他看了看:“这是妈让我给你带的。”   他踩下油门往前开,用余光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无非是一些山里的特产,板栗菌子之类的。   “妈身体怎么样了?”   半个月前,李春喜打电话来让他们回去一趟,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当天宋屿就买了机票去学校接他去了机场,只不过他公司还有事,去了两天就回了B市。   王宇把塑料袋重新系上,笑着摇摇头:“好着呢,我感觉她就是没安全感,家里只剩下二哥,她总觉得不安心。”   跟宋屿预想的差不多,李春喜是土生土长的清溪村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山里,早些年的时候听说她有个叔叔去城里讨生活,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过,这么多年过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她会担心王宇重蹈覆辙也是正常的。   大概是宋屿的副驾驶鲜少有人能坐,椅子是最原始的状态还没有被调整过,王宇个子不算小,一双腿曲着有些难受。等红灯的间隙,他把手伸到座椅下面想调一调,摸索了半天却摸出一个纸袋。   纸袋敞着口,里面大抵是一件女士大衣,因为半截带着褶皱的袖子露了出来,不难分辨是女装。   王宇愣了愣,随即笑道:“哥,你交女朋友啦?”   他这话没头没尾,宋屿看见他手上拿着的纸袋后皱了皱眉:“别人落在这的。”   没有多做解释,他说的坦荡又自然。   可是只有宋屿自己知道,当初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冲动买下这件被江素退掉的衣服,可是又不愿意把它挂在家里,于是就一直仍在车上放了一个多月,至今还不知道怎么处理。   连他都觉得自己矛盾到不可理喻。   王宇忽然想起江素,她从清溪村离开好像已经过了四五年,宋屿从那一年开始,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名字。   可是现在他总感觉这件衣服与她有关。   就像宋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来打B市打拼一样,哪怕他一个字也没说,但是王宇知道,一定是因为她。   -   天空低压,厚厚的云层像是染了灰黑色,明明还是下午,外面就暗到像是傍晚的样子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开始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   江素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图还没画完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雨点砸在办公室玻璃上‘噼啪’作响把她惊醒,她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四点多。   工作室没了什么事儿,她早早让员工下班,随手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她的车最近都在保养,最近都是段从卿接送她,但是今天好歹是过节,她也不好再麻烦他,所以还是打了一辆车回别墅。   刚刚到院子里,江素就看见车库里停着一辆陌生的车,她忍不住蹙起了眉。   进了屋一看,果然是有客人,江德海不知道又想拉拢哪个合作商,所以把别人喊来家里来了。   坐在客厅有说有笑的几人听见门口的动静纷纷回头,一见到是她,江德海那张油光满面的肥脸堆满了笑。   “素素回来了?”他站起身一副好舅舅的模样打着招呼,“快过来坐,你舅妈买了你喜欢的水果。”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客厅,哪里有什么她喜欢的水果,只有沙发坐着上次她在慈善晚宴见过的那个‘李董事长’李凌柏。   见她不为所动,江德海尴尬地笑了笑:“也是,快吃晚饭了,吃太多水果不好,你上楼换衣服去吧。”   他知道江素的性格,绝对不能强硬,一定要顺着她来才行,所以他只能暂时把刚刚想说的话压下去。   江素才懒得理他,上楼之后就没有再下来,直到佣人喊她去楼下用晚餐,她才发现,这个李董事长被江德海留下来吃完饭了,只不过今天是小年,早上就说好了是家宴,这会儿出现了一个外人在,实在是让人觉得不自在。   她慢吞吞的下了楼,坐在爷爷身旁,当做没看见那两人。   毕竟是老人家,精力已经大不如前,更何况前两年还中了风,吃过饭佣人就推了他回房间休息。   江素也放下筷子站起身,刚准备上楼就听见身后传来那个李凌柏的声音。   “江小姐,稍等一下。”   她回头礼貌地笑了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李凌柏挑了挑眉道,“我听你舅舅说你有一家珠宝设计工作室,我母亲下个月生日,我正好想定做一整套翡翠首饰送给她,不知道你那边方不方便接这个单子。”   他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举手投足是带着一股上位者的气息,看起来并没有让人那么反感。   江素大概也能猜到他的用意,只不过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特别是翡翠首饰利润非常非常大,水头好点的帝王绿那简直就是天价,更何况是一整套首饰,如果这一单生意成了,她也能赚不少。   江素点了点头:“没问题,既然李董事长相信我的工作室,那我们一定会做出您满意的作品。”   哪怕她的语气公事公办,李凌柏也没有不悦,笑着说:“好的,明天我会让我助理约时间。”   他很喜欢江素,他相信她也能看的出来,从前他根本没有机会,江素是江致远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任何想觊觎她的人都得不到好下场。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江致远已经老了没用了,江宇集团即将倾覆,江德海又有事情求着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为他创造跟江素见面的机会。   哪怕只是看着,心情也是好的。何乐而不为呢?   -   第二天接到李凌柏电话的时候,江素已经快要下班了。   为了不错过这单大生意,她还是答应了见面,两个人选了工作室隔壁楼下的一间咖啡厅,江素带着以前的作品例图下了楼。   只不过她没想到李凌柏废话连篇,说了半个小时连她的手稿都还没有看过,还明里暗里一直朝着她暗示,她烦得很,可是现在又不好走,毕竟这一单确实很赚,她现在有点舍不得。   再加上两人之前就约好的,怎么样也不该半途就走。   可她到底还是原先的性子,一时之间脸色迅速变差,精致的小脸垮了下来,哪怕坐在原地没有动,脸上也能看出心情不悦。   宋屿从电梯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的公司就在楼上,没想到会这么巧,时隔一个多月,又遇到了她。   看着她的表情,他大概能猜到江素现在有多不耐烦,也能猜到对面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抱着什么龌龊的想法。   只是,宋屿并不想管她的事情,他没有犹豫抿了抿唇朝着玻璃门的方向走了。   可前半只脚刚踏出大楼他就驻足不前了,不知道是想起了五年那个少女朝他笑时的梨涡,还是上个月江素瞪大双眼时眼里的水光。   宋屿本能地回头想看一眼她的脸,只见那个男人伸出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一脸荡漾。   他暗骂一声,转身朝她走了过去。   就当是最后一次了。 第26章 “前任关系”(一更)……   对面的男人把手伸过来的时候, 江素眉梢一挑,原本不耐烦的小脸一反常态弯唇笑了笑。她长得本身就好看,一弯嘴角, 露出的梨涡俏皮可爱, 看起来并不像是脾气差的样子。   李凌柏见她的表情, 心中一喜,没想到她居然不反感自己的接触, 想变本加厉握住她的手。   她抿抿嘴角, 反手捏住李凌柏的手指,正要用力一掰, 却发现旁边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把光都挡了一大片。   “江素,你在干什么?”   这道嗓音低沉有力, 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现在心情并不算好。   江素唇边的笑容一僵,几乎不用半秒钟她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个声音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她转头一看, 果然是宋屿正站在旁边目光不善地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好看,只不过看着她的眼神却与从前再也不相同了。   她知道宋屿大概误会了刚刚的事情, 只好抿着唇抽回手,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张口解释。   李凌柏没想到会被认识江素的人看到, 大概是觉得有点尴尬, 抬头看着旁边高大的身影, 笑了笑问:“这位是?”   宋屿用余光瞥了他一眼,脸色不虞一个字也没说,江素更是转过头看着落地窗外。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他僵了僵脸色,站起身:“素素,既然你有朋友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手稿你下次再给我看吧。”   听见他这么叫自己,江素有些不悦,可到底还是保持着最后的礼貌,回过头来跟他点点头:“好的,下次我们再约时间,您慢走。”   李凌柏走了,咖啡厅靠落地窗的位置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沉默了好半晌,他冷笑一声:“你现在又在耍着谁玩呢?是他吗?”   他走过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她的小脸,那男人年过半百几乎都能当她爹了,她是怎么笑得出来的?难道又是和以前一样,她觉得有意思所以要勾着那人然后再甩了?   这话刺耳难听,江素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咬了咬唇,她沙哑着声音开口:“不是的,我刚刚……”   似乎是不想听她的解释,宋屿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   “宋屿,”看他要离开,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我很抱歉小时候那么幼稚,那些行为可能伤害了你,如果你愿意的话,我——”   “伤害了我?”他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转过头来笑了,“江素,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你以为,你是谁啊?”   宋屿说的轻描淡写,也没有多做停留,几乎是当下立马转身就走了。   江素愣在原地心里一凉,却到底再说不出了一句话。   直到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才缓过劲儿来,深呼吸了两口接通电话。   “怎么了?”   “我来接你啊,”段从卿莫名其妙,“在你工作室楼下呢,你还在喝咖啡?赶紧过来。”   他的车停在办公楼楼下,正好面对着咖啡厅的位置。   “马上来。”   她抿抿唇,拿着自己的包去收银台结账,却被告知刚刚那位个子很高的先生已经把账单买了。   江素怔愣了半秒,只好点点头走了。   一出咖啡厅的门,果然在对面的街上看到了段从卿那辆桔黄色的超跑,颜色太过于扎眼,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每次往楼下一停,就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就连她上车也会被各种人投以各式各样说不出的眼神。   她刚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就听见段从卿问她:“我刚刚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他是谁?”   那人非常眼熟,段从卿觉得自己绝对在圈子里见过,只是他从未看到过她和一个男人说话的时候居然是那样的表情,直觉告诉他,两个人一定认识。   江素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悠悠的开口:“前任。”   段从卿猛地一个刹车,瞳孔地震:“前任?!”   他和江素从小认识,追她的人数不胜数,但是从来没有见她接受过哪一个,所以这个前任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压下内心的震惊,他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前任?”   江素懒得理他这种没有营养的问题,扭过头没有回答,满脑子都是刚刚宋屿说的那些话。   其实她不知道,她和宋屿到底算不算得上前任的关系,可如果他们两个的关系需要一个解释的话,她也想不到了其他的形容。   见她一反常态的沉默着,段从卿默了默,问:“你还想跟他复合吗?”   “我不知道。”她如实说,“我以前做过不好的事情,他现在肯定讨厌死我了,不会喜欢我的。”   面对宋屿,她觉得自己很复杂,一方面很想见到他,可另一方面却又害怕他会讨厌自己,这种陌生的情绪让她脑子里很混乱。   段从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压低嗓,说:“你就不怕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甚至有可能结婚了?”   江素微愕,想到当初那个李俏。   如果她没有去清溪村的话,宋屿是不是就会跟李俏结婚了?又或者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前面正是红灯,段从卿停下车,看见她望向外面的街道,抿着唇皱了皱眉头。   -   小年过后气温骤降,零下的温度呵气成冰,B市是北方的城市,每年冬天的雪像是无穷无尽一样漫天飘散着。   满大街都被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花。   宋屿住在B市最高的一栋高档公寓里,虽然算不上是最贵的楼盘,但是可以俯瞰整个B市。   他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想了想还是把副驾驶座位底下的纸袋拿了出来。   整栋楼有六十九层,他住在顶楼,高档公寓的电梯再快,这么高的楼层也要花费好几分钟。   推开门,房间离开了暖气,王宇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他的学校过几天才开学,现在就跟着宋屿一起住。   “哥你回来了。”王宇吃着薯片扭头看他,“晚饭我买了汤,还没送来。”   “好。”他应了一声,换好鞋上楼,进自己房间把那件女士风衣挂在了衣柜里。   坐在客厅的王宇看着他手里的纸袋眨眨眼,跟了上去:“哥,你不是说这是别人落在这儿的吗?怎么给挂进来了。”   宋屿动作微顿,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抿唇不语,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王宇看着他的脸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到底是没有揭穿他,只张口问了问:“哥,你眼睛好些了没?”   “嗯,好多了。”他挂好衣服把衣柜关上,“不用担心,前两天去复查过了,医生说没有什么问题。”   最坏的情况不过也就是左眼视力下降罢了,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大,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王宇还是有些不放心:“医生怎么说的?是不是和五年前的事情有关?”   宋屿揉了揉他的头顶:“没事,有可能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戴眼镜就行了,这几天我都戴了隐形眼镜,没什么影响。”   他说的轻松,可王宇知道他的左眼视力下降的有多厉害,前些日子还没有戴眼镜的时候,因为左右眼实力差距过大,差点从楼梯上摔下来,这能叫没什么影响吗?   他不说不代表王宇什么都不知道,当初的事情发生后,宋屿快整整一个月没有下得了床,左眼肿胀充血,差一点儿就瞎了。   王宇唯一后悔的就是当初他年纪小,居然还以为那个女的是真的喜欢哥哥,他欢欣雀跃帮着她接近宋屿,可最后却是这样难堪的结局。   怎么能让他不内疚。   -   大一下半个学期开学的时候二月份已经快要结束了。   王宇的学习很好,他以全县第二名的成绩考进了B市美院,这个学校是全国闻名的设计院校,出过很多国内外的知名设计师。   开学第二天,学校邀请了往届优秀校友回校演讲,分享一下毕业后的工作生活。   本来他是不想去的,毕竟学校礼堂就那么大,整个学校的人有多,去的晚了估计得站好几个小时,可架不住室友的游说,王宇没办法只好跟着去了。   “我先说好啊,要是没位置了我就走了,我可不愿意站着看好几个小时。”到底只是分享自己的工作生活,又不是什么干货分享,看不看都无所谓。   室友疯狂点头:“你放心,我找人给我们抢了位置,绝对是最佳位置。”   王宇翻了个白眼,听个演讲而已,要什么最佳位置。   等到了礼堂一看,他才知道,今天来的大部分人都不是为了听那些什么演讲分享,而是来看学校多年来最出名的校花学姐。   几年了,她的名字和照片还在论坛上挂着,几乎成了大家所有人心目中的女神,只不过听说她性格不太好。   室友一脸向往的给他翻出今天的嘉宾宣传册,一张嘴在他旁边叭叭叭地没个停。   王宇看着宣传册上的照片,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   江素。   居然是她,这世界也太小了。 第27章 “只有我一个人了”(二……   学校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 演讲还没开始,嘈杂的声音让人忍不住皱眉头。谁能想到,一场这样普通的演讲, 能够容纳三千人的礼堂差点都挤不进去。   王宇和室友一路往里面钻, 好不容易到了前排的时候却发现找人给自己抢的位置被他们让给女孩子坐了。   室友朝着那几个负责占位置的室友比了个中指。转过头来锤头丧气, 以为王宇会掉头就走,没想到他却无所谓的耸耸肩:“站着看吧。”   毕竟来都来了, 他倒是想看看五年不见, 江素成了什么样子。   不巧的是,江素是最后一个, 直到她上场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室友都快有点儿坚持不住了,一双腿又酸又麻好几次用眼神示意他‘要不直接回去吧’, 完全被王宇无视了。   礼堂里的人一点儿也没减少,还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他们就连站的位置都快没有了。   大概是因为场合原因,江素今天穿的也比较正式, 一身定制的职业裙装显得干练精神, 露出的半截小腿笔直白皙,脚下穿着一双红底的尖头高跟鞋。   她一上场几乎获得了礼堂所有人的欢呼声, 一大半的人都是为了看她而来的。   江素倒也没有多吃惊,她从小就是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 对于这样的场面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她的发言简略, 分享了一些毕业后创业的经历, 从上台到结束整个演讲总共花费了不到二十分钟,言简意赅让人失望。   原本她是不想来的,可碍于导师的面子, 还是接了这个活动。   王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人,要恨死她了,就是因为她,不然他哥的眼睛根本不会受伤。   匆匆讲完,她从后台离开。   从后台出去是礼堂的后门,不经意抬头间她发现有人在盯着自己看,江素皱了皱眉头隐隐有些不悦。   她转过眸子朝那边看过去,愣了愣确认了半天才不敢相信地开口喊他的名字。   “王宇?”   对面高大的男生笑了笑,眼神却丝毫没有笑意:“姐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江素是开心的,她没想到宋屿的弟弟会出现在这儿,她还记得当初王宇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拿着她给的巧克力激动地话都不会说了。   “你在这里上学吗?”她走上前笑着看他,“你长高了好多,小雪她还好吗?”   当初离开的时候杨雪莲还没有手机,她留下的联系方式也早就变更了,五年过去她再没有听过清溪村任何人的消息。   王宇笑了笑,脸色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小雪啊,她好着呢,嫁了人,孩子都四岁了。”   “嫁了人?”她诧异地看着王宇,“我走的时候她不是才十六岁吗?她当时还跟我说要上大学然后来B市找我……”   “福贵叔家里供不起了,给她找了隔壁村的富户相了亲。”   江素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山村闭塞她知道,只是她当时觉得杨富贵一家算是比较开明的,应该不会吝啬供女儿读书上大学的钱。再说了,爷爷出钱帮他们修了路建了水坝,应该会有很多人出去打工,生活应该越来越好才对,怎么会变成这样?   见她沉默着,王宇看似毫不在意地说道:“姐姐,最近你是不是遇到我哥了?”   江素抿着唇角点了点头:“前不久见到过。”   他嗤笑一声:“原来真的是因为你。”   “什么因为我?”她皱起眉,有些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却也能感受到他话里话外的不满。   大概是几年不见,江素觉得王宇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记得他以前身体不太好经常需要吃药看病,她也很喜欢这个小男孩,所以当初留了一点钱给他看病,现在看起来确实身体好多了,个头和宋屿差不多,完全不像小时候那样瘦弱。   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王宇对自己有一种说不出的讨厌,甚至是敌意。   “姐姐,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他似笑非笑,“以后见到我哥就当做不认识绕着走行吗?”   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江素紧紧抿唇,抬眸看着他:“为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厌恶几乎到了极点,“我不知道你们有钱人的话是不是说出口还能咽回去,当初因为你们没有兑现给村里修路的事情,我哥受了连累,被人打得一只眼睛都快瞎了。他现在好不容易快把你忘了,你能不能放过他,算我求你的。”   这些话江素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花了好半晌她才问道:“没有兑现给村里修路?”   她的吃惊让王宇觉得好笑:“你还装不知道吗?当初你走了没多久虽然有人来村里规划过,可再没了下文。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是因为我哥一直在骚扰你,所以你们反悔了给村里修路和建水坝的决定。”   他咬着牙继续说道:“那个来村里支教的张老师出来作证,说见过我哥去找你,结果他们把帐算在我哥头上。说是因为他,你们才不愿意修路,所以每天起来都能发现地里种好的菜被人给拔了,干活回来的路上也会遇到人堵他的路,回到家每天都带着伤,你说好不好笑?”   整整半年的时间,宋屿每天回来身上一定带着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半夜被□□进来的几个人蒙着被子狠狠揍了一顿。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他左眼充血当时已经接近失明,床上到处都是污脏的呕吐物,他捂着腹部侧躺在一堆污渍上,一点点生气都没有,那一刻王宇差点以为他已经死了。   实在没了办法,宋屿才留了钱在家里,出去打工,几年都没有回去过,只有每个月家里多出来的生活费证明他还活着。   所以知道江素出现的那一刻,王宇就忍不住来找她,让她走的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   江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上她脑子里都是王宇说的话。   爷爷不可能会出尔反尔,最大的可能就是那段时间是因为江德海而搁置了这件事情。   回到郊区的别墅,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大概是不知道她回不回来吃,餐厅里也没有留给她的饭菜。   江素敛着眉,脸色绷得很紧,江德海见她这幅表情正想开口说她两句,却被她打断。   “为什么没有给清溪村修路建水坝?”她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江德海,气得有些发抖,“你不是答应了爷爷,会去做这件事的吗?”   江德海听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清溪村’是哪里,他所谓地笑了笑:“这是什么大事儿,值得你这么跟你舅舅说话?再说了他们就是一帮乡下人,我不修又能怎么样,他们还能找到这儿来啊?”   “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当初我和爷爷已经答应过对方了,你也答应了爷爷,你怎么好意思啊?”她死死握拳,忍住怒意。   “别跟我说这些,你还真以为咱家钱多到没处花了?”他嗤笑一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知不知道给他们修路建水坝得花多少钱?钱不是你挣得你不知道心疼是吧!”   江素没想到他居然还倒打一耙,气得把粉唇咬的苍白失血。她知道跟江德海这种唯利是图的人是说不通的,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契约精神,只要有利可图或者能够省下钱来,再恶心的事情他也会去做。   狠狠瞪他一眼,她转身上了二楼。   想了想,她翻出张管家的电话,打了过去。   过了好半晌,那边才传来张管家不敢置信的声音:“小姐?”   “张叔,清溪村村委的电话你还有吗?有的话一会儿发给我吧。”   “好的小姐。”他点点头,正想挂断。   可能是许久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江素有些哽咽:“张叔,我想你了。”   爷爷和张叔是她在世界上唯二能依靠的人,可是现在一个病了,另一个被江德海一家人逼走,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别墅也变得特别陌生,每时每刻都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格格不入。   “小姐别难过,”张管家笑了笑,“明天我做点儿你喜欢吃的菜送去你工作的地方好不好?”   “不好,”她摇摇头,“我想要你回来。”   几个月前,她舅妈宋秋不知道使了什么办法居然让张管家自己辞了职,几个月来都再也没有见到过他。   “你回来好不好?”她又说,“你的工资我来付,看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管家这种职位的人年薪最少百万,对于江素现在的经济情况来说也是个不小的压力。   他默了默有些无奈:“小姐,我已经老了,今年也快五十五岁了。大半生都在照顾老爷子和小姐,太多事情没有尝试过,其实我很庆幸能够辞职。小姐你长大了不再需要我了,老爷子也有专人照顾,我待在那儿太多余了,公司的事情我也帮不了你,总不能厚着脸皮留在家里让你给我养老吧。”   他说的话江素也知道是对的,只不过她现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摧毁了。   “可是……”她吸了吸鼻子妄图忍住哭腔,可几年来的委屈,顷刻间爆发,“可是,只有我一个人了啊。” 第28章 “村里的路去年就修好了……   江素给清溪村村委打电话的时候, 正好是杨富贵在值班。   山里的温度很低,值班室必须得烧着火盆才能熬,否则冰窖一样的地方, 待几个小时就得被冻僵。   办公室的座机老旧, 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响一次, 所以忽然间响起的时候,他还吓了老大一跳, 差点把火盆给踩翻了。   杨富贵清清嗓子, 用他蹩脚的普通话大着嗓门道:“喂,这里是清溪村村委, 找哪位?”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苍老的烟枪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朴实,是一种大山的味道, 江素一下就听出是他了。   “杨叔,我是江素。”   她话音刚落, 那边的杨富贵诧异地愣了愣,没有接话。五年都过去了, 他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 这个大小姐怎么会突然打电话回来。   片刻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莫名尴尬,江素勉强笑了笑, 说:“怎么了杨叔,你不记得我啦?五年前, 我在你家里住过一段时间的。”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才回过神, 憨厚地说道:“咋会呢, 你是大小姐,俺、俺咋可能忘得了。”   虽说没忘,可语气听起来也并没有多期待, 或许是修路没有修成的事情让人家心里有了疙瘩,江素倒也能够理解。   “你们过得怎么样?”她抿抿唇,“我听说小雪……结婚了,她还好吗?”   “好着呢好着呢,雪莲是结婚了,昨儿回了婆家,不然还能喊她来跟你说两句话。俺们山里人哪有好不好的,还不是凑合着过日子,能活得下去就算日子过得红火。”大抵是觉得她真的关心他们,杨富贵也放松了些,“江小姐你咋样?好些年不见了,你结婚了没有,老爷子张叔他们呢,还好吗?”   “我没有结婚。”他平淡的关心让江素鼻头一酸点点头:“他们……也都很好。”   可哪里好呢?   这世界上大家都知道自己过得不好,别人问起却总会说‘我很好,谢谢’,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骗别人。   “那就好那就好,”杨富贵笑了笑,“小姐你好好的,俺们也就放心了,你刚回去那段时间,雪莲天天念叨你,可舍不得咧。”   几年前江家的事情闹得很大,新闻都不知道上过多少次了,他们虽然在闭塞的山村,倒也听过不少传言。说到底,江素对他们来说还是不一样的,哪怕路没修成,也还是有几分真心在。   虽然江素的脾气性格他们都领略过,但也知道这个姑娘本性并不坏,再加上得天独厚的外貌,再怎么作别人也不会过于反感。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腔,说:“杨叔,我昨天听王宇说当初我爷爷答应给村里捐款修路和建水坝的事情没了下文,所以我这次打电话来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你把村里的账户发给我,我明天把钱转过去。”   杨富贵怔了怔,笑道:“不用咧,村里的路去年就修好咯,水坝今年也要完工的。”   江素呆滞片刻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这种工程很大,花费也绝对小不了,清溪村穷成那副样子,别说修路了,就连平时多给村民分点儿救济粮都成问题,哪里还有闲钱去搞这些。   似乎是猜到她心里所想,杨富贵憨厚地笑了笑:“多亏了屿娃子在城里挣了大钱,这不才能给村里修上路了,要我说啊,他是真的顶用,他这些年在外头赚了钱,你李婶说话都能挺直腰板咯。”   宋屿?   她知道宋屿肯定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否则也不会穿得起那么贵的西装,只是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五年来他到底去干了什么,像是忽然之间就出现在B市,进了和她相同的圈子。   既然路已经修好,她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还是留了他的账户号,说有需要给自己打电话。   挂断电话,江素长舒一口气。   终于是有些如释重负。   -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江致远的病情加重了。   原本只是身体僵硬不协调导致的半瘫痪,发展到现在已经下不来了床。仅仅只是坐在轮椅上都要人时刻看着,否则就有摔倒的风险,有好几次晚上他在房里看电视的时候家里摔倒在轮椅下面,胳膊被扭着没人发现,第二天那只被压在身下的手都变成了深紫色差点肿胀坏死。   再加上他忽然开始口不能言,虽然脑子是清醒的,可一张嘴也只能听见‘呜呜呜’的声音,根本无法分辨他在表达什么,照顾他的难度瞬间加剧。   江素没办法晚上帮他起身,她力气太小,勉强扶一扶老人倒是还好,可帮江致远翻身起夜都是体力活,她再怎么想做也力不从心。江德海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个晚上住在别墅里的护工来帮忙,倒也减轻了一些压力。   江致远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是B市叱咤风云的人物,不知道是不是他无法接受变成这样的自己,短短的一个月,老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他变得更加沉默,也不再叫护工把自己扶起来去花园里逛逛,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变得与以往大相径庭。   性格喜怒无常,人也越来越古怪。   江素为了照顾他,把工作全都带了回去,一个多月几乎没有出门过几次,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某种绝望的情绪包裹。   窗外的树桠已经抽出的嫩绿色的新枝,外面的一切都充满着朝气,与屋子里的晦涩格格不入。   她没有开灯,光着脚蜷缩在单人沙发里,一件薄薄的针织长裙裹着她看起来有点单薄的身体。天气还有些冷,佣人上楼给她送咖啡的时候顺便给她拿了一条薄薄的摊子。   江素有些诧异,可到底还是朝着那人弯着唇笑了笑。   佣人是新来的年轻男人,见她朝着自己笑时忍不住红了耳根。他是江德海招进来照顾老爷子的,偶尔楼下忙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帮一帮其他的事情。   他对这个江小姐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疏离感,有时坐在窗边的样子美得像一幅画,让人忍不住总是偷偷看她。   可江素只是笑了笑就收回了目光,再度将眼神投向了窗外。   她原本是从来都不喝酒的,那种辛辣苦涩的味道,穿过喉咙时带来的刺激她一向不喜欢。   可是现在,她却忽然想尝一尝,也想知道,这么难喝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人着迷上瘾。   自嘲地笑了笑,江素还是端着茶几上的咖啡抿了抿。   一样的苦涩一样的难喝,可还不是同样受人追捧。   前二十年的人生对她来说是顺风顺水的,虽然没有父母陪在身边,但是她有其他人,有爷爷、张叔、后厨的刘妈。   还有那些说不上关系有多好的朋友,似乎全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她开心周围的人就开心,她难过了,是他们无穷无尽的嘘寒问暖和关心。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的世界开始慢慢崩塌,所有她喜欢的人,在意的人全都离开了,现在回头看,发现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一个。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事情都变了?   江素揪着头发怎么也想不通。   清冷的空气里传来一股淡淡的汽车尾气的味道。微不可闻的引擎熄灭声让她皱了皱眉头。   大概是家里来了客人,她兴致缺缺地起身把房间门关上,江德海和别人交谈的内容她一个字也不想听。   可走到门口,却听到楼下那人的声音异常而耳熟。   几乎不用思考,她就能辨认出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个人几日都连续出现在她的梦里,让她想忘记都没办法做到。   江德海坐在楼下正朝着宋屿夸夸其谈,或许是对方许诺的计划和丰厚的利润让他激动,一张肥厚的脸都兴奋地发着油光。   佣人端了水果上来,他余光一瞥就看见了站在楼梯上的江素,随即笑了笑,说:“素素快下来,舅舅给你买了喜欢吃的水果。”   大概在他心里江素还是小时候那个几岁的小女孩,无论什么理由都抵不过几个她喜欢吃的水果好糊弄,这种拙劣的借口几乎每天都要上演。   只是江素这次没有拒绝。   她抿抿唇,光着脚下楼,杏色针织裙的长度在小腿靠下的位置,露出的她一节细瘦的脚踝白得近乎没有什么血色,踩在楼梯上的时候像是随时会被风吹走。   宋屿微微仰头看她,五年后的江素与他在清溪村遇见的那个少女大不相同,或许是因为年轻,那时候的她尚且才十七八岁,浑身都是满满的活力和朝气,撒娇耍赖的时候尤为让人心动。   可现在,他只能在她眼里看到毫无生机的墨色,她还是她,却好像又不再是她。   江宅的设计风格简约,就连楼梯都是用的大理石材质,初春的温度尚且不高,她光着脚可想而知有多冷。   他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皱起了眉,几句话在舌尖转了又转到底还是吞了下去了,片刻后默默移开双眼。 第29章 “五年前你有喜欢过我吗……   楼梯不算长, 几十阶的楼梯总共也花费不了几分钟。   江德海敏感地察觉到一丝古怪的氛围,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江素的表情,又看了一眼身边看向窗外的人, 若有所思地问道:“宋先生, 你和我外甥女认识?”   宋屿喉间动了动, 回过头来神色如常道:“不认识。”   他语气平静淡漠,冷淡的就像跟他说的一样两个人互不相识。   江素正好走过来听见了他的否认, 她脸色微僵, 勉强扯了扯嘴角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江德海挑挑眉,似笑非笑却也没有揭穿他们两个, 只笑道:“不认识没关系啊,今天这不就认识了吗?”   他倒是开心得很,一副很热络的样子给他们介绍着对方。   “你好江小姐。”宋屿弯弯唇朝她伸出右手, 眉眼间的清冷却没有减少一分。   她垂眸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和记忆里的一样, 似乎一点儿改变也没有,唯一不同的或许就是他手心被修剪整齐的茧子。   从前他的手厚实有力掌心粗糙, 两个人牵手的时候, 那些厚厚的茧总是磨得她手上的皮肤不舒服。   江素抿抿唇握了上去,可还没握住到, 对方避如蛇蝎一般迅速抽了回去,动作虽然不明显, 外人看来像是两个人握了手, 其实根本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宋屿礼貌却疏离地笑了笑, 转过身和江德海聊起了工作上的事情,她没有走,乖乖坐在沙发另一侧就那样看着他。   从小江致远就没有让她接触公司这些复杂的事情, 哪怕学珠宝设计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到底是珠宝世家,总不能她练连最基本都设计常识都不知道吧。   但那些商场的尔虞我诈她并没有接触过,所以她是有些听不懂的,很多专业的用词她都一头雾水。   江老爷子的想法很简单,不愿意让她操心这些事情。反正到时候结婚的对象也是圈子里的人,两家产业强强联手,她只需要每天喝喝下午茶做做美容,轻轻松松的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   她的眼神明目张胆,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睛眨也不眨,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宋屿神色自若,偏偏是一眼都没有看她,江德海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们并没有谈多久就敲定了合作的大概内容,大概是让双方都满意,就连宋屿脸上都带着些许笑意。   他目不斜视,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西装上被压出来的褶皱后抬腿往外走。   江德海看了一眼试探道:“素素,帮舅舅去送一下人家宋先生,外面的停车位置太复杂,怕他找不到。”   以往江素总是会睨他一眼当做没有听见,今天却见她迟疑了半秒点点头,跟上了宋屿。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却都及有默契的沉默着,一个字也没有说。   宋屿记忆力极好,并没有要江素给他带路,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自己的车。   “你可以回去了。”他拉开车门,头也没有回只扔下这一句坐进了驾驶室里。   她没有走,抿抿唇,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你要跟我舅舅合作吗?”她细软的嗓子有些沙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想法,但是我舅舅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如果是因为我——”   “因为你?”车里的人眉目疏冷,却忽然弯起了唇角,嗤笑道打断她,“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不过是想赚钱而已,这世界上会有人不想赚钱吗?”   她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继而抬眼看了看车窗外的人,“五年前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脱口而出的话让宋屿有点后悔,他原本是什么都不想说的。可还是忍不住想得到一个答案,哪怕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问题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幼稚。   隔了好半晌,她才开了口。   “大概,是喜欢的。”   江素是真的不知道,她想或许宋屿对她来说确实是特殊的,可到底是不是喜欢,她不知道,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大概。   “大概?”他笑了笑,眼底却是冰凉的,“就像我说的,以后避开对方吧,少见面对谁都好。”   话音刚落,他踩下油门,黑色的汽车轰然离开。   从车库回去后,江德海还在客厅,他看见江素进来,挑了挑眉:“素素,你和宋先生……其实认识对吧?”   “你想说什么?”她停下脚步,目光微冷。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和他有合作的项目,”他浑浊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算计,“但是他这个人太难说话,我费劲口舌也没有让他退让一步,如果你愿意去跟他说的话,那结果肯定不一样对不对?”   江德海龌龊的想着,能让两个人都当场否认的关系不言而喻,说不定两个人私底下还真的是勾勾缠缠的关系。   “我不会去的,你别妄想了。”江素冷起脸转过身上楼,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给他。   她这幅样子是最让人生气的,江德海气不过,随即冷笑道:“对了,下礼拜周晏城从A国回来,你们记得约个时间见一面。”   江素脚步一顿,回头瞪着他。   他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道:“你别怪我,你们的婚事老爷子早就定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猜,他如果知道江宇集团已经快要倾覆,还会同意这门婚事吗?”她勾起唇冷笑,“你别高兴的太早了。”   “你别乱来!”江德海急了眼,“到时候闹翻了对谁都不好!”   这场联姻是多年前就定下的,只不过那时候江宇集团正是鼎盛时期,强强联手的婚姻是这个圈子里最常见的。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出生就知道,今后的结婚对象自己没有办法决定,因为这是他们享受别人一辈子也没见过的优待后,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是现在江宇集团已经属于江德海,江素不会傻到用自己的婚姻去给他带来好处,退婚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因为这件事,两人闹得不欢而散,晚上的晚餐江德海也没有参加。   老爷子看着空荡荡的餐桌,皱了皱眉头,嘴里呜呜呜地发出声音,只能隐约辨认出来他说的话。   “你舅舅一家人呢?”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做过再多忤逆的事情也还是没办法恨到骨子里去。   江素抿抿唇,给他盛了一碗汤:“不知道,可能是有应酬吧。”   江致远点点头,努力咬着字:“我听你舅舅说晏城要回来了?”   “嗯。”她没有抬头,随口应了一声。   知道她不乐意,老爷子也不勉强,只叹了口气:“找个时间,把婚退了吧。”   婚事虽然是他定的,但是那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他这两年生病在家里待着,却也隐隐能够猜到公司或许的确是遇到了什么困境,如果这样还执意让江素去联姻,只会受到别人的欺负。   几十年的人生,他活得够明白,联姻这种事情只能是势均力敌的关系,如果指望着另一方用婚姻关系来拯救自己的企业,是几乎不可能的。   江素诧异地看着他,不知道爷爷怎么突然会这么说。   江致远身体已经已经行将就木,能清楚的说完这几句话已经累得不行,摇摇头让护工送自己回了房间。   吃过晚饭,江素站在二楼的窗口吹风,她面色泛白,看起来不是很健康,似乎比去年又瘦了些。   细瘦的手腕轻轻靠在阳台的围栏上,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扎。风吹过来的时候,几根凌乱的碎发飘在她白腻圆润的耳垂边,月光隐隐照在她身上,苍白的皮肤泛起一丝银白色的光晕。   段从卿上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看得入了迷,连江素回头看了他一眼都不知道。   他突然出现,江素并不算惊讶,两家关系好,小时候他也是这样经常旁若无人地突然出现在她家里。   “你怎么来了?”   她转过头,静静看着远处漆黑一片的院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从卿走到她身边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抿抿唇,说:“你那个工作室我有朋友想买,价格不会低的,至少能让你这几年亏的钱赚回来一些,你考虑一下。”   江素一秒钟也没有犹豫,直接拒绝:“我不会卖的。”   “为什么?”他皱起眉头看她,“这个工作室根本不赚钱,你一直在亏不是吗?”   段从卿知道,江素从接手这家工作室到现在前前后后最少亏了上千万进去,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弃。这家工作室虽然有口碑在,可是仅仅有口碑是没有用的,再拖下去,她本来就没多少的积蓄全都会被耗光。   可江素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态度明确,说不卖就是不卖,一点点商量的余地也不会给,从小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段从卿气她的固执,也没有再劝,冷着脸站在旁边不说话。   两人沉默了半晌,气氛一度变得僵硬,可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朝他眨了眨眼,不经意地笑着问道:“宋屿的电话你有吧?发给我。” 第30章 “以后会如你所愿”(二……   段从卿愣了片刻, 冷起一张脸:“你怎么会认为我有他的电话?我都不认识他。”   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里矛盾重重,江素笑着说:“你不认识,怎么知道我说的宋屿是谁, 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他的名字吧?”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死抿着唇不说话。   江素知道, 段从卿从小把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但凡跟她有点接触的男生, 他都要了解一个遍, 如果她不愿意说,那他就会自己去调查。   查到电话号码这种小事, 他早就太熟练了。   所以当他知道宋屿是她的前任,她丝毫不怀疑段从卿一定会把他调查的清清楚楚。   段从卿没了办法,只好把宋屿的电话号码找出来给她发了过去。   她忍不住笑, 眉眼间泛起一片淡淡的粉色,整个人似乎都有了几分活力。拿到电话号码, 她搜索出宋屿的微信号,发了个好友申请过去。   他冷眼看着江素, 默默开口:“满意了?”   “嗯。”她抬眸弯了弯唇, 许久不见的梨涡也露了出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了。   段从卿见不得她因为别的男人开心, 转过头去不愿意看她:“我听说周晏城要回来了。”   她笑着点点头,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你就不怕他回来之后发现你和这个男人的关系?”   从学生时代起, 圈子里的人就知道江素和周晏城最后会成为一对儿, 所以就算有再多的人喜欢她, 也没有人会傻到去招惹,哪怕段从卿也是一样。   因为知道结果,所以保持距离。   江素眨眨眼满不在乎:“他管不着。”   退婚的事情还没定好, 她倒是没有告诉他。   “还有事,我走了。”段从卿把合同递给她,“这是工作室的合同,你看看吧。合适就卖了吧,总比你砸在手里强。”   “我不会卖的。”她看也没看,把合同还给他。   他皱起眉终于是带上了几分不满:“你能不能别这么倔?”   “我爷爷说,这间工作室最开始是我妈妈创立的,”她笑了笑,说,“虽然我不知道她在哪,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可我想留下这间工作室,哪怕我知道真的很难维持下去,但是我想试试。”   B市的天空总是想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更别说能看到星星。   江素撑着围栏,抬起头努力想看清楚云层后面的星空,可事与愿违,她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她忽然想起五年前在清溪村看见的那片天空,星星多到她怎么数也数不过来。   段从卿愣了愣,没有说话。   他以为她是不在意的,这么多年从没听她抱怨过一句。小时候其他同学笑她没有爸爸妈妈,她也嘴硬得很,说别人穷鬼没有豪车可以坐,现在想来只不过是逞强罢了。   他抿了抿唇,劝她把工作室卖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认识十几年,他从未认为江素是脆弱的,她总是以自己最好的一面示人,好像一点儿弱点都没有,可是最近几年他亲眼看见她是如此的迅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改变,像是把身体的某一部分生生剥离。一个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被逼着成长、改变,直到她认为自己这样可以生存下去。   那些别人不喜欢的、厌恶的,只能一点点从身体里拿走狠狠扔掉。   即使她知道这是痛苦的,也必须得去做。   -   那天之后,过去了很多天江素才收到宋屿的好友通过的消息。   她咬着唇,给他发了一个表情却又马上撤回。   其实她知道的,宋屿并不想看见自己,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消息。   可是她忍不住。   忍不住想知道他最近的消息,忍不住想要把他留在自己的世界里。   哪怕只有一个联系方式也无所谓。   工作室也好,宋屿的联系方式也罢,她总是想留下那一点点念想和证据,好证明她不是一个人。   老爷子最近身体比之前之前好了一些,江素也得以出门上班,毕竟工作室只有她一个人负责画图纸,不当面沟总是有很多的不方便。   助理见她在发呆,敲了敲办公室的玻璃门:“江总,李凌柏先生的助理打电话过来约时间了,问您今天下班有没有空商讨一下细节部分。”   江素回过神来蹙了蹙眉,这个李凌柏就是故意的,每次都约下班时间,然后又喜欢提一些她不好拒绝的要求,烦人得很。   “你和他说,我以后下班都有其他事情,只能上班直接到工作室谈。”   助理跟着她两三年,很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关上门。   办公室恢复安静,她叹了口气,继续把上午没有完成图画完。   可江素没想到,这个人还是阴魂不散,下班直接来了工作室楼下堵她。   她刚下楼,就看见他的车停在路边,李凌柏穿着休闲外套靠在车门旁等她。   他虽然年纪不小了,可外貌不算差,身材也不错,再加上身旁的千万豪车,实在是有些引人瞩目。   江素面露不悦,附近正是下班高峰期,这周围全是来来往往的人,稍微有什么争执或者动作可能都会引来别人的目光。   只是天不从人愿,哪怕到处都是人,李凌柏也一眼就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走了过去。   “素素,你不愿意见我?”他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拒绝我助理的预约?”   “没有,但是我下班时间不想处理工作。”到底是公司的合作伙伴,不到必不得以,她不想得罪,“所以您以后还是约我上班的时间比较好。”   可哪知道这人脸皮厚得很,笑了笑:“那正好我也不想谈那些,一起单纯的吃个晚饭吧,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非常好的餐厅,正好带你去尝尝。”   李凌柏面带笑容,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但心里在想什么龌龊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素眸光一转,笑了笑:“不好意思李董事长,我男朋友下班了,我和他约好一起吃饭的。”   李凌柏诧异地挑起眉尾,有些不相信。   毕竟他早就打听过了,江素是单身,哪里来的什么男朋友。   可下一秒他就看见她转身走向了一个不远处的男人。   那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对面的办公楼下面和另一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江素走了过去自然而然的牵起他的手,一点儿也没有犹豫。   男人的侧脸冷硬俊朗,是上次在咖啡厅见到的那一个,李凌柏收回目光笑了笑摇摇头上了车。看来自己的消息确实滞后了,如果不是男朋友,上次他怎么会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   另一边,宋屿正站在楼下和祁晋聊着今天的项目,忽然就看见对面的祁晋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己身后,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右手就被软软的手指握住。身后隐隐传来的香味,他太过于熟悉,几乎不用回头就能猜到是谁。   他冷着脸看牵着他的人,皱起眉问:“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江素愣了愣,小声说:“有人缠着我,你帮帮我好不好?”   宋屿看了一眼她示意的方向,确实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那儿,他没有在说什么,只是极为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   不算前不久那一次‘握手’的话,他们俩个手牵手还是在五年前。   他抿抿唇,努力撇开脑子里纷乱的想法。   没过多久,李凌柏离开了,江素注意到身后的车开走后立马抽回了自己的手。   “抱歉,知道你不想见我还来让你帮忙。”她看似无所谓地笑笑,“以后会如你所愿尽量避开你的,再见。”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等他的回话,哪怕只是一个‘好’,她也不想听。   宋屿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上车。   这个画面在他脑子里出现过千百遍,每一次她都是这样决绝,一丁点儿的留恋也没有,一如五年前的样子。   他最恨江素总是做出让他误会的事情却又立马甩手走开。   好像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宋屿知道,他不该再去想她,否则又会掉入她的陷阱,可是大脑一点儿也不受他的控制。   可她的一颦一笑,唇角微微弯起时出现的梨涡,甚至哪怕是她耳垂后的一颗小痣,他都记的清清楚楚。   越是想忘记,脑子里的画面就越是清晰。   -   周晏城回国后,顺势在家里办了一场欢迎派对。   圈子里有名有姓的人都邀请了一个遍,明眼人都知道,他久不回国,这一次是周家要把他成为继承人的消息散播出去,好为他铺路。   江家的人也应邀参加,只不过江素的身份暂时还是周晏城的未婚妻,退婚的事情还没有敲定,江德海也并不知道。   上次时装周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所以今天的礼服是她新买的,价位比起从前她的那些礼服算不上太高,品牌也比较小众。   到了周家,果然孟然燃和段夕也在,看见她来又是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打量着。   她抿起唇目不斜视,直接越过了她们去和周晏城的父母打招呼。   可还没走出两步,江素就听见自己身后发出布料碎裂的‘嘶啦’生,几乎是半秒钟她立马就感觉到背上的皮肤裸露在了空气里。   她的礼服被撕裂了。 第31章 “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好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一件灰色的西服外套罩在了她肩上,帮她挡住了裸露出来的肌肤。   江素感激地看了一眼帮她披上外套的男人。   是周晏城,他长得并不帅气, 好在五官还算周正, 看起来并不讨厌。   “哎呀, 真是不好意思了。”段夕手上拿着半条碎布料,一脸的歉意, “素素你不会怪我吧, 我只是想叫你一下而已,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把你的衣服拉坏了。”   能把一件崭新的礼服撕裂, 怎么可能是不小心,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这样的场合大家再怎么想也只能隐忍不发, 到底还是要给周家人面子的。   江素也不例外,她忍着上去扇她两巴掌的冲动, 弯了弯唇:“没关系,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 但是谁都知道段夕是故意的,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你不怪我就好,”她笑笑拿着那条被撕下的布料看了看:“不过, 这质量确实差了些,素素你这种身份怎么能穿这样的衣服呢?”   还不等她回答, 段夕继续说道:“我听说江宇集团最近情况不是很好, 银行的人一直在找你舅舅, 是真的吗?”   江宇集团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但凡是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无非都是在说江家气数已尽罢了。   最近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银行的贷款已经到期,但是资金却没有周转到位,江德海每天焦头烂额她都看在眼里。   只不过这是他自找的,当初爷爷就跟他说过老老实实做自家的产品,不要去觊觎那些新兴产业。可是江德海不听,他并不满足于江家在珠宝行业的地位,总想着能赚更多的钱,吃更大的蛋糕。   但事情并非这么容易,他从来没有做其他行业的经验,就连珠宝行业他也是个半吊子,要不是有公司那些人撑着,他也是什么都不会。   江素冷笑着看她一眼,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阴阳怪气。”   她并不是一味忍耐的性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段夕如果仅仅只是为了道歉而说这么多,谁会相信?   江德海也在一旁,听得老脸通红:“段夕,你可不能乱说啊,你江叔叔什么时候被银行找过?你这样信口开河,以后江叔叔怎么做生意啊?”   大家都是明眼人,被银行找上门那根本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资金出了问题,到时候传出去谁还会跟江宇集团合作。况且这些消息他瞒得很好,就怕被公布出来,造成股票的动荡,到时候可不是还不上银行贷款这么简单了。   孟燃然笑了笑:“江叔叔,夕夕可不是在乱说,B市银行的副行长是我姨父,这可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说江宇集团的贷款早已经逾期,可是迟迟都没有还上,难道他还会骗我不成?”   “再说了,”她挑衅地看了一眼江素,又接着道,“素素最近啊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为了跟我们一起出去逛街,面前买的一件外套当晚就回来退了。其实真的没有必要,大家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家里出现点儿问题,我们还会笑她不成?”   江素握着拳,脸色泛白却丝毫没有露怯:“你们未免管的太宽了,我不喜欢的东西退货与否是我的自由,跟你们有关系吗?”   场面一度陷入白热化,但江素却觉得没这么简单。   段夕和孟燃然只是两个小姑娘,虽然坏了一点儿,平时小打小闹让她难堪已经极限,以她对这两个人的了解,绝对没有可能有这种胆子。   一场闹剧让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氛围。   为了活动能够继续顺利进行,周家只好出来出来解围。周晏城的母亲是九十年的最红的演员,哪怕现在年近半百也是美艳不可方物。她笑着拿出佣人递过来的披肩把江素裹上。   “都少说两句,”她蹙起眉佯装怒道,“天气还冷着呢,一会儿素素都要感冒了,赶紧跟我上楼换件衣服。”   她美则美矣,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让人不能拒绝。   段夕更是突然变得很好说话,只是笑着点点头:“周夫人说的对,素素你快去换衣服,这点儿小事就别跟我计较了。”   她的莲言莲语实在让人生气,江素把外套还给周晏城道了谢,睨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周晏城自始至终都站在旁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接过她递来的衣服,他鬼使神差地放在鼻尖下闻了闻,随即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没了戏看,周围的人也把注意转移,见没人注意到她们,孟燃然小声问道:“拍到了没有?”   段夕小心翼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对方发过来的视频,笑了笑:“拍到了。”   像素很清晰,虽然隔得比较远,但也能清晰的认出画面里的人就是江素,而她们两个是却是背对着摄像头的,完全看不到脸。   事情竟然进展的如此顺利,两个人都有点不敢相信,孟燃然更是心里有点儿发毛,她胆子平时就很小,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更是从来都没有干过,虽然她讨厌江素,但确实没想过用这种办法对付她。   “要是……”她想了想,始终不放心地咬咬唇,“她知道是我们拍的怎么办?”   段夕瞪她一眼,小声说:“你怕什么?这些难道不是事实吗?你自己也说那是你姨父告诉你的,既然都是事实,我们就更不用怕,难不成她还能杀了我们?”   虽然心有余悸,但事已至此,孟燃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做都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到时候江家被收购,她孟氏集团立马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也是既得利益者,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   周家的别墅非常大,客厅隔着一条长长的走道才是院子外的花园。   祁晋跟着宋屿往花园的方向走,想到刚刚发生的那一场闹剧,不由得摇摇头:“这两个女人也太幼稚了吧,就为了让江素难堪,搞这么大一出戏?”   “或许她们的目的远不止这些。”宋屿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眉眼间藏满了说不出的厌恶。   如果仅仅是为了羞辱江素,她们大可以不必把江德海牵扯进来,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极为要面子。她们这一下得罪了江家的一家人,没有人会这么傻。   除非她们说的是真的,那么过不了多久就会更精彩的好戏可以看了。   他挑了挑眉,笑道:“真的假的?不过我要是周晏城肯定烦死这两个女人了,把他回国派对搞得乌烟瘴气不说,未婚妻的衣服还给撕了,真是笑死了。”   宋屿皱起眉,动作微顿,隐约抓住了某个关键词:“未婚妻?”   祁晋说起江素,就想起了那天在办公楼下的事,当时追问了好几天,可是这人嘴硬得很,死活都撬不开。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认识的江素啊?”他抽了口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怎么还听出来当时她说你不愿意看见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屿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却一个字也没有说,摆明了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行吧,你爱说不说。”祁晋败下阵来,只好笑着说,“我告诉你啊,周晏城和江素上学的时候就是订好的未婚夫妻,圈子里的人都清楚,只不过周晏城十几岁就出了国,最近才回来,两个人说要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顶多就是比认识再稍微熟悉那么一点儿。但是江家的情况不容乐观,如果落井下石一点儿的话,周家或许会取消婚约也说不定。”   说完,他朝他挤眉弄眼:“怎么样,是不是又充满了希望?”   “什么希望?”站在院子里的宋屿穿着一身极黑的西装,里面搭配的衬衣也是黑色,配上他冷硬的五官,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极为冷漠的气息,好像就连周围的温度都骤降了些许,让人不敢靠近,他抬起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青灰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朦胧了他的脸。   “装什么啊?”祁晋戏谑地看着他,“我又不是瞎子,可是亲眼看见你们两个手牵手的。”   “你误会了。”抽完最后一口,宋屿面无表情把烟头捻灭,“我跟她早就分手了。”   “分手?!”   祁晋瞳孔地震,他原本的猜想只是宋屿追人没有追到如此种种之类的事情,可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两个居然交往过。   毕竟江素十年如一日的美名在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交男朋友,哪怕是背着家里人偷偷摸摸也多多少少会传出点儿话来。再者,宋屿根本不是B市人,去年年末才来的B市,总共连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到,怎么会交往过却早就分手?   没有理会他的吃惊,宋屿把烟头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整理着袖口的红宝石袖扣:“你明天开始帮我留意一下今天那两个女人和江宇集团的股票动向,我觉得今天的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祁晋愣了愣正色道:“你的意思是,她们是有人指使的?” 第32章 “大厦将倾已成定局”……   “嗯。”宋屿看着不远处交头接耳的两个女, 眉头微蹙,“你帮我查一下她们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可疑的人,或者银行账户有没有异常。”   祁晋起初以为只是因为几个人因为嫉妒的小打小闹而已, 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也打起了精神。   “好, ”他点点头, “不过我想不通,就凭这点小事能对江素造成什么影响?”   宋屿抿唇, 摇了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但不用想也知道,不只是冲着一个人去的。”   他目光眺远了些, 江素的背影还在楼梯上。   大抵是裹着一层不算厚的毯子并不保暖,又或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脸上哪怕涂着薄薄的粉底也遮不住苍白的脸色,和眼下的青黑。   宋屿抿唇收回目光, 强迫自己不再看着那个方向。   -   二楼最靠里面的房间是周家的主卧。   周夫人名叫孟清声,到底是当初红极一时的艺人, 哪怕退出娱乐圈多年,外貌也依旧不减当年的风范。   她走在江素身侧, 歉意地笑了笑:“素素, 你别和小然计较,她从小就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 没什么坏心眼儿。”   孟清声是孟燃然的小姨,这层关系江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自然不会在她面前说孟燃然的坏话。   “孟阿姨, 我知道的。”她虽然裹着毯子, 看起来却还是略显单薄,“我和小然从小就在一块儿玩,当然不会跟她计较这些小事都, 您放心吧。”   “那就好。”孟清声听她这么说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假装随口问道:“不过……我确实听说你舅舅那边最近出现了点儿问题,如果没这会事儿的话,你们可要早点澄清,到时候人家合作商听到风言风语可能会对公司的经营造成影响。”   江素弯弯唇无奈地笑:“公司的事情都是舅舅在管我也不是很清楚。”   “江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些事儿可千万别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孟清声担忧地看着她,“你们可要注意点儿,小心哪个不懂事儿的去老爷子面前提,一会儿把他气病了可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谢谢孟阿姨。”她在长辈面前一向乖巧得很,平日里那些锋芒都会好好藏起来。   “好了,不说那些不开心的,我这些衣服啊好久都没有穿过了,就怕你嫌弃。”孟清声推开衣帽间的门,里面大概有二十多平米,放的全是她的衣物和首饰。   江素看着里面琳琅满目的衣服连连摇头:“怎么会,我从小就听说孟阿姨喜欢收集高定礼服,好多款式我都没有见过呢,正好今天开开眼。”   这种高定礼服,哪怕再便宜也要几十万,随便一件拿出来或许就是二线城市一套住房的价格,全球消费得起的人数还不足两千,可谓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就连她从前买的时候也会犹豫不决,确实没有像孟清声这样满墙都是高定礼服。   “还是你的嘴甜,听了就让人开心。”她掩唇笑了两声,“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哦,只有素素你穿,才不算浪费。”   说完,她拿出了一条烟粉色纱裙让江素去试穿。   这条裙子是抹胸的款式,腰间到大腿中间的位置上飘着一层同色系的纱,长长的裙摆从里面延伸出来坠在脚踝的上方,显得整个人轻盈、活力。   江素皮肤本来就白,这种颜色她穿上简直就是把优点发挥到了极致,只是今天她盘着头发显得脖子上有些空荡荡的。这种仙气飘飘的裙子不适合戴太多首饰,她想了想随手把头发拆了放在胸前,微微卷曲的黑发盖住大半个肩膀,看起来好了很多。   整理好凌乱的发丝,她走出衣帽间。   周晏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二楼,见她穿着这身衣服目光一滞,眼底的惊艳不言而喻。他从小就知道江素漂亮,也知道她仅仅止于漂亮而已,想到今后的几十年要面对一个性格差劲胸无点墨,每天只知道做美容买奢侈品的女人,他实在是提不起精神。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她,今天看见她穿着烟粉色的纱裙推开门走出来的瞬间,周晏城觉得自己呼吸好像都停止了。   “果然我没看错,这条裙子素素穿着真是太合适了。”见自己儿子看直了眼,孟清声笑了笑,“不如就送给你吧?放在我衣柜里也是暴殄天物。”   江素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怎么行呢,太贵重了。”   这条裙子她几年前在秀场上见过,当年也是小一百万的价格,她当时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买。这么多年过去估计价格还有上涨的空间,虽然这点儿对于孟清声算不了什么,可她毕竟不久之后就要提退婚的事情,再收人家的礼物确实不太好。   孟清声还未开口,周晏城就笑着说:“我妈送给你就收着吧,她很少会把自己的宝贝送人的,你再拒绝她要伤心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素只好先答应收着,等到时候退婚的事情敲定,再把衣服退给孟清声。   见她没有再说什么,周晏城走到了过去,弯起手臂示意她挽着自己:“走吧,楼下的客人都在等着呢。”   江素抬眸望了他一眼,轻轻把手搭在他手臂上,跟着他一起下了楼。   周晏城配合着她的步伐,时不时垂眸看她一眼。   忽然觉得自己昨晚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   楼下筹光交错,大部分来应邀而来的人都带着其他的心思和目的,刚刚那一场小小的插曲早就被抛诸脑后。   可江素挽着周晏城下楼的时候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两人身高差完美气质卓越,同样家世显赫,站在一起的时候也确实是像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嘴上祝福的话更是没停,江素勉强扯起唇笑了笑,转过头小声朝着身边的人说:“你最近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周晏城诧异地看着她,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   周围很吵,所以江素说话的时候靠的近了些,在别人看来明显是小情侣之间亲密的悄悄话。   祁晋看着身旁不说话的人笑道:“怎么,不爽了?”   宋屿睨他一眼,神情冷漠,好像并不关心的样子。   “看我干什么,不爽就去抢啊。”他挤眉弄眼嬉笑,“别告诉我你不敢?”   “我和她早就分手了,跟我无关。”   这一回,宋屿终于是带上了一点情绪,只是看起来有些不耐烦。   祁晋讪讪地闭了嘴,生怕惹得这个阎王对自己冷言冷语。   旁边聒噪的人安静了下来,宋屿慢慢把视线也收了回来。   就像他说的,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对于江素来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连分手了都算不上。   毕竟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   没过多久,事情果然如宋屿所料。   段夕和孟燃然不知是联系了哪家媒体,把江家的事情做成了一整套的豪门连续剧。   从江老爷子把江素母亲未婚先孕生子后赶出去,再到江德海设计夺权,把父亲气得脑溢血瘫痪,结果把家底败光,百年珠宝企业现在已经濒临破产和贷款逾期,所有事情真真假假写得仔细,甚至包括江素落魄到为了面子勉强买下衣服再去退款的事情也没有放过。   在主持人极力的塑造下,江家一家人简直就是无耻恶臭的代名词,追名逐利是他们人生的目标,更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为此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是亲情。   节目组为了博眼球还取了一个特别吸睛的标题,“细说B市豪门的那些龌龊事”。   这一切的被当成故事放在了节目里讲述,还生动地配了图片和视频,成为了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笑谈。节目播出当晚更是一举拿下微博热搜第一,网络上的讨论度非常高,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档节目的播出。   毕竟所有人对别的落魄总是特别在意,更何况是这种豪门的没落。   看着那些原本高高在上的人跌入泥潭,这原本就是一件痛快的事情。   第二天不出所料,江宇集团股票瞬间跌到一个最新记录,银行的电话不断,整个公司人心惶惶,就连一向只拿钱不管事儿的江蕴都在家里急得团团转。   江素抿着唇只让他们先别告诉老爷子,否则他的身体可能会吃不消。   她忙得整夜睡不了觉,到处联系以前的关系,试图找到可以挽救现在局面的办法。   可是大厦将倾已成定局,她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无功。   江德海平时夸夸其谈,到了这时候却做起了缩头乌龟,或许是觉得已经没办法起死回生,他忙着做资产转移,短短两天时间,就给自己一家三口安排好了后路。   江素冷眼看他,却一个阻止的字眼也没有说。   她知道,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事到如今,只能竭尽所能看看能不能保住公司最基本的产业,这样还可以有翻身的机会。   只是她没有想到,还没有等她找到办法。   老爷子就知道了这件事。 第33章 “没人敢欺负我”(一更……   那天, 是老爷子体检的日子。   江素忙着处理工作室积压的单子,只能让护工陪着江致远去医院。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医院遇到闻风而来的记者。或许是这一系列的事情热度太高, 所有人都想分一杯羹, 这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老爷子今天要体检的消息, 早早就在天他去的私人医院一路等着。   江致远并不知道前段时间的发生的事情,虽然他早有江德海可能会让公司蒙受损失的心理准备, 可也接受不了一夕之间, 自己大半生的心血就这么倾覆了。   江素也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江德海新投资的好几个项目全都血本无归, 对方好像就算准了他的心理一样,项目不断亏空江德海却抱着赌徒心理一再追加投资款,妄想把项目给救起来。   这也是他为什么后面急于跟宋屿合作,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其他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也知道会死的很惨, 只是没有猜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江素画图画的头晕眼花, 接到护工打来的电话时还在工作室, 接起电话她脸色一白,连外套也忘了穿就急匆匆地下楼打车去了医院。   -   “哥, 你真的没事?”王宇皱着眉,有几分担忧。   不知道怎么回事, 今天医院里的人非常多, 电梯里更是挤满了人, 只不过那些人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来看病的。、   宋屿点点头,抿唇垂下眼看了看手掌上已经干枯的血迹:“没事,已经好了。”   他抬眸看着挂号处的队伍越来越长皱了皱眉:“回去吧, 随便上点药就好了。”   王宇看着半天都没有挪动的队伍也只好点点头。   他今天不好容易放假,实在太想吃家里的饭了,所以才嚷着让宋屿给他做一顿小时候经常吃的菜,自己帮他洗菜切菜打下手。   只是虽然家里穷,但他从小没干过什么家务,切菜这种活更是生疏,哪怕一再注意,也难免会紧。一紧张就不小心把放在案板边上的菜刀给碰掉了,眼看着刀刃就要朝着脚背落下去,还好宋屿手快挡了一下,那把刀脱离原来的轨迹掉落在地板上。   不过宋屿的手也受了伤,手掌被划了一道四五厘米的口子,血汩汩往外流,吓得王宇立马拉着他上医院。   好在伤口不算严重,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也没有再流血了。   这家医院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公立医院,不少人会慕名而来求医,所以人突然变多,宋屿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直到他在停车场看见苍白着脸色慌忙下车的江素后,立马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王宇见他驻足不前,顺着他停留的目光瞧了过去,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愣,随即收回目光把车门拉开:“哥?走吧。”   宋屿抿唇不语,半晌后他上了车把车门关上。   他本想着等江素上了楼他就开车走,只是她并没有上去,只是失魂落魄地蹲在停车场的电梯口,一张素白的脸几乎没了任何血色,目光呆滞不知道看向了哪里。   他们的距离很近,只隔着几辆车,可就算是这样江素也没有发现他就在一旁。   王宇皱了皱眉头看着他哥盯着不远处的人,刚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一辆救护车迅速开了进来,江素猛然站起身,大抵是起得太快了有些不舒服,她咬着唇扶了扶额头。   救护车在她跟前停下,一辆担架被抬了出来。   宋屿微微眯起眸子打量,能够看得到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位老人,满头银发年纪显然已经不小了。   江素红肿着眼眶朝着老人勉强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了些什么。   停车场空旷,他隐约能够听见几个字。   她说:“没有,都是假的。”   宋屿不知道她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红肿的眼眶也无措的表情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知道不该管也管不了,可是这一刻他确确实实没有办法就这样离开。   哪怕他知道,之前说当做不认识的话是自己说的,互相保持距离也是自己说的,可现在他一下也挪不动的脚步,却狠狠打了自己的脸。   他无奈地弯唇,五年过去,他还是能为了江素轻易突破自己的底线,他不想这样的,可是怎么样也控制不住。   “哥,”王宇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我们走吧,好不好?你别去管她了。”   宋屿抿唇不语,只是拿出车钥匙递给他,这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王宇铁青着脸,一个字也没有再说。   救护车下来的一群人推着担架进了一旁的急救室,江素脚步虚浮地跟在后面,从早上接到电话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吃,只是喝了几口水。   体检的医院是一家私人医院,江致远年纪大了,又是二次脑出血,再加上他的身份不一般,私人医院不敢接,只好临时转院到市区最好的公立医院。   抢救室的灯亮起,她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那股紧张了一个上午的劲儿缓过去,她脚步一软就要跌坐在地上。   她本能地闭上眼睛,可是那股摔倒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紧接着身后是温热却坚硬的触感。   江素猛地睁开眼回眸一看,怎么也想不到身后的人居然是宋屿。   “你……”她抿抿唇扯起笑容,看见他手掌残留的血迹,明白了什么,“好巧。”   宋屿点点头,没有寒暄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儿,只默默地站在她身边。   不得不承认,气氛是尴尬的,江素还记得他上次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她抿抿唇,忍不住解释道:“我不是故意来这儿的……”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宋屿略显诧异地看着她,随后抿抿唇:“知道。”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明明白白的厌恶。   江素的性格怎么样,他五年前就领略过,她哪怕做错事情也绝对不会开口解释,更何况她并没有做错任何,可今天却还是怕别人误会所以开了口。   记忆中的人怎么都不是眼前这个样子。   宋屿不禁有些好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江素?   是五年的那个嚣张跋扈骄纵成性的人,还是现在这个与以往大相径庭有些陌生的她?   重逢以来,他不止一次觉得奇怪,为什么有人短短五年的时间会变化地这么快,如果不是记忆太过于深刻,他甚至要怀疑五年前那个江素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等待的时候总是度日如年,几个小时过去,江德海一家也没有出现。   急救室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两个人长长久久地沉默却没有感到不自在。   江致远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意识,送回到病房后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宋屿像一尊保护神,沉默地跟在江素身后。   病房里的老爷子还不能喝水,江素坐在他身边用棉签沾水在他嘴唇上轻轻擦拭:“护工回去拿你换洗的衣服了,有什么不舒服的或者要上厕所就告诉我。”   她怕爷爷还是跟以前一样,为了不让她接触这些,宁愿硬生生忍着。   江致远整个人更苍老了些,脸上深深的沟壑泛着一股没有生气的青色,他迟缓地点点头,浑浊的眸子连最后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干裂苍白的嘴唇张了张:“素素,你吃苦了……”   江素鼻腔一酸,使劲儿摇摇头:“爷爷,我很好。”   老人虽然刚刚经历一场抢救,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口齿竟然比以往还要清楚一些。   他伸出手握着江素,淡青色的手背上血管是深褐色的,像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纠纠缠缠满是腐朽的气息。   “爷爷对不住你,让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还不敢回来说。”江致远不知想到什么,眸色一暗,“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你妈妈赶走了,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会不会有人欺负你?”   “不会,不会有人敢欺负我的,”江素眼眶鲜红,喉间的酸涩哽地险些说不出话来,“他们都知道我很坏,没人敢欺负我。”   听见她这么说,江致远笑了两声。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残破的机器,轻笑两声带来的震颤都让他身体有些不舒服。   “钱不要不舍得用,也不要让别人笑话你。公司的股份我还有百分之三十,已经转你名下了,等我死后会自动生效。虽然现在可能不值什么钱了,但是还可以让你衣食无忧地生活一段时间。”他用力抬手揉了揉孙女的头顶,慈爱地看着她,“别哭,听话。”   他知道了前些日发生的事情,小姑娘苦苦支撑着最后的颜面是为了什么他清楚,无非是为了他这张老脸以后还能在圈子里抬得起来。   江素死咬着唇,口腔里隐隐带着些许血腥味,可她只能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人说了半天话早已经消耗掉了所有的精力,没过多久便闭着眼睛睡着了。   宋屿靠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半晌后,他握起拳头,唇角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可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第34章 “玫瑰园”(二更)……   半个月之后, 宋屿收到江致远几天前去世的消息。   其实这一直在他预料之内,八十多岁的年纪又遭遇了两次脑出血,身体早都被耗空了。   江家的葬礼举行的很低调, 据说是老爷子生前的意思, 只有几个至亲没有邀请任何圈子里的人。   就像一场雨季过去, 前面轰轰烈烈,可走的时候却悄无声息, 令人唏嘘。   江素的工作室也一直关着, 大概是放了长假,许久都没有开业的迹象。   而她整个人忽然就像消失了一样, 葬礼结束后就没有出现在任何人的面前出现过,就连段从卿都找不到她。   宋屿知道江致远去世的消息,就是因为段从卿找江素找到他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的电话, 一大早打了过来,宋屿这才知道自从江致远去世, 才知道江素已经很多天没有联系任何人了。   被电话吵醒,宋屿捏了捏胀痛的眉心:“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她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段从卿沉默了片刻, 说:“没有,她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也没有其他人可以找了。”   他打电话过来之前并不知道原来江素那天拿了宋屿的联系方式后,并未和对方并未联系过, 还以为他们两个又恢复了联系。   然而她名下的不动产早在几年前恢复这家工作室的时候就卖掉了, 为数不多的两三个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只有他一个人在B市,他完全想不通她到底去了哪儿。   宋屿也没有头绪,只能跟段从卿约好有消息了就通知一下对方。   只是自己更无从找起, 他和江素的联系无非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他连她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更何况是去找她在哪?   宋屿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气温下降有些着凉,太阳穴一阵阵地疼。   被吵醒后没了睡意,哪怕还很早,他还是起床洗漱。   他从小就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小时候早上饿着肚子干活,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他早就习惯了,现在没有体力活要干,早上更是不觉得饿,洗漱完就开车去了公司。   避开高峰期的好处就是完全不会堵车,到公司的时候一个人都还没有冷清得很。   这家公司是他和祁晋合开的,虽然今年他才来B市,不过非常发展迅速已经初具规模,在风投界也算是小有名气。   他的办公室靠南边,有一大块落地窗,平时站在那里就能俯瞰大半个B市,风景非常好。   只不过今天是阴雨天气,厚重的云层把阳光挡住,整个城市像是盖了一层雾蒙蒙的纱,显得有些阴冷。   宋屿极讨厌咖啡那种酸涩焦苦的味道,即便是早晨为了提神也是不喝的。   助理很懂,早上过来之后看见他坐在办公室,连忙去茶水间泡了一杯浓茶送进去。   “宋总,您的茶。”   助理是个小姑娘,刚刚毕业的应届生,祁晋特意招进来,说给他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增加那么点儿活力。   他闻声抬眸,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谢谢。”   端了茶也汇报完了今天的行程工作,小姑娘扭扭捏捏半天还是没有出去,抱着托盘和笔记本欲言又止。   宋屿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抬头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宋总……”她弯弯唇讪笑道,“明天我有点事能请一天假吗?下午的活动让小张跟您去。”   小张是新来的还在实习期,虽然不是应届毕业,但人有点呆呆的,一般都安排他一些简单的活去干。   她话刚说完就知道完蛋了,因为公司谁都知道这个宋总特别难搞,自己从来不休息不放假,搞得他们去请假都不敢开口,于是大半年这个部门的人除了法定节假日没有一个人请过假,结果因为这样,年底的时候还评选上了优秀部门。   “什么事非要工作日去?”宋屿确实不想同意。   他不喜欢这种不够专业的态度,也想不通到底有什么事情休息日不能去,非要请个假。   看见他的脸色,小姑娘越来越心虚结结巴巴道:“我男、男朋友他爸爸前段时间去世了……我答应陪他去散散心的,郊区有一片玫瑰园那里能看到星星,只有每周四下午才让游客进去参观,所以……”   她声音于说越小,到后面几乎微不可闻。   宋屿顿了顿,从鼻腔里‘嗯’了一声,随即低下头继续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小姑娘不敢置信,生怕他反悔,连忙道谢小跑着出去签请假条了。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宋屿一时间集中不了注意力,满脑子都是那个也刚刚失去至亲的人。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机黑着的屏幕。   并没有段从卿的电话或者信息,那就代表江素还没有被他找到。   -   第二天下午的活动是一个商业酒会,被邀请的全是B市金融和风投圈的精英。   宋屿最近在风投圈名声大噪,不少人都是抱着和他结交的想法来的。圈内的人戏称他是一匹闻见血腥味的饿狼,不放过任何可以让资产翻倍的机会。   他听见也只是笑了笑。   这种活动自然也是少不了喝酒的,结束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喝的七荤八素。宋屿虽然本身酒量就好,但也有点头晕。   负责开车的小张看他坐在后排,皱着眉头脸色不是很好,给他拧了一瓶矿泉水。   “宋总,现在是送您回家还是……”他眨眨眼,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宋屿喝了一口矿泉水,把喉咙里难忍的恶心感咽了下去:“随便开,我在车上休息一下。”   王宇放假住在他家,他怕自己喝多的样子会让弟弟担心,还是在外面醒醒酒再回去比较好。   小张愣了愣到底还是点点头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轿车在深夜没有目标地疾驰。   窗户没有关,带着凉意的风呼呼往车里灌,不知道吹了多久,宋屿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蓦地睁开双眼,声音沙哑道:“你知道郊区的玫瑰园在哪里吗?”   小张迟疑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连忙点点头:“知道的,B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知道。”   那家玫瑰园是私人的,但是不知道所有者处于什么样的心理,只在每周四下午和晚上开放参观,游客可以进去拍照,直到凌晨闭园。   “好,”宋屿抿了抿干裂的唇,“就去那里吧。”   “现在吗?”小张吃惊地差点踩到刹车。现在已经九点半了,玫瑰园在距离市区三四十公里以外的地方,到那儿估计都要晚上十一点多了。   “嗯,现在。”他看向窗外的街灯,转头时的下颌线条冷硬锋利,却意外的好看。 第35章 “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在接近凌晨十二点的时候, 玫瑰园的游客已经比白天少了很多很多。   大多数人是想来拍照的,过了光线好的时间段自然也就走了,临近闭园, 里面安静的不像话。   黑色的车缓缓停在玫瑰园门口。   宋屿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诧异地挑了挑眉。   说是玫瑰园, 其实就是一大片玫瑰花圃,几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乡间小路穿插在其中。   花圃里竖了几块牌子, 写着这里每一片花圃里玫瑰花的品种。   只是黑漆漆的路一盏灯也没有, 唯一的光源就是天上挂着的那一轮月亮、稀疏的星空还有几只零星的萤火虫。   宋屿放缓步子往里面走,浓浓的玫瑰香萦绕在鼻尖。   周围的人很少, 幽暗的光线下他依然格外显眼,零零星星几个游客都注意到了这个明明快十二点还穿着西装来玫瑰园的男人,他的打扮太过于正式, 和这里轻松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五官冷峻身高优越,实在是让人忍不住侧目, 甚至有几个在拍夜景的人偷偷把他拍了进去。   宋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越往里面玫瑰的香味越浓, 人也越来越少,直到他走到玫瑰园的尽头, 再也看不到了任何一个人,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抬手看了一眼时间, 离十二点还差十五分钟。   淡淡的酒意也散的差不多了, 他没有再犹豫, 转过身往回走。   不远处的田埂边坐着一个人,大抵是因为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宋屿走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她。   转过身时, 银白的月光撒在她脸上,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她仰着头目光放空,不知道在看哪里,宋屿抿了抿唇敛起眉走了过去,到她身边时,缓缓垂下眸子看她。   “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他嗓音低沉有力,却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素微微一愕,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随即笑了笑:“你怎么在这儿?”   宋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问了一次:“这几天你上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找你。”   可她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很多人在找我?”   说完,她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会有很多人找我,除了段从卿我想不到别人了。”   察觉到她的状态很奇怪,宋屿微微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江素抬眸看他,眼底是盈盈地笑意,“这几天我回了一趟清溪村。”   她转过头,又看向稀疏的星空:“见到了杨叔和小雪,哦,对了,还有你家里人。他们都过得很好,至少……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很多。”   他沉默地看着她,这才注意到她身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可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江素似乎也并不在意身边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自顾自地说着:“你说,他们是真的开心吗?”   宋屿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灰暗的天空闪着几颗并不明亮的星星,片刻后他低头应了一声:“嗯。”   他从小在那个环境长大,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也许是拥有的东西太少人的心就会变大,一点点意外之喜就能让他们开心很久,其他的得失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她弯弯唇笑了,许久不见的梨涡深深印在唇角:“真好。”   “回家吧,很晚了。”他弯下身拿起她随身带着的行李袋,敛着眉眼看她。   江素转过头笑容依旧:“我没有家了,你应该知道了,我爷爷已经不在了。”   江宅虽然还在她的名下,可是她却一步都不想踏入,那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永远都只有她一个人了。   葬礼结束之后,她亲眼看着爷爷被推入火化炉,不知道是不是被周围灼热的高温炙烤着,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平静地有些诡异,就连江德海那个人渣都象征性地掉了几滴眼泪。   充斥着脑海的只有一种不真实感,明明前几天他还说很想念江素小时候朝他撒娇的样子,说想念以前刘妈的手艺,可怎么突然之间就闭上眼睛没了呼吸呢?   她怎么也想不通,额头抵着墙壁整夜整夜的不睡觉也想不通。   骨灰她也没有带回家,只是在陵园买了一处小格子把骨灰坛放了进去,里面还压了一张爷爷年轻时的照片。   所有事情结束之后,江德海低价把江宇集团卖给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后,立刻带着全家出了国。   宋屿知道她难过,抿了抿唇道:“江素,你该长大了。”   她笑了笑:“是啊,我早就该长大了,我太没用了,所有事情都被我搞砸了。”   大概是见不得她这样自暴自弃,宋屿皱着眉头神色严肃:“有些事情不可抗力,不是你能控制的。”   她站起身微微抬头看着他:“你在同情我吗?”   “我从不同情任何人。”他直视她的眼睛,语气并没有半分情绪,“同情本身就是恶劣的,把别人看成弱者低自己一等才会产生悲悯之心。江素你并不低人一等,所以没有人会同情你。”   玫瑰花圃在晚上也美得惊人,浓烈的香味却一点儿也不刺鼻,月光幽暗,淡淡地洒在鲜红的花瓣上,像是一片波光粼粼的花海。   江素抿唇笑了笑,说:“谢谢你宋屿,你真的很好。”   她知道再也回不去,离开的人也不会再回头,这一次,她是真的孑然一身了。   宋屿面色沉如水,薄唇抿着没有说话,只是拿着行李带着她往外走。   十二点已经过了,玫瑰园要闭园了,所有游客都慢慢往外走,他们两个外貌出众,都在哪儿都是最突出的两个。   江素没有开车,只好坐着宋屿的车回去。   开车的小张看见他出去溜达了一会儿居然带回来一个美得跟仙女似的姑娘,差点儿惊掉下巴,再次看向宋屿的眼神不由地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敬佩。   上了车,两人坐在后排,却各自占据了靠窗的座位,中间空出来的一大段位置显得空落落的。   到江宅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似乎所有的话都在玫瑰园里说完了。   江素拿着行李下了车,临走时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凑过去小声笑道:“可能不久之后我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记得来喝喜酒。”   说完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见宋屿微微皱起的眉。   小张坐在前座只隐隐听见她的笑声,他心里打着鼓,小声问:“宋总,现在……送您回去吗?”   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宋屿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段从卿发来的信息。   “江素已经回来了,下午周晏城给她打了电话。”   周晏城?   这名字,他在祁晋那里听过。   “宋总?”小张没得到他的回答,大着胆子又问了一遍。   宋屿随意在屏幕上点了点,回了一个‘好’字。   随后抬眸道:“回去吧。”   他有些反感自己不受控制的大脑,脸上的表情也凝重了几分。   小张点点头,看着他的脸色紧紧把嘴闭上,也把刚刚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市区昏暗又厚重的云层压向漆黑的夜空,抬眼望去没有一颗星星。   宋屿闭上眼睛,却死死咬着牙。 第36章 “不想那么快就结婚”……   黑漆漆的屋子, 一盏灯也没有。   江德海一家离开的时候把所有佣人都解雇了,好在这个别墅是在江致远名下,以遗产的形式转赠给了江素, 他没有处置的权利, 否则就连这最后一点不动产他也会卖掉。   江素抱着小小的行李袋, 却觉得脚步沉重到没有办法行走 。   咬牙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黑黑的门廊前站了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收回目光:“你怎么来了?”   “你好意思问我?”段从卿脸色铁青,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他本身长得就偏女性化,生起气来一双眼睛瞪着却没有一点儿威慑感。   江素没看他, 用指纹开了门把行李袋随手丢在玄关,换了拖鞋往里走:“喝点什么?”   他们两个自小就认识,他对江宅也是熟门熟路, 自己拿了拖鞋换好跟着她进了屋。房间里没有开灯,与以往那种他每次来都灯火通明的感觉相去甚远, 这才真正意识到,江家是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怎么连灯都不开?”他打开客厅的暖色灯光, 想让这种冷冷清清的感觉淡去几分。   回应他的是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喝矿泉水行吗?。”   段从卿点点头, 看着她:“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江宇集团被收购在圈子里不是秘密,虽然大家当时都抱着能捡便宜的想法准备出价, 可也不好做的太明显,哪知道稍微犹豫了一下, 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一家小公司给拿下来了, 还是一个极低的价格, 不少人后悔的捶胸顿足,就算抛去那些剩下的债务,仅仅只是江宇集团这个牌子也不止那个价格。   江素关上冰箱, 靠在大理石做的流理台上目光有些放空,片刻后,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他。   “今天下午周晏城给我打电话了。”   他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满不在乎道:“我知道,是他通知我你回来了。”   她抿着唇角,看不出喜怒:“他跟我说,希望我们两个的婚约能够尽快履行。”   段从卿动作一顿,皱了皱眉头。   江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圈子里的正常人都是赶快撇清关系,更何况是之前有婚约的人,现在估计只想之赶快解除婚约,哪里会有人上赶着来催婚的。   知道他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江素笑了笑:“我从不认为,会有人为了我做这种亏本生意。”   不是没有想过,就算周晏城同意,他家里人也不会同意。   “你同意了?”段从卿皱着眉头看她,“你疯了吗?”   她摇摇头:“我没有同意,但是也没有拒绝,只是告诉他爷爷刚去世,我不想这么快结婚。”   并非不知道周晏城或许有其他的目的,但是她现在似乎也没有了更好的打算,或许跟他结婚,还能保留下江宇集团旗下一星半点的产业。可是这种荒诞的念头刚刚出现就被她打消了,所以并没有答应他,只是说给自己一点儿时间。   “但我其实并不知道,”她转过头来有点无奈,“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我确实该长大了,二十多年的人生完全都在爷爷的庇护下,好像什么都不懂。”   现在回头看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没用,公司的事情一窍不通,临了要她处理最后一点合同,她查了半天网页又花了整整两天才确定合同没有问题,笨拙的像个傻子。   段从卿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圈子里就是这样残酷,或许上一秒你还是人人都羡慕的富二代,钱多到根本花不完所有人都想从你身上捞到些好处,可稍有不慎就是跌入深渊,到时候你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对象。   她何尝又不是这样?   当初新闻刚刚出来造成轰动,江素到处联系江家以前的各种关系,可是没有任何人愿意施以援手,以至于江宇集团的股票在仅仅两天的时间,就跌到一个完全无法挽救的局面。   江素笑了笑,说:“还好工作室留住了,不然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只是这个笑容也多少带了些无可奈何。   至少她还有能做的事情,而不是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段从卿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难过,她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成长。   他还记得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又乖又懂事,对谁都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可或许是觉得她有钱又好说话,不少人开始欺负她。   初中是一个人最敏感的时期,段从卿那时候开始发现她慢慢变得不一样了,性格越来越嚣张跋扈,越来越差劲,对于别人的羞辱和欺负她绝对不会忍着,一定要以牙还牙。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变化会这么大,直到后来跟她关系亲近了之后见到江致远和她的相处模式,他才明白,她不愿意让爷爷成天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受了欺负,只好让自己变得没有人敢招惹。   一个人或许并非是因为有恃无恐才会变得骄纵任性,有时候性格差劲反而是看不见的盔甲,浑身的刺虽然会扎伤别人,但却可以保护自己。   -   休息了几天,江素回了工作室。   员工都还在放假没有回来,工作室虽然不大,但只有她一个人带着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上个月的时候她本来想把工作室扩建,然后再招几个人进来,只是现在她手头也没多少钱,爷爷留下的那一份她不打算动,所以这个想法也只好先打消。   她翻了翻之前一些积压的单子却发现有一单好像并没有经过她的手。   对方的要求也很简单,仅仅只是要求适合女性佩戴。   对于这种要求很泛的单,江素以前是不会接的,因为要求越简单你就越要去猜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款式,非常的累。   她皱了皱眉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喂,哪位?”因为放假,电话那头的人刚刚才被电话吵醒,鼻音浓浓显然还没睁眼看到是谁的号码。   “小周,是我。”她抿抿唇,看着单子上的客户信息一头雾水,“工作室怎么有一张单子我没有见过?是什么时候接的?”   大概是太困了,周薇好半天宕机的脑子才慢慢开始转悠,想了想,说:“江总,这个是前两天来的单,当时联系不上您,我看对方出价很高所以就擅自接了。”   江素皱眉翻了翻后面协商的价格,确实非常高,高到让她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一套首饰从原材料到设计加工,怎么也要不了这么多钱,更何况他们工作室在市面上根本算不上一个品牌,说出去都没人知道,自然也不存在品牌溢价这回事儿。   “把对方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吧,我和他商讨一下细节部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对方愿意出这么高的价格,她也没有不接的道理,只是对方的要求太笼统,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开始做。   周薇连忙点点头,挂断电话后立马把对方的联系方式给她发了过去。   电话号码显示是本市的,江素没有多犹豫打了过去,对方愣显然是不记得自己在她这儿下过单这件事。   她友善地提醒对方还没有交定金的情况下是可以撤单的,可是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半天还是选择不撤单,也没有说自己的要求,只要符合大众审美就可以了,说完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种态度让江素皱了皱眉头,人傻钱多的土大款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可还是越想越觉得奇怪。   整理完工作室,她没有地方可以去,想了一整个下午,她还是决定跟周晏城说清楚自己的决定,发了信息约他晚上见面。   周晏城爽快地答应了,两人约好晚上八点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见面。   江素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什么重担被卸了下去。   -   初夏的天气开始升高,晚上吹过来的风都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燥热。   相比于室外,餐厅里的温度可以说是非常低了,刚刚踏进去就能感受到一阵寒意袭来带走身上过高的温度。   宋屿走在右侧,祁晋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天会来的一些人:“一会儿周晏城可能也会来,你可千万别找他的不痛快。”   他脚步微顿,睨了他一眼:“周晏城?你没有跟我说过他今天要来。”   祁晋能明显感觉到他语气淡了几分,显然是心情不好了,他摸摸鼻子笑道:“这不是怕你因为他不愿意做这笔生意嘛。”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情绪并不好,一定会影响工作,只是他真的控制不住。   宋屿表情冷了些许,不过并没有停住脚步。   祁晋不是不知道宋屿和江素好歹也算是前任的关系,周晏城又是江素的未婚夫,这见面难免会有些摩擦,可是毕竟周晏城有的是钱,周家的财力也足够雄厚,对于他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好在宋屿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立马转身离开,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原以为今天肯定能安然无恙的把事情谈完。   只是推开包厢门的一刹那,祁晋心里就开始警铃大作。   因为他肉眼可见宋屿紧紧握起的拳头和瞬间就铁青的脸色。 第37章 “你明明还喜欢我”(一……   这次祁晋约过来的大多是圈子里出名的纨绔富二代, 都是家里钱多的没处花的主,有几个品行不佳,上哪儿都喜欢约几个小明星出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他没想到刚从国外回来的周晏城也会这样, 虽然和他不熟, 但是从小他就是圈子里的榜样, 学习好家世好性格也好,要不然当年江家老爷子也不会同意周家联姻的要求。   他和宋屿推门走进去正好就看见周晏城正搂着一个十八线小明星不知道在说什么, 逗得对方咯咯直笑。而他的脸上也浮着一抹轻浮的笑容, 与往日的那个人大相径庭。   祁晋微微一顿就觉得事情不妙,果然转过头去就看见宋屿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明显是已经极度不悦了,他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千万要忍住。毕竟今天过来是和对方谈生意的,稍一不慎可能就会搞砸。   这次的机会难得, 到场的几个人均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里在B市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 实力不容小觑。   宋屿知道他想说什么,今天的事情很重要, 所以也只能抿抿唇黑着脸走了进去。   见他们两走进来, 周晏城笑了笑,说:“来了?”   虽然是笑着, 可语气中到底是带着几分不悦,大抵是因为距离约好的时间稍晚了几分钟。毕竟他们这种天之骄子, 只有别人等他们的份。   祁晋讪笑着走了进去:“不好意思, 刚刚路上有点堵车, 所以迟了几分钟。”   晚饭时间是B市交通最繁忙的时候,几乎每一条路都要堵,更别说这种市中心的位置, 堵的更是不可开交。   早就到了的其他几个人也不是很在意,笑了笑就开始让服务员上菜,说边吃边聊。   生意倒是谈的还算是顺利,说到底这群人不是很懂风投圈的操作,只要砸钱进去就行了,到底怎么操作他们是不会管的,你只要保证能给他们盈利就可以了。   祁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以饭桌上除了宋屿脸色不是很好,其他人倒也算得上是详谈甚欢。   只是不知道谁多嘴提起了江素,一时间餐桌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前段江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都是有目共睹的,而江家每个人的名字似乎都成了一种禁忌,只要一提起所有人都会避而不谈,不想沾上这个姓氏的任何一点事儿,怕自己也被拉入风口里。   应该是知道江素和周晏城的婚约没有被取消,坐在主位上的易涛皱着眉头好奇道:“晏城,你真想清楚了,确定要跟江素结婚?”   易涛也是圈子里出了名的富二代,家里是做医药的,比起从前的江家来说只会更有钱,只不过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和国内圈子里的人接触比较少,对于江素的印象仅仅是一个漂亮的花瓶而已。   而现在江家已经倾覆,江素唯一的价值也就只剩下那张脸,这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笔赔本的买卖,毕竟没有价值的联姻还不如不结婚。   听见有人提起江素,祁晋暗道不好,还没等他转移话题,周晏城就笑着开了口。   “娶啊,怎么不娶。”他勾起一侧的唇角笑得浪荡又恶意,“反正那么漂亮,多花点儿钱养在家里而已,我舍得。”   说完还搂着旁边的女人亲了一口,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可还没等他得意完,忽然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事情发生的实在太突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你他妈有病?!”这一脚踹得狠,周晏城胸口一阵剧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瞪起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气得双眼要喷出火,“你发什么神经?找死是不是?!”   宋屿却像没有听到他的威胁,像地狱修罗般半点儿表情都没有,他没有回答周晏城的话,而是单手揪起他的衣领又狠狠揍了一拳上去。   本来就是从小习惯里体力活的人,力气更是大得不像话,拳头砸到脸上的时候,周晏城觉得自己都要被打死了,半边脸疼得近乎麻木,片刻就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可是眼前的男人动作凶狠丝毫不拖泥带水,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打人,却也还是没有人敢上去劝架,只是赶紧拿起手机报了警。   -   江素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从工作室回去。   是周晏城先打的电话联系她,说今晚有事暂时没办法见面,江素觉得奇怪,追问了几句才知道他是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公安局处理这件事。   对于他是不是被人打其实她并不是很关心,只想赶快说清楚两人之间的事情,所以还是决定去找他。   江素打了辆车过去,好在周晏城说的那个公安局离她的工作室不算远,没耽搁太久就到了。   可到了她才知道,原来把周晏城打了的人居然是宋屿。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会有什么冲突,而且冲突大到居然能气得他动手打人,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两个月,但是江素知道,宋屿的脾气并不暴躁,更别说会突然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一定是周晏城做了什么触犯他底线的事情。   祁晋见她来了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当时宋屿会突然打人他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可现在江素为了周晏城过来,如果她质问的话,情况可能会更加复杂,他会更生气也说不定。   刚刚踏进公安局,就看到周晏城气急败坏地朝着警察吼着什么,他胸口白色的衬衣上一个明晃晃的鞋印,嘴角也被人打裂,看起来确实很狼狈。而宋屿穿着深色的西装别坐在一旁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别说脸上没有伤口,就连西装上连一个褶子都没有,完全不像刚刚动过手的人。   江素抿抿唇走进去,见她进来周晏城愣了愣,拍着胸口的鞋印皱起眉头道:“你怎么来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不愿意被她看到自己这一面,毕竟被人打了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更何况那个打人的一点儿伤都没有,连头发也没乱。虽然报警的时候说的是有人打架斗殴,可其实完全是自己单方面挨打,根本称不上打架。   她瞥了一眼坐在另一旁的宋屿,说:“我还在外面等你吧。”   现在不是说退婚的好时机,江素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出去等他把事情了结之后再提。   可自始至终,从她进来到说完话出去,宋屿一个眼神,甚至是余光都没有看过来,就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   到了外面,江素看见祁晋总觉得眼熟,想了想确实好像是在宋屿身边见过他。   祁晋憋了老半天,见她走了又出来,实在忍不住问道:“是周晏城叫你来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周晏城还真是杀人诛心啊,肯定是知道了宋屿以前和她的事情,故意这么干的吧?   “不是,我找他有事儿。”片刻后她转过头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祁晋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到底人家周晏城是她的未婚夫,总不能在他面前说周晏城的坏话吧?   可是他不说的话,宋屿更不可能会说这些,周晏城也不会傻到把自己在外面抱着小明星亲的腌臜事儿告诉她,到时候江素说不定还会怪宋屿打人,会恨上他也说不定。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跟她说了一遍。   原本以为她会被周晏城在外面乱搞的事情气的不轻,可哪里知道江素半晌没有说话,片刻后居然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没事儿吧?”祁晋担忧地看着她,以为自己说错话把她给气糊涂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晏城把可能也就是一时糊涂。”   她摇摇头,心情颇好:“没事儿,谢谢你告诉我。”   看着眼前人的表情,他默默地闭了嘴。   好在没过多久,宋屿和周晏城就出来了,事情没办法调解,大家也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是不好弄得太僵的,可是周晏城丢了面子,怎么也不肯罢休,要他当众道歉才行,可是宋屿更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事情只能进入一个无法解决的死胡同。   得不到解决,警察只好让他们先回去,如果私下协商好了再过来,否则的话就让周晏城去验伤也行。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都已经黑透了。   宋屿出来目不斜视当成没有看见她径直走了,江素也不生气,弯起唇角看着他。   周晏城随后走了出来,揉了揉酸痛的嘴角:“你找我什么事?”   “下次再说吧,我现在有点事情非做不可。”她嗓音轻柔,可是说话的时候连头也没回,还是盯着不远处的人。   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又变了卦,不过周晏城倒也不是很在意,反正今天他心情不好,也不想说这些有的没的。   等周晏城离开后,江素独自处了公安局,跟上了宋屿的背影。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她穿着高跟鞋走在后面,鞋跟与地面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想不注意到都难。   祁晋回头看了看江素又看了看身边的人,自觉上了车。   宋屿原本想当做不知道,可到底还是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唇角死死抿着转身看她:“你要干什么?质问我今天为什么打他吗?”   可江素笑着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宋屿,你别装了。”她轻轻地踮起脚与他贴的极近,熟悉的淡香飘散开来。   “你明明还喜欢我。” 第38章 “装到什么时候”(二更……   她说的笃定, 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猜测,唇角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   宋屿神色一僵,明明想转身离开, 可是脚下却像被粘住一样无法动弹, 只能收回目光看向别处, 并不回答。   江素曾经最讨厌这种性格,可现在只觉得好笑, 难道以为回避这个问题别人就会当做无事发生吗?   “我不相信。”   似乎是有些无可奈何, 宋屿微微叹了口气,说:“你别胡搅蛮缠。”   他明显是不愿意多说, 江素憋着笑也不强迫他承认,只是转过身站在一旁把路让开,可一双葡萄似的的眼睛还是紧紧地盯着他。   皱了皱眉头, 他侧身准备离开,只是刚抬步要走, 就听见她细细的嗓音带着几分娇娇的怒意。   “哼,看你装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极小, 宋屿只能假装没有听见径直走开, 可他却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就像江素说的,她要看看, 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   工作室恢复营业的第一天,段夕就带着价值上千万的单子来找她, 美名其曰帮她重新开张。   可她知道, 他是怕自己被工作室惨淡的生意搞得失去信心, 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那么多的单,每一个的价值还并不低。   因为这些单子,工作室一上午的阴沉气息也得到了缓解。   江家的事情闹得实在太大, 网络上更是风言风语,工作室的几个员工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今天第一天恢复营业,那先原本性格开朗健谈的,都不约而同沉默着,生怕有哪些地方让江素难过,只好闭口不谈,气氛也沉重起来。   段夕走后,江素把之前的单都翻出来画草图,看到那张莫名其妙的巨额订单时,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对方的尺寸,随即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一次响了几声后却很快被挂断,对方并没有接,江素纳闷地看着那串号码,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意思。   又给对方发了一条短信说明自己的刚刚打电话过去的目的。   很快,对方回了一条短信:【不方便接听电话,以后我们可以用短信沟通。】   江素:“……”   虽然对方这种行为有些不礼貌,可她到底没有说什么,毕竟顾客是上帝,还是这么有钱的顾客。   没过多久,对方又发来一条,上面附着项链和手链的尺寸。   项链倒是正常,可对方给的手腕围度非常非常细,她留了个心眼儿,因为这种围度的手腕,一定是骨架非常细的人才能够拥有。   对方的电话号码是本市的,能出得起这么多钱的估计圈子和她还重叠着,再加上骨架很细很瘦,除去她自己,她倒也真的认识几个这样符合这个标准的人。   只不过这几个人跟她都有些水火不容。   江素不禁开始猜测这个人到底是谁?完全陌生的声音,却花这么多钱在她这里定做一整套首饰,然后送给圈子里某个和她水火不容的人。   愿意花这么多钱,关系肯定不一般,难道就不怕自己工作室送出去的首饰会把对方给气着了?   虽然这些猜想困扰了她很久,只不过工作还是得做,毕竟这一个订单的价格足够让她的工作室再苟延残喘大半年,现在这种情况,哪怕江素发现确实是她不喜欢的人,也要做到她满意为止。   从这一天开始,她和这个订单的主人就联系地越来越多,只不过都是用发短信的方式。   因为对方给的要求实在是太宽泛,她不得不每修改一次都发给对方看一看是否符合他的要求。   然而对方惜字如金,长长只是单独回一两个字。   【好。】   【不行。】   【可以。】   【嗯。】   短短半个月下来,她一直怀疑电话那头握着手机的是个机器人,如果发短信超过两个字就会自动断电那种。   设计图早就敲定了,因为当时并没有说到底用什么材质,江素选了几种让工厂做好样品送来慢慢选。   工作室实在找不到其他人能戴上这么细的链子,她只好自己戴在手腕上做模特,把效果图拍下来发给对方让他选要那种材质。   这次电话那头的人破天荒的回了三个字:【很好看。】   江素:“……”   不是问你好不好看,是让你选,好吗?   好在最后还是选出其中一条,江素给工厂回了信息,把样品随意摘下来扔在抽屉里。   可能是对方花了很多钱不做好一点良心不安,又或许是因为对方没有要求,所以她可以天马行空,总之,这一次的设计是她做这一行来最满意的一次。   对方大抵也是这么想的,下午的时候发了一条带着图片的信息过来。   【我朋友投资办了一场珠宝设计大赛,我觉得你非常有天赋,比赛的详细资料我给你发了一份,你好好看一看,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报名试试。】   从未见过他发这么一长条的信息过来,江素有些不习惯。   可是看到‘珠宝设计大赛’这几个字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她算不上是多专业,这个行业的大师实在是太多了,她大学毕业开始从事这一行也不过才一两年的时间,资历远远不够。   去了可能也只是陪跑的份。   话虽如此,江素却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儿,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考虑,就连助理周薇进来送下午茶她都不知道。   比赛的详细资料她都看了,这个比赛非常正式,请来的评审也是业内非常知名的大师级人物,如果能参加甚至可以拿到名次的话,对工作室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现在工作室最缺的就是名气,这家工作室当年刚刚建立没有三个月就关闭了,如今她接手经验也不多,名气更是没有,所以接到的一些订单只是熟人介绍或者帮衬。   仅仅是靠着她那点微薄的人脉关系,工作室很难存活下去,更别说以后的发展了。   想了很久很久,江素还是在报名截止的最后一天报了名。   报名需要提交自己的以往的作品,她用的也正是这一次自己最满意的设计。   她想了想,在作品名称那一栏填上了‘蝉’。   -   初夏的深夜,温度越来越高。   外面是城市繁华的夜景,和所有一线城市一样,哪怕到了凌晨,B市的街道依旧灯火通明。   男人穿着黑色的绸缎睡衣,双手环胸站在落地窗前长久的沉默着,客厅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漆黑一片,唯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   他微微敛眉看着那一长串名单,伸出手指不停地往下滑动,似乎在找些什么。   片刻后他动作一顿,像是找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冷硬的唇角也难得的弯了弯。   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熟练地点击着,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一个备注为‘她’的人。   【很高兴你能报名,比赛日见。】 第39章 “赛前晚宴”(一更)……   珠宝设计的比赛并不少见, 但是江素也很久没有见到规模这么大的比赛。   请来的评审都是国内外知名的大师,不少都是国际上某些奢侈品的首席设计师,影响力不容小觑, 或许也是看中了这一次比赛的给珠宝界带来的机会, 众多知名的珠宝企业都让自己旗下的设计师报名参加了, 竞争力非常大。   江素报名初赛用的作品是‘蝉’这个系列里面的一条手链,这是她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作品。   赛方很快就通过了她的申请, 初赛得到的分数也非常高, 毫无疑问可以进入后面的复赛。   在复赛开始之前,主办方举办了一次比赛的启动晚宴, 邀请了所有进入复赛的参赛者还有比赛的主办方电脑评审以及投资人。   虽然算不上多正式,但是江素很久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活动,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想给别人留一个好印象。到了晚宴场地,江素才想起来前几天那人给她回的信息是:【比赛日见。】   比赛日他会到场的话, 那是不是说明也有可能是主办方之一?   这么说今天也有可能会来。   那就顺便再看看那个订单的主人到底是谁。   其实她早就开始怀疑那个人是她认识并且很熟悉的人,虽然当时接电话的声音她很陌生, 可是这几天两个人一直用短信交流时对方的语气和用词一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对于这个人, 江素的好奇已经达到了阈值,她眨眨眼, 提着自己的小包走进去,见到每一个陌生的或者认识的男人都觉得可能是他。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 会在这里遇见孟燃然。   之前的事情她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是她和段夕干的, 但是一直没有找到证据, 再加上她一直认为,这两个人最多也只能算是别人的棋子罢了,仅仅凭借她们两个, 想不出这么阴毒的手段。   爷爷不能算是因为这件事而死,却也跟这件事脱不开关系,要说不恨她们,是不可能的。   孟燃然看见她也吓了一跳,当初她和段夕确实没有想到会引起那么严重的后果,更没有想到会间接把江老爷子给气死,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惶恐不堪,生怕警察会找上门。   只不过不知道是那人做了些什么,这件事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一次再见到江素,她也难得的有几分心虚,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哪怕知道没有证据也生怕她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江素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歇斯底里,反而像根本没有看见她一样,转身走了。   她本身就是众所周知的漂亮,今天又特意打扮过,另一个盛装打扮的孟燃然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了。   瞧见众人看江素的目光,孟燃然那仅存的一点点愧疚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嫉妒。   她从小就被拿来也江素比较,被比较出身外貌家世、甚至是她们两个每天穿的什么衣服,都能成为圈子里那些男男女女的话题。   而毫无意外,每次她都是被比下去的那一个,她只好拼了命的学习,想在其他地方赢过江素。   可是哪怕她确实赢了,对方却不像她想的那样生气,甚至是毫不在乎的,只有她一个人像小丑一样,以为赢过对方就可扬眉吐气。   这让她更加愤怒,以至于把江素当成了假想敌。   只想把所有不满和怨恨都发泄在她身上。   -   晚宴过半,江素始终没有找到她想找的人,抿抿唇她摸出手机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   【你今天没来?】   可等了半天,对方却出乎意料的没有回信息。   不过这一次也不算白来,好几个主办方邀请的评审她都认识,甚至还有一个曾经为江宇集团工作过。认识她的人都没想到她会来参加这样的比赛,毕竟在众人眼里,她一向都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每天除了做美容保养就是出国旅游购物,公司的事情是一天都没有关心过,说是花瓶也不为过。   谁能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在家里出了事之后并没有自怨自艾地赶快照着定下的婚约结婚,而是把之前濒临倒闭的工作室重新开业经营,虽然真的   这确实让大部分都非常吃惊。   只不过对于别人的目光,江素一直是不在意的,当然也不会去打听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   想找的人没有找到,但也不算是白来,她在熟人那里打听到,之后的比赛应该都会采用直播的形式当成节目在网络上放送,通过这档节目来获得一定的人气,再用某种方法来给比赛和选手造势,借此达到提升产品和品牌价值的目的。   如果能发展出一批设计师的粉丝,那更是再好不过了。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非常高明,不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都是选手和主办方的双赢。   只是对于江素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她前不久才因为某个新闻上了热搜,当时江家几乎成为了全网唾骂的对象,这么快又参加珠宝设计大赛的直播,她可能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赛者,并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甚至对于主办方来说,她能在网络上造成影响更是好事,会给节目带来热度,这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免费的宣传,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是不傻,主办方和投资人都不会因为她的这些遭遇而改变整个赛制。   想着这些,江素有点儿头疼,不过为了工作室之后的发展,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反正她也早就被骂过了,再多来几次也无所谓。   晚宴结束过后。   她叫了一辆车回去,这里位置偏僻处于半山腰,她害怕自己会迷路,来的时候也是打车来的。   见她站在门口等出租车,孟燃然又是不怀好意地明嘲暗讽:“素素,你的车呢?今天没开啊?”   谁都知道江家倾覆之后,除了主宅还留着,其他东西都被银行查封抵债了,她的车也是最近才买的便宜款式用来代步的。   江素并不理她,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等自己叫的出租车。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孟燃然自然是生气的,她气急败坏,正想说点儿什么,不远处的白色跑车倏然响起了喇叭声,把她吓了一跳。   车窗没关,里面是周晏城的脸。   她脸色一僵,没在说什么赶紧上车走了。   江素却觉得有点儿奇怪,孟燃然的性格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今天看见他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灰溜溜地就走了?   况且据她所知,周晏城十几岁就出了国,孟燃然那些人跟他并不熟悉,按理来说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双方仅限于知道对方名字的了解而已。   还没等她想清楚,周晏城的车就开了过来,他绅士地下车帮她拉开车门,笑着问:“怎么你今天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有人给我看了报名的名单,我还不知道你也在。”   江素上了车在手机软件上取消了自己叫的出租车,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这个比赛跟你有关?”   “你不知道?”他诧异地转过头,“这个比赛是我和易涛认识的人筹划的,只不过这次的出资方不是我。”   易涛她知道,周晏城的发小,但是她接触的少,只知道是家里做医药行业的,非常非常有实力,江家和周家加起来说不定都没有易涛家里有钱。   “真这么简单吗?”她眨眨眼问道,“你们两个是不是也想来珠宝行业分一杯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周晏城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是他家里人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们才想着可以先试试水,顺便发掘一些新的潜力设计师。”   江素并不关心别人的职业规划,只是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窗外。   正直B市的初夏,带着微热温度的风往窗子里灌,吹乱了她散在胸前的头发。   发梢弄得她脸上有些痒,江素只好皱了皱眉头用手轻轻把头发挽在耳后,无意间看见窗外的路上行驶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不透光的车窗紧紧关着,车速平稳朝着身后的方向开去。   车子的型号她看起来有些眼熟,但这种豪车在圈里太常见了,算不得什么稀奇的事。   身后唯一的建筑就是今天下午举办赛前晚宴的那家酒店,这个点还过去的必然不是参赛的选手。   她忽然想到什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亮起的时候提示有一条新的短信,在二十分钟前就发过来了。   【下午有事在忙所以没去,现在要过去跟主办方讨论一下其他的细节。】   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出于某种原因想躲着她,可是这条短信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要瞒着她的意思,就像里面说的,好像一切都是因为巧合所以两个人没有见到。   太过于好奇,又或是想对自己的猜想下某种结论,江素迫切的想要回去看看。   “停一下车,”她抿抿唇抬头,“我有东西落在了那里要回去拿一下,你先走吧。” 第40章 “你凭什么管我?”(二……   虽然不满, 可周晏城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掉头再把她送回去。   下了车,江素果然在外面看到刚刚那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里。   她抿抿唇整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又走了进去。   可是场地里除了几个主办方的人再也没了别人, 更别说她刚刚没有见过的人。   正纳闷着, 从停车场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 最关键的是,这人还朝着她走过来。   “你就是江小姐?”那人走过来, 停在她面前笑了笑, “终于见到你了。”   江素愣着,一时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 只能点了点头。   “我前段时间在你那下了一个订单,样品已经给我太太看了,她非常满意。”   那人喋喋不休地说着, 江素眨了眨眼,问:“前段时间跟我用短信联系的……是您?”   “对啊, ”他笑着点点头,“不得不说江小姐真有耐心, 以后我太太的珠宝都会找你们工作室的。”   不知道为什么, 江素总觉得很奇怪,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和短信里几乎是割裂的, 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可是现在对方都当面跟她说了这些, 再不可能也只得相信。   看来之前自己的猜测确实是错的。   这个人非常健谈, 江素并没有在圈子里见过他, 他只说自己是外地过来投资的,这次的比赛他也是出资方之一。   又聊了一会儿他那张订单今后的设计细节后,他才说还有点儿要先离开。   尽管觉得很奇怪, 江素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然后也叫了一辆车回去。   只是从那一天起,她给这个客户发信息的频率越来越低,没有必要的事情,她几乎不会再发信息过去了。   复赛定在了半个月后,主办方给出了一个‘海’的主题,要求参赛者根据给出的主题设计相关的题材。   这种‘命题作文’对于江素这种习惯了商业设计的人并不难,她很快就画好了草图。   只是临近参赛的时候才知道,当时确定好的以直播节目播出的方式被出资人给否了,说并不需要以这样的方式来博取眼球,并且以后都只采取传统的比赛方式,不需要参赛者到场,所有的评审和打分都线下进行。   这对江素来说是个好消息,可是对其他人来说就不一定了。   没人不想要自己的品牌或者作品在网络上有姓名,被改成这样后虽然有怨言,但是大家也无话可说。   没了这些需要担心的因素,她可以专心设计自己的作品。   不出意料,复赛的成绩也还算不错,她无意中看了一眼,孟燃然也进了复赛,排名比自己高一点。   她第一次,产生一种想要赢过某人的心情。   -   赛程过半,江素的成绩一直不好不差。   这致使她有些焦虑,这样的成绩是绝对拿不到前三的,可是这比赛的前三名奖励之一,就是与大师合作出一系列饰品,这无疑是让工作室快速出名的最好办法。   长久的压力积攒下来,江素第一次喝了酒。   助理下班之前给她买了几瓶啤酒,她刚刚入口就忍不住皱起小脸。   实在是太难喝了。   只是多喝了几口,却又从里面尝到了小麦甘甜的回味,这种体验对她来说非常的新奇,再加上对自己的酒量并没有一个确切的认知,一个不小心她就喝多了。   B市是国际都市,这样的城市是没有夜晚的,哪怕夜再深,街道上依旧灯火通明。   快深夜,公司的人早就已经走完了。   宋屿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取下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关掉电脑下了班。   几年前受伤之后,他的左眼视力有些下降,虽然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是到了晚上还是需要戴眼镜,否则没办法工作和开车。   从停车场取了车出来没多久,他就看见不远处的人行道上有个他极为熟悉的身影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她过于夸张的动作实在引人瞩目,不少路过的人都回头看她。   宋屿皱皱眉头,转了方向盘,慢慢跟在她身后。   前面的人丝毫不知情,大抵是穿着高跟鞋太累了,她随意脱掉脚上的鞋扶着墙往前走,嘴里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天色黑得像墨汁一样,没一会儿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小雨。   原本接近三十度的气温骤然下降,雨滴打在皮肤上带走了灼热的温度。江素正想抬头,却发现一把黑色的伞挡在头顶,凉凉的雨打在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喝了酒,脑子有些迟钝,她缓缓转头看见宋屿的那一瞬间眼神呆滞,脸上的红晕也没有退下去。   举着伞的男人站在她身侧,另一只手拿着那双刚刚被她脱下来的鞋子,目光坦然淡定地看着前面的路。   不知道为什么,江素有些生气。   或许是因为酒放大了她之前的不满,又或许面对宋屿她总是肆无忌惮。   沉默片刻后,她推了他一把,堵着气似的往伞外走,她以为自己用了很大的力气,可是身边的男人却动也没动,就跟被挠了两下没什么两样。   还没走两步,脚底就被什么东西划到疼得她差点叫出来。   见她脸色不对,宋屿把鞋子放下,皱眉道:“把鞋穿上。”   江素不理他,头晕的要死也强撑着往前走。   一个漂亮到让人侧目的女人,穿着裙子一瘸一拐地光脚走在路上,白皙的脚上早都被地上的灰尘弄的黑一块白一块,看起来非常的狼狈。   “把鞋穿上。”他抿着唇,又重复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   “你凭什么管我?”她瞪着眼前的人,在他这里积攒的委屈瞬间爆发,“你自己说的,让我们少见面,你现在在干吗?”   江素积怨已久,用之前宋屿说的话来怼他。   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打自己的脸,可是他却没有办法不闻不问。   宋屿承认,自始至终都完全没有办法抵抗她带来的吸引,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他无非违背的本能。   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对她说违心的的话,可是他知道,在江素看不见的日子里,他是多么的撕心裂肺想要把她忘了,却一直没有做到。   只能一次次地唾弃自己的没用再重新喜欢上她,日复一日陷入死循环。   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气,眼眶殷红泛着水光,微卷的黑发被雨水湿润显得有些乱糟糟的。   宋屿看着她的眼睛,死死咬牙,喉咙里哽的难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难道说,自己还喜欢她。   还是说他被骗的怕了,不敢再轻易贪心奢求她能够看自己。   上一次他输的已经够惨了,怎么敢再尝试一次?   这些会生生撕裂他心脏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让它们腐烂在看不见的世界里,从此再也不会被别人知道,他是多么的心动,多么的喜欢一个人。   雨越下越大,宋屿却一直不肯说话,就在江素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看见眼前的人蹲下.身,固执的把鞋子套在她脚上。   随后把伞塞进她手里,自己转身走进了雨幕。 第41章 “不喜欢还直勾勾地盯着……   隔日是复赛公布成绩的日子。   江素有生以来第一次宿醉, 再加上淋了雨,整个脑子突突地胀痛。   助理周薇见她状态不对,小心道:“江总你没事吗?”   比赛虽然说是线下进行, 但是主办方多多少少也需要一些流量, 线下的比赛选在第一次举办赛前晚宴的那家酒店。   无非就是所有人盛装出席, 再请媒体拍几张照片造造势,里面只会出现她的名字, 但是不会有她的照片。   江素揉了揉额角, 瑶瑶头:“没事,可能是昨天晚上淋了点儿雨着凉了。”   她忽然想到, 昨天宋屿把伞递给自己后,他好像也是淋着雨回去的。   抿抿唇,她摸出手机找到他的微信, 斟酌再三发了一条微信过去:【谢谢你昨天的雨伞。】   正想再问问他有没有着凉,却看见回应自己的是一个大大的红色感叹号。   江素:“:?”   他居然把她给删了?宋屿居然敢删她微信?!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删她的微信, 哪怕现在江家成了这幅样子,   车里安静地有些可怕, 周薇明显的感觉到江素气氛有些奇怪, 转头看过去,却发现她拿着手机一言不发, 脸上的表情却是咬牙切齿地愤怒。   她咽了咽口水,问:“江、江总你怎么了?”   江素压下想打电话过去质问的冲动, 缓缓呼出一口气, 笑了笑:“没事, 帮我把镜子拿出来,我补补妆。”   话虽如此,但是周薇看着她的表情却觉得不是没事, 反而是事情大条了。   -   江素今天的心情可以说是差到爆,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次她的成绩非常好,好到出乎意料的那种。   她分数高出第三名几分,堪堪拿到了第二,算是爆了一个小冷门。   她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又没什么经验也没有那么专业,忽然在这么多人里面拿到前三的位置,确实有些惊人。   不同于前面几次初赛,这一次她可以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狠狠地吃了一惊。   看着她春风得意,孟燃然故意走到她身边冷笑一声:“得意什么,不过是碰巧评审喜欢这种风格而已。”   她刚刚已经去问过在主办方工作的朋友,江素这次的作品名称是‘蝉’,主打的设计是轻盈简单再加上一点点梦幻,是近些年最流行的风格。   恰巧评审里有一个珠宝设计界的大师,他的作品也一贯维持这种风格,在国际上也是非常有名的。   她这么一想,觉得对方这次分数会这么高,不言而喻。   江素正端着香槟杯和别人聊天,冷不丁听到旁边的孟燃然阴阳怪气的话愣了愣,随即挑眉笑了。   这次举办法赛邀请了不少B市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其中不乏一些认识江素和孟燃然的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两个人近些年越来越不对盘,撞在一起只有冷场的份,更何况现在算得上是竞争对手,□□味那是相当的浓。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的人几乎也全都注意到了,氛围一时变得诡异,大家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没有听到。   见没有人为江素出头,孟燃然更是得意忘形,挑衅地看着她:“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她说的理直气壮,似乎已经把事情盖棺定论,笃定的很。   不过也有不少人显然是相信她这一套说辞的,毕竟江素在圈子里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不学无术的千金大小姐,无非就是一个花瓶罢了。   花瓶长得漂亮就够了,其他的东西自然是什么都不会的,固有印象会让人产生偏见,这是不争的事实。   江素虽然生气被别人质疑,但是面对孟燃然,要不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她连眼神都不想给。   “孟燃然,你算什么?”她转过身抿唇笑道,“我江素再落魄,也轮不到你这种货色来指手画脚,懂吗?”   她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方领修身长裙,细长的脖颈白的近乎没什么血色,乌黑的头发盘了一个低低的公主头,明艳的五官搭配着这一套妆发再好看不过了。   对于圈子里来说,孟家只能算是这近些年突然加入的暴富,对于江家这种老牌豪门,自然是不一样的,几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给这些人带来的不仅仅是可以随意挥霍的底气,更是骨子与别人不同的傲气。   孟燃然脸色一僵,被戳了痛脚,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就连她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从小江素就高高在上,她们所有人都要围着她转,这几乎已经成了共识,而她永远只能跟在她身后活在阴影里,哪怕再努力,也只能跟个洗脚婢一样唯唯诺诺。   前段时间的事情可以说是一个爆发点,她积怨已久,如果能够让江素痛苦,她什么都愿意做。   孟燃然脸色苍白说不出话,只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某种羞愤的情绪直冲出来。   江素见她的表情僵硬,轻哂一声转身。   宋屿站在不远处,把刚刚那一幕尽收眼底,自嘲地笑了笑,刚刚怕起冲突还想上去帮她,没想到她自己就这样解决了。   他笑得突然,祁晋正在和他聊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看见他无端端地笑,转过头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回祁晋过头来,笑道:“我发现你现在特别口是心非。”   “?”宋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还说不喜欢,”他昂了昂下巴指着江素的方向,“不喜欢还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眼珠子都快看出来了,还嘴硬的要死,说什么‘不喜欢’、‘分手了’。   宋屿睨他一眼,却什么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   自从那日,江素总算是在设计圈内有了姓名,工作室的生意也好了不少,经常会有一些大单找上门来,确实也越来越忙了,只能再招了好几个新员工来帮忙。   整理好今天最后一张订单的草图,她交代了一下下午的工作就提前下了班。   今天是周晏城表妹的生日,她在B市最大的酒吧包了场,那小孩儿也算是江素看着长大的,所以答应了一定会去,所以早早的就得回家准备礼物。   前些日子她和周晏城提过要取消婚约的事情,只是他好像没有放在心上,好几次都说让她先想清楚,话里话外都是不要不知好歹的意思,之后两个人几乎断了联系,江素也没了机会再提这件事,只好暂时搁置。   毕竟现在这种情况,如果要结婚的话,周晏城自认为是她最好的选择,除了他还有谁会愿意娶江素?   因为这件事两人有些闹得不愉快,想到他今天晚上也要去,江素就有点隐隐地头疼。   晚上九点,段夕准时开车过来接她。   外面天气很热,想着是生日聚会还是不要抢了小孩儿的风头,江素便没有跟往常一样打扮,只穿了一字肩的修身浅色上衣和紧身牛仔裤,柔顺的黑色长发随意散在背后,看起来像是还没毕业的大学生。   她的五官本来就属于明滟的类型,即使不化妆也丝毫不会显得憔悴或者苍白,光洁健康的肌肤白皙通透,泛着一股淡淡的粉色。   开着车的段夕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见怪不怪,只不过到了酒吧,她的出现还是吸引了一众目光。   毕竟以前不管什么活动,江素都是精致打扮然后才会出现,极少极少会打扮的这么休闲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生日的主角叫梁燚在家排行老四,从小周晏城就叫她粱四,叫着叫着圈子里的人也跟着叫,她脾气好倒也不生气。   “素素姐,”她笑眯眯地迎上来,“好久不见。”   江素弯弯唇,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他:“生日快乐。”   礼物是她自己设计的项链,好歹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自然不会敷衍了事。   “哇,谢谢。”她开心地挽着江素,“素素姐,我听说你参加了珠宝设计的比赛?我上大学也想学这个专业,你能不能跟我哥说说,我这个暑假去你那里实习好不好?”   江素倒是没有太意外,点了点头答应过几天找周晏城说说这事儿。   圈里的女人大多数都是搞艺术创作或者服装珠宝设计的,她们一辈子都不需要为生计奔波,闲来无事的时候搞搞创作打入艺术界还可以提升家族品牌的形象,百利而无一害。   见她答应,梁燚开心地正要转圈圈,抬眼看见门外的人,笑着挥了挥手:“宋屿哥!”   宋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目光微微略过她身旁的江素。   听到这个名字,江素愣了愣,转头道:“你怎么会认识他?”   她收回目光点点头,凑过去小声说:“对呀,我朋友喜欢他来着,所以我是特意邀请他的。”   喜欢他?   “你怎么了素素姐?”看她脸色不虞,梁燚眨眨眼看着她。   她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唇:“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你那个朋友可能瞎了眼。”   没错,就是瞎了眼,他只不过是一个乱删别人微信的王八蛋罢了!   梁燚有点儿莫名其妙,咋还突然人身攻击呢? 第42章 “我正好舍得花钱养着她……   周家和梁家的名声在外, 今晚会来参加梁燚生日的人只多不少,和江素聊了一会儿她就忙着招呼其他人去了。   宿醉过一次之后江素看到酒都想跑,更不可能跟着段夕他们喝酒的。   好在梁燚没有傻兮兮地选那种吵死人的酒吧, 包的是朋友开的清吧, 要不然江素真是五分钟都待不下去。   这家酒吧是B市近些年比较火的, 驻场的歌手水平很高,出过好几个选秀出来的明星, 名气也是越来越大, 再加上娱乐设施比较多环境也好,很多年轻人喜欢来这里。   梁燚认识一些娱乐圈的当红艺人, 邀请了不少过来,一群小女生咋咋呼呼地围着,大概都是她的同学, 小孩子会迷恋这些偶像,再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她实在想不通,哪个小姑娘会喜欢宋屿?   江素见怪不怪对明星没有一点好奇, 找了处人少的地方喝了点儿饮料, 撑着下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抬眼望过去,宋屿端着酒杯不知道在和别人说什么, 大抵是在聊工作上的事情,连她坐在正对面不远的地方他也没有看见。她正想收回目光, 就瞧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红着脸走了过去。   那个小姑娘看着年纪很小, 和梁燚一般大, 垫着脚凑到宋屿耳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注意到她后,原本站的笔直的男人也微微曲着背侧过耳朵听她说话, 看着他的侧脸,嘴角的弧度甚至好像是在笑着的。   怎么看都是一副非常和谐的画面,大概是知道这个小姑娘喜欢他,周围的人都在起哄,声音大的她都能听见。   果不其然,小姑娘脸红了个透,抿起唇低着头跑开了,顿时哄闹声更大了。   江素翻了个白眼,端着手里的饮料喝了一口,假装没看见。宋屿身后是几张台球桌,听着众人的笑闹,他翘了翘唇目光若有似乎地扫过她。   小姑娘走了,起哄的人也逐渐安静下来,好几个人看见江素坐在那儿喝东西,又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毕竟她的外貌得天独厚,前段时间的事情闹得又大,哪怕现在再低调收敛也足够引人瞩目,仅仅只是坐在那儿都能让一票人明里暗里地偷偷注意。   “没想到她今天也来了。”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人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素,“我还以为周晏城出现,她肯定不会来的。”   另一个人诧异道:“什么意思?他们两家不是有婚约吗,横竖算个未婚夫妻啊。”   小辫子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他滞后的消息:“都要取消婚约了,你还不知道?”   他家和周氏有些合作,好几次都撞见周晏城带着不同的女伴出席各种应酬,不是小明星就是模特,就没看过重复的,一问才知道,他和江素要解除婚约了。   “好事儿啊,”站在小辫子旁边的男人西装革履,说出来的话却肆无忌惮的猥琐,“这么漂亮的女人,让我弄回去玩玩也不错。”   清吧的音乐声是很好的掩护,两人肆意聊着天,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宋屿目光阴冷,拿着杯子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疯狂压抑着想要把这个男人揍一顿的冲动。   小辫子瞥了那人一眼,皮笑肉不笑:“你倒是想得美,她能看上你?”   “看不看得上我不在乎,”他笑了笑,“她现在不是缺钱吗?我正好舍得花钱养着她,这身材样貌B市再找不出第二个了,带出去多有面子。”   在他嘴里,这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儿,可以供他玩乐炫耀。   连小辫子都有些恶心他了,瞪了他一眼没有再搭话。   宋屿忍无可忍,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他转过身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把台上,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时,却看见这个男人直起身朝江素走了过去。   他皱了皱眉头,目光死死地盯那人的背影。   梁燚招呼完客人终于闲了下来,悄咪咪地凑了过去他身旁准备打探消息。   上个月的时候,她和几个同学去B大熟悉校园,恰巧遇到宋屿,听说是去接弟弟放学的,到底是一个圈子的人打过几次照面,两人不尴不尬地打了招呼,回去后几个同学就跟疯了一样跟她打听宋屿的消息,于是今天晚上的生日聚会,就把他邀请来了。   只是她凑过去后,发现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宋屿哥,你也认识素素姐啊?”她瞧了一眼在不远处和一个男人说话的江素,笑着问道。   只是话一出口,她就看到宋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黑了几分,在气氛越来越尴尬之前,他点点头。   梁燚没了辙,只好东拉西扯拐着弯儿地暗戳戳拐弯抹角夸自己朋友,只不过旁边的人心不在焉好像对这些话题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她急得抓耳挠腮,正想让朋友自己上的时候看见那个跟江素说话的男人掏出手机,一副想加联系方式的样子,她顿时不由地感叹道:“素素姐可真受欢迎,羡慕死了。”   宋屿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注意力总算是被她吸引了几分。   梁燚瞧他的表情,瞬间又来了劲,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道:“你是不知道啊,我表哥小时候第一眼见到素素姐就哭着喊着要长大了娶她。哦,不止我表哥,还有好多人,但凡见过她的几乎没有不心动的。”   没等他回到,她又摇了摇头:“只不过我真想不通素素姐为什么突然非要跟我哥取消婚约。”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江素如今和周晏城结婚是最优解,周家能给她不少助力,不管是她的工作室也好,还是江家仅剩的那点产业也罢,只是周晏城一句话的事情。   可谁也没想到,几年都过去了两人相安无事,反倒是江家出事的关头,她非要取消两家的婚约。   就连周晏城自己也想不通,所以才跟她说不要冲动,可以给她时间考虑慢慢想清楚。   宋屿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梁燚,微微皱着眉心:“江素提的?”   愣了愣,她点头:“对啊,我哥都快气死了。”   ‘气死了’都不足以形容当时周晏城的状态,只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喜欢戴着面具生活,在人前永远都是毫无破绽的样子。   说来也好笑,他仅有的几次失态,不是因为宋屿就是因为江素。   -   酒吧的人越来越多,温度也持续上升,再加上密不透风的环境,江素有些喘不过气。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地炫耀着自己的资产,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让人想笑,她仅凭着最后一点素养笑着看他:“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   喜欢她的男人她见得太多了,什么龌龊的小心思都瞒不过她,要不是因为这是梁燚的生日,她早就甩手走人了。   见她起身离开,那人还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好笑着点点头:“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礼貌地弯了弯唇角,她推开椅子站起身往外走。   这间酒吧的洗手间在后门的位置,连通着隔壁高档的酒店大楼,完全与吵闹的环境隔离开来,她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江素鞠了一捧水,轻轻拍在脸上,滚烫的温度终于降下去不少,昏沉的头脑也清晰了些。   抽了一张纸巾把脸上和手上的水渍擦干,她转身准备从后面的门回到酒吧。   可刚刚转身就被一股莫名的力道拽入了旁边一间狭小到几乎逼仄的房间。 第43章 “臭直男”   江素吓了一大跳还来不及惊呼出声, 对方把她抵在胸前然后瞬间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待看清他的脸后,她拧着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宋屿,你干什么啊?!”   这间屋子杂乱无章放着各种各样的清洁用品, 不知道是旁边哪家酒店的布草间。   狭小的空间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两人只能被迫贴在一起, 温热的呼吸慌乱地在小房间里起起伏伏。   宋屿还没松开拉着她的手,脸色阴沉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力度:“他和你说了什么?”   这没头没尾的话让江素一脸茫然, 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再加上这样暧昧的动作场景,她很难不脑子里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说话。”他微微抿着唇再一次开口。   轻轻扭动了一下手腕却没有挣脱他的钳制, 她索性放弃挣扎,眨眨眼抬眸看着他:“谁啊?”   两人隔得太近,宋屿只要微微低头, 就能看见她乌黑的睫毛长长地往下垂着,时不时轻颤着往下覆盖一层阴影。两人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周围, 这么小的房间实在是避无可避。   他咬牙道:“袁居,他刚刚在和你说什么?”   布草间里太过于安静, 哪怕他再压低嗓音也还是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眨着眼想了半天, 江素才隐约记起刚刚那个跟自己搭话的人,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姓袁名居, 家里是做房地产行业的,只是她当时心不在焉没有仔细听。   宋屿的反应让她忍不住嘴角上翘, 笑道:“他说他喜欢我, 想追我, 怎么了?”   这句话是她胡诌的,袁居根本没说过这些。   果不其然,立马她就听见他压着嗓子道:“他不是什么好人, 离他远点。”   他说的倒也没错,江素又不是什么傻白甜自然也能看出来那人居心不良。   她似笑非笑:“那你呢,你又是什么好人?别人小姑娘跟你说话,你朝她笑得那么开心。”   没想到她会反将一军,宋屿愣了愣,没想到片刻后却忽然笑了出来。   他极少会这样笑,弯着的眉眼把周身上下冰冷的气息也冲淡了不少,可他平时的笑容却只是弯弯唇敷衍一下而已,哪怕是她也见得不多。   “我什么时候朝她笑了?”他说。   “我亲眼看见的。”她转过头,看着旁边摆放着杂七杂八清洁用品的木架子目光闪躲,小声抱怨道,“删我微信却跟别人聊得那么开心,怎么好意思说我。”   江素五官精致,侧过脸的时候鼻梁小巧挺直,小脸鼓着不愿意看他。   他愣了片刻,问:“我什么时候删你微信了?”   见他还不承认,江素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把手抽回去,拿出手机把和他的聊天框打开,气呼呼地怼到他脸上:“这不是你删的我?难道是鬼吗?”   宋屿皱了皱眉,握着她的手腕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才看清楚。   确实是他删的没错,只不过他当时并不知道这是江素的微信号,只知道这个号码加了他一两个月了一句话也没说过,朋友圈仅三天可见,发的照片里又没有自拍,根本分别不出到底是谁,他以为加错了人,顺手就给删了。   他主动认错:“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他手心滚烫,江素有些不自在地抽回手,睨了他一眼。   宋屿心口一窒喉结动了动,刚想说点什么,门外不知道是什么人走过,窸窸窣窣地响动声在深夜显得特别大。   他怔愣了几秒回过神来站直了身体,轻咳两声理了理被弄皱的衬衣:“反正你别理他就对了”   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推开门往酒吧的方向走。   “臭直男。”江素暗骂几句后跟着走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没有路灯,大抵是出来找洗手间的小姑娘,忽然看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忽然出现,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不过也好在夜晚够黑,她没有发现这个男人就是她们之前吵吵闹闹,问梁燚要资料的那个。   -   周晏城知道今天江素会来,特地推了应酬赶过来参加梁燚的生日聚会。   到酒吧的时候已经快接近十二点,正是气氛好的时候,看见他来了,不少人都凑上去混脸熟。周家现在如日中天,没人不想跟他套套近乎,跟在他身后捡一点儿苍蝇腿都是一比不小的收入。   “江素呢?”周晏城皱了皱眉头,转头问道,“你把我喊来,结果她人没来?”   梁燚眨眨眼,赶紧看了看刚刚江素坐的位置,发现只有刚刚跑过去搭设的那个男人坐在那儿,她人却不见了。   “可、可能去洗手间了吧。”   把他喊来就是想撮合他们两个符合的,虽然梁燚并不是觉得自己这个表哥有多优秀,仅仅只是单纯的不想看着江素硬着头皮吃苦而已。   他瞪了她一眼,一抬头就看见江素跟在一个男人身后从后门走了进来,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   周晏城微微蹙眉仔细看了几眼,那个男人居然是宋屿,明明两个人看上去像是恰巧碰上,可是他们之间某种奇怪的氛围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始注意起来。   宋屿走在前面,个子高步伐大速度也比较快,江素懒得追赶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   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挡住了去路,她抬起头却发现挡在眼前的是周晏城。   明明她来之前还特地问过梁燚他会不会来,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她才放心地过来,结果谁知道这小丫头居然骗她。   “怎么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周晏城表情不太好,明显是不满她这种有意无意避开自己的行为。   最近江素在想什么他不知道,明明之前都好好的,现在却非要说解除婚约。虽然对他来说她并没有留下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可到底是从小喜欢的姑娘,还是有些舍不得,于是迟迟没有同意,更没有跟家里说这件事。   不想跟他闹得太僵,她只能抿抿唇道:“临时决定的,现在准备回去了。”   “那我送你。”他拿出车钥匙晃了晃,“我今天自己开的车。”   顿了顿发现没有拒绝的理由,江素只好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酒吧。   不远处的宋屿坐在漆黑一片的角落里,双腿交叠看似轻松自在,可却表情冷硬眸色晦暗不明。   -   当晚回家之后,她就收到了宋屿发来的好友申请。   江素故意晾了好几天才通过,只不过通过之后他依旧像是个僵尸号,一个字也没发过来,朋友圈里转发的都是一些工作上的无聊新闻,看得人直打瞌睡。   几天后是比赛的尾声,江素准备提交的作品是初赛‘蝉’的续作,也是订单里的其中一样。   但是自从与那个单主见过面之后,除了必要的事情,她极少会再发信息过去了。   这次用‘蝉’再次参赛,她还是发了信息寻求对方的意见,那人回的信息也很快:【很荣幸可以成为江小姐的参赛作品。】   没想到这个叔叔这么通情达理,江素放了心,只不过她的好心情还没有维持一天就被打破了。   临近赛前她眼皮狂跳,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果然下班之后助理周薇打电话过来,让她赶快看看热搜。   她一头雾水点开热搜后,第三条就是关于她的。   #江宇集团江素参赛作品涉嫌抄袭#   她心里一紧,点开标题逐条往下看转发最多的那几条。   【@小红豆:大家好,我是SW旗下设计师小红豆,近期有不少人私信我,说我的作品被抄袭了,起初我并没有在意,但是当我看到在某珠宝设计比赛担任评审的朋友发给我看的截图时,我知道我一定要出来发声了。下面第1-3张图片是我在今年七月初为SW旗下轻奢线的珠宝设计的草图,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被采纳,后面几张是这位江素江小姐参赛作品的照片,我相信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作品有多像。所以我想请这位江小姐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和道歉,谢谢大家。】   小红豆是设计圈非常出名的设计师,江素也听过她的名字,但是对她的关注很少,也并没有关注过她的作品,更别说能抄袭到她还没有发布的草图。   这一番指责来的莫名其妙,但她毕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设计师,自然不会有人站在她这一边,只会觉得这么相似那肯定就是抄袭了,底下的评论骂声一片,多难听的话都有。   她喉咙干涩地发疼,细瘦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那些字眼刺目又尖锐。   【抄袭的该去死吧?怎么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靠,前不久她们家还出过新闻,你们没看吗?太恶心了吧,这种垃圾真是娘胎里带的。】   【抄袭狗司马,我先说了。】   【支持小红豆维权,抄袭不能容忍!】   江素不久前遭遇过类似的事情,对于这些骂声早已经差不多快要习惯了,可还是心里压抑地难受眼眶发酸,握着手机的手指都有点颤抖。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第44章 “反转”   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 整件事情被拉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小红豆虽说本职工作是设计师,但同时也是一个早年红过的网红,粉丝接近百万, 再加上她放出来的那几张图片,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作品有多相似, 自然是一大票人站在她那一边的。   相反,因为之前的视频, 江宇集团的名声几乎已经被搞臭了, 提起江素的名字时大家只会联想到这件事情,对她更是不利。   她的手机一整晚都在不停的震动, 信息电话接连不断,有人打来质问,有人关心她现在的状态, 只是江素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没有心情去一一回复。   不过好在她有一个好习惯, 所有的草稿都放在工作室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每一张稿子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好, 右下角的地方也标注了时间, 电脑里也有存档。   她想了很久,决定临时去一趟工作室, 想把这些找出来当做自己没有抄袭的证据,只是她到了工作室才发现, 抽屉的锁被人撬开了, 电脑里的草稿存档时间也被改动了。   保存的最新时间是五天前, 而她这些作品明明是上个月也就是六月份就已经做画好了草图然后存档,时间不可能是五天前。   而现在存档时间被变更的原因只可能有两个,第一是她前几天确实打开看了并且做了修改再次保存才会出现时间往后移的情况, 但是她这几天并没有动过这个第一版的稿子,所以这个理由根本不成立。   第二,结合办公室被人撬开的锁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人干的,目的就是为了这次诬陷她抄袭做准备。   究竟是谁,跟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不惜买通她的员工也要演一出这样精彩的戏码。   -   哪怕出了这样的事情,第二天她还是照常去了工作室上班。   一整晚没有休息,江素眼下的青黑色遮都遮不住,周薇更是气得想哭,也一晚上没有睡觉,不停的在网络上跟别人对线据理力争,说江素的草图比小红豆的还要早,只可惜她暂时拿不出证据,没有办法让别人信服。   工作室也并非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有几个刚刚来实习的新员工还暗自偷偷讨论。   “诶,你说不会是真的吧?”穿着连帽衫的男生朝着身旁的人小声道,“我才刚来诶,这下尴尬了。”   另一个人也是新来的实习生,并不是很了解工作室的状况,摇了摇头:“鬼知道啊,不过抄袭这种东西在设计圈不是屡见不鲜吗?能给我发工资就行了。”   “嘿嘿,你说得对。”   这两人哪怕声音在小也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仔细听还是能听到其中的关键字。   不知道谁咳嗽了一声,这两个实习生闭了嘴,办公室的气氛安静的诡异,周薇推开椅子的‘咯吱’声显得异常突兀。   她穿着黑色的高跟鞋,细细的跟敲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薇去办公室时路过那两个人的工位,留下一句:“你们两个明天不用来了,这几天的工资财务会照常结给你们。”   一瞬间两人面面相觑,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割了,这么清闲工资又高的工作他们能去哪儿找替代品?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闭了嘴。   没有再理他们,她绕过办公桌去汇报今天的工作进度。   江素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因为这件事情直接性地影响了比赛主办方和投资方的形象,所以对方反应很快,从昨天就开始打电话给她要求退赛道歉等一系列操作,并且要求赔偿赛方的各项损失。   他们并不在乎这件事情的真假,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损失是已经真真实实的造成了,后期也只能慢慢去补救。   于是接二连三的打电话过来商讨事情的解决方案。   “江总,”周薇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工厂那边说明天可以交货了。还有关于秋季新品的宣传册已经做好了,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   挂断电话她揉了揉眉心:“好,我知道了,今天你们处理完工作提早下班吧。”   周薇愣了愣站在门口没有接话,本来今天定的是所有宣传部的员工要留下来加班,围绕秋季新品的宣传册定制一个整体的计划,如今已经到了七月中旬,再不弄好的话恐怕会来不及赶上第一波新品的发售。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见她没有离开,江素问。   “江总……”她抿抿唇,欲言又止,“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周薇有些心虚,不敢看她的眼睛:“上个礼拜销售部有个员工离职了,前几天他找到我说有重要物品落在了工位上,说晚上要过来取一趟,当时我家里有事,就把钥匙给他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有责任,明天我会递交离职申请的,很抱歉。”   她原本以为只是随手的一件小事,没想到会引发这样的事情,内疚都不足以形容她现在的心情。   江素半晌没有说话,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片刻后,周薇听见她轻叹了口气:“虽然你有错,但这是别人故意陷害,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别人给他开门,以后留个心眼儿下不为例,离职我不会同意的,你回去工作吧。”   没想到江素会这样说,她眼眶一热点点头:“谢谢江总。”   江素正焦头烂额,点点头继续处理着这个烂摊子。   周薇是工作室的老员工,她不会也不能因为这一点点错误就把人家给开了。   说失误的话她自己也有责任,她从来没有给电脑和办公室上锁的习惯,这次对方撬的也是抽屉自带的锁,而不是办公室的。   -   只不过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到了下午,整件事情似乎开始反转。   先是某个新注册的账号发出一段录音,里面是一个男人打电话的内容,声音很嘈杂,但隐约能听见电话另一头是个女人的声音。   电话内容无非就是围绕着怎么销毁江素这边的草稿和存档展开,男人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强调事成之后需要马上看到账户里的钱,否则他就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剩下的无非就是双方放些狠话,让对方遵守承诺不要背叛自己罢了。   这段录音一出,有一部分人认为是江素找人录的,为的当然是给她自己洗白。   另一部分人却觉得录音里的背景音非常嘈杂,像是在某个工厂里偷偷录的,如果是她自己拍的,没有必要选个这样的地方,反而会影响录音的质量,让人听不清楚。   热度越来越高的同时,第二份证据也被放了出来。   某个公司的官方微博放出图片,表示在六月初公司某高层已经在江小姐工作室下了订单,六月中旬也收到了江小姐发来的草稿图,经过协商,七月初工厂的样品已经送过去,所以不可能是江小姐抄袭的对方。   这个微博放出的图片之详细,从第一次草稿的发送时间,到每一次两个人沟通的细节一张不落,对于所有人来说这已经是铁证如山,没有人会再相信江素是抄袭的那一方。   评论也是热火朝天的讨论着这次反应迅速的打脸。   小红豆的微博瞬间被攻陷,她的粉丝大抵是因为被抽了脸,只剩下少数还在负隅顽抗,昨晚那些辱骂江素的主力军大部分都不见了踪影。   【我就说了会有反转吧,看多了,我习惯了。】   【某豆的粉丝真恶心人,这个时候还在咬着人家不放,跟疯狗似的。】   【不是吧不是吧,居然是公司官方微博出来给江小姐作证,不会是她旗下的公司吧?】   【楼上提醒我了,不过我看了,公司股东和法人没有一个姓江的,应该不是她家族的企业。】   【破案了,某豆想蹭比赛热度翻红,所以买通工作室前员工诬陷对方结果被打脸,笑死了。】   ……   如此种种,评论数以万计。   必不得以,小红豆只能装死,不论怎么骂她也不回复。   江素其实不是没想过把这些截图扔出来打那些人的脸,只不过涉及的另一方毕竟是客户,稍不注意就会影响别人的生活,所以她昨晚发过信息去询问对方的意见,可石沉大海还没有回复,所以才暂时搁置了这个计划。   不过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微博上这家公司是做风投的,而她记得之前那个下订单的人说过,他是做房地产生意的,这差距未免有点太大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件事,手机倏然震动了几下,原本黑着的屏幕骤然亮了起来。   江素垂眸点开新消息看了一眼。   是对方回复的昨晚那条询问,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三个字。   【解决了。】他说。   她怔了半天,忽然有种强烈的直觉。   今天的事情,不管是录音也好,还是忽然出来为她作证澄清的微博也好。   做这些的人,一定是宋屿。 第45章 “别再去招惹她”(一更……   这段反转发生的很快, 正是决赛的前一天晚上。   原本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比赛主办方已经打过电话来通知,暂时取消她的参赛资格。说是暂时, 其实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后续的决赛不会让她参加, 毕竟抄袭可大可小。   江素也知道这件事情的影响严重, 哪怕她没有错,但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 那两条微博刚刚发出来不到十分钟, 她就又接到了比赛主办方的电话,说恢复了她的参赛资格, 这一次用‘蝉’作为参赛作品的分数也一样有效。   前后态度差距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虽然觉得有些可笑,但江素也不是傻子, 不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为了所谓的一口气去拒绝对方。   也因为这件事, 本来是一直线下举办的比赛,投资方决定这一次决赛采用邀请制, 所有到场的人除了选手和工作人员, 全部都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场。   最后再将这一场比赛的作品用来做晚上的慈善拍卖的商品,到时候媒体又是一片好评, 也为节目组和选手博了好感。   这种操作江素也算是见怪不怪,慈善拍卖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借口, 为的还是巩固有钱人的圈子为自己谋利罢了。   -   去之前, 她给那个号码发了条信息问他会不会去,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江素心情颇好。   到了场地她果然看到了上次那个中年男人出现了,只不过就如他上次说的一样, 他是外地来投资的,在B市没有认识的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有点儿尴尬。   江素笑了笑,上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周先生,晚上好。”   那人愣了好半晌才认出来她,连忙点点头:“你好、你好,江小姐你好。”   看见他略显慌乱的神色,她抿抿唇,试探道:“怎么不见周太太呢?不是说今天会把您太太带过来吗?”   “她、她这两天身体有点儿不太舒服,还是让她在家里休息算了。”   果然如她所料,这位周先生目光闪躲,支支吾吾。   其实这是她临时瞎编的,两个人交流的短信内容从始至终没有一条是说要把他太太带来的,这更加佐证了她的猜想,这个‘周先生’只是找来骗她的而已。   眉梢微挑,江素笑着点了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不远处宋屿的背影,唇角微翘。   -   没过多久,比赛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江素成绩比她自己预想的要好上很多,以微弱的优势拿了个第二。   而孟燃然只拿了个第五。   虽然对于这样的比赛来说,第五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可是她不愿意输,特别是输给江素。十几年的时间,她不管做什么都会被压一头,赢过江素几乎要成为她的执念。   排名一公布,人群里传来的掌声更是让孟燃然愤恨的脸更加扭曲,她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江素毫无翻身的可能,毕竟在设计圈搞抄袭,会引起设计师的众怒,今后的联合抵制也不是不可能的,那样的话别说继续开工作室了,或许她会比现在更惨也说不定。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会突然有人出来帮她,甚至还握了那么多证据在手上,仅仅只用一个下午,就把她精心布置的一切都给毁了。   这让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更何况现在江素在决赛又赢过了她,这简直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她所有的理智都冲散了。   成绩公布之后就是慈善拍卖,很多接到邀请函的人都是为了参加这次拍卖,参与的人也很多,所以几乎每一件首饰都被拍出了很高的价格。   江素的这件作品比较符合现在大众的审美,出价的人自然也不少。   可还没敲定价格,孟燃然就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连涉嫌抄袭的作品你们也敢买?你们是真不怕损坏自己公司的形象啊。”   场地里除了出价的声音几乎很安静,她一张口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少人也有顾虑,悄悄把举牌的手撤了回去。   这种搅局的人出现定然会影响整个流程的顺利进行,主办方刚想阻止,江素就笑着开了口:“没有证据的话请孟小姐不要乱说,微博上的事情已经被证实是一场误会,我本人并不涉嫌任何抄袭。反倒是孟小姐你好几次参赛的作品……”   她抿唇一笑,继续说道:“似乎和马尔济斯的《阿□□翁》有异曲同工之妙。”   《阿□□翁》是十七世纪的一幅画,里面画的是F国东南部城市阿□□翁的某处教堂,而孟燃然的参赛作品确实有这幅画的影子。   孟燃然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现场的氛围一度降到冰点,不少人都低着头窃窃私语。   好半晌,孟燃然才调整好自己表情,勉强扯起唇道:“你不要胡乱给我扣帽子来转移视线。”   江素冷笑着说:“从上一次的视频到这次诬陷我抄袭,你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你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话无疑是最后一颗炸弹,孟燃然虽然讨厌江素,但也害怕被她知道当初的视频与自己有关,毕竟那件事情间接让江宇集团受到重创,与江致远的死或多或少也有点儿关系,真要追究起来,她和段夕肯定会很惨。   她一张脸血色尽失,涂得鲜红的嘴唇发着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比赛方的聘请的安保过来想把她请出去,她才反应过来,开始挣扎。   “你们干什么?!我是这次比赛的选手,你们不能让我离开!”   “很抱歉孟小姐,”安保人员个头很高,穿着笔直的西装有种说不出的威慑力,“您的成绩和参赛资格已经被取消了,现在不属于本次比赛的选手,请您立马出去,如果非要留下的话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这场闹剧的发展出乎人们的意料,在场的人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孟家好歹也算是B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不少人说他们是暴发户,可别人有钱是事实,就算暗地里看不起,表面上的功夫还是会做好。   孟燃然脸上滚烫,恨死了江素把自己害成这样,可是她也没有勇气再待下去了,只能逃一般的快步出了拍卖厅,一场意外就这样告一段落。   江素抿抿唇,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   -   外面已经是深夜,天色早就黑了下来,她咬牙切齿地拉开车门正想狠狠摔上泄愤,忽然听见不远处的黑暗里传来一声若有似无地嗤笑。   她现在本来就心情差,横眉竖眼地转头看过去,旁边是一处露天的走廊,看起来是没有投入使用的状态,冷清到让人毛骨悚然。   随着‘咔嚓’一声,没有灯的走廊里亮起一丝打火机的微弱光芒,那人点了一支烟后把打火机合上,整个黑夜里,只剩下香烟上那一点点微弱的火光。   借着幽暗的光线,孟燃然看清了他的脸。   “宋屿?怎么是你?”想起那一声带着些许嘲讽的声音,她皱了皱眉,“你刚刚笑什么?”   两人虽然不熟悉,但好歹也在圈子里见过好几次倒也算得上认识,况且他外貌身形都很优秀,想认不出都难。   他夹着忽明忽灭的香烟放在唇边轻轻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在深夜里泛着一股蓝色。   “我在这里有什么稀奇的。”宋屿说地漫不经心,就连眼风也没有分过去一丝一毫,“这场比赛我是投资商之一。”   她愣了愣,忽然听到这个比赛他也是投资方之一,倏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所有事情都被她串联了起来。   “是你?是你让他们把我的成绩和参赛资格取消的对不对!”她怒目而视,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你和江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帮着她?你知不知道得罪我们孟家是什么后果!”   孟燃然要恨死了,为什么身边每个人都喜欢江素,她明明脾气性格那么差,明明一无是处,不管是周晏城还是段从卿,甚至还有这个刚刚来B市还不足一年的宋屿,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她!   他轻哂一声:“今天只是给你的警告而已,如果你再去招惹江素,孟德辉来找我求情也没有用。”   说完他随手把还剩半截的香烟捻灭,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后转身回了拍卖厅。   孟德辉是孟燃然的父亲,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要面子,她这辈子最害怕的也是他,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挨顿打骂都是轻的,孟德辉甚至有可能会把她的名字踢出遗嘱,那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其实并不了解宋屿到底是什么来头,只知道他在风投界名声很大,她爸爸孟德辉也与他有合作的项目,甚至好多次都明里暗里的夸赞过他。   可他今天这种丝毫不在乎的态度和威胁让孟燃然快要失去理智,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握着的拳头微微发抖。   半晌后暗啐了一声:“呸,一对狗男女。” 第46章 “喜欢她的事实”(二更……   拍卖还未结束, 江素就发现宋屿不见了踪影。   她目光巡视了半圈才看到他从后门进来找了一处最后排的位置坐下,‘正好’是那位周先生的旁边,似乎是察觉的她的视线, 宋屿抬眼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 都没有刻意去回避对方。   她抿唇一笑, 朝他挑了挑眉梢。   拍卖接近尾声,前三名的作品都拍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价格, 参赛者上台致谢之后, 整个比赛也已经结束了。   邀请到场的嘉宾陆陆续续离开,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也往门外走。   她开车并不是很熟练, 所以极少会自己开车,特别是要穿礼服的时候更不方便,这一次也是叫了车来的, 但没想到会弄到这么晚,估计回去的车已经寥寥无几。   见江素没有开车来, 那位周先生礼貌地问:“江小姐,需要我送你吗?”   她笑了笑刚想点头, 一旁宋屿的车已经开了过来:“上车。”   他坐在车里目不斜视, 仿佛这话不是对着她说的一样。   周先生见他来了尴尬地笑笑自己开着车走了。   周围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江素也没跟他客气, 拉开车门就坐到了副驾驶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址。江宅太大了离市区又远,她一个人住实在是过于空旷和麻烦, 所以在市区重新租了一套公寓。   宋屿尽职尽责地干着司机的角色, 并没有多问, 沉着脸一声不吭。   过了片刻,她转过头眨眨眼问道:“你认识周先生?”   “嗯。”他没回头,专心看着前面的路, 只是回答的时候稍有迟疑。   “那你帮我问问他下周末有没有时间。”江素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想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可他却怔了片刻答非所问道:“他孩子都十岁了。”   江素:“……”   “我只是为了感谢他帮我澄清抄袭的事情而已。”她无语地看他一眼,故意说,“毕竟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感谢一下也是应该的。”   宋屿皱了皱眉头,总算有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见他不吭声,江素忍着快要笑出声的冲动:“你帮我问问他下周末有没有时间,我想约他去骑马。”   她有一匹阿哈尔捷金马,是十八岁那年成年的礼物,宝贝的很平时很少骑,几个月才会去一回,正好下个礼拜要给马换钉掌,她也要过去看看。   宋屿趁着红灯停车的功夫,用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再拒绝,从鼻腔里轻哼了一声就算是答应了。   安稳晃荡的环境容易让人产生睡意,江素也不例外。   她坐在副驾驶头靠在玻璃窗上昏昏欲睡,眼尾的几分疲惫都没来得及掩饰。   到目的地已经十多分钟了,但宋屿并没有叫醒她,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只是想,便就这样做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熟睡时安心又放松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江素这两个字是他胸口经久不愈的伤,心上溃烂的那一块,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扩大,并没有一丝一毫好转的迹象。   许多事情不是他不想做,而是做不到。   再努力也做不到。   车里开了冷气,大抵是有点冷了,靠在座椅上睡着的江素皱了皱眉。   宋屿心口一紧,片刻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能自嘲地笑笑。他忽然明白,自己好像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喜欢她,一点点都没有减少甚至还与日俱增。   哪怕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再重蹈覆辙,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有什么还能给她骗走的呢?   喜欢她的事实,她不是五年前就知道了吗?   或许,这一次结果不会那么糟糕也说不定。   -   昨晚的事情不知道被谁当成看热闹的事儿发到了他们小圈子的群里,那人不知道江素和孟燃然都在那个群,不停地阐述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好几个人明里暗里地发了几条信息暗示他快别说了,只是这个人情商略低,傻呵呵地问:【怎么了?干嘛不让我说啊,可有意思了。】   那几人见他这么不醒目,破罐子破摔随他去了,毕竟这哥们儿也是出了名的傻,到时候得罪孟燃然的是他一个人又不是其他的人。   果然没过多久这些消息就被孟燃然看见了,连日来的事情把她弄的都快要疯了,更何况在小圈子里还能看到有人明着嘲讽她,这简直就是点燃火药的引线。   大家的群昵称都是设置的大名,再加上照片也能够认出来谁是谁。   她挑了几个自己比较熟的人后立刻化身加农炮,把群里其他大部分的全都拎出来,用他们干过的腌臜事儿挨个骂了一遍,然后愤然退群。   被波及的不止一个两个,群里的人半天没有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都准备开始反击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退群了。   这一波操作直接让她在圈子里社会性死亡了,连段夕也吓了一跳,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现在谁提起她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没人会再带着她社交了。   瞬间,她就成了圈子里人人避之的瘟神。   江素只觉得好笑,如果她没那么多歪心思,三番两次的用不同手段来害她,或许到不了这一步。   只是她现在迫切的想知道,当初害的江宇集团股价暴跌的那件事情,到底是谁让孟燃然和段夕干的。   仅仅凭她们两个人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手段,还想不出这么狠毒的招数。   -   周末清晨下了一场大雨,炎热的夏日里灼人的温度也降下去了不少。   这家马场也算是周家的产业,只不过周晏城这个人厌恶一切运动,自然也包括了骑马。这家马场成立三十多年,他来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江素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   远远她就看见周晏城穿着一身马术服坐在遮阳伞下面乘凉,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别人再马场上飞驰。   哪怕她刚换好衣服牵着自己的马出来,现在也一点儿心情都没有了。   皱了皱眉心,江素转过身正要走,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骑在马上的宋屿。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穿着褐色的马甲和同色系的裤子,裤腿规规矩矩地塞在黑色的长靴里,□□骑着的马是一匹黑色的纯血马。   江素从没见过他穿这样的衣服,英姿勃发的样子让她挪不开眼。   宋屿也看见了她,驱着马往她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两人十分默契的都没有提那个突兀的‘周先生’。   她脑子有瞬间短路:“你……还会骑马?”   他难得的低笑了两声,弯下腰穿过她的胸前将她整个人抱起来,放在自己的马背上,江素吓了一跳,顺手松开了手里的缰绳紧紧抓着他的袖口。   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被他抱着坐在马上,背后紧贴着的是他胸膛,那颗规律跳动的心脏,和她隔得那么近。 第47章 “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   宋屿并没有将马骑得很快, 反而是慢悠悠牵着缰绳在马场上渡步。   坐在他身前的江素有些不自在,上一次两个人靠的这么近的时候还是五年前,背后灼热的温度让她整个注意力都没办法集中。   横在腰间的手臂虽然并没有紧紧的搂着她, 却依旧让她有莫大的压迫感。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她咬唇忍不住开口小声地问, “明明之前……都不愿意理我的。”   他之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一点儿也不愿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可今天忽然转变了态度, 让她有点儿捉摸不透。   两人都许久没有说话, 就在江素以为他没听到自己说的话时,宋屿低头看了她一眼, 握着缰绳的手指慢慢收拢。   “你还会骗我吗?”   他声音压得很低,不仔细听的话几乎很难注意到。   她心口忽然莫名地慌乱了半秒,抿抿唇, 说:“如果……我又骗了你,会怎么样?”   哪里知道话音刚落, 宋屿皱着眉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胯.下的马忽然飞奔了起来。   江素吓了一跳, 连忙抓紧他的手臂, 小脸吓得惨白。   她自己也是会骑马的,可技术并不怎么样, 这样突然的加速她也从来没有试过,呼呼地风声从耳边刮过, 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   知道她害怕, 可他还是没有把速度降下来, 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掐在她腰间,低声威胁:“再敢骗我, 就把你从马背上扔下去。”   宋屿声音带着点微微的沙哑,放在她腰上的手滚烫,江素拼命摇头,只希望他能赶快把速度降下来。   这边的动静闹得很大,马蹄扬起的尘土厚厚一层飞的很高。   远处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两人骑着一匹马什么关系不言而喻,几个人嬉笑着指指点点,说那女的虽然被人抱在怀里看不清脸,不过身材确实不错,穿着马术服腰是腰腿是腿,不用看脸就知道是个美人。   周晏城戴着一副墨镜坐在半躺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晃悠晃悠地没个正型。   听见他们在讨论女人瞬间来了精神,把鼻梁上的墨镜推到头顶,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楚远处两个身影。   可只用了一眼,他就认出了他们说的那个女人是江素。   周晏城的表情顷刻间垮了下去,一张脸乌云密布,总觉得自己现在头上的草有三米多高,绿得人发慌。   “艹,那是江素?!”继他之后也有人看了出来那个女人是谁,忍不住小声惊呼。   他的话刚说被就被旁的不知道谁捅了一胳膊肘,示意他别说了。   那人眨眨眼赶紧把嘴闭上,生怕惹得他不痛快。   一群人默契地噤声,都不敢看他的脸色,人人都知道这家马场是周家的产业,她怎么敢把人带到这里来?   沉默时的气氛越来越尴尬,周晏城气得七窍生烟,阴沉着脸一脚踹翻了放在身旁的桌子。   -   远处的两人也停了下来,宋屿翻身下马后微微仰头向江素伸出手。   她惊魂未定,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把手递给他,下一秒后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双脚已经踩在了地上。   “记住你答应了我什么。”他表情毫无变化,看不出喜怒。   “啊?”江素一时没反应过来,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有些疑惑。   几乎是瞬间,她就看见宋屿的脸色一黑,眸色也肉眼可见的不悦起来。   她刚想说点儿什么,忽然被一股大力往身后拉去,踉跄两步站好才发现居然是周晏城。   “你干什么?”细软的手被迫从掌心抽走,他皱起眉看着眼前的人。   “我干什么?”周晏城直接气笑了,“应该是我问你吧?你他妈搞谁不好搞我的女人?”   经过上次的斗殴,两个人早就结了仇,再加上今天看见他和江素那么亲密,简直是杀他的心都有了。   这话实在难听,被他挡在身后的江素抿唇道:“你胡说什么,周晏城你不要胡搅蛮缠行不行?”   “我胡搅蛮缠?!”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你他妈忘了你跟我是未婚夫妻?知不知道你们这种行为叫什么?这他妈叫做出轨!”   宋屿似乎没有生气,只是眼神冷了几分:“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订婚吧?这算什么未婚夫妻,顶多也只能算是两个熟人罢了。”   周晏城脸色一僵,却没有办法反驳。   他和江素的婚约从始至终就只是两家人口头上的约定,所以当时她提出要解除的时候才会那么的毫无顾忌。   气的想杀人却毫无办法,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心情。   “敢挖我的墙角,你真是活腻了啊。”周晏城阴沉着脸,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你信不信我能让你在B市混不下去?”   “不管你想怎么样,我奉陪到底。”宋屿弯了弯唇看着他身后的江素,说,“周先生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吗?”   他知道这不是对方信口开河,周家在B市可以算是只手遮天,有钱有势也不足以形容,只不过,他的字典里从来就没有‘怕’这个字。   周晏城的狐朋狗友也在一旁看戏,只不过两人之间火.药味儿这么浓,他们也不敢出声,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几人使了使眼色,过去劝道:“哎呀,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有什么话私下再说吧,这马场来来往往的人听见了也不好。”   宋屿双手环胸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不为所动,而对面的周晏城眉头皱了皱,又看了一眼身后的江素,知道她不会跟自己走,只好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   当天晚上是宋屿把她送回去的,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刚刚发生的事情,车厢里一直非常非常安静。   下车的之前江素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过身在他下颌上亲了亲。   “路上小心。”   宋屿有些诧异地挑眉,随后弯唇抬起手在她头顶揉了揉:“嗯,你早点休息。”   除了他,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这么亲密过,脸上微微发热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直到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江素才慢慢上了楼。   一到家她的手机一直不停地在震动,看也不用看她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除了她那个舅舅没有其他人。   大概是从周家那边知道了她要和周晏城解除婚约的事情,江德海不顾国外刚刚天亮的时差打了无数个电话给她,只不过她一通都没有接。   江德海会说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无非就是劝她权衡利弊想清楚,家里虽然成了这幅样子,但是如果能得到周家的帮助,也不是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自己在国外打拼她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如此种种循环往复她不知道这么久听过多少次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她就不会反悔。 第48章 “难怪他会喜欢你”……   晚上江素早早地就躺到了床上, 闭上眼睛脑子里却一直乱糟糟的。   她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他们两个今天应该算是和好了吧?   想了半天,她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按亮了屏幕, 细长的手指慢吞吞的点击着屏幕, 发了一个熊猫头的表情包过去, 上面写了两个朴实又废话的字‘在吗?’。   大概是在用手机处理工作,他很快就给她言简意赅地回了一个问号。   江素:【我是想问问……我们今天算是和好了吗?托腮.jpg】   打完这一句, 她犹豫了很久才发出去, 毕竟她也知道自己之前玩弄了别人的感情,现在如果再一厢情愿说这种话好像有点太厚脸皮了。   很快, 她看到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过了好一会儿宋屿才回信息:【嗯,早点休息, 明天下班我去接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素这下终于高兴了。   裹着被子在床上开心地打滚, 连手机疯狂地震动也没有注意。   好在电话那头的段从卿有耐心,江素在他挂断电话的前一秒终于接通了。   “喂, 怎了呀。”她心情愉悦, 对着他的态度也比以前更好。   “明天上午在工作室吗?”他那边声音略显嘈杂,应该是在什么公共场合, “有个合作商介绍给你,明天上去过去聊一下。”   江素点点头, 心情好得很:“行啊, 早点儿告诉我啊, 明天不想那么早去工作室。”   听出了她语句里不同寻常的雀跃,他挑了挑眉找了个清静地地方,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你怎么这么开心?”   这么久以来,江家事情很多,江素的状况也不太好,能看到她这么开心,段从卿自然也是高兴的。   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她抱着床上软乎乎的抱枕抿唇道:“我跟宋屿和好了。”   段从卿脚步一顿,惊讶地问:“谁?宋屿?”   江素拼命点头:“嗯!”   这都行?   他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江素一早就跟他说过了,但是打死他也想不到这样的两个人居然还能在一起。   如果有哪个女人敢这样骗他,那绝对是老死不相往来了,怎么可能还会原谅对方?   要说有什么目的那也不显示,现在江家都成了这幅样子只会拖他的后腿而已,除了真的喜欢,他想不出其他解释了。   太过于惊讶,段从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绝对是菩萨,修行了上千年的菩萨,在他旁边抽烟我都怕烫出两颗舍利子来。”   江素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语:“滚啊。”   他笑道,“我怀疑你捅他两刀,他都能面不改色地问你的手累不累。”   “哪有!”她开心地在床上踹被子,却故作冷静地说,“你别瞎说。”   “哈哈哈,行了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在忙呢,明天去之前给你打电话。”   江素点点头跟他道了别,挂断电话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一双葡萄似的圆眼盯着头顶的床幔,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宋屿真的有那么喜欢她吗?   况且还是在自己狠狠骗过他一次之后。   到了后半夜天边都开始泛白的时候,她才堪堪闭眼,谁知道第二天醒的时候脸色憔悴的可怕,眼下的青黑色明显,一看就知道是熬了夜。   想着晚上要跟宋屿见面,她想了想还是化了个妆,把口红涂得浓了些,想着大概能抵消一些别人对黑眼圈的注意力。   结果到了工作室人人都盯着她看。   “怎么了?”江素莫名地挑挑眉,“我脸上有花?”   她从来算不上平易近人,工作室的员工对她都带着几分害怕,生怕会惹得这位小公主不开心,都赶快连连摇头。   周薇跟她关系亲近些,知道她其实不如外表看上去那样不好相处,笑着给大家解了围:“他们只是觉得江总今天的妆容特别精致。”   其实她平时来上班都很少会化妆,更别说跟今天一样把嘴唇抹的这么红,不过也是好看的,只是她身上那股凌厉这样会更加明显,更加充满进攻性。   对于别人夸自己,江素见怪不怪早都听腻了,弯了弯唇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   临近午休之前,段从卿带着他说的合作伙伴来了工作室。   她正在画图,抽空抬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僵在了半路,谁能想到他说的这个‘合作伙伴’居然是李凌柏!   上次他想约自己吃饭被她用宋屿给挡了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本来还以为这个人已经放弃了,结果他现在突然出现又变成了未来可能会合作的伙伴,说不膈应肯定是假的。   段从卿敏锐地感觉到了她不太好的心情,问道:“两位之前……认识?”   李凌柏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认识,只不过江小姐可能对我有些误会。但李某这次是诚心想要合作,还请江小姐不要因为之前的事情拒绝我。”   他说的冠冕堂皇,江素只能生硬地笑了笑。   既然这个李凌柏这么说,她也不能把送上门的生意拒之门外,况且还有段从卿在里面斡旋,这个人应该不会像之前一样乱来。   合作谈的也还算顺利,据他说是因为看了前段时间的珠宝设计比赛才有这个想法,觉得她非常有潜力,将来或许能在市场上有一定的影响力。   不管他是不是奉承自己,有人夸总是开心的,江素也没有再把他之前那些冒犯放在心上,专心和他谈合作的事情。   临了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快要下班的时间,李凌柏提议三个人一起吃顿饭,再谈谈接下来的细节。   江素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不了你们去吃吧,我晚上有事。”   “难怪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段从卿似笑非笑,“原来是要去约会。”   “不然呢,打扮给你看的啊?”她懒得看他,趁着这会儿还没下班随手整理着自己的桌面。   听着他俩的对话,李凌柏半猜测道:“江小姐……今天和男朋友有约会的话,那我们就下次再约吧。”   他当初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了个男人来敷衍自己,他并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所以当时基本上已经放弃了追求她的想法。   但是前段时间江宇集团出了事,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她,也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这才联系了远在海外的段从卿,商量着要跟工作室合作。   好在段从卿和她的关系好,他也重新有了机会接触她。   不知道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江素也没有回答,只是朝着他礼貌地笑了,虽然她并不想和这个李凌柏吃饭。   -   宋屿在公司加班是常事,到点就走反而显得有些奇怪。   办公室里的人都还没来得及走,看着这个每天都是最晚一个下班的副总今天居然这么早就开始收拾东西,觉得今天可能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祁晋的办公室和他是对门,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的动静。   他诧异道:“你这么早干嘛去?”   原本是想约宋屿晚上去喝酒,结果没想到他现在就要走。   “约会。”   他理了理被压皱的西装袖口,扔下这两个字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祁晋一个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约会?   他一个孤家寡人约哪门子的会?   -   收到宋屿信息的时候,江素正在下楼,她穿着高跟鞋走路稍微慢了些,电梯里人又多,香水味混杂着各式各样的汗味难闻的让她直皱眉头。   即便是这样也没有让她不开心,严格来说今天才是他们俩个谈恋爱的第一天,无论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直到下楼之前她都是这么想的。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去,江素还没来得及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妆容有没有花,就看见一个小姑娘红着脸站在宋屿面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个小姑娘她一眼就认出是梁燚生日会上那个。   她的脸瞬间耷拉地老长,原本的好心情也不复存在。   慢吞吞走过去的时候,宋屿看见她的表情诧异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江素虽然摇摇头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可小嘴还是撅着,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不开心了。   那小姑娘见状愣了愣,转过头把视线从宋屿身上抽离后看着她:“这位姐姐是……你朋友吗?”   姐姐?   她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谁跟她姐姐来妹妹去的,还真把自己当成后宫佳丽了?   “我女朋友。”他今天戴了副眼镜,一贯冷漠的表情也显得没那么疏离。   那小姑娘脸色瞬间由红转白,有些许尴尬。   她问过梁燚了呀,他明明之前还没有女朋友的。   江素以为小姑娘听的这个肯定会知难而退,哪里晓得她简直是百折不挠,失落了一会儿又重镇旗鼓,朝着她笑了笑:“姐姐你长得真漂亮,化妆也化得太好看了,难怪宋屿哥哥会喜欢你。”   江素:“???”   这小绿茶怎么回事,她阴阳怪气的意思不就是自己只是化妆化的好看呗。   她被气笑了,刚想发作,就听见站在一旁的宋屿开了口。   “你这里,”他指了指那个小姑娘的侧脸,“是长络腮胡了吗?” 第49章 “要你亲一下”   江素有些茫然, 虽然好笑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好拼命忍着想疯狂上翘的嘴角不说话。   “什、什么?”本能地抬起手摸着自己的侧脸,她随后略显慌乱地拿出小镜子照了照, 发现早上出门前大概是修容刷太多了, 下颌和侧脸的位置黑黑的, 看起来有些脏,但也完全没到像络腮胡的地步啊。   宋屿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看似了然地说:“你确实不太会化妆, 改天让我女朋友教教你吧。”   再蠢的人也听得出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她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脸顿时火辣辣的,眼眶也骤然跟着红起来,像是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眼泪都要出来了。   只可惜他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所有的特殊待遇都给了那一个人, 自然是看不见别人的。   小姑娘要哭不哭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儿可怜,江素也没到一个非要跟小孩计较的地步, 朝她弯弯唇后拉着身边的人走了。   到了停车场, 没了人她才忍不住笑出来:“你也太损了吧?这下她对你要ptsd了。”   对于把他拉走这个‘不计较’的行为,宋屿有点儿诧异地看着她, 毕竟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她都是一副跋扈的样子, 虽然最近变了不少, 但也绝不是吃暗亏的人, 他还有以为她多多少少会说两句,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江素注意到他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 不满道:“干嘛,我有你想的那么坏吗?”   他挑了挑眉梢没有说话,可藏在镜片后的眼神告诉她:你有。   “反正今天已经有人给我出头了,本小姐懒得跟她计较。”她佯装生气睨他一眼后,问:“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去接小宇吃个饭。”宋屿帮她拉开车门,自己也上了驾驶位,“他今天放假了。”   江素动作微微一顿,细细的手指抓在胸前的安全带上,踟蹰道:“王宇好像……不太喜欢我,我去的话会不会不好啊?”   上次在B大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那不单单是不喜欢自己,可以说是讨厌甚至是厌恶也不为过。   他反应敏锐,一点儿迟疑都没有,皱了皱眉头,问:“你们见过面了?”   “嗯……”她只好把在B大碰到王宇的事情告诉他,只不过避重就轻地没有提王宇对自己说的那些不好听的话。   知道自己弟弟是个什么样的性格,两个人碰面后肯定对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可宋屿没有揭穿她的隐瞒,只是沉默了片刻后,揉了揉她的头顶:“没事,有我在,他会喜欢你的。”   看着他的动作,江素忽然眼眶就热了,鼻腔又酸又涨说不出的难受。   爷爷去世后,她再也没听过‘有我在’这三个字了,现在被他说出来,她只想狠狠扑到他怀里哭一场。   “这五年,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啊?”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声调,“王宇都跟我说了,我走了之后有人一直欺负你是不是?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报仇!”   她此时带着哭腔放狠话的样子有些可爱,宋屿忍俊不禁笑了出来,眉宇间的冷意淡了些许,藏在镜片后的眼尾也弯了起来。   “你还笑!”她瞪他一眼,“我认真的,你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我要打死他们!”   说到底都是因为自己的内疚,江素也清楚,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她难受,总想用什么办法补偿对方才好。   他冷清的唇角微微上翘,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其实这五年来,他拼了命的工作起初只是因为恨她,可他发现越是想恨,反而就记得越清晰。   她的一颦一笑、唇角的梨涡、哪怕是耳后的一颗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像是一种无法摒弃的本能,他根本做不到真正去恨她去讨厌她,兜兜转转回过头来,还是喜欢的让人撕心裂肺。   宋屿握起她的手放在手掌上仔细牵好,嘴角的笑容一点儿也没有淡去,半晌后他转过头看着她,黢黑的眸子还是像五年前那样夺目。   他什么也没说,可眼神却丝毫不像他的人一样冰凉,看得江素小鹿疯狂乱撞。   她的眼睛又圆又大,眼尾微微泛着水渍可怜又可爱,她轻轻撅着唇,说:“难过了,要你亲一下。”   上一次两个人接吻可以追溯到五年前,这么久过去业务实在是生疏了些。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滑动了片刻,到底还是在她柔软的嘴唇上印了印,软乎乎的触感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容易让人心猿意马。   宋屿清了清嗓:“好了,走吧。”   她点点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乖乖坐好,却总是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刚刚被他吻过的唇角。   眼神偷偷飘过去,盯着正在开车的人看,江素咬着唇脸上微热。   -   大抵是因为耽搁了一小会儿,到B大的时候已经放学了,门口乌压压人头往外涌,但两人还是第一眼就发现了个子高挑的王宇。   看见熟悉的车牌,王宇挥了挥手小跑着过来,可看见副驾驶坐着江素,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去。   他拉开车门坐在后排,毫不客气地把门‘嘭’的一声摔上。   短短一个动作把讨厌表现的淋漓尽致,连宋屿都忍不住皱起眉头:“你要造反?”   他抿抿唇到底没有说话。   王宇虽然小时候乖巧可爱,可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唯独他哥,他是本能的害怕。   车厢里的沉默让人难受,江素第一次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   好在约好的餐厅并不远,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就到了,宋屿停好车帮她拉开车门牵着她往里走。   跟在两人身后的王宇也依旧沉默着。   “我去下洗手间补妆。”她捏了捏握着自己的手,凑上去小声道。   不咸不淡地转头看了一眼她脸上完好的妆容,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宋屿知道这个氛围让人难受,况且小宇那种态度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江素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果然,她一离开,王宇就开了口。   “哥,你在干什么?”他眉头蹙起极度不满。   “跟你见到的一样,”宋屿面不改色,解开外套的一颗扣子缓缓坐下,“我跟江素和好了。”   “你疯了吗?!”王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当初玩弄你感情的时候,她可眼睛都没眨一下。”   “没忘。”他头也没抬,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   “没忘?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他想破头也不懂为什么他哥又要重蹈覆辙,这个江素性格差劲爱慕虚荣,除了一张脸,他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优点。   宋屿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菜单,脸上没有表情,镜片反光后的折射,遮挡住了他大部分的情绪。   “哥,你想想清楚吧,她现在回来找你到底是为什么。”王宇冷笑一声,“她江宇集团完蛋了马上回头来找你,你就不觉得蹊跷吗?”   这件事情就连他们学校的人都知道,他也有些了解,只知道是江家破了产,早已经不像当初那么风光了。   这个节骨眼儿她突然跟宋屿和好,王宇只觉得可笑,这个女人果然是他们说的那样,为了追名逐利可以放弃任何东西。   辛苦了这么多年,他哥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如果因为她前功尽弃的话,他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原谅。   可宋屿一如既往的平静疏离,他合上手里镶着金边的菜单,微微抬眸:“那又如何?”   他从不认为江素是一个这样的人,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如果她真这么想,他反而会更加庆幸。   那时,哪怕她再不喜欢自己,可只要他拼了命的赚钱,就可以永远把她绑在身边。   不是吗?   这个想法堪堪出现,宋屿自己也有点吃惊。   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喜欢一个人究竟有多可怕,你会为了对方一而再再而三放低自己的底线,直到毫无尊严。   一切你从前不愿意做的事情,都可以为了对方毫无怨言的去做,就算只是为了换来她一个赞赏的眼神罢了。   想明白了这些,宋屿忽然豁然开朗,这段时间自己反复无常的做法都有了来头,因为在意所以才会患得患失。   王宇听了他的回答哑口无言,嘴唇颤了颤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知道五年前他哥和江素在一起过一段非常短的时间,可是他从前以为那是因为她蓄意勾.引,想着如果她不出现的话,就万事大吉了。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被他从小视为亲哥哥的宋屿,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宋屿,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五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   喜欢到,为了她带着一身伤从小小的山村来到B市,拼了命的努力,只为了有一天能够平等的站在她的身边。   即使整个过程痛苦不堪,他咬碎了牙也要强撑着走过来,一丝一毫都不曾松懈。 第50章 “你怎么这么好呀”……   大抵是因为洗手间的人少, 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显得非常空旷。   江素正在洗手,本能地抬头看了一眼,居然是孟燃然。   对方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看着镜子里的脸, 吓了一跳, 随即故作镇定转身想走。   “等一下。”   听见身后的声音她只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面对他,孟燃然总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大概是不好的事情做多了, 连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江素关掉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轻轻把手上的水渍擦干, 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你为什么对我的敌意这么大?”   虽然她并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是对身边的人一向都是没话说的, 之前她和孟燃然的关系也不算差,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她嘴唇死死抿着,看着她的眼神躲躲闪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 ”江素弯弯唇, “我只是想知道,几个月前那个新闻到底是谁让你放出去的。”   笃定的语气让孟燃然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抓着包包的手心冒着汗:“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做的,讨厌你的人多得是, 你怎么就能判断一定是我做的?”   她现在还能说出这些, 无非就是认为江素没有证据罢了, 不过也如她所料,确实没有证据,这一切只是猜想罢了。   还没等到回答, 孟燃然瞪着她又说道:“别以为你现在很了不起,你这第二名我看就是你男朋友开的后门罢了。”   江素皱了皱眉头:“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她笑了笑,“之前那个比赛宋屿可是投资人之一,你这分数和排名能没有他的功劳吗?”   宋屿?   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看江素的表情,孟燃然就知道她还不知情,瞬间有种扳回一城的快感,笑着火上浇油道:“那天我亲耳听到他说这个比赛是他投资的,不然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才,能轻轻松松拿到比赛的第二名?”   她是名校毕业海外留学回来的珠宝设计师,比起江素不知道专业到哪里去了,连她都只拿到第五名,说这个比赛没有水分,她可不相信。   -   回到餐厅之后,江素虽然一肚子的疑问却什么也没说,毕竟他弟弟还在,这些事情还是留着他们私底下再说比较好。   王宇见她从洗手间回来,虽然还是不悦,可还是没有再表现出那股莫名的不满。   说到底在他们中间,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再讨厌她也只能眼不见为净,当做没有看到。   一顿饭吃的沉默,宋屿本来就是个不爱开口的人,可江素却不好再去找他弟弟说话,餐桌上除了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宋屿偶尔问问她的忌口之外极为安静。   难熬的一顿饭吃完后,没想到还有甜点,江素简直要难受死了。   可能是发现了她的坐立难安,宋屿看了她一眼,打破安静:“今天下午李凌柏是不是去了你那里?”   她正挖了一小块芝士慕斯放进嘴里,甜甜的慕斯在嘴里化开,她想起两人的办公楼隔得近,“你看见他了?”   “嗯,”宋屿微微颔首,“他想跟你谈合作?”   江素愣了愣,咽下嘴里的蛋糕:“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还没有敲定,只有她和段从卿李凌柏知道,为什么宋屿也这么清楚?   他稍稍抬眼,答非所问:“他不是什么好人,离他远点。”   同是一个圈子的人多少都会有些接触,李凌柏的名声算不上差,但同是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太清楚不过了。   “送上门的合作我总不能不要吧。”江素眨眨眼,“再说了还有段从卿在,我能应付的了。”   宋屿蹙起眉头,有些莫名的不悦。   段从卿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在她身边听到过,也知道是她的朋友,想着这层关系,他抿了抿唇,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顿饭吃完已经接近晚上九点,王宇学校放了假,平时周末都是去宋屿那儿住,今天大概是因为她在,自己打了车回学校。   她有点尴尬,差点就想拦着他解释他们两个还没那种去对方家里过夜的地步。   王宇走后,宋屿开着车把她送回去。   到了目的地,江素却没有下车,鼓着腮帮子看他:“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别骗我。”   他微挑眉尾示意她往下说。   江素:“之前的比赛是你投资的?”   他点头。   她的小脸瞬间就耷拉了下去,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   “怎么了?”宋屿有些诧异。   “那我拿了第二是不是你给我走后门了?”她抬眸看他,委屈的要死,“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努力的结果呢。”   他怔了片刻,哑然失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江素眨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宋屿默了默,说:“我只是顺便给你提供了一个机会,能拿到好的成绩,是你自己的原因,与我无关。”   他并非是冠冕堂皇,其实除了给赛事投资,他什么也没有做,她到底会拿到什么样的名次,他也不知道。   “宋屿。”她脑子里懵了几秒后回过神来看着他,“你怎么这么好呀?”   “知道就好。”他翘起唇,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再依依不舍还是得分开,江素抱着他的手臂撒完娇,一步三回头的下了车,直到他的车彻彻底底从视线里消失她才慢慢上了楼。   她在市区租的这套公寓是新开发的楼盘,安保措施做得相当好,所以当她在门口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时,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蹲在地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那个带着一大家子出国了的舅舅,江德海。   只不过现在的他和当初风风光光出国的那个判若两人,胡子拉碴的样子看起来落魄可怜。   -   车子刚刚开出小区,宋屿就接到了祁晋打来的电话。   他打着方向盘掉头,带上蓝牙耳机把电话接通。   “什么事?”   “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祁晋那边有点吵,他顿了顿找了处安静点儿地方继续说道,“当时低价收购江宇集团股票的那家公司你猜猜是谁名下的?”   宋屿抿了抿唇,说:“周晏城。”   “卧槽!你怎么知道!”原本还想卖个关子让他猜一猜,没想到这么没有挑战,“还有,骗着江德海去投资新项目的人是他的发小,而且当初爆出那条新闻的媒体跟周晏城他妈孟清声也有点儿关系。”   他眯了眯眼没有说话,这些和他的猜测相差不大。   江家这一系列事情就是周晏城乃至整个周家下的一盘棋,这么大费周章为的无非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对方吞并。   先是骗江德海去投资根本没有回本可能的项目,直接导致资金无法周转亏损数亿,再用其他手段压下江宇集团的股票,然后注册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低价大量买入股票,名正言顺的成为第一控股人,至此,江家几代人的家业就落入了他周晏城的口袋。   最后居然还想把江素娶回家,要她蒙在鼓里,还整日要生活在害得江宇集团倾覆的罪魁祸首身边,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第51章 “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走廊的声控灯应着脚步声亮起, 江素看着蹲在地上的人,冷起一张脸:“你怎么在这儿?”   这房子是她最近才租的,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更何况是几个月前出国后就杳无音信的江德海。   他现在的样子落魄邋遢, 全然没了以往那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素啊, 你可得帮帮舅舅,”江德海站起身锤了锤蹲麻的腿, “这回舅舅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老爷子死后他带着一家人出国为的就是怕公司的事情会连累的到自己, 可是没想到在国外也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几个赌局下来不仅把他的身价输得精光, 到最后没办法只能变卖老婆的首饰,气得她要跟他离婚。   实在想不出了别的法子,江德海想起了江素, 她可是未来的周太太,哪怕现在因为公司的事情拮据了一些, 可是周晏城有钱啊,自己是她的舅舅, 再怎么样也不会放着他不管吧。   想通这一茬, 他立马火急火燎地借钱买了机票从国外飞回来,大费周章才知道她搬出了老宅另找了住处, 耽搁了好几天,急得他嘴上都长了燎泡, 一张口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看着他这幅样子, 江素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想干什么?”   江德海搓了搓手, 讪笑了两声:“老爷子之前不是给了不少股份吗?你去套一点儿,帮帮舅舅。”   虽然之前公司的股票下跌的很厉害,但是江素自己本身就持股百分之五, 再加上老爷子的十五总共就是二十,这么多股份加起来如果套换成现金也值不少钱,让他东山再起根本不成问题。   他想了想又说:“再不然,你去问周晏城要点儿,你问他要他送不能不给吧,你说对不对?”   周晏城那么喜欢她,按理来说出点儿钱根本不算什么,江德海的算盘打得很响,觉得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能从她这里弄到钱。   江素早就猜到他这次回来肯定没有好事儿,并不想搭理他,余光扫过他后一点儿也没有停留,直接越过去开门。   江德海没想到她会完全不理自己,愣了愣连忙上去拦着她:“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我是你亲舅舅,再说了不说要你给几千万,先给点钱我生活总不过分吧。”   回到B市的这段时间他可算是尝尽了心酸,出国前他快速变卖了国内的所有不动产,老宅又在江素名下,没有她的授权他根本连大门都没有资格进去,以至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身上剩下那点儿钱远远不够他住酒店用的,以前那些老朋友更是连他的电话都不肯接,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了处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将就着睡了几晚。   “你也好意思?”江素嗤笑一声,“除了同一个姓,我真没发现你是我亲舅舅。”   话音刚落,她甩开他拦在身前的手进了屋,然后立马把门反锁。   被关在门外的江德海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对自己,气得瞬间跳起来疯狂砸门,在门外骂骂咧咧。   好在这是高档公寓一梯一户没有隔壁邻居会被骚扰,江素无动于衷,拿起电话给楼下保安打了个电话说有人骚扰。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就清静了,她揉了揉额头去洗手间卸妆。   只不过她也知道,江德海没这么容易放弃,他会想尽办法从自己这里拿到任何好处。   -   宋屿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江素刚刚洗完澡把头发吹干。   她坐在梳妆台前弯了弯嘴角把电话接通按下免提:“怎么啦?”   “你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点点沙哑,“刚刚你舅舅去找你了?”   江素正在敷面膜,动作一顿,问:“你怎么知道?”   “他一回国我就知道了。”江德海任何动作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自然知道他回来的目的,“你不用管他,我会处理的。”   猜到宋屿是找人在国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她点点头:“好,但是你千万别给他钱,否则他会赖上你的。”   他一本正经道:“难道我长得像冤大头?”   江素扑哧一笑,差点把面膜给崩了。   又腻腻歪歪地说了几句,她才把电话挂断躺到了床上,不停地亮屏息屏循环往复,忍了好半天,才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怎么办,已经开始想你了。】   宋屿回的很快。   【那刚刚为什么挂电话?】   他敲出的文字都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这个时候居然不是回她‘我也是’,而质问她为什么要挂电话。   江素无语地望天,随即叹了口气。   【还不是怕耽误你休息的时间啊。白眼.jpg】   她知道宋屿一向非常努力,下班空余的时间也在处理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根本不会浪费时间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说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可以稍微休息会儿,她总是怕打扰他。   气鼓鼓地正要去睡觉,手机突然震了震弹出来一条视频请求,是宋屿发来的。   她愣了愣,立马把脸上的面膜揭了,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脸,没发现什么瑕疵然后凹了个造型才堪堪把视频接通。   手机停顿了半秒后接通了对方的画面,视频里的宋屿虽然已经换上了睡衣,可还坐在办公桌前处理工作,深夜了依旧戴着眼镜,完全是一副还没打算休息的样子。   她怔了片刻,问:“你平时都几点睡觉?”   他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大概两三点左右。”   现在是十二点,也就是说平时的话他还要三个小时才会去休息,然后第二天九点再去公司上班。   这简直比996还狠,长此以往身体不出问题才有鬼。   “你疯了吧?”江素惊讶地看着他,“你想猝死啊?”   “死不了。”宋屿弯弯唇毫不在意,推了推眼镜眼神没离开过面前的电脑。   “不行,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躺到床上去睡觉!”她气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今天就盯着你睡,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她其实早就困了,但是为了让他早点休息,还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强行让自己精神点儿。   见她是真的生气,宋屿只好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回房间躺到了床上:“可以了吗?”   江素这才心满意足的躺下,两个人都侧躺着手机放在眼前就像对方躺在身边,她脸有点红:“你把眼睛闭上,睡觉。”   他弯弯唇把眼睛闭好,只早已经他习惯了凌晨两三点才休息,这个时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为了能快点睡着,两个人都默契地不说话。   过了好半晌宋屿忍不住睁眼,却发现视频里的人双眼紧紧闭着,又长又卷的睫毛垂在下眼睑,鼻翼随着她的呼吸轻轻煽动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这个说要盯着他睡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熟了。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夏夜的微风卷着窗帘吹进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宋屿重新闭上眼睛唇角翘起,心情好的难以言喻。   -   兴许是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一晚上都睡得不安慰,江素一大早就醒了。   她睡觉一般都很规矩,基本上晚上睡前是什么动作醒来还是什么动作,于是一睁眼就是手机屏幕里宋屿的脸。   他还没醒平躺在床上,她只能看到一张冷硬的侧脸,和微微起伏的胸膛。   懵了好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好像说要盯着他睡觉来着,结果居然比他睡得还早……   时间还早,怕把他吵醒,江素蹑手蹑脚地把视频关了,早早地就去了工作室,今天梁燚要过来实习,她得早点过去。   到办公室的时候刚刚好是上班时间,梁燚也早早的就到了,看见她笑眯眯地迎上去:“素素姐,好久不见。”   今天是实习的第一天,哪怕两人关系再亲近她也不好意思迟到,于是一大早就让司机把她送了过来。   江素朝她笑笑扬了扬手里提着的纸袋:“吃早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先去我办公室吃点儿。”   “嘿嘿好呀。”梁燚自小就认识她,自然也是不会跟她客气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办公室。   早餐是楼下买的面包和牛奶,味道算不上太好但也还能入口。   梁燚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撕着面包,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不知道想到什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对了,素素姐,你和那个宋屿是不是很熟啊?”   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好像看到他们两个有眼神的交流,应该不会是不认识才对。   听见宋屿的名字,她愣了愣随即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还行,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啊?”梁燚叹了口气,十分无奈,“我上次不是跟你说嘛,我同学想追他来着,结果发现他有女朋友,现在天天跟我抱怨。”   她眨眨眼状似无辜:“他女朋友特别漂亮,让你同学放弃吧。”   梁燚惊讶地看着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真的吗?不可能吧,我怎么听我同学说,宋屿的女朋友跟妖艳贱货似的,除了漂亮没啥优点了,特别是那个妆还化得超级浓。”   江·妖艳贱货·素:“???” 第52章 “接女朋友下班”   梁燚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嘴里塞着面包鼓鼓囊囊的像只小仓鼠:“你别说,我那朋友长得也不差,说不定比那妖艳贱货好看呢?”   她神经大条反应迟钝, 丝毫没有感觉到死亡凝视, 笑嘻嘻地看着江素:“素素姐, 你这面包挺好吃哈,在哪儿买的?”   江素睨他一眼, 白皙的小脸儿绷着没说话, 拿过她手里的面包,说:“少吃点儿, 看你脸圆的。”   小丫头不学好,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要被气死了。   梁燚吓了一跳, 愁眉苦脸地把最后一口吞下去:“我脸圆了吗?不是吧,我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呢。”   她母亲是演员, 从小耳濡目染特别在意身材,哪怕胖了一点儿都提心吊胆的, 更是听不得别人说她胖了这种话,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喊着要减肥,江素这属于打蛇打七寸, 戳了她的痛处。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人没理她,梁燚默默一个人翻出小镜子照着脸, 时不时捏捏下颌的肉, 暗自发誓今天晚上一定不能再吃晚饭了。   周薇算着时间, 估摸着她们早餐吃的差不多后进去把她给叫了出去,正式开始她的实习生涯。   其实说得好听是实习,其实就是来江素这里混日子的。   家里人天天说她成日不上学不学好, 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既然不想读书那就去自己家里公司帮忙。可在她爸眼皮子底下怎么能行,为了让她爸妈能少念叨两句,她才退而求其次说要来这儿实习,以后也开个珠宝设计工作室。   原本以为计划非常圆满,毕竟江素也不会为难她,累了撒撒娇就好了。   可到了下午的时候,梁燚简直是累的快要垮掉了。   虽然给她安排的实习工作量不多,可她从小到大也没干过这么多活。况且同事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是靠着关系进来实习的小年轻,于是有什么跑腿买咖啡的活都给了她。   到底是顶了实习生的名头,她也不好拒绝,一个下午过去累得够呛,她觉得除了在健身房,一辈子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   下了班,她噘着嘴正想给江素撒撒娇诉个苦什么的,可推开办公室的门里面却没有人。   正发着楞,周薇看了她一眼,笑眯眯道:“找江总吗?她男朋友来接她,刚刚已经先下班了。”   梁燚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她,有几分诧异。   明明前段时间还单身来着,她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啊?!   带着一肚子疑问她下楼去停车场取车,一抬眼就看到江素正拉着一个男人的手晃来晃去,不知道在说什么。   她留了个心眼儿想看看这男人是谁,想知道到底是有这么大的魅力,居然能把江素给追到手。   毕竟两个认识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和周晏城的婚约以外,从未听说她身边有过任何疑似‘男朋友’的异性,更别说亲眼见到她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   男人背对着她的方向,只能看得出来身高非常高,穿着板正的西装气质非常好,她正纳闷,下一秒,被晃着手臂的男人翘了翘唇角转过头捏捏江素的脸颊,梁燚看清楚他的脸后不敢置信地瞳孔地震。   卧槽,居然是宋屿?   她瞬间反应过来,那之前说的那个‘妖艳贱货’岂不就是她?   回过神,梁燚只想把上午多嘴的自己扇两巴掌,这他妈是妖艳贱货吗?这是仙女!是仙女!   -   正直盛夏,车上的空调开得有些大,江素今天穿了一条短裙,一上车就打了个喷嚏。   宋屿看了一眼她大半截雪白的腿,让司机温度开得高一些,然后不知道又从哪儿拿出一条毛毯递给她:“盖上。”   “不要,我不冷。”她搓了搓手臂上的竖起的汗毛,摇摇头。   知道她爱美,他懒得废话,直接把摊子盖在她腿上裹得严严实实。   江素眉头一皱:“这位宋先生,请问你知道现在是夏天吗?”   他轻挑眉梢,转过头看着她,仿佛在问:那又怎么样?   对于他这个闷葫芦的性子,她早已经习惯,抿抿唇拉过安全带系上:“夏天就是露腿的季节,这样盖着不仅丑还热,刚刚我打喷嚏完全不是因为冷,真的。”   可宋屿却面不改色道:“不行。”   一丁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但哪怕是被拒绝,她还是翘着嘴角,梨涡若隐若现心情好得不得了。   -   宋屿晚上和朋友约好了见面,正好过几天是祁晋的生日,但他那天要出国,所以决定提前一起吃个饭。   第一次顶着‘宋屿女朋友’的头衔去见他的那些朋友,江素还是有点点紧张。   严格来说她只谈过两次恋爱,可两次都是跟同一个人。   第一次太过于草率,还没有什么具体的体验她就擅自离开了。那时她不知道宋屿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甚至连他身边有什么人都不清楚,于是哪怕到了现在两个人重新在一起,她总觉得心虚害怕。   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件事江素都迫不及待的想参与进去,幻想着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到时候他如果想要离开的话会不会比较不舍一点。   不知道她心里的弯弯绕绕,宋屿牵着她的手下了车,掌心里的手有些湿凉,他顿了顿垂眸看她:“冷?”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不冷呀。”   大热的天哪里会冷,他把她当成幼儿园小朋友了吗?   晚饭订在B市最好的中餐厅,平日最少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才会有位置,好在是祁晋家里的产业,有自家人用餐的私人包厢。   包厢里里面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人,大部人江素都认识,很多也打过照面。   见他们两个一起进来,众人忽然鸦雀无声,随后不约而同地把视线聚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半晌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圈子里谁不认识江素啊,她那张脸从小就十分出众,在座的男人有几个没打过主意,可多年前就知道她以后会成为周太太,周家不仅在B市数一数二,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名号的有钱有势,他们再有心思也不敢去招惹。   可谁知道今天却见到她和宋屿手牵着手,这难不成是明目张胆给周晏城戴绿帽子了?   祁晋也愣了,这不是说已经分手好几年了吗?今天这又是哪一出?难道之前说的约会就是跟她?   不过他到底是今天的主角,哪怕一脑袋问好,片刻后还是笑了笑:“怎么这么晚才来,就等你们了。”   宋屿面无表情帮江素拉开椅子,微微抬眸:“接女朋友下班,耽误了点时间。”   这等于变相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完全不给人开口询问的机会。   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祁晋是个神经大条的男人,虽然觉得奇怪,不过只要自己兄弟开心就好,但有些人并不这么想,偷摸着给周晏城发了信息,表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故意喊着大家一起给寿星敬酒。   宋屿睨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刚想开口,江素拉着他的袖子往下拽了拽,他低头看过去,见她小幅度的摇摇头,只好把已经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知道祁晋是他最好的朋友,生日宴上怎么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再说了,她虽然酒量不好,但是喝一点点红酒应该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似乎低估了这红酒的酒精度,咽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见她小脸皱成一团,宋屿没有迟疑,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   两人的动作也落入了其他人的眼里,喊大家敬酒的那个叫做周嘉裕,跟周晏城算是不远不近的亲戚。   他见状笑了笑,戏谑道:“不至于吧,江素我可是从小认识,喝点儿酒而已,能有什么事儿。”   宋屿看也不看他,兀自放下杯子给身边的人布菜,一个字也没说,完全当他不存在。   场面一下子冷了起来,他刚想发火,祁晋皱皱眉头:“周嘉裕你别给我找不痛快,人家不愿意喝酒就不喝,我最烦劝酒的人。”   周嘉裕虽然和周家有那么点儿关系,但并不算特别有钱,能在圈子里混也完全就是仰仗着姓周罢了。   他冷笑一声重重将杯子放下,坐回自己的位置闭上了嘴。   -   没了乱七八糟的人搅局,这顿饭吃的还算开心,作为寿星的祁晋早就喝趴了,大抵是受了今天的刺激,他东倒西歪地半躺在椅子上嚷嚷着要别人给他找个媳妇儿。   江素看的想笑,推了推身边的人让他也看,却半天没有反应,她转过头去发现宋屿也喝得差不多了。   但他喝酒并不上脸,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行为,如果不是眼神变得迷茫无法对焦,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你喝多了?”她惊讶地看着他,“还能走吗?”   宋屿没张口,只是片刻后摇摇头又点点头。   意思是没喝多,还能走。   江素憋着笑想揉一把他的脑袋,觉得可爱死了。   吃过饭已经到了八点多,因为寿星喝多了临时而取消了第二场,大家各回各家。   宋屿站起身牵着她往外走,脚步平稳缓慢,一丁点儿都看不出喝醉的迹象。走了好一会儿,他依旧行进路线笔直,江素正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忽然让他牵着的那只手被紧紧攥住,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被人拉进了怀里。   淡淡的酒味夹杂着一股柏树的清香灌满她的鼻尖,江素本能的抬头,一双黢黑的眸子撞进了她的眼里。   那眼神不再是往常冷淡的样子,反而是充满了侵略一般强烈的情绪。 第53章 “我哪儿也不去”……   “你要上哪儿去?”   江素被他抱着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问自己, 有些莫名其妙:“我哪儿也不去呀。”   两人贴的太近,她都能感觉到宋屿身上滚烫的温度。   “我不相信。”他垂着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一丝不苟的衬衣领带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他全然没有往日那种强烈的疏离感, 反而更像五年前那个略显青涩的少年,“你一定会走的。”   强烈的情绪积压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冲撞, 但他此刻头脑昏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人人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哪怕得到她的回答也依旧终日惶恐,只是他掩饰的太好, 表面的波澜不惊就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可只有他知道自己有多贪心。   要她永远只看着自己,要她绝不离开, 也想要她的喜欢和自己的一样多。   “你要怎么才相信我?”江素抬手轻轻揽住他的后腰,随后在他凸起的喉结上吻了吻, “这样吗?”   她穿着高跟鞋也仍需要稍稍踮脚才能够到他的下颌,越靠近, 她越能闻到宋屿身上的酒气, 可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难闻,反而有一点点沉迷于这种味道。   她踮着脚, 一下一下的轻啄着,慢慢感受着他逐渐变快的呼吸和上下滚动的喉结。   这种感觉像是隔靴搔痒, 明明是真的亲吻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地下停车场安静阴凉, 可宋屿却觉得自己现在热得快要爆炸了。   他呼吸急促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眼神早已不是先前喝醉的模样,他用充满侵略性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人, 紧紧揽住那纤细腰肢的手也忍不住用力一握。   江素皱皱眉头本能地后退了两步,随后整个人被压在关好的车门上,贴合着车身的弧度她后背微微拱起,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嘴唇就被死死地堵住。   呜咽声被迫吞下,他近乎强烈的攻势让她招架不住,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暧昧。   她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没有办法再去思考,只能揪住宋屿背后的衬衣,手指越缠越紧。   不知道过去多久,她慢慢有些喘不过气,下唇也被吮地发疼,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两下。   察觉到她的抗拒,宋屿松开手缓缓把头抬起来,看着眼前因为窒息被憋得通红的小脸,酒倏然醒了大半。   “抱歉。”他知道自己的动作有点粗鲁,眼前原本粉白的嘴唇被吻得通红微肿,看起来有些可怜。   江素咬着唇摇了摇头,摸不清他这声道歉是什么意思。   车里的司机如坐针毡实在是忍不下去了,生怕他们一时半会后又有什么引人遐想的动作,赶紧按下车窗轻咳了两声:“先生,现在送江小姐回去吗?”   言下之意不外乎是‘送她回去,还是去你家’。   两人完全忘了司机还在,哪怕宋屿再淡定也有些许不自在,更别说江素的脸简直要烧起来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指抚了抚嘴角,试图挽留刚刚那种柔软的触感,片刻后帮她拉开车门低声应了一句:“送她回锦城公寓。”   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一股缺水般的干涩沙哑,有种莫名的性感。   上车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谁都没有先开口,她用余光瞥过去一眼却发现他在看自己,慌张地又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害羞,明明都是成年人,偶尔会情不自禁也理所当然,可每每面对他,她引以为傲的镇静自若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宋屿还头晕着,见她没有生气刚刚自己的鲁莽便松了口气闭目养神。   他见多了别人喝酒后的丑态所以除非必要极少喝酒,也并不知道喝醉后是这种头疼欲裂的感觉。   “要不要喝点水?”看他不舒服,江素拧开矿泉水递到他眼前。   宋屿蓦地睁开眼,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他没有伸手,反而是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这个动作慵懒暧昧,十分引人遐想。   她抿抿唇压下飞快地心跳:“还难受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看了一眼两人之间还能塞下一个人的距离有些不满,拍了拍身边那个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可江素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哪怕夫妻也决不能在外人面前太过于亲密,对于他的‘邀请’自然是无动于衷地摇摇头。   宋屿喝多了不像清醒着那般克制隐忍,见她不理自己,便皱了皱眉半弓起身子坐到了她的身边,牵起她细软的手放在掌心。   这一招‘山不就我,我来就山’差点把江素给弄笑了,她眉眼弯弯想一轮倒影在水里的月亮,笑过便没有再拒绝。   他们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哪怕掌心汗湿粘稠,也没有人松开哪怕一根手指。   -   接近凌晨时分,昏暗的路灯下纯黑色的汽车缓缓驶进锦城公寓的大门。   江德海站在暗处不敢露头,上次保安将他轰出去之后就更加严防死守,他根本没有机会,只能找了一处摄像头的死角□□进来。   站了大半宿两条腿上全是蚊子咬的包,正不耐烦,就看见江素从那辆黑色的车上走了下来。   距离隔得不算远,他眯了眯浑浊的眼睛看见一个男人一同下了车。   他本以为那人是周晏城,江德海守的就是他,几天前在江素这儿碰壁之后,他上周氏去找过他,但也一样吃了闭门羹。   但是他不甘心,这次再拿不到钱,那帮人不会放过他的。   可还没等他踏出一步,借着月光江德海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不是周晏城,而是宋屿。   两人动作举止都非常亲密一起上了楼,片刻后宋屿又单独下来,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不用多说。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怪周晏城会不见他,因为到嘴边的鸭子飞了,他江德海自然在那儿也没有了用处。   几息之间,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虽然不厚道了些,但是至少能达到目的,江素这个小姑娘年纪还小,哪里知道生活的苦处,大概是为了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感情,跟周晏城那边闹翻了。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梁燚提心吊胆,蹑手蹑脚地敲敲门然后进了办公室。   江素正在画图,抬眼瞄了她一眼:“怎么了?”   她把准备好的点心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我妈做的蛋挞,素素姐你尝尝。”   梁燚母亲早年是演员,结婚生子之后便息影安心做起了豪门阔太,闲来无事喜欢研究一些美食菜谱,虽然她保持身材不吃这些东西,倒也便宜了他们这帮从小混在一起的小孩儿。   “无事献殷勤。”江素停下手里的动作,拢了拢披在身后的长发,挑眉看着她,“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被这话堵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尴尬地笑了笑搓搓手:“昨天我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不知道你就是宋屿哥的女朋友。我回去之后都把我朋友骂了好一顿,你原谅我好不好?”   梁燚说的情真意切,是真的后悔自己的多嘴,她们两从小关系就好,虽然年龄相差了几岁,但她一直把她当成自己未来的嫂子。   江素好笑道:“我有那么小气吗?行啦,没事儿。”   她并不在意这些小事儿,再说这件事情严格来说和梁燚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见她是真的没有生气,梁燚这才松了口气,却始终压不下心里的好奇:“不过……你们两怎么在一起了啊?你是因为他才跟我表哥解除婚约的吗?”   “算是吧。”江素倒是没有隐瞒,“我本来也不会跟周晏城结婚,我不喜欢他。”   听了她的回答,小姑娘有点失落,梁燚是真的从小就盼着她能跟自己成为一家人,可现在希望却落空了。   她知道小姑娘自小和自己的表哥的关系好,虽然周晏城不是个东西,但是对家人没话说,特别是这个妹妹,所以大抵会有种自己哥哥被抛弃的错觉,于是张了张唇安慰道:“好啦,别难过了,那些十八线小明星不知道有多少爱你哥爱的死去活来。”   这倒是真的。   刚刚失落的心情挥散不见,梁燚差点儿笑出了声。   -   B市最近连日下雨,还没到五六点天色就暗的差不多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周晏城坐在大大的落地窗前脸色不虞,阴沉的表情让人心生畏惧。   “周总,”助理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楼下有位先生说是找您的,但他没有预约。”   “让他滚,没有预约就滚。”他现在烦躁地很,没心情搭理这种乱七八糟的阿猫阿狗,“这种小事也要来问我?你不想干了?!”   助理吓了一跳,连忙道着歉把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最近他做什么都不顺心,像是有人知道他每一步的棋子要落在哪儿,提前就给他堵死了。搞得好几次他跟合作商承诺的目标都没有达到,损失了信誉不说,最少亏损十几个亿。   这明显是有人在针对他,但是这么久过去他却一点儿头绪也没有,就连对方为什么做都猜不到。 第54章 “他的心动这辈子只有一……   江德海在楼下站了不知道多久, 始终没有得到可以上去见周晏城的答复。   他搓搓手心笑道:“小姑娘,你再帮我问问吧,你们周总一定会见我的, 我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找他。”   前台的小姑娘见他穿的寒酸是不相信这番说辞的, 她们一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人, 大部分没有预约的人无非都是想捞到些好处,她们自然也不能轻易放行, 到时候总办那边追责的话, 还是她们倒霉。   正想先安抚一下他,总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陈助理明确表示不要让这个人上去,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一律拒绝。   江德海没受过这种待遇, 也不知道现在见他一面居然这么难,从小姑娘的表情也看得出来, 对方并没有人让他上去的打算。   他气得不轻,一把抢过电话:“陈助理是吧, 麻烦你告诉你们周总, 我是江德海,今天来见他是为了江素的事情, 你如实转告之后我相信他会见我的。”   前台的小姑娘被他吓得脸上血色尽失,从他手里夺过电话连连道歉, 生怕会连累到自己丢了饭碗。   陈助理跟着周晏城多年, 当然是听过江素的名字, 也知道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有多重要。想了片刻,哪怕冒着再被骂一顿的风险还是进去敲了敲门。   “周总,楼下那位是江宇集团的前执行董事, 他说有关于江小姐的事情来找您。”   不出她所料,周晏城并没有像之前那般暴怒,而是略微顿了顿随后把椅子转了过来:“江素?”   她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道:“应该是江小姐的事情没错。”   “叫他上来吧,好好招待着,”他转了转手里的酒杯,似笑非笑,“毕竟,他也就这点最后的价值了。”   陈助理点点头退出了办公室,打了电话给楼下放行。   没一会儿江德海就乘着总办专用电梯上了楼,神气活现地出现在她面前,似乎在嘲笑她刚刚不让自己上来。   她抿了抿唇,倒也没说什么,敲开办公室的门把他请了进去。   见他进来,周晏城笑了笑:“好久不见江叔,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回得来。”   他已经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个人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一点儿威胁,自然不用再虚与委蛇。   江德海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大喇喇地坐在办公桌对面拿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也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不过……这次回来确实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你来我往的寒暄在敷衍不过了,周晏城诧异地挑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你还真的以为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天衣无缝?”他抿一口杯里的酒,辛辣的味道冲得他直皱眉头,“我江德海也不是二愣子,你做过什么,我清楚。”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过于露骨,好歹是能从老爷子手里抢来公司的人,虽然窝囊了些,倒也不是个傻子。几番猜测下来,他也知道了个大概,只不过他也有自己的心思,江宇对他来说当时已经成了个烫手山芋,扔了也就罢了。   原以为剩下的钱也够他无忧无虑在国外生活一辈子,但谁能想到,几个赌局他就输掉了大半,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   果不其然,周晏城脸色一沉,眉宇间带着几分煞气:“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他敢做的事情就不怕别人知道,既然已经被人猜到了几分,那也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   “我的目的很明确只是想要钱而已,而你想要的东西……”江德海扯着嘴笑了笑,“说不定我也能帮到你。”   他明明是一张憨厚的脸,笑容却阴恻恻的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周晏城漫不经心地抬眼:“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   上一次孟燃然的一番话,就像在江素心里扎了一根刺。   她没什么媒体方面的人脉,根本查不到那家新闻背后的关系,更别说找出幕后黑手。   头疼了好几天,她只能想着换一个方向来查,从收购江宇股份的那家公司开始。当初她就觉得奇怪,就算江宇的股票一落千丈,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么小的公司哪里有那么多钱,这肯定是后面还有人在操作。   见她蹙着眉头翻资料,梁燚推门走了进来,抱着她的手臂撒娇:“素素姐,我下午……能不能请个假?”   江素合上桌上的资料,抬头看了她一眼:“请假?你要干什么去?”   她正想说点儿什么,眉眼一垂就看到了那几张纸上面的名字,皱了皱眉:“新的合作商吗?这个公司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规模不大的样子。”   “你确定?”   “嗯,看着很眼熟,但是这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梁燚点点头,“这是你在哪儿找来的,靠谱吗?”   她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想到什么便说了。   江素抿着唇没有说话,这些江宇内部的资料按理来说她这种不问世事的小姑娘根本不可能知道,连梁燚都觉得眼熟的话,那必然和她有些关联。   其中最可能的那个人,无疑就是周晏城,只有他的野心如此之大,回国半年明面上已经吞并了数十家公司,暗地里的动作肯定也少不了。   看着她莫测的脸色,梁燚糯糯地开口问道:“那个……素素姐我还能请假吗?”   看她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去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耶!”   小姑娘欢呼一声,喜滋滋地走了,从前每天待在家里倒是没感觉,现在上了班多出哪怕半天的假期都跟中奖了似的。   梁燚欢欢喜喜的走了,可办公室里的江素头疼欲裂。   如果真的跟梁家又或者周家有关,这件事会越来越麻烦,按照她现在的资本,根本没有能力去与之抗衡。再查下去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到时候惹怒了幕后的那个人,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她又没有办法做到视而不见,这件事情间接害死了爷爷,她这口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一整个下午她都被困在这种无力感里,心有不甘却又不知道怎么打破。   宋屿来接她下班的时候就看出了不对劲,哪怕是大热的三伏天,他手心里握着的指尖依旧冰凉。   他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江素摇摇头眼神躲闪,觉得不跟他说比较好,毕竟这是自己家的事情,弄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她不想说,宋屿倒也没有勉强,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强迫别人的人,他抿直了唇线,说:“过两天我妈要来,一起吃个饭吧。”   他压着嗓子,低沉的声音荡在车厢里,拉回了她的思绪。   脑子里迅速蹦出一个名字:李春喜。   愣了半晌,她才反应过来:“你妈妈?”   李春喜是宋屿的养母,虽然对他算不上好,可也给了他一个容身之处,江素虽然不喜欢她,可也不想让他夹在中间难做。   “嗯。”他点头,随后垂下眸子看她。   江素眨眨眼,有点无措。   他妈妈五年前那都不仅仅算是讨厌自己了,说是厌恶也不为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几乎一大半都在给自己找不痛快,带着李俏天天在她和宋屿面前晃悠,烦都烦死了。   最后还因为王宇受伤的事情闹得很难看,现在见面难免会尴尬,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她只怕会更讨厌自己才对。   她皱着眉呶呶唇不满道:“你妈妈那么不喜欢我,你确定我和她能和睦相处吗?再说了,她不会又把那个什么李俏给带过来吧,我先跟你说好哦,她在的话我可不去。”   听她提起莫名其妙的人,宋屿有几分想笑,可到底是压着唇角的弧度,说:“李俏是谁?”   “你真忘了?”江素不相信,她明明记得那个李俏还是他们的一个什么亲戚来着,哪有这么容易就忘了啊。   他空出的那只手按了按额角,像是费了些心思去想,顿了顿笑道:“想起来了,你说她啊。”   “这回可想起来了?”她粉唇撅着很是有点儿不悦,“对了,我走了以后你和她有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情况?”   她说的极是委婉,原就好看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委屈,看起来可怜又可爱。   本来就是嘛,她人都回了B市,那个李俏又那么喜欢他,清溪村发生什么她哪里知道。   见她的表情,他淡淡地弯了唇,认真解释:“没有。”   “真的?”江素眨了眨圆眼昂起下颌看他,“你没骗我吧?”   宋屿默了半晌,转头看着车窗外,到底是低低的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嗯。”   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动这辈子只有一次,开始到现在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自始至终从未改变过。   像是一种莫名的虔诚,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就不行。   带着这种情绪,五年来说是恨也好,忘不掉也罢,他真真切切的把她放在心上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从未有一天忘记过。   回想起来,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好像都是因为她。 第55章 “喜欢到想和你睡觉”……   到了锦城公寓时, 江素没有下车,两人牵着的手也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迹象。   她忍不住低笑两声:“上去坐坐?”   宋屿眉眼微垂,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才七点多时间尚早, 他点点头:“好。”   虽然才晚上七八点, 可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锦城公寓又是高档小区, 住户比较少, 这个点除了他们两人影都没一个,显得有些荒凉冷清。   上了楼, 宋屿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屋子,确实是她会喜欢的风格,可又与她平时示人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充满了少女心。   给他拿了一双新的室内拖鞋,江素进了房间换居家服, 她日常穿出门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极贴身的款式,能把她优越的身材曲线衬托的完美无瑕, 可负面影响就是算不上很舒服。   房门虚掩着, 在极度安静的环境里,衣物摩擦时发出的‘窸窣’声格外明显, 他喉间动了动,不自在地转过头看着落地窗外面的夜景。   好在没一会儿她就换好了衣服, 推门走出来的时候差点笑出声。   在客厅的宋屿坐在沙发上腰身挺得笔直, 双手规矩放在分开的膝盖上, 侧着头不知道看着窗外的什么,正经的过分有些好笑。   “要不要喝点儿什么?”她忍着嘴角上翘的弧度,把风吹乱的头发拢在耳后。   听见她的声音, 宋屿回眸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几眼诧异地挑了挑眉梢。   江素脸上一热:“干嘛,很奇怪吗?”   她的居家服是小兔子的款式,白色的纯棉底布上面印着大大小小的兔子和草莓,确实和她平时的风格不太一样。   “没有,很可爱。”他笑了笑,眼底的冷意淡去几分。   他从未夸过别人可爱,这大抵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素从来不是一个谦虚的人,弯起杏眼朝他得意地一笑去翻了翻冰箱:“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两个人都没吃晚饭,她是因为平时控制饮食习惯了,宋屿晚些时候有活动所以没吃晚饭。   “你还会做饭?”   “呃,不会。”她老老实实关上冰箱门,眨了眨眼,“不是还有外卖吗?”   他把外套脱了随手扔在沙发上,挽起衬衫的袖子走了过来:“冰箱里有什么菜?”   平时宋屿常年都穿着衬衫西装打着领带,哪怕是大热的天也一样,这会儿看他脱了外套江素有些不习惯,薄薄的衬衣下面是蓬勃的肌肉,鼓鼓的撑在里面,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想什么呢?”见她发愣,他捏了捏她的脸。   她回过神来,抿抿唇:“冰箱里就只有矿泉水……”   平时公寓没有人会来,她也不在家吃饭,刚刚搬进来的时候倒是买了一些水果,但是她给忘了,前不久请钟点工来打扫的时候已经全扔掉了。   宋屿打开冰箱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说空空如也,只放了几瓶进口的矿泉水和一些零零散散的面膜果冻。   “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他低头看着那个毛绒绒的脑袋,无奈道,“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晚上你饿了吃什么?”   叫个外卖还得等上最少半小时,真正饿的时候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江素理所当然地说:“我高中开始就不吃晚饭了,晚上不会饿的。”   她平时晚上是不吃东西的,除非有应酬或者家庭聚餐这种躲不过的活动才会象征性的吃一点儿,其实习惯之后早就不会觉得饿了。   宋屿皱着眉极度不悦,脸色沉了好几个度:“不吃晚饭?”   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点点头:“你没听过吗?伴着饥饿入睡是成为美女的第一步,虽然我已经够美了,但还是得控制一下饮食。”   “不行。”他拿出手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以后每天晚上我来给你做饭。”   江素:“?”   “不要啊,我不要吃晚饭,会长胖的。”她垂死挣扎,皱着小脸儿拼命摇头,“我都习惯了。”   宋屿挑着眉梢不容拒绝地摇了摇头。   她哪里知道会这样,早知道就不让他上来了。   江素咬了咬唇,委屈道:“你不是还有事儿嘛,还不快去,赶紧走赶紧走。”   他像是突然才想起来,低头看了一眼腕上带着的手表,已经快要八点半了,随后抿了抿笔直的唇角,他给约好见面的朋友发了条信息说要陪女朋友,随后又把手机放在桌上:“解决了。”   “……”   哀怨地眼神看着他,她快要无语了。   “长期饥饿对胃不好。”他把翻出来的锅和碗都放进池子里过了一遍水,压低着嗓子,“我想要你身体健康无病无灾,长长久久地出现在我眼前。”   穿着西裤衬衫的男人挽着袖子,微微弓着背低头清洗着手里的碗,他手臂结实有力,随着动作起伏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嘈杂的水声遮掩了他大部分的声音。   可她还是听得鼻头一酸。   这个样子的他温柔又陌生,就像一个普通的丈夫回家后分担着家务,和妻子说几句夫妻间亲密的话。   客厅里昏黄的灯光和厨房断断续续的水声,是每个家庭傍晚后都会出现的画面。   “你干嘛说这些啊,”江素吸了吸鼻子,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撒娇,“这样我太喜欢你了该怎么办?”   宋屿低笑出声转过头看她:“我只会更喜欢你。”   “真的?会有多喜欢?”她抬起一双杏眼眼看着他的侧脸,逼着他说难为情的话,“你快说,我想听。”   默了片刻,他薄薄的嘴唇微张:“喜欢到,想和你睡觉。”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神色也丝毫没有变化,就像是在陈述公司的股票曲线一样淡然正经,而从他嘴里说出的确实让人血脉偾张的话。   一种单纯的荷尔蒙悸动,纯粹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想要占有掠夺,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直白地让人脸红心跳。   江素几乎是‘轰’地一声血液就窜到了头顶,脸上瞬间变得滚烫,她直起身子不轻不重地在他小腿上踹了一脚:“宋屿!!!”   他心情极好地笑了两声,顾不得手上还有水渍,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顶,低头亲了一口。   -   几天后是周五。   江素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着凉,一早醒了就觉得有点儿不舒服,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打了个电话去工作室说晚点在过去,有事情的话周薇看着解决就行了。   这几天宋屿每天晚上都会来公寓给她做饭,不过考虑到她的饭量,做的并不算多,实在吃不完她也舍不得倒了,留到第二天早上再当一顿早饭。   刚把昨晚半点都没吃的鸡蛋羹放进微波炉,梁燚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江素抿了一口苦到发酸的咖啡,皱了皱眉接通了电话:“喂,怎么了?”   “素素姐,你今天早上看新闻了吗?”她的声音急促,带着几分慌乱,“我哥好像出事了。”   梁燚他们家和周家有不少合作的产业,可以说是牵一发动全身,如果周家出了事情,所有人都要掉一块儿肉。   听着她的语气,江素好奇道:“出了什么事你急成这样?”   “现在还不清楚,只知道他爸已经被政.府叫过去问话了。新闻一出来现在股票大跌,就算最后没事,已经造成的损失也不小。”   如果能牵涉到政.府部门,那绝对是犯了原则性的错误,这种事情只大不小,有可能会比之前江宇集团的下场更惨。   “这么严重?”她愣了愣,说,“他跟你家里联系了吗?”   周晏城的朋友都在国外,国内能联系的无非就是几个亲戚和合作伙伴。   “没有,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那边电话也一直在占线。”梁燚急的不行,说话几乎带着哭腔,“该怎么办呀,要是我小姨夫被抓紧去,我们梁家也完蛋了。”   江素咬着唇没有说话。   前两天她又找到了那家小公司的法人信息,调查结果指向的就是周家甚至是周晏城本人,这种结局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是梁燚这个小姑娘却是无辜的,她从小把自己当成亲姐姐,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你别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周晏城不是傻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会拉上你们,放心吧。”   周家出事已经成了定局,哪怕是为了保留最后的资本,他也不会傻到拉着梁家一起入水,她能做的不多,只能暂时让这个小姑娘安心。   挂断了电话,江素才有心思坐下来想,这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她正在愁对付不了周晏城,立马他就出了事,这简直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正想着,门铃声忽然想起吓了她一跳。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安,她没有贸然开门,而是在猫眼里往外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女人,穿着和妆容都非常精致,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她年纪已经不小了。   迟疑了片刻,江素还是开了门,那女人见到她眼睛亮了亮:“你是……素素?”   陌生人这么喊她,她有些不习惯,抿起唇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那女人看着她的眼神古怪又诡异,支吾了半天才堪堪开口:“素素啊,我是你妈妈。” 第56章 “是他想永远追逐的光”……   江素愣在原地片刻, 形状姣好的菱唇张了张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小时候爷爷因为种种原因并不同意她看妈妈的照片,家里所有跟妈妈有关的东西都被收起来了,爷爷去世后, 收拾东西时她找出来看过。   照片上的女人二十来岁的年纪与自己十分相似, 眼前这个人虽然与照片上有些差别, 可毕竟过去了二十多年,有一些改变也太过于正常了。   现在这个照片上的人突然出现, 江素直愣愣地看着她, 忘了思考。   见她不说话,女人眼神里藏了几分慌乱, 片刻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你的名字还是妈妈帮你取的,外公有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她怔了怔,眉头微微蹙起:“外公?”   那女人并不知道江致远一直都让江素叫自己爷爷, 自然也就从来没有喊过外公,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女人才反应过来:“啊, 就是江致远,我父亲。”   江素抿抿唇, 说:“他是我爷爷。”   “啊, 对,是他。”女人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 精致的妆容一丝不苟,“当初你爷爷还为了你名字的事情跟我吵了一架, 后来我说素这个字取自于‘渌水净素月, 月明白鹭飞’, 他才没再说什么。”   爷爷确实说过这件事情,他说起初是不同意的,但是想到这一句诗后面的意思, 却总觉得在合适不过了,也就没有反对。这件事情除了自己家里的人没有人会知道,这侧面证明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但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沉默了片刻抬起眸子,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回来干什么?”   从她出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从未出现过的人却在此刻回来,她实在想不通有什么理由可以改变这样狠心的人的决定。   女人捏着皮包的手指算不上修长,短短粗粗的五根手指涂抹着深酒红色的指甲油,握在包上蜷起时手背暴起几根青色的筋:“我……我看新闻里说,老爷子过世了,毕竟是父女一场,怎么也该来看看。”   江素面无表情,看着她的眼神冷得没有温度:“有必要吗?你都走了这么多年没有和家里联系了,爷爷早就当你不在了。”   这么多年有无数的机会她可以和家里联系,可以回来和爷爷说清楚一切的事情,甚至可以回来看看自己。   可是她从未做过,二十三年的时间,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与家人完完全全的失去了联系,连她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们是母女,你怎么能这么冷血呢?”女人有些着急,忍不住伸出手拽着她的手腕,“你听妈妈说,我当初是有苦衷的……”   “你走吧。”她挣脱开她的钳制,收回自己的目光,“我以前没有妈妈,现在也不需要。”   是冷血也好,冷漠也罢,江素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就这样原谅一个抛弃女儿二十多年的人。就算是爷爷气她未婚生子把她赶走,这么长的时间难道她就不能哪怕打一通电话,来问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吗?   看她怎么样也不愿意与自己多说,女人顿时急了:“你先别生气,让妈妈进去跟你好好说说好不好?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包括你爷爷没有跟你说的事情。”   可江素生来固执,摇了摇头把门关上:“你走吧,我就当没有见过你。”   大抵是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冷遇,女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厚重的深褐色门在她眼前‘嘭’地一声合上,她愣了几秒,按着门铃又等了好一会儿,可是里面再也没了动静。   眉眼一凛,女人脸上顿时没有了刚刚那一股淡淡的愁绪,满满都是不耐烦和厌恶,哪里知道这个小姑娘油盐不进。又瞪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动静,她拿出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随后收到对方的回信之后冷笑了两声,瞪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年近半百的女人拿出包里的镜子照了照,随后扭着臀走了。   -   要说心情没有受到影响是不可能的,江素这几天的工作效率明显慢了些,空出来的时间总是坐在办公室发呆。   宋屿在楼下等了接近半个小时都没有收到她的信息,无奈之下只能上楼来找她。   工作室的员工早就已经下班了,除了几个零零星星还在赶下午进度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前台的小姑娘正在收拾桌子也准备打卡下班,看见眼前的男人着实吓了一跳。   “您好,”他礼貌地点点头,略微压低着嗓音问,“请问江素在吗?”   小姑娘愣楞了半秒,脸色瞬间通红,慌乱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在、在的,江总的办公室就在里面。”   “谢谢。”他抿抿唇径直往里面走。   江素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关着的门是半透明的玻璃材质,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一双脚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下,一动不动。   宋屿弯了弯唇推门走进去就看见她拿着笔眼睛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轻咳两声,笑了笑:“睡着了?”   听见他的声音,发愣的江素才回过神来,惊讶地站起身眨了眨眼:“你回来了?”   前几天宋屿出国,事情比较麻烦没有定好回国的时间,所以没有告诉她自己今天会回B市,刚下了飞机就赶了过来。   “想什么呢?”他走过去靠在办公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给你打电话都没有接。”   她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有好几条信息和未接电话,都是在半个多小时之前的了。   “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江素拿起自己的包,随意收拾了下桌上的东西,“走吧,你是不是还没吃晚饭,我们先去吃饭吧。”   宋屿皱了皱眉头:“是不是我不在的这几天又出什么事了?”   他能明显感觉得出来,她的情绪并不高,哪怕看见自己回来了也是一瞬间的惊喜,转眼又落入了某种他不知道的低落情绪。   江素没打算瞒着他,微微叹了口气,抬眸看他:“前几天……有个女人来找我,说是我妈妈,可我从没有见过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脑子里思考了所有的可能性,又想到最近动作频频的周家,半晌后才问道:“你能确定她是真的?”   似乎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明显怔了几秒:“我不知道,我只见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确实有点像。”   见她又陷入了纠结的情绪,宋屿揉揉她的头:“别急,先去吃饭,不管她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一切有我在。”   江素眼睛有些泛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这么多天,她从来没有觉得难过,可看见他的一瞬间就觉得委屈了,眼眶发热发酸,忍不住的想要抱着他哭一场。   宋屿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接过她的包自然而然地拿着。   两人牵着手从办公室里出来,还没走的几个人目瞪口呆。   虽然知道江总有男朋友了,但是他们亲眼所见还是被震撼了一把,毕竟这个男人外貌优越身高腿长,帅得惨绝人寰。   他们先前还在想,到底是怎么样的男人能够配的上他们江总,这么乍一看,他们两个确实很般配。   直到下楼上了车,江素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他给自己发的信息是说的去他家里吃饭,纠起一张小脸:“你妈已经来了吗?”   “嗯,”他侧过身子把安全带给她系好,“上午就到了,已经做好饭在家等我们了。”   她想起李春喜的脸,忍不住皱着眉:“你确定她不会抵触我?我不想把你们的氛围搞得太僵硬。”   车窗外的树荫一层叠一层飞快地往身后闪过,淡淡的灰暗色天空还没完全黑下去,宋屿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映出她小小的脸:“有我在,你不用担心这些。”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抿直了唇角:“我妈她……算不上坏人,只是有些自私罢了,我不会让她为难你的。”   他当然知道五年前为什么李春喜一直阻拦他和江素在一起,一个女人在闭塞的山村里独自抚养两个儿子和一个养子,她自私些也无可厚非。宋屿没有办法怪她,毕竟是为了凑他上大学的钱,王有富不得已偷偷去石棉厂上班,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才告诉家里人生了病,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江素看着他,似乎也察觉了几分他的情绪,想了想,说:“宋屿,为了你我也会喜欢她的,我知道我性格不好,脾气也差,但是我已经在改了。”   他弯弯唇角,狭长的眼角也翘起淡淡的弧度:“你什么都不用改,这样已经很好了。”   他喜欢这样生机盎然的她,而不是几个月前像变了一个人的她,那个时候她像是被盖上一层薄纱的玫瑰,整个人黯淡无光,失去了原本的神采。   此刻宋屿才明白,对于他来说,江素是太阳,是炽热的火,是他想永远追逐的光。 第57章 “为什么当时不出来告诉……   正如他所说, 两个人刚刚进门就闻到了厨房传来的浓郁香味。   王宇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玄关的动静回头看了一眼,朝厨房喊了一句:“妈, 哥回来了。”   江素还在换鞋, 就看到李春喜匆匆出来, 还带着水渍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擦了擦。   大概是早就提前跟她说过自己要来,所以她表情虽然不自然但没有太过于意外:“江小姐, 你来啦?饭马上做好了, 再等一会儿就好。”   李春喜以前那种浓重的乡音已经淡去了不少,或许是为了尽可能融入特意练了口音, 能听得出她说的非常吃力。   “谢谢伯母,辛苦了。”江素礼貌地笑了笑,略微有些许尴尬。   眼前的人肉眼可见的比五年前老了些, 两鬓斑白脸上的褶皱也多了不少,可毕竟两人上一次见面闹得并不愉快, 大家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有说什么。   李春喜不尴不尬地干笑了两声之后又回了厨房继续做饭,宋屿把她的包和自己的外套挂好带着她进了屋。   这是江素第一次来他家, 一眼望过去除了必要的家具什么东西都没有, 要不是今天人稍微多些,平时他一个人在家的话偌大的空间肯定显得有些冷寂。   宋屿的物欲极低, 几乎没有什么物质上的追求,如果不是因为工作上的需要, 他平时吃穿用度上面也是一切从简, 这一点他从来以前到现在没有变过。   王宇见他们过来, 默默往旁边挪了两个位置好让他们坐在一起,然后顺手把茶几上的草莓往她那边推了推,但是却什么也没说。   江素忍不住想笑, 抚平裙子后面的褶皱坐下后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这个闷葫芦的样子倒是和他哥一模一样。   十八九岁的少年可能也觉得自己当初说的话有些过分,并不是太好意思看她,僵硬着脖子盯着电视里放的广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屿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王宇,朝她说:“先休息会儿,我去厨房帮忙。”   家里从小就是他一手打理,这点事情自然是难不倒他的。   江素拘束得很,乖乖点头,安分地坐在沙发上,总觉得给他家人的印象已经够差了,哪怕现在能挽回一点点也是好的。   刚进厨房,他就听见李春喜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锅里的水开了都不知道。   “妈?”他蹙了蹙眉心,走过去伸手把火关了,“怎么了?”   她怔了怔回过神来,叹了口气:“俺现在后悔了,屿啊,你怪妈也是应该的。”   早些年她哪里能想到宋屿会有如今的光景,哪怕她再敢想也只不过觉得他会在家里种地,带着几个弟弟去镇上做点儿小生意罢了。   当初江素在清溪村,她总是日夜担心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宋屿会跟着这个城里来的大小姐一起走,从而不管他们娘三了。她也承认自己确实非常自私,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哪怕他再有钱也从来没有忘记他们一家人。   虽然提过好多次要把他们接到B市来住,让王正继续读书,可是她真的没脸了。她是年纪大了,王正也不爱读书,两个人在家里种点地,加上他打的生活费也不愁吃穿 。   再次见到江素,她才真正的感到内疚,因为自己的各种决定,让宋屿原本平坦的路变得崎岖陡峭,必须付出比以往更加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今天的成果。   明明只是一个半大的少年,却用消瘦的肩膀扛起了他们整个家,死咬着牙让她和两个儿子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   宋屿抿直了唇角,像墨一样黑的眼睛透过玻璃门看着坐在客厅的身影,声音压得很低:“我答应爸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所以你不用自责。”   李春喜眼眶微红干涩地嘴唇微动,可到底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   大概是为了照顾江素的口味,李春喜做的菜都是新学的B市传统菜式,只是这个大小姐是小鸟胃,平时吃几口就会饱,根本吃不了那么多。   以至于一顿饭结束,她碗里的米饭还有一大半。   宋屿知道她的习惯,再加上晚饭本来就不适合多吃,怕她晚上难受,他没有再劝。   可李春喜不知道,以为她不喜欢吃自己做的菜,坐在椅子上有几分手足无措。   大抵是年纪大了,哪怕脸上除了岁月的痕迹没什么变化,可看起来就是没有之前那么让人讨厌,江素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抿了抿唇,说:“很好吃,谢谢伯母,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那股莫名的紧张感缓和下来,李春喜笑了笑:“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哪怕是夏末,晚上的风还是有点凉,吃过晚饭后外面刮起了大风,一副随时会下暴雨的样子。   明天不是周末,工作室还要正常上班,她倒是没有久留。   宋屿怕她路上冷,送她回去之前,从房间里拿出一件女士的风衣外套给她披上。   江素愣了愣,总觉得这件衣服特别特别眼熟,下了楼才想起来,这好像是上次她买了之后又去退货的那件。   “这件衣服你从哪儿来的?”她看着身上的衣服,诧异地看着他。   这种衣服全B市都没几件,如果说是碰巧,那有点太匪夷所思了,况且他一个大男人买女装干什么?   宋屿系好安全带目不斜视,语气平淡:“看见了就顺手买下的。”   “真的?”江素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可还是心里忍不住砰砰跳得心虚,“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活这么大也只有那么一次买了又去退货的经历,还被最在意的人看到了,一时之间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   可他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忘了,路过那家店觉得适合你所以就买了,但是怕你不喜欢,所以一直没有拿给你。”   他只字未提看见她当时的窘迫样子,对他来说,好像她真的只是因为单纯的不满意这件衣服的上身效果所以才去退货一样。   既然他不提,江素也没有再问,拽着衣服的袖口不自在地看向窗外。   她的直觉告诉她,宋屿知道她退衣服的目的,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是维护她的自尊也好,其他的理由也罢,她都感谢他没有说让自己难堪的事情。   从他家到锦城公寓距离不算远,开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距离,时间太晚了江素没让他下车,自己拉开车门正准备下去,忽然被他拉住手腕,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微微一凉。   “这是什么?”她本能地伸手摸了摸脖子,是一根细细的锁骨链,“怎么突然送我项链?”   宋屿笑了笑:“昨天你生日我来不及回来,所以现在补礼物给你。”   江素拿出化妆镜照了照,这条项链的牌子她很熟悉,是前些年非常火的品牌,款式也不是最新款,像是几年前的款式,还是当时最火的,一度被炒成本身四五倍的价格,原本只是个四五千的轻奢价位,后来变成两万多才能买得到。   因为是典型的案例,所以学珠宝设计出身的她自然也知道。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地看着他,“昨天是我的生日。”   宋屿不提的话她自己都忘了,再说她从来没有跟他提过自己出生的日子,所以他是怎么知道的?   车里异常安静,窗外呼呼地风声似乎也能听得见。   他没有打算瞒着江素,只沉默了几秒,就若无其事地开了口:“五年前,我来过B市,那个时候来找你,正好是你过生日的那天,这条项链也是那天买的,可惜当时没有送出去。”   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像是在江素心里捅了一刀。   五年前?   所以,当时她在生日宴上看到的那个人影真的是他。   “你为什么……”她忽然嗓子眼儿犯堵,说出的话不成调,“为什么当时不出来告诉我呢?”   宋屿转过头看着她,黢黑的眼睛发着光,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一转便十指相扣:“我生你的气,可是又觉得你走是对的。”   他低笑一声:“是不是很可笑?我明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可是还在怪你离开我。”   五年前他坐着三十多个小时候的火车从清溪村到了B市,可这里太大了,他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她。   当时没有大学文凭,根本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他除了干农活时的力气,什么也没有。   为了买一个能让他们有钱人稍微看得上眼的礼物去见她,宋屿只能暂时找了份卖力气的活,没日没夜的干了一个多月,肩膀上的皮肤被重物长期压着血液不流通,皮肤破裂了又愈合然后再次破裂,这样才攒够钱买了当时年轻人都喜欢的礼物。   之后他守在各种高档场所总期望着能不能遇到她,可真的有一天看见她之后,宋屿却放弃了。   他看着心心念念的少女穿着精致的礼服像一个真正的公主,旁边站着的男人同样穿着合身剪裁的西式礼服,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就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   可是他呢,穿着的衣服是工地上发的,肩上早就磨损破了个洞,哪怕他再爱干净每天都换洗,可还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时他才真正知道,他和江素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沟壑,而是宇宙。 第58章 “因为我珍惜你”(二更……   不用他说江素也知道他当初吃了多少苦, 眼眶瞬间就红了:“宋屿……”   听着她软软的嗓音像是撒娇一样,他笑了笑捏捏她的脸:“好了,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哭的。”   不知道想到什么, 她锤了他一拳, 声音还微微发着颤:“疯了吧你, 这项链最多值个四五千,你当初买简直就是亏大了!”   “是吗?”他皱着眉头, 可却翘起唇角看起来并不在意, “看来我被骗了。”   见他不在意,江素红着眼睛看他:“知道就好, 赚了钱别乱花行不行?”   “呵,”宋屿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是怎么好意思让别人不要乱花钱的?”   明明她就是最喜欢乱花钱的那一个, 居然还劝起他。   江素脸上一热,瞪了他一眼:“还不是觉得你赚钱辛苦嘛, 不知好歹。”   稍微想一想就知道,宋屿那时候才十九岁又没有上大学, 在B市短短一个多月就能买一条两万多的项链, 到底是有多辛苦才能赚到这些钱。   他心情极好地在她手背上吻了吻:“好了快上去吧,你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 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扭扭捏捏眼睛不敢看他, 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不、不走也行吧……”   “你说什么?”宋屿以为自己听错了, 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他想让自己再重复一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江素脸上滚烫,气呼呼地说:“没听见算了,再见!”   说完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推开他牵着自己的手就打开了车门,细细地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几声闷响。   宋屿低笑两声摇摇头,跟在她身后下了车。   “你跟着我干嘛!”她转过头怒视他,“赶紧走赶紧走,不然你走不掉了。”   江素故意用他的话来堵他,粉粉的唇微微撅着,看起来可爱的很。   他笑了笑上前搂着她的肩:“行啊,不走了我们上楼吧。”   这一下轮到她哑口无言,脸上发着烫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往前走了两步,被他搂着的身体却跟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半步也没有挪动:“走啊?”   “宋屿你烦死了!”江素忍无可忍,气得想踹他一脚,哪怕是在晚上也能看得出来她脸红的有些不正常。   “逗你的。”他嘴角翘起,微微弯下腰亲了亲她的脸,“走吧,送你上楼。”   到了小区里面才发现,好像一整个片区都停了电,门口的物业说正在找发电机临时发电,楼下的电梯口站满了人。   两个人外形太过于出众,以至于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素早已经见怪不怪当做没有看到,小声抱怨着。   江家的老宅哪里会出这种问题,就算是停了电,家里也有自己的发电机,绝对不会现在这个样子。   看样子一时半会不会来电,楼下绿化做的太好各种飞蚊也很多,宋屿怕她被虫子咬了会难受,拉着她往消防梯走。   “你疯了吗?”江素瞪大着眼睛看他,“我可爬不上去。”   她住在三十楼,爬楼梯上去估计会在半路直接累晕,到时候也就不用上楼了,况且她还穿着高跟鞋,干脆直接叫救护车算了。   他没有傻到以为她自己能够上去,解开外套的扣子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来,我背你。”   “不要,三十楼啊又不是三楼,你会累死的。”江素摇摇头,“再等等吧,说不定很快就来电了。”   虽然她瘦可是该长肉的地方也长了,好歹是个大活人呢。   宋屿不容她拒绝,双手穿过她的膝弯就将她轻松地背了起来。   被迫她只能伏在他背上,一双玉白的手虚虚搂住他的脖子:“哼,一会儿你可别喊累。”   “不可能。”算背着她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脚步。   消防梯除了他们两个没有其他人走,整个楼道安静的只能听见他略粗的呼吸声,江素乖乖趴在他背上的时候忽然想起以前他也这么背过一次自己。   那个时候她生了病,宋屿背着她走了好几个小时的山路脚都磨出了血,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说过,还是后来她才发现的。他总是默默做一些让她想哭的事,可偏偏又不告诉她。   江素吸了吸鼻子,把脸埋在他脖子里,搂着他的手也紧了几分,两人贴的极近,夏天的衣服又薄,就连对方的体温都能明显的感受到。   三十楼是很长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一步步走的稳稳当当,虽然额头冒了汗气息却还算均匀,刻意忽略着身后柔软的触感。   她软糯糯地问:“你累不累呀,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低笑两声,他背着她往上颠了颠:“还早着呢,这算得了什么。”   她的呼吸轻轻柔柔,喷在他脖子上有些痒,宋屿不自在地转了转头,躲过她的呼吸。   到了三十楼的时候花费了半个多小时,他已经出了不少汗,整件衣服都被浸湿了大半,微微喘着粗气把江素从背上放下来。   她的脚刚落地,走廊的灯‘啪’地一声亮了起来。   宋屿:“……”   她差点笑出声,用指纹开了门:“你先进来,我给你倒杯水。”   虽然算不上很累,可好歹是夏天,他背着她走了三十层楼梯早就热得快要爆炸了,点了点头跟着她进了屋。   江素给他拿了一瓶冰水,他拧开瓶盖仰着头几秒钟就见了底,凸起的喉结规律地上下滑动,再加上他被汗湿的头发,看起来充满了荷尔蒙的气息。   她想了片刻咬咬唇,小声说:“其实,我刚刚说的是认真的。”   “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喘着气把喝完的矿泉水瓶随手捏扁。   “我说……”她垂下头,滚烫话在舌尖转了转到底还是咬牙说出了口,“我说,不走也行的。”   好在房间里还没来得及开灯,宋屿看不见她发红的脸。   安静了好一会儿,就在江素以为他没听清的时候,他开了口。   “不行。”   她僵了僵,脸上的温度瞬间褪去,可随之而来的确实一股羞耻感,她死死咬唇,几乎是难堪般地问:“为什么?”   宋屿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把她搂在怀里吻了吻头顶:“因为我珍惜你。”   因为珍惜,所以不敢做一些跳脱出他掌握的事情。   太喜欢了,实在是太喜欢这个人,如果轻易走到那一步的话,他感觉自己一定会失控。   “可是……”江素眼睛又圆又大,哪怕是在黑夜里也好看的让人心跳加速,搂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可是我好喜欢你呀,每一秒钟都想要见到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怔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再冷硬的心肠也忍不住柔软了起来。   他想拒绝,可是却说不出口。   夏夜悠悠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宋屿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快要从胸口破腔而出。 第59章 “手感还满意吗?”……   打了电话让助理送一套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 宋屿只能依了她的意思今晚留下来。   两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中间隔着宽宽的一条间隙。   江素觉得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她一直是语言上的巨人, 行动上的矮子, 什么话说出口都没负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 却紧张的要把睡衣揪出个洞来。   宋屿撑着手半躺在她旁边, 似笑非笑:“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有、有吗?”她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又挪过去一点。   卧室里寂静幽暗,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人散发的体温和压着嗓子低笑时的声音。   身旁的位置慢慢塌陷下去,哪怕没有开灯,她也能感觉到他往自己的方向靠近, 或许是太过于紧张和安静,她的触感也变得越发灵敏。   宋屿滚烫的呼吸吹过来的时候, 她慌张地把眼睛闭上。   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她腰间穿过,随后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搂了搂:“睡吧。”   在这种环境, 他低沉的嗓音似乎有种让人安神的魔力, 江素缩在他臂弯里缓缓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枕边的呼吸声变得绵长规律, 带着一股特殊香味。   乌黑细软的长发轻轻柔柔的缠在他手臂上,可始作俑者却睡着了一点儿也不知道他困意全无。   宋屿淡淡地地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总是一再败退, 丝毫没有底线可言, 她稍微撒撒娇好像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会同意。   卧室的窗帘被风吹起,他借着月光看向江素的脸。   她睫毛又长又黑,覆下去的阴影浓密, 小小的鼻翼轻轻翕动看得出来已经睡熟了。他翘了翘唇角,到底是没有忍住内心的某种莫名的冲动,亲了亲她白皙的脸。   大抵是睡梦中觉得脸上有点儿痒,江素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往他的方向拱了拱,细细的一只手腕就搭在他的腰上。   怀里的人纤细柔软,毫无知觉地挑动他每一根即将崩溃的神经,宋屿呼吸微顿,片刻后苦笑了几声。   她大概猜不到,同床共枕的第一晚,自己可能要整晚都失眠了。   -   第二天江素是被窗外雨声吵醒的。   夏末的季节雷雨频繁,一天的时间能下好几场大雨,可温度却半点也没有低下去,反而更加闷热。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睡在床的里侧而不是中间,混沌的脑子半天才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宋屿留下来过夜了……   虽然两个人什么都没有做,但她脸上还是忍不住的发烫。   身旁的位置还残留着体温,主卧的浴室没有关门,水龙头传来的声音预示着里面有人在洗漱。   她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六点,平时这个时候她还没醒呢。但她知道,宋屿早起惯了,从前更是天不亮就要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揉了揉酸乏的眼睛,江素起身去了浴室。   里面开着灯,暖暖的光线下男人正关了水在镜子前刮胡子,他赤.裸着上半身,肌肉块块分明流畅好看,抬手时的动作牵起手臂上结实的线条,给整个浴室笼罩了一层暧昧的氛围。   江素抿抿唇走了过去,忍不住用手指碰了碰他硬邦邦的腹肌,温热的皮肤下蕴藏着的力量让人脸红心跳,她也不例外。   突然伸出的一只小手在他身上摸了一把,有些凉,宋屿动作顿了顿笑着低头看她:“手感还满意吗?”   “还、还行吧。”她讪讪地收回手,假装毫不在意,随手拿起旁边的管状物就要往牙刷上挤。   “等等。”他转过身从后面虚虚的搂着她,一只手越过她的头顶从另一侧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她:“这才是牙膏。”   她比他矮了一个头还要多,几乎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怀里,她的脑袋瓜子一瞬间几乎没办法思考,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松木清香。   呆呆地接过他递来的东西,她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牙膏’其实是洗面奶……   宋屿弯着唇,没有明面取笑着她的心不在焉,但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两个人就挤在主卧小小的浴室里洗漱,谁也没提客厅还有的那一个洗手间。   江素动作很慢,光是洗个澡就已经花了一个多小时,宋屿已经穿戴好了准备出门。   他公司还有事,祁晋已经开了车在楼下等着了,所以并不能和她一起。   他穿好外套,整理着袖扣在她脸上亲了亲:“我先走了,中午去接你吃午饭。”   她刚洗完澡,穿着宽宽的浴袍发梢微润,点了点头,转过身抱着他撒娇:“工作加油哦。”   眼前姣好的脸上还带着刚刚沐浴完的水汽,长而卷翘的睫毛上也凝结着水珠,宋屿喉间动了动,到底是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放在洗漱台上狠狠吻了下去。   呼吸被人夺走,江素慌忙闭上眼,睫毛微颤。   不一会儿,浴室的气温逐渐升高,卧室里疯狂震动的手机拉回了他的理智。   他抬起头,呼吸还未平复好,伸出手抹掉她唇边的水渍:“真的走了。”   “嗯。”她胸口起伏的节奏被打乱,咬着唇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   宋屿清了清嗓,整理着刚刚被弄皱的衣服,又看了她一眼才转身出了浴室。   他的侵略性太强,以至于离开后江素才得以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她小手抚着胸前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把刚刚被他挑起的情绪压了下去。   -   祁晋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才见到他下楼。   他推了推脸上架着的墨镜,忍不住抱怨:“你搬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今早上扑个空。”   公司有急事,他去了一趟他家也没找到人,打了电话才知道他在锦城公寓,于是又开着车来这里接他。   宋屿迈着长腿跨进车里,面无表情地系着安全带:“我没搬家。”   祁晋踩下油门的动作一愣,闻到了一股八卦的气息,转过头拉下墨镜看着他:“那这是谁家?不会是江素吧?”   “说正事。”他眼风也没分过去一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的路。   摸了摸鼻头,祁晋发动车子:“上次帮找了猎头公司帮我们挖人你记得吗?他被周晏城找上门了。”   周晏城?   他蹙起眉,神色晦暗不明。   前不久他委托猎头公司把收购江宇集团的那家公司高层挖了过来,用了些手段掌握了周晏城某些证据。   大概是他知道了这件事情狗急跳墙了。   毕竟那些东西足够让他在监狱里待上个十几二十年,到时候再出来早就变了天,他筹划了这么久的东西也绝对会付之东流。   见他不说话,祁晋趁着红灯转头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的对策,现在那边急得很,一直在给我打电话问怎么办。”   “暂时先安抚下来,等到了公司再说。”   事情还没结束,他不可能会让周晏城有翻身的机会,所以这一次他一定会计划的更周密,让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第60章 “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   从那一天开始, 两个人就名正言顺地开启了同居生活。   早上宋屿走的比她早,但是每天中午会接她去吃午饭,然后晚上下班后两个人一起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做饭。   这天吃过饭, 宋屿在客厅沙发上办公, 电脑放在膝盖上, 戴着一副银色细框的眼镜,微微低着头仔细看着屏幕上的内容。   江素洗完澡在房间里护肤, 头发都还来不及吹干段从卿就给她发了信息。   【在家?我等会儿送点儿红酒过来。】   她一只手用美容仪在脸上轻轻滚着, 另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随意点了几下,迅速给他回了信息:【别来。】   段从卿:【?】   江素:【别来, 宋屿在呢。】   段从卿:【……你现在这个重色轻友未免太严重了吧?连红酒都不要了。】   段家在国外有个专门出产葡萄酒的庄园,品质上乘但产量很小所以并不外卖,只供自己家里人平时喝, 一般到了时间他都会带几瓶送到江家,这些年已经慢慢成了一种习惯。   以前江素很喜欢喝, 几乎到了产酒的时间就会问他,现在居然不要了?   她脸上一热, 重重地放下美容仪给他回信息:【你胡说什么呢, 我只是不想喝而已。】   她有点儿想笑,刚回完信息一抬头就看见宋屿双手环胸靠在房间门口,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干什么呢,这么开心?”   江素下了一跳, 抿抿唇:“段从卿说要过来送红酒, 我让他别来。”   听见这个名字, 他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冷下去了几分,挑了挑眉:“他来过你这儿?”   她搬到这里来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这个段从卿居然已经来过了, 这个认知让他有点小小的不爽。   江素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愣了愣随即笑道:“你吃醋啦?”   宋屿没说话,走了过去帮她吹头发:“吃醋不是很正常吗?”   吹风机的声音不算小,在耳边轰轰地没个停,可他温柔的手指慢慢穿过她的发丝轻轻拨动了几下,动作又慢又轻。   她看着镜子里的画面无语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是个男人都会喜欢我吧?”   他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正经又理直气壮:“嗯。”   江素有点想笑,抿抿唇,说:“怎么可能,你还真当我是块金子啊?再说了,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真要喜欢我,还能有你什么事儿?”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果然抬眸一眼就发现宋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狭长漆黑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没我什么事儿?”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他?”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她连忙摇摇头,求生欲极强,“有你在,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对吧?”   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虽然帮她拨散发丝的手还是很轻柔,可脸色丝毫没有变化。   “你生气啦?”她江素转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没有。”他关了吹风机,不动声色地弯弯唇,“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喜欢。”   江素:“……”   这莫名其妙让人脸红心跳的话是怎么回事,他平时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宋屿把吹风机放在梳妆台上,温热的指尖上还带着她头发独特的香味,他慢慢俯下身,嗓音带着淡淡的嘶哑:“毕竟,每次看到你,我的脑子里就总会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亲密的厮磨让人心脏怦怦直跳,江素脸上发烫,微微仰头配合着他的动作在他唇角印了印,硬硬的胡茬刚刚冒出一点儿头,扎得她脸颊有些痒。   月光稀疏皎洁,卧室的光影昏暗,她忽然觉得宋屿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原本以为他只是她人生里一片小小的浪花,可后来才知道,有的人足够强大,假以时日总能变成可以承载着她去任何地方的一整片海。   -   都说一个人幸福与否是可以从脸上看出来的,相比于江素最近的面色红润心情愉悦,梁燚被家里的事情弄得整日愁眉苦脸。   这几天宋屿不在B市,所以她都是一个人叫外卖在公司解决午饭。   刚准备打开手机看看中午吃什么,江素就看见梁燚哭丧着脸进来了办公室。   “吃午饭了没有?”她看了一眼进来的人,又重新看着手机,时不时滑动几下,“没吃的话一起吃。”   梁燚坐在她对面,噘着嘴趴在桌上,声音闷闷的 :“素素姐,我吃不下,我今天来是辞职的,家里的事情太烦了,我没心情实习了。”   江素倒也理解,本来这小姑娘实习就只是来玩玩而已,想什么时候走她都不会阻拦。   “行,你和周薇对接一下就可以了。”她放下手机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别太担心了,你还是个小孩儿呢,暑假过完安心读书就行了,大人的事情会自己处理好的。”   梁燚点点头,咬着唇问:“素素姐,你真的没有办法再跟我表哥和好了吗?他真的很喜欢你,如果你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出事了,他也会好受一点儿。”   梁、周两家关系近,又加上这样的事儿一出,家里的氛围已经降到了一个冰点,周晏城更是像被架在火上烤,随时都有引火烧身的危险。   她又自小和表哥关系好,见不得他日日焦头烂额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才说出这番话。   江素眉头皱了皱,想着周晏城干的那些事儿,到底是没有说出难听的话,只是看着她无奈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   小姑娘失望得狠了,眼眶微红:“我哥哥也很好的,肯定不比那个宋屿差,素素姐你相信我好不好。”   她有点无奈,摇了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情自己会处理的,你不要担心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很多事情她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办法全部跟梁燚说,她到底是周家和梁家的人,哪怕再喜欢她这个姐姐,到了那种时候也不可能会帮着她的,江素再清楚不过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梁燚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红着眼眶在一旁生闷气,一张白皙的小脸涨的通红。   气氛越来越僵硬,江素叹了口气,正想找个借口避开她。   好在一通电话打破了这样的气氛。   桌面疯狂震动的手机上显示的号码并不在江素的通讯里,她迟疑了片刻还是接通了。   “哪位?”   “我是你妈妈,江秋宁。”   上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现在再从别人嘴里听到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手机另一头的女声尖利刺耳,听得她忍不住蹙了蹙眉:“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上次妈妈还有话没跟你说,今天中午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江素没有说话,她一点儿也不想去,可是理智告诉她,如果这次不去,这个‘江秋宁’会有更多的方式来找她。   沉默了大半晌,那女人的耐心似乎被耗尽了,急匆匆地说:“就吃个饭而已,咱们把事情聊开了之后妈就不烦你了好不好?”   想了想,她点了点头:“行吧,你把地址发给我。”   ……   -   到了约定好的饭店,江素心里总有些发毛。   这里地处偏僻,远在B市的外郊,她开车过来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餐厅还算高档,只是没什么人,她刚刚踩着高跟鞋进去,就看见了坐在靠窗位置的江秋宁。   “快坐,”女人笑了笑,脸上岁月的痕迹怎么也遮挡不住,“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点了几个家常菜。”   江素抿着唇把包放在一边,抬眸看她:“我不是来吃饭的,有什么事情没说清楚现在赶快说吧,我下午还要上班。”   她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冷淡地让人诧异。   女人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安抚道:“先别急,我们一边吃一边说。”   看出她的语焉不详,江素没了耐心,拿起包就转身要走。她一直不想来的原因无非是觉得没有意义,都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没有不可抗力的原因,她想象不出来一个母亲怎么会这么绝情。   既然绝情那就绝到底,这个时候又来示好是什么意思呢?   她不理解,也不能接受。   见她要走,女人顿时着急起来,连忙站起身拦着她:“急什么呀,时间还早着呢,跟妈妈一起吃个饭而已。”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江素眉头紧紧蹙着,“你这个样子,很难让我不怀疑你有别的什么目的。”   女人愣了愣,尴尬一笑:“妈妈能有什么目的,还不是想多看看你。”   “可是你有想过吗,”她面无表情地低笑一声,“我一点儿也不想看见你,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说完,她没有再给女人纠缠的机会,绕过她往外面走。   但还没走出两步,就看见江德海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的笑容,站在门口看着她:“素素啊,你想上哪儿去?” 第61章 “到时候受伤了我会心疼……   几乎是一瞬间, 江素就明白了为什么江德海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自嘲地笑了笑:“这就是你嘴里说的‘想多看看我’?”   女人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舅舅也只是有话跟你说,咱们都是一家人, 干嘛这么见外啊?”   这个行为已经把江素心里最后一丝丝不舍得也给消耗殆尽了, 江德海来找她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钱, 能和他混在一块儿,又能是什么好人。   “我没有话跟他说,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狠下心要走, 却被守在门口的江德海拦住了。   “急什么?”他吊儿郎当地笑了笑,“舅舅有事儿找你帮忙, 不过呢,这帮不帮你说了可不算。”   “你想干什么?”她冷着脸,猜测着这两个人的目的, 把自己骗来这个地方,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江德海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我早就跟你说过了, 让你帮我,可是你怎么说都不帮, 那就不要怪舅舅用其他办法了。”   他话音刚落怕她用手机报警, 上前几步把江素手里的包抢了过去,推搡着她往前走, 她想求救,饭店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这太异常了。   这地方江素从来没有来过, 江德海带着她弯弯绕绕地走了不知道多久, 他才让她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栋破旧的屋子,荒郊野岭的地方杳无人烟,看样子这里已经荒废很久了。   她抿着唇, 不愿意再往前。   随即江德海笑了笑:“走吧,别逼我帮你绑着。”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犯法的。”她冷眼看他,表面虽然冷静,可心里早就已经慌了。   从小到大被宠着长大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舅舅,这个人视财如命,为了钱那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现在把她带到这里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恐怕都没人知道。   “犯法?”他嗤笑一声,摇摇头,“都快活不下去的人会在乎犯法吗?”   这也是他愿意帮周晏城的原因之一,如果不弄到钱,连他自己的生命都会有危险,他根本不在意江素的死活。   “你快活不下去是因为什么?是我造成的?”她气得想笑,却不得不面对这个恶心的人,“那是因为你自己赌博,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   当初江德海走的时候变卖的一些不动产和股票价值虽少高达十多个亿,这些钱就算是他一家人挥霍也够花几辈子的,谁能想到半年时间都不到他就这样落魄的回了国。   自命不凡的人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己,他脸色一变,恶狠狠推了她一把:“还在嘴硬是吧,有你哭的时候。”   被他推了一下,江素穿着高跟鞋脚下不稳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一只手忽然出现扶住了她,这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熟悉,她抬头看了一眼,愣了愣:“周晏城?你和他们是一伙的?”   周晏城大概是一直守在附近,看她差点跌倒才不得不出现。他虽然穿着依旧精致考究,可脸上的疲惫没有办法骗人,他眼窝微微凹陷胡子拉碴,看得出来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他弯着嘴角笑意却并不浓厚:“素素,我也这是没办法,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她早该猜到的,江德海现在一无所有,哪里还会有剩余的精力来没事找事。   “联手我舅舅把我骗到这里来,居然让我不要生气?”江素气极反笑,“你真是太好笑了。”   周晏城脸色铁青像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嘴唇蠕动片刻到底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让江德海把带上去。   虽然整栋楼外面看起残破不堪,可里面布置的还算是舒服,有一张柔软的大床,看来是没有短时间放她出去的打算。   可是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她自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江宇集团早就是周家名下的产业了,她想不通周晏城抓自己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江德海把她推了进去,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保留。   她扶着墙站稳,冷眼看他:“你早就知道周晏城做的事?”   “知道又怎么样?”他不耐烦地准备关上门,听见她说话笑了笑,“想骂我没心肝?”   “你明知道是他把咱们家里害成这样你还帮着他,你是人吗?”   “是不是人不重要。”江德海无所谓地耸耸肩,“他能给我钱,你能吗?”   “你真的没救了。”她失望透顶,看着他的眼神不带丝毫情绪。   虽然不喜欢这个舅舅,可好歹也生活在一起那么多年,做过再多不好的事情都是她的至亲,可如今这个‘至亲’却为了钱帮着别人把她关起来,简直可笑至极。   “我没救?”江德海似乎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扶着门框止不住地大笑,“哈哈哈哈,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小公主了,出淤泥而不染?你不过是个漂亮的废物而已,能这么好好长到二十几岁还不是那些钱养着你,不然你以为凭你那点儿本事能赚多少钱?早都饿死好几回了。”   说完他打量着眼前的江素:“不过啊,你真得好好谢谢你这张脸,要不是这张脸,你哪有那么好的资源啊,你说对不对?”   江德海似乎是不在乎任何事情了,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她紧紧攥着拳头气得发抖,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如今她只是别人砧板上的肉,到了他们的地盘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江德海把她关在房里后把门反锁,一整个下午都没有人再进来。   房间里的窗子都被铁栏杆封死了,没有任何电器和锋利的物品,房门被锁死,她在里面无论怎么弄都丝毫没有要被打开的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半黑的时候门口的锁被打开了,周晏城推门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黑色的托盘,里面放了一些吃的。   “饿了吧,先随便吃点。”他走到床边把托盘放在床头柜上,“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明天我让人准备。”   江素靠坐在床头,连眼神也没分过去一个:“你居然觉得我还能吃得下?”   周晏城动作顿了顿,勾了勾唇,声音又放轻了几分:“再怎么样也得吃点儿,你还真的以为我会伤害你吗?素素,你这样真的很伤我的心。”   “别假惺惺的了。”她转过头,眼神里丝毫不掩饰强烈的厌恶,“真以为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花尽心思对付我的家人,现在又把我给关起来,居然还妄想着我会用好脸色对你?”   周晏城动作一僵,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是谁告诉你的,江德海,还是宋屿?”   听见他的名字,江素有些诧异:“跟宋屿有什么关系?”   “呵,你还不知道吧。”周晏城把玩着手指上带着的戒指,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要整死我,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关在这儿呢?”   宋屿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他操纵股市的证据,如果用这个做文章,不说周氏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肯定会被判刑。   开始他还以为这个男人只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居然跟他作对,正想给他点教训尝尝,可没想到刚过了一个多月,家里就出了事。   先是他爸被有关部门叫过去问话,半个多月才被放出来,紧接着他手底下的人就被挖走了。   那人跟着他很长时间了,几乎掌握了他所有的事情,他没有想到会遭到这样的背叛,一时间措手不及,可当他仔细调查了之后才发现,想整死他的人就是那个宋屿。   现在对方手里有关键性的证据,他不得不出此下策,赌一把江素的重要性。   不过,他好像赌对了。   江素抿着唇没有说话,宋屿没有理由花尽心思去对付周晏城,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了周晏城做的事情,想帮她把江宇集团夺回来。   见她不出声,他冷笑了几声上前掐住她的下颌:“怎么?后悔了吧,你说你跟着我多好,还能做人人羡慕的周太太,要什么奢侈品珠宝没有呢,非要跟着别人来惹怒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周晏城的手指温度极低,覆上去的时候冰得她忍不住颤了颤,下颌被他捏的剧痛,她眼眶生理性地微微泛红。   “松手!”   江素伸出手想推开,却被他轻易地用另外一只手钳制住,丝毫动弹不得。   “挣扎什么?”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她,“到时候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一个字也不想再和他说了,只能把眼神挪开,当做看不见他。   周晏城并没有生气她的动作,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口袋里骤然响起了手机铃声,他愣了愣松开了钳制着她的手接起了电话。   手机里的声音很小,哪怕房间里再安静江素也什么都听不见。她揉着被他捏疼的下巴转过头去不愿意看他。   过了好一会儿,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周晏城阴恻恻地低笑了两声,说:“他来了?那就让他等着,我现在就来。” 第62章 “让我见她”   周晏城看了一眼恶狠狠瞪着他的江素不怒反笑:“别这么看着我, 接下来的好戏,我会让你一起参观的,放心好了。”   说完他并没有再留下来而是冷笑了两声转身出去了。   房门是特制的锁, 在里面是打不开的, 他出去后反手把门重新锁上, 又试了试没有松动才满意地离开。   客厅里。   江德海正躺着在沙发上看球赛,大抵又是赌了球, 哪怕搬到这里来了也一场比赛都不曾落下。   周晏城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说:“他人呢?”   “在楼下等着。”他没有回头,一双浑浊的眸子一刻也没有从屏幕上挪开, “那女人看着呢,没事儿。”   他丝毫没有发现身后人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江德海,你是不是以为万事大吉了?”周晏城微微眯眼, 语气冰冷,“如果因为你这颗老鼠屎坏了我的计划,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温和谦逊,但是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 这个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江德海自然也知道,他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这儿, 当然不会想着失败。   他转过头来讪笑道:“你知道江叔叔是个什么人,答应了你的事情哪件没有做到?你放宽心吧, 不会出问题的。”   倒是没有再说什么难听的话, 周晏城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下了楼。   这是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 年久失修外面的墙皮早已经斑驳的差不多了,周围的房子也与它没什么两样,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的景象。   宋屿就站在剥落了墙皮的建筑里, 幽暗的月光照过来能看得到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   那中年女人也如江德海所说,就站在门口守着,画面诡异且古怪。   周晏城慢慢下着楼梯,他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全国仅仅只有五套的限量款奢侈品牌,只是不知道多久没有换下来过,裤腿上的灰尘把原本布料的颜色挡了大半,看起来灰扑扑的。   可一向最注重穿着打扮的他好像没有注意到,一双阴翳地眼睛紧紧地盯着楼下的人。   “想不到啊,”他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唇,“我的未婚妻还算是有点价值。”   周晏城刻意加重‘未婚妻’这三个字的读音,像是想宣告某种主权一般。   可宋屿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脸色一丁点儿也没有改变,平静地看着他:“东西我带来了,她人呢?”   知道江素失踪后,经过短暂的失措他几乎是立马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周晏城这个人虽然喜欢她,可还没有喜欢到会为了她违.法犯.罪的地步,自然不会轻易把人关起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自己手上有可以让他没办法翻身的证据,所以用她来威胁自己交出那样东西罢了。   毕竟,比起一个女人而言,自己的前程和自由对他来说重要太多了。   “急什么。”周晏城慢慢走到他面前,阴沉地笑道,“我信不过你,你要是报警了,那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宋屿皱了皱眉心,不想跟他做无意义的周旋:“我答应过你不报警,就一定会做到。”   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江素,不可能不担心,她那么娇气受不得一点点委屈也吃不了苦,现在不知道该哭成什么样了。   “是吗?”周晏城似笑非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短刀扔在地上踢了过去,“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任何事。”   折叠刀开了刃,静静地躺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锋刃上折射出来的光线冰冷锐利。   “你什么意思?”宋屿微微眯了眯眸子,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指攥着拳头。   “我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他抱着手臂一副看好戏的姿态“不见点血,怎么能表示你的诚意呢?我又怎么相信你?”   整栋房子都没有通电,被笼罩在浓浓的黑暗里,唯有窗口透出的半点星光能让周晏城看清他的表情。   可令人失望的是,宋屿没有一星半点的惊讶或者慌张,脸色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他低着头看了一会儿那把刀,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手里的刀后,随即手指一转用刀刃对准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扎了下去。   刀尖锋利无比,几乎是瞬间就没入了他手臂的肌肉里,鲜血顿时疯狂往伤口处涌出,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汇聚成一小片刺目的血迹。   “满意了?”堵住伤口的刀刃被轻易□□扔在了地上,剧痛让他额头的青筋狂跳,宋屿死死咬牙,“她人呢,让我见她。”   周晏城没想到他会这么果断,半晌没说出来话,愣了愣回过神来,他笑了笑:“不错嘛,你比我想象的要大胆很多,不过我要先确认你没有带人过来。所以只能先委屈你在这里待一晚了,明天确认没有事的话,你把东西给我,我自然会让你们走的。”   宋屿早就猜到他会这么多疑,几乎是做好了所有万全的准备。   朝着门口抬了抬下颌,周晏城示意那个女人带他去楼上找间房关起来。   守在门口的女人被刚刚那一幕吓得脸色煞白,生怕他们会闹出什么人命来牵连自己,低眉顺眼地走了过去,把宋屿身上能找到的东西都搜了出来,却没有发现他们想要的那个。   他挑了挑眉:“你没带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的缘故,宋屿薄薄的嘴唇略显苍白:“等我见到她,自然会给你。”   周晏城没有再说什么,抿了抿唇笑了。   那种笑容挂在脸上像一幅面具,让人背脊发凉。   -   周晏城走了之后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能依靠着天黑的时间推算出现在大概是后半夜的凌晨。门口窸窸窣窣地传来声响,屋子里没有灯,她借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看清楚那边的动静。   进来的人身材矮小显然不是她舅舅和周晏城。   房门被推开,紧接着是高跟鞋敲击水泥地板的声音,沉闷、毫无生气。   “饿了吧?”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上面放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吃点儿东西吧,我刚煮的面。”   可黑暗里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江素就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半躺在床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那女人吓了一跳,放下盘子走进刚想伸手试试她额头的温度,却忽然被人用力挥开。   “别碰我。”太久没有喝水说话,她细软的嗓音变得嘶哑,说一个字嗓子眼儿都疼。   听着她的声音,女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放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和食物,才发现她根本没有动过。   也就是说,几乎整整一天的时间,她没吃没喝在做最后的反抗。   倒不是多担心这个‘女儿’,又怕她出什么好歹,女人有些着急。   “多少吃一点儿吧,周少爷不会为难你的。”   江素怔了怔笑了:“周少爷?你喊他周少爷?”   她母亲好歹也是江致远唯一的女儿,虽然后来离家多年,可到底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公主,那一份傲气怎么也还在,可现在居然会叫周晏城‘少爷’?   女人似乎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刚想说点儿什么,房间门倏然被人打开了。   周晏城站在门外笑着:“你出去吧,我来劝她。”   她点点头,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房间门再次被关上,黑暗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他一进来,江素都觉得整个空气都浑浊起来,压抑的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还在生我的气?”他端起桌上的面碗走了过去,“吃一点点好不好?吃完饭你想怎么骂我都行。”   他说完后房间里重新陷入了沉寂,就像这个黑暗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周晏城无法接受别人的忽视,特别是她。   伪装良好的表情差点儿就要付之一炬,他压下心头的怒火,说:“你怪我也没用,就算我不出手,你以为江宇集团还能活多久,你那个舅舅根本就是个废物罢了。”   江素紧紧攥着拳头,抬头看他:“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不成?”   他这套理论可笑至极,简直就是颠倒是非黑白。   周晏城眯了眯眼睛,重重地把碗搁在床头:“你早跟我结婚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到时候江宇转到你名下也并无不可,可是你呢?非要跟我对着干,这一切只能怪你自作自受。”   江素黑葡萄似的眼睛瞪着,那股恨意浓厚得几乎能把眼前的人给撕碎。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可她却油盐不进,哪一套都不吃。   “不吃就饿着吧,我倒是不相信还有人能活生生把自己饿死!”   他冷笑了两声摔门而出,房间里恢复一片死寂,江素也稍稍得以喘息。   再次安静之后,长久以来的饥饿感才慢慢袭来,饥饿难耐和干涩的快要着火的喉咙让她头脑昏沉发热,以至于一整夜都在翻来覆去地压抑着腹部的绞痛。   天空破晓之前才满头大汗的微微合上眼,她忽然想到今天是宋屿出差回来的日子,如果他回来之后找不到自己肯定要着急了。   可是,强烈的倦意让她没有办法再思考,闭上眼睛的瞬间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第63章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漆黑的夜色会让人的疼痛逐渐放大。   为了避免自己失血过多, 宋屿咬着牙撕下衬衣的一节下摆把手臂上的伤口缠了起来。可上面的肉还翻着,轻轻一碰就是几乎让人失去理智的剧痛,哪怕布料再柔软裹上去的时候依旧血流如注, 把袖子染得鲜红。   临近秋天, 晚上的气温不比白天, 呼呼地风从窗口钻井来,他穿的单薄又受了伤, 难免会难熬了些。   关他的屋子是个连墙都没有刷过的毛坯房, 宋屿只能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坐着休息。   窗外的蝉鸣与房间里阴冷的景象大相径庭,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   一整晚过去, 他都没有合眼。   伤口的剧痛和一直悬着的心让他的大脑没有一刻休息。   他丝毫不怀疑,周晏城这次是狗急跳墙了,绝对有可能会做出伤害江素的事情, 这也是他没有报警的原因之一。   但是没有报警并不代表他没有做任何防范,一旦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绝对不会放过周晏城。   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门口传来脚步声。   这间房的门破旧不堪,几乎是轻轻一推就要裂成几块的样子。   脚步声逐渐靠近,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伤口止血了吗, 我可不想下一次进来的时候发现你已经死了。”周晏城似笑非笑的走进来,江德海几天前就在这里按了摄像头, 宋屿的一举一动都能被看的清清楚楚。原本以为他会想法设法联系外面,又或者跑出去求援, 可自从昨晚进来之后他收拾好自己的伤口便没有了任何动作。   这个房间没有锁, 如果他想走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但是他没有。   “什么时候让我见她。”宋屿微微抬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周晏城慢慢走近,在他面前蹲下, 嘴角挂着恶劣的笑:“别急啊,再让我跟她独处一段时间,毕竟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我有点儿舍不得。”   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眸色冷了几分:“我警告你不要动她,否则你想要的东西,马上就会出现在你最不想让它出现的地方。”   “是吗?”   周晏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威胁我?”   宋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瞳孔又暗了暗。   “要不是你,她现在已经嫁给我了,正在安安心心做我的周太太。”他把玩着手里那把折叠刀,刀尖上还残留着昨天的血迹,“你害得我现在成了这幅样子,又抢走了江素,你说我该不该报复你?”   黑暗里,周晏城阴恻恻的声音透着浓重的恨意,甚至想把眼前的人一点点撕碎来解气,他经营多年的事情被毁于一旦,从小喜欢的姑娘也被人夺走。   这要他怎么不恨这个人?   “你太不了解江素了。”宋屿声音没有起伏,平静冷淡地像是在说什么再普通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就算没有我,她也不会喜欢你。”   “你凭什么这么说?”周晏城无法接受别人诋毁自己,更何况是从他嘴里说出来,顿时气得差点是去理智,“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底细,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穷鬼,还真以为她有多喜欢你?只是觉得一时新鲜罢了。”   他早就派人查过了,这个宋屿并没有什么大来头,甚至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背景。在他眼里,这样的人无非就是凭借着运气一朝飞黄腾达的暴发户而已,撬他的墙角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抓着他的漏洞来对付他,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周家这么多年在B市也不是白混的,不可能轻易就被这样扳倒。   只可惜,他周晏城虽然是周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却不是不可或缺的,没有了他还有无数个继承人可以站出来。所以风头稍有不对,他就极有可能被家族当成弃子或者背锅的人,所有罪名都会被推到他的头上,到时候就不仅仅是损失一点儿钱这么简单了。   宋屿干裂的嘴唇勾了勾,挑眉看他:“是啊,哪怕我这样差劲,她还是选我,你生气吗?”   对于他的挑衅,周晏城气得脸色铁青,随即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了两声:“是啊,我生气。不过嘛,这两天我和她跟夫妻也没什么两样了,她到底选谁,我不在乎。”   他说这话无非就是为了让眼前这个男人也尝尝抓心挠肝的滋味儿,很显然他成功了。   因为宋屿的眉头肉眼可见的跳了跳,不过他瞬间就把某种情绪压了下去,淡淡道:“不用说这种话来激我,没有见到她我是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瞧见他的反应,周晏城吊儿郎当地笑了笑:“信不信由你。”   忽然,不远处传来的鸣笛声让他眉头一凛,快步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他脸色瞬间就变了:“你他妈的报警了?”   宋屿也愣了愣:“没有。”   确实不是他,如果真的要报警他没有必要等到现在。   “草!”周晏城俩呢阴沉,看着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危险,“最好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话,我不确定你能承担得起后果。”   说完,提着眼前男人的领口让他站起来,刚刚在手上把玩的刀子也抵在他腹部:“别给我耍什么花招,现在立刻把东西给我!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   “我说过,”宋屿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泛着寒光的刀刃,波澜不惊道,“除非我看见她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永远也找不到。”   事情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对于周晏城来说什么女人都不再重要了,他冷笑两声:“你居然还觉得有跟我谈判的余地?”   虽然外面有警.察,但他知道,在没有弄清楚里面的状况他们是不会贸然闯进来的,里面的人就是他最好的人质。   并且他早就留了一手,这栋房子的地下室有个通向外面的门,在事情变得更糟糕之前,他还有时间。   只是这个男人并不像他想的那么配合,抿紧了唇一个字也不说。   周晏城想吓吓他,又把刀子往前推了几分。   薄薄的衬衣被割破,宋屿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了刺痛,低头一看腹部已经渗出了血珠。   忽然想到什么,他勾了勾唇眼神冷峻:“你倒是让我有个更好的想法。”   他表情太过于轻松,以至于在周晏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感觉手上一热,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心头疯狂乱跳。   颤着手松开手,那把刀‘哐当’一声砸在了水泥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借着窗外暗淡的光线他看到手上鲜红的血迹,抖着嘴唇,说:“宋屿,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   快要二十四小时不吃不喝,江素昏昏沉沉睡了一整个晚上,天还没亮的时候那扇被死死锁住的门开了。   她头疼欲裂强撑着睁开眼,发现门口没有任何人。   大抵又是谁来送吃的,她想。   没有再留意那边的动静,她重新闭上眼睛想要缓解抽痛的额头。   只不过,过了好半晌她也没有听见门口落锁的声音。这扇门是特制的,为了防止她逃跑锁设在了外面,每次关门的时候都会发出一声让人无法忽略的‘咔哒’声。   江素勉强睁开眼发现果然没有锁门,旁边的床头柜也没有放任何食物。   她不知道是谁,又为什么这么做,但这无疑给了她一次逃跑的机会。   她手心出汗紧张到不能呼吸,这两天的经历太过于恐怖,她以往只在电视里面看过,可真正发生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有多害怕。   哪怕眼前放着逃跑的机会,她都有些犹豫不决,生怕是周晏城给她下的套。   想了片刻她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扶着床头柜站起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腿软,她强打起精神小心翼翼地往外走。   前脚刚踏出门口,就听见不远处客厅里的江德海在怒吼:“你这个贱人!谁让你报警的!”   江素吓了一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有人报警了。   还没等她多想,客厅就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方向离开,客厅里的另一个人开了口。   “你只让我骗那个姑娘,谁知道你们会做这些啊?!”   熟悉的声音让江素脚步一顿,忽然松了口气,还好这个女人真的是个骗子,不是她妈妈。   可还没等她踏出下一步,那个女人突然哭喊了起来:“你们这下要闹出了人命可怎么办,我可是亲眼看见楼下那个男人血流了一地,到时候可是要坐牢的!”   她报警无非就是怕自己被牵连进去,当初顾她就只是交代了骗骗那个姑娘而已,根本没有说过后面会闹出这么多事情。她从昨天就开始害怕了,想尽办法要撇清自己和这些人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报警会被抓住而已。   她的这番话让江德海也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慌乱:“谁?谁的血流了一地?”   他一直坐在楼上看球赛,早上才堪堪睡了一会儿,完全不知道楼下发生了。可他毕竟也只是想搞点钱,没有想过会闹出人命来,毕竟他还算年轻,可不想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   “还能是谁,昨天来找那个姑娘的男人。”   江素呼吸一紧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几乎是瞬间就猜到,她话里说的那个受伤的人,是宋屿。 第64章 “正文完”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警笛声让客厅正在争论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连忙止住了几句争吵的欲望想着办法逃跑。   江素躲在走廊里,她的手有些发抖,刚刚听到的那番话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强烈的恐慌。   宋屿来找她了, 还受伤了, 血流了一地。   他会死吗?   她不敢想, 可控制不住各种恐怖血腥的画面直往她的脑子里钻。   心脏突突地跳着,她深呼吸一口继续往前走, 客厅刚刚还在争吵的人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估计是听到外面的动静所以跑了。   整栋房子除了远处的警笛声之外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她不知道宋屿在哪里, 到底有没有事,急得眼眶泛红,膝盖一阵阵的发软。   楼下只有一间房, 门开着,里面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江素使劲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正要往前走, 周晏城先他一步跨了出来,看见她的时候怔了怔:“你怎么出来了?”   “宋屿呢?”她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你把他怎么了?”   “把他怎么样?”他冷下脸皮笑肉不笑道, “他是个疯子,我能把他怎么样?”   警笛声越来越近, 没有时间再耽误下去,他在衣服上随意擦了擦残留的血迹拉起江素的手:“跟我走。”   看见周晏城刚刚擦掉的血, 她吓得大叫, 鼻头一酸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你放我开我, 我要见宋屿!”   可她到底是个女人,力气怎么也不会有一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大,没挣扎两下就被强拖着往前, 手腕处传来的撕裂感,痛得让她眼泪更加汹涌。   他本来不想带她走,可是看见她之后还是觉得不甘心,凭什么他喜欢了那么久的女人要留给别人呢?   周晏城不顾她的大喊,强行拽着她往地下室走,可还没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动、她。”宋屿一字一句咬着牙说出口,一双漆黑的眼睛此时已经泛起了猩红的血色。   他身上多处受伤,可就像完全感觉不到一样,如果不是他脸色泛着几分青白色,周晏城会以为他在骗自己。   江素眼前的视线被眼泪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待看清他的脸后,才哭着喊出他的名字:“呜,宋屿……”   大抵是哭过的原因,细细的嗓音又软又沙哑,听得让人揪心。   他勉强扯起苍白的唇朝她笑了笑:“别怕,我在。”   见他们两无视自己的存在,周晏城气极冷笑道:“你这个疯子命是真硬啊,这样还能站起来追我?信不信我真捅你一刀?”   他原本是根本没想过要让宋屿怎么样,毕竟闹出人命的话整件事的性质就会发生改变,如果东窗事发,就算是周家出面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他,可是这个人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打乱了他布好的所有计划。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就算最后没事,他也要承担一个杀人未遂的罪名,毕竟在那间房里发生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他百口莫辩。   “外面都是警察,你逃不掉的,从一开始你已经输了。”宋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不是想报复我吗?让她走,我当你的人质。”   周晏城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说的没错,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现在要带着一个女人逃出去比登天还难,再加上他已经受了伤,应该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沉默了片刻,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女人,松开了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成全你。”   江素红着眼眶摇摇头:“不要……我不走。”   宋屿已经受伤了,还不知道周晏城会怎么对他,她怎么能又一次丢下他。   “听话。”他抿抿唇,忍着腹部伤口的剧痛,“快走。”   他并不担心周晏城会对自己怎么样,哪怕他现在受了伤也认为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并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如果警.察冲进来,他害怕这个人会失去理智从而伤到江素,这是他底线,除此之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江素心里剧烈挣扎,她想留下来可是又怕自己会拖累宋屿,滚烫的眼泪疯狂往外涌。   时间紧迫,周晏城耐心告罄:“你现在不走,不要怪我反悔。”   相比自己的利益来说,一个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权衡之下他彻底放弃带着她走的想法。   “走吧,乖。”宋屿看着她哭红的小脸,弯唇笑了笑。   两人的目光相聚在一处,纠缠了半晌,江素到底是点了点头,她吸吸鼻子压抑着哭腔:“好,我走。”   话音刚落,她转头看向周晏城,声音顿时冷了半截:“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他,否则我真的不会放过你的。”   他愣了愣,笑了。   这话宋屿也对他说过,两个人就连语气都那么相似,只有他活像个小丑,也是,他现在做的事情不仅失败了,还可笑至极,不是他妈的小丑又是什么。   没有再耽误时间,周晏城把刀抵在宋屿身后胁迫着他往前走,不消片刻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地下室。   -   秋天来的时候,B市一如往常的气温骤降,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了穿着短袖的人。   “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你先回去吧。”接待员已经开始不耐烦了,这是他们在这个月第五次见到她,平均一个星期就要来问一次,哪怕再漂亮也让人招架不住啊。   江素昂着下颌目光冷傲有些不悦:“上一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   “犯罪嫌疑人已经伏法了,但是并没有在他周围看见其他人,他也不知道人在哪里,我们也暂时没有办法,如果找到人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接待员的脸色冷了下去,“江小姐请你现在不要为难我们了,我们还有其他的工作。”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她赶紧走,不要再来了。   她虽然不悦,可到底抿抿唇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了。   大约在半个月前,昏迷的周晏城在B市南边的海滩上被发现,初步认定是他出海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雨翻了船才被冲到了岸上。   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可还没高兴多久才知道,海滩上只有他一个人,宋屿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江素去找过周晏城,他根本不愿意见她,只让别人带话说宋屿当时确实和他在一条船上,但是翻了船之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她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撒谎,可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走出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接近下午七点,阴暗的天空乌云密布时不时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   大概是知道快要下雨了,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比往常的步伐更快。   江素今天没有开车,这一个多月她又瘦了些,穿着那件宋屿给她买的大衣都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她柔软微卷的黑发散在肩头,五官精致穿着讲究,无疑是整条街上最吸引目光的存在,几乎路过的行人都要回头看她几眼。   她没有察觉周遭那些探究的眼神,脑子里在想着其他事情。   王宇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到家,看见是他的电话心跳骤然加速,手抖了抖才接通。   “小宇,是有你哥的消息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不是,我打电话来是想说让你不要再给我妈打钱了,我哥的公司每个月都有钱入账,你不要破费了。”   她疯狂跳动的心脏又重新平复下去,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以为宋屿失踪后他们一家人会生活变得窘迫,完全忘了他的公司还在正常运作。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过了好一会儿,王宇才继续说道:“我哥这个人倔得很命也硬,只要他还能喘口气就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他回来之后看见你这样,要心疼了。”   话还没落地,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压抑的情绪顷刻间就要爆发。   江素骤然红了眼,点点头:“嗯,我明白。”   他们都知道,如果他还能喘口气就一定会回来,可剩下的话谁也不敢再说了,到底是要给人留一丝念想的,哪怕一点点也好。   -   挂断了电话之后,她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怎么也咽不下去,哽的胸口难受,喘不过气来。   风越来越大把乌云吹得聚集在一起,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抬头间,干燥的地面上零星出现了几点水滴。   果然还是下雨了,她想。   江素没有加快步伐还是低着头慢慢地往回走,雨势渐渐大了起来,好在人行道上的树木挡住了些许滴落下来的雨,才不至于让她成了落汤鸡。   身后不远处的陌生男人见她孤零零地走在雨里,安耐不住上前几步走到她身后,刚想撑开伞忽然从不知道从哪里伸出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男人胡子长相俊朗可胡子拉碴,身上不合季节的短袖T恤也早已经脏的看不出了颜色,微微低头看着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我还没死,轮不到你献殷勤。”   他声音还是一贯的低沉且沙哑,带着一股淡淡的冷意。   陌生人被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这两人什么关系,但根本不敢惹这种人,连忙收了伞灰溜溜的走了。   听见熟悉的嗓音,江素脚步狠狠一顿,不敢相信似的抬头。   可这一看,就让她瞬间红了眼睛。   “你去哪里了啊,混蛋!”她没有犹豫,哭着冲进他怀里,用力锤了他两拳,“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   宋屿被撞得不得不后退两步,胸前还没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可他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弯了弯嘴角,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揽住她纤细的腰,沉迷地在她发间闻了闻:“我受了伤不能来找你,抱歉,以后绝对不会再消失了。”   船出事之后,他被浪卷着撞在了一块碎石上,虽然被人救起却花费了整整十几天才醒过来。一睁眼,他顾不得还没有痊愈的伤立马回了B市,在江素家楼下守了好几个小时,连一身衣服也来不及换,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一刻也等不了。   直到刚刚才看见她出现在街角。   B市最繁华的大街上,穿着高定大衣的女人抱着一个像乞丐似的男人哭的稀里哗啦,成了一道奇怪的风景。   可她哭着,眼里却有了光。   那个被她丢在五年前的少年,好像今天又重新被找了回来。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松手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