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 作者:山有嘉卉   文案:   谌嘉树失眠日久,睡眠科的同事建议听一些舒缓的音乐辅助睡眠,于深夜偶然看到一段视频。   视频中有犬吠鸟鸣,有小河淌水,还有偶尔响起的清悦女声,这一晚难得一夜无梦到天明。   此后,他枕着她的声音才能入梦,一日不得离。   直到有一天,这个声音穿越网络,也穿过消化科门诊层层人流,真实出现在他耳边:   “医生,我胃疼,你给我开几片止痛药呗。”   后来,他心满意足的把手机递给宋青枝,“你给我录个起床/来电铃声。”   宋青枝:“……”我当你是男朋友你却当我是配音机器人???   ——青嫩的枝条是茂盛树木上最好看最有活力的一支。   ——宋青枝是谌嘉树最重要也最软的一根肋骨。   饲养员·私房菜老板娘·美食upvs手很好看·会做手工·消化科医生   阅读指南:   1、相关病例参考《消化疑难病剖析111例》、《宋宴》、《遵生八笺》等书籍,及各类学术网站,因学科发展,有些信息未能及时更新,如有错讹或与现行临床诊疗方案相悖之处,请友好指出,勿人参攻鸡嗷=_=   2、本故事为虚构,无人物原型,非纪实,文内有私设,与现实机构中部门设置有不同之处请见谅。   3、文中地名均为剧情所需设置,勿代入现实。   4、考据党入坑须谨慎!考据党慎入!考据党慎入!谢谢配合!!!   内容标签: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青枝,谌嘉树 ┃ 配角: ┃ 其它:美食,医生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盔甲。   立意: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互相支持着成就更好的自己,创造美好生活。 第一章 青枝时间的出镜博主,宋青枝。……   二月末,春寒料峭,冷空气裹挟着雨水驱走空气里刚有回升的温度,到处都是雾蒙蒙的,又潮又冷。   正值饭点,容医大一附院的职工食堂里人头攒动,到处都能听见打招呼的声音。   谌嘉树端着餐盘,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和旁边的睡眠科同事打了声招呼。   同事应了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去年刚入冬的时候,你就来看过失眠,现在怎么样了,好点么?”   谌嘉树闻言目光微闪两下,笑着点头道:“还行,听些舒缓的音乐的确容易入睡些。”   同事满意地笑起来,“音乐助眠法就是音乐放松的方式来帮助解决失眠问题的,舒缓的音乐可以减压,虫鸣、流水细雨声,都很好。”   说起自己的专业领域,同事忍不住滔滔不绝,说起自己有多少病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已经摆脱难以入睡的痛苦,谌嘉树听了忍不住有些想笑。   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谌嘉树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睡眠质量并不好,经常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醒来后又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重新入睡。   原本也没当回事,总想着不是太影响生活,过段时日也就好了,谁知到了去年入冬,他发现自己竟然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三十岁的年轻人连中年还算不上,还没成家,就先秃头可还行?   他满心忐忑地去看了皮肤科门诊,查过各项指标之后,同事告诉他没问题,又让他去看看心理睡眠科,“睡不好也会有这方面的问题啊。”   谌嘉树不敢耽搁,马上又去找睡眠科的同事,得到一个音乐助眠的法子,就是听些轻柔舒缓的纯音乐,辅助入睡。   刚开始时效果一般,要么只听同一首乐曲觉得有点无趣,要么一个合适的专辑里乐曲太少,还没来得及睡意上头就放完了,忍不住又睁眼。   他也不好意思马上又去麻烦同事,想着是不是自己再找找其他的音乐,于是在电台app上搜索起来。   无意中看到一个专辑的标题,“青枝时间背景音乐合集”,点进去一看,足足有一百多首曲子,大多是笛箫曲,很多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显示还在持续更新。   结果那晚他才听了二十分钟不到就觉得眼皮贴在了一起,这倒是意外之喜,看来传统乐器的声音要远比西方乐器编排的曲子更适合他。   之后他对“青枝时间”这个名字感到好奇,上网去查,才发现原来是个颇有名气的网络美食博主,在网上更新做菜的视频,在他熟悉的平台上已经有了八百多万粉丝。   他看过对方的视频,山脚下的青砖大瓦房,和绿树成荫瓜果满枝的院落,还有和善的村民,到处都是归园田居的诗意和悠闲。   竟然是容城的南山,谌嘉树认出了在视频中一掠而过的南山寺庙顶,不由得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发现视频更催眠。按理来说,选择助眠音乐最好是纯音乐,若是人声混乱,很容易造成干扰,因为有时人会因想听清歌词内容而重新提起精神,助眠效果大打折扣。   但他却在听见视频里不时出现的柔和清脆女声里,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沉。   从此他成为了青枝时间的一个默默关注点赞,但却从不留言的粉丝,每期视频必看,还将视频导出压制成音频文件,存在手机里,循环播放。   想起过去几个月的治疗过程,谌嘉树一面觉得好笑,一面又忍不住庆幸,幸好现在不掉头发了!   “我吃好了,你慢吃。”坐旁边的同事已经吃完饭,端起餐盘和他打了声招呼。   谌嘉树笑着应了声,低头将自己餐盘里的饭菜快速吃了,也起身离开餐桌。   才出电梯,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被刚放下电话的值班护士叫住,“谌医生,周教授让你收个病人。”   周教授是谌嘉树读研时的导师周韬教授。   闻言他点点头,嗯了声,“好,病人上来了么?”   “说是去办住院手续了,待会儿就上来。”   “好,上来了叫我。”   十几分钟后谌嘉树见到患者,是一个男性,轮椅入院,身材极瘦,颧骨高凸,脸颊凹陷,眉心紧蹙成“川”字,唇色惨白,一副极度虚弱的重病模样。   看到病历本上写着他的年龄,27岁,谌嘉树不禁心里一怔,这么年轻?   却已经病了三年,病情总的来讲就一句话,有贲门癌的症状,却反复活检阴性,没有贲门癌的证据,所以周教授给的疾病诊断是贲门癌待确诊。   简单问过病史和基本信息,查体之后谌嘉树拿着对方家属带来的厚厚一叠病历资料回到办公室,递给自己带的规培生小何,“看看这个,试着写一下他的首程,我先开医嘱。”   病人的病情复杂,谌嘉树按部就班地出医嘱,希望在结果回报之后找到确诊的突破口。   下午没什么事,谌嘉树一面整要上交的病历,一面和同事闲谈几句,眨眼就到晚上。   消化科的值班是二十四小时,谌嘉树上二线,还有个一线的住院医杜铭,加上学生是五个人,一起吃过晚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看了眼时间,谌嘉树打开微博,每周四晚上七点,是青枝时间的固定更新时间。   今天的更新也来得如此准时。   他点开视频之前,特地将手机音量调成了静音,然后认真地看着屏幕里的每一帧画面。   立春之后,春笋开始破土而出,一场春雨过后,更是呼啦啦冒出一大片,放眼望去一大片,直叫人应接不暇。   紧接着镜头一转,谌嘉树看到屏幕中一个穿着水绿棉衣的女郎。   一头乌黑长发在脑后扎成丸子头,鹅蛋脸,杏眼樱唇,身材微丰,眉目妍丽,仿佛古代仕女画中走出的贵族女郎,如果不是正蹲在屋前,掰着手里的白菜,将菜叶子喂给面前褐色小鸭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她就是青枝时间的出镜博主,宋青枝。   宋青枝面前的小鸭还没换完毛,翅膀张开来也小小的,似乎觉得主人的喂食慢了点,正在扑腾,还抻着脖子去啄她的手。   她立刻抬了抬胳膊,谌嘉树看见屏幕上出现两个字,“蹲蹲!”   急躁的小鸭立刻便愣了愣,然后又继续去拱她,没多会儿便吸引来在一旁围观的柴犬,也跟着要抢菜吃。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充满了“给它吃!”和“它急了它急了[狗头]”。   谌嘉树看得忍不住弯起眼睛来,他是看着这只小鸭从一点点大就被她带回来,然后和叫月亮的柴犬一起长大,褪去奶黄的胎毛,变成现在这副褐色的模样。   它是一只最普通的小鸭子,据说是某天宋青枝去菜市场买菜,它从鸭苗贩子的笼子里跳出来跟着她走,都走出市场了才被她发现,索性就捡回来当成宠物养,获得了很多人喜爱。   喂完鸭,画面里的站起身来,走进旁边一间屋,拿上一个背篓和一把小锄头,转身又出来,小跑着往院门口走去,狗狗跟了上来,但小鸭没有,站在院门口嘎嘎叫起来,扇着翅膀好像在生气。   然后被一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生来抱了回去,是宋青枝的助理张莹莹。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走在乡间小路上,遇见村民,便停下寒暄两句,直走到竹林里面,放下竹筐,找到一个刚冒头的笋子,用锄头将刚冒头的笋尖周围泥土都刨开,露出根部,然后用力一掘,春笋根部被掘断了。   小狗欢快地跑过来,叼着春笋装进一旁的竹筐里。   宋青枝弯腰摸摸狗狗的头,提着锄头继续寻找下一个合心意的春笋,宽大的裤腿在路边的低矮植株上拂过。   谌嘉树忽然间有点遗憾,遗憾自己此刻不能打开声音,未能及时听见视频里人行走在枯枝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她轻柔地夸赞好帮手的笑语。   背着一筐鲜笋回来,清洗出几个备用,剩余的被张莹莹装进袋子里准备带走。   看视频的观众都知道,宋青枝是不住在这里的,她在采访中说过,这里是宋家的祖宅,但离市区有些远,医疗条件和生活日常都不便利,所以她是和相依为命的祖母一起住在别处的。   春笋冲洗干净,焯水去除涩味,切分成两半,笋尖部分对半切开,又将一部分切成片放在一边备用,剩下粗壮的笋茎,或切片,或滚刀切块,同样备用。   切成大块的五花肉焯水去除浮沫后洗净,和咸肉一起放进砂锅里大火煮开,小火慢炖。   泥炭炉上也架起了砂锅,泡好的米和笋片一起放进去,加足水,烧开后转成小火,张莹莹来替她烧火。   切成片的春笋头和洗干净的金针菇、刚刚上市的枸杞头一起放进锅里焯烫,断生就捞起,加香油、胡椒末、盐、生抽和香醋拌匀,这是出自宋人林洪《山家清供》中的山家三脆。   泥炭炉上的砂锅上冒出白烟,眼看着米粒已经开花,加点油盐调味便端下来晾着。   一旁天然气灶上的汤也已经差不多了,宋青枝转身将切成块的春笋倒进汤锅里,继续煮着。   再回身,将只是对半切开的笋尖在用捣碎的杏仁和花椒末、盐、面粉一起调成的面糊里滚一圈,然后放入热油锅里煎至面衣黄脆。   表面金黄酥脆的油煎笋,和笋煮粥合并一起,是《山家清供》中所谓的“煿金煮玉”。   汤锅里的腌笃鲜汤白汁浓,三脆颜色清新,油笋色泽金黄,光是看着就已经让人感觉到春天的气息。   视频播放完,谌嘉树到底是借口去洗手间,悄悄地打开音量,将手机贴在耳边。   宋青枝叫蹲蹲的声音,月亮跑起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刀尖和菜板相碰事笃笃笃的声音,水倒进烧热的锅里时的嗞啦声,吃饭时小鸭子来讨食的嘎嘎声……   或许可以用人间烟火来概括这一切,也可能稍嫌不够。   他看着重复播放的视频里她背着竹筐回来,站在院门口叫了声:“蹲蹲!我们回来啦!”   小鸭子飞奔过去,张开短小的翅膀,想飞又飞不起来的模样有点可笑。   便也忍不住笑了声。 第二章 油煎笋和笋煮粥。   林月是杨家菜的服务员,一早就开始打扫卫生,刚把花瓶里已经凋谢的花枝拿出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老板娘宋青枝。   忙笑道:“青枝姐来了,我看莹莹拿着三脚架,今天你们要在店里拍视频啊?”   宋青枝嗯了声,一面往后厨走,一面应林月道:“拍一点做汤圆的素材,老陈叔来了没有?”   老陈头是店里的厨师,专门管着两个大烤炉,烤鸭烤鹅烧肉,进烤箱的菜都归他管。   “来了。”林月应道,又摇摇头,“又出去了,说今天送的鸭子不够好,他要重新去买。”   宋青枝哦了声,走到厨房门口,看见助理张莹莹从里面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背后还跟着店里两个帮厨的小伙子。   “小丁,我哥呢?”她问了句,问的是祖母的远房侄孙杨继慈。   “院子里头搬桌子呢,姐你不是要拍视频素材么。”小丁笑嘻嘻应了句,宋青枝也笑了声。   说起来这家店之所以叫杨家菜,都是因为她的大祖母姓杨。   杨家祖上据说出过御厨,后来因年老衣锦还乡,开办杨家酒楼,后来时局动荡,买卖做不下去,杨家辉煌不再,祖传大屋也被没收,杨家女儿嫁了当兵的宋家老大,婚后没多久丈夫就牺牲在了中越前线。   接着小叔子两口子年纪轻轻就相继得痨病死了,她带着小叔子留下的一根独苗,守着破旧的大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后来杨家平反,发还了杨家祖宅,在状元巷里的两栋小洋楼。   改革开放以后,她重新撑起了杨家菜的招牌,还把孩子养大了,送他去当兵,给他娶了媳妇。   原以为苦尽甘来,谁知还有磨难,小孙女青枝五六岁那年,百年一遇的大洪水来临,侄子宋文牺牲在了抗洪抢险的大堤上,宋家一夜之间没男人了。   宋青枝的母亲刘佳天性柔弱,看着大伯母杨秀如几十年来的辛苦操劳觉得恐惧,又怀念丈夫,觉得自己没有依靠了,就趁家里没人时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偏偏叫外头玩回来的小女儿看了个正着。   每次听人说起自己的妈妈,宋青枝总是会想起那个时候不管自己怎么哭怎么求,都不回头看自己一眼的母亲,等她叫来人,母亲的身子都凉了。   小学时写作业,题目是我的妈妈,她宁愿空着让老师责备也不肯写,大了之后稍微能理解一点母亲当时的无助了,也还是耿耿于怀。   跟外祖家也没什么来往,他们责怪宋家没有照顾好他们女儿,又觉得宋青枝是个累赘,感情淡薄到近乎于无,顶多逢年过节寄点节礼。   倒是和杨秀如这个大祖母感情深厚,虽然没血缘关系,但跟亲生的也差不多了。   宋青枝上高中的时候,杨秀如的亲哥从国外回内地寻亲,几经辗转终于兄妹相认,回去之后没多久,侄孙杨继慈就跑来,说要学厨师,连书都不读了,连夜从大学退学。   差点被随后打飞的赶到的他爸乱棍打死,还是不肯改主意,最后老爷子发话,既然不肯读书,那你就以后就给你姑婆养老吧。   于是杨继慈就这样留了下来,这些年来一面打磨厨艺,一面整理杨家菜的菜谱,希望以后替老太太出本书。   回忆着旧事,宋青枝脚步一转,穿过厨房旁边的小门,进了后院。   院子里一边种着一株高大的桂花树,墙角种着一株三角梅,另一边搭着铁皮棚,垒着满墙的柴火木炭,还并排摆着两个大大的烤炉,缸身上还有红漆的“杨家菜”三个大字。   “哥,老陈叔嫌今天送来的鸭子不好,不如咱们烤来吃了吧?”宋青枝站在屋檐下,看着忙碌的众人,笑着叫杨继慈。   杨继慈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有点憨厚的国字脸,朝她点点头,“我看行,老陈叔嫌不好,我看倒还行,自家吃没这么讲究。”   “小丁,你们一会儿就准备,咱们明天烤了加菜!”宋青枝闻言忙招呼道。   今天就先用昨天准备的来过节意思意思吧。   杨家私房菜只做晚上的生意,每天最多招待十桌客人,雷打不动,风雨不改,下午才是备菜时间。   等这边摆好桌子,东西都准备齐全,摄影师邓滨从外头匆匆进来,抱着一箱新鲜的春笋,是一早赶回村里挖的。   宋青枝问了句:“蹲蹲跟月亮都喂了吧?”   邓滨翻个白眼,“喂了,我还差点被啄傻了。”   此时不过早上九点多的光景,阳光穿透雾蒙蒙的天空,散漫的照在人间,天气仍旧湿冷。   “今天元宵,大家怎么过啊?”周五是大查房,回到办公室已经过了九点,大家一边忙碌一边闲话。   总住院李立接了句:“还能怎么过,值班着过呗。”   谌嘉树听见,刚笑了声,就听见办公室门口传来几声脚步声,然后是主任陆晟乔的声音:“嘉树,昨天你收那个贲门癌待确诊的,检查结果出来没有?病历资料给我看看。”   “出了一部分,血红蛋白52,血沉40,γ球蛋白28.5,贫血很严重。”谌嘉树应了声,拿着病历夹就起身向陆主任走去。   这数据要么远低于正常值,要么远高于正常值,陆主任点点头,翻开手里的病历,看完之后,又仔细翻阅起患者过往的病史资料。   问道:“CT做了没有?”   “已经让人送下去了,直接做增强。”谌嘉树应道,低头看了眼病历,见主任正在看昨天的门诊胃镜检查结果。   胃镜检查见:距门齿38cm处食管狭窄,扩张后内镜仍无法通过;活检病理为食管鳞状上皮黏膜显慢性炎,基底层增生伴纤维血管上延。   根本没有找到肿瘤组织的病理学依据。   但是又有症状,患者病情初期曾在外地的肿瘤医院手术,剖腹探查可见胃肿物固定,已经侵犯到相邻的脏器,术中甚至考虑为胃癌晚期,但是术后病理却只是炎性假瘤。但是到现在,患者上腹部的包块出现了增大,病情不断发展,并且出现了腹腔积液、脾肿大。影像学上改变如此明显,偏偏找不到确诊证据。   陆主任看完资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面,沉吟片刻,道:“我看他在外院也请了专家会诊,既然多家医院、多次病理都找不出贲门癌的证据,我们得考虑是不是其他的疾病。”   顿了顿,抬头看了眼谌嘉树,“这两天把该做的免疫和生化那一套全都做了,周一刘华生院士要来咱们医院讲座,到时候请他还有放射科、病理科一起会诊一下。”   谌嘉树闻言心里一凛,知道这个病人的病恐怕比他预计的还要棘手,忙郑重地应了。   等到处理完病人的医嘱和病历,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   他先让跟着自己的学生都下班,“小何,你跟师弟先下夜班。”   他自己则继续整理着下午要上交的病历,直到十二点,才从医院离开,中午的街上人不多,平时要半个小时的路,这会儿只要二十分钟就够了。   自从工作以后,他就一直住在这个叫锦绣家园的小区,起初是租房,后来房东要移民,他就顺势买下了这套房。   小区的对面是状元巷,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人群熙攘的步行街,生活着实便利。   在状元巷牌坊旁边的一家小餐馆打包了一份午饭,回到家,草草吃完去洗漱,然后往床上一倒,一觉醒来,日落西山。   元宵佳节总该团圆,母亲谢晓琳刚好打电话过来,叫他晚上回家吃饭,“你爸刚去把老爷子和老太接来了,你也快点,哦对了,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包汤圆。”   谌嘉树闻言有些惊讶,“您和我爸今天都不出门诊不上手术啊?”   他的父亲谌敬是省医院肝胆外科的主任,母亲谢晓琳则是省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平时都忙得很,连一起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怎么今天这么巧?   谢晓琳笑道:“是啊,这不是巧了么,都多少年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了,你赶紧的吧。”   谌家住在容江边上一个叫芳草园的老小区,连电梯都是前几年才加装的,三室两厅的小三居有点拥挤,但是离省医院很近,步行也不过二十分钟,这也是谌敬夫妇始终不愿意换住处的原因。   谌嘉树回到去,先是同祖父祖母说了会儿话,然后去厨房看看,发现自己没有帮得上忙的,便回头去阳台逗猫。   大白猫叫桃子,已经八九岁,不爱动弹,逗猫棒都不追,谌嘉树便抱着它在摇椅里坐着慢悠悠地边晃边玩手机。   页面刚刷新,就看到特别关注提示,青枝时间更新了。   他觉得有点奇怪,昨天不是刚更新过么,怎么今天还有更新?   不过作为粉丝,对突如其来的更新还是觉得高兴的,于是直接就点进了视频。   画面里宋青枝正将红豆、莲子和陈皮一起放进热水里浸泡,待泡够半个钟,将它们倒进烧开的清水里中火慢煮,然后又在另一个锅里煮了汤圆,再将汤圆放进煮了两个小时后已经变得软烂绵稠的鲜莲红豆沙里,加冰糖调味。   看完之后刚想跟母亲说今晚要不吃陈皮红豆沙汤圆吧,就听手机铃响,是陆主任的电话,让他预定周一要接待刘院士他们的晚餐。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他们接待而不是院方,但他还是问明白了接待标准、吃饭的人数和大家的喜好,然后开始在点评网站上寻找合适的餐厅。   环境不能差,价位要适中,最好有自己的特色,找来找去,他看到了杨家菜,也是巧,这家店离自己住处极近。   打电话过去,那边是个柔和的女声,得知他要预约下周一的晚餐,登记好时间、人数以及各人忌口的食材,又问道:“您是第一次预定我们家,还是以前来过呢?”   谌嘉树奇怪道:“是第一次,怎么了?”   “第一次的话,我得跟您介绍一下我们这边的情况,有些菜要看当天能不能买到食材才能确定,您看可以吗?”对方笑着询问道。   谌嘉树说可以,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们那儿接受点菜吗?”   对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应了声可以,“您想要吃什么?”   “油煎笋和笋煮粥,你们可以做吗?”   “……什么?”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又立刻回过神来,“可以,不过晚饭吃笋煮粥,您确定吗?我们可以将笋煮粥换成笋蒸饭,味道也不错,您看可以吗?” 第三章 (捉虫) 看他浓眉大眼的,居然……   宋青枝接完预约电话,端着一碗没有汤圆的红豆沙,一边吃,一边回到厨房。   宽敞明亮的厨房里井井有条,灶台发出呼呼的响声,大家各司其职,杨老太太和杨继慈一人掌一把勺,舞得虎虎生风。   这时负责总管接待的陈姐进来说了句:“1号桌该上甜品了。”   宋青枝便放下碗,往青瓷小碗里分陈皮红豆沙汤圆,每碗一勺,里头卧三颗汤圆。   接着她又拿过一把刀,戴上厨房用的透明口罩,开始准备各种前菜。   在杨家菜,每一桌在上热菜之前,都会先上十小碟前菜,包括但不限于卤牛肉、卤鹅肝、肉皮冻和翡翠豆腐等。   宋青枝一边切小茴香一边道:“下周做带冻酱醋鱼吧?”   杨老太太闻言反问道:“那得准备多少大鲤鱼啊?”   “也还行吧,一天最多十条,多买点,放大缸里养着呗。”宋青枝头也不抬地应道。   杨继慈没意见,“回头我跟卖鱼的老孙说一声,让他送过来就是了,多送点,到时候奶奶您多喝点鱼汤。”   “就是就是。”宋青枝附和着,将切好的小茴香和在香料水里煮过的去皮花生米一起放进盆里,一边加葱油搅拌一边道,“刚才有个客人预约,说要吃煿金煮玉。”   张莹莹白天都在她这里打下手,这会儿正帮着分去骨风爪进各个透明玻璃小碗里,闻言一愣,“……大晚上吃粥?”   “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宋青枝摇摇头,觉得有点好笑,“我差点以为他是不是看过我视频呢。”   杨老太太闻言扭头吐槽道:“看过你视频?难道只有你知道这道菜么,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懂。”   宋青枝哼了声,反驳道:“我全网粉丝好歹也有一千万,看过我视频有什么出奇的,不是很正常么?”   老太太笑了两声,反问她:“那人家怎么会知道咱们家能做?”   “所以我说是差点以为嘛。”宋青枝解释道,“我也觉得不会这么巧合的,就问他换成笋蒸饭行不行,他说行,所以周一咱们是都换成笋蒸饭,还是单那一桌换?”   “都换呗,单换一桌多麻烦。”   “那我请老杨叔这两天帮忙多挖一点笋,周日我回村去拿。”   老杨叔一家是宋家的邻居,他儿子承包池塘养鱼,老两口闲着,宋青枝起初是请他们帮忙打理果园,后来是干脆把果园承包给他们家,自家要用水果的时候直接去买还更方便。   每天十桌客人,晚上九点之后,客人陆续离开,店里重新恢复安静,大家伙儿一齐将卫生都收拾干净,外头的门一关,围在一起吃起宵夜来。   元宵佳节,菜色要比平时丰盛很多,斩了一整只刚出炉的烤鸭,鸭皮焦脆油酥,一口下去油脂的香味就在口腔里炸开。   宋青枝边吃还边想着烤鹅,“陈叔改天做烤鹅啊,我想吃烤鹅了。”   老陈头抿着酒,乜斜她一眼,“我手艺都教给你了,要吃不会自己做?”   “饭来张口才最香嘛。”宋青枝笑盈盈地应道,将手里的烤鸭腿吃完,拿纸擦了擦手,又笑着问,“过年还剩点烟花没放完,我们去放了吧?”   林月和张莹莹立刻拍手叫好,连饭都不吃了,马上就要去找烟花。   月色渐渐的越来越亮,高高挂在天空中,被一层轻雾笼罩着,月色皎洁柔和,看起来格外朦胧梦幻。   “真是奇怪,打小就得过且过不饿死就行的人,怎么今天这么讲究起来?”   饭菜刚端上桌,谌嘉树就张罗着要浸红豆和莲子,谢晓琳跟在背后,半是好奇半是调侃地问道。   谌嘉树低头洗着红豆,笑了一下,“想吃了嘛,试试。”   热热的陈皮红豆沙汤圆刚好吃宵夜,老爷子吃着香甜的红豆沙,点头夸赞道:“陈皮是好东西,健脾祛湿,又有香气。”   他刚说完,老太太就接着他的话夸大孙子手艺好,煮的豆沙十分香甜,把谌嘉树夸得有些脸红。   “都是跟网上学的,您要是喜欢,下次我还给您煮。”   “阿树有心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点点头,话音一转,问道,“不过我比较关心你的终身大事,最近有没有认识新朋友啊?”   谌嘉树摇摇头,有点无奈,“奶奶,我工作很忙,哪有空想这些事。”   “就是还没遇到这个人,要是遇到了,不用您催,他自个儿就屁颠屁颠地上赶着了,再忙都会有空的。”谌敬这时说了句。   听着像是在吐槽儿子,其实还是在为他说话,年轻人专注事业很正常,大丈夫何患无妻!   “我才问一句,你倒有八百句等着替他开脱。”老太太哭笑不得,“可见得是亲生的了,你就不怕他什么时候跟你说不喜欢女孩,喜欢男孩么?”   谌敬一愣,随即眼睛一眨,“也不是不行,我们单位神外科的宋谦就是,日子看着也挺好,但最好两家别离太远,不然过年去哪家过都能吵起来。”   “喏,我们科有个小年轻刚过年就离婚,□□是媳妇想回她家过年,他这边想留在容城,互相说服不了就开始吵架翻旧账,又都年轻气盛,一气之下就离了。”   谌嘉树:“……”同性恋没有败给性别,败给地域?你是不是有地域歧视???   他忙应声道:“没有没有,我还是喜欢女孩子的,要是喜欢男孩子,我早就解决个人问题了。”   说起来还是有那么几个生得俊秀,又和他相熟的师弟的。   谢晓琳闻言差点没笑死,这个问题在家里讨论的次数不少,但这爷俩儿就是能每次都凭自己的本事成功歪楼。   元宵节一过,年就算是真正过完了,院子里那些红彤彤的装饰都可以收起来了,宋青枝早上闲着没事,搬着箱子将收下来的那些小灯笼都小心收起来。   一边收拾一边跟林月说话:“明年还能用呢,阿月,你把门口金桔上那些红包都摘下来拆了吧,应该有十几二十块。”   林月一愣,“……啥?里面还有钱啊?”   宋青枝点点头,“有啊,当初我每个都包了一块钱新钞票呢。”   林月一听,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飞快地跑到门外,飞快地揪着红包,一边揪一边念叨:“幸好别人不知道,不然被摘了就亏大了……”   摘完之后又兴致勃勃地回来,跟其他人一起拆红包。   宋青枝见状不禁莞尔。   院子里很早就开始生炭火,昨天被老陈头嫌弃不够好的那些鸭子,经过一夜风干,已经到了可以进烤炉的时候,烤炉预热到220℃,将鸭子放进去,大概四十五分钟左右,鸭子出炉了。   新鲜出炉的烤鸭色泽红润,香味叫人垂涎欲滴,别说林月他们哇哇乱叫,就是宋青枝,也忍不住吸溜两下口水,眉开眼笑地道:“我们先来吃一个吧!饼我都准备好了!”   用刀轻轻一切,就能听到酥脆的鸭皮发出“咔咔”声,紧接着,可以看见里面的鸭肉一丝丝的,有汁水渗出。   小丁机灵地端来备好的荷叶饼和甜面酱、葱丝之类的码子,大家纷纷动手卷起饼来,年轻人图个爽快,将荷叶饼提着放在嘴边,夹一块鸭肉一戳,饼和肉就都进了嘴里。   老太太他们倒讲究个细致,慢慢品味,将鸭肉和葱丝之类的都放在荷叶饼里,左叠右叠,卷好了慢慢吃。   宋青枝单拿一碟白砂糖,专门蘸油香酥脆的鸭皮吃,一个人就能吃完整只鸭的鸭皮。   加上又大家在一起,热闹将原本只有七分的美味硬是拉到十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宋青枝不知不觉就吃进去许多,等到反应过来时,她自己就吃了快一整只。   油腻的东西不好消化,哪怕她接下来先是回村里拍了素材,又挖了春笋,回来之后又忙到晚上关门,还是觉得不消化。   到第二天,积食引起的后果越发明显起来,胃脘部胀闷不舒,隐隐地抽痛着,抽得她一阵恶心兼头晕,到晚上就更不舒服了,竟是剧烈地疼痛起来。   她起身在药箱里翻找,发现止痛药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用完了,又不愿意惊动杨继慈和老太太,便只蜷缩在床上,睁着眼睛盼天亮。   甚至连夜替自己预约了一个消化科门诊的号。   疼痛是时断时续的,一会儿来,一会儿走,她熬不住困意,慢慢就迷糊起来,等到下次疼痛来临时又猛地清醒,就这样一会儿迷糊一会儿清醒的,一夜就过去了。   天边开始露出鱼肚白,天光越来越亮,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宋青枝却始终没醒,杨继慈和老太太还说:“昨晚说不定又熬夜,不过早上也没什么事,让她多睡会儿。”   市场卖鱼的老孙来送杨继慈之前订的大鲤鱼,老太太看见就道:“怎么没事,她今天不是要做带冻姜醋鱼的么?”   杨继慈想说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宋青枝沙哑的声音传来,“今天不做,我要去医院看医生。”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宋青枝散落着头发,嘴唇发白,面容憔悴地站在那儿,不由得大吃一惊。   杨继慈脱口就道:“青枝?你怎么跟个鬼一样?!”   宋青枝:“……”我看你像鬼!   她三言两语地说完原委,然后招呼张莹莹,让她开车送自己去医院,众人一路叮嘱着送她出门。   周一上午的交班比其他时候都要来得冗长一些,交完之后,谌嘉树原本该和杜铭他们一起,跟着带组的上级沈蓉去查他们治疗组的床,但是周一上午却又是他的门诊。   于是和同事徐吉安道:“一会儿要是主任问我,就说我去门诊了。”   徐吉安点头,“去吧,要是主任问你的床,我帮你说。”   谌嘉树笑着道声谢,转身匆匆出了办公室,一路带着风似的下楼去门诊。   打开叫号系统扫了一眼,嗯,三十个号,不多不少,咦,不对……   有个病人叫宋青枝?   他扫到一个人名,愣了愣,觉得有点惊讶,疑心自己看错了,便又看一眼,发现那几个字还是没变,仍是“宋青枝”。   不由得升起点好奇心来,想看看此宋青枝是不是彼宋青枝。   好在这个号也很靠前,看完五个病人,终于叫到:“请10006号病人宋青枝到消化内科3号诊室就诊。”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青枝忙将水杯递给张莹莹,自己起身走过去,敲了敲诊室的门。   门刚推开,谌嘉树看清进来的人,一眼便认出这就是自己在视频中见过的那张脸。   只是看起来脸色很憔悴,眉头蹙着,似乎很不舒服。   谌嘉树内心的喜悦在这一瞬间迅速被担忧替代,但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温和的眼睛,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请坐,哪里不舒服?”   “医生,我胃痛,吃多了油腻闹的,你给我开点止痛药就行。”   谌嘉树点点头,“可以,不过,你先说说,都什么症状?”   仔细询问过她的症状和发病时间,谌嘉树问道:“以前做过胃镜检查么?”   宋青枝摇摇头,他便道:“那做一个胃镜检查,看看具体情况,怎么样?”   宋青枝闻言一愣,心说,不是吧,难得来一次医院,就这么倒霉遇到黑心医生乱开检查?   看他浓眉大眼的,居然不是好人? 第四章 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   宋青枝吃惊地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男医生,有点疑心自己被当成了水鱼来宰。   一时间没吱声,只定定地望着他。   谌嘉树看见她脸上闪过震惊、怀疑和犹豫等等情绪,最后皱起眉头,脸上浮上一层薄怒。   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是没说清楚,她应该是误会自己乱开检查了,于是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笑完又想起隔着口罩她看不见,顿时赧然,下意识地伸手蹭了蹭鼻子。   清清嗓子,解释道:“刚才我问你,你以前是不是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你说是,是么?”   宋青枝又愣了愣,然后点点头。   “好,那你平时是因为工作等原因,饮食不太规律,对么?”   这都是刚才问过的,宋青枝又点点头。   事实上,从高中开始,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她就已经开始饮食不规律,只是步入社会之后越来越不规律了而已,尤其拍视频,经常会从早忙到晚,一天就正经吃一顿饭。   “所以根据你的病史和症状,我判断你可能是慢性胃炎或者消化性溃疡引起的胃痛,但是要准确的界定你属于哪种疾病,还需要靠胃镜检查来鉴别,所以我建议你做个胃镜,这回明白了么?”   他的声音温和平缓,宋青枝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误会他了。   顿时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忙点点头,“好,我做。”   “我给你开单,一会儿直接去做就可以,有一点不舒服,忍忍就好了。”他低头抽出压在胳膊底下的一本胃镜检查单,一边对着她病历本上的个人信息抄着姓名年龄,一边温声安慰道。   宋青枝哦了声,目光落在他按着检查单的那只手上。   那双手十指修长匀称,白皙且骨节分明,修剪得整齐指甲盖贴在指尖,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泽。   透明的笔壳捏在指间,姿势端正,笔尖在纸张上轻轻划过,留下行云流水的笔迹。   只是手背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也破坏了美感。   她心里有些莫名的遗憾,将目光收回来之后,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忙问道:“医生,我可以做无痛的吗?”   谌嘉树写字的手顿了顿,然后抬起头,“可以,不过做无痛的话,要明天才能做哦?”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现在估计胃镜室已经排满了今天的无痛名额。   “……今天不能做么?”宋青枝有点疑惑,难道今天不能做吗?   谌嘉树叹口气,“我们医院麻醉医生不够,每天能分给内镜室的时间就那么点,一般都要头一天预约。”   宋青枝哦了声,“那我明天做吧,听说做胃镜很难受的,我有点……”   她抿抿唇,停了下来。   谌嘉树了然地点点头,“好,给你开无痛的,等下去楼下缴费,拿药,然后再去四楼内镜中心,把检查单和药都交给护士,明天过来做检查,如果你是早上来,今天晚饭之后就不要再吃东西了,可以喝水,但不要太多,如果是下午来,早上可以吃一点粥,午餐就不要吃了,要保持六个小时以上的空腹。”   “无痛胃镜还需要有人陪同,让家里人陪你来,或者你的助理也行。”   宋青枝哦了声,表示自己记住了,但是应完之后又发现哪里不对劲。   刚要问,就听医生又开口了,“那你要不要连呼气试验也一起做了,查一下有没有幽门螺旋杆菌感染?”   宋青枝知道这玩意儿容易传给别人,干脆一起做了,没事也能图个放心,于是又点点头,“好。”   见她同意,谌嘉树又继续开单,一边写字一边道:“这张单子你缴费之后先拿回去,也是在四楼的内镜中心检查,来做胃镜的时候如果还没轮到你,可以先去吹气再做胃镜,几分钟就出结果。”   宋青枝又点点头,哦了声,模样乖巧得很。   谌嘉树是第一次在网络之外见到她,只觉得她真人看起来要比镜头里还要漂亮,而且气质很温柔,很好说话。   一时间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慨,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性格,是拍不出视频里那样安宁美好的生活的。   他将手里两张检查单都递过去,弯了弯眼睛,问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么?”   宋青枝眨眨眼,问道:“那我明天检查完出结果,还来这里找你开药吗?”   谌嘉树摇摇头,“我明天不出门诊了,你拿到结果之后,可以去住院部十四楼找我,呃、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宋青枝看一眼手上的挂号单,点点头,“谌医生。”   最常听见的三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声音悦耳,又有一点绵软,谌嘉树莫名就觉得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刚点了一下头,就听见她问:“谌医生,你怎么知道我有助理的?”   张莹莹可没有跟着进来,她也是第一次挂这个医生的号。   谌嘉树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当场就愣了一下,看着她虽然有点憔悴但也还是姣美的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宋青枝就一直好奇地看着他,心说不会这么巧吧,随便来看个医生都遇到看过她视频的人?   她这么红的吗???   后面还有很多病人等着要看,谌嘉树没有犹豫太久,干脆点头解释道:“你是青枝时间的宋青枝对不对?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我很喜欢你拍的视频。”   宋青枝:“……”宋青枝真红实锤:)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甚至还悄悄地挡了挡脸,“……是、是么,今天气色不好,也没化妆,还以为不会被认出来,呵呵呵。”   她记得之前有个网红去看妇科,还和医生合照了放上网的,还化着很浓的妆,看得她一阵迷惑,看医生为什么要昭告天下?   谌嘉树看懂了她的婉拒,顿时觉得有点好笑,“其实是我的视力比较好,5.2。”   宋青枝闻言抿抿唇,要笑不笑的。   “要是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可以去缴费了,明天记得来做检查,以后要按时吃饭,再忙垫垫肚子也是要的,刺激性强的食物少吃,浓茶和咖啡也要少喝。”   谌嘉树没有让她尴尬多久,很快就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结束了这次看诊。   在她出门的时候,听见叫号声又起,有一个中年阿姨和她擦身而过,进去第一句话就是:“怎么前面那个那么久哦,我等好久诶!”   “抱歉,刚才那个患者的病情有点复杂,让你久等了,体谅体谅,哪里不舒服啊?”   他的声音温和平缓,不急不徐,仿佛他的脾气就是如此,不管面对谁都是一样的,宋青枝听得皱皱眉头,不是这样不好,只是……   总觉得有点不真实,像是少了点什么,他看起来很年轻,却如此温和平静,一点锋芒都没有。   “可能人家本来就是那种性格呢?”回去的路上,听宋青枝说起这想法,张莹莹很不以为然,“不是每个年轻人都会意气风发的嘛,很多人,比如我,就年纪轻轻很咸鱼啊。”   宋青枝一时间竟然无法反驳,点点头,承认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   回去之后,大家围住她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医生怎么说是什么问题啊要不要吃药打针啊之类的问题,宋青枝不太喜欢也不习惯被这样关心,但又少不得按捺着情绪一五一十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等终于把他们都应付走,她起身走出门,从前院角落的小门穿过去,回到自己家。   这里原本是杨家的老宅子,两栋旧式小洋楼,中间有一株很高大的银杏树,前庭后院宽敞舒适,后来被收走多年,再返还时已经残破不堪,楼面爬满青苔,墙面的石灰掉得坑坑洼洼,斑驳破旧,院墙都塌了。   当时大祖母花了不少钱,才将院墙重新砌起来,又找人修房子,修完之后又将中间的银杏树挪到了一角,在中间加了一堵墙,开个小门方便进出,打的是等宋青枝长大后留一半给她当嫁妆的主意。   没想到后来会开私房菜馆,中间那堵墙刚好隔开了饭店和住家,什么都没耽误。   再后来要修路,主动往后退了半米的院墙,原本宽阔的院子顿时狭小起来,银杏树也跟着再次移位,要不是宋青枝舍不得,老太太都想不要了。   可是秋天的时候,院子里一地金黄,是真的好看啊,好多人从巷子外头路过,都要抬头惊讶一阵呢。   宋青枝站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光秃秃的树枝,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长出新芽来,也许快了。   站了一会儿,她转身上楼回房,本来想睡一下,可是又睡不着,于是又爬起来,想起早上送来的大鲤鱼,忍不住叹了口气。   还是去做姜醋鱼吧。   “小何,去护长那里拿库房的钥匙,把投影仪拿出来。”谌嘉树一边打印最新的检查结果,一边吩咐学生帮忙做事。   多学科会诊下午三点半开始,在那之前他得做好全部准备。   徐吉安问道:“你那35床到底怎么回事啊,现在有眉目没?”   谌嘉树摇摇头,“不好说,我怀疑是肠系膜的问题,但是不太确定,反正不是贲门癌。”   “也对,要真是贲门癌,没理由这么多外院都没找到证据。”徐吉安点点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并决定待会儿去旁听一下。   下午三点,小何来告诉谌嘉树,说刘院士他们来了,他连忙起身迎出去。   谈话室里,投影仪上已经放出第一张ppt,每个座位上都放着矿泉水,和一张打印出来的患者基本情况,还有笔。   除了大佬,还有病理科、放射科、血液科和外科的主任和医生,来的几个人里,级别最高是院士,最低是副主任医师,有且仅有一位,还是人称外科第一刀的赵一刀。   寒暄落座后,谌嘉树主持这次会诊,先是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会诊,然后直入正题;“下面由我来介绍一下患者的基本病史。”   “患者杨云,男,27岁,因进行性吞咽困难伴体重下降3年入院……”   病人的情况有点复杂,光汇报病史谌嘉树就花了十几分钟,说得十分详细,会议室里安静得很,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   等他汇报完毕,接着是各位会诊医生讨论的时间。   “他的贫血很明显,但是潜血试验每次都是阴性。”   “他在外院有个诊断是贲门癌晚期?但又没有任何抗肿瘤治疗,病程已经三年多了,那诊断依据是什么?”   “说是晚期,又完全没有远处转移的证据,扩散还是局限在腹腔内。”   “梁主任,你们从影像学角度来分析,有没有其他的可能?”   “我觉得……有可能是腹腔弥漫性Castleman病。” 第五章 晚上好呀,谌医生。   “青枝姐,鱼杀好了,给。”   “多谢。”   宋青枝接过杀好的鲤鱼,认真清洗干净,然后将鱼头和鱼尾切下来,让杨继慈等会儿红烧了给大家加菜。   鱼身也不用刮鳞,只沿着脊骨剖开,小心去掉脊骨,然后切成均匀的鱼块,用盐抹匀,加姜片和料酒腌制去腥。   杨继慈在旁边切笋,一边切一边同她说话:“老孙家的鲤鱼也不知道怎么养的,一点土腥味都没有,很多客人都挺喜欢吃的。”   宋青枝闻言嘁了声,“人家怎么会告诉你,那可是人家挣钱秘籍,不过他家花鲢没有老杨叔家的养得好。”   “各家有各家的本事嘛。”杨继慈笑笑,又问她,“一会儿那道油煎笋,你做我做?”   宋青枝低头将腌好的鱼块放进煮开的稀黄酱汤里,“看情况,我做也行,你歇会儿。”   说着用汤勺推了一下锅里的鱼块,然后转身从桌底下搬上来一摞白瓷深碗,在台面上整齐摆开。   “1,2,3……咦,怎么是11个碗,今晚就十桌啊?”林月数了一下,问道。   宋青枝用调羹舀了点汤汁,试了试咸淡,回头笑话她:“傻子,多出的一碗当然我们自己吃啊!”   好东西不能自己吃,那她这么辛苦学做菜是为什么?   林月听了挠挠头,傻乎乎地笑了两声。   鱼煮熟了,宋青枝将它们捞出来,用不锈钢调羹小心地将鱼鳞刮下来,将鱼块放进每个深碗里,数量都不多,到底是凉菜,每人能吃一两筷就行了。   接着将刮下来的鱼鳞又倒回汤汁里,然后又撒入一把荆芥,开小火继续煮到汤汁变沸微稠。   煮好之后将汤汁滤出,挨个倒进碗里,等晾凉后放进冰箱冷藏,鱼鳞煮出来的胶质,会让冷藏后的鱼冻更加好看。   下午四点多,消化科谈话室里,针对谌嘉树的35床患者的讨论,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   提出了很多种可能,但最终在寻找证据时,都会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并且患者目前病情比较重,无法接受更多检查,连加以验证的机会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放射科梁主任提出的“腹腔弥漫性Castleman病”和病理科黄主任提出的“硬化性肠系膜炎”两种可能。   “休息一下,脑壳疼。”刘院士忽然间说了句,将鼻梁上的老花镜摘下来,伸手捂着脸。   大家笑了声,然后纷纷道:“休息休息,喝点水。”   休息间隙,还是有人在讨论病情,或者是跟刘院士说说话,难得见到大佬,肯定要搭话,哪怕是夸夸人家学生呢。   放射科的梁主任跟谌嘉树要走几张片子,暂时离开回科室和其他医生一起讨论。   刘院士已经七十岁了,是消化科权威,带的学生没有一个不是业内佼佼者,但为人低调谦逊,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弟子,便摆摆手,“他们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罢了,还需要多学习。”   说着又看一眼正在专心听赵一刀分析病情的谌嘉树,抬抬下巴,“你看小谌,还这么年轻,不也能管这么复杂的病人了?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谌嘉树听见,忙回头应了句:“我也是站在周教授的肩膀上。”   这话说的,既没谦虚自己很一般,又夸了自己老师,倒把大家都听得笑起来。   这时门又开了,放射科的梁主任走进来,谌嘉树注意看着他的神色,觉得他紧皱的眉头像是松开了不少。   可能是跟放射科同事的会诊有了统一意见?   想到这个可能,谌嘉树心里忍不住一喜。   果然讨论再次开始之后,梁主任第一个发言:“从患者前后几次的腹部CT检查来看,病灶是逐渐增大的,强化程度很高,形状不规则,界限也不清晰,就好像一张大棉被一样,弥漫浸润,强化明显,但是腹膜后的纤维化只有在急性期的时候才强化明显,不支持腹膜后纤维化的诊断,这种表现不像是典型的Castleman病。但是我们对硬化性肠系膜炎的诊断经验不多,所以经过讨论,我们科的大多数人都觉得,不能排除来源于淋巴组织的慢性炎性病变的可能。”   谌嘉树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着关键词。   血液科主任这时也接着道:“患者贫血可能跟他进食差、铁摄入不足有关。这个患者的病变主要累及腹腔多个脏器,症状和手术病理都不支持Castleman病,我的建议就是补铁,要是可以的话外科造瘘咯,改善一下进食情况,能取到淋巴结病理更好。”   坐在谌嘉树对面的赵一刀闻言眉头一挑,嗯了声,“他的门脉被病变包裹,手术切除不干净的,倒是可以做胃造瘘或者空肠造瘘,到时候顺便取淋巴结病理。要是病变是良性,不能进食这个问题,食管—空肠吻合术可以缓解。”   病理科的黄主任坚持认为是硬化性肠系膜炎,因为,“之前你们不是把他在外院的手术病理蜡块送我们科吗,质量不是很好,切片什么的都不太顺利,能看到的就是有大量的纤维组织增生和玻璃样变,还有大量的浆细胞和淋巴细胞浸润、淋巴滤泡生成,这些都很符合硬化性肠系膜炎的表现。”   顿了顿,黄主任又说了句:“还有,特发性纤维化也有可能引起肠系膜纤维化。”   黄主任说得掷地有声,对自己的诊断十分有信心,而目前来看,的确是这个解释最能说得通。   于是大家讨论了一下,都表示接受这个诊断,接下来就是讨论治疗方案。   刘院士叩着桌面道:“这个病我们见得不是很多,但是文献报道用肾上腺皮质激素、免疫抑制剂和他莫西芬可以缓解症状,小谌,你再确认一下。”   谌嘉树点头应了声好。   多科会诊的讨论到这里,已经可以结束,大家都松了口气,不再正襟危坐,说几句题外话就散了。   谌嘉树还要收拾东西,听见陆主任邀请刘院士他们晚上一起吃饭,还说平时难得有空,择日不如撞日,叫上周教授一起,大家好好聊聊。   彼时下午五点左右光景,宋青枝忙完手里的活,站在院子的鱼池旁边,无聊地打量门边的花盆。   阳光越过院墙,温柔地洒在地上,在楼房墙面上落下模糊的光影,风夹杂着余温,吹过盆栽的月季花枝,也吹过水面。   这里连空气都是安宁的,很容易让人想到岁月静好这个词。   她回头,看见老太太出来,忍不住说了句:“咱们家不做下午茶生意真是太亏了,就冲这氛围,不知吸引多少客人,回头来个网红拍照往网上一发,我们就火了!”   杨老太太端着茶缸,喝了口茶水,然后哼地冷笑一声,“下午茶?晚上的就够你忙了,还下午茶,不得累死啊?”   “要火还不简单,你自己拍一个不就得了,不是全网千万粉丝么?”后面跟着出来的杨继慈也接话道。   宋青枝被他们接连噎了两句,撇撇嘴,又笑起来。   六点一过,饭点就到了,厨房已经结束悠闲的休息,陈姐出来点亮屋檐下的“五谷丰登”和“万事胜意”灯笼,大家各就各位,开门迎客。   宋青枝从冰箱取出一碗带冻姜醋鱼看了眼,发现已经冻好,便满意地笑笑。   然后找来工具,沿着碗边轻轻划了一周,往青瓷盘里一扣,就整个脱模,然后再淋上姜醋汁,“喏,等下就这样操作。”   这是多出来的那一碗,宋青枝拿筷子夹了点鱼肉,放进嘴里尝了尝,点点头,招呼道:“大家都试试。”   张莹莹早就看着那晶莹的鱼冻在流口水了,从宋青枝拿筷子的那一刻起她就跃跃欲试,闻言立刻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嗷呜一下放进嘴里。   宋青枝都没来得及叫她慢点。   “好吃!”她嘴巴蠕动了几下,将鱼刺吐出来,又咂咂嘴,回味了一下,如实地向宋青枝描述自己的感受,“首先,鱼不腥,没有鲤鱼常有的那种土腥味,肉质甘肥鲜嫩。其次,咸淡刚好,因为加了荆芥,有种……嗯,香味,很清爽,有点像薄荷和柠檬加在一起,还有种中药的感觉,要是用新鲜的荆芥,可能那种凉爽的感觉会更明显。”   宋青枝认真地点点头,“明天某宝看一下。”   “来得及的话,我们这周拍这个选题?”张莹莹咬着筷子问道。   宋青枝摇摇头,“来不及,这周还是先拍烤鸭,邓滨把烤炉支起来没?”   “弄好了,明天我们就能用。”张莹莹应了句,又突发奇想,“做烤鸭会不会吓到蹲蹲?”   宋青枝:“……”又不是拿它当原材料,有什么可怕的:)   晚上七点左右,有一行人陆续走进状元巷,两边的砖墙阻隔了外界的喧嚣,只有不知哪家在放的戏曲声隐约传来。   灯影婆娑,空气静谧。   走在前面带路的谌嘉树听见刘院士说了句:“这里环境蛮好,我怎么不知道这里有饭店?”   谌嘉树应道:“这家私房菜据说每天只招待十桌客人,也没有宣传过,所以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在点评网上找到的,评价都不错。”   说着话,就走到一扇门前,台阶上竖着灯牌,写着“杨家私房菜”字样,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光。   周围挺安静的,看起来更像民居,可是推开门,便有饭菜的香味漂浮在空气里。   “哟,烤鸭。”刘院士登时笑起来,“这地方找得好,我好久没吃了,哎哟,谁能理解三高病人多痛苦哟。”   “那您一会儿也不能多吃。”周教授笑着说了句。   刚走到鱼池前面,就见穿着唐装的服务员大姐迎上来,“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谌嘉树应道:“有的,我姓谌。”   陈姐闻言立刻将他们迎进去,“谌先生,我们为您和客人预留了二楼的包厢,几位这边请。”   这一行统共十二位客人,动用了杨家菜最大的一个包厢。   上了二楼,刚落座就有人送上来热茶,茶有两种,一种是普洱,另一种是八宝茶。   紧接着便是十碟前菜,服务员一边上菜一边唱名:“这是卤牛肉……这是带冻姜醋鱼。”   刘院士看着最后这碟姜醋鱼,听见名字,觉得有点惊讶,“这是带冻姜醋鱼,现在很多餐馆恐怕都不知道这道菜吧?”   服务员笑应道:“这是我们老板娘做的,用的鲤鱼没有丁点儿土腥味,老先生您一会儿可以多尝尝。”   刘院士眉头一动,这桌年纪最大就是他,也不用客气,举起筷子就夹过一块鱼肉,抿了抿味道,然后点点头。   笑着问服务员:“我能不能见见你们老板娘?”   服务员笑着应了,很快就退出包厢。   对于客人要见自己这件事,宋青枝没有觉得很意外,但有点好奇,于是摘下围裙,洗净手,又拢拢头发,这才转身上楼。   刚推门进去,就听见一声小小的惊呼:“……是你?”   她一愣,忙循声看去,也笑了起来,“晚上好呀,谌医生。” 第六章 宋小姐,明天别忘了去做检查。……   对于宋青枝竟然是杨家私房菜的老板娘这件事,谌嘉树是吃惊多于好奇的。   毕竟从她在网上能找到的信息来看,实在是没什么痕迹,难道以前从没有客人要求见过老板娘?   还是说都没认出来?或者是认出来了,但在她的要求下没有往外说?   这样一想,好奇心又迅速占据了上风,“你居然是这里的老板娘?”   宋青枝笑着点了下头,“其实是我奶奶,不过她年纪大了,不想再管这些杂事,就让我上位咯。”   话音刚落,就见坐在主位上的那位老先生笑眯眯地问道:“怎么,小谌和老板娘认识?”   “早上才去看过谌医生的门诊,见过一面。”宋青枝笑得滴水不漏,温声解释道。   谌嘉树这时忙站起身,向她介绍在座的各位领导:“这位是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胃肠病学专家刘华琛院士……这位是我们消化内科的陆晟乔主任,这位是周涛教授,也是我的老师……”   宋青枝心里有些惊讶,杨家菜其实也有不少名人来过,政商名流,她还是见过一些的,只是没想到今天这一桌坐的全都是医学界的大佬,一时间有些好奇,这些人在这儿是……会诊?   但好像没有来饭店会诊的道理啊哈哈哈……   她心里转着念头,面上神色却是恰到好处的热情,一边有礼地同各位打招呼,一边笑道:“真是多亏刘院士和各位老师赏脸,我们这破地方今天也能蓬荜生辉一回。”   “这可就说错了,你这儿可不是什么破地方。”刘院士闻言忍不住笑了声,“能想到做带冻酱醋鱼的地方,破极有限,不要这么自谦。”   宋青枝还是那样笑眯眯的,“您老谬赞。”   顿了顿,又俏皮地问道:“您老要见我,是想看看下蛋的鸡长什么样,还是夸我?”   刘院士呵呵笑起来,问她:“你怎么想到要做这道菜的?”   带冻姜醋鱼其实就是鲤鱼冻,最早出现在北宋,到元代已经出现详细的做法,流传至今,《易牙遗志》里记载的鲤鱼冻做法就是:“鲜鲤鱼切作小块,盐腌过,酱煮熟,取出。却下鱼鳞与荆芥同煎滚,去渣,候汁稠,调和滋味得所,用锡器密盛,置井中或水上,用浓姜醋浇。”   除了没用锡器来装,宋青枝基本还原了《易牙遗志》中记载的做法。   “不过今天和以前,我都是用的药用荆芥,刚才我助理提出一个新想法,是不是能用新鲜的荆芥入菜,书里也没写,不过我打算下次试试。”   刘院士闻言赞许地点点头,“年轻人,就该有这种探索上进的精神,有这精神,做什么都能做好,这样吧,我也跟你说道菜,也是姜醋鱼,叫五香姜醋鱼,你回头可以去试试,看好不好吃,这是条民间验方,可以治厌食,但是效果,倒是见仁见智。”   五香姜醋鱼里的五香,其实就是藿香、砂仁、草果、陈皮和五味子这五样中药材研磨成粉后混合到一起,取其各自的功效,加上生姜和米醋,使脾气升胃气降,以此促进食欲。   宋青枝没想到只是来见个客人,还会意外地得到一个新菜谱,先是愣了愣,然后郑重地点头记下。   “要是我能做好,一定请您老来尝尝。”   “好啊,要是有空,我肯定来的。”刘院士笑眯眯的模样十分慈爱,说着伸手一指谌嘉树,“喏,你叫小谌通知我就好啦。”   宋青枝一愣,觉得这是刘院士的婉拒之言,便不好追问联系方式,笑着点点头,客气道:“好啊,到时候就麻烦谌医生了。”   话是说得这样热闹,但她心里已经不当回事了,这到时候兴许是没机会了,就当是大佬日行一善罢。   说话间包厢的门被推开了,服务员开始上菜,宋青枝帮着介绍了一下菜色,然后跟服务员一起退出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她忽然听道一个陌生的声音问:“嘉树,你上次那篇paper发了吗?”   接着是谌医生的声音,挺恭敬的,“下个月初见刊。”   宋青枝:“……”好可怕,读医真的好可怕:)   她离开之后没多久,服务生开始给里头送主食。   这道主食也有趣,是用精致的漆器小托盘上的,每人面前呈一个托盘,盘里一小碟油汪汪金灿灿的油煎笋,和一碗米粒饱满晶莹的笋蒸饭,散发着笋特有的香味,仿佛春天就在眼前。   负责上菜的陈姐介绍道:“这是煿金煮玉,原本该是笋煮粥,但想着各位要是水喝多了,怕是吃不下别的菜了,我们老板娘就做主换成了笋蒸饭,几位请慢用。”   刘院士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托盘,“这是你们这儿的套饭?”   陈姐笑道:“不是,是谌先生预定的,不过托陈先生的福,今天的主食就都是笋蒸饭了。”   “原来是这样。”刘院士笑呵呵地看了眼谌嘉树,“没想到居然是小谌点的。”   谌嘉树闻言,抬手蹭蹭鼻尖,多少有些尴尬。   要是他早就知道这儿的老板娘是青枝时间的宋青枝,说不定就不点了。   陈姐接着送上一盘看起来十分清爽雅致的时蔬,道:“这是山家三脆,老板娘赠送的,说是谢谢老先生刚才不吝赐教。”   刘院士这下是真的对这家店影响深刻起来,头一回来,就是三道出自古籍的菜色,有点东西。   倒是谌嘉树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桌上还有一道腌笃鲜呢,加上早上在门诊跟宋青枝有过的对话,他隐约有些明白了,这是她特地送的。   看看她上周刚更新的视频,三件套就在这桌上呢。   一餐饭宾主尽欢,最后的甜品是杨枝甘露,清清爽爽,清甜又解腻,吃完之后也没走,闲着讨论起病例来,不知道哪个,还把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叫同事传了几个文档,需要阅后即焚的那种。   宋青枝也就客人刚来那会儿忙一点,之后就没什么事了,闲得在院子里借着灯光看鱼,顺便想想接下来的选题。   听到陈姐过来说楼上包厢的客人还没走时,愣了愣,“……他们还没吃完?”   都九点多了嘿,那桌菜能吃两个多小时?   “我去看的时候,好像他们在讨论病人的化疗方案,胃癌什么的,没敢多问就出来了。”陈姐解释道。   宋青枝哦了声,“给他们送壶马蹄竹蔗茅根水进去,说话多了肯定要渴的,要是到十点还没散,你就让阿月他们送点宵夜上去,今天宵夜是不是鱼片粥?”   陈姐应了声是,她就点点头,嗯了声。   等陈姐走了,她就继续在院子里蘑菇,后来想起好像今天还没给月季花浇水,就又回屋去找花洒。   谌嘉树他们真的在包厢里待到了十点以后,陈姐就按照宋青枝吩咐的,让人送了宵夜上去,等他们散场,已经快晚上十一点。   杨家菜少有会待到这么晚的客人,这会儿员工们已经打扫好卫生,坐在一起吃宵夜了。   谌嘉树一行从楼上下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小丁,鸭子多准备两个,我明天要回村里,试试烤炉的火候,顺便帮我准备两只活鸭。”   “好嘞!青枝姐,我给你买最好的!”   “我说丫头,你可少吃点吧,这回因为什么去医院的你忘了?”   “老陈叔你啥时候做烧鹅啊,我想吃烧鹅。”   “……我看你长得像烧鹅!”   大厅里嘻嘻哈哈的,灯光明亮,桌椅基本都收了起来,只有一张还坐着人,桌上摆着几碟小菜,和一锅粥,米香浓郁,闻着和刚才他们吃的鱼片粥如出一辙。   “刘院士,你们要走啦?”宋青枝发现他们下来了,忙起身迎上去,笑着问道,“今天吃得还满意么?”   “满意满意。”刘院士笑眯眯的点点头,同她说了几句话,到底是年纪大了,面色有点疲惫,宋青枝不敢打扰,转身送他们出去。   谌嘉树在后面结账,是最后一个出的院门,和宋青枝擦肩而过以后,忽然又在台阶下站定,回身望着她。   “宋小姐,明天别忘了去做检查。”   宋青枝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点头,应了声好。   哎呀,谌医生真的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啊。   谌嘉树笑了一下,灯光下脸色温和得像蒙上一层纱,“这周更新的视频,是烤鸭吗?”   宋青枝闻言笑了起来,还是点点头,应了声是。   “那就……明天见?”   “明天见。”   送走刘院士和谌嘉树一行,宋青枝转身关上门,顺手灭了门外的灯,杨家菜的一天,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宋青枝很早就起来了,洗漱过后,张莹莹来接她去医院。   一附院四楼的内镜中心八点开始上班,宋青枝八点半到,问了护士,还有几个人才轮到自己做胃镜,便先去做呼气试验。   谌嘉树开给她的是C14呼气试验,接待她的医生先问:“吃早餐了么?”   “没有。”   “有没有怀孕,或者在备孕期、哺乳期?”   “也没有。”   确认过她没有禁忌症之后,医生给了她一粒胶囊,“温水吃了这颗药,等十五分钟后叫我,那边有饮水机。”   宋青枝没有多问为什么,点头应好,然后照做。   吃了胶囊之后,等够十五分钟,又按门铃叫了医生,看对方拿着个包装袋出来,撕了,然后问她:“请问名字?”   “宋青枝。”   “青枝?青枝骨折的青枝?”   宋青枝一愣,心说我的名字这么可怕的吗,“青色的枝条的青枝。”   “昂,那就是青枝骨折的青枝。”医生点点头,在吹起卡上写好名字,然后递给她,“含住这里,只吹气,不要往回吸,吹到这里变成黄色,喏,就是那边那个医疗垃圾桶的黄。”   宋青枝眨眨眼睛,心说这医生解释得还真是详细呢,然后点点头,接过来,憋着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就使劲吹起来。   吹完之后忍不住咳了两声,听到医生夸她:“肺活量很好哎!”   宋青枝:“……”   这边刚吹完气,就听见有护士叫她的名字:“宋青枝,宋青枝来了吗?”   她连忙起身过去,“我在这里。”   “准备一下,下一个就到你了。”   宋青枝的心霎时间就提了起来,她这是第一次做胃镜,听说做胃镜超级难受的,那她……   其实她一点都没知觉,无痛胃镜打麻醉的,怎么可能会感觉到痛。   倒是把张莹莹紧张得一批,叫醒她的时候,她神智还没清醒,尖叫了一声:“妈妈!不要死!”   她愣了愣,青枝姐的妈妈早就去世了……   可是清醒后,宋青枝什么都没说,只垂下眼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走吧,我们去找谌医生。” 第七章 加个联系方式?   中午十二点,午饭时间,穿着蓝马甲和黄马甲的外卖小哥穿梭在住院部各楼层。   谌嘉树拿了外卖,放到休息室之后又转身出去,被进来的同事叫住,问道:“你不吃饭啊?”   “不饿,一会儿再吃。”   他应了声,直接走出休息室,又回到办公室,拉开椅子坐下,继续检查之前小何和实习生写的病历,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删掉,重新写。   刚从外科出来的孩子,你副主任医师查房记录就写一句“病情平稳,治疗方案同前,续观”,是想害谁?   宋青枝做完胃镜之后,在内镜室的休息区观察了一个小时,确定完全清醒了,这才带着张莹莹上住院部去找谌嘉树。   到了十四楼消化内科,她走出电梯后往里走了几步,在护士站的位置左右张望,抬头看着墙上贴的指示牌。   刚要往办公室方向走,就听见护士站里传出一道女声,问她:“请问你要找谁?”   “你好,我找谌……”宋青枝回过神来,又低头看一眼手里昨天的挂号单上的名字,“找谌嘉树医生,我是他的门诊病人,找他看结果的。”   值班护士点了下头,然后扯着嗓子喊道:“谌医生!谌嘉树医生!有病人找!”   宋青枝:“……”通讯靠吼?   她不知道,这是最快捷方便的通讯手段。   她只知道,值班护士的话音刚落,谌嘉树就已经一阵风似的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竟有些逆着光,身后的光线将他的修长的身形衬托得格外玉树临风。   他似乎没想到找他的是宋青枝,见到她时还愣了愣,“……宋小姐,检查做完了?”   宋青枝点点头,嗯了声,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他,“这是检查报告。”   谌嘉树接过来扫了一眼,又抬头看向她,“今天胃还有不舒服么?”   宋青枝摇摇头,他就笑了一下,“跟我去办公室说吧。”   宋青枝就跟着他进了医生办公室,办公室里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了,长方形的大桌子,摆着十几台电脑,两台打印机,还有小盆栽和废纸框,专业书和病历夹、检查单随处可见,看起来杂乱无章。   只有谌嘉树坐的那个位置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除了病历夹和空白单,再没有多余的东西,键盘底下压着药企送的鼠标垫,桌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他坐下来,又招呼宋青枝坐,然后指着检查报告给她解释:“你的问题不大,首先hp试验阴性,也就是没有幽门螺旋杆菌感染,这是好事,其次,你的问题是胃溃疡,我给你开点药,按时吃,吃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平时要注意休息,烟酒、浓茶、咖啡能戒就戒,实在需要也要少喝。”   说着倏地扭头看她一眼,眉头紧蹙,“不抽烟吧?”   宋青枝连忙摇头,“不抽,酒也不怎么喝。”   闻言他的眉心立刻松开,露出欣慰的表情,继续叮嘱道:“还要按时吃饭,规律的饮食和作息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说着按下电脑上的打印按钮,打印机咔咔响了几声,却什么都没打印出来,没处方打印纸了。   他只好从旁边找到一张处方单,又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来,准备要开药,结果却发现笔芯没墨了,忍不住叹口气。   “喏,这就叫祸不单行。”   说着无奈地摇摇头,语气有些自嘲。   宋青枝抿着唇弯了弯,看他弯腰拉开抽屉,从一堆摆放得很整齐的药瓶药盒还有笔记本之类的东西中找到替换笔芯,认真换上,这才松了口气,关上抽屉。   拿到处方,宋青枝就该走了,刚起身,就被谌嘉树叫住,“你做完胃镜到现在,吃东西了么?”   宋青枝愣了一下,摇摇头,她第一次做胃镜,其实不太知道要做什么准备,刚才还以为麻醉醒了就可以走了呢,没想到还要留下来观察一段时间。   谌嘉树似乎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主动邀请道:“那我请你喝粥?”   宋青枝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不了不了,多谢您好意,不过我下午还有拍摄,得拿了药赶紧回家去。”   闻言谌嘉树也不再坚持,只是又摸出手机来,“那……加个联系方式?”   这个可以有,谁还没想过有几个医生朋友呢,万一哪天要求人办事呢?   宋青枝爽快答应了,还笑道:“那敢情好,以后恐怕麻烦谌医生的机会多着呢。”   谌嘉树笑了一下,点点头,“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别客气。”   一面说,一面送她出来,直走到电梯口,看她进去了,这才摆摆手和她道别,转身要去休息室吃午饭。   刚往回走没几步,就看见徐吉安站在护士站旁边,拿着个病历夹,好奇地向他打听:“老谌,那美女是谁啊,找你啥事?”   “门诊患者,来看结果,拿药。”谌嘉树简单地应道。   徐吉安将信将疑,“患者?不是普通患者吧,不然你会亲自送出来,这么殷勤?”   谌嘉树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殷勤?他的态度难道很殷勤?殷勤是这样的?他都没请人家吃饭!   想到这里,他没好气地扯扯嘴角,“就是普通患者。”   说完就大步走开了,徐吉安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普通就普通嘛,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宋青枝从医院拿了药回家,吃过午饭后带上东西就直奔南山村回去,下午的工作一是试一下新炉子的火候,二是提前处理明天拍摄要用的食材。   所以要拍的素材就是宰鸭子。   小丁帮宋青枝挑的鸭子,是体重和形态都很标准的大白鸭,白白胖胖的,看着就好吃。   刚进门,就见邓滨在搬柴火,蹲蹲和月亮从远处飞奔过来,展示出了对她……手里的活鸭的热情。   “去去去,你俩别捣乱。”宋青枝费劲地举起手,将两只活鸭提得高高的,用脚拨拉开两个捣蛋鬼。   蹲蹲一边咕咕咕地叫唤,一边用嘴巴啄她,试图阻止她的前进。   宋青枝才不管它,直走到院子的一边,将绑着脚的活鸭往地上一放,说了句:“月亮,不许咬它们,听到没有?”   柴犬眯着眼仰头看她,乖巧地哼哼两声,她放心地起身去做其他准备了。   刚走没多远,就听见张莹莹的惊呼:“月亮!蹲蹲!不用你们帮忙宰鸭子!”   宋青枝:“……”月亮就算了,蹲蹲你怎么回事???   大家都是鸭鸭,你一个褐色的,难道还看不上人家白色的???   等到将带来的晾好的鸭胚送进烤炉,宋青枝准备去拍摄素材,弯腰提起大白鸭,低头看一眼歪着头用绿豆眼看自己的蹲蹲,沉默了一下。   然后叫张莹莹,“把蹲蹲带走,不要让它看。”   张莹莹应了声,伸手捉住想跑的蹲蹲的尾巴,一拖,就把它单手抱了起来,在它伸长脖子一声不吭的沉默里,向种满了果蔬的院子走去。   一边走一边跟它说话:“蹲呐,蹲,你啥时候下蛋啊,你到底是公是母啊,要是公的,离上桌的脚步又近了一点。”   “只有会下蛋的鸭鸭才不会被吃,知道么?”   “如果你要上桌,想以什么姿态上?”   蹲蹲:“嘎——”你损不损呐!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啦!就离谱!   张莹莹刚要继续,就听见背后一阵压抑的笑声,跟破自行车似的,咔咔咔。   回头一看,差点被怼到面前的镜头吓得倒仰,“……你想干嘛!别拍了!不许拍!”   边说边伸手去推镜头,蹲蹲从她怀里掉下去,在泥土里打了个滚,抖抖身子,昂首挺胸往一旁走去,踩死几根小菜苗。   宰鸭子是件很费劲的事,它们身上会有那种很细软的小绒毛,要是不拔干净,吃的时候再发现会特别倒胃口,宋青枝少不得要耐着性子,用镊子慢慢地清理干净。   好不容易把两只鸭子都处理干净,她已经在地上蹲了快一个小时了,腰酸腿麻,起身的时候差点往前一个倒栽葱,幸好及时稳住。   “汪——”   月亮一边叫,一边向她跑过来,她忙摇摇头,“我没事哦,别担心。”   烤炉里的烤鸭已经够时间了,宋青枝要去看火候,刚刚打开盖子,立刻就有一阵强烈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真香,香到她觉得自己全身每个毛孔都开始张开,发出兴奋的呐喊。   烤好的烤鸭很饱满,焦黄红褐,浑身闪耀着诱人的油光,她趁热用刀片了一块鸭皮放进口中,只觉得口感酥脆,一声清脆的咔咔声传来,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美味。   明天一定要把这声音录下来!   于是到了又一个周四的晚上,青枝时间雷打不动的更新时间,所有点开视频的观众朋友,先是因为张莹莹和蹲蹲之间的互动刷了一波哈哈哈之后……   迎来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烤鸭在眼前放大,用筷子轻轻一戳,就看见酥脆的烤鸭皮被戳破,油脂顺着缺口溢出,和从鸭膛里倒出的一包汁水一样,在日光下油光发亮且香气四溢。   张莹莹在一旁已经等得有点按捺不住,不停地踮脚,做深呼吸状,嘤嘤嘤太香了,啥时候能吃啊?!   “莹莹!来端菜!”   宋青枝的这一声召唤宛如天籁,张莹莹闻言立刻眼前一亮,小跑着进厨房,“来了来了!”   烤鸭斩件摆好,还要淋上用上好绍兴花雕和各种中药材熬出来的卤汁,看起来就卖相诱人,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香味扑鼻。   吃饭的时候,张莹莹埋头苦吃,宋青枝一边拿新鲜菜叶子喂蹲蹲,一边慢吞吞地跟她说话:“你吃慢点,留点给摄影师,不要吃太多,吃太多会像我一样进医院……”   “我愿意……嗦——”   张莹莹一边头也不抬地闷声应,一边发出开心呼噜声,说完还一边舀卤汁拌饭,一边道:“本视频全网点赞超过五十万,青枝姐做烤鹅,走起!”   宋青枝大惊:“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大家都别点赞!”   难得一向淡定温柔的她露出有些慌乱的神色,大家哈哈哈至于还能做什么呢,当然是点赞啊!   谌嘉树看完视频,忍不住低笑出声,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要不然现在出去找找还有没有哪家店卖烤鸭的? 第八章 吃烧鸭粉还是干捞?   晚上九点,状元坊一带灯火辉煌,喧嚣热闹,到处都是出来觅食和闲逛的人群。   谌嘉树走出小区门口,迎面听见一阵汽车喇叭的叭叭声,对面马路上白底红字“钢化膜10元”的招牌闪着彩灯。   夜色和灯光相撞,照得夜空一片深沉的暗蓝,高耸的牌坊上字迹明明暗暗。   他穿过马路,看着一家家小吃店,卷饼、花甲粉、炸鸡排……怎么看都不像有烤鸭的样子。   他叹口气,为自己刚才的冲动感到好笑,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自制力都没有,看个视频还想一出是一出,明明可以明天吃,非得现在跑出来。   可是已经出来了,就这样回去难免有点不甘心,他到处看看,走进巷口一家叫“胡家小菜”的家常菜馆。   店面很小,小到只有八张小桌子,只有中间一条过道可以通行。   不过店里很整洁干净,人也不多,只有一桌客人在吃东西,看样子是刚下班小两口。   谌嘉树通常在医院食堂吃完饭才回来,或者点外卖懒得出门,所以住在这边好几年,却一次都没来过这里。   “小伙子,你吃什么呀?”老板娘见他坐下,忙迎上来笑着问道。   谌嘉树一愣,“……我还没想好。”   桌上就有菜单,但他没来得及看,老板娘倒很热情,又问道:“粥粉面小炒,想吃哪种,我给你推荐啊。”   谌嘉树愈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实话实说道:“其实……我是突然想吃烤鸭了,所以才出来的……”   “烤鸭啊,有,有啊,我们也有烤鸭的!”老板娘一听,立刻点点头,“还剩一点,你要是来晚一点就没有啦!”   谌嘉树一愣,随即喜上心头,他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然真的找到了烤鸭,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他立刻便笑了起来,“是么,那我可真幸运,能都要么?”   “能啊,想吃烧鸭粉还是干捞?”老板娘点点头,然后问道。   谌嘉树闻言又愣了一下,“……不是单卖的烤鸭么?”   老板娘嗯了声,“不是啊,是跟米粉一起吃的,你放心,我们家米粉也很好吃的,说实话,这最后一碗本来是我自己留来做宵夜的。”   晚上看到青枝的新视频,烤鸭可好吃了!   但是现在客人要嘛,他们是做生意的,当然还是挣钱要紧啦。   谌嘉树看着老板娘,她脸上的认真和遗憾都很真实,一时间竟有点愧疚,有种自己从别人嘴里抢食的感觉。   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问了句:“有什么区别吗?”   老板娘解释道:“烧鸭粉就是有汤的,干捞没汤,用烤鸭卤汁拌粉,不过两种都有烤鸭。”   听着老板娘的解释,谌嘉树脑海里立刻闪过视频里宋青枝往斩好的鸭肉上浇卤汁,还有张莹莹拿卤汁拌饭的镜头。   他好像已经能闻到卤汁的香味了。   “那就要干捞吧。”   “好嘞!老胡,烧鸭干捞一份!”   “收到!”   店里响起两声应答,随即又安静下来,老板娘进了后厨,只剩那桌客人和谌嘉树还坐在店里。   谌嘉树背对门口坐着,等粉来的时候,摸出手机上网,主要是在问诊网站上回答一些问题,然后又发信息问了下35床怎么样。   35床周一刚请刘院士和一群主任会诊过,当时拟定的治疗方案,是转去外科做手术,一方面解除梗阻,改善进食情况,另一方面还能再取活检进一步明确病情。   但是患者和家属因为这几年的不断求医问药,已经家徒四壁,没法再支付昂贵的手术费,加上其他家庭因素,最终选择了放弃手术。   于是这几天,谌嘉树都只给他用可的松和环磷酰胺,希望能缓解他的症状。   “老板娘,结账。”   “来啦。”   老板娘应声从后厨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先往谌嘉树面前一放,然后才转身去收钱。   白色大碗里躺着雪白的米粉,边上放着两颗翠绿的小菜心,然后是大块的烤鸭肉,几乎将整个碗面全都盖满,红褐色的鸭皮和纤维分明的鸭肉连在一起,挂着卤汁,闪着油光,全是脂肪的香气。   谌嘉树忍不住食指大动,但拿着筷子又一时间舍不得破坏这份整齐的美感。   “快吃啊,很好吃的。”老板娘送来一小碟解腻的泡菜,热心招呼道,还让他一定要多拌一会儿,一定要每根米粉都充分接触卤料,在这样才最好吃。   谌嘉树忙点头应了声好,先把碍眼的青菜吃了,然后才慢吞吞地挑起米粉来,左左右右地拌着,将卤汁和米粉搅拌在一起。   先吃一口粉,滑溜弹牙,淡淡的米香和浓郁的卤香搭配在一起,相得益彰,微咸的味道刺激味蕾的同时,迅速打开他的胃口。   接着夹起一块鸭肉,也没再仔细看,只连皮带肉一起塞进嘴里,鸭皮还是脆的,看得出来烤鸭很新鲜,香醇的油脂在舌尖蔓延,给予他无限的快感。   要么说呢,脂肪加碳水,好吃变胖鬼。   正当他决定开始大快朵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微有点熟悉的女声:“刘姐,胡大哥。”   谌嘉树夹粉的手顿了顿,刚要转头去看,就见正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老板娘立刻站起来,向门口迎过去,“青枝你怎么来啦,哎呀,你打电话我过去拿就好了嘛,怎么不留自己吃啊。”   谌嘉树一愣,立刻倏地回头,果然看见宋青枝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针织裙,露出一截小腿,穿着一双拖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笑着对老板娘道:“没事,我出来走走。”   她乌黑的长发像一匹黑色的锦缎,柔顺服帖地披散在身后,饱满的脸孔上弥漫着笑意,谌嘉树看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宋小姐?”   宋青枝忽然听到有人叫“宋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叫自己,但还是立刻循声看过来。   看清是谌嘉树,也愣了一下,“……谌医生,你这么晚才吃饭?”   谌嘉树嗯了声,刚要说话,老板娘已经抓着宋青枝的胳膊将她往里带,“进来坐嘛,我煮了银耳汤,你必须喝一碗才可以走!”   宋青枝哭笑不得,连连点头应好,顺着他往里走,然后在谌嘉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看了眼他的碗,笑着问了句:“他家烧鸭粉好吃吧?”   谌嘉树点点头,“米粉很有韧劲,爽口弹滑,鸭子也烤得好。”   老板娘,也就是刘姐,闻言笑道:“那可不,这烤鸭的技术,还是青枝他们家老陈叔教的,我们家老胡还得过她家老太太指点呢,两家离得这样近,也不怕我们抢了生意。”   言语间颇为自豪。   谌嘉树愣了愣,似乎没想到这家店居然和宋青枝有着这样的渊源。   宋青枝笑着摇摇头,“面向的人群不同,说什么抢生意,不存在的。”   能预定杨家菜的客人,并不单纯因为菜好吃,环境因素其实也占很大部分。   刘姐笑了两声,对他们道:“既然是熟人,你们先聊,我给你们舀银耳汤去。”   说完就转身走了,谌嘉树看一眼她的背影,这时才对宋青枝道:“其实我是因为看了你更新的视频,一时冲动才跑出来的,本来都要回去了,结果这么巧在这里遇到这碗粉。”   还有你。   他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觉得世界真小。   宋青枝忍不住笑了声,“是么,你住附近?”   谌嘉树回身看了眼门外,指指马路对面,“我住那个小区。”   宋青枝惊讶地咦了声,“可是我经常来这家店,从没见过你。”   “我第一次来这里。”谌嘉树有点不好意思,又笑了笑,“要是常来,说不定我会更早认出你。”   宋青枝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就真的笑出了声来,“其实每天都会有人认出我的,常来吃饭的老街坊我认识不少。”   顿了顿,她又有些好奇,“那你平时都是自己做饭?”   “大多数时候是吃食堂。”谌嘉树解释道,“偶尔会自己做,也做得不好,勉强能吃。”   宋青枝闻言眉头一挑,这样的话,她好像get到了什么信息。   “家里人也都不做饭?”   谌嘉树耸耸肩,“我爸妈倒是请了住家阿姨,不过离得远,我休息才会回去,平时都是自己住在这边。”   说完他看了一眼宋青枝,忽然又秃噜出一句:“反正一个人吃饭,随便吃吃饿不死就行。”   宋青枝闻言一哽,听听,这是消化科医生能说出的话?   您的胃还好么?   “来来来,喝糖水啦。”刘姐这时从厨房出来了,托盘里是两碗银耳汤,和一碟烧鸡。   放下之后热情地招呼谌医生:“小伙子你也尝尝,青枝家做的烧鸡很好吃的。”   谌嘉树愣了一下,忙道:“不了不了,你们吃就行,我都饱了。”   他是真的饱了,毕竟不是真的没吃晚饭,而且烧鸭粉已经够大碗了,现在还没吃到一半呢。   刘姐看一眼他的碗,露出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现在的年轻人咋回事,怎么一碗粉都吃不完?   宋青枝确是知道真相的,觉得谌嘉树未必就是瞎客气,他可能真的是吃不下了。   便忍着笑道:“刘姐你也别逼谌医生了,不是说么,晚上吃少点有益于养生,意思意思就行了。”   刘姐一愣,问道:“小伙子你是医生啊?那医生说得肯定有道理。”   谌嘉树点点头,松了口气,向宋青枝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宋青枝笑了一下,伸手拿起调羹,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匀称灵巧,要不是存在左手背那道疤,应是一双完美的艺术品。 第九章 谌医生今天想吃点什么啊?   自从那天在胡家菜馆偶遇过宋青枝后,谌嘉树就开始多次光顾这家店,半个月都过去了,还是一次都没有再遇见过她。   或许是时间不凑巧,又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他也没有觉得失望,因为他发现其实胡家菜馆的饭菜还是很合自己口味的,而且通常只要一荤一素,五十块以内就能解决晚餐。   去的次数多了,他和老板娘刘姐夫妻俩也慢慢熟悉起来,知道了一些事。   比如夫妻俩是因为在老家的弟弟不小心打伤了人,借钱配了大笔医药费后老人又病了,家里欠了很多钱,这才想到要来容城讨生活的。   刚开始是在饭店打工,做买菜小工和洗完女工,都是累活,工资也不高,干了几年也没攒下什么钱,刚好老胡以前年轻的时候学过几天厨,就想着拼一把,看能不能搏一条出路。   但是餐饮这行哪有这么好做的,君不见每天多少新店开张,又有多少老店或者半新不旧的店关门倒闭。   现在的人吃惯了好东西,嘴都刁,味道普通的饭菜根本吸引不了人,更何况这是一家新店。   生意平平,每天睁开眼都要担心这个月能不能挣够房租和水电费,就这样坚持了一年多,然后有一天,遇到了出来遛弯的杨老太太和老陈叔。   “那天刚好青枝放寒假回来嘛,他们没做生意,出来订蛋糕。”刘姐说这话的时候就站在门口,指指旁边的美甲店,“以前这里是家蛋糕店来的。”   然后等蛋糕的时候就进来他们店坐坐,老太太问了句,怎么饭点你们这里都没什么人啊?   闲着也是闲着,两口子就开始跟老头老太聊起来,说家里多不容易,还有欠的钱没还,生意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   “老太太那天心情可好了,老胡知道他们是大师傅,就厚着脸皮请教他们自己做的菜哪里不对,他们都肯指点,还告诉我们去哪儿买菜最新鲜划算,后来知道他们是杨家菜的大师傅,还吃惊得不行。”   “还别说,经过他们指点,老胡做的菜比以前好吃多了,慢慢也有街坊愿意来,后来见的次数多了,就成了熟人,一来二去的,老胡就想拜师……”   刘姐告诉谌嘉树,老胡原本的想法,是借拜师的名义,以后给老陈叔养老,因为他们知道老陈叔没有孩子。   但是老陈叔没有同意,不仅没同意,还教了老胡做烤鸭。   “反正打那以后,我们家生意是稳定下来了,挣得不多吧,起码除去成本之外还略有盈余,慢慢还清了债,又在老家起了房子,日子好多啦。”   “老太太跟陈叔是我们家恩人咧,讲再生父母也不为过的……”   她兴致勃勃地畅想以后自己和丈夫给老人家养老,带他们到处去玩的日子,还说已经跟宋青枝和杨继慈商量过了。   谌嘉树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心里下意识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其实想问问宋青枝对这件事的看法,可接下来却一直没遇到她了。   傍晚下班,他又去胡家菜馆吃饭,刘姐见他来了,立刻就迎过来问道:“谌医生今天想吃点什么啊?”   谌嘉树菜单都不用看的,张口就点菜:“炒青菜和回锅肉吧。”   “好嘞,你先坐。”刘姐等他说完就下单去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在他面前站定,似乎有话想说。   可还没出声,就有客人来打包烧鸭粉,她就又去忙了。   接连有客人来打包,等她忙完出来,谌嘉树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叫她结账。   谌嘉树扫码付完饭钱,准备要走了,刘姐忽然叫住了他:“谌医生,我想跟你打听个事。”   谌嘉树回过身,“……什么事?”   “就是……”刘姐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婆婆嘛,去年得了脑梗住院,出院之后有点后遗症,我跟老胡想接她来容城看医生,看看能不能治好,我问了青枝,说你上班的医院是大学的,有很多教授啥的,就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们医院哪个医生看这方面比较好,我挂他的号看看。”   原来是这件事,谌嘉树哦了声,道:“神内的杜主任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她的号不好挂到,许英培医生在这方面也不错,你要是需要的话,可以挂一下她的号。”   说着帮刘姐从一附院的公众号上找到微信挂号系统,搜索到许英培的名字,“就是这个医生,到时候可以提前挂号,不然可能会等很久。”   帮完这个忙,他才回了家。   到这时已经是三月中旬,惊蛰已过,本来已经开始回暖了天气忽然又降温,倒春寒来势汹汹。   他坐在书房的窗前,低头整理着笔记,详细记录下刚刚出院的35床硬化性肠系膜炎患者的病情变化,在治疗方案实施到第十天时,患者已经自觉吞咽困难减轻,继续又治疗了一段时间,患者病情平稳后出院。   但同时他也略微有些遗憾,不知道如果当时患者接受了手术,又会是什么样的发展。   青枝时间的视频如期更新,这一次是谌嘉树曾经吃过的带冻姜醋鱼。   宋青枝在拍这期视频之前通过网购买到了新鲜的荆芥,做出来的鲤鱼冻更多了一份清香,但她觉得,只用药材市场买的荆芥就可以了,不必这么大费周折。   这次就权当满足一次好奇心了。   视频末尾有一个小花絮,是宋青枝煮好鱼之后,看到蹲蹲站在旁边咕咕咕,就试图喂它吃点鱼肉,结果刚递过去,就见它掉头就跑。   宋青枝追出去,捉到它抱着,伸到它嘴边,“吃呀,吃鱼,哪有鸭子不吃鱼腥的。”   但是蹲蹲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真的有!   比如它,宋青枝一直想喂,它一直扭头躲开,最后实在躲不过,才用嘴巴碰了一下,然后歪头看着她,一动不动。   宋青枝被它逗乐了,将手里的鱼肉给月亮吃掉,然后将蹲蹲抱进院子外头水井边用来洗菜的大水盆里。   视频结束在蹲蹲玩水的背影里,弹幕上飘过去一排哈哈哈。   谌嘉树翻了一下评论区,发现果然又有人拿蹲蹲的视频截图做表情包了:“[蒜了,勉强给个面子碰一下.jpg]”   他一边笑,一边将视频分享给刘院士,告诉他这是那天去吃饭的杨家菜的老板娘拍的。   别看老爷子年纪大了,网上冲浪倒是很熟练,他不仅看完了视频,还搜到了宋青枝的百度百科。   “这个女娃娃是名人来的诶,不错不错。”   谌嘉树看了直发笑。   又过了几天,早上十一点,在和病人沟通并取得同意后,谌嘉树带着学生们教学查房,一个反流性食管炎的病例。   汇报病史的是实习生,小何充当住院医师的角色,谌嘉树接过病历夹站在对面听着,病床的脚部站着其他学生。   “患者冯天,男性,51岁,因‘反酸和胸骨后烧灼感伴咳嗽2年’入院。入院前2年出现反酸、烧心,多于进食后1~2小时发生……间断于春冬两季复发……”   实习生回报完病史和治疗方案之后,小何补充道:“患者男性,典型的……每次发作时服用法莫替丁和吗丁啉后症状缓解,有30年吸烟史……”   谌嘉树听完,点点头,问道:“患者的诊断依据是什么?”   实习生回答:“患者有典型的反酸、烧心、咳嗽等症状,胃镜检查也提示有反流性食管炎的症状。”   谌嘉树又点点头,目光看向小何,问道:“反流性食管炎的发病机制有哪几种?”   小何:“共有四种。一是抗反流屏障功能降低,食管下端括约肌收缩力降低,二是……”   教学查房都是提前通知和安排的,汇报病史的两个学生谁说什么他们会自己分配好,然后下去背病历,因为要脱稿汇报。   最后是谌嘉树的总结,之后他们向患者道谢,回到谈话室,借助投影仪更详细地了解和讨论了关于反流性食管炎的发病机制、临床表现和鉴别诊断、治疗手段,结束这一次教学查房。   这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学生们出来之后就散了,谌嘉树刚从配药间洗手出来,准备回办公室,就听见有人叫他:“谌医生!”   扭头一看,原来是胡家小菜的刘姐。   “刘姐?你带婆婆来看病么?”他笑着问道。   刘姐快步走过来,点点头,“是啊,许医生帮我们看了,又推荐我们去看康复科的古医生。”   “那挺好的,你们现在还不回去吗?”   “回啊,回去吃饭,明天再来。”刘姐笑着解释道,“我问了许医生才知道你在这层楼的,这些水果……”   说着递给谌嘉树一个袋子,“这是我婆婆她们从老家带来的,给你和同事随便吃吃啊。”   谌嘉树倒是不想收,但刘姐很坚持,他也只好收下了。   新鲜的当季凤梨,切开之后切成小块,用盐水泡过,吃起来就既能避免菠萝蛋白酶对口腔的刺激感,还能激发水果的清甜。   刘姐还道:“回头我得给青枝她们送些过去,她们最近可忙呢。”   谌嘉树闻言手顿了一下,“……是么?”   “是啊,好像听说是接了哪个大老板的寿宴,她和老太太都要去掌勺呢。”   谌嘉树哦了声,心里虽然好奇,但面上却没有对这件上表现出多少兴趣来,点点头,和刘姐又说了几句话,就送她进了电梯。   而此时的宋青枝,正在和老太太他们确定手上的单子。   这场寿宴其实来得很突然,是半个月前,也就是她在胡家菜馆见过谌嘉树之后的第二天,杨老太太接到的。   打电话来的是一个姓周的人,自报家门,说是某某公司的老总,家里老父亲要办八十大寿,想请老太太替他烧一桌寿宴。   杨老太太本来是拒绝的,但是对方报出了老人的名字之后,老太太就改了主意,说要想想,然后当晚回复对方,同意了。   接下来宋青枝他们就跟着忙活了半个月,现在才基本做好了准备。   她和杨继慈一边对着单子清点东西,一边问老太太:“奶奶,您跟周老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老太太笑了笑,脸上浮现出一抹回忆的神采来,“这事儿啊,说来就话长咯。” 第十章 樱桃肉和三套鸭。   “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咱们村里可穷了。”   杨老太太的故事一开始,就将时间往回拉了四五十年,那时候她还是个年青的、刚死了老公没多久的小寡妇,宋青枝的父亲也还是个小孩。   周老先生是运动中被斗倒的臭老九,住在南山村最偏僻的地方。   “让他专门养猪,打猪草。”   宋青枝听到这里,咦了声:“那里现在是不是已经没人住啦?”   “胡说,还有,老李家的小儿子买地在那里盖了楼,说等退休回来住,好家伙,还得等三十年。”老太太说着翻个白眼。   杨继慈和宋青枝忍着笑,连连点头,“嗯嗯嗯,您继续说养猪的事儿。”   其实故事也没多复杂,周老先生被打成臭老九之前,是京医大的教授,到了南山村以后,为了避免麻烦,从来不提以前的事。   那个时候臭老九名声不好,村民们为了自身安全,都不敢和他们太接近,两边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来往的关系。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杨老太太跟他们更不会有来往,可是有一天,孩子病了。   “就是上吐下泻,也吃不进东西,水都喝不进,你说这人要是不能吃不能喝,不就离死不远了么!”   她着急得不行,这可是老宋家最后一根苗啦,要是死了……   多他妈对不起自己喂的这么多米汤!   “我就借了个板车,要把他拉到卫生站去。”老太太回忆道,“那会儿穷啊,家家户户饭都吃不饱,要是病了,就找点草药对付一下,去医院?想都不敢想,没钱。”   那个时候她无数次感谢死鬼老公,虽然他人没了,但他是烈士,她就是烈士遗孀,能享受到比较好的待遇,还没人敢欺负。   宋青枝听她感慨完,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那个时候是冬天,路不好走嘛,我一个人推着车上路,遇到了周教授,他见我一个人,就帮了把手,还问了一下你爸的症状。”   到了卫生站,医生水平不太够,看不出来是什么问题,又是周教授主动介绍病情,并且直接点了几种药。   “不过你爸那病不好治,病去如抽丝,回来之后好了一段时间,又发作了,然后去住院,还是周教授帮的忙,不仅他帮,还有那些住在猪圈那边的那些人,都帮了忙,不然你爸恐怕过不去那关,以后就没有你咯。”   那宋家人第一次跟臭老九他们打交道,并且因此受益,从此杨老太太对他们心存感激。   报答的方法就是偷偷给他们送吃的,“他们过的比我们还难,住的地方漏风漏雨,被子又薄又破,吃不饱穿不暖,还有几个来的时候身体就不好,没多久就陆续走了,还有很多人家里人都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而且这种生活在当时看来,是看不到结束的那天的,精神上的打击比物质匮乏更让人难以承受。   “但周教授还好哎,他家里人蛮好的,一年总会给他寄两次信,托人带点东西,后来不是慢慢没那么严了么,日子就好过多啦。”   村民们也不是什么天生恶人,见他们没有损害过自己的利益,也慢慢接受了他们,有的小孩胆子大,还敢跑去找他们。   “你爸认字都是周教授他们教的呢!”   “反正那几年日子也还成,平平静静,没什么糟心事,后来就那啥就结束了嘛,有人来接他们,走之前周教授跟我说,我的手艺可以开饭店了,要是以后开了饭店,他一定来吃。”   后来她靠小吃慢慢攒到了一点钱,后来杨家的家产发还,再后来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好了。   那时候周教授已经回到京医大了,是很有名的专家,后来他出差到容城,故地重游,从村民那里听说她已经搬到市里,还开了饭馆,“就找了来,带着他太太,我请他们两口子吃了一顿饭,那天做的樱桃肉呢!”   然后是现在,他老了,在容城的儿子怕母亲去世后没人照顾他,将他接了过来,还要为他办九十大寿。   宋青枝听完,先是觉得好感人,然后问:“奶奶,你那次做的樱桃肉,是什么口味的啊?川菜还是苏菜,还是东北做法啊?”   杨老太太看她一眼,说了句:“明儿咱们要做樱桃肉跟三套鸭,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晚早点睡,不许熬夜。”   樱桃肉和三套鸭,是明天寿宴最重要的两道主菜,每一道都是工序复杂考究的功夫菜。   而且周家席开十六桌。   宋青枝还是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宴,想想这繁重的工作量,再想想周家的身份,到时候来的人肯定都是有头有脸的,要是失手了,以后杨家菜的名声可就……   她心里一凛,忙点点头,“我这就去睡觉。”   杨老太太淡定地点点头,摆摆手,打发她赶紧去睡觉了。   等她一走,杨继慈脸上就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奶奶您干嘛吓唬她啊,明天又不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周家本来就有好几个厨师。”   “孩子大了,不好骗了,难得有机会,要珍惜。”   老太太说完,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   杨继慈:“……”   寿宴安排在中午开席,宋青枝他们很早就起来了,几乎是半夜,还不到四点,天空黑漆漆的,黎明前的黑暗尤其深沉。   只有路灯的光芒安静地照着这座沉睡的城市,宋青枝和杨继慈就已经将家伙什全都装进了车后座,然后出发去接其他人了。   “奶奶这儿一会儿几点回来接?”   “不用你,我叫邓滨和莹莹过来接就行。”   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睡不好可不行,再说了,还没到要大师傅出场的时候呢。   虽然才崛起二十来年,但周家也算是容城排得上号的豪门了,在这个城市里,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或者一朝破产,能富贵几十年实属不易。   面包车一路行驶,绕过好几个弯,进了一扇悄然开启的不起眼的铁门,停在一棵高大的树下,刚下车,就见一个中年男人迎出来。   “杨大厨,宋小姐,你们来了,辛苦辛苦。”   “没事,福伯,叫人来帮忙把东西都搬进去吧。”杨继慈笑着应道,这是周宅的管家。   宋青枝想帮忙搬东西,结果杨继慈把老太太用的一套刀具递给她,就不让她沾手了,她抿抿嘴,低头走进别墅的大厨房。   周家的厨房很大很宽敞,此时灯火通明,桌上摆满了今天要用的食材,已经有人开始工作,择菜洗菜,一派忙乱。   见她进来,都停下来叫了声宋小姐,试菜那天已经见过面,他们认得他,甚至还有工作人员认出她是博主青枝时间。   有人问:“老太太也来了么?”   宋青枝一边清点送来的食材,一边温声应道:“没呢,奶奶要晚点才过来,前期准备我和我哥来就行了。”   是了,试菜那天做的三套鸭,这位看起来娇滴滴的年轻姑娘拆起骨来那叫一个干净利索,鸭皮一点都没弄破的,让那个认出她之后还私下和同伴吐槽她是花架子的员工瞬间噤声。   樱桃肉要挑上好的猪里脊,将白色的筋膜小心剔除,用沸水焯透后捞出,然后将整块方肉剞花刀,像棋子大小,到时候要和樱桃一起,小火慢炖三个小时。   杨继慈准备樱桃肉的时候,宋青枝在耐心地处理鸭子。   三套鸭以家鸭、野鸭和菜鸽为原料,三样食材都要去骨,然后入沸水后洗净血污,然后菜鸽填入野鸭,野鸭套进家鸭腹里,空隙处都要塞满冬菇、火腿片,谓之三套。   只见宋青枝手起刀落,刀背敲在鸭子的脖子上,他的脖子就断了,然后在背颈处开一刀,取出颈骨,用力将皮肉翻下来,依次取出翅骨和腿骨,翻剥到□□,断肠,将整个骨架从鸭肉中分离出来,最后挖出内脏。   然后飞水,洗干净,再翻过来,提着鸭头,软绵绵的,一个鸭肉口袋,表皮一点破损都找不到。   欣赏了一下,骄傲地递给旁边负责过沸水的小丁。   前面几只处理得有些慢,可是等她找到手感以后,动作便越来越娴熟,速度快得仿佛一架无情的脱骨机器。   旁边的人原本还有在围观的,看了一会儿以后也散开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了。   八点整,杨老太太到了,她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宋青枝正靠在桌边一颗接一颗地吃着樱桃,这可是当季最新鲜的一口,还不用花自己钱,福伯来说的,随便吃,多的是。   真香!   杨老太太一来,就宣告着工作到了烹饪阶段,宋青枝连忙放下手里的樱桃,挽了挽袖子,重新洗干净手,戴上帽子和厨房口罩。   套鸭生胚在沸水里略微汆烫后进砂锅,加葱姜和绍兴花雕,清水淹没鸭背,中火煮开后捞取浮沫,然后转小火焖煮三个小时。   接着是处理好的樱桃肉,将猪肉和新鲜樱桃一起在文火上慢炖,也要严格按照传统流程焖煮够三个小时。   几样需要焖煮时间长的菜过后,是各类热炒,那是老太太和杨继慈的地盘,冷菜是宋青枝和周家的厨师负责,大多是提前准备好的,比如熏鱼、糟鸡和醉鸭舌、卤鹅肝之类的。   厨房里忙碌非常,时间也越来越向十二点靠拢。   时间一到,开宴了。   一道道菜从厨房传出去,引来食客的阵阵称赞,尤其是肉酥味美的宫廷菜樱桃肉和做法繁复、鲜到极致的三套鸭一登场,便掀起全场的高潮。   “这道菜,会做的人不多,会吃的人也不多,没想到周家今天竟然能见着。”有客人指着刚端上来的那道三套鸭,感慨道,“这可是最镇得住场的头菜。”   要先喝汤,尝家鸭的汤味,然后用筷子拨开第一层,再喝汤,尝野鸭的鲜味,一层一层,直到三种肉混合起来,品一层汤,吃一层肉,家鸭肥嫩、野鸭香酥、菜鸽细嫩,鲜味在舌尖和口腔停留蔓延,层层叠叠,渐趋于极致与和谐统一。   一言蔽之,鲜!   谌嘉树的父亲,曾是周老爷子的学生,此番恩师做寿,他特地提前安排好了,携妻带子一同前来庆贺,但谌嘉树却因为临时有事,来晚了。   他只吃到一点点的菜尾,前菜那些什么爽口的糟鸡肥腴的卤鹅肝,和他统统没有关系。   “发生什么事了?”谢晓琳把自己碗里的樱桃肉夹给他,低声问了句。   谌嘉树苦笑着摇摇头,“要走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门诊病人,原本要住院的,暂时没床位,让他回家等两天,结果今天早上,听人说只要给八千块就能帮他提前搞到床位,结果那是个骗子,拿了他的钱就消失,意识到不对都晚了,又是从农村来的……”   说着叹了口气,谢晓琳愣了一下,然后骂了句:“这什么人能这么丧天良,那可是人家的救命钱!”   “是啊,所以我得帮他报警,才来晚了。”谌嘉树最后解释道。   吃完饭,谌嘉树跟着父母去见了老爷子,然后走出宴会厅,在外面的泳池边透气。   可是刚站稳没多久,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些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看清穿着厨师服的人的脸,霎时间愣住。   “宋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青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先是错愕,继而应道:“跟奶奶和哥哥一起来做宴席啊。”   谌嘉树继续愣了一下,原来那些菜,是他们做的么?   念头刚刚浮上来,之前喝过的只有一个碗底的三套鸭汤的鲜味便汹涌着出现在口腔,刺激得他开始不断地分泌唾液。 第十一章 傻站着做什么,你不想吃饭啊……   “谌医生怎么会在这里,今天不上班么?”   谌嘉树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宋青枝就先发问了。   话音刚落,人也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隔着一臂左右的距离,一起看着面前水波粼粼的泳池水面。   “……嗯,请假过来的。”谌嘉树解释道,“周老先生是我爸的老师。”   宋青枝恍然大悟似的哦了声,“听我奶奶说过,周老先生是医学教授。”   顿了顿,她又扭头看了他一眼,问道:“那你觉得今天的菜怎么样?”   谌嘉树闻言一怔,然后耸耸肩,表情有些遗憾,“有事耽搁,来的时候已经快散了,很抱歉,没办法告诉你我对所有菜的看法。”   “不过我喝到了三套鸭的汤,味道很鲜美。”   宋青枝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来得这么晚,汤都是凉的了吧?   想想他也帮过自己,宋青枝便问了句:“你下午还上班么?”   谌嘉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点点头,“当然,我还有工作需要处理。”   “那你跟我来。”   宋青枝说了句,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动静,便又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见他有些怔怔地看着自己这边,却不动弹,忍不住想叹气。   “傻站着做什么,你不想吃饭啊?”这人怎么突然间就呆头呆脑起来。   谌嘉树这时才回过神来,忙抬脚跟了上期,“宋小姐,你……”   “跟我来就对了。”宋青枝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看着她走去的方向,谌嘉树大概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儿了,不由得眉头一挑,他有种预感,自己要吃大餐了。   转过一个弯,宋青枝领着谌嘉树走进一道侧门,进去之后便能看到开阔的大厨房,中岛台上除了烹饪用的东西,还摆着不少盘子,飘散着热气和香味。   杨继慈刚把炝炒菜心出锅,转身就看见宋青枝领着个年轻男人进来,愣了愣。   男人穿着合身的西裤衬衫和夹克,看起来不像是厨房的工作人员,那是周家人?   “……这位是?”他疑惑地看向宋青枝。   宋青枝介绍道:“这是谌医生,周家的客人,来晚了,没吃上班,我带他过来跟咱们一块儿吃点。”   杨继慈闻言忙招呼道:“来来来,一起吃。”   顿了顿,杨继慈又看一眼谌嘉树,咦了声,“我觉得谌医生怪面善,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上个月底,我跟主任他们去过杨家菜。”谌嘉树笑应道。   杨继慈眨眨眼,看样子没想起来,宋青枝便补了一句解释:“就那天,待到很晚的,我让陈姐给送过茶和夜宵的,有个老先生,我跟你说过他是院士的。”   这么多条件组合在一起,杨继慈这回想起来了,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就是那天,我就说呢,应该是见过的。”   一面寒暄,一面招呼他跟大家一起吃饭。   外头的宴会已经快要结束,没厨师们什么事了,大家这才有时间吃饭,也没找桌椅,每人端着碗饭,站在桌边夹菜吃,一边吃一边跟杨继慈交流做菜的心得。   可是谌嘉树这样吃就不方便了。   宋青枝出去找福伯,跟他要了一张小圆桌和两把凳子,拿两个大盘子,将菜每样都夹一点,然后端过去放在桌子上。   刚转身要去舀饭,就见谌嘉树已经捧着两碗饭过来了,刚要伸手接,就见他盯着两碗饭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其中一碗递给她。   宋青枝:“???”   见她似乎有些不明白,谌嘉树就解释道:“那一碗的分量多些。”   而且看起来更好看。   宋青枝没多想,哦了声,笑眯眯地招呼他,“你先吃,我去端两碗鸭汤。”   她一说鸭汤,谌嘉树就觉得自己口腔里的唾液又开始疯狂分泌起来,忍不住眼睛一亮。   可是宋青枝端回来的鸭汤不是三套鸭的鸭汤,而是酸萝卜鸭汤,就像他盘子里的肉不是樱桃肉,而是普通红烧肉一样。   毕竟只是后厨给工作人员的饭菜,和宴席不能比。   谌嘉树心里略微有些失望,但他的这点失望之情很快就被酸萝卜鸭汤的鲜美可口给冲淡得一干二净,“酸萝卜是你们自己做的?”   宋青枝喝了口汤,舒口气,闻言不禁失笑,“怎么可能,买的,不过这个牌子的酸萝卜的确好吃。”   “那你们店里的老鸭汤……”谌嘉树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又停下来,颇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   宋青枝却不大在乎,“家里腌的都用完了,所以已经不做这个汤,自己吃就是用买的,如果有客人要求点这道汤,我们也会说清楚。”   “……哦哦。”   谌嘉树应了两声,低头认真喝汤,时不时拿眼角的余光瞥向对面,看见她吃饭的时候一点都不认真,吃两口就玩一下手机,有心想劝,又不大好意思。   就这样一直安静到吃完饭,宋青枝收拾碗筷的时候要帮他也收了,却被他伸手拦住,“我来吧,不能什么都让你做。”   宋青枝一听这话,也不跟他客气,立刻就缩回了手,笑盈盈地朝他道谢:“多谢。”   谌嘉树拿着碗筷进去的时候,被杨继慈叫住,递过来两碗杏仁豆腐,“饭后甜点。”   这个倒是和刚才宴席上的是一样的,谌嘉树还记得它甜滋滋的味道。   道了谢,他转身回到刚才吃饭的地方,发现桌椅已经被宋青枝收了起来,她正站在树下仰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走过去,叫了声宋小姐,然后将一碗杏仁豆腐递给她,然后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树上有鸟窝。”宋青枝应道,指了指树梢。   谌嘉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果然看见枝桠间有一团褐色地东西,那是鸟窝,边上站着一只不知什么名字的鸟。   他看了两眼,低头吃了口杏仁豆腐,然后问宋青枝:“这么忙,你明天还更新视频么?”   “更新啊,我早就拍好了素材。”宋青枝挖着碗里的杏仁豆腐,头也不抬地应道。   谌嘉树抿抿唇,笑了一声,“那就好,我还以为你明天要放我们鸽子呢。”   宋青枝挖杏仁豆腐的手顿了顿,有点哭笑不得地抬头看他一眼,“……谢谢你这么认真催更哈。”   说完实在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或许是这会儿的气氛太过安静舒服,谌嘉树的心情不错,点点头,竟开了句玩笑:“要是大家知道,肯定会感谢我。”   宋青枝无奈地哼了声。   “你会不会拍三套鸭或者樱桃肉的做法?”谌嘉树安静不到两秒钟,又开腔了。   宋青枝闻言,有些惊讶地看过来,“……什么?”   “我是觉得那两道菜都很好吃,所以……”谌嘉树连忙解释道。   宋青枝哦了声,还真的想了想,然后眉头皱了起来。   “樱桃肉容易做,三套鸭很麻烦。”她说着摇摇头,“三套鸭很考研刀工和火工,去骨的时候鸭皮破了一点都不成,我和我哥当初跟奶奶学这道菜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废了多少只鸭子,真是幸亏家里就开饭店,不然那么多鸭子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而且到现在,我的火工也还是有些不到家,一不小心就过了。”   谌嘉树一听,没有劝她说随便做个样子把视频拍完就算了,而是点点头,觉得她这样精益求精很好。   说了这一会儿话,谌嘉树也该走了,宋青枝接过他手里的碗,和他道别,看他向主楼的方向走去,然后转身回厨房。   等谌嘉树找到谌敬和谢晓琳夫妻俩,他们也正准备回去,见到他,就问了句:“刚才想找你还找不到人,去哪儿了?”   谌嘉树应道:“遇到个熟人,去说了会儿话。”   谢晓琳和谌敬不疑有他,交代了几句路上开车小心的话,一家三口就在周家的停车场分开走了。   回到医院,是下午三点半左右,刚从更衣室出来,白大褂的扣子都还没系上,就听办公护士远远地叫他:“谌医生,谌医生!”   他转身看过去,“……有什么事?我哪个医嘱开错了么?”   “没有。”办公护士摇摇头,道,“有个病人,徐医生说实在收不过来了,你看你能不能收一下,反正你们一个治疗组的嘛。”   谌嘉树倒不介意,伸手道:“病历给我,病人来了?”   见他答应了,办公护士心情大好,笑嘻嘻地将病历夹递给他,“来了,在病房,19床,是个十九岁的女学生。”   谌嘉树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走,走到门口,拿病历夹轻轻叩了一下门,探头叫人:“小何,去收病人。”   小何正喝奶茶呢,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树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啊?”   “怎么,最好我一下午都不回来,你好偷懒是吧?”   “没有没有,我可没这么想。”   师生几人一起进了病房,看见躺在病床上的患者,然后看一眼病历夹,“陈玉玉对吧,你好,我是你的管床医生,姓谌。”   “谌医生好。”患者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本子上写着才十九岁,满脸都是茫然和恐惧。   谌嘉树点点头,问道:“现在是哪里不舒服?”   “我觉得肚子痛,还很想吐……”她说着,做了个想吐的动作,站在一旁的她母亲立刻张着个塑料袋凑到她面前,可是又什么都没吐出来。   “今天都没吃东西,怎么可能吐得出来。”她妈妈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抬头对谌嘉树道,“医生,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她还小,还读书呢……”   谌嘉树点了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有一个多月了。”患者母亲介绍道,原来是在一个多月前她突然觉得肚子痛,开始以为是急性胃肠炎,吃了药后没效果不说,第二天更严重了,去附近医院检查,说是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可不到三天,又开始不好了。   寒战、发热、腹胀、腹泻,伴有恶心呕吐,“吐到胆汁都出来了!”   然后又被诊断为痢疾,用了药之后大便次数是减少了,但其他症状没什么改善,于是继续做检查,又说是胆囊结石,用了善宁,症状缓解不明显,这才转到一附院来。   谌嘉树听完,伸手接过患者家属手里的资料翻了翻,然后示意她躺下去,“我给你做个检查看看。” 第十二章 谌医生,我觉得你昨天的提议……   下午四点多,宋青枝和杨老太太他们收拾好东西,跟周老先生告别之后,回到杨家菜。   天不亮就开始忙活,别说老太太是个上年纪的老人家,就算是宋青枝和杨继慈这样的年青人,也已经顶不住了,累得人困马乏,回到家倒头就睡。   醒过来已经是傍晚华灯初上时分。   杨家菜今天没有客人上门,只有自家人围着桌子吃涮羊肉。   加了炭的铜锅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气,白烟从飘着几颗红枣和菊花的水面升腾而起,片得薄薄的羊肉入水,暗红瞬间变粉。   宋青枝手腕一提,涮好的羊肉就出锅了,在调好的麻酱碗里滚一圈,再送进嘴里,肉嫩味鲜,羊膻味微乎其微,一是够新鲜,二是羊的品种够好。   “我想喝点酒。”她吃了一片羊肉,然后抬头道,“去年酿的青梅酒是不是能喝了?”   杨继慈一听,点点头,“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谢谢哥!”宋青枝笑嘻嘻地应了句。   见他起身去倒酒,老陈叔接了句:“给我拿瓶二锅头。”   就着酒,大家说说笑笑,陈姐今天没去周家,难免好奇,跟小丁和林月打听起周家的寿宴怎么样。   可惜厨房忙着呢,那又不是自己家,小丁和林月别说没时间了,就算有,也不敢到处乱跑,要是得罪了什么人,可不是开玩笑的。   吃完饭,老太太让杨继慈给大家发钱,去帮忙了的多拿,留守在家的老陈叔跟陈姐就拿少一点。   “不行不行,我啥都没做,不能拿这钱。”老陈叔推着杨继慈的手,不肯收他给的钞票。   连陈姐都说:“是啊,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这钱不能要,你该给阿月他们才对。”   杨继慈忙道:“怎么能叫什么事都没做,我们出去了,你们守着家,我们回来了,进门就有热水喝,有热饭热菜吃,这不叫干活?”   说着看一眼宋青枝,见她抱着酒杯有点出神,就问了句:“青枝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宋青枝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杨继慈说了什么,然后使劲点点头。   “我哥说得没错,你们这不叫没做事,是干了后勤,要是家里头一堆事,我们出去心里也不踏实啊。”   兄妹俩口径一致,加上老太太也劝了两句,老陈叔和陈姐也就收下了杨继慈手里的钞票。   宋青枝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整晚都有点心不在焉的,一直到晚上睡觉,还是翻来覆去。   翻了很久还是没什么睡意,她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手机看了眼,凌晨两点。   叹口气,又倒下去,然后给张莹莹打了个电话:“起夜吗姐妹?”   半夜被吵醒的张莹莹:“……”有事吗老板?!!   电话那边半天没声音,宋青枝忍不住笑了声,清清嗓子,道:“说正事,我们接下来把樱桃肉和三套鸭安排上吧。”   顿了顿,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犹豫:“或许……我们可以把宫廷菜单独做成一个系列?”   张莹莹原本还跟糨糊似的脑子在她这句话之后倏地清醒过来,她没想到宋青枝大半夜的,居然会突然想到这么个决定。   “青枝姐……你是认真的吗?现在是清醒的吗?”   宋青枝嗯了声,叹了口气,“其实我以前想过这件事,但一直都觉得挺麻烦的,但是今天有人问我会不会拍三套鸭,刚才我搜了一下,发现网上还真的没什么博主拍这个的,所以我就想着……”   “视频博主这个行业,每天都有无数的新人进入,虽然我们现在看着是头部博主,风风光光,但要是一直没有新的东西,慢慢就会人超过,总有一天会被人忘记的。”   “我既然做了这件事,就想做得更好一些,就算挣不了大钱,也起码要在过年的时候给你们发个大红包吧?”   张莹莹听到这里多少有些感动,“……青枝姐,现在已经很好了,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宋青枝哦了声,然后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提问:“很好啦?那你说说,现在你的存款能在容城哪个区买多少平米的房子了?”   张莹莹:“……”艹!   将心里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宋青枝觉得自己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松了口气的同时,很快就产生了睡意。   一早谌嘉树就到了办公室,坐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打开工作站之后,又打开另一个系统看护理记录,体温之类的基本信息护士每天都会录入,至于拿病历和贴化验单,那不是他的活。   小何来的时候,谌嘉树正在看昨天他写的首程,别的地方都写得蛮好,就是鉴别诊断看着有点不对劲。   “来啦?”他一抬头就看见小何,立刻招手叫他过来,“你跟我说说,阑尾切除术后在恢复过程中又出现发热和寒战,还有腹胀腹泻、恶心呕吐、里急后重这些症状,应该考虑什么病?”   小何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间鼠标指针刚好停在鉴别诊断那里,忙应了句:“痢疾和急性胃肠炎。”   谌嘉树点点头,“痢疾的症状是在上腹多见,还是下腹?”   “呃……下腹。”   “那你怎么不写这点?”   “……我漏了。”   谌嘉树嗯了声,点了两下鼠标,道:“待会儿你自己补回来,再多加一个跟急性胰腺炎的鉴别诊断。”   早上应该是最忙碌的,除了查房,还要开医嘱,办出院,谌嘉树忙得团团转,抽空还要问:“19床下去做胃镜没有?”   刚刚忙完这些日常,护士又匆匆跑过来,告诉他有个胃癌的病人呕血了。   急急忙忙地去抢救,等病人情况稳定,又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回到办公室继续写病历,写完在床患者的病历,已经过了十二点,点的外卖堵在路上,到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四十分。   刚吃完饭没多久,值班的同事又开始收病人,新收来得有点多,同事来问谁能帮忙,谌嘉树想了想自己的病人总数,于是又接过了这个病人。   这个病人不难搞,主要问题是腹泻和便秘交替出现,但是住院的最主要直接的问题,是□□坠胀疼痛,“3天了!”   他捂着肚子,满脸苦恼和焦虑,“医生,你说我这样,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在了解过他的病史之后,谌嘉树其实不觉得他这是什么大问题,但现在什么检查都没做,他也不敢打包票一口就咬定没事,万一呢?   于是他只说了句:“等检查结果出来就知道了,你现在先让我看看你屁股。”   既然是□□的问题,那他总要看看,回去才好写病历的吧?   病人也顾不上扭捏,裤腰带一松,就按照他的之时趴好了。   肛周红肿,皮温高,谌嘉树默默的在心里记下,然后默默地伸出手指,捅了一下……   □□指检摸到6点钟方向好像有个凸起,他眉头一皱,心说不会这么倒霉吧?   “这个位置痛不痛?”   “嗷,痛!有点痛!”   谌嘉树心里打了个突,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点点头说了声好,又交待他好好休息,让小何拿沟通单去给他签,然后自己转身就脱了手套出了病房。   洗干净手回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请肛肠科来会诊。   结果肛肠科的同事来看过之后,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就一个肛窦炎,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   谌嘉树一愣,“……他6点钟方向有突起,触痛明显。”   肛肠科的同事看了他一眼,神色有点意味深长,“我觉得那里问题不大,你先给他灌肠处理一下,如果还有,再叫我来看好了。”   说完低头写起会诊意见来,然后交给谌嘉树。   谌嘉树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建议,沉默了一下,然后交给小何,“开医嘱出去让护士做吧。”   顿了顿,又补了句:“掏的时候,记得去看看情况。”   小何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吃惊,怎么消化内科还要人工手掏粪的吗?   真是条有味道的医嘱:)   谌嘉树下班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华灯初上,晚高峰还没过去,车流堵在路上,蜿蜒出一条长长的车龙。   车子里的车载电台停在交通台,播完路况之后,放起了歌:“……从前初识这世间,万般流连,看着天边似在眼前,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1]   旋律熟悉悠扬,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叩了两下。   等了许久,车队也没有动的迹象,他开始觉得有点烦躁,于是开始摆弄手机,从手机里调出来常听的音频。   “蹲蹲,走开——”   压制成音频的往期视频里,传来宋青枝有些微微恼怒的声音,然后就是鸭子嘎嘎嘎的叫声,他听着这声音,忽然就觉得自己心里的烦躁在慢慢远去。   八点多,他回到居住的锦绣家园小区,放好车之后出去吃饭。   胡家小菜里没几个人,刘姐见了他,迎上来问:“谌医生今晚想吃什么?”   “还有什么?”他问了句,懒得去看菜单。   “今天的春笋不错,春笋肉丝怎么样?”   “行,再加个鱼香茄子。”   刘姐去下单了,他端着茶杯开始看手机,刚要看看青枝时间今天更新的是什么内容,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拖鞋踢踏的声音。   回头一看,竟然是宋青枝。   他心里不仅一喜,“宋小姐,又见面了。”   宋青枝看见他,也笑着点点头,“是啊,又见面了,听刘姐说你现在成了他家常客?”   “这里方便又实惠。”他弯了弯眼睛,问道,“你来是?”   “厨房没蒜了,我来借一点。”宋青枝应了声,径直往里走,“姐,胡大哥,快给我找点蒜,等着用呢。”   刘姐一边给她装蒜,一边问:“怎么会突然缺蒜,下午备菜没发现么?”   “别提了,本来刚好够的,结果刚才,有个客人临时带了一大箱生蚝过来,说要做蒜蓉烤生蚝,这不得临时弄金银蒜么。”   她说完,有点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刘姐递过来的袋子,转身就要走。   和谌嘉树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的脚步停了停,“谌医生,我觉得你昨天的提议很好。”   说完就一阵风似地出了店门,等谌嘉树回过神来,已经人影都没了。   昨天的提议?   他抿着唇笑了笑,有些期待了,不过今天更新了什么?   吃完饭回去,进门之后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看视频,哦,是锡纸烤鱼啊,红彤热辣,隔着屏幕都能闻到那股诱人的重口味。   要不周末去吃烤鱼? 第十三章 (捉虫) 做梦去吧,梦里啥都……   “树哥,19床的胃镜结果回来了。”   早晨,谌嘉树刚进办公室,小何就迎了上来,递给他一张纸。   谌嘉树接过,低头读了一遍最重要的那两行字:“胃窦黏膜充血水肿,皱襞粗大迂曲呈结节状,表面散在出血、糜烂及浅溃疡。”   这份报告解释了患者为什么一直上腹部持续的隐痛和腹胀,但是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什么?   谌嘉树几乎是在一瞬间,想起了好几种可能的恶性疾病,然后点点头,把报告又递回去给小何。   “19床病历拿过来,给她查个肿瘤标志物。”   小何应声去了,谌嘉树转头将医嘱开出来,打印医嘱单时他抬头看向窗外,只看见瓦蓝的天上忽然划过一道白烟,应该是飞机留下的痕迹。   也是这个时候,宋青枝已经准备好东西,正式开始拍摄。   随着邓滨“3,2,1,走”的提示,宋家老宅的院门被推开,发出一声“吱呀”响。   今天要拍的内容是春盘,春分都过了,原本该立春时拍的春盘却现在才想到要拍。   主要是明天村里的杨家小儿子娶媳妇,今天早上刚杀了年前特地留到现在的两条猪,宋青枝一大早就去送礼,被杨家的婶娘硬塞了两斤肉。   新鲜的农家土猪肉皮厚脂肪少,切成丝和芹菜、蒜苗一起炒成芹菜肉丝和蒜苗肉丝,豆芽菜和韭菜跟鸡蛋同炒,胡萝卜切丝和粉丝一道,然后装进分隔盘里,留下中间一个圆圆的位置。   将已经准备好的面团抓在手里,甩了甩,成功的面团虽然有流动性,但不会掉下去。   平底锅小火加热,抓着面团在锅底快速抹一圈,面皮变色就从边缘扯起,一张春卷皮就出炉了。   还有新鲜的荠菜,用来煮荠菜豆腐汤最好不过,加上一点香菇,清爽中多了一层山野的味道,有种化不开的春色盎然。   桌上摆着一盆荠菜豆腐汤,还有一份春盘,另外还有个小框,装着一篮子新鲜的枇杷,嫩黄的颜色看起来十分怡人。   宋青枝和张莹莹相对而坐,一边卷春饼,一边讨论着去杨家的婚宴送什么才好。   “送一筐枇杷?”宋青枝问道,“或者樱桃?最近樱桃上市了,我吃着不错。”   张莹莹点头:“我看可以,水果谁都能吃,也拿得出手,其他东西咱们不了解也不好送。”   宋青枝刚点头想要说话,就听见脚边响起蹲蹲的叫声:“嘎——”你们吃饭不喂我的吗???   宋青枝低头看了它一眼,叹气,一边夹了点青菜扔到地下给它吃,一边吐槽:“不知道跟谁学的,吃饭就来守桌子,你看月亮有这样吗?”   月亮正在认真啃专门给它煮的肉骨头,闻声抬头看一眼这边,见没人叫它,又回头继续啃。   蹲蹲吃完地上的青菜,又伸直了脖子朝宋青枝咕咕咕叫唤,宋青枝不搭理它,它也不气馁,就站在原地守着,歪头眼巴巴地望着她。   宋青枝被她看得没办法了,起身去厨房,抱了个小筐出来,放到它面前,“喏,这么多菜,随便你吃个够!”   这么多菜叶子,蹲蹲简直就像掉进了米缸的老鼠,东吃一口西咬一块,随随便便地将菜叶子拖出来扔得到处都是。   宋青枝骂了一句:“败家仔!”   蹲蹲:“咕咕咕。”   邓滨因为是摄影师,要等拍得差不多了才会过来吃饭,这时春卷皮已经没剩几张了,倒是菜还剩不少,宋青枝看了一眼,问道:“给你煮个面放汤里,就菜吃?”   那当然好啊,在这时候能够吃一碗热乎乎的汤面,是可以将所有疲累都赶走的。   邓滨呼噜呼噜的嗦着面,宋青枝和张莹莹商量着一会儿去村东头的木匠家买几个竹筐回来装水果。   蹲蹲和月亮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一个要追着一起玩,一个又被吓得到处跑。   吃过饭,大家休息了一会儿,邓滨和张莹莹带上机器,就跟着宋青枝去找木匠,一起出门的还有月亮。   到了村东头,宋青枝找到木匠家,木匠也姓宋,正在门前的空地上帮人做椅子,见她来了,就招呼道:“青枝怎么有空过来这边啊?”   “宋叔,婶子在家不,我想跟她买几个竹篮子。”宋青枝笑着说明来意。   宋木匠指指屋里,“在呢,你进去就是了。”   然后又朝邓滨和张莹莹点点头,让开了一点让他们的机器进去,宋家这丫头回村里拍视频这事他们都知道,头一年的时候大家还议论,说她读了大学出来做这种工作是不是不务正业,读的书都浪费了。   后来听回来的年轻人说宋家丫头拍视频在网上很有名气了,还挣了不少钱,上过电视,大家这才觉得羡慕起来。   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挣到钱,就不算不务正业。   过了好一会儿,宋青枝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抱着好几个箩筐,大的小的都有,“小的篮子我们可以自己用。”   回到家,找出红纸,裁成合适的大小,用毛笔写上“大吉大利”“五谷丰登”这样的吉祥话,准备等明天将水果放进去之后就贴在竹篮外头。   素材拍到这里暂告一段落,宋青枝收拾好东西,又喂过蹲蹲和月亮,跟它们玩了一会儿,然后就上车回市区。   而这时,杨家菜的备菜已经快要进入尾声。   “今天汤上荠菜豆腐汤吧,怎么样?”她提着一筐新鲜的荠菜进去,递给杨继慈看。   杨继慈看了一下,点点头,让人去洗菜,然后笑道:“行,那今晚就上百岁羹。”   宋青枝闻言吐槽道:“奸商就是这样骗钱的,这个名字一听就贵很多。”   不过杨继慈的说法也不是无迹可寻,其实是因为宋代名人陶谷在《清异录》中认为荠菜“至贫亦可具,虽百岁可长享”,这才让荠菜有了百岁羹的美称,连大文豪苏东坡都对荠菜十分喜爱,认为水陆八珍都比不上它的美味,要是用荠菜来煮粥,就叫“东坡羹”。   杨继慈听到宋青枝叫自己奸商,也不在意,只笑道:“要是还有剩的,明天就包饺子吃。”   宋青枝没意见,点点头,开始打电话联络相熟的水批发商,要从他们手上买一批水果,一是送人,二是准备做一批果干。   时近傍晚,谌嘉树再一次打开电脑上的查询系统,终于看到了19床今天的检查结果。   肿瘤标志物筛查全都是阴性。   他开始考虑患者是其他特殊类型胃炎的可能性,比如真菌、结核杆菌和梅毒感染引起的肉芽肿性胃炎,或者严重细菌感染导致的蜂窝织炎性胃炎。   患者才19岁,也问过她的日常生活,既往身体健康,第一种可能性极小,反倒是依据患者抗生素治疗后中性粒细胞比例仍然较高这一点来看,细菌感染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但蜂窝织炎性胃炎的发病率很低,尽管已经排除恶性肿瘤,也还是需要再做一次病理检查。   不过昨天刚做过,再等几天吧,想到这里,谌嘉树心里有了谱,将一串医嘱开了出去。   禁食、抑酸、保护黏膜……   上级沈蓉就在旁边,看到他这样的医嘱,愣了愣,然后问道:“19床现在什么情况了?”   “主任,是这样的……”谌嘉树转身,将19床的病历往后翻,翻到后面的各种检查结果处,然后跟沈蓉说起来,也说了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打算过几天再让她做一次胃镜,取黏膜部分做一次活检。”   沈蓉听了点点头,“这也好,不过蜂窝织炎性胃炎还真是少见,我上一次见,应该是几年前了。”   谌嘉树抿抿唇,“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这种病,第一次还是跟周教授的门诊,这次要不是查了文献,也想不起来。”   蜂窝组织型胃炎是一种胃粘膜下层的严重细菌感染性闻言,19世纪以来,关于此病的文献报道不足千例,有很多医生可能一辈子都没见到过一例。   处理完手边的事,又检查过学生写的病历,谌嘉树这才放心地下班。   和往常一样去胡家小菜吃晚饭,没想到他去的时候宋青枝已经在了,正在跟刘姐说着什么,面前摆着一碗粉。   点了一份青椒肉丝盖饭,他转头问宋青枝:“宋小姐今天不忙?”   宋青枝摇摇头,“我不忙,下午还去吃婚宴了呢,刚回来。”   谌嘉树闻言有些好奇,打听道:“谁家的婚宴?”   “同村的一个熟人。”宋青枝应道,笑着看他一眼,“提前剧透给你,下周更新可以看到婚宴的片段哦。”   谌嘉树没想到她会突然告诉自己这个,先是愣了愣,随即露出期待的表情来,“是么,那还真的是……要是明天更新就好了。”   宋青枝闻言白了他一眼,“做梦去吧,梦里啥都有。”   第一次听她这么和自己说话,透着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淡淡的熟稔,清脆的声音里含着一抹嗔怪,像对一个朋友一样,谌嘉树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刘姐将谌嘉树点的饭端了过来,还送了一碗莲藕排骨汤,然后问宋青枝:“青枝要不要喝木瓜糖水啊?”   宋青枝低头夹着碗里的粉,闻言抬头笑了一下,“好呀,我也好几天没喝刘姐煲的糖水了。”   没一会儿,刘姐又从厨房出来,两边手都端着东西,一碗温的木瓜糖水,一份打包盒装的双皮奶。   她先把木瓜糖水递给宋青枝,然后将那份双皮奶放到谌嘉树面前,热情地道:“谌医生试试啊,青枝做的,都可好吃了!”   谌嘉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眼宋青枝,面露犹豫地道:“这……不好吧,宋小姐特地送给你们的……”   要是宋青枝不在,他就厚着脸皮接了,可是她就在这儿看着呢,他就不好意思了。   刘姐笑道:“没事,青枝拿了好几盒过来呢,你试试,不用客气。”   谌嘉树还是犹豫,刚要继续婉拒,就听宋青枝道:“要是不介意又还有肚子的话,谌医生不妨就试试?这是今天店里提供给客人的甜品,做了蛮多的。”   她的话音刚落,谌嘉树便笑着对刘姐道:“那就谢谢刘姐了。”   宋青枝被他突然转变的果断弄得一愣。   “也谢谢宋小姐。”他说着又看向宋青枝,朝她笑了笑。   宋青枝回过神来,也笑了笑,“不用谢。”   说完就低头喝着碗里的木瓜糖水,木瓜清甜,加上里面放了银耳,都已经煮出胶质来了,好像每一口都有满满的胶原蛋白。   她吃了一口糖水,咬着勺子,看一眼坐对面的谌嘉树。   他正低头吃饭,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次性筷子,轻轻一动,沾染了菜汁的米饭就被夹起,然后送进他的口中。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他茂密的眼睫毛轻颤的模样。   她看了一眼,在他发现之前立刻移开视线,再看过去时,他已经吃完饭喝完汤,正在慢慢地品尝着那份双皮奶。   看见她看过去,他便笑笑,“味道很好,感觉和我以前吃过的略有不同。”   宋青枝也看着他笑笑,点点头,“是水牛奶做的,味道的确会不同一些。” 第十四章 怎么连人家养的鸭子都认识?……   “bong——”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新婚快乐,白头到老!”   “好好好,青枝你什么时候啊,要记得请我们吃酒咧。”   “阿姨说这些小地瓜不要的,捡一些回去煮给蹲蹲吃,它喜欢。”   “哗啦啦——啾啾啾——”   谌嘉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音里醒来的,声音从耳塞里传出,不高不低,先是热闹,然后归于宁静。   山间清风,林中清泉,竹林小径,宋青枝在视频里走过的每一处,都在他的脑海里描摹出真实的场景,他光是闭着眼,都能看见那里的景色。   南山村啊,有时间的话,叫上爸妈一起去游玩一下吧。   他一面想,一面将转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室内原本昏暗的光线已经变凉许多。   他喜欢这种被阳光晒到脸上的感觉,尤其是在周末。   会让他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如果母亲谢晓琳不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的话,他还可以在床上赖久一点。   “儿子,快来开门,你妈妈我来给你改善伙食了!”   哦,对了,谢女士除了是一位优秀的妇产科医生,三八红旗手,还是一位烹饪爱好者,热衷于给家里每一位成员投喂自己做的菜和点心。   谌嘉树哦了声,挂断电话,起身出去开门。   “哟,这是刚睡醒啊?”门开之后,谢晓琳看着头发乱蓬蓬的儿子,踮着脚伸手压了压他的头顶,笑着问道。   谌嘉树嗯了声,关上门,转身的时候看了眼墙上的钟,上午十点半。   他记得昨晚是十一点多睡的,睡到现在才醒,将近十一个小时,想到这都是手机里那些音频的功劳,他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我买了菜,中午咱们吃火锅怎么样?”谢晓琳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   谌嘉树应了声好,这就要去帮忙,结果刚拧开水龙头就被她打了一下手,“你洗脸了么?”   “……这就去。”   说着转身就出了厨房,他刚出去,谢晓琳忽然间又想起什么事,忙追了出来,喊了句:“你不许用冷水啊,温水!温水听见没有!特别是你的左手,不许用冷水!”   谌嘉树的脚步顿了顿,有点无奈地应了声是,心里忍不住腹诽,他手早就好了,也就她还担心他连冷水都不能碰。   但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听话地用了温水来洗漱,出来之后,谢晓琳已经在削土豆皮了。   “我来帮忙。”他走过去,从篮子里拿起一颗洗干净的土豆,又找到一把削皮刀,熟练地开始削皮。   一边干活一边同谢晓琳说话:“我爸中午过来吃么,还是吃食堂?”   “你爸早上带学生去外地开会了,周一才回来。”谢晓琳应道。   谌嘉树点点头,将削好的土豆放回篮子,又拿起另一颗,“那你今晚在这边住吧,晚上我们出去吃。”   谢晓琳愣了愣,心里想的是我本来打算今晚找姐妹去的哎,问的却是:“中午吃不行吗?”   谌嘉树没听出母亲这话背后的意思,摇摇头,“那家店只做晚上的生意。”   “呃……”谢晓琳又愣了愣,有点惊讶地看他一眼,“夜店?还是宵夜排挡?”   谌嘉树闻言摇摇头,失笑着解释道:“是家私房菜,老板只有晚上才营业,就在对面的状元坊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现在预约不一定还能约上,要是没有,我们就去吃别的。”   谢晓琳点点头,到底是应了声好,今天就当是她来陪儿子了,等什么时候有了儿媳妇,她就不用管他啦!   有谢晓琳在,谌嘉树在厨房能做的事并不多,很快就削完土豆萝卜,退了出来,站在客厅里开始找杨家菜的联系方式。   他倒是有宋青枝的微信,但他们加了联系方式之后就没有聊过天,第一次私聊就给预约吗?   感觉有点亏,还是老实打店铺电话吧。   宋青枝一早起来,拿着笛子比划了一下,吹了半首曲子,就站在屋檐下斗狗招鸭——昨天回村去拍素材,顺便带月亮回来打疫苗,也把蹲蹲带回来了。   蹲蹲很喜欢玩水,所以宋青枝一大早就在后厨拿了个洗菜的大盆,装满水,然后将蹲蹲抱进去,坐在一旁看它在水盆里挑水洗澡洗得不亦乐乎的模样,还拍小视频。   也不知道洗了多久,它开始想出来了,偏偏不肯自己出,非要朝宋青枝叫唤,嘎嘎嘎的,一声高过一声。   “你自己出来。”宋青枝不愿意起身,于是皱着眉头朝它叫了两声,“蹲蹲,自己出来,你是大鸭鸭了,水盆都不会自己爬出来?”   蹲蹲:“嘎嘎嘎——”你快来帮我!   宋青枝不搭理它,继续拿着笛子在呜呜呜得吹着,吹了一小段又停下,重新吹。   蹲蹲:“嘎嘎嘎——”你理理我啊!   最后还是月亮跑过来,将它从水盆里拱了出来,然后坐在一旁,看它一边抖身子甩掉水珠,一边扇着翅膀嘎嘎叫了两声。   蹲蹲:还是我狗哥好!!!   宋青枝听见它示威一样的叫声,用笛子指住它骂了句:“你笨死啦!”   蹲蹲:“嘎嘎嘎!”   叫唤着就跑远了,宋青枝嗤了声,心说待会儿你就会回来了的,洗澡这么累,不得肚子饿么:)   想到这里,她哼了声,随手将笛子往旁边的沙发上一丢,转身沿着沿着走廊往院门的方向走去,穿过小门,就到了杨家菜这边。   刚过来,收银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她上前捞起话筒,喂了声:“您好,这边是杨家菜。”   “宋小姐你好,我是谌嘉树。”   话筒另一边传来的男声有些熟悉,宋青枝愣了一下,然后回过神来,“哦,是谌医生啊,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想预约一下今晚的到店,请问还有空位吗?”   “请稍等,我查一下。”   谌嘉树应了声好,听见电话那头安静下来,心里忽然一提,升起些紧张的期待来。   宋青枝查了一下登记册,发现今天的十张桌子全都预约出去了,“不好意思,今天都已经约满了。”   她抱歉地应道,说完听见那边响起他略微有些失望的声音,“……好的,打扰了。”   类似的情况基本上每天都会出现,甚至一天之中会接到好几个这样的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宋青枝回觉得格外抱歉。   总觉得像是看见了一个兴致勃勃的小孩被打击了似的。   念头一闪而过,她还是温声道:“真的非常抱歉,不过欢迎你下次光临。”   一天就接待十桌客人,这是规矩,谌嘉树也知道不可能她不可能破例,应了声好,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看着手机,微微叹口气。   甚至觉得有些懊恼,早知道约不上,还不如在微信问,这样说不定还可以跟她聊点别的话题。   “怎么样,订到位了吗?”谢晓琳站在厨房门口,探头问了句。   谌嘉树摇摇头,“今天约满了,我们晚上去吃别的。”   谢晓琳哦了声,然后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半晌叫了声儿子。   “你看起来……好像很遗憾,那家店真的这么好吃么?”   谌嘉树目光一闪,当然不会告诉母亲他是因为不能见到宋青枝而遗憾,只笑了一下,解释道:“上个月主任请刘院士他们吃饭,就在这家,刘院士多有赞赏,还有……”   顿了顿,看一眼母亲好奇的神色,补充道:“前几天周家的寿宴,大厨就是她家的。”   谢晓琳原本还不当回事,此刻却眼睛一亮,“真的吗?会有樱桃肉和三套鸭吗?”   她对那天寿宴上这两道菜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深刻到只要一想起,就觉得唾液在迅猛地分泌,那种汤汁鲜美、肉酥汁浓的口感,足以让人魂牵梦萦。   可惜谌嘉树耸耸肩,“应该没有,他们家吃什么是看老板心情的,上菜之前你都不知道会上什么菜,而且……”   他笑着看一眼母亲,“我们没有订到位,不如下次吧,叫上我爸还有爷爷奶奶一起。”   尽管如此,谢主任还是表示十分遗憾,长长地叹了口气。   然而对于她的遗憾,作为儿子的谌医生表示:爱莫能助,就这样吧。   宋青枝挂了电话之后,将心里刚才那点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愧疚扔到脑后,然后进了厨房,去煮今天的双皮奶。   将水牛奶倒进煮锅里,加茉莉花煮至将沸未沸时,离火倒进一个个小碗里,等结出一层奶皮之后,用筷子刺破奶皮,将奶液倒出来,加蛋清和白糖搅拌均匀,过滤掉泡沫之后,沿碗边倒回小碗里,包上保鲜膜,戳几个孔,然后上锅蒸制。   刚调好闹钟,就听陈姐来说:“预定了今天到店的刘先生刚才来电话,说有事来不了了,取消了订单。”   这样的客人也不少,很正常,宋青枝也没当回事,点点头哦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随即,她又想起谌嘉树刚才在电话里遗憾失望的声音来,不由得心里一顿。   店里的座机可以查看到来电记录,宋青枝往上翻了一下,找到一个号码,回拨过去。   “喂,请问是谌医生吗?这边是杨家菜,我们今晚有一桌客人来不了了,请问你这边还需要预定吗?”   谌嘉树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是有些懵的,他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不禁一愣。   “……宋小姐?”他半晌问了句。   宋青枝嗯了声,“我是,请问谌医生你……”   “要去的。”没等她再问第二遍,谌嘉树就立刻应道,“我们大概七点到七点半之间过去,请问方便吗?”   “可以的,请问你这边是几位?”   “两位。”谌嘉树应道,顿了顿,又说了句,“我和我妈妈。”   宋青枝明显愣了愣,呃了声,然后继续问:“请问你和令堂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就是……”谌嘉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有没有樱桃肉和三套鸭?我妈妈上次在周家吃过,一直念念不忘。”   宋青枝笑了声,“抱歉,这两道菜是没有的,不过有红烧肉。”   谌嘉树就是问问,闻言也不失望,甚至还挺期待,“那就晚上见。”   宋青枝也回了句晚上见,就结束了通话。   听说重新订到了那家私房菜,谢晓琳愣了愣,随即高兴起来,回头将中午准备吃火锅的菜收起一半,“别吃太饱,留着肚子晚上吃大餐。”   谌嘉树:“……”   到时间过得很快,谌嘉树看几篇文献,谢晓琳看几集电视剧,就到了傍晚。   橙红的晚霞映照着大地,路面上的车辆和人流渐渐多了起来,天色还没暗下来,街灯就已经亮了。   “走吧。”母子俩穿好外套,一前一后地离开家门。   下楼,走出小区,谌嘉树指指马路对面的胡家小菜,“我经常跟在那里解决晚饭,挺好吃的。”   谢晓琳哦了声,只看一眼那家店的招牌就没兴趣了,催着自己儿子走快点。   穿过状元牌坊,又走了一段小巷,终于看到了杨家菜的灯牌,走到门前,谌嘉树轻轻一推。   “吱呀——”   “嘎嘎嘎——”   他愣了愣,有点迟疑地叫了声:“……是蹲蹲?”   夜晚的灯光下,小池塘里浮着一只像小船一样的鸭子,因为毛不是白色的,看起来有些不显眼。   蹲蹲:“嘎嘎嘎?”这个人认识我?   谢晓琳:其实她儿子是这里的常客吧?不然怎么连人家养的鸭子都认识? 第十五章 你的药吃完了么?   在谌嘉树和谢晓琳进门之后,蹲蹲就扯着喇叭似的喊了起来:   “嘎嘎嘎——”   “咕咕咕——”   “嘎嘎嘎——”   谌嘉树是在网络镜头之外第一次见到活的蹲蹲,第一个念头就是,真特么人间唢呐,是真的吵啊。   不过,也真的好可爱,看起来有点胖,想抱着rua一下!   不过他刚靠近,胆小的蹲蹲就立刻往水池边的假山游去,坚决不让他碰到自己。   陈姐迎了出来:“您好,请问贵姓?”   “免贵姓谌。”他收回蠢蠢欲动的手,笑眯眯的报上身份。   陈姐自然记得当天要来的客人都有谁,当即笑道:“谌先生这边请。”   说着看他一直看着水池里的蹲蹲,笑着解释道:“您别见怪,家里养的宠物,是有点活泼了。”   “它很可爱,我经常在青枝时间的视频里看到它。”谌嘉树应着,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月亮。”   陈姐脸上的笑容倏地变大,礼节中多了点骄傲,“您也看这个博主啊?”   谌嘉树点点头,“嗯,很喜欢。”   陈姐闻言立刻露出一副年轻人你真识货的表情,点点头,“承您喜欢,这边请。”   兴许是因为这样的缘故,陈姐对谌嘉树和谢晓琳格外热情,见他们只有两个人,便特地安排在一楼靠窗的位置,透过海棠窗,可以看到外头的院子。   明晃晃的灯光下,蹲蹲正漂在水池子里玩水,像一艘小船。   谢晓琳坐在自家儿子对面,扭头也看出窗外,看见那只可爱的小鸭子,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以至于从进门到现在,她都有点头晕,搞不清楚具体状况。   “那个……”她收回目光,有些好奇地打量一番谌嘉树的脸色,试图看出些什么来,“你常来这里?”   谌嘉树摇摇头,“今天是第二次。”   要是早点知道宋青枝就在这里,他或许会多来几次?也许吧。   谢晓琳哦了声,又问:“我看你对这里很熟,连人家养的小鸭子都认得,还以为……”   话刚说到这里,就有服务员送水来了,谢晓琳立刻停了下来。   透明的茶壶,壶里飘着的不是茶叶,反而是几种花,她有些奇怪地问道:“这是什么茶?”   服务员笑着解释道:“这是茉莉花、玫瑰花、鸡蛋花和大枣泡的三花茶,可以缓解疲劳、舒畅心情,还可以健脾养肝祛湿呢。”   一面说,一面替他们各倒了一杯茶,橙黄色的茶汤散发着微微的花香,闻起来香气怡人,的确挺让人心情舒畅的。   等服务员离开,谌嘉树才道:“这里的老板娘,是一个网上的美食视频博主,拍的视频里经常会出现她养的宠物,蹲蹲、就是这只小鸭,是我们几百万网友看着长大的,当然认得出来了。”   谢晓琳闻言一愣,“……所以这里其实是……网红店?”   她总是听科室的年轻医生还有学生吐槽,说网红店不好吃,都是去拍照的,而且很多人拍完照吃的东西都没吃过,扔下就跑了。   这不是骗人么?!   谌嘉树摇摇头,“不是,很多人都不知到博主和这家店的关系,这家店叫杨家菜,是她的奶奶姓杨,据说有很多年历史了。”   他也说不太清楚杨家菜到底什么历史,干脆让老妈自己百度。   正说话间,开始上菜了,哪怕只有两位客人,先上的也一定是冷菜,只不过分量没有上一次的多。   几道冷菜,全都只有两三口的分量,却在第一口的水晶蹄冻时就俘获了谢晓琳的味蕾。   弹,滑,香,混合着酱汁,醇香在口腔蔓延。   “这个蛮好吃的。”她笑着指指那道皮冻,示意谌嘉树尝尝。   谌嘉树正夹了一块沙姜猪手慢吞吞地啃着,煮熟后过了冰水的猪手表皮紧致弹牙,口感脆爽,加了很多的沙姜,独特的香味让猪手变得香而不腻,吃起来十分开胃。   于是他也指指这道菜,示意谢晓琳:“妈你也试试这个。”   桌上还有一道用马鲛鱼做的熏鱼,色泽橙红,散发着诱人地香味,更妙的是,马鲛鱼没有像鲤鱼那样细小的刺,吃起来十分方便。   谢晓琳吃了满嘴的鱼肉,抬头扭过脖子看了一眼,小声问:“儿子,能让他们上饭不?”   谌嘉树说了句应该可以吧,还没等问,就见服务员已经过来送热菜了。   冷菜盘子被有序地撤下,先送上来的是一道油焖春笋,装在白瓷盘子里,重油重糖烹制的油焖春笋,油光红亮的色泽格外引人食欲。   谢晓琳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春笋鲜嫩清脆的口感十分爽口,加上咸鲜中带有一丝甜,霎时间便令她眼睛一亮。   “请问可以现在就上主食吗?”谌嘉树见状,忙对服务员问了句。   服务员点点头,“好的,请稍等。”   没多会儿主食上来了,不是谌嘉树和谢晓琳以为的两碗白饭,而是一个砂锅。   砂锅好像还散发着热气,端上桌时甚至好像还能听到“滋滋”声,服务员用手巾包住锅纽,一掀开,就有一阵阵白烟冒出来,带着一股强烈的香味。   “煲仔饭?”谌嘉树有些惊讶地问道。   服务员回答:“这是冬菇乳鸽焗饭,恐怕没有好看的锅巴,煲仔饭得有金黄的锅巴才算呢。”   边说边帮他们将饭拌好,又一人盛了一碗,这才说声请慢用后离开。   接着又送来一道红烧乳鸽和一道孜然排骨,还有一碗红烧肉,汤则是赤小豆当归鲫鱼汤,服务员还特别介绍道:“这个汤能补虚祛湿,还可以美容的。”   谢晓琳自己是妇产科的,成天跟女人打交道,心里又好奇,便问道:“美容?怎么美容法?”   “对长痤疮还有痘印去不掉、脸上很油腻的人有好处,而且对痛……”送汤过来的刚好是林月,她说了一半,看一眼谌嘉树,立刻又改了说法,“对女孩子生理上有点好处。”   谢晓琳一听更加好奇了,连连追问道:“为什么呢?这里面加了什么,有什么说法么?”   “汤里面有当归、赤小豆、生姜和陈皮四味药材,当归可以补血活血,赤小豆祛湿利水,两样合在一起就可以清热活血、祛瘀生新,陈皮可以行气化湿,生姜既能去除鱼腥味,还能温中和胃,加起来当然好啦。”   林月背着脑海里的东西,这是宋青枝告诉他们的,为的就是上菜时应付客人的提问。   谢晓琳听完脱口问道:“可不可以教我这个汤怎么煮?”   说完她愣了一下,瞬间不好意思起来,到饭馆问菜谱,这跟抢人饭碗有什么区别?   “妈!”谌嘉树回过神,忙叫了她一声,又对林月道,“不好意思,我妈是太喜欢做菜了,不是故意的。”   谢晓琳也抱歉地笑笑。   倒是林月对这种请求见怪不怪,闻言道:“我得去问问老板娘。”   说着就走了,没多会儿,谌嘉树就看见穿着一身米色针织裙的宋青枝过来了,忙打了声招呼:“宋小姐。”   宋青枝看见是他,心里有些惊讶,面上却一如既往地笑眯眯,嘴角的弧度弯得恰到好处。   “谌医生晚上好,您和令堂吃得还合口么?”   “很好,刚才……”   “我听说谌太太想问鱼汤的做法?”   “对,我妈妈很喜欢烹饪,所以……”谌嘉树有点不好意思地替母亲解释道,“而且她是妇产科医生,天天都跟女性打交道,估计是听了刚才服务员的介绍,觉得是道不错的食疗方。”   谢晓琳点点头,一面附和儿子的说法,一面悄悄打量宋青枝。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琼鼻朱唇,端的是一副美人脸,像画里走出来一样,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宋青枝察觉到她的打量,转过目光来和她对视,笑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方子,用的是《金匮要略》的赤豆当归散,加上生姜和陈皮罢了。”   “菜场买一条鲫鱼,叫老板帮忙杀了,回来洗干净,放四五片生姜和食用油,将鱼煎到两面微黄,然后加水煮十分钟,然后转入汤煲里,再加点水,然后放进赤小豆、当归和陈皮,赤小豆和当归的用量大概是3:1,陈皮只要一瓣,煮四五十分钟就行了。”   “这样适合痰湿或者湿热体质的人使用,要是热重于湿可以加点槐花或者金银花,孕妇就不要吃了。要我说啊,这汤平常无大碍的人吃吃可以,要真是痤疮或者痛经兼白带色黄严重,还是看医生拿药吃好得快,您说是吧?”   谢晓琳听了,有点好奇:“宋小姐以前是读医的吗,背过《金匮要略》?”   宋青枝笑笑,“只是看过,医书里也有很多食谱。”   “能看医书就很不错啦。”谢晓琳笑着冲她道谢,“多谢你解惑。”   顿了顿,又问:“我要是跟患者说这个食疗方,会不会对你这边有什么影响?”   宋青枝摇摇头,“不会,我这边其实客人没有这么多,无妨的。”   说完之后,她便道厨房还有事要忙,这就要走了,可是还没走,就听谌嘉树忽然问了句:   “宋小姐,你的药吃完了么?我记得我只给你开了半个多月的药,你是吃完了,还是没按时按量吃?”   谢晓琳闻言一愣,又看向宋青枝,就见她面上神色一顿,似乎有些裂开的模样,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宋青枝忽然间被问到这个问题,并不想回答,可是撞见他认真的目光,心里又不由自主地虚起来。   于是只好闪烁着目光,低声说实话:“还有两天的,有几次忙起来……就忘记吃了。”   这话一说完,就见谌嘉树果然露出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连语气都变得严肃许多:“宋小姐,你这个病,是要坚持吃药的,不能断,你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还想谁来替你爱惜?你这样闹下去,胃是要坏掉的。”   宋青枝垂着眼,既觉得有些尴尬,又觉得他尽职尽责,忙点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不会再忘了吃药的。”   见她这样保证,谌嘉树的脸色好看了,点头道:“我周一在门诊等你过来开药,千万别忘了。”   宋青枝忙点点头,转身逃荒似的跑了。   “她是什么问题?”谢晓琳见她走了,这才问道。   “消化性溃疡,问题不大,只要一个多月的药就好了。”谌嘉树应道,给母亲舀了一碗焗饭。   咸鲜的焗饭配上红烧肉,味道简直不要太好,谢晓琳一边吃一边夸赞:“看起来好像谁都能做,但味道就是和在家里做的不一样,感觉鸽子都比我在市场买的要肥!”   谌嘉树笑起来,“可能是饭馆有自己的进货渠道,能买到好的食材。”   “也对。”谢晓琳点头,又吃了一大块红烧肉,“下次叫你爸和爷爷奶奶一起来吃,他可喜欢吃红烧肉了。”   “那我得提前问问有没有才行。”不然又要听她说抱歉了,谌嘉树摇头失笑。 第十六章 老谌,有美女找你。   周一清晨,消化内科的交班没有等到八点,而是七点五十五分就开始了。   过去的这个周末不知道为什么,收了很多病人,甚至还有好几个重病号,谌嘉树忍着瞌睡听护士和医生交班,觉得大家都已经听得快要昏厥了。   听了几分钟,忽然听见背后有一点动静,抬头一看,有同事悄悄出了门。   抬头一看,已经快八点零五分了。   他目光一闪,将手里的笔往衣兜里一揣,看一眼正看向这边的陆主任,做个“门诊”的口型,陆主任点点头,他便转身也溜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门,他猛地大松一口气,觉得今天值班的同事真惨,幸好他是明天。   刚走了没几步,就被一个患者家属拦住了,“谌医生,你看看,这样的有问题吗?”   这是上一个值班日收的消化道大出血患者的家属,谌嘉树之前有交代过家属要观察患者的大小便看还有没有便血,估计他也是拿不准,干脆每次都拿来让医生看。   谌嘉树看一眼他手里的绿色塑料盆,和里面装着的内容物,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题不大,倒了吧。”   患者家属闻言笑得特别高兴,“那就好那就好,谢谢谌医生。”   说完端着塑料盆一脸笑嘻嘻地回去了,像捧着什么好东西一样。   不禁令人想起上次那个肛窦炎的患者,后来据护士抱怨,灌肠两次加手掏大便三次之后,掏出一堆像芝麻样细颗粒的那啥,恶心到她一整天没吃下去饭,这辈子都要黑芝麻ptsd了。   这真是个有味道的病例。   谌嘉树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这样的清晨,在过去的几年里,已经经历过太多了,他已经从震惊到习以为常,并且知道这是未来常态。   有时候看着这样的家属,他还觉得挺高兴,生病的人,有人这样照顾和担心,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他一边等电梯,一边给小何发信息,安排待会儿散会之后的事:“19床复查无痛胃镜,让师弟拿病历跟着下去,21床血糖不稳定,帮她请内分泌可徐主任的会诊,25床今天出院,给他办出院手续,28床的降压药……”   林林总总,几乎每一个病人都点到了,就算没有任何异常的,也交代小何多问一下患者的睡眠和二便。   然后让他查完房开完医嘱赶紧下来门诊帮忙。   等去到门诊,发现门口已经等了很多人,他看了一眼,没有发现宋青枝的身影。   开了电脑,看看挂号系统上的待就诊患者信息,也没有她的名字。   忍不住眉头一皱,她是不是挂不上号了?   他生怕宋青枝挂不上号,想着下午又没什么事,眼看着患者已经超过八十个了,他都没有让挂号处停号,系统里的待就诊患者时不时就加一个。   挂号处的工作人员陆续接到不同医生要求停号的电话,唯独谌嘉树没有,看看他这么多患者要看,也觉得有点奇怪,干脆打电话上去问:“谌医生,你这边患者已经很多了,要不要停号啊,看得过来吗?”   谌嘉树握着手机看一眼系统,还是没看到宋青枝的名字,于是回复道:“还行,先不用停。”   挂号处工作人员再三确认,这才挂了电话。   于是就这样,谌嘉树一直在门诊待到了下午两点过去,他看得头昏眼花不说,小何也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听最后一个病人感激地道:“医生你们真是太辛苦了,我都以为我来这么晚肯定挂不上号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号,医生,你们真是白衣天使!”   说着朝他们竖起大拇指。   小何还挺感动,受到了表扬,满身疲惫顿时就散了一半,连连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分内事。”   可谌嘉树听了,只想苦笑,宋青枝到现在都还没来呢。   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   说实话,作为医生,谌嘉树很厌烦那些不遵医嘱的患者,真的,医生是能治病不假,但救不了命哇,你自己要作死,谁能救得了你?   但凡换个人这样,他管他去死!   然而宋青枝不行,谌嘉树一面既恼她不将自己身体当回事,一面又担心她药真的吃完了。   于是忙发信息过去,问:“宋小姐,说好了今天来开药的,你怎么没来?是有事耽搁了吗?”   宋青枝看到这条信息时,心虚得一批,她真的,把这件事又给忘了!!!   一大早就出门,回村拍素材,顺带将蹲蹲和月亮带回去。   已经三月末了,蹲蹲身上的毛基本已经换完,是个大鸭鸭了,一进院子就昂首挺胸地四处转悠,高傲得仿佛视察领地的地主。   然后被抱进水盆里洗澡,不停地咕咕咕。   要做的是出自《随园食单》的神仙肉和八宝肉圆,今天先拍神仙肉部分。   因为两道菜一个用猪肘一个用猪肉,所以宋青枝必须早期去拍买猪肉的镜头。   南山村的村口就有猪肉摊,新鲜的刚出屠宰场的猪肉,要是取去足够早,还能摸到猪肉身上来不及褪尽的余温。   当然,去晚了好的部位就会卖光了。   宋青枝拍这样的镜头已经是轻车熟路,等邓滨架好相机,她熟练地问价,然后挑好要用的部位,称好付钱,提上就走。   回到家,蹲蹲还在水盆里站着,把鸭头别到背上打瞌睡,宋青枝刚走近,它就支起脖子看着她。   宋青枝伸出一根指头轻轻一戳,就见它在水盆里打了个踉跄,水面发出一声哗声。   哦,单脚站着的,褐鸭独立。   她笑出声来,蹲蹲对着镜头张大嘴:“嘎嘎嘎——”   这人太坏了!!!   猪前肘洗净,冷水下锅,加黄酒去腥,煮一个半小时,捞出备用,准备好陈皮、红枣和葱段、干红椒,猪前肘再放回锅里,加一斤黄酒、酱油、陈皮和红枣,连水都不要放,小火慢煨,两个小时后关火。   煨好的猪肘取出来,放进白底蓝边的大海碗里,然后起锅爆香葱段和干红椒,香味出来之后倒点黄酒,然后泼洒入猪肘里。   香气袭人,煨煮的猪肘子已经足够酥烂,用筷子轻轻一拨就露出脂肪之下被炖得暗粉色的瘦肉,还挂着脂肪被煮化后油润的光泽。   “邓滨关摄像机,莹莹,过来先吃吧。”宋青枝招呼道。   这个今天得吃了,明天来拍八宝肉圆的时候再重新炖一个就行了,倒是剩下的那块猪肉,宋青枝想了想,还是剁碎了给月亮蒸个丸子加餐吧。   一直忙到了下午两点,要收拾东西回去了,才看到谌嘉树发来的信息,问她怎么没去开药。   她这才想起周六晚上他和他母亲来杨家菜吃饭时发生的插曲,顿时有些讪讪。   又不好当作没看见,也没必要撒谎,她老实地回复道:“早上出来拍素材,忙忘了,明天我去门诊找其他医生开药就好,谢谢谌医生关心。”   谌嘉树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吃饭,回锅肉盖饭早就已经冷透了,但他太饿,还是觉得这饭菜挺好吃的。   吃到一半,又有家属忽然跑过来找他,说病人便血。   他抱着盒饭实在不想去看,就招呼了一声小何,“去看看吧,拍个照回来我看看。”   小何不能违抗带教的指令,只好摸摸鼻子去了病房,稍后回来,一副万幸的表情,将拍到的照片给他看,“只是一点带血的粘液,不是奥力给。”   说完又坐下来,继续津津有味地吃饭了。   谌嘉树:“……”   既然有情况,就要做对症处理,等他开完医嘱,终于看到宋青枝回复的信息。   心里那股淡淡的责怪马上就烟消云散,看来他想的没错,果然是因为太忙给忘了,并不是故意不遵医嘱。   他顺手就回复道:“那你下午直接过来我办公室,开了药再去补号也行。”   发出去后,想了想,又发了一句:“或者你好好休息,下班的时候我帮你把药带回去?”   宋青枝还没来得及说麻烦他,就看见后边这句,吓得手机都差点掉地上。   忙定定神,回复道:“不了不了,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吧。”   谌嘉树收到消息,回了个好字,心情莫名愉悦起来。   小何吃着饭,无意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带笑,好似春风得意,不禁在心里叹气。   自己年纪轻轻,上个门诊只是负责叫号和开药而已,居然比树哥看起来还累,到底是树哥精神太好,还是我不行?   谁也不知道谌嘉树的好心情源自于什么。   下午三点多,宋青枝到达一附院,按照记忆中的路线,穿过挂号大厅,找到电梯间,然后搭电梯上到消化内科。   出了电梯后直接往办公室走,和从更衣室出来的徐吉安碰个正着。   徐吉安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面熟,又不敢确认是不是见过,于是没做声,直接就要进办公室。   反倒被对方叫住了,“医生,医生。”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看对方,“……请问有事?”   “您好,我想找谌嘉树医生,请问他在里面吗?”   徐吉安眼睛一眨,确定了,见过。   他笑了一下,站在门口,冲里头喊了句:“老谌,有美女找你。”   宋青枝听到这话想说我是病人,来开药的,但还没来得及说,就见谌嘉树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白大褂套在他身上合身极了,配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宋青枝差点以为自己在看医疗偶像剧。   “进来吧。”他招呼了一声,转身又回了办公室。   宋青枝回过神来,悄悄吐吐舌头,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踏入办公室的那一刻,霎时间便感觉到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道道都是八卦,她不禁有点惊讶,明明上一次来办公室里没什么人的。   ——那是因为她上次午饭时间来,而这次在下午上班时间来。   小何立马起身让出张椅子。   “坐。”谌嘉树随意示意了一下,低头找找自己的抽屉,对小何说了句,“帮我拿一本空白处方。”   宋青枝没有挂号,电脑系统里开不出药来给她,只能谌嘉树手写处方,她下楼缴费是顺便补号并且录入处方发送病房。   问了几个问题,她一五一十地应了,谌嘉树将处方递给她,然后开玩笑似的道:“我等了你一早上,怕你挂不到号,连停号都不敢停,结果你却没来。”   宋青枝闻言一愣,啊了声。   她没想到谌嘉树会特地等她。   顿时讪讪然,讷讷的也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只觉得自己忘了这事怪对不起他的。   想了片刻,她道:“那……我请你吃饭?”   倒是让谌嘉树一愣,他刚才真是开玩笑的。   但有饭不吃是傻子。   他立刻点头应了声:“好啊,晚上我在胡家小菜等你。” 第十七章 你等了很久吧?   宋青枝拿到谌嘉树开的处方之后就离开了,她刚走,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就齐齐望向谌嘉树。   徐吉安站在他身后,双手拍上他的肩膀,问道:“你这个、病人,上次是不是也来过?”   谌嘉树点点头,应了声是。   沈蓉在一边控病历,闻言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了眼谌嘉树,“……病人?是病人吗?”   “呃……”   谌嘉树一愣,看向沈蓉,和自己老大对上视线,都是很疑惑的样子。   “我看你们很熟啊。”沈蓉一手撑着脸,一手转了转笔,“我以为是你朋友?”   “对啊,上次我就觉得,肯定不止是病人这么简单。”徐吉安扶着他肩膀推了推,“你哪儿认识这么个大美女的啊,也介绍我们认识认识呗?”   谌嘉树哭笑不得,“……好吧,还是街坊,我们都住状元坊那边。”   “难怪了,还能一起吃饭。”沈蓉笑起来,继续低头一面签字一面又调侃道,“这位美女还是单身吗?你还有机会吗?”   谌嘉树被她问得一愣,然后摇摇头,“……这个不清楚。”   宋青枝从来不会在网络上说自己的私生活,他和她虽然认识了,但交情却连熟人都还称不上,更没资格没立场去问这种事了。   所以还真的是不清楚。   这时有个实习生咦了声,有点猜测地道:“我觉得……刚才那个美女,有点像网上一个挺红的博主哎?”   谌嘉树闻言眉头一跳,但却并未觉得奇怪,他不也认出宋青枝来了么。   “是么?可能吧。”他笑着应了句,没有多说。   大家也没有时间和心思一门心思讨论这件事,正好陆主任进来说下乡义诊的事,大家关注的重点霎时间就变了。   “哎,是都要去吗?”   “好像说是我们医院每个科出三个人,分别去不同的地方。”   “去一天还是两天?”   “肯定只去一天啊,又不去外地,就在容城下边的县乡。”   “不对,今年还有个很近的点,在南山村那边。”   谌嘉树听到这里,头立刻抬了起来,南山村?   那不就是宋青枝拍视频的地方?   这项义诊是容医大多年以来的传统,学校直属的各个单位,每个季度都会组织一次医护人员下乡,去对口帮扶的乡镇卫生站、村卫生室义诊,一方面是送医疗下乡,另一方面也是送技术下乡。   谌嘉树想着这些事,转了转手里的笔,然后冲徐吉安问了句:“你去不去?”   徐吉安看看周末的排班,他和谌嘉树都休息,“你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去的话,你想去哪儿?”谌嘉树没说去还是不去,而是先问地点。   “南山村?这个近一点。”徐吉安摸摸下巴,有点疑惑,“说来也奇怪,今年怎么多了南山村这个点?”   谌嘉树摇摇头,沈蓉道:“好像说南山村现在的村支书是哪个领导的家属的学生,来谈的合作。”   徐吉安哦了声,又问了一遍谌嘉树去不去。   谌嘉树点点头,“我想想,晚上告诉你答案。”   徐吉安一愣,嘀咕了一句着也要想这么久吗,然后道:“早点决定,我估计这个点挺抢手,谁让它离城近呢。”   谌嘉树继续点点头,应道:“知道了。”   边说边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本出院病历,翻了翻,又回头向实习生问起19床做胃镜的情况。   下午时分,阳光很好,最近都没有下雨,总算有了点春日明媚的样子。   宋青枝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小春日和”四个字,又觉得不对,这都三月份了,怎么会是“小春日”呢,她摇摇头,擦掉一个“小”字。   春日和,日语里表示春天放晴的日子,是四月的季语。   下一个视频,拍什么呢?   应该是青团了吧,哦,又快到青梅采摘的时节了,到时候青梅酒也要拍一期,还有上次说的宫廷菜系列,要做的话得写个计划书比较好吧……   她无意识地拿粉笔在黑板上划来划去,一会儿托腮,一会儿挠头,不停地叹气。   你看看这一天天的,要做的事儿怎么这么多!   杨老太太出来收笋干,看见她坐在屋檐下对着块黑板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了她一声,“干什么呢?你药拿回来没有,不是说还要做蛋糕?几点啦,还在这儿当蘑菇呐?”   “我说你一天天的,自己给自己揽那么多的活,蛋糕出去买不行么,非得自己做,不够累人的,你的胃就是这么累坏的!”   别看老太太七十多岁了,但头发都还是黑的,身体硬朗,具体表现在数落起宋青枝来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宋青枝站起来,伸手擦掉黑板上乱七八糟让人看不明白的东西,叫了声张莹莹,“快来帮我画画,要一碗红烧肉和一块千层蛋糕!”   以后这块黑板就放这里,当宣传菜板用!   说完等张莹莹过来,自己就拍拍手进了厨房。   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箱刚打开的新鲜芒果,三月份,正是贵妃芒上市的时候,从三亚的果园下树后直接空运过来的贵妃芒,宋青枝收到后放了两天,果皮已经从青里透红变成黄中带彩,散发着沁人的果香。   小丁还说:“刚才我们吃了几个,真的好甜!”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买的。”宋青枝颇为得意地抬抬头,又撸了撸袖子。   说着又扬声叫林月:“阿月,来帮我做饼皮!”   林月一边应着来了来了,一边拿着一罐椰子油进来,递给她。   宋青枝做饼皮的配方是从网上学来的,不仅用椰子油代替了黄油,吃起来会有一股淡淡的椰奶香味,还用零卡糖代替了白砂糖,高血糖和减肥人士也有吃芒果千层的机会。   老太太就喜欢,外头买的蛋糕她最多只能吃一小块,乖孙女做的她能吃一大块!   “不过说实话,白砂糖做的,的确味道更好。”宋青枝一边感慨健康就是要付出代价,一边动手另一种面糊,放白砂糖的。   调好面糊之后,她和林月一人负责一种饼皮的制作,用了土鸡蛋的蛋黄搅拌的面糊,烙出来的饼皮颜色格外金灿灿,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为了区分两种原材料略有不同的蛋糕,宋青枝特地做了一个小印章,蘸了粉色的食用色素,在加零卡糖的那份饼皮上一戳,就会有一朵小指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月季。   要是在春光明媚的下午,吃一份蛋糕,喝一杯红茶,再赏一株月季,该是多么的惬意啊!   宋青枝越想越心动,抬头问道:“大家想去春游吗?”   杨继慈看她一眼,沉默了一下,然后问道:“你是不是又想骗大家去给你当免费群演?”   宋青枝:“……”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周扒皮的形象?   每天的甜品都会额外做多的,一来是留给自己人当宵夜,二来有些客人吃着好,还会要求额外打包带走。   等宋青枝将做好的蛋糕放进冰箱冷藏,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日光渐暗,斜阳西坠。   谌嘉树下午不算很有空,19床复查的胃镜结果回来了,显示黏膜充血糜烂的程度较前有所减轻,也就是说这几天的治疗是有效果的,至于活检病理,还要到明天才能回报。   他已经基本确定患者是急性蜂窝织炎性胃炎了,同沈蓉报告了一声,然后将胃镜结果添加进病程记录里。   忙完已经傍晚六点半,他猛地想起和宋青枝的约定,连忙拿出手机,准备给宋青枝发信息。   可是刚打开微信,就听见几声“嗡嗡”的提示音。   宋青枝:“谌医生,你下班了记得告诉我哦,说好请你吃饭的。”   谌嘉树看着手机屏幕上这一行字,眼睛忍不住弯了弯,笑意从眼角蔓延出来。   徐吉安看过来,还没来得及打听他在高兴什么,就见他弯腰拔出抽屉上的钥匙,站了起来,“我没事了,先走。”   徐吉安愣了愣,“……你今天这么早走?”   下班时间是六点,但说实话,很少有人能按时走的,谌嘉树也一般都会留到七点半左右,今天却足足提前了一个小时。   徐吉安不好奇才怪了。   谌嘉树却没想过要为他解惑,只摆摆手,“有事。”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外了。   车子耐心地在晚高峰的路上慢吞吞地动着,他一边敲方向盘,一边看自己和宋青枝的私聊窗口。   刚到停车场的时候,他给宋青枝回信息说自己现在下班,隔了一会儿她才回的,问他要不要吃红烧肉。   谌嘉树立刻想起那天被母亲赞不绝口,连汤汁都用来拌饭的红烧肉,只觉得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噜地叫唤了。   好不容易通过拥堵路段,进入通行相对顺畅的区域,又开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回到了居住的小区。   刚停好车,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宋青枝发信息,告诉她自己现在就要去胡家小菜了。   结果宋青枝回复的是:“我已经在这里啦。”   看到这句回复,谌嘉树没有再看手机,而是加快了脚步,急匆匆地往马路对面走去。   刚走到饭馆门口,就看见坐满人的店里有一张桌子只坐了一个人,正在拌一碗面,抬起头时,露出她眉目如画的脸孔。   谌嘉树的脚步猛然顿住。   宋青枝来得早,要了一碗干拌面,面刚上来,她就看见谌嘉树来了,忙笑着朝他挥挥手,“谌医生,快进来啊。”   谌嘉树猛然回过神来,抿抿唇,大步上了楼梯走进饭馆,然后在她对面坐下,点了一份和她一样的干拌面。   然后笑得有些抱歉,“下班时间有点晚,你等了很久吧?”   宋青枝摇摇头,“没有啊,我也才来。”   顿了顿,又道:“我去要份烧肉,不能光请你吃面。”   谌嘉树原本想说不用,可是话到嘴边,有没有说出口,只是抿着嘴笑了笑。   烧肉切成一块块小正方形,表皮焦脆,颜色红亮,吃起来十分酥香,咬下去还能听到“咔啦”声,肉又非常有嚼头,越吃越香。   还有一碟烧鸭,也是皮脆肉香的,只是……   “你不爱吃青菜?”他有些担忧地看向宋青枝,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宋青枝指指碗里两根青菜,理直气壮,“这不就是青菜么?”   谌嘉树:“……”   吃完面,宋青枝将带来的盒子拿上来,打开之后是两块芒果千层,然后问他:“你要吃哪块?”   谌嘉树看了一下,发现两块蛋糕有些不一样,“有花和没花的有什么区别?”   “有花的用零卡糖代替了白砂糖,更健康。”所以你选这个吧!   谌嘉树哦了声,看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选了有花的那块。   宋青枝:“……”   蛋糕散发着浓郁的芒果香味,入口却又有一股淡淡的椰香味,香甜软糯丝滑,他忍不住夸了句:“真的很好吃。”   说完再来一口,认真感受着微甜不腻和富有层次感的口感。   宋青枝闻言得意地笑笑,“这是今天的饭后甜点。”   说的是杨家菜,谌嘉树了然地点点头。   然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问道:“你这个周末还要回村拍素材吗?”   宋青枝点点头,然后问道:“你是有什么事么?”   谌嘉树摇摇头,笑而不语,却在桌子底下给徐吉安发信息,让他帮自己填一下义诊申请表格,地点当然是南山村卫生室。 第十八章 宋小姐拍摄期间接受探班吗?……   自从被谌嘉树追着开了一次药,宋青枝真的学乖了,再也没敢忘记过吃药这件事。   不仅自己定了闹钟,还让张莹莹一天三顿地人工提醒。   转天她去拍八宝肉圆,这道菜说起来也是很简单的,将瘦肉和肥肉剁成猪肉糜后混在一起,松子仁、香菇、笋丁、荸荠和姜都切成细末,和肉糜混在一起拌匀。   然后加淀粉增加粘性,拌匀之后像做其他丸子一样捏成小团,圆圆的,放进盘子里,淋上米酒和酱油,上锅蒸十五分钟。   比前一天做的什么神仙肉简单多了,邓滨拍特写的时候,她还在一边吐槽:“八宝肉圆看起来才像家常菜,神仙肉,啊不,炖肘子,这种就像是家里来客人才做的硬菜。”   拍完特写,她们该吃饭了,桌上摆着三盘菜,一盘是早起做了拿过来拍摄的神仙肉,一盘是刚出锅的八宝肉圆,还有一盘是炒青菜。   宋青枝给张莹莹舀饭的时候,蹲蹲跟过来,在脚边叫个不停,听得人满脑子都是嘎嘎嘎。   张莹莹拿了个小篮子过来,拿菜叶子逗它吃,等它吃到脖子下方那道凹进去的小沟也突出起来以后,就饱了,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歪着头看人。   因为现在大家都不爱吃肥肉,宋青枝做八宝肉圆的时候,改动了原方中一比一的肥瘦比例,减少肥肉,增加瘦肉,吃起来不会过于肥腻。   加上还有荸荠笋丁这些材料混在其中,吃起来更是多了几分爽口,肉糜的软嫩和其他食材的脆爽叠加在一起,让整个肉圆吃起来口感十分丰富。   吃饭的镜头就拍一小会儿,邓斌关了镜头之后坐过来,一边吃饭,一边同她商量:“青枝姐,今天要不要把摘艾草的素材拍了再回去?”   宋青枝摇摇头,“不要,太阳都起来了,我们明天早点回来拍。”   最好拍那种在朝阳底下还带着露珠的,才最好看!   于是等吃完饭,又给月亮和蹲蹲放足了晚饭和干净的饮用水,还另外在大水盆里装满给它们玩的水之后,几个人又顶着太阳驱车回城。   回到杨家菜,休息了一会儿,到了下午,又开始备菜。   中途陈姐接到两个预约的电话,说周日要在这边给家里人过生日,一家是给上高三的孩子,一家是给五十岁的妈妈。   “那陈姐你问他们要什么口味的蛋糕没有?”宋青枝一边择菜,一边问道。   陈姐摇摇头,“他们都没说要蛋糕。”   “我们可以问问嘛,万一需要呢?”宋青枝放下手里的菜叶子,擦擦手,走了出去,准备给客户回拨电话。   做生意就是这样的嘛,要想在客人前头,你贴心了,人家才愿意把荷包给你嘛。   就算不要也没关系,可以趁机告诉他们这边有送蛋糕服务,下次再来过生,可以不用自备蛋糕呀!   宋青枝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真是个当老板的人才!   而且很幸运的是,回拨电话的第一家,高三生的妈妈很高兴地回答她:“正巧我还愁没时间去订蛋糕呢,我这几天天天值班,你们那里要是有就太好了!”   宋青枝一面在心里夸赞表扬自己,一面笑着问道:“那请问林女士,您是想要水果蛋糕还是其他的呢?”   “水果蛋糕吧,其他的都怕太腻了。”   “好的,再请问一下您和家人还有客人,对什么水果过敏或者不喜欢吃的吗?”   “没有,都可以。”   “好的好的,我们周日见,祝您生活愉快。”   结束这段通话,再打电话给另一家,也得到了相同的答复,宋青枝笑眯眯地回到后厨,冲他们挥挥手里的订单。   有些得意地道:“两个生日蛋糕。”   大家立刻夸起她来,“老板娘就是老板娘,高瞻远瞩,眼光犀利!”   “我们一定会在老板娘的带领下走向共同富裕!”   宋青枝:“???”   她无语了一阵,然后洗手去做双皮奶,因为煮了蜜红豆,还有芒果没用完,所以今晚的甜品是红豆双皮奶和芒果双皮奶。   在她忙碌的时候,谌嘉树那边正忙着改病历,因为周二和周五是上交病历的日子,上交之前病历有要修改,交完之后过几天,病案室又会发通知回来,列明某某医生的某本病历里还有的问题,要在规定时间内进行修改。   “小何,你或者师弟,去病案室把上个月出院的符方绣大病历首页、陈斌的病程记录第5、6页替换掉,记得换出来的要打叉作废。”   小何接了他递过去的几张纸,转身就出了办公室。   徐吉安这时问了句:“老谌,你怎么昨天晚上才决定好要去义诊,你都不知道南山村这个点多抢手,差点我们就没份了。”   谌嘉树闻言多少有点心虚,嗯了声,“回去的路上仔细想了想,发现周末的确没什么安排。”   顿了顿,想起早上母亲给自己发的信息,干脆拿来当借口,“我爸妈要去外地开会。”   听他这么说,徐吉安便自动将他昨天犹豫的原因归结为不确定周末要不要回去看父母,叹了口气,也想起自己的爸妈来。   “我妈上周扭了一下脚,也不知道好没好。”   “周日可以回去看看,你不是也不值班?”   “也是。”   说了几句话,又各自忙其他的事去了,到了傍晚,沈蓉从门诊回来,说收了个胃食管反流的病人,问他们俩谁收,谌嘉树看向对面的徐吉安。   徐吉安摇摇头,“我跟老谌的病人还不够多么?杜铭呢,他那好像没几个病人。”   杜铭是谌嘉树的一线住院医,这会儿正在柜子前面找互助献血要开的单子,闻言回了一下头:“徐哥找我?”   “给个病人给你收咯。”徐吉安应道,趁孩子还懵着,一锤定音,把新收的病人挂他床上。   杜铭哦了声,谌嘉树见状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无奈地摇了一下头。   新病人在谌嘉树下班准备走的时候来了,他刚将病历夹递给护士,说了句注意一下19床,就听到有人说自己是来办住院的。   然后护士喊了句:“杜医生,病人来了!”   谌嘉树下意识看了一眼新来的病人,女性,二十多岁的模样,化着很浓的妆,看起来有些憔悴。   莫名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能是人有相似也说不定。   又过了两天,周四的时候青枝时间更新。   谌嘉树那天刚好值班,收了个反复便血的急诊病人。   小何先去看的,回来向他汇报病史:“患者女性,39岁,七年前无明显诱因情况下昏厥过一次,随后开始排暗红色便,自述呈糊状,清醒之后就觉得头晕心悸、口渴乏力,其他无异常,当地医院对症治疗后仍然反复排血便,剖腹探查诊断是Meckel憩室,做了小肠切除……”   之后没有再便血,直到去年六月和五天前,先后两次再度出现类似情况,并且一次比一次症状严重,这才被家人送来一附院。   小何汇报完病史,将从患者那里那里拿来的资料递给谌嘉树。   谌嘉树粗略地看了一下,然后起身去病房看病人,详细地询问了一些小何没想到要问或者疏忽漏掉了的问题,又做过体检之后,这才回了办公室。   因为患者是便血来的,首要就是先止血,于是开医嘱的时候,谌嘉树开了一套禁食、补液、抑酸、止血和输血的治疗。   刚把医嘱开好,就发现带的实习生回来了,满脸严肃地跟他说了句:“老师,我指检了45床病人,在他直肠里摸到一个不规则的肿块,我觉得可能是直肠癌。”   消化科对实习生的要求还是比较高,对于便血过来的病人需要做直肠指检的时候,经常会让学生也去查一下。   于是在学生入科的时候,不管是教学秘书李立,还是各位带教老师,都会手把手地先后几次教学生怎么做这个操作,直到认为学生已经学会了,才会让他们独立操作。   但是有很多时候,人的认识是不对等的,老师们觉得学生可以了,但实际上学生可能还很不可以。   于是就会闹笑话。   比如今天,当听到学生说晚饭前新收的45床满脸自信地说可能是直肠癌的时候,他的呼吸下意识一顿。   他记得,这个患者的体征不大可能支持直肠癌的诊断,但是……   他依旧对这位学生表示了赞赏。   然后决定,自己亲自去检查一下。   将刚来的26床的医嘱拿给护士,他带着小何和实习生去了病房,一番检查之后回过头,双眼平静地看着学生。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你摸到的肿块,其实是大便?”   学生:“?????”   “你下次摸到这样的,记得用手轻轻抠一下,然后按一按,看看能不能变形,肿块一般都不会变形的。”   学生:“!!!!!”   谌嘉树说完,看见学生这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有些想笑,但是又被他强行忍住了,抿着嘴角伸手拍拍学生的肩膀,鼓励道:“其实你做的不错了,实习就是要这样,多动手,不要怕出错,现在出错,以后就不会出错了。”   安慰完学生,谌嘉树终于有空坐下来,姿态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从抽屉里找到耳机,戴上,然后点开视频。   视频里宋青枝提着买好的肉,挥着在路边捡的树枝,慢悠悠地往回走,月亮小跑着跟在她身边。   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嘎嘎嘎的叫声,十分响亮,看见她以后声音变得急促起来,一会儿嘎嘎嘎,一会儿咯咯咯。   镜头转向声音来源处,只看见蹲蹲站在水盆里,脖子伸得长长的,叫得胸脯都在剧烈起伏。   看起来十分生气的亚子。   宋青枝看着它,说了句:“你怎么这么笨,自己出来不行吗?”   蹲蹲:“嘎——咯咯咯——”   弹幕上飘过一片“蹲蹲什么时候下蛋”和“蹲蹲:生气气,出去玩不带我”,谌嘉树看了以后忍不住压了压嘴角。   视频渐至高潮,看起来浓油赤酱的神仙肉其实是炖肘子,看起来烂乎乎的,每一块肉都在颤抖,煮化的白肉盖在白米饭上,将米粒染上一层晶莹,看起来格外下饭。   相比之下八宝肉圆则更显得精致婉约一些,可是看起来依旧美味。   当视频里出现被咬了一口的肉圆的特写镜头时,看到暗粉色的肉糜里夹杂的松子、香菇、笋和荸荠末若隐若现,谌嘉树忍不住喉结一滑。   大晚上看美食视频太难了!   他觉得自己被饥饿袭击得有点脑壳发晕,冲动之下竟然给宋青枝发了一条信息:“周六我们要去南山村义诊,宋小姐拍摄期间接受探班吗?”   一句话打完字就发出去了,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有多冒昧唐突时,已经超过撤回时间了。   谌医生:“……”我现在去看神内科开个疾病证明说我脑子不好使容易冲动,能来得及吗? 第十九章 (捉虫) 我来找宋小姐。……   宋青枝看到谌嘉树发来的这条信息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谌医生怎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他以什么什么身份去,朋友?还是粉丝?   虽然说觉得有点奇怪,但好像两种身份都说得过去?   好歹人家真的帮过她呢,再说,同医生打好关系准没错的!   于是她回复道:“你们义诊什么时候结束?我可能只有早上到中午拍摄,如果你工作结束后,我还在拍摄,欢迎探班。”   刚发送出去,就收到谌嘉树的第二条信息:“抱歉,刚才唐突了,别放在心上。”   宋青枝看了有点疑惑,这是要来,还是不要来啊?   宋青枝直接回了几个问号过去:“????”   手机的另一头,谌嘉树看着她先后发过来的两条信息,再一次觉得尴尬万分。   那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他认为是三十年来头一遭,尴尬之中还有些许窃喜和期待。   他犹豫了片刻,决定装作之前那句“别放在心上”不存在,硬着头皮,也厚着脸皮,跟宋青枝约了个时间,说好如果有时间,就去她那里看看。   等看到她回复的“好”字,才终于忍不住狠狠松口气。   小何在旁边写病历,听见动静,忍不住扭头看他一眼,暗自在心里猜测,是不是最近收的病人病情都太复杂了。   唉,医生这碗饭是真的吃得不容易啊。   过两天就是周六,一大早,谌嘉树就起来了,迎着清晨的阳光,车子向医院驶去。   因为想着可能要去宋青枝那边探班,谌嘉树没有坐医院的包车,而是自己开车去的南山村。   徐吉安说他麻烦,“跟车去不是方便么,还省油钱。”   谌嘉树摇摇头,没多解释,只道:“我自有主张。”   徐吉安见他不说,也没多问,跟着同事一起上了车。   另一边的宋青枝也出发了,今天要拍摄的内容比较多,或者说,她不是很确定一天能不能拍完。   在原本的计划中,青团只打算做玫瑰细沙甜馅和笋丁猪肉咸馅两个口味,但因为青团从前就拍过,如果没有什么新鲜的内容,那看起来未免太过雷同而枯燥。   紧接着,她在《山家清供》中找到一段关于洞庭饐的记载:   “旧游东嘉……采蓬与橘叶捣汁,加蜜和米粉做饐,各合以叶蒸之……”   再一查,发现这种以植物染色、以米粉为原料蒸制的甜味点心,和青团很像,而且至今在一些地方,仍然会将艾草称之为“青蓬”,另一种绵蓬则是指鼠曲草。   恰好艾草和鼠曲草都是做青团的主要原料,青团之所以呈青色,就是因为这两种草。   既然这样,那洞庭饐不就是带有橘香版本的没有馅的青团咯?   想到这里,宋青枝不由得心里一喜,同时松了口气,今年这支应节的青团视频,总算有了点新鲜元素。   洞庭饐要用到橘子叶,宋青枝只能一大早就出门,去果园拍摘橘叶的镜头。   迎着熹微的晨光,她挎着篮子走出院门,穿过田间小径,也走过宽敞的水泥路,走到果园去,跟杨叔打了声招呼,然后仔细挑选着要用的橘子叶。   摘好之后,她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从另一条路走,直走到一片开阔地带,找好位置,蹲下来,采了一些新鲜的艾草。   艾草上挂着的露珠还没有完全被太阳蒸发,在日光下能看到叶面上细细的白色绒毛,散发着特殊的淡淡清香。   回去之后,先将采回来的的叶子都清洗干净,然后将橘叶用榨汁机打碎,榨出汁来后又过滤一遍,保证没有叶渣残留,放在一旁备用。   然后将艾草择去老叶,只剩一点嫩头,焯水后捞起,分成一大一小两堆,多的那份也是榨汁过滤备用,少的那份则等降温后攥干水分,先来回剁碎,然后用臼捣成泥,保留着叶渣。   做好这些,都已经快到中午了,宋青枝心里暗道失策,还有笋丁猪肉没做,玫瑰细沙也没炒。   笋丁猪肉好办,麻烦的是玫瑰豆沙。   要将泡了一夜的红豆要放进压力锅里压四十分钟,还要焖一个小时,等宋青枝将笋丁猪肉都炒好了才能开锅,接着筛掉水分,加入以前做好的玫瑰酱,还要加足够多的糖,拌匀之后还要进油锅不停地翻炒,炒到水分蒸发完。   好不容易准备好馅料,就已经快到中午一点半了。   张莹莹过来提醒她:“青枝姐,你该吃药了。”   宋青枝叹口气,将原料都先盖上保鲜膜放进冰箱,然后叹口气,“我去煮面,咱们先吃午饭。”   等水开放面的时候,她还不忘在过滤出来的红豆汤里加点糖,能吃不要浪费,放冰箱冷藏一下,就是冰镇红豆汤了。   大清早,南山村村委大院里,最侧边代表卫生室所在的两层小楼就已经开了门,负责人打扫完卫生,听有人问:“宋主任来这么早啊?”   便回头应一句:“可不么,今天有大医院的专家过来义诊,你们家里谁有什么头疼脑热的,早上赶紧过来看啊!”   “真的假的,我妈昨天说头疼,能来看不?”   “能啊,怎么不能,哎,宋三家媳妇是不是昨天说胃痛只能吃白粥?今天有消化科的医生过来,赶紧告诉她!”   “哎,我现在就去!”   因着听说有专家过来义诊,整个村子都热闹了起来。   上午九点,一辆挂着容医大一附院牌子的中巴车进了村,紧随其后的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都停在了村委会外头的空地上。   谌嘉树下车后立刻去跟徐吉安他们汇合,差点被卫生室主任认成了什么大领导。   “领导好,领导……”   “不不不,杨科长才是今天的带队领导,我姓谌,您叫我谌医生就行。”   宋主任一愣,随即又笑着继续寒暄,“谌医生你好,我姓宋,虚长几岁,你叫我老宋、宋哥都行。”   “您姓宋?”谌嘉树愣了一下,有些好奇。   宋主任点头,“是,我们村杂姓,姓什么的都有,不过认真说起来,宋姓才是大姓。”   谌嘉树恍然大悟,哦了声,同他一起去搬桌子。   村委门前有一大片空地,大家七手八脚地布置起来,支起帐篷,摆上桌椅,再放好科室牌子,慢慢就有村民排起队来。   可能是因为南山村离市区比较近,经济也富裕,有什么不舒服直接就去看了,不会拖着,因此大部分村民过来就是量量血压之类的,只有小部分是真的有病痛。   比如有的老人是严重的关节炎,医生建议换关节,又拿不定主意,所以来咨询一下大医院的医生。   也有的是睡不好,头痛,来看看是不是跟血压有关系。   还有的像是孕妇孕吐,什么都吃不下,过来问有没有止吐的方法。   谌嘉树面前坐着一位五十出头的大姐,说胃痛,“每天只能吃白粥,什么都吃不下,难受死了。”   谌嘉树问道:“不舒服几天啦?”   “三四天吧。”   “吃过什么药没有?”   “没有,以前都是不舒服一下就好了,家里也没准备药,没想到在这次会痛这么久。”   谌嘉树听完,一边低头开药,一边叮嘱道:“回去不要喝粥了,胃病犯的时候不能喝粥,除非你是萎缩性胃炎,否则粥里面的淀粉到了胃里转化成酸,刺激得胃更难受。”   “啊?这样的啊?”   “是啊,除了萎缩性胃炎,其它类型的胃病补充酸会更难受,有溃疡的刺激溃疡,没溃疡的也会产生胃胀气、呃逆这样不舒服的症状。”   “那、那吃点什么好啊?”   “能喝牛奶吗?喝点牛奶,吃点苏打饼干,或者豆浆、羊奶也行,反正不要吃淀粉,好了再吃。”   “那、那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那个啥萎缩胃炎呐?”   “抽时间去医院查个胃镜就清楚啦。”   其实除了胃病患者,妊娠剧吐的患者也一样的,不会建议她们喝粥,而是吃点苏打饼干,酸碱中和么,让胃舒服,慢慢争取正常饮食。   一个村子病人再多有限,到了中午基本就没啥人了,到了下午,更是清净,他们就跟村卫生室的医生说些常见病基础病的处理方式。   到了下午三点半,已经很清闲了,宋主任建议他们可以在村里走走,有事再叫他们。   谌嘉树立刻想到了宋青枝。   不顾哦都这么晚了,想来她已经回城了,他不抱什么希望地发了条信息,问她还在不在南山村。   结果过了会儿,她居然回复了,“还在,想探班的话现在可以过来,还能赶得上刚出锅的青团哟。”   顺便还给了个定位。   谌嘉树揉了揉眼睛,都不敢信自己运气这么好,看来今天应该买彩票才对!   他同带队的杨科长说了声出去走走,便脱了白大褂要转身走开,还没走呢,就被徐吉安一把拉住。   “哎,你去哪儿啊,带我一块儿呗?”   “……我就随便走走。”   “那一起走,我也溜溜弯,还是第一次来这儿呢。”   谌嘉树顿时一阵无语,觉得想甩脱他很难,于是实话实说:“我去找我朋友,她在这边拍视频。”   “拍视频?”徐吉安这下兴趣更大了,“那我也去看看,好奇。”   谌嘉树:“……”最烦拖油瓶:)   最后还是发信息问过宋青枝,这才带上他一起往村里走。   按照宋青枝给的定位,他们走到一处人家外围,很高的土墙上攀援着爬山虎,木门上贴着门神,还有一副对联写着:“春燕鸣鸟树,金鼠跃青枝。”   “就是这儿。”谌嘉树松了口气,上前去敲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应门,是个短头发的年轻姑娘,问道:“您是谌医生么?”   谌嘉树点点头,“我是,我来找宋小姐。”   “青枝姐还在拍视频,谌医生请进。”   等他们进了门,看见院子里架着的三脚架,都愣了愣,不知道要不要走过去。   张莹莹招呼道:“进来吧,没关系的,到时候删掉就好了。”   俩人这才往前走,刚走了没几步,还没看见宋青枝呢,就被冲过来的月亮和蹲蹲拦住了去路。   月亮憨憨地朝他们吐舌头,蹲蹲挺着小胸脯,嘎嘎嘎乱叫。   不仅声音老大了,还试图伸嘴去啄谌嘉树的鞋子和裤腿,谌嘉树下意识就往旁边一闪。   蹲蹲:“嘎嘎嘎——”谁让你躲的???   谌嘉树:“……”小不点你看起来很凶啊?! 第二十章 (三合一) 有些人呐,可会骗……   这是谌嘉树第二次见到活的蹲蹲,上一次见它,它在杨家菜入门小池塘的水面上。   上次看它,像一艘小船,看见有人来了,立刻漂远,这次见它,居然像个小炮弹一样。   它伸着脖子,啄了两下谌嘉树的西裤裤腿,又戳一下他的鞋子。   徐吉安低头认真看了一下它身上褐色的羽毛,摸摸下巴,“菜鸭?跟我妈昨天炖的那个有点像。”   谌嘉树扭头看他一眼,“……这是宠物鸭,它叫蹲蹲。”   说着弯腰,伸手想摸摸蹲蹲的鸭头。   结果原本还胆子很大的蹲蹲,在他刚伸出手的那一刻,立刻掉头就跑。   他一时间愣住,面上的错愕渐渐变成茫然。   他这是……被讨厌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张莹莹就端着一个小篮子过来了,递给他,“谌医生,这个给你,蹲蹲比较怕人,但有菜吃它就会来跟你玩了的。”   谌嘉树还是有些没回过神,虽然不太相信张莹莹的说法,但他还是接过了篮子,然后点头道谢:“多谢,我们没打扰你们工作吧?”   “没有,青枝姐那边已经快到尾声了,让我招待好两位。”张莹莹笑着应道。   徐吉安很好奇视频是怎么拍的,主动问道:“我可以看看你们是怎么拍视频的么?”   他平时上微博很少会看什么美食视频,大数据也不给他推送,所以这会儿还挺好奇的。   张莹莹点点头,“可以啊,您跟我来。”   说完带着徐吉安就走了,留下谌嘉树一个人在原地。   他蹲下来,将篮子放到地上,拿出一片菜叶子来,远处的蹲蹲见到,立刻就扑着翅膀跑过来,一路嘎嘎嘎地叫。   谌嘉树:“……”好家伙,小眼睛视力这么好?   蹲蹲跑到他面前,停了一下,看着他,没再继续往前走,像在衡量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要给它吃的。   谌嘉树挥了两下菜叶子,轻声叫它:“蹲蹲,过来,给你吃。”   确认他是给自己吃的,蹲蹲立刻不客气起来,哒哒两下跑到他跟前来,脖子一伸,就扯走一片叶子,咔哧咔哧地吃起来,边吃边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吃完以后发现谌嘉树手上没东西了,就张嘴咬两下他的手指。   居然有点疼,谌嘉树心想,这恐怕是他有史以来离一只鸭子这么近,还主动给它喂吃的,天知道以前都是鸭子以身侍他。   烤鸭焖鸭啤酒鸭,老鸭汤都不知道喝过多少锅,今天终于轮到他来喂鸭了。   哇,真是天道好轮回。   谌嘉树一边在心里吐槽自己,一边心花怒放地继续投喂蹲蹲,菜叶子还吃吗?不吃啊,那豆角要吃吗,老板,需要帮你把豆子剥出来吗?   等它吃饱以后,他双手一伸,捉住了整只蹲蹲,然后一手抱住它不让走,另一手上下来回的将它rua了个遍。   天天洗澡的蹲蹲很干净,全身上下的毛滑滑的,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一看就营养充足。   举起来掂了掂,四五斤总是有的。   蹲蹲被他抱着的时候,全程一声不吭,摸它脖子的时候,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蹲蹲:“嘎嘎——”我就知道,每一口好吃的都已经在暗中标好价码:)   宋青枝曾经在回复网友评论时说过,蹲蹲是很怕人的,见了人就跑,不给吃的不过来。   但谌嘉树观察下来,发现她可能话没有说全。   蹲蹲是怕人,这是一种种族天性,天生地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产生畏惧,但它也很亲人,因为它生活在这个院子里,没有遭遇过任何危险,所能见到的人类都对它抱有善意。   看谌嘉树的脸凑近了,它还想伸头去和他亲亲,当然,也是有可能想啄他。   在他和蹲蹲培养感情的时候,宋青枝的青团已经全部做好。   蒸锅已经上汽,她先将笋丁猪肉馅的青团放上去,五分钟后,再将玫瑰细沙馅的放上去,再五分钟,就是洞庭饐。[1]   十分钟后,分别在不同时间段放进蒸锅的三种青团,一起出锅了。   趁热在青团表面刷一层油,防止表皮结硬壳,然后挑了几个装盘,剩下的用保鲜膜包起来,放进食盒里。   视频不会告诉观众,这些青团里大部分都是玫瑰细沙甜青团,将出现在今晚来杨家菜的客人的餐桌上。   她端着两碟青走出厨房,招呼道:“吃下午茶啦!”   喊完之后又会厨房,端出最后一碟青团,紧随其后的张莹莹端着一锅冰镇红豆汤。   吃饭的地方,原本是宋家老宅的柴房和库房两间房,后来因为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加上某年遇到强台风降水,就塌了。   直到几年前宋青枝要回来拍视频,整修屋子的时候,将这两间房前面和中间的墙全都拆除,除了修建一个小小的杂物间,其他地方改用粗粗的柱子支撑着房梁。   墙边再摆上木头架子,这个地方阴凉通风又光线明亮,很适合储存东西。   屋檐下有一个狗屋,还有一个稻草窝,是月亮和蹲蹲睡觉的地方。   外面就是院子的水井,既有传统的压水井,又接了自来水,周围围了一圈水泥台,防止水流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个大木盆,蹲蹲洗澡玩水用的。   再过去一点,靠近院墙的地方,摆着两个大水缸,是宋青枝年后才搬过来的,准备养睡莲和荷花。   谌嘉树刚才在院子里散步,这是他第一次走进真实的青枝时间。   在这里,他看到了熟悉的小径,花木扶疏,瓜果蔬菜井井有条,菜地和果树占据了绝大部分地方,但沿着院墙,除了在外面能看见的爬山虎,还有满墙的月季和紫藤花。   张莹莹告诉他:“种的是龙沙宝石、蓝色阴雨和格拉汉托马斯,开花的时候可好看了。”   除了月季,还有成排的玫瑰树,“这是青枝姐看到隔壁家扔出来的花枝,觉得挺可惜的,就捡回来种,然后分出了这一排,很快就要开花啦,很好看的。”   谌嘉树闻言笑了一下,点点头,“我在视频里都看过。”   每年的春天,这些玫瑰树上的花苞就会绽放成鲜艳的红玫瑰,浪漫又热情,龙沙宝石白中带粉,点缀在墙上,充满了仙气,淡蓝色的蓝色阴雨轻柔飘逸,金黄色的格拉汉托马斯灿烂明媚。   而仲春时节,紫藤花开,藤萝成荫,紫色瀑布的美丝毫不输月季和玫瑰。   张莹莹往旁边一直,“那边还有桃花和桂花树,还种了点君影草。”   虽然桃树和桂花树都是只有一株,但在院子的一侧,花开时节也会美得惊人,更何况还都能吃。   这时他才发现张莹莹所说的君影草,其实就是铃兰,喜阴凉湿润,花开时优雅清丽,花香袭人。   这些全都是在视频里曾经出现过的素材,但他今天却是第一次,完完整整的看到全貌,这里美好得就像文人笔下的桃花源。   可以花前月下,也可以躬耕田园,诗意恬淡,安宁美好。   如果不是宋青枝叫大家吃下午茶的声音远远传来,他是舍不得往回走的。   不过他很犹豫,隔着点距离向宋青枝问道:“我过去……方便吗?”   宋青枝点了一下头,“没事,不会让你们出镜的,实在剪不掉,也最多露个背影。”   她这么一说,谌嘉树就放心了,带着徐吉安往饭厅的方向走,背后跟着同样准备来开饭的月亮和蹲蹲。   红木色的桌面上摆着三个白瓷碟,每个碟子里装着一种口味的青团,他深呼吸一口气,好似有淡淡的柑橘香。   宋青枝和徐吉安简单寒暄过后,招呼大家落座,又舀了红豆汤给大家,笑道:“虽然是做红豆沙篦出来的汤水,不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红豆汤清凉微甜,很适合午后,喝过一口红豆汤,大家的食欲也被激发起来,陆续伸手拿起面前温润光亮,泛着祖母绿色泽的青团,咬上一口,软糯连绵的表皮泛着艾草微苦的回味和着橘叶的清香,清清爽爽。   笋丁猪肉脆爽咸香,红豆细沙里既有玫瑰糖的香味,又有红豆粗糙的颗粒感,嚼起来口感十分独特。   时至今日,青团已经不仅服务于清明、上巳和寒食节,作为节庆点心,而成为四时皆可使用的小吃,口味上也多了很多新鲜的组合,可是传统的味道却依旧受欢迎。   至于没有馅的洞庭饐,那是另一种风味,软韧清甜,散发着温和的艾草清香和橘叶香气,两种香气在唇齿间杂糅蔓延,让人仿佛置身于春天的果园。   “这个味道很好,还是第一次吃没馅的。”他笑眯眯地对宋青枝道。   这时摄像机早就关了,宋青枝的神态更加放松,闻言笑着乜他一眼,“谌医生,你吃过碱水粽吗,也是没有馅要蘸糖才好吃的那种。”   谌嘉树闻言一愣,随即难以遏制地流露出一股嫌弃之情来,“……那是能吃的东西么?”   大家见状忍不住都笑了起来,连徐吉安都笑说没想到老谌还有反应这么大的时候。   说着转头看了眼宋青枝,又笑笑,“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宋小姐你了。”   宋青枝一愣,“……是么?”   “是啊,前两次都是在办公室,你去找老谌看结果开药的时候。”徐吉安笑嘻嘻地解释,语气又变成吐槽,“第一次的时候,我见老谌送你出来,还问是谁,他居然说就是个普通病人,我还真信了他的鬼话,普通病人他会特地送出来?今天一看,果然是骗我的!”   说完又哼哼两声,“有些人呐,可会骗人了。”   宋青枝闻言一愣,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谌嘉树,见他垂着眼喝碗里的红豆汤,一副慢慢吞吞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不由得有些好奇起来。   “是这样么,我还以为谌医生就是顺路,或者是……呃、服务态度好?”   谌嘉树闻言差点将口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红豆汤给呛出来,抬头瞪了一眼徐吉安,没接宋青枝的话,只道:“那你前天送来办报销的61床出去,也是区别对待有点什么咯,我要不要跟嫂子说说?”   徐吉安哎了声,瞪着眼,用力一拍桌子,“你要是敢说,别怪我……”   宋青枝见状心里一突,心说不会要在这里吵起来吧,刚要劝,就听他接着说道:“别怪我跪下来求你收留我!”   大家:“哈哈哈——”   谌医生:“……”你能多少有点脑子吗?赖在门口好歹还能用用苦肉计,你跑来我这儿是嫌媳妇不够生气?   ——————   吃完青团之后,邓滨去收拾拍摄器材,之后还要帮月亮洗澡。   他拿着水管站在院子里,喊月亮:“月亮!汪!快来洗澡啊!”   结果在院子的菜地里抓紧时间玩泥巴的月亮还没来,倒是蹲蹲先吧嗒吧嗒地跑来了,还一边跑一边叫唤。   谌嘉树的目光不错眼地看着两个小动物,一眨都不眨。   宋青枝看出他的喜欢,忍不住问了句:“谌医生这么喜欢小动物,是也养了小猫咪或者狗狗么?”   听到她和自己说话,谌嘉树的目光立刻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她,笑着摇摇头,“没有养,只是喜欢。”   “为什么不养啊?”宋青枝纳闷地问道,“喜欢就可以养啊,以你的收入,不至于养不起吧?”   谌嘉树笑着又摇了摇头,“是养得起,但可能养不好,我太忙了,没时间陪它们,猫咪再独立也需要陪伴,狗狗就更不用说了,不每天出去遛就会在家拆家。”   “我和你不同嘛,你这边地方大,它们可以到处跑,你又天天会来和它们玩,就像小孩子,不是给口饭吃饿不死就行。”   听了他的解释,宋青枝托着下巴点点头,“也对,养了就要好好养,对它们负责。”   院子里月亮在追着水管喷出的水柱玩,到处都是蹲蹲嘎嘎咕咕的声音,它们看起来快活得不得了。   宋青枝放下手,甩了甩胳膊,扭头问谌嘉树:“谌医生你想吃土豆么?”   谌嘉树一愣,“……土豆?”   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亮,笑起来时有些潋滟波光似的,茫然或者疑惑时又有点无辜,但是这种变化是需要很仔细才会发现的。   然而宋青枝不知道为什么,总会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他眼里的变化。   接着就会看到他眼睛上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内心升起亿点点羡慕。   她点点头,停留在他眼睫毛上的目光顺势收回,笑着道:“是啊,土豆,旋风土豆。”   “这个啊,我知道,要用油炸。”谌嘉树点点头,又问,“你不怕胖么?油炸的东西热量都很高。”   宋青枝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不是天天吃,偶尔嘛,热量带来快乐。”   谌嘉树被她的俏皮话逗乐了,笑出声来,点头道:“那就麻烦宋小姐了。”   顿了顿,又主动请缨,“我帮你削土豆吧。”   说是来探班,可不仅什么礼物都没带来,还带了个拖油瓶来蹭吃蹭喝,他也很心虚的。   只好帮忙干活减轻一下心里的内疚了。   宋青枝不知道他心里居然是这么想的,笑着应好,然后转身进厨房端出一小篮土豆来。   洗干净之后,和谌嘉树俩人坐在一起削起土豆来。   偶尔她会看一眼旁边这人,他低着头,很认真地给土豆削着皮,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着土豆,每个动作都很利落,充满了果断的美感。   宋青枝似乎能透过这样的小动作,看出他是个什么性情的人来。   不过她记得,他左手的手背上好像有疤?是怎么弄的?宋青枝很好奇,但又自觉没资格问,于是只好将这心思作罢。   这时蹲蹲跑来了,站在她旁边,抖了抖身子,然后一挺胸,张开翅膀,使劲扇了两下,然后低头开始抓身上的毛,周围落了一圈的水渍。   宋青枝被它甩了一身水,满头满脸都是,忍不住捡起一根土豆皮敲它,“你怎么这样,每次都特地跑到人面前来扇,太坏了!”   蹲蹲却以为她要给自己吃的,连毛都不抓了,立刻跑近前来吗,咕咕咕得要吃她手里的东西。   “你再这样,我就炖了你!”她低声威胁道。   听不懂人话的蹲蹲:“咕咕咕——”咦,有好吃的!   它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发现这不是好吃的,接着又被宋青枝反手用土豆皮敲了一下嘴,顿时就气起来,呱呱呱地大喊大叫起来。   宋青枝生气了,骂它:“干嘛!你还有理了是吧?明明是你先做错的!滚滚滚,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蹲蹲:“呱呱呱——”   宋青枝被吵得不行,抬手想赶它走,结果手刚抬起来,就看见月亮忽然间飞奔过来,一口咬住蹲蹲的脖子,强行将它拖到了安全地带,然后朝宋青枝汪了一声。   月亮:“汪——”麻,别打孩子!   蹲蹲:“嘎嘎嘎——”狗哥你不必如此!   宋青枝哭笑不得,回骂一句:“你们两个赶紧滚蛋,让我抓到就全都挨揍!”   话音刚落,月亮就叼着蹲蹲一阵风地跑远了,满院子都是快活的笑声。   谌嘉树也忍不住,一边笑一边问她:“它们两个一直这么要好?”   “蹲蹲是被月亮叼着长大的。”宋青枝想到以前蹲蹲刚来时小小一只,被月亮追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她同谌嘉树分享起这些事,有的他在视频里看到过,有的没有,加上她声音动听,娓娓道来的语气像在讲故事一样,谌嘉树不由自主地听得入了迷。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发现土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削完被端走了,又听见厨房里传来宋青枝让张莹莹提一桶新油出来的话,不由得耳根发热起来。   他抬手揉揉耳朵,起身去水井边上洗干净手,回身看见一鸭一狗正站在院子边上晾身上的水,背影看起来莫名喜感。   他又忍不住笑起来。   “老谌!快来看炸旋风土豆!”徐吉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回头一看,他正站在厨房门口,撑着门框朝他喊话。   谌嘉树一面吐槽他:“炸土豆都没见过么,小学学校门口不是挺多?”   一面又小跑着过来,其实,他也挺好奇的。   土豆被烧烤用的竹签穿着,然后用刀斜着切成螺旋状,宋青枝刀工极好,谌嘉树都没怎么看清她的动作,一个土豆就已经切完了,举起来伸手一捋,土豆片片厚薄匀称。   谌嘉树:“……”其实宋小姐学医或许也不错,真是个被做菜耽误的外科医生。   土豆切完,将近半桶油倒进锅里,等油热了,将旋风土豆放下去,炸到金黄后捞起来,撒上一层辣椒盐,就可以吃了。   金黄酥脆,散发着强烈的油炸物的诱人香气,不管什么时候,油炸的就是好吃。   “谌医生,徐医生。”她递了两根过去给谌嘉树和徐吉安,笑道,“小玩意,吃着玩。”   土豆表皮都炸脆了,里面却还有点绵软的口感,辣椒盐调味刚刚好,吃起来味道很好。   徐吉安连着吃了两串,还说:“油炸的东西就是好吃。”   谌嘉树吃得慢,嘴里吃着一根,另一边手还拿着一根,闻言看了他一眼,哼了声。   等宋青枝将锅里的油过滤出来,收拾好厨房,他们就要回去了。   临走前给月亮和蹲蹲备好粮和水,宋青枝惯例叮嘱一句:“你们两个不许打架啊!”   月亮:“汪——”知道知道。   蹲蹲没动静,它在追地上的蚂蚁。   一行人走出院子,锁上门,宋青枝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徐吉安,对他们道:“小小心意,就算我是感谢各位专家来我们村义诊啦,谢谢你们。”   “小事小事,应该的。”徐吉安笑着应了句,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谌嘉树看一眼张莹莹提着的食盒,问道:“这是……今晚杨家菜的餐后甜点是青团?”   宋青枝点头应了声是,又道:“欢迎谌医生再来关照我们生意啊。”   客气的说法而已,杨家菜原本也不缺客源。   但谌嘉树还是很认真地应了句:“好啊,下个周末吧,我带我爸妈过去吃饭,算提前定位?”   说话的时候,不小心将土豆在嘴角蹭了一下,下巴上沾到了一点椒盐的红色。   宋青枝噗嗤笑了声,先指指自己下巴示意他脸脏了,然后道:“到时候你提前一两天微信告诉我吧,我怕忘了。”   谌嘉树认真地点点头,道了别,转身刚走了两步,他忽然又回头,问道:“你这次有没有按时吃药?”   宋青枝:“……”不说这个是不是会死?   见她看着自己不吭声,谌嘉树以为她又没吃药,忍不住叹口气,教育道:“你得按时吃药啊,不吃药怎么能行呢?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还这么年轻,以后怎么……”   他话没说话,宋青枝就赶紧打断道:“吃了吃了,最近都有认真吃药,一天三顿,遵医嘱了!谌唐僧!”   嗯?谌唐僧是什么意思?   谌嘉树声音一顿,然后淡定地点点头,“等你吃完了药,记得来复诊,要复查个胃镜请确认一下。”   宋青枝无语地点点头,朝他挥挥手,向自己的车走去。   谌嘉树和徐吉安往村委的方向走去,看看时间,应该也到了大家收工回去的时候了。   走到半路,他将吃完土豆的签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然后问了句:“老徐,她为什么叫我唐僧?”   徐吉安朝天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因为你唠唠叨叨像唐僧啊,难道还能是因为你小白脸长得像唐僧吗?!”   他愣了一下,抬手摸摸下巴,“……难道不是吗?”   徐吉安:“……”我看你挺敢想的:)   宋青枝回去之后,将带回来的青团交给林月提去厨房,然后去翻放在柜台抽屉里的备忘录本子。   她刚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样。   等将本子翻了一遍,终于找到一件之前就要做却一直搁置的事,订一批新的醋碟油碟。   本来是早就定好的计划,但之前经常合作的那家陶艺工作室的负责人结婚旅行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就暂时作罢。   她数了数日期,发现已经快两个月了,便打电话过去,问道:“大哥,你度假回来没有啊?”   那边的陶艺工作室老板应道:“早回来了,都快半个月了,干嘛,你有事?”   “找你订一批碟子,老规矩,我出图,你出工?”   “行啊,你发过来,我们帮你做。”   约好之后,宋青枝开始准备图纸,说是图纸,其实是一堆的照片,有蹲蹲的,也有月亮的,还有路边偶遇的小猫。   小动物各种姿态的照片,或站或蹲或卧,全都憨态可掬。   发过去之后没多久,那边问了句:“这次打算做全动物系列?”   宋青枝以前预订过一个系列的碟子,刻印的都是院子里的花卉图案,阴刻于白瓷碟子的底部,平时看不太出,但是倒了醋或者酱油香油,就会立刻明显地显示出来,特别可爱。   宋青枝:“是啊,等这批拿到了,再订一批食物的。”   解决完这件事,她拿笔在这件事前面打了个勾,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谌嘉树跟着大家一起回到医院,想想回去好像也没什么事,干脆回了一趟办公室。   刚走到护士站边上,就听见值班护士再打电话:“值班医生快来病房!27床正闹着要跳楼呢!”   ————————   听到护士说的话,谌嘉树愣了一下,27床?   他对27床没什么印象,应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病人,病危病重或者有自杀倾向的患者,会提前告诉所有人,需要在值班医生重点关注。   但是谌嘉树不记得看到或者听到过27床有情绪不稳定的交班。   “27床谁的病人?”他皱着眉头问了句。   “谌医生?”值班护士见他忽然出现在科室,有些惊讶,但立刻又回答道,“杜铭医生,诊断是胃食管反流,值班医生去抢救室了,谌医生你先过去看看吧。”   “胃食管反流?”   谌嘉树皱着眉头想了想,想起来是哪个病人了,周二临下班的时候沈蓉在门诊收上来的,下班走的时候他见着病人了,觉得有点眼熟,但这么多天过去,他也没想起到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杜铭是他的一线,按理来讲,27床他也管得着,想到这里,他干脆直接向病房走去。   27床哪个病室门口,站了一圈看热闹的患者和家属,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谌嘉树远远地见到这场面,有些头痛,跟护士说:“让他们都散了,围在这儿做什么,捡金子?”   护士,无奈地摇摇头,“赶两回了,进去又出来看。”   说着上前第三次将围观的人群驱散。   人群散开,谌嘉树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他看清了病房里现在的情形。   首先是和27床同住的两个病人和他们的家属,都站到了靠门这边的墙边,贴着墙站着,神情紧张又好奇。   一人一句地劝着:“姑娘,你还年轻,别做傻事啊。”   “是啊,你家里人也不容易,不要、不要想不开嘛……”   “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商量,别冲动,真出了事后悔都来不及咯。”   然后是27床的家属,看样子应该是她的父亲,站在病房阳台的门边,扶着阳台门,脸色铁青不停地喘粗气。   另一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她的妈妈,正在一边哭一边数落:“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平时做的都是什么不正经的工作,还不是为了让你有个安稳的生活……”   她边说边哭,看起来十分伤心。   谌嘉树听到背后又来围观的人说了句:“这人真是太不懂得体谅父母了,都是为她好。”   他眉头皱了皱,回头板着脸看了眼说话的人:“23床,是你啊,你今天的针水打完没有?说人家不懂体谅父母,你爸劝你不要喝那么多酒的时候,你听了么?体谅了么?”   对方看见他这张脸,想起他一言不合就给他家打电话,老父亲赶过来拿鞋底追着他跑了整层楼打个半死的恐惧笼上心头,立刻脑袋一缩,讪讪叫了声谌医生,然后就回了自己病房。   其他围观群众也跟着散了,谌嘉树终于觉得世界清净了少许。   接着就听见阳台上传来一道哭腔,“为我好?你们他妈少打这样的旗号恶心我!不就他妈想让我嫁出去,把我的房子让给你儿子么,我告诉你们做梦!”   “我他妈就算今天死了,我也会先把房子捐出去!”   扶着阳台门的男人暴跳如雷,“你看你说的什么胡话!我们哪里不是为你好?你帮帮你弟弟怎么了?兄弟姐妹之间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还有,xxx怎么不好,人家工作稳定,是国企员工,看不看得上你还说不定呢!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为了你费了多少心思?!”   “我呸!一个死了两个老婆带着三个孩子的老男人,这么好,你怎么不嫁过去!?”   “你们的为我好,就是让我嫁给这样的男人,然后把我用血汗钱买的房子给你们的宝贝儿子!我早就看透你们了,没用、阴险、狡诈、自私,又没脸没皮!”   “长得丑就算了,还天天他妈做美梦,我一想到自己居然是从你们的肠子里爬出来的,我就恶心!!!”   最后那四个字,简直是嘶吼出来的,嗓子都喊劈叉了。   谌嘉树听着,莫名觉得悲怆,他其实是相信她这些话的。   当初为了采光和通风,还有增加使用面积,这栋住院楼是有阳台的,洗手间就在阳台上,阳台也没有封起来,这会儿27床正站在一张椅子上,一脚踩在围栏上。   好像下一秒就能一跃而出跳下去。   都这样了,父母不仅没有说好话将女儿哄回来,还在不停地刺激她的情绪,谌嘉树很难相信他们是真的为女儿好。   他走过去,将哭泣的女人拉开刚张口说了句:“你先冷静冷静……”   扶着门的男人继续暴躁,难堪得脸孔紫胀,扭头狠狠瞪了一眼谌嘉树,然后就要冲出去。   谌嘉树被他瞪得一愣,他在医院很少见到患者或者患者家属对他这样,他低头看看自己,觉得可能是自己没穿白大褂的缘故。   阳台上的27床又吼了一句:“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做鬼都不放过你!!!”   一边说,一边将一条腿垮了出去。   谌嘉树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也管不了这么多,伸手将男人往回一扯,顾不得他一个踉跄撞到后面的人后正破口大骂,张口就要劝人。   可是劝人的话他还没来得及啊说出口,就看见眼前飞快地闪过一抹白色的影子。   “啊——”   “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尖叫声是面前的27床发出的,惊呼声是从楼上传来的。   谌嘉树心里一惊,眼疾手快地伸手将身体摇晃的27床拉了下来,然后伸头向楼下看去。   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只看见楼下的水沟旁边摔着一个人,肢体的角度很怪异,有红色在他身边蔓延。   让他心惊的是,那个人穿着白大褂。   是同事?还是学生?又或者只是穿了白大褂混进来的外来人员?   他脑子里一时间乱糟糟的,心里想到了很多种可能,但又立刻被他压下去,将注意力放到面前这家人身上来。   “虽然我是这儿的医生,但按理来说,我只是外人,你们家的事我无权评价,但是希望你们在做决定的时候,多想想是不是合适,心里会不会理亏,会不会连累他人,逼迫和索取无度只会让一家人越走越远,自杀只会亲者痛仇者快,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连死都敢,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他淡淡的说完这番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向性很明显的话,就转身将阳台门关上,还落了锁,出去之后交代护士和护工,不确定安全之前不许开阳台门,必须有人守着,守到她出院。   交代完之后就要回办公室,走了一段路,又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来,摁了点速消液,正搓着手,去抢救的值班医生追上来了。   问道:“怎么样,我听说27床跳楼?没事了吧?”   谌嘉树点点头,“没事了,就是跟家里关系不好,吵起来一时冲动,不是真的想轻生。”   同事闻言目露好奇之色,问道:“她竟然跟家里关系不好吗,经常看她在网上分享家里人的小日常,我们都以为她和家人关系挺好呢。”   谌嘉树一愣,“……网上?”   “是啊,树哥你没认出来吗,她就是一个很有名的吃播博主啊,我之前还挺喜欢看她视频的,现在……”同事一边从手机上搜出一个账号给他看,一面道,“树哥你知道她的反流性食管炎怎么得的不?”   谌嘉树看一眼那个账号,想起来偶尔有时候也会刷到她的微博视频,还看过几眼,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觉得27床面善了。   他点点头,“听杜铭说是催吐弄的。”   “对啊,哎,我的滤镜又碎了,还以为是人间清流,跟那些假吃的吃播不一样呢。”同事摇摇头,叹了口气。   谌嘉树不好评价这件事,拍拍他肩膀,低声道:“咱们楼上不知道哪个科,真的有人跳下去了,就刚才。”   同事一愣,眼睛瞪圆起来,“……不是吧?”   谌嘉树认真地点点头,“是真的,估计这会儿全院都知道了。”   同事:“……”今天这是怎么了???   这边没什么事之后,谌嘉树就下楼开车回去,回去的路上看到手机上科室群里的信息,才知道原来跳楼的是二年级的一个规培生。   至于原因说出来都嫌丢人,竟然是偷拍女生洗澡后被抓到,被大家曝光了以后心理承受不住,于是就从十七楼跳了下来。   据急诊科的同事说,是当场死亡,救都来不及救,这会儿正通知家属过来呢。   谌嘉树挺想不明白的,怎么总有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能踏踏实实地过,总要去做些奇怪的事。   “那是因为他们能从这样的事里找到满足感。”回答他这个疑问的,是来胡家小菜给刘姐送青团的宋青枝。   就这么巧,才分开几个小时的人,又在同一家店里遇见了。   宋青枝见他要了份牛肉米粉,想了想,也招招手要了一份一样的,然后看他一眼,嗤了声。   “你觉得那谁被家里人逼着嫁给不喜欢的人、抢房子挺惨的吧?”   谌嘉树愣了愣,然后想起来她说的那谁应该是指27床,然后点点头,反问了句:“不惨么?”   “那被她抄袭的博主、背叛的闺蜜也挺惨的,还有被她横刀夺爱到被迫堕胎的渣男前女友也挺惨的。”   宋青枝应完,嗤地冷笑一声,眼角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来。   谌嘉树第一次见到她这副表情,和在网络上的岁月静好以及现实生活里表现出来的温柔和气截然相反,像是看着一坨垃圾一样,露出厌烦来。   想到她们应该算同一个圈子的,忍不住好奇道:“是不是有什么瓜?还是说,你跟她……本来就认识?”   宋青枝见他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笑了一下,然后打开手机,在某个app上搜出一个问题“怎么评价xxx”,然后将其中一条匿名回答发给他。   “我写的,你看吧,保真,有一句话是假的我……我包你吃一辈子饭!”   谌嘉树:“……”看来这些料肯定很真。   牛肉粉上来了,宋青枝见他还在低头看贴子,干脆起身去冰箱取了两瓶豆奶,用开瓶器打开以后放一根吸管,然后把其中一瓶放他面前。   刚喝了两口豆奶,就见他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问道:“那个被她抢了男朋友的女生,现在怎么样了?”   “退圈了啊,回家开了个小超市,结婚了,最近生了个女儿,她老公对她挺好的。”宋青枝咬着吸管应道。   谌嘉树又问:“那她背叛的闺蜜……是谁?”   宋青枝闻言歪了一下头,“我没写吗?哦,是素白,原来也是做吃播的,最近一年多转做探店了,老这么吃下去对身体伤害实在太大了,原来那谁就是素白带起飞的,同个公司,结果红了以后就抢了素白的男朋友和资源,闹崩了,素白就自己出来单干,现在据说也不错吧,你看她粉丝比我多多了就知道。”   说到最后还撅撅嘴,显然很羡慕人家。   谌嘉树见她姿态这么放松,心里也很高兴,觉得她这是把他当自己人了,又问道:“那你说她抄袭青枝时间的配乐,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宋青枝就生气,“我那个时候刚开始拍视频,底层小透明一个,视频音乐也不像现在这么统一,有一段时间用过几首钢琴曲,都是我自己写的录的,她全给我抄去了,还明里暗里说那是她自己写的,后来被我逮到证据,发了次律师函,她才不敢继续用,最讨厌这种人,见一次黑她一次!”   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心血被别人一声不吭就据为己有拿去用啊。   “她现在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她说着哼了声,“谌医生,你不会同情她吧?要是那样的话,我们没得朋友做了。”   谌嘉树愣了愣,随即心里一喜,“……你觉得我能做你朋友么?”   宋青枝嗦一口粉,被辣椒油呛了一下,咳了两声,然后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也有些疑惑:“为什么不可以?”   多个朋友多条路啊,万一哪天她要住院呢,有熟人和没熟人在医院看病,听说差别好大的!   谌嘉树没想到她想得这么长远,眼睛一弯,露出点喜滋滋的感觉来,问道:“你刚才说,你以前视频里的配乐是自己编的?”   “是啊,其实现在也是。”宋青枝吃着粉,含糊应道。   “那……”谌嘉树想了想自己心里的话,忍着不好意思,“能不能……呃、我能不能求个资源?”   宋青枝抬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眨眨眼,脸上浮起一层薄红,“我、我有点失眠,要听些舒缓的音乐才好睡,你视频里的挺合适,所以……”   宋青枝:“……”所以还没等我用上朋友,你就先用了,对吗? 第二十一章 我们在讨论物种多样性。……   虽然觉得自己被新朋友谌医生套路了,但宋青枝还是很大方的表示可以将音乐包分享给他。   还很关心他的情况:“怎么会失眠呢?平时这么累,我都是倒头就睡,很少有睡不着的,是不是你工作太少了?”   谌嘉树被她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反而很认真地和她解释:“我每天要六点半起床才能赶在八点之前到办公室,晚上一般是七点以后才会下班,平均五天左右值一次班。”   “每次值班是24小时,除去值班时收病人,平时每天基本也都会收到新病人,每周一上午我都要出门诊,门诊一般都有七八十个病人。”   “我还要发论文,看文献,哦,还有教学任务,轮到我讲的章节,每周三下午都要回学校上课。”   “每天晚上都要十二点以后才能睡觉,你觉得我的工作还不够多吗?”   这还是他升了主治以后的生活呢,以前当住院医特别是当住院总的时候,日子比这还惨!   可是宋青枝小眉头一皱,“可是你们不会失业,有基本工资,有人买五险一金,福利好。”   这就是有编制的好处,不像她,有时候流量下滑了都要焦虑,她还算好的了,大不了回家当厨子,其他视频博主,哪个不在想办法转化流量。   多少美食博主都开了淘宝店,或者在带货,就她还没有,主要还是因为不愁钱的问题。   谌嘉树耸耸肩,“那我们还羡慕你们挣得多呢,反正,大家的压力都很大。”   宋青枝点点头,“这也是,哪行都没轻松的,你觉得我这边贵圈真乱,我也觉得你们贵圈真乱。”   这是又把话题绕回到最初了,27床的黑历史,以及跳楼的规培医生竟然做偷拍女生洗澡的事。   连很少说人是非的谌嘉树,都忍不住道:“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有包,网上没有小电影么,非要去做这种事?”   宋青枝耸耸肩,又嗦一口粉,“你问我,我问谁?如果我能明白他的想法,是不是我就和他一样?”   谌嘉树:“……”   然后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口气:“唉——”   刘姐端着客人点的菜路过,看见他们神同步的表情,忍不住噗嗤笑了声,问道:“你们两个聊什么了,聊成这个忧国忧民的样子?”   谌嘉树闻言看一眼宋青枝,见她端起面汤喝了一口,然后应道:“我们在讨论物种多样性。”   谌嘉树:“……”   吃完粉,宋青枝和谌嘉树在胡家小菜门前挥手道别,一个左转直走在左拐进入状元巷,一个穿过马路直直向前走去。   夜晚的步行街霓虹闪烁,音乐震天,热闹非常,全都被他们甩在身后。   刚回到杨家菜,林月就来告诉她:“明天要用的水果送来了。”   周日有两台是生日宴,之前就订了蛋糕,宋青枝准备明天早上就开始做,于是提前从水果市场订了新鲜的时令水果。   草莓、樱桃、芒果和橙子,还有两个菠萝,装在水果筐里,满满一大筐。   宋青枝端着篮子挑拣了几个,又将两个菠萝全都拎起,然后去了厨房,清洗干净后一般做成果盘,一半加酸奶做成水果捞,然后捧着一小碗回到收银台,一边开笔记本电脑一边哼歌。   老太太手里的活暂告一段落,出来喝茶,见她这么悠闲,嘿了声。   “全家就数你最闲,什么都不干,懒筋生出来没有?”   “我的活不是下午就干完了么,今晚上青团啊。”宋青枝眨眨眼睛,觉得自己很无辜,“我倒想上灶啊,您老人家又闲不住,就那两个灶,要不然我明天开始就跟我哥换着来?”   这话隔三岔五就说,但每次都不了了之,老太太闲不住,轻伤不下火线,宋青枝又不能去抢她的菜勺。   而杨继慈又不想妹妹太劳累,天天跟油烟混在一起,小仙女都要变油腻了。   于是宋青枝除了偶尔有机会掌勺,更多就是负责准备每天的饭后甜品,实在闲得慌,要不然她也不会想到要去拍视频。   老太太原本就是随口一说,闻言哼哼两声,问了句:“你晚上药吃了没有?”   宋青枝轻轻啧了声,腹诽怎么一个两个都盯着我吃的药不放啊,嘴上还要老实应声:“吃了。”   一边点头一边在电脑上找到备注是背景音乐的几个文件夹,将里面的内容全都压缩成一个文件包,正要发给谌嘉树,忽然想起,微信在线发不了这么大的文件。   只好给谌嘉树发信息,问他要邮箱。   谌嘉树此时正在查文献,看得有些困了,打个哈欠,下巴还没合上,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原来是宋青枝发来的。   立刻将自己的邮箱回复过去,她回了个“OK”的表情包,没一会儿,就收到了新邮件提醒。   邮件里还提醒他,有一些是已经编好曲但因为跟视频基调不符所以没有使用的曲子,但不知道他合不合适,所以干脆一次性打包给她了。   看着解压之后文件包里五六十首的曲子,洗谌嘉树有些感慨和惊讶,忍不住问她:“我挺好奇,你以前读什么专业的,音乐?”   宋青枝:“当然不是啊,学中文的,毕业以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又不想去当老师,干脆回家等着继承家业。”   谌嘉树:“我看你钢琴和笛箫都很好,还以为你是学音乐的。”   宋青枝:“只是从小就学乐器。”   父亲宋文和此生不能谋面的大伯祖父都是烈士,在她成年之前,他们的抚恤金被大祖母全都花在了她的身上,吃穿住行一直是同龄人中尽可能最好的,甚至在大家都还不那么富裕的九十年代末,她就已经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架珠江牌钢琴。   不知道有多少小朋友羡慕她,羡慕到在背地里说她什么都有又怎么样,还不是没爸没妈。   但是当年说这种酸话的那个小女孩,后来没考上一本,毕业就结婚生子,然后周旋于材米油盐,上次在市场遇见,她已经老了很多,而她宋青枝,现在还在这里悠哉游哉地吃水果捞,真爽。   谌嘉树同她聊了一会儿,一边闲聊一边将文件夹里的曲子都点开来听一遍。   很熟悉的音乐声,悠扬又欢快,他听的时候,总忍不住想配音:   “蹲蹲,我们回来啦!”   “月亮,你不要捣乱,去和蹲蹲玩。”   “月亮,蹲蹲,我们去摘菜啦。”   还有那句出现频率最最高的:“开饭啦!”   她的声音永远清脆欢快,像是跃动的音符,和淙淙流水与啾啾鸟鸣一起,成为他心底最为宁静的向往。   这一晚,他替换掉了原来用来助眠的音频版视频,换上新得来的曲子,叮叮咚咚的琴声和悠扬笛箫声里,他很快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多,耳机里循环播放的音乐,又回到了入睡前听到的钢琴曲上。   他忽然发现,昨晚的睡眠质量比以前更好了,忍不住心里一喜。   躺在床上就给宋青枝发信息:“向宋小姐汇报一下使用效果,曲子很有效,一觉睡到自然醒,很棒。”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他就立刻起身,整理好床铺,洗漱之后烤了两片吐司,搭一杯牛奶就是一份早餐。   吃完早餐又难得勤快,拿起吸尘器来打扫卫生,导致下午的时候钟点工阿姨过来,还很奇怪地问他,谌医生今天你家怎么这么干净?   宋青枝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回到南山村的宋家老宅,之前说好要做宫廷菜系列,定好计划之后,她决定从不久之前刚做过的樱桃肉开始。   这时节樱桃已经上市了,村口的菜市场那边的水果店就有卖,宋青枝放下包,准备出门去拍买樱桃和猪肉的镜头。   刚要走,就听见手机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谌嘉树发来的信息,看完之后忍不住一乐。   还有人特地发信息说这个的。   她忍不住想要皮一下,按着手机回复道:“向谌医生汇报一下吃药进度,今天第一顿药已经吃了,一口温水送服,很好。”   谌嘉树看到这条回复的信息,笑了半天,觉得这人开起玩笑来也是很好玩的。   他回了一句问她今天会不会去拍摄,没有得到回复,倒是等来了另一个电话,是一位交情颇好的师姐的。   这位师姐还有另一重身份,是他导师周韬教授的妹妹,兼刘院士的学生。   周师姐打电话给他,为的是私事,“小辉今天生日,我们要出去吃饭,你也一起来啊?”   想到师姐可能要给自己做媒,谌嘉树第一反应就是婉拒:“最近有点忙……”   周师姐立刻打断他,嗔怪道:“今天不给你介绍女孩子!别想了,人家都结婚了!”   “……嗯?”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大松一口气,“结婚了?结婚好,结婚好,祝他们百年好合。”   周师姐:“……”   她哭笑不得地嗤了声,继续道:“来不来吃饭,我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这次吃饭的地方好像离你很近,在状元坊,一家私房菜馆。”   状元坊,私房菜馆?   谌嘉树一下子就想到了宋青枝,“是杨家菜?”   “是啊,刘老上次说的,说那家店不错,刚好小辉生日想去动漫城,离那边也不远,我就订了那家咯。”   说完周师姐又催问了一遍:“所以你到底来不来?”   “来!”这次谌嘉树倒是应得很爽快。   宋青枝拍完今天原定的素材之后,坐在院子里吃了一堆樱桃,然后才摸摸小肚子,提着一袋肉回到杨家菜。   路上还在常光顾的面包店买了一袋手指饼。   回到厨房之后,将原材料都拿出来,分成两堆,一堆是做蛋糕体的,另一堆是做奶油的,分好之后又让林月他们帮忙洗切水果备用。   第一件事就是先做蛋糕胚,她做蛋糕的次数不少,烤蛋糕胚十分得心应手。   蛋黄和白砂糖搅匀后分别加入黄油和牛奶,低筋面粉筛进蛋黄液中搅拌成蛋黄糊,蛋清打发后加入蛋黄糊里,再将拌匀的蛋糕糊倒进模具中,震出气泡,放进预热好的烤箱。   一段时间之后,只听见烤箱发出叮的一声响,随即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蛋糕的甜香。   等到晾凉脱模,均匀的分成几份,然后接着打发淡奶油。   电动打蛋器发出嗡嗡的声音,其实没用多久就好了,宋青枝用抹刀挑出一坨放在一层蛋糕胚上,抹平,然后铺上一层芒果,芒果上再放奶油抹平,接着放上第二层蛋糕胚。   如此又做了一层,继续放上第三层蛋糕胚,接着就要将奶油覆盖在蛋糕体上。   她一手将抹刀垂直在蛋糕底托上,一手快速地转动着裱花转台,最后在蛋糕表面用抹刀均匀地分成三等分。   剩下的奶油装进裱花袋,小心又迅速的做好上下两道围边,然后把中间的线条填满,最后开始堆放水果,分别放上芒果、樱桃和草莓。   蛋糕中间再放上小小的写着花体“Happy Birthday”的卡纸。   最后放进冰箱冷藏,等待晚间送上客人餐桌。   另一个蛋糕也是一样的做法,不过略有不同的是,这个蛋糕的侧面是用手指饼围起来的,用粉色的丝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以做固定——这家的小寿星是个女孩子。   蛋糕做好之后,宋青枝接着准备今天的餐后甜品,她图方便,还是做了双皮奶,不过今天只有芒果双皮奶一种了。   夜幕降临,霓虹初上,谌嘉树和周师姐一家碰到面以后,一起往巷子里的杨家菜又去。   这次来接待他们的,是老板娘宋青枝。   “欢迎光临,请问贵姓?”她刚说完,目光往人群里一扫,哦豁,又看到熟悉的脸孔了。   谌嘉树主动解释道:“我师姐,慕名而来。”   宋青枝忙笑着寒暄,态度比刚才更热情了几分,“肯定是谌医生替我们做宣传啦,多谢多谢。”   于是等他们这一桌切蛋糕的时候,宋青枝让林月送了一份好大的果盘,水果种类比蛋糕里的要丰富多了。   周师姐见状笑着调侃他道:“看来你和老板娘很熟嘛,我们沾光咯。”   知道她是看在自己面子上,谌嘉树忍不住得意,“我和宋小姐是朋友嘛,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 第二十二章 谌医生,吃不吃烤乳猪?……   这天从杨家菜离开的时候,还是宋青枝来送的。   宋青枝送客跟陈姐不太一样,陈姐是很标准的餐饮行业服务员的送法,就在门廊底下说声慢走有空再来就完了。   宋青枝不是。   她会陪着客人往门口走,细心询问客人对今晚菜品的看法,送到门口以后,会在门口一直目送着他们离开。   谌嘉树回头的时候,看见她站在门边的身影,心里忽然间升腾起一股暖意来。   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有点觉得像是每次回老家探望爷爷奶奶后离家时的感觉,总是回头时那人还在。   他忍不住抬手挥了挥,宋青枝就冲他点点头。   周一的时候,谌嘉树听说27床出院了,徐吉安一边开医嘱一边道:“昨天出的,原本杜铭是想让她明天出,结果昨天就闹着要出院,就给她办了。”   徐吉安说完,杜铭接着道:“本来是让值班医生帮我开出院,结果那家人非说用的药不值这么多钱,让我们退,搞得我又要回来一趟亲自给他们解释。”   “27床的家属太不像话了,真的看不出来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里,谌嘉树想起那天宋青枝说的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扯扯嘴角,没有评价这件事,只点点头,说了句:“没在医院闹起来就好,让李立打电话叫他那个胃癌的病人来办住院吧。”   至于宋青枝跟他说的那些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往外说,就还是不要告诉其他人了。   对于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大家讨论的重点其实是那个坠楼身亡的规培生。   小何也是二年级的,碰巧跟这人是同学,听大家问起他平时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了想,应道:“就……普通人吧,我们大学的时候一个寝室,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不同,兴趣爱好啥的都挺正常。”   “不过他好像挺不喜欢二次元的,每次我在宿舍看动漫,他都会笑话我,说我幼稚。”说完,他呵呵两声。   谌嘉树倒更加好奇他被发现的原因,“他怎么会被发现偷拍的?这样多久了?”   小何回答道:“听说是因为对面的女生发现有反光,然后怀疑是不是有人在偷窥,找了自己朋友,刚好是住他隔壁的,找个借口进了他的门,就查出来了,据说拍了不少照片,可能时间不短了。”   再具体的信息也没有了,这件事在发生之后迅速引来了媒体,本来都要报道出去了,但考虑到对学校的影响,被公关掉了,只剩“平安容城”和学校官博关于这件事的处理的通报。   这件事讨论了两天之后,就是三月的最后一天,有一批学生要出科了。   谌嘉树抽空从病历堆里抬头,看看小何,“你师弟是不是要出科了?”   小何一面应是,一面将修改好的病历打印出来,替换出原来的那几页。   谌嘉树哦了声,“中午订外卖就订唐朝食府的吧,当给师弟践行了。”   徐吉安在一旁听见,先是啧了声,调侃谌嘉树:“谌老师今天可真够大方的,看来心情挺不错啊。”   说着对小何道:“中午点菜预算放高一点,一起吃。”   他刚说完,沈蓉和杜铭他们也要一起吃,最后午饭就变成了整个治疗组的聚餐,占用了将近整个会议室。   吃饭的时候,大家闲聊,说起本周末就是清明节,有三天假期,有人说要回家扫墓,有人说要出去踏青,沈蓉问了谌嘉树一句:“嘉树有什么安排?”   谌嘉树数数时间,应道:“值班。”   对的,医生的假期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不过这也是因为他双亲、双亲的双亲都身体健康的缘故,比起他来,宋青枝的清明节要忙碌许多。   她提前买好了元宝纸和纸钱蜡烛,不忙的时候就跟老太太还有杨继慈一起在家折元宝,金色的纸裁成一样的大小,然后慢慢地折成元宝状,一边折一边听老太太讲以前的事。   讲的都是以前的生活,杨家、宋家,宋文还在的时候她怎么将他养大,后来他牺牲了,又怎么将宋青枝拉扯大,接着花大量篇幅描绘宋青枝以前多么调皮捣蛋。   宋青枝都听腻了,以前还觉得羞耻,她都这么大了还说小时候的黑历史呐,不要面子的么?   但慢慢就习惯了,可能是说得多了她脸皮厚了,也可能是逐渐明白,这是老人在努力地和他们建立连接。   老太太怕自己年纪大了,终究有一天会将孙女忘了,到那个时候,青枝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全程没有人提及宋青枝的母亲,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刻意的回避,杨继慈刚来第一年的时候问过一次,后来就不问了。   清明之前要去扫墓,宋青枝的建议是:“假期人太多了,天气也说不得会不好,咱们早点去呗?”   老太太点头,“也行,早点去,早点回。”   杨继慈得令,起身去安排要用的祭品了。   他们要跑两处不同的地方来拜祭,杨家先人的坟墓已经迁入市民公墓,宋家的却没有,还是在村里的公共墓地,两头不太顺路,只能先去离得近一点的市民公墓。   拜过杨家先人,斟酒献花焚香,摆上烤乳猪,之后一家三口只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回到村里,是正午时分,最近容城回温,终于感觉有了春光明媚的样子,就是正午的太阳有些热。   宋青枝一面给老太太倒水,一面道:“天这么热,吃了午饭歇一会儿再过去吧?反正不赶时间。”   为了扫墓,杨家菜这两天都闭门不营业,也让陈姐他们休息休息。   说完之后她去厨房煮中午饭,青椒切丝,和瘦肉丝一起炒好,盖在清汤面上。   豆腐皮和胡萝卜切丝焯水,然后家蒜末和盐、酱油,淋上炸过洋葱和花椒八角的热油,最后加入香醋和少许白糖,搅拌均匀,就是一道爽口凉菜。   最后开一罐豆豉鲮鱼,和油麦菜一起炒,只消一小会儿,油麦菜断生即可起锅,油麦菜吃在嘴里会发出嚓嚓嚓的声音,既脆,又爽口,配上一口鲮鱼罐头,味道是刚好的。   “面不多,还有白粥,哥你去端出来呗?”宋青枝一边吃着青菜,一边对杨继慈道。   杨继慈夹了一根油麦菜喂给蹲蹲,应了声好,起身就往厨房走。   蹲蹲看给自己喂吃的人走了,一路狂追过去。   引来宋青枝不满的嗔怪:“哇,蹲蹲你也太那什么了吧,给点吃的你就跟人跑啦?”   老太太慢吞吞地吃着面,看看两个孩子,再看看在门口转来转去自己就玩得很开心的月亮,心里忽然间觉得很感慨。   年青的时候,她做梦都想有现在这样安稳的生活,不用担心下个月生活费不够用,不用害怕家里粮食不够多,等到现在,她也可以连吃一碗面都要配几个小菜了,却已经老了。   杨继慈几口就吃完了碗里的面条,舀了一碗粥,用粥来配豆豉鲮鱼,吃得美滋滋的,听宋青枝说过几天看看气温好不好,好的话要种蔷薇花。   笑道:“还种花?你到底是看上人家好看,还是看上人家好吃?”   满院子就没几样是不能吃的,种紫藤花的时候,想的就是紫藤饼紫藤糕。   宋青枝乜他一眼,“你也是个成年人了,不能大胆点,都要吗?”   兄妹俩嘻嘻哈哈的,到了下午,温度没这么高了,才和老太太一起往村里的墓地走去。   一起出门的,还有月亮和蹲蹲,两个小家伙在前面跑得很欢脱。   宋家先人的墓碑是在一起的,一年没来,墓碑周围已经生了杂草,宋青枝拿着小锄头清理掉它们,杨继慈将买来的瓜果祭品都摆上去,道:“这次两只烤猪,怎么吃得完?”   宋青枝漫不经心地道:“大家努努力嘛。”   说着头一抬,看见面前墓碑上的名字和小照片,刘佳,这是她的母亲,旁边就是她父亲的墓碑。   落款都是她,是老太太以她的名义竖的碑。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快忘了父母的样貌,也不记得曾经是不是得到过他们的关爱了,应该有吧,不然为什么会生下她呢?   她叹了口气,垂下眼,继续除草。   最后留下鲜花和燃尽的纸灰,三个人又离开了墓园,这次他们直接就回了城,连带月亮和蹲蹲一起。   可把蹲蹲高兴坏了,进门就直奔小池塘,将里头的锦鲤搅得到处乱窜,还得意地一直咕咕叫。   带回来两只烤乳猪,有了上次的教训,至今都还有几顿药没吃完,宋青枝不敢再吃这么多油腻的东西,赶紧给大家发信息让他们来分烤猪。   分完之后,还剩半扇这么多,想了想,给谌嘉树发信息。   宋青枝:“谌医生,吃不吃烤乳猪?新鲜的烤乳猪,颜色红亮,皮酥肉嫩,肥而不腻,又香又嫩,特别是烤乳猪皮,蘸点白糖绝对是美味!吃吗?”   后边跟个眼睛亮晶晶的小狐狸表情包。   原本在给新分的学生讲消化科常见病的谌嘉树,听见手机响了两下,顿了顿,又继续讲课。   等到讲完课后打开一看:“……”文案功夫不错啊年轻人:)   他顿时失笑起来,一边叹气,一边按着输入法键盘回复道:“去哪里吃,胡家小菜?”   宋青枝:“当然不是,刘姐那边我送过了,你过来杨家菜吃。”   谌嘉树:“今天不忙?”   宋青枝:“今天回去扫墓,不营业,吃的话早点来。”   谌嘉树看到这条回复,扭头看了眼挂钟,回道:“我七点下班。”   宋青枝:“那就八点开饭?”   这是要将就他时间的意思,谌嘉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说不出拒绝的话,那样太假了,于是点点头,回了个好字。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频频看钟,手里处理病历的速度快了不少,赶在六点五十分的时候,保存好写完的病历。   “我先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说完起身就往外走,徐吉安看了他一眼,问道:“这么急,有什么事吗?”   “没事,约了朋友吃饭。”他头也不回地应道,出门的时候白大褂衣摆飘了一下,打在门框上。   徐吉安觉得这人好像有点……   兴奋过头啊?   于是摸摸下巴,回头问李立和杜铭:“老谌这是约了什么人吃饭,这么高兴?”   两个小年轻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李立甚至还猜测:“说不定是女朋友?”   “不可能,要真是女朋友,我们不可能不知道的。”徐吉安摇摇头。   杜铭道:“说不准是刚刚谈上的,所以树哥没说?”   徐吉安刚要继续否认,忽然间想起周末去南山村义诊的时候,谌嘉树曾经带自己去探班,也说是朋友,可是去到一看,是个大美女,当时他就就觉得奇怪了。   什么时候老谌居然认识了个做视频博主的朋友,而且对方跟医疗这个行业丁点关系都没有?   难道真的被杜铭这小子说中了?   谌嘉树一点都不知道好友的想法,动作迅速地换了外套,洗手之后胡乱用纸擦了擦,转身就走出更衣室,电梯都没等,顺着楼梯下去的。   赶在七点半前后回到状元坊自己的住处,又脚步不停地向杨家菜走去。   来开门的是林月,见到他站在门口,先是问了句:“请问是谌医生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她立刻一边让他进来,一边扭头朝里面喊了声:“青枝姐,你朋友过来啦!”   话音刚落,水池里的蹲蹲又叫了起来,嘎嘎嘎的,还费劲地扑腾着要爬上来,结果月亮立刻冲过来,将它又拱回了水里,然后自己守在一边,盯着它洗澡。   蹲蹲:“????”   谌医生:“……”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狗到底是忠是奸。 第二十三章 谌医生看戏看得开心么?……   宋青枝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谌嘉树一脸复杂地看着月亮和蹲蹲的场面。   她愣了一下,随即跑过去将月亮轰走,“走走走,洗了这么久了它洗够了,你还守着做什么!”   月亮:“呜呜?”真的吗,我不信。   宋青枝叹了口气,一边蹲下来伸手去够蹲蹲的翅膀将它轻拉到身边来,一边回头对谌嘉树道:“谌医生先进去吧,大家都在里面呢。”   谌嘉树点点头,但脚步却没动。   他第一次以宋青枝朋友的身份踏足此地,不是来消费的理所当然地享受服务的客人,一时间竟有点胆怯和犹豫踌躇。   宋青枝将湿漉漉的蹲蹲从水池里抱出来,刚放到地上,月亮就又冲过来,头往前一伸……   蹲蹲又进了水池里,气得在水面使劲扇翅膀。   宋青枝也气死了,她站起来,钩住月亮脖子上项圈往侧门拖,“走走走,憨狗,你先回去!”   月亮:“呜呜——”它不是一天要洗好多次澡的吗,今天才洗第一次=。=   看她一副无奈到近乎于气急败坏的模样,谌嘉树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刚笑了一声,就见宋青枝突然回过神来,瞪了他一下。   谌嘉树立刻噤声,嘴角压下来,一副若无其事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   宋青枝将月亮关回了住家那边,回身之后看着谌嘉树,笑眯眯地问道:“谌医生看戏看得开心么?”   谌嘉树抿着唇,装傻,“什么看戏,哪里有戏看,我怎么不知道?”   一边说,还一边四处张望,好像很好奇的样子。   演技比她还尬,宋青枝忍不住嘴角一抽。   叹口气,走了过去,“走吧,去吃饭。”   谌嘉树闻言嘴角一弯。立刻跟了上去,“蹲蹲呢,它怎么办,我们不用把它弄上来吗?”   “不用管,它自己会上来的,一会儿我们吃完饭再喂它,它现在没空。”宋青枝随意地挥挥手,刚洗完澡的小鸭子,当然要先把自己身上的水弄干呀。   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大厅,谌嘉树看见平时摆得整齐的桌椅今天基本都收起来,椅子反转着扣在桌子上只有,一张大圆桌摆在正中。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那晚。   刘老和主任他们谈兴正浓,散席的时间一推再推,直到过了晚上十点,宋青枝让人送了宵夜粥上去,他们才恍然惊觉已经这么晚了。   后来下楼时,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场景,他们围坐在大桌边,说说笑笑,气氛正热闹。   这会儿也很热闹的,见到宋青枝带着个陌生的男人进来,大家也没觉得奇怪,笑着招呼道:“是青枝姐的朋友吧?第一次见面,不要拘束啊哈哈哈。”   “是啊是啊,就当自己家一样,随便坐,我们马上开饭了。”   “本来还想问老陈叔过节会不会做烧鹅,没想到有烤乳猪!”   宋青枝见大家七嘴八舌地和谌嘉树说话,没忍住,吐槽了一句:“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吗你们就这么热情?”   “知道知道,我知道!”林月连忙举手,“姓谌,是个医生!”   宋青枝立刻怼过去:“名字名字,没问你姓什么。”   还能这么杠啊?谌嘉树闻言忍不住又有点想笑了。   他敲了翘嘴角,主动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谌嘉树,后皇嘉树的嘉树,是个医生,是宋小姐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看一眼宋青枝。   宋青枝被他看得一愣,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人还真是……   真矫情!   “我朋友,去看病认识的,他是我主治医生。”虽然嫌弃这个人矫情劲十足,但宋青枝还是接着他的话补充道。   说完就看见这人的眼睛又弯了弯,宋青枝忍了忍,没怼他。   倒是林月和小丁他们很好奇,围着他问道:“谌医生,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啊?”   虽然这样显得自己很没文化,但不懂就问是良好品德。   宋青枝这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还后皇嘉树呢,都不是中学语文必修课的内容,有几个人会知道?   “其实就是嘉宾的嘉,大树的树。”她笑眯眯地帮他解释道。   “哦哦哦,懂了懂了。”这下俩小孩听懂了,连连点头。   倒是闹得谌嘉树有点脸红,他没想到自己的自我介绍居然还搞复杂了。   不过大家一点都不在意这点小插曲,因为厨房里不仅端出来烤乳猪,竟然还拎出来了一整只烧鹅!   大家都欢呼了起来,连宋青枝都忍不住哟了声。   谌嘉树看了她一眼,觉得有点奇怪,烧鹅而已,值得这么高兴么?   烤得色泽金红的烧鹅,表皮上仿佛还能滴油脂来,香味霸道又浓郁,宋青枝看他一眼,笑着低声道:“鹅比鸭子好吃,因为鹅只吃草,没有鸭子的腥气,陈叔烤的鹅特别好吃,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谌嘉树满打满算,也就在杨家菜吃过三次饭而已,哪次都没遇上烧鹅,闻言眼睛顿时一亮。   “现在闻着就很香。”说完深呼吸一口气。   宋青枝再次失笑,看来陈叔的烧鹅又要多一个拥趸了。   “青枝,你要吃两个腿,还是一个?”陈叔手里提着整只烧鹅,再厨房门口朝宋青枝问道。   宋青枝笑眯眯地举起一根指头,“一个就够了。”   陈叔应了声好,进了厨房去斩烧鹅,谌嘉树摸摸下巴,稍稍往旁边歪一下身子,小声问道:“这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特殊待遇?”   “这叫偏爱。”宋青枝应着,有点得意,“烧鹅腿整只吃起来可好吃了,口口是肉。”   谌嘉树见状忍不住笑了声,觉得她这会儿也挺有趣的,小孩儿一样。   没过多久,桌上开始上菜了,中间是一大盘烤乳猪,整只烧鹅分成两盘,宋青枝得到一个带蘸碟的单独小碗,碗里放着整只油亮的烧鹅腿,看起来格外诱人,小碟子那一格装着酸梅酱。   谌嘉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特别羡慕了,这种偏爱,他也好想有啊。   宋青枝完全接收不到他的羡慕眼神,直接伸手拿起了烧鹅腿,张开口刚要咬,就忽然又停下来。   然后扭头对谌嘉树道:“谌医生,别客气,请一定要放开肚皮吃!”   谌嘉树提着筷子笑了声,问道:“我能问问最好先吃哪样么?”   “都可以。”宋青枝应着,终于忍受不了烧鹅腿的香味,一口连皮带肉地撕下一大块来,油脂喷香,从红亮的脆皮里缓缓地流淌出来,极致美味。   然后转了一下圆桌,“喏,这里有一块鹅腿肉。”   谌嘉树听了她的话,立刻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夹走那块鹅腿肉,蘸一点酸梅酱,感受着它皮脆肉嫩的口感,加上梅酱的酸甜在去腻的同时,更凸显风味。   宋青枝百忙之中扭头问了句:“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好吃!”他点点头,眼睛又弯了起来。   “我们家的烧鹅,用的可是乌鬃鹅,鹅中佳品。”宋青枝看一眼他嘴角沾上的酸梅酱,故意没有提醒他,继续道,“一会儿你再吃吃肚子部位的,这个位置跟腌料接触最紧密,而且还有烘烤过后的香味,加上鹅皮很脆,鹅肉又紧实,吃起来特别好吃!”   看病她是比不上谌嘉树专业了,但说到吃,她可就比他专业多了。   谌嘉树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话,下一块就夹走一块鹅腹肉,不蘸酱直接入口,油香立刻在口腔里迅速爆开,他甚至能听见牙齿咬破脆皮的咔嚓声。   强烈的幸福感在这一瞬间涌上心头,如果能天天都吃到这样的美味……   “真是难得陈叔今天大发慈悲,居然肯做烧鹅。”宋青枝啃着鹅腿,笑道,“我都想了几个月了。”   陈叔应道:“这有什么办法,好鹅不容易买啊,不是品种不合适,就是大小不合适。”   谌嘉树这才知道,原来就连宋青枝他们,都不是想吃就吃到这样美味的烤鹅的,难怪刚才大家这么高兴,看来他今天在真是来着了。   宋青枝吃完烧鹅腿,又吃了两块鹅腹肉,然后要了点白糖,蘸着乳猪皮吃,咔哧咔哧的,一个人吃得兴起。   谌嘉树一面吃菜,一面留神注意她,见她连续吃了好几块乳猪肉,刚要劝她注意节制,就见她自己停了下来,不由得有点奇怪。   见他看自己,宋青枝忍不住撇撇嘴,“上次难受,就是因为吃了太多烤鸭皮。”   谌嘉树:“……”哦豁,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竟然是这个原因。   宋青枝发现自己刚说完这句话,他的眼里就流露出一股强烈的不赞同,顿时缩缩脖子,有点讪讪的。   然后强行装作不知道,举筷去夹一碟荷兰豆炒水发鱿鱼,鱿鱼很厚,咬下去还有脆脆的口感,一点碱味腥味都没有,吃起来很舒服。   这时陈叔问了句:“谁要喝酒,来点花雕?”   杨继慈二话不说就要起身去拿酒,宋青枝忙叫住他:“哥,帮我舀一壶梅子酒出来!要大壶一点的!”   说着问谌嘉树:“谌医生惯不惯喝酒?”   谌嘉树是第一次来做客,和大家不是很熟,除了和宋青枝说几句话之外,就是一直吃菜,闻言愣了愣,然后点点头,“可以喝一点。”   “那就多拿一个杯子。”宋青枝对杨继慈说完,又看看大家,“要喝的自己去倒啊。”   她刚说完这话,谌嘉树就看见老太太不满地瞪她一眼,说道:“不许喝醉,省得撒酒疯。”   他顿时觉得好笑起来,又不由自主地想,她撒酒疯的时候,是什么模样的?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走的时候,老太太还硬塞了一袋烤猪肉给他,“你第一次上家来,没什么好东西送你,这个你拿回去,明天用微波炉叮一下,又会很好吃啦。”   顿了顿,又道:“有空多来玩啊,还是第一次见到青枝有跟她一般大的朋友来家呢,你们好好做朋友哈,以后互相帮助。”   谌嘉树闻言一愣,转头去看宋青枝,却只看见灯光下她满脸无奈地耸耸肩。   一时难辨真假。   “你真的……”走到院门口,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   宋青枝摇摇头,“奶奶随便说说的,我怎么会没有同龄的朋友,莹莹和邓滨不是么,虽然是我的助理和摄影师,但他们也是我的好朋友啊,还有其他的,只不过不在本地罢了。”   说着又看一眼他,笑着问道:“难道谌医生好友遍布各行各业?”   现在的人,工作忙碌到没什么私人时间,又不爱旅游交际的话,那除了以前念书时就认识的,还真的难交到其它领域的朋友,什么人跟什么人玩。   谌嘉树想了想,耸耸肩,“我的朋友大多数都是医药领域的,也有一些别的,比如你,对吧?”   宋青枝笑了一下,点点头,“是呗。”   灯光下她的笑脸像蒙着一层轻纱,平添几分柔软温和,似幻似真。   谌嘉树忍不住说了句:“那……朋友,我想订一个周末的包厢,我和我爸妈想带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来吃饭,可以拥有一只烧鹅吗?”   宋青枝:“……”突然不是很想交这个朋友了呢,太费鹅了:) 第二十四章 你出演的视频更新了。……   做餐饮的都知道,逢年过节就是营业旺季,越是大家休息的时候,他们就越忙。   杨家菜也不例外,这几天宋青枝陆陆续续安排好清明节三天假期的客人,忽然想起谌嘉树当时没说哪天要来。   忙发信息去问:“谌医生,你和家人决定好哪天过来吃饭了么?我这边需要安排好预约。”   谌嘉树这个时间正在去急诊会诊的路上,看到信息就回了句:“周日吧。”   宋青枝回了个“OK”的手势之后,那边再没动静。   她也没在意,转身进了厨房,对杨继慈他们道:“清明三天的三十桌全部订出去了,幸好有大哥跟奶奶在,要不然我可怎么忙得过来。”   杨继慈闻言笑了声揶揄道:“也不知道是哪个,我来的时候还不欢迎我呢,天天给我脸色看。”   突然被揭老底,宋青枝老脸一红,“……哎呀,那不是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怕你来了以后奶奶不疼我了么。”   说着又理直气壮起来,“后来不是好了么,你看现在我对你多好!吃个水果还记着你!”   说完将手里刚剥开的芒果递给他。   杨继慈笑都笑死了,还要配合她表演,接过芒果做感激状,“我妹妹真好。”   宋青枝戏精上身,立刻做温柔乖巧状,声音都掐了起来,“哎哟~你是我欧巴啊,人家当然会对你好呀~”   声音千回百转,娇娇甜甜,就是糖放多了,齁到有点苦,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你们两个要是没事做,就滚出去!”老太太叫他们两兄妹恶心够呛,手指厨着房门口,喝了一句。   演上瘾了的两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听话地收场。   宋青枝一把捉住杨继慈的手,皱着脸,“欧巴,奶奶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我……呜呜呜……”   呜完就转身往门外跑,耸耸肩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伤心,实则已经快要笑出来了。   杨继慈跟着追出去,喊着:“欧尼,你等等我——”   出去之后才发现不对,宋青枝反问了句:“欧尼不是姐姐吗?”   “对哈,哈哈哈但是我不知道妹妹怎么说啊。”   “哈哈哈我也不知道……”   老太太:“……”我看看你们两个就是想恶心死我好继承我的锅铲!   厨房里传出来一阵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整个杨家菜里气氛轻松极了。   但谌嘉树那边却气氛紧张。   “患者男性,49岁,2天前无明显诱因排黑便,只有一点点,也没有其他症状,所以没有做任何处理,14小时前突发呕血,量不多,大概就几毫升,颜色鲜红,无血块……”   急诊科医生一面向他介绍着患者病情,一边将从患者家属那里拿到的照片给他看了一下。   “急查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谌嘉树看过图片后问道。   “血常规、凝血和生化都出来了。”急诊医生点点头,将面前的电脑打开,调出患者的检查结果。   谌嘉树坐下来,看了一下,血常规那张单上标记了一片红色,凝血也有问题,没几项结果是正常的,再一看电解质检查结果,磷0.56mmol/L。   “电解质紊乱啊,低磷。”   说着手指点了一下鼠标,在影像检查那一栏,看到了患者入院后急诊CT的检查结果:食管下段静脉曲张可能;肝硬化、脾大、腹水。   急诊医生这时告诉他:“这个病人有肝硬化3年了,平时就是吃恩替卡韦分散片,没有其他既往史了,吸烟史也没有。”   “不吸烟?那挺难得。”谌嘉树点了一下头,起身道,“去看看,要是问题不大,能移动,就转十四楼去。”   急诊医生闻言当即眉开眼笑,伸手搭住他肩膀,哥俩好似的道:“老谌你放心,这个病人真的问题不大的,要是重病人我也不能这么轻松啊,放心,我不跟那谁似的,不坑你!”   嗨呀,赶紧带走,球球你了!我们急诊科地方小,真的要装不下了!!!   谌嘉树眉头一挑,“放心,今天不是我值班。”   反正还有床,反正收了不归我管,随便转。   于是就在这样的心照不宣之下,谌嘉树往急诊科一走,带回来一个消化道出血病人。   周四的时候青枝时间更新,这一期的主题是青团,视频一开始,就是宋青枝带着月亮在草地里摘艾草。   薄薄的晨光照在她身上,纤白的素手中抓握着一捧露水还未干的青草,谌嘉树看着视频里的画面,忽然间想起中学时背过的诗句:“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   她身边明明没有水,却依旧让他觉得她在水一方。   当看到屏幕上出现“清明”两个字时,谌嘉树忽然意识到,这正是他和徐吉安去探班过的那一期,心里一惊,呼吸都顿住了。   原本还很悠闲的情绪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仅剩下漫无边际的忐忑,他很想知道自己有没有出镜,如果出镜了,大家会有什么反应。   是好奇他是谁?还是觉得他很多余?   但是如果没出镜,他又觉得会有点失望。   唉,男人心其实也是很难捉摸的,他对自己叹了口气。   视频只有五六分钟,很快就播放到宋青枝包青团的部分,谌嘉树的呼吸在看到张莹莹跑向门口的那一刻突然变得急促,随即又屏住了气息。   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即进来两个人,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正是清明好风景,花开时节见君来。”   化用的前人诗句,却在镜头转向院子里灼灼开放的月季时,显得如此贴切。   视频里谌嘉树出现的镜头不多,凡是拍到他,都是在和蹲蹲玩耍,这让弹幕的观众感到很好奇。   比如他端着小菜蓝使劲喂蹲蹲,弹幕说的是:“好家伙,老鼠进米缸,大开吃戒[狗头]”   他带着蹲蹲一起去逛院子,弹幕说的是:“蹲蹲:跟紧点,这是给菜吃的。”   更多的人对这个第一次出现的人物感到好奇,纷纷弹幕留言询问:“这个穿风衣的小哥哥是谁?”   “希望穿风衣的小哥哥转个身,露个脸让我康康,不要不识抬举[狗头]”   不过这样的弹幕并不多,更多人关心的是宋青枝做出来的青团看起来很美味,毕竟是美食视频。   直到视频最后,谌嘉树看到自己全程出现的只有侧脸和背影,徐吉安更是只有最后才出现一个背影,顿时松了口气。   然后看到有一个观众发了一条评论:“就我觉得穿风衣的小哥哥是冲着蹲蹲去的吗?你看他连吃饭都还不忘喂蹲蹲菜叶子!”   谌嘉树:“……”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他就是冲着蹲蹲去的!当然,青团是意外之喜!   等他将视频重复观看一遍之后,打开评论区,看到热门评论第一条就是弹幕里那条:“这个穿风衣的小哥哥是谁?”   青枝时间的回复是:“一个朋友。”   他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将这条微博转发给徐吉安:“老徐,你出演的视频更新了。”   再转到发到家庭群里,一个字都没解释,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夸奖的准备。   然而并没有,群里的长辈们看到他发的这个视频,都以为他是想吃青团了,奶奶问:“嘉树是不是想吃青团啦,奶奶给你做?”   外婆说:“是啊,我和你奶奶一人做一个口味的给你,好不啦?”   谌嘉树:“……”   爷爷和外公的关注点就不一样了,他们看上了视频里的环境,想去玩。   爷爷:“这里是哪里啊,在容城么?@嘉树”   外公:“要是离得近,老谌头,我们一起去钓鱼啊?”   爷爷:“好啊,好啊。”   就连日理万机的谌主任,都说:“我看这个院子景色不错,要是能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特别自在舒服,是我向往的晚年生活。”   每天在门诊都会忙得连厕所都去不了的谌主任,骨子里还有传统文人的爱好,向往和惦记着花前月下、饮茶品酒的浪漫和悠闲。   就是不知道他啥时候能实现这个梦想。   谌嘉树:“……”   全家人里只有谢晓琳看出了门道:“视频里穿风衣跟小鸭子玩的是不是你?@嘉树”   谌嘉树看到这条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果然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只有我妈最懂我!!!   他回了一个字:“是。”   字里行间看起来云淡风轻,似乎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非要等大家都纷纷问他为什么去拍视频啦才肯好好解释:“周末去义诊,朋友刚好在同一个拍视频,去探了一下班,顺便蹭了顿下午茶,除了青团还有旋风土豆。”   这回字里行间开始有点炫耀的意思了,谢晓琳看到这句回复,忍不住翻个白眼。   我就知道你等着我给你搭□□呢!   不过……   她仔细看了一下视频里出现的那只鸭子,问道:“儿子,这只鸭子好像似曾相识?”   谌嘉树正要顺道告诉大家他订了杨家菜的事,便道:“就是那天和妈一起去吃饭那家店的老板娘养的,我订了周日的桌,请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两位主任吃饭,请诸位赏脸?”   小辈的孝心是老人最喜欢的,也没人说什么太贵啦不用破费钱留着自己花这样的话,一来会打击孩子,二来两家拢共就这么一个孩子,以后家里东西全是他的,谁付钱还不是一样?   于是大家夸完他有孝心之后,开始对视频里的其他内容感兴趣了。   爷爷:“这个拍视频的地点在哪里啊?在容城吗?”   外公:“可以去钓鱼吗?”   谌主任:“你朋友拍视频这里是租的还是自己的?”   谌嘉树:“……”你们根本就不关心我!!   不过虽然他对此满腹抱怨,也还是很认真地发信息向宋青枝询问道:“你们村有农家乐吗?我外公和爷爷想去住几天,顺便钓鱼。”   宋青枝收到这条信息时忍不住一脸懵,半天才回过神来。   问他:“……怎么突然之间有这种想法?”   谌嘉树:“我给他们分享了你最新的视频,他们眼馋你的院子了。”   原来是这样,宋青枝恍然大悟,不过村里还真的没有农家乐,做手工艺品的人家有,但做农家乐的还真没有,顶多可以去摘摘水果。   但是想想,自己跟谌医生既然是朋友,那……   “没关系,爷爷和外公他们愿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家坐坐的。”   谌嘉树看见手机屏幕上刷新出来的消息,愣了愣,随即嘴角一翘,怎么都压不下去。   “那我也可以过去玩吗?”   “当然,有时间你可以带老人家过去玩玩,不过最好提前告诉我时间,有可能我不在。”   谌嘉树应好,心里想的却是:当然是我自己一个人去啊,带别人多没意思。 第二十五章 谌·没眼色·只会吃·医生……   清明节假期的第一天,谌嘉树值班。   一大早起来,他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去洗漱的时候,他还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抽搐的眼部肌肉。   一方面,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觉得自己应该是休息得不够好才会这样。   但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医护人员,他经历过无数次玄而又玄的事,平时值班连“今天很闲”这种话都不敢说,相信玄学的存在。   那问题就来了,“左眼钱财右眼灾”这句老话,今天会不会实现?   谌嘉树不太相信,但又不敢不信,于是出门之前……认真地摸了一下家里的苹果。   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回来,拿走了一个苹果。   但是事实证明,苹果没得卵用,他还是忙得像条狗。   大早上刚进办公室,跟同事的口头交班还没结束,当班护士就急急忙忙过来说:“谌医生,周医生,49床呕血了!”   那是个上消化道大出血的患者,昨晚刚收进来的,判断是非静脉曲张性的上消化道出血,给了药,但效果明显不好。   “走,去看看。”   谌嘉树说了句,和同事一起冲出了办公室,一面走,一面让小何去准备通知单,应该要上内镜治疗。   病房里弥漫着厚重的血腥味,薄薄一层口罩抵挡不住,谌嘉树看一眼地上的鲜红色血液,转头问道:“家属呢?怎么只有他一个在这里?”   护士回答道:“家属去买早餐了。”   “打电话叫家属立刻回来!”   话音刚落,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叫,谌嘉树看过去,眉头一挑。   同事已经扑了上去做胸外按压,谌嘉树顾不得叫护士,伸手立刻拉开抢救车上的抽屉,取出注射器来,帮患者建立静脉通道。   抢救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等患者恢复心跳,家属回来了,谌嘉树立刻上前和对方谈做内镜的事。   患者家属不知道为什么,满脸的不情愿,“……医生,昨晚不是好好的吗,再用那个药不可以吗?”   谌嘉树好像没看到对方脸上的为难似的,解释道:“患者这种情况,昨晚周医生已经给了药,但现在马上又有新鲜出血,最好是行内镜下治疗,起效迅速、疗效确切。”   “可是……”患者家属犹犹豫豫,说了两个字又停下来。   谌嘉树耐心地询问道:“您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说?”   “是这样……”患者家属咬着牙,表情仿佛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但声音依旧温温吞吞,“我听、听人说……医生,我真的不是想故意得罪你的,主要、主要是……”   说到这里又停下来了。   谌嘉树一看就知道这人根本不清楚里面患者的情况到底多危险,他甚至都要怀疑这人不是分不清轻重,而是故意想拖延救治时间了!   “这位女士,我再说一遍,患者现在已经休克了,休克明白吗?就是他下一步就可能死了!”他忍不住大声了一点,神色十分严肃,“如果你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不清楚的,赶紧说,不要磨蹭了!”   她再继续这样,谌嘉树不敢保证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开始骂人。   对方被他催了一下,似乎有点害怕,脱口而出道:“我百度到说,这种内镜治疗有可能会出现并发症会死人的。”   谌嘉树哭笑不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每一种治疗都有可能出现并发症,即便是用药,喏,患者做完就用了药,今天还是休克了,那也就是说药物的效果并不理想,我们需要换一种治疗方法。”   “发生并发症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大部分的并发症可以通过药物来治愈,还有一部分可以通过外科手术来解决,会导致死亡的并发症其实真的是极少数,你大可以放心。”   “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相信我们,尽快做决定,要不要做这个治疗,对于病人来讲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跟生命赛跑!”   好不容易劝得患者家属同意治疗,并签好字,谌嘉树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回了病房,去看患者的生命体征。   等到这个患者从内镜室推回到病房之后,谌嘉树才一身汗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来拧开水杯盖,都没喝上一口,桌上的电话就响了。   杜铭接起来,听了没一分钟就回了句:“我们今天的值班二线是谌嘉树医生。”   说完之后回头望着谌嘉树,道:“妇产科要请会诊。”   谌嘉树端着水杯点点头,“让她们开会诊单过来。”   接着就埋头喝大半杯水,然后开始出医嘱和写抢救记录,等妇产科的会诊请求发过来了,便保存好刚写的内容,起身去会诊。   走的时候还随手挥了一下听诊器,“小何,走,去会诊。”   妇产科在八楼,谌嘉树带着两个学生刚走进病区,就被值班护士发现了,抬头朝他打招呼:“谌医生来会诊的吧,苏医生在办公室等你。”   他点点头,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盈袖。”   苏盈袖听见声音回头看过来,似乎松了一大口气似的,道:“谌师兄,你快来看一下这个病人的病历。”   谌嘉树进来,一边拖椅子,一边调侃道:“到底什么病人让你这么头疼,你居然搞不定?”   “我就会帮人家生孩子而已,可不会帮人家碎结石。”苏盈袖苦笑了一下,转了一下电脑屏幕,正对着他。   然后介绍道:“这个病人是孕24周,七年前有过胆囊结石,之后就间断地出现上腹部疼痛,可以自行缓解,近三个月以来这种情况有所加重,昨天早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上腹部有束带样疼痛,阵发性加重,还吐了一次,吐完之后还是不舒服,到今天早上就过来看急诊了。”   谌嘉树一边听,一边看着急诊急查的检查结果,目光落在淀粉酶的数值上,有点惊讶,“amy7040?这么高啊?”   再一看急诊B超结果,报胆囊多发结石,肝外胆管扩张。   “先去看看病人。”他起身道。   去到病房见了病人,一番问诊之后体格检查,除了上腹部有轻压痛和低热之外,也没什么异常。   所以尽管B超没有报胰腺有问题,但谌嘉树结合病史和体征,特别是血amy明显增高这一点,还是给了急性胰腺炎的诊断。   结合既往病史,和B超回报结果,考虑是胆源性的胰腺炎。   “禁食、补液、胃肠减压、抑酸。”谌嘉树一边走,一边数着手指头,“同时给生长抑素抑制胰液分泌,她发热应该是跟本身胰腺炎有关,也有可能是因为胆系感染,加个头孢克肟抗感染吧。”   “之后要密切观察她的血amy指数变化,七千多实在太高了。”   写完会诊记录之后,他又说了句:“这种妊娠期的急性胰腺炎不多见,但致死率还是有点高的,你们平时多注意她,如果保守治疗几天,血amy没有下来,就再请会诊,可能要做ERCP。”   苏盈袖作为妇产科医生,当然也明白这种疾病的棘手之处,如果一直不见好转,就要和孕妇及家属谈终止妊娠的事了,不然等闹成重症胰腺炎,说不定小命都要丢掉。   但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放弃一个已经六个月的、会动了的宝宝,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谁也不愿意事情最终走到这一步,便只好祈祷上天垂怜了。   谌嘉树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到午饭时分,谌嘉树打开外卖软件,看来看去,都没什么想吃的。   他想起之前在宋青枝那儿吃的烧鹅,甚至有种冲动,要不然不吃了,等明天吃大餐?   可是那样的话,被知道了肯定会被所有人笑死的。   他叹了口气,然后将手机递给小何,“你们点吧,随便帮我要一个饭就行了。”   反正也不会有宋小姐做的好吃。   他倒是忘了,其实他没吃过几次宋青枝做的饭,他去杨家菜,其实吃的都是老太太和杨继慈的手艺,除了甜品,就是上次周老先生寿宴,还有那个周末的青团。   他将双手叠在脑后,上半身靠在椅背上,听杜铭和小何他们闲聊,讨论接下来两天假期要去做什么。   听着听着,突发奇想地给宋青枝发了条信息:“宋小姐,今天天气这么好,你在做什么?”   原本没指望宋青枝会回复他,但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那边就回了句:“在为明天的烧鹅做准备:)”   宋青枝现在就是后悔,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一口拒绝说没有烧鹅好了!   那样她也不至于一大早连素材都不去拍,光在家里等着人送鹅上门,还要安排它们的住处了。   连鹅带笼放在厨房后面的小院子里,又怕下雨,只能放在大棚里,二十多只鹅,叫起来震天响,耳朵嗡嗡的。   “你想想,明天、后天,你都能吃到美味的烧鹅,这样是不是会高兴一点?”   杨继慈拍拍她肩膀,看着那些鹅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   宋青枝掏掏耳朵,嘟囔道:“你还是帮我想想今晚怎么过吧,肯定好多客人又要问能不能加菜了。”   烧鹅不像烤鸭要晾胚这么久,只要风干三个小时就能进烤炉了,真的试过有些客人表示自己可以等现杀现烤,多晚都行,只要能吃到。   杨继慈摸摸鼻子,耸耸肩,表示自己也很没办法。   不过他看着那些鹅,忽然又有了新的想法,“要不然我们养一只,你看它嘴黑、毛黑、脚黑的,多好吃……啊呸!多可爱!”   “养一只跟蹲蹲作伴吧?鹅还能看家护院呢,蹲蹲太胆小了。”   宋青枝很没形象地冲他翻白眼,“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要养,咱们这边有这种小鹅卖么,大白鹅就有。”   “白鹅也行啊,飘在池子里头,不也是一景?”   “……不要!”   宋青枝觉得这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想理他,转身就走了。   看看时间还没到中午,她想了想,叫上张莹莹和邓斌,“村里西边地头,好像有野菜?咱们去采点,明天一早回去拍荠菜饺子啥的?”   张莹莹闻言建议道:“要不拍马头兰也行?这段时间马头兰都泛滥,正是吃它的好时候。”   马头兰拌香干,马头兰炒蛋,马头兰炒春笋,马头兰烧肉……这些都是常吃的。   宋青枝想了一下,点头道:“也行,那咱们回去挖马头兰。”   说完三人就出门回了南山村,再回来,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中午就开始炖的银耳羹已经好了,浓浓稠稠的,放去冰镇一下,饭后吃也不错。   这一天真是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聊天里还躺着一条谌嘉树发来的未读信息。   “是吗,明天有烧鹅吗?开心!”   宋青枝看了深吸一口气,气愤地改了他的备注,谌·没眼色·只会吃·医生。 第二十六章 这一声阿姨,是站在谌嘉树……   南山村西边挨着山,早已经没什么人居住,放眼望去,不是竹海,就是大片的草地。   几场春雨下来,野菜和野草一起疯长,宋青枝已经是第二次来挖马头兰了。   前段时间挖的一批,已经晒干,今天刚好能收,即将成为杨家菜食客餐桌上的一道佳肴。   邓滨抓紧时间拍了几个她收菜干的镜头,然后跟着她出去拍挖新鲜马头兰。   天气好,她带上了月亮和蹲蹲,看小鸭子屁股一扭一扭什么都好奇地走在前面,也挺有趣的。   新鲜的马头兰嫩叶洗净焯水,将汁液用力挤干,然后切碎,香干切碎炒香,取一半马头兰一起调味拌匀,装进圆圆的饭碗里,压实,然后在盘子上一扣,一团好看的马头兰拌香干就出炉了。   剩下的一半马头兰碎,则和豆腐一起凉拌,同样十分清爽。   晒干的马头兰扔进水里浸泡,五花肉切块,焯水捞出,和泡软的马头兰一起下锅,加老抽、蒸鱼豉油、姜片和料酒,大火煮沸后转小火慢焖。   一个小时后,属于马头兰的清香味沿着锅边丝丝缕缕地溢出,锅盖一掀,浓郁的肉味瞬间飘满厨房的每个角落。   月亮在门口探头探脑:“汪!”我有份吃吗!   宋青枝回头看了它一眼,挑挑眉,回过头继续挥动锅铲,加少许糖和鸡精,大火收汁,出锅。   “吃饭啦!”   张莹莹听见这道呼唤的声音,立刻扔下手里还抓着的菜叶子,起身拍拍裤子就跑了。   只留下叼着菜叶子的蹲蹲一脸茫然:怎么不和我玩了???   早上出来得早,拍摄又很快,吃完饭之后,宋青枝说想过几天拍凤梨酥,“今晚饭后甜品是凤梨酥,不如我们先在这里做了,多少拍点素材,万一以后能用上呢?”   邓滨没什么意见,点点头,扛起相机就跟着宋青枝出门,去村头小超市买凤梨。   要用的面粉、奶粉、杏仁粉、麦芽糖和老冰糖家里都是有的,为了省时间,宋青枝选择先做酥皮。   她将黄油软化之后和糖粉及盐搅拌均匀,打法后加入蛋液,杏仁粉、面粉和奶粉过筛进去搅拌成面团,用保鲜膜包好后塞进冰箱冷藏。   满屋子都是黄油甜香的味道,等她开始切凤梨熬制果酱做馅,水果的清香迅速掩盖过黄油的甜香,咕嘟嘟,慢慢从锅里升腾出甜得醉人的味道,闻久还会觉得有一点点微酸的尾调。   只用纯凤梨肉制作的凤梨酥馅心,口感会偏酸一点,宋青枝稍微多加了一点麦芽糖,冲淡了一点酸味,尽量照顾更多人的口味感受。   深琥珀色的凤梨馅团成圆,包裹进酥皮里,再用椭圆形的模具定型,放进烤箱里烤至两面金黄,取出晾凉后装盒。   凤梨酥做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宋青枝看看时间,催促道:“快快快,收拾东西,咱们回去,再不回去就晚了!”   走到门口,将东西都搬上车以后,宋青枝刚要关门上车,就看见月亮和蹲蹲守在门口,怎么轰都不肯回去。   她叹了口气,弯腰单手将蹲蹲抱起来,拍了一下它的脑壳,“带你回去,行了吧?真烦人!”   蹲蹲:“咕咕咕——”蹭蹭~   月亮倒是不用进宠物箱,车门一打开,它自己就跳了上去,然后端正地坐好,咧着嘴看向窗外。   “幸好蹲蹲和月亮都不晕车。”张莹莹笑着说了句。   宋青枝闻言嗤了声,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块凤梨酥递给张莹莹,然后自己也拿出一块来,双手轻轻一用力,凤梨酥被拦腰折断,里面的馅心缠绕在一起,拉出一道细细的丝来。   迎着从车窗照进来的光,深琥珀色晶莹剔透,散发着酸甜果香。   这个节假日的容城不算拥堵,回到杨家菜时大约是下午五点半,距离开门营业还有半个小时。   宋青枝连外套都来不及脱,提着篮子匆匆走进厨房,刚将凤梨酥都取出来,就见林月从外头走了进来,“青枝姐,谌医生来了。”   谌嘉树预定了今晚的包厢。   但宋青枝还是一愣。“……这么早?”   还没到营业时间,他怎么会来得这么早?   宋青枝有些疑惑,干脆转身走了出来,刚到大厅,就见谌嘉树和谢晓琳陪着两位老人一起走进院门。   经过水池,老先生还说了句:“哟,这鸭子挺胖啊。”   宋青枝忽然便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好像真的给蹲蹲吃太多了,喂得太胖,它跑起来有点像球。   她刚要笑,就听谌嘉树说了句:“这样多可爱,哪里胖了。”   他说完,扭头看见宋青枝站在门廊底下,扶着门框,便笑着和她打招呼:“宋小姐,下午好,我们现在来会不会打扰?”   宋青枝整理好情绪,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摇摇头,“当然不,不过几位现在恐怕还吃不上饭,不如先喝茶吃点点心休息一会儿?”   谢晓琳认得她,还记得上次来吃饭,她被自家儿子提醒记得去复查时脸上一瞬间闪过的错愕和无语,后来越想越觉得有趣极了。   “宋小姐得身体恢复了么?”   宋青枝:“……”你们当医生的都喜欢问这种问题的吗:)   这要是谌嘉树问,她可能就要瞪过去了,但眼下是谢晓琳问,她便只好老实地应道:“已经好了,谢谢阿姨关心。”   这一声阿姨,是站在谌嘉树朋友的立场叫的。   谌嘉树闻言,嘴角一弯,眼尾就翘了上去,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接着向她介绍道:“这是我外公外婆,我爸和爷爷奶奶还要一会儿才能到。”   “老先生老太太好。”宋青枝忙笑着冲他们打招呼。   谢外公笑着摆摆手,“不用见外,听说你跟跟嘉树是朋友,那就和他一样叫外公就可以了嘛。”   宋青枝笑着点头应了声好,转身引着这一家四口上楼上的包厢,等他们坐下之后,又下口去端上来一壶茶和两碟点心,一碟是下午刚做好的凤梨酥,另一碟是她自己私人的小点心,各种烤果干。   都是用干果机烘出来的,有苹果干、香蕉干和芒果干,虽然是自制的,但跟外面卖的毫无区别,甚至还要更好吃一点。   特别是苹果干,烘干以后糖分浓缩,比新鲜的时候更甜。   送东西上来的时候,宋青枝还偷偷问谌嘉树:“你要吃爆米花吗?”   那是邓滨和张莹莹两个无聊鬼在后院用小炉子炸的,只要用黄油和爆米花专用玉米,用平底锅都能炸出来一大锅黄油爆米花,又香又甜。   谌嘉树看见她一副准备偷吃的小表情,忍不住一乐,点点头,压着声音应道:“好啊。”   谢老爷子仿佛更好奇宋青枝端上来的茶壶茶杯,磨砂的茶壶茶杯身上都印有图案,茶壶上是听琴图,茶杯上是代表不同月份的花卉,一共十二只,倒扣在茶盘里。   包厢里还有一个小推车,上面摆着酒精炉和煮水的水壶,还有一个铜铃,“如果有需要,可以按铃呼叫工作人员。”   老爷子点点头,问道:“丫头,你这套茶壶茶杯,自己做的?”   宋青枝笑着点点头,“以前买博物馆文创产品,看到有类似的,就叫人烧了一套放店里。”   当然还有其他的,美食博主家里可能就是各种厨房用具多了。   “很有趣。”老爷子笑呵呵的,拿起茶杯在面前转转,翻来覆去地看。   宋青枝送了一篮子黄油爆米花上来之后,又偷问了谌嘉树一句要不要快乐肥宅水,他要摇摇头说不要,她就转身下去了。   谌嘉树毫不客气地将整篮爆米花都拖到自己面前来,一颗两颗三颗,好像是和肥宅水更配一点?   他开始有点后悔拒绝宋青枝刚才的提议了。   谢晓琳和父母说了几句话,回头一看,就见儿子正低头一边吃爆米花一边玩手机,间中还喝口茶,模样别提多惬意了,顿时有点好笑。   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喂你干嘛吃独食啊,分我一点。”   说完就抓了一大把,先递给老太太,然后又抓一把,笑嘻嘻地吃起来。   谌嘉树看着面前快要空了的篮子,顿时恨不得有些自闭,就这么一点,被他妈抓了两把以后,就没了!!!   谌医生:“……”   想了想,他决定跟宋青枝多要一份,于是发信息过去,问还有没有爆米花。   消息发出去之后如同石牛入海,再没有下文。   就在谌嘉树因为宋青枝没搭理自己而沮丧的时候,包厢门开了,张莹莹端着个装满了爆米花的篮子进来递给他,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罐肥宅水,“无糖的。”   谌医生:“!!!”我太感动了!   楼下,院门被推开,带动了提示用的小铃铛,铃铛声清脆悠扬,可以传得很远,陈姐迎出来,笑着问客人有没有预约。   当听到客人报出谌嘉树的名字,陈姐立刻要将他们迎上二楼,“三位客人这边请。”   谌老太太抬头看看这方小院落,雕梁画栋,假山池塘,墙角的鲜花怒放,气氛安静又闲适。   她忍不住说了句:“这儿倒更适合住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嘎嘎声,低头一看,“哟,肥鸭子。”   蹲蹲:“……”你们家是有毒吧,怎么都说我胖,我哪里胖了?!   它抗议地发出嘎嘎嘎的叫声,并且一声比一声响,更可怕的是,它的声音传到后院以后,惊动了剩下的十来只活鹅,也跟着一起几重奏起来。   宋青枝被吓得手里的锅都差点地上,然后捂着耳朵道:“能不能让它们别叫,这噪音多扰民啊!”   “蹲蹲不叫它们就没事了。”老陈叔安慰道,戴着手套推开烤炉的门,将一只只红光发亮的烧鹅提了出来。   就在鹅出炉的那一刻,院子里突然恢复了安静,耳边只剩下蹲蹲的叫声。   宋青枝:“……”   大概、也许……这是更好的办法?   这时已经到了晚上六点半,预约的客人陆陆续续都来了不少,很多都是杨家菜的熟客了,听见这一阵鹅叫,不仅没觉得吵闹烦人,还都高兴起来:   “嘿,今天来着了,有烧鹅。”   “上回吃到是过年的时候吧?”   “是啊,每次打电话问,宋小姐都说没找到合适的乌鬃鹅,不是太小,就是太老。”   “我爸就好这口,今晚没来,我得打包一点回去。”   “哈哈哈,那你要收得住口才行啊苏老板。”   周围不少都是来这里吃饭见过的熟面孔,客人们都互相开起玩笑来,大堂里的气氛瞬间就活跃了起来。   谌主任和老两口往里走的时候见到这样的场景,还觉得很新鲜,落座后对谌嘉树道:“这就是你朋友的店?感觉不错,挺热闹的。”   谌嘉树闻言脸上闪出一抹笑来,神情里有隐隐得意,“这里的菜更好吃。” 第二十七章 我跟你约好了的,不能失约……   人到齐之后,陈姐进去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上菜了,谌嘉树说了句劳烦,桌上的碟子就被撤下去,十道凉菜流水一样送上来。   这架势让谌敬和谢晓琳夫妇俩有些震惊。   特别是谢晓琳,“我记得……上次咱们来得时候,凉菜没这么多啊?”   谌嘉树点点头,“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上十碟,也吃不完啊。”   这次是一家七口过来的,分量当然会不一样。   十道小菜里,四位老人家最喜欢的是其中一道熏鱼,裹满了卤汁的鱼块装在一个黑色碗里,透出酱红的色泽,油闪闪的,入口时外皮酥而不硬,肉质细密鲜嫩,又鲜又甜。   “有点像以前我小时候吃过的味儿。”谌老太太问道,“她家是不是有老大厨掌勺?”   “宋小姐的祖母每天都要做菜。”谌嘉树点头应道,“宋小姐和她哥哥的厨艺应该是师承自老太太。”   谌老太太点头,“难怪呢。”   过了堪堪半个小时,热菜开始上了,数量到也不多,连汤带菜也就六道,摆在正中的就是一个大的椭圆白盘,是一整只斩好的烧鹅,分量惊人。   谌嘉树看得愣了一下,前几天他来杨家吃饭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怎么今天一看,这鹅这么大只?   但随即他又想起,那天的烧鹅是分成两盘上桌的,顿时便明白过来。   随着烧鹅上来的,还有一碗酸梅酱,谌嘉树往每个小碟子里舀一勺酸梅酱,分给各位长辈,低头一看,看见酱碟底部可爱的小猫图案。   小猫是趴着的,尾巴微翘,虽然只是一个轮廓,却也看得出憨态可掬。   也不知道宋青枝是从哪里淘来的。   刚想到这里,就听父亲谌敬诶了声,“这蘸碟里头……怎么有只肥鸭?”   接着是母亲的附和声:“是哎,我看看我的,哟,是只小狗,居然不一样的吗?真有趣!”   原来竟是每个碟子的图案都可能不一样的么,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有点羡慕,啊,谌主任拿到的是不是蹲蹲啊?   早知道他先看过就好了。   不过他倒也不至于幼稚到要跟父亲换一个蘸碟,只想着下一次来,或许可以跟宋青枝要求一下。   新鲜出炉的烧鹅每一块都皮骨肉相连,经过高温烘烤,皮下的脂肪已经融化,只剩薄薄的一层,带着油花,入口香脆,又不会让人觉得油腻,鹅肉鲜嫩多汁,蘸一点酸梅酱,酸酸甜甜越吃越觉得好吃。   谌敬和谌嘉树一家三口不约而同地将鹅腿和鹅胸肉这些肉多骨头少的部位留给几位老人,哄着他们多吃一点,“爸,妈,这鹅肉好吃,你们多吃点。”   “好好好,你们也吃。”谌老爷子笑着吃了口肉,看看老伴儿,大着胆子提要求,“这么好的菜,要是能喝一杯小酒,就更好了。”   顿了顿,看向老亲家,“老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谢老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我觉得是,哎呀,过节嘛,不庆祝一下怎么行呢?”   谌嘉树:“……”您是不是忘了今天过的是清明?   但看看家里其他人都没什么要阻止的意思,就知道是允许了,便按了铃,叫来服务员。   林月一进来,就笑着问道:“谌医生,有什么需要的么?”   “有酒么,老爷子想喝两口?”谌嘉树想起那天老陈叔和杨继慈喝的黄酒,觉得那个度数不高,喝一点应当没事。   林月点点头,问道:“梅子酒和花雕,要哪样?”   她一说梅子酒,谌嘉树就想起宋青枝当时喝的,他没喝,就是闻起来觉得甜甜的,她喝了之后,说话的时候都泛着一股青梅香。   他扭头问谢晓琳:“妈,你要不要喝一点?”   谢晓琳听他问了,就点点头,“也行,来一点吧?”   林月又问是要冰镇的还是常温的,谌嘉树就道:“花雕要常温的,稀释一下,梅子酒要冰镇的。”   “好嘞,您稍等。”说完林月就退出了包厢。   过一会儿再进来,送来了两壶酒,锡壶装的花雕,磨砂玻璃壶里装的梅子酒。   桌上除了烧鹅,少不了时令的马头兰,素菜就是马头兰拌香干,荤菜是马兰干烧肉,大家吃了都觉得下饭,五花肉的油脂已经浸润到干菜里面,吃起来既有马头兰的清香,又有猪肉的肉香。   另外还有一道黄花菜蒸排骨和啤酒鱼腩,汤则是药膳泉水浸鸡,林月上菜的时候还特地提醒,鸡汤里头真的用了人参须的,“补身子的好东西!”   大家都笑起来,说这姑娘真实在,林月笑笑退出去了,心里却道,这可都是我们老板娘教我说的,必须让客人都知道,我们这锅汤是货真价实的!你们花的钱不冤!   吃完饭,碗碟都车走之后,果盘和点心送了上来,数量也不多,按着人头给的凤梨酥,为的是怕大家都吃饱了吃不下,浪费了。   林月还按惯例说了句:“要是吃不完,可以打包,建议打包,不浪费。”   谢晓琳这才想起这事儿来,忙道:“刚才我们撤下去的菜,都打包,明天还能吃呢。”   那只烧鹅就没吃完,还剩了将近四分之一。   林月点头笑应道:“好的好的,您不说我也刚要问这个呢。”   说完这边她就出去了,谌嘉树看着包厢门缓缓关上,忽然想起第一次来这里时的事,忍不住一乐。   然后回头笑着同大家道:“要是咱们能坐到十点以后,大家都走了,宋小姐还会让人送宵夜上来,信不信?”   大家:“……”虽然是你朋友的店,但你倒也不必这样薅羊毛。   老谌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为了吃能不要脸的子孙?   迎着大家鄙视的目光,谌嘉树轻飘飘地说了句:“宋小姐说,要是大家想去南山村转转,可以去她家院子坐坐,我估计明天她还要回去拍素材的,爷爷外公,你们要不要去玩玩?”   顿了顿,还怕他们没弄明白,补充解释道:“就是那天你们在视频里看到的那家。”   “去!明天我也休假!”先答应的竟然是谌主任。   谌嘉树看了眼他爸,嘴角抽了抽,喉结上下滚了滚,将差点笑出来的声音咽回去。   两位老爷子惦记着钓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夸奖道:“我大孙子/大外孙真不错!”   谌嘉树:“……”看,为五斗米折腰实属谢谌两家传统艺能。   歇完下楼,在楼梯口遇见陈姐,将他们打包的食盒递过去,又笑着说慢走下次再来,刚出大堂门口,就看见宋青枝坐在门廊底下的沙发椅上,手里捧着个碗,正在喂月亮吃鸡肉。   鸡肉是汤刚好还没来得及放盐调味就捞出来的,月亮可以多吃几块,蹲蹲不吃肉,就在一旁守着,急得直蹦跶。   蹲蹲:“呱呱呱——”   谌嘉树看过去,笑着叫了它一声:“蹲蹲。”   蹲蹲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回头看了一下,又继续蹦跶,伸着嘴巴去啄宋青枝裙子上的花纹。   宋青枝听见说话声,扭头看了一下,立刻站起身来,招呼道:“谌医生,你们要回去啦?我送送你们。”   说着抬脚就要往他们这边走,结果却被没吃饱的月亮一下就咬住了裙摆,宋青枝霎时间就不敢动了,万一把裙子扯下来了怎么办。   谢晓琳笑着摆摆手,道:“不用送不用送,我们自己出去就行啦,别饿着小家伙。”   月亮像是听懂了,松开嘴:“汪——”这个奶奶我喜欢!   听她这么说,宋青枝也就不坚持,只捧着碗冲他们抱歉地笑笑,目送着他们出去了。   一直到很晚,宋青枝都快要睡了,才收到谌嘉树发来的信息,问她明天开不开放探班,宋青枝想到自己答应过他的,便回了句:“可以,不过要上午过来哦。”   谌嘉树估算了一个很早的时间:“爷爷和外公惦记着钓鱼,肯定很早就出门。”   宋青枝看到,不得不提醒他:“我们村的小溪没什么鱼,不要抱太大希望。”   谌嘉树:“让他们打发一下时间而已,对了你明天要拍什么?”   他是真的挺好奇,宋青枝是怎么做到每天都拍摄得这么流畅顺利的,都不会有失败的时候么?   一边想,一边就问了出来。   宋青枝刚要告诉他明天拍樱桃肉,就看见他这个新的问题,就将“樱桃肉”这三个字删掉,然后回复道:   “我失败的时候都在家里的灶台,怎么可能会拍给你们看,拍摄的时候会尽量挑自己会做的菜。”   这样不仅省时间,也能保证质量,只是她一直这样下去,风格重复固定,没有新的内容,总有一天观众会失去新鲜感,看腻之后就会失去流量。   这也是她最终仍然决定启动拍摄宫廷菜系列的缘故,既是鞭策自己,也是一次试水。   要做樱桃肉,第一步就是选五花肉,一定要选白肥红瘦、厚度一致的五花肉,宋青枝挑好之后,提着回家。   宋家老宅很早就开始出现动静了,今天天气也不算好,一开始是下小雨,然后雨势慢慢增大,淅淅沥沥地打湿了地面。   蹲蹲和月亮也没有出去玩,蹲在屋檐下发呆看雨,宋青枝从厨房看出来,只看见灰压压的天,觉得今天谌嘉树不会来了。   “诶?有人敲门,我去开门!”   张莹莹的声音忽然响起,宋青枝回过神来,有些奇怪,谁会这个时候来宋家?   没一会儿,张莹莹就跑回来了,告诉她:“青枝姐,谌医生来了。”   宋青枝一愣,“……他带两位老爷子来了?”   “没有,就他一个人来的。”张莹莹应道,摇摇头。   宋青枝更加觉得奇怪了,看一眼邓斌,他意会地点点头,先关了摄像机。   宋青枝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屋檐下,就看见谌嘉树撑着一把黑色的伞进门。   木门的咿呀声在这个下着微雨的早上,特别明显。   甚至有种莫名其妙的寂寥。   宋青枝站在屋檐下,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问道:“下雨呢,你一个人过来做什么?”   顿了顿,又道:“来不了,你微信告诉我一声不就得了。”   谌嘉树撑着伞,走到她面前来,和站在台阶上的她对视着,笑着说了句:“我跟你约好了的,不能失约。”   雨水打在他的伞面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天地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他的眼角氤氲出潮湿而温暖的笑意。   这个院子忽然就入了画,而他就是画中人。   宋青枝怔怔地望着他,想说他傻,最后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略微有些仓促地移开眼。   问了句:“你冷不冷,我给你煮杯姜汤啊?”   他笑着应了声好,跟在她身后走进屋檐,伞被收起来,靠在墙上,雨水顺着伞面滑落下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水迹。 第二十八章 一树樱桃带雨红。   屋外雨声潺潺,谌嘉树第一次走进宋青枝的厨房。   和很多有自建房的家庭一样,宋青枝的厨房宽敞明亮,靠墙一侧有现代化的灶台,抽油烟机、天然气、洗碗机和各式小家电一应俱全。   而紧贴着窗边,则是传统的柴火灶,黢黑的大锅,被火燎过的灶膛。   为了拍摄方便,厨房正中摆着一张实木长桌,宋青枝站在桌后,正面对着摄像机,背面就是洗手盆,也很方便。   这会儿她正在切姜丝,切完之后放进保温杯里,加一勺红糖,倒进去热水,盖上盖子。   递过去给谌嘉树,道:“焖三五分钟就可以喝了。”   谌嘉树接过来,面色犹豫,“红糖姜茶……不是给女孩子喝的吗?”   而且还是给特殊时期的女孩子喝的。   “生姜祛寒,加红糖是怕太辣了你喝不下去。”宋青枝迎着他的目光,神情坦然,一点都不像捉弄他的样子。   谌嘉树眨了眨眼,有些不信,又有些不好意思,“……是么?”   宋青枝点点头,“是啊,你要是觉得实在不好,那给你重新弄一杯?”   谌嘉树忙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这杯就挺好。”   说着主动往一旁退开,以免自己妨碍拍摄,特地退到邓滨旁边,通过重新开启的镜头看向她。   她在镜头里小小的,垂着眉眼,额前的发丝掉了下来,在半空中轻轻地荡着。   她低头清理着五花肉表皮的细毛,用刀仔细刮干净了,清洗过后,要放进沸水锅里焯水,过后晾凉,在表皮上纵横切成樱桃大小,又没有完全切断,底部还是连着的,看起来还是一整块。   接着放进砂锅里,放进去葱姜料酒生抽的同时,还放进去新鲜的樱桃,文火慢焖三个小时。   等肉熟这个过程不用拍摄,邓滨关了摄像机,谌嘉树这时才蹭过去,问道:“上次周老先生做寿,你们做的樱桃肉是不是就是这个?”   宋青枝点点头,觉得有点奇怪,问道:“是啊,你没吃到么?”   谌嘉树嗔了她一眼,“我去晚了,只喝到个汤底,你忘了么?”   宋青枝被他提醒了一下,这才想起那天的事,哦了声,“想起来了,你是跟我一起吃的饭,没有樱桃肉,也没有三套鸭。”   谌嘉树:“……”不说这个还能做朋友。   见他面色郁郁起来,宋青枝觉得好笑,抿了抿唇,递给他一颗樱桃,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看在刮风下雨都没有失约的份上,她可以单独请他吃一顿大餐。   “网红脆皮五花肉?”她歪了一下头,笑着看向他,“谌医生会不会觉得太油腻了,胆固醇太高?”   谌嘉树老实地点点头,“会,而且听起来就觉得太油腻了。”   说完看她一眼,立刻补充道:“不过偶尔一次应该没关系。”   宋青枝:“……”请收起你这副口是心非的嘴脸!   她嗤了声,转身走回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因为要做樱桃肉,猪五花买得多了一点,现在还剩下一大半,她举着刀比划了一下,想好要用多少,一刀切下去。   然后拎在手里,回头朝谌嘉树晃了晃,“这么一小块,每人就两口,应该可以的吧?”   说完有点得意地笑笑。   谌嘉树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点点头,配合她的表演,“从专业角度来看,我觉得可以。”   宋青枝笑出声来,指指剩下的另一块,“剩下的炒个回锅肉?”   “好,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他点点头,主动问道。   炒回锅肉要用到青蒜,宋青枝想了想,道:“那……你去菜地拔几根蒜苗回来?”   谌嘉树应了声好,转身就要走,宋青枝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不放心起来,“你分得清蒜苗跟韭菜么?”   谌嘉树的背影肉眼可见的僵了一下,然后回了句当然,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厨房,拿起伞,向院子里的菜地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青枝眼皮忽然一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起锅烧水,两块大小不同的五花肉放进锅里,接着放葱姜大料,淋入料酒,一块炒过水就捞起来,另一块煮久一点。   炒过水的五花肉,用叉子在表皮扎出细细密密的小洞,皮下的油脂瞬间就从洞眼里冒出来,像一滴滴水珠似的排成行。   扎完之后翻过来,切成皮还连着的块状,将五香粉、孜然粉和糖盐、蚝油之类的调味品调成的腌肉料倒上去抹匀,腌制的时候,宋青枝顺手将锅里另一块肉给戳了起来。   刚忙完,谌嘉树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把绿色的菜叶子,宋青枝接过来一看,蒜苗里头还真的混杂着几棵韭菜。   一时间她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   “呃、你想吃韭菜炒蛋?”   她这么一问,谌嘉树顿时就有些囧,摇摇头,“我、我就是……想看看韭菜和蒜苗有什么不同……”   反正不是一时间没分清所以拔错了!!!   宋青枝看了他一眼,哦了声,也不知道信没信他的说辞,只道:“我看你裤腿都湿了,鞋袜肯定也湿了,让莹莹给你找双拖鞋换了吧。”   说着朝外头喊了声张莹莹的名字。   谌嘉树跟着张莹莹出去换鞋之后,宋青枝转身清洗着蒜苗和韭菜上的污泥,边洗边忍不住笑。   这人肯定是开始拔的时候就没搞清楚韭菜和蒜苗,毕竟这两样东西种的距离还挨得挺近的,又下着雨,等到分清了,也就没有再拔错。   她觉得有些好笑,没想到他会这样。   腌好的肉放进锡纸盒里,表皮刷上一层白醋,在撒上一层粗盐,放进预热好的烤箱,定好时间。   她端着一小篮的樱桃从厨房出来,看见谌嘉树坐在屋檐底下,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钓着蹲蹲,月亮趴在一旁,跟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   蹲蹲被钓得烦了,松开嘴,抻着脖子就啄他,没啄中,倒是一下子就扑进了谌嘉树怀里。   “哎呀,蹲蹲,谁教你的投怀送抱?”谌嘉树乐起来,搂住蹲蹲就一阵rua。   蹲蹲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还会喘气,就跟雕塑差不多了。   宋青枝见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倚在厨房门边问道:“你们俩要吃樱桃么?”   蹲蹲是爱吃的,它爱吃除了蜜瓜之外的绝大部分的蔬果,宋青枝只拿出一颗樱桃晃了晃,它马上就要挣脱谌嘉树的手冲过来。   “没良心!”谌嘉树说着拍了它一下,手一松,它立刻朝宋青枝飞奔过去。   地面上很快就被樱桃汁染红,到处滚落着樱桃核,就连蹲蹲的嘴巴上也挂着红色的汁液,一地狼藉。   厨房里响起闹钟的声音,宋青枝将果篮递给谌嘉树,转身进去,从烤箱里将烤了四十分钟的五花肉取出,将表皮那层粗盐和锡纸都去掉,重新刷一层白醋,又放回烤箱里。   已经晾凉的另一块五花肉,被她切成不厚不薄的肉片,装在盘子里备用。   砂锅里的樱桃肉已经煮了两个小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她走过去,打开摄像机,对着冒热气的砂锅拍了好几个特写,这才满意地走出去。   谌嘉树喂蹲蹲吃樱桃,基本就是你一颗我一颗,偶尔问问月亮,它不要,他也不恼。   看着他这副自得其乐的模样,宋青枝霎时间就觉得他刚来时说什么约好了不能失约,说的根本不是和她,而是跟蹲蹲和月亮。   真是瞬间悸动全都喂了狗!   “别喂这么多了,小心它拉肚子。”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也别吃这么多,小心上火。”   谌嘉树回头看着她,笑着应了声好,男人年青的眉眼清俊潇洒,在雾蒙蒙的天气背景里,像水墨画一样。   他应完之后就转身向她走过来,将果篮递给她,“那你吃?”   宋青枝原本没打算吃樱桃,可是看着他微微翘起眼尾的双眼,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好。”   应完之后,又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怎么回事,怎么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你已经是大人了,怎么能这么没定力?!   她木着脸,伸手抓了两颗樱桃塞进嘴巴里,动了几下,然后用力一吐,两颗果核就从她的唇齿间飞出去,掉在屋檐外湿漉漉的地面上。   谌嘉树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她立刻回过来一个挑衅的目光。   谌嘉树:“……”   “嘀嘀嘀——”   厨房里的闹钟又响了,宋青枝连忙将果篮往旁边凳子上随手一放,转身就进去了。   谌嘉树将果篮拿起来自己抱着,站在厨房门口闻到一股强烈的烤肉味飘出来,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宋青枝将烤箱里的烤肉拿出来,放在砧板上,光线从窗外照进来,照得刚出炉的五花肉红光发亮,滋滋啦啦地发出诱人的声音和热气。   她用刀子敲了两下烧肉的皮,原本富有韧度的猪皮此时已经被烤脆了,发出卟卟卟的声响,谌嘉树光是听着,都能想象得到它焦脆的口感。   “原来这就是网红脆皮五花肉。”他笑了一下。   宋青枝将烧肉放到一旁去,晾了一下,然后将烧肉沿着之前的痕迹,切成小块,装盘。   巧的是,刚准备好蘸烧肉的辣椒面,樱桃肉的时间也到了。   邓滨从外面进来,打开了摄像机,谌嘉树的视线先是在烧肉上留恋了一下,随即被砂锅里的樱桃肉吸引去了目光。   砂锅里放了个竹篦子,这让宋青枝在取出肉时容易许多。   她将焖好的樱桃肉转移到干净的白瓷盘里,大火收汁,将浓稠的汤汁也倒进瓷盘里,再将樱桃果肉打成果汁,淋在肉面上,让肉的颜色看起来比刚才更加鲜亮红润,香味诱人。   邓斌给樱桃肉拍特写的时候,宋青枝已经转身热锅,切好的肉片放进油锅里,没多久就开始卷曲,肥肉部分变得透明,锅里的油也变多起来。   紧接着肉推到一边,倒入花椒粒和豆瓣酱和肉片一起翻炒,片刻后又倒入夹杂着几根韭菜叶的蒜苗,翻炒后调味就可以出锅。   明火猛炒的菜,散发着强烈的香味,跟樱桃肉的精巧不一样,却充满了加长的温暖。   宋青枝喊大家开饭,谌嘉树很老实地过来帮忙端菜,一手一碟,一眼看过去全都是肉,今天脂肪和胆固醇摄入量即将严重超标。   “上次你没吃到这个,今天要多吃点。”宋青枝指了一下桌上的那道樱桃肉,对谌嘉树道。   谌嘉树点点头,夹起一块红润的炖肉,放进嘴里仔细尝了尝,笑道:“多了很多樱桃的果香,酸酸甜甜的,没以前吃的樱桃肉这么甜。”   而且看起来华丽饱满,格外赏心悦目。   “难怪老佛爷会喜欢,这种口味,加上炖得软烂,很适合老人家的胃口。”他笑着又补充一句。   宋青枝笑了起来,直点头,“这就是道功夫菜,今天的做法原料不多,工序也不难,就是要费时间,还费樱桃。”   “但是好吃。”谌嘉树应了句,抬眼看见张莹莹已经夹到第二块烧肉了,他立刻心里一提。   低声问宋青枝:“后面摄像机关了吗,我可以夹烧肉了吗?”   宋青枝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放心吧,会消音会剪辑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谌嘉树闻言顿时就放松下来,随着自己心意夹了一块烧肉,蘸了点辣椒面,吃完之后觉得有点腻,再也没碰过。   倒是下饭的回锅肉和甜滋滋的樱桃肉他很喜欢,吃到一半,还对宋青枝笑道:“我想起来一句很适合这道菜的文案,一树樱桃带雨红。”   “小堂深静无人到,满院春风。惆怅墙东,一树樱桃带雨红。”这是南唐词人冯延巳的诗句。   宋青枝笑起来,“没想到谌医生还是个文艺青年?”   谌嘉树吃着浸满了肉香的蒜苗,摇摇头,“不,我不是。”   我就是个学医的,这句话是我刚才百度到的! 第二十九章 是不是有什么事求奶奶啊?……   吃完饭没多久,大家收拾一下卫生,将不用带走的拍摄器具锁起来,就准备回城了。   给蹲蹲和月亮准备晚饭的时候,宋青枝冲谌嘉树问了句:“今天下雨,你外公和爷爷不能出来钓鱼,做什么去?”   “在家看电视,打麻将。”谌嘉树应道,“我爸妈早上都被办公室叫回去做急诊手术了。”   宋青枝哦了声,有些好奇,“既然父母都是外科的,那为什么谌医生你不干外科?”   她的问题突如其来,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目光一闪,眼皮微微垂了下来。   “不是很想做手术,外科太忙了,而且周教授是消化内科方面的权威,能跟他学习很不容易。”   说到这里顿了顿,换个话题,“你现在给饭,万一待会儿它们都吃完了怎么办?”   他明显有些言不由衷,或许有什么隐情也说不定,宋青枝这样想着,将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瞬,随即又恢复自如。   “怎么会,刚才不是喂饱它们了吗,不会这么快又饿了的,放的粮足够它们吃了,实在饿得不行,它们回去菜园子里找吃的。”   一点都不用担心这两个小家伙会在家挨饿,不存在的。   出门的时候,宋青枝将一袋子樱桃递给他,“原本还以为老人家今天会过来玩,没想到天公不作美,这些樱桃只好拜托谌医生带回去了。”   是她给老人的一片心意,谌嘉树没有推辞,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往门外走了两步,他停下来,转身看宋青枝正在锁门,忽然问了句:“对了,你放在水井那边的几个大缸是做什么的?”   “那个啊,我准备等过阵子不下雨天气啊好了,就种几缸睡莲和荷花。”宋青枝低着头,一面将钥匙塞包里,一面随口应道。   谌嘉树哦了声,没有再接话。   俩人上了各自的车,连改天见或再见这样的话都没说一句,当车子驶上马路,汇入车流后渐渐隔得越来越远,就此分别。   会分开的原因是谌嘉树没有回状元坊那边自己的住处,而是回了父母家。   家里头仍然只有四位老人,忙着打麻将,午饭都不煮,谌嘉树回来的时候,垃圾桶里还塞着外卖的包装盒。   看一眼,哦,附近某个酒楼的龙虾大餐。   吃得比他还好,啧。   “爷爷,您吃龙虾不怕痛风又发作啊?”他问了句,语气多有调侃。   因为知道他老人家不敢乱吃,龙虾八成是奶奶和外婆吃的。   果然,谌老爷子哼了声,乜他一眼,“你少在这里套我话,那个不是我吃的,我跟你外公就吃了红烧狮子头而已。”   谌嘉树闻言挑眉,看来他们自己在家,伙食不错啊。   不错到一点都不顾及自己的三高,挺好,晚上可以跟谢主任告状了。   他提着袋子往厨房走,还解释道:“宋小姐送了点樱桃,我洗给你们吃啊。”   老人们知道他今天出门是去朋友那里了,原本说好了带两位老爷子过去钓鱼的,结果下雨无法成行,让他同人家说一声不过去了,他不愿意,非要出去,还说什么不能失约。   大家一致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什么古怪。   老太太们对视一眼,谢老太太立刻凑上前道:“我来洗我来洗,水冷,你手不好,别碰。”   一面说,一面抢过他手里的袋子。   谌嘉树无奈地松手,“我早就好了,又不是玻璃做的,碰碰冷水能怎么样。”   平常在办公室洗手,大冷天的都是冷水。   老太太却摇摇头,“你这样想是不对的,等你老了以后,有得痛。”   谌嘉树摇头叹了口气,他觉得没事,是从医学科学角度说的,老太太觉得有事,是因为关心孙辈使然,实在没必要去争这个。   于是他就乖巧地站在一边,帮忙递篮子,洗干净之后,又端了出来,招呼大家过来吃樱桃。   刚坐下,茶还没泡起来,谢老太太就又问了句:“今天去朋友那里,玩什么了?”   谌嘉树没多想,摇摇头,应道:“没玩什么啊,下雨,我就看看她拍视频,吃了饭就回城了。”   “哦,对,你说过朋友是拍美食视频的。”老太太点点头,又问,“那你们今天吃什么好吃的了?”   听她问起这个,谌嘉树笑了起来,一五一十道:“她今天拍的是樱桃肉,我们就吃了樱桃肉,还有回锅肉和脆皮五花肉,都很好吃。”   他说完,甚至还从手机里翻出自己拍的照,递给老太太他们看,极力描绘和渲染菜的味道有多好多香。   俩老头:“……”倒也不用这样,下雨怪我们咯。   等他得瑟完,又想起另一件事,他扭头看向正在给大家斟茶的祖母,叫了声:“奶奶。”   谌老太太看过来,眼里全是了然,她笑眯眯地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求奶奶啊?”   谌嘉树摸摸鼻子,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他清清嗓子,然后道:“是这样,我朋友那边准备过几天要种荷花跟睡莲,我能不能回家挖……几棵?”   谌嘉树的祖母姓薛,叫薛言,现在看起来是个普普通通爱吃海鲜的老太太,但实际上,退休之前一直在荷花研究所工作,为了培育荷花新品种奉献了一辈子,在业内鼎鼎有名。   和谌嘉树的祖父少年时代就已经认识,后来谌老爷子大学读了植物学,两人是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一起的。   谌家老宅一直是在容城青浦区下辖的卢湾镇,距离宋青枝所在的南山村很远,老两口退休之后,就回了老家,将家里多余的住房拆掉,又买了旁边人家一块地,改建成池塘,建了阳光房和花园,种有上千种花草,不乏珍稀品种。   荷花跟睡莲更是多不胜数。   于是当谌嘉树提出要回去挖荷花的时候,老太太也很轻易就答应了,“行啊,你什么时候回去挖?要哪个品种?”   “我听说有个品种叫星空牡丹的,咱们家有么?”谌嘉树问道。   谌老太太一哽,好家伙,败家仔,一张嘴就问这么名贵的品种,那可是上过太空的种子筛选培育出来的,家里就两株!   谌嘉树问完以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家祖母,跟小时候讨糖吃一样。   老太太登时心软,问道:“你朋友养过荷花么?是打算在池塘里养,还是怎样?”   谌嘉树傻眼了,这个他不太清楚啊。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回答,“她打算养在水缸里。”   谌老太太闻言顿时摇头了,“那不行,你挑些普通品种,好养,就算死了也不心疼,星空牡丹太娇气了,新手肯定不行,我看青毛节、粉霞、黄舞飞这些更合适。”   “还有,常见的观音莲、香水莲,都可以,开起来很好看的,主要是不娇气,好养活。”   可别去祸祸我那些名贵品种了,亲孙子也不行!   谌嘉树不太了解这几个品种的花长什么样,怎么想,都跟老家那些花对不上号,直到百度出图片,脑子里的浆糊才好点。   老太太告诉他,“你要是想分藕呢,这几天就可以去挖,气温都稳定了。”   “待会儿我问问她。”谌嘉树点头应道,又问晚上吃什么,“在家吃火锅?外头还在下雨,也不好出门。”   大家都表示可以,于是谌嘉树拿起手机就开始点外卖,两位老太太还去冰箱翻了翻,翻出不少可以煮火锅的食材,一时间家里忙得热热闹闹起来。   他们忙,宋青枝那边也忙,晚上准备给客人的餐后甜品是椰奶冻,用做椰奶小方的作法,鲜榨的椰奶里加入淡奶油、椰浆和适量的糖,隔水加热后加入泡软的吉利丁,再分装进模具里,放进冰箱冷藏凝固。   步骤很少,主要是需要冷藏的时间长,眼看着开出来的椰子还有剩,宋青枝索性都榨成了椰汁,到时候加点芋泥,再放点煮好的西米,就是椰汁西米露了。   榨汁剩下的椰肉渣也不会浪费,用烤箱烘干之后就是椰蓉,椰奶冻刚好能用,还可以拿来椰蓉面包,或者裹上鸡柳入锅油炸做小吃。   宋青枝忙完这些事,已经太阳都要下山了,她捶着腰,哎哟一声,倒在院子里的摇椅上,一面喊累,一面指挥小丁他们将椰子壳拖出来院子里晾着,等干了可以烧火。   还做梦:“指不定到时候的烧肉和烤鸭里会有一股叶子的清香。”   林月捧了个戳着吸管的椰子给她,狗腿似的道:“那烧鹅是不是也会有椰子的香气?”   宋青枝一哽,“……阿月,你真的飘了,比我还敢想。”   椰子水清甜解渴,还凉丝丝的,宋青枝喝了半个,一边说待会儿宵夜就用椰子水煮鸡来打火锅,一边从围裙兜里摸出手机来看看。   这时候他才看到谌嘉树发给她的信息,好多条,前面都是图片,然后是对图片的标注。   最后才是:“我奶奶说这几个品种比较好养,你喜欢哪个,过几天我回去给你分几棵藕节过来。”   宋青枝一愣,他是今天才知道水缸用途的,这么快就……   一时间觉得感动,只觉得谌医生这个朋友当得比她称职多了,瞧瞧人家,送个礼都能送到心坎上,处处是心意。   于是她就不敢轻易领受,“还是不了,我是新手,万一养死了对不起老人家。”   应该是他奶奶辛苦种的吧,要是她养死了,怪过意不去的。   谌嘉树的回复确是:“奶奶说这是最常见的品种,适合新手,养死了没关系,咱们再种,回头带你来家里看星空牡丹。”   嗯?牡丹花?现在不是说荷花么?   宋青枝愣了一下,赶紧百度,才知道原来这个品种是从太空莲中筛选获得的一种花大色丽的大株型重瓣粉莲,粉色的叶子还真的有点像层叠的牡丹花瓣,好看是很好看,但一看就不是她能养得好的。   眼看着谌嘉树又问她了,忙从上边的图片里挑了两种,“就粉霞和香水莲吧,第一次种,两个品种就够了。”   过了会儿,谌嘉树又问:“香水莲分金、黄、红、紫、蓝、赤、白、茶、绿九大色系,你要什么颜色的?”   宋青枝:“……”怎么这么麻烦。   最后挑了蓝色和黄色两种,然后谌嘉树那边有过了会儿,发过来一条信息,告诉她大概会在几天后下夜班时回去拿种苗,在那之前,她要可以先准备清洗好水缸。   至于适合莲藕生长的淤泥,谌医生表示:“我从荷塘里挖两袋回来就行了。”   宋青枝:“……”真替我省钱啊。   真是感人,宋青枝心想,自己也没什么好报答他的,不如就……遵医嘱去做个检查?   再顺便送点下午茶过去给他? 第三十章 (捉虫) 荷花。   “树哥,妇产科请会诊,好像还是上次那个胰腺炎的病人。”   节后第一个值班日,谌嘉树忙得脚不沾地,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熬到能下夜班,小何忽然间进来说了句。   谌嘉树保存病程记录的手顿了顿,“……不是叫值班医生下去?”   小何摇摇头,“那边说是因为上次请了你的会诊,你比较了解情况,所以这次还叫你去看。”   谌嘉树哦了声,叹口气,将白大褂上解开的第一粒扣子又给重新系上。   “走吧,去看看。”   到了妇产科,谌嘉树没进办公室,直接就去了病房,看过病人之后,刚出门,就遇到匆匆赶来的苏盈袖。   “师兄,你看过她啦?”   “看了,她CT做过没有?”   谌嘉树一面走,一面从苏盈袖手上接过会诊单,看了一眼,发现病人的血amy指数涨跌犹如“U”字型。   上一次他来看过,对症治疗之后,数值掉了下来,紧接着又咻地一下升了回去。   “没做,怀着孩子,不太好做CT。”苏盈袖在一旁应道,又问他,“前几天给了药,看着症状缓解一点了,是不是跟结石自行排出也有关系?”   谌嘉树点点头,“有可能,说明保守治疗还是有点效果的,她这个amy再次升高,可能是因为胆囊内结石再次脱落到胆总管了。”   苏盈袖点点头,“那你的建议是什么?”   “做个造影看看吧,如果胆总管里真的有结石,就把它们取出来,解除胰腺炎的诱发因素。”谌嘉树说着,和她一起走进办公室。   跟熟悉的同事打了声招呼,谌嘉树找到张椅子坐下,然后开始低头写会诊意见,“做的话明天可以做,提前跟内镜室那边说好。”   苏盈袖应了声好,然后听同事问道:“老谌,前两天你发朋友圈的那个菜我看着挺好的,哪家的,跟我说说呗,回头带我爸妈去。”   谌嘉树写字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有点茫然。   前几天的朋友圈?   他回忆了一下,然后问道:“你说的是哪张图片?前面几张是我朋友自己做的,后面的火锅是在家煮的。”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朋友家里是开私房菜的,味道也很好,需要给你预约电话么?”   “好啊。”同事应了声,又问,“就是,他们店里也有那道樱桃肉么?我妈可喜欢这道菜了,老人家嘛,有的就喜欢吃点甜的,总不给她吃也不好。”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吐槽,说老小孩已经进入叛逆期了,天天想着偷吃甜的点心,要不是还有丁点理智,怕是能直接偷吃白砂糖。   大家哈哈大笑。   谌嘉树笑着道:“你可以打预约电话问问,说不准的,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看情况吧。”   谌嘉树说完,将写好的会诊单递给苏盈袖,然后一面往兜里揣笔,一面交代了几句需要密切观察的事项,然后起身要走。   “我也该下夜班了,先走,还有别的事。”   苏盈袖点头,“行,我知道了,有问题再打你电话。”   谌嘉树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叫了声:“……谌老师。”   声音似乎很犹豫,谌嘉树循声回头看,见到一个女生靠在办公桌边,满脸纠结地看着他。   就温声问了句:“这位同学,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大家都看了过来,女生显然更不好意思了,咬着嘴唇,脸孔涨红起来,“没、没什么……就是、就是……老师你能不能把笔还给我,我就剩这一支笔了……”   孩子说完这句话,沮丧极了,看起来相当弱小无助。   满屋子的人倒很没良心地又哈哈大笑起来,纷纷给她递笔,“来来来,给你一支新的,一支笔而已,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你懂什么,这可是贵重物品,谁家贵重物品被拿走了不着急哇!”   谌嘉树哭笑不得,这时才知道自己把人家的笔拿走了,忙抽出来还回去,“不好意思啊,顺手,顺手。”   经常每次去会诊回到办公室,就会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多了笔,也不知道是谁的,想还都还不回去。   又或者经常他请其他科的主任来会诊,会诊完发现自己笔不见了,甚至还眼睁睁看过主任将原本属于他的笔极其自然地揣进自己兜里,他还不敢开口要回来。   从妇产科回到消化科,换下白大褂之后,谌嘉树下了夜班,直接驱车回了卢湾镇谌家老宅。   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老太太早就已经准备好他要的东西了,“喏,这个是粉霞的,这个是香水莲的,泥也给你装好消毒好了,你拉回去不方便,要不要叫个车?”   “一会儿吧,先吃饭。”谌嘉树揉揉眉心,“我刚下夜班,还没来得及吃饭呢。”   “谁叫你要这么赶,周末休息的时候再抽一天回来也可以啊,又不赶时间。”老太太一边数落他,一边起身去给他热饭热菜。   他跟过去,倚在厨房门口往里看,“我答应人家了的嘛。”   “哦,你要是找女朋友也这么积极,早就连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奶奶——”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成不成?”   吃过午饭,谌嘉树又去花房转了一圈,跟老爷子说了会儿话,看叫的车来了,这才决定动身回城。   “下回带你朋友上家来玩啊。”老太太拽着他的手,站在一旁看人帮忙将大桶的淤泥抬上车,然后回头对他道。   谌嘉树点点头,“到时候有机会我带她来,说不定她还想拍拍您这荷塘跟花园呢。”   老太太笑眯眯地点头应好,一路目送着他的车子,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提前得到谌嘉树消息的宋青枝,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先是赶工做了几个蛋糕放进冰箱,告诉杨继慈这是晚上的甜品,然后背着包就匆忙回了南山村。   先是早上要拍的素材,原本也没想好到底拍什么,到了这会儿,她也懒得再去细想,干脆就拍这次移栽荷花吧。   她回到南山村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回来之后先是喂蹲蹲和月亮,然后去做饭吃午饭,接着就是一边整理院子,一边等着谌嘉树过来。   午后阳光暖得有些热,时不时还吹点小风,宋青枝坐在屋檐下的摇椅里,慢慢有些昏昏欲睡。   月亮趴在她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瞌睡。   连蹲蹲也没有去玩,而是乖巧地站在一边,直着脖子,左歪歪头,右歪歪头,然后慢慢地,一只脚缩了起来,长长的脖子往后一扭,头就搁在了背上,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道哪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青枝迷迷糊糊中听见一声:“噗——”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叹口气,“蹲蹲,你真是个屎包。”   蹲蹲:“嘎嘎嘎——”没办法,我是个直肠子嘛=。=   到了下午四点多,宋青枝午睡刚醒,就听见外面一阵汽车的声音,然后一阵敲门声传来,张莹莹急忙跑去开门。   “谌医生你来啦?”   “宋小姐在不在?”   “在。”张莹莹应了声,回头叫人,“青枝姐,谌医生来了!”   宋青枝连忙踩着拖鞋跑过来,看见外头还停了一辆车,知道是他运回来放缸里的淤泥,忙将整个大门都打开。   邓滨在合适的地方架好相机,赶紧过去帮忙。   加上司机,三个大男人将装着淤泥的大桶艰难地搬到水井边上,放下之后再用干净的勺子将淤泥舀进缸里。   淤泥的味道并不好闻,宋青枝刚靠近,就被呛得差点吐出来。   谌嘉树忙道:“你一边看着罢,这儿脏,你别碰了。”   宋青枝摇摇头,转身跑回屋里,找来口罩、塑胶手套和长筒雨靴,甚至还有围裙,递给他,“先穿好装备。”   谌嘉树也不想将自己身上弄脏,伸手接了过来,这一身穿好,整个人的气质立刻就变了样,从翩翩君子变成挑粪大叔。   “还真是人要靠衣装,看看你,现在像个挑粪的。”宋青枝忍不住笑了声,调侃道。   谌嘉树看她一眼,慢吞吞地反驳,“第一,不是像,就是要挑。第二,你也一样,大哥不要笑二哥还不好?”   宋青枝的笑声更明显了,隔着口罩,他能看见她眯起来的双眼。   两个人轮流着往缸里舀淤泥,准备好了之后,张莹莹抱过来装着藕节的纸箱,谌嘉树打开,指着其中一袋道:“这个是粉霞,你想种哪个缸?”   两个缸都很大,直径将近一米二,靠在墙边,阳光洒下来,光线充足,实在是个养花的好地方。   谌嘉树道:“我来种吧,你递给我。”   宋青枝点头,没逞强非要自己来,毕竟她是真的不会。   她一边给谌嘉树递着藕节,一边问道:“什么时候灌水比较合适?”   “看着芽头开始长了,就可以慢慢灌水,灌到十五公分高就可以了,注意水质,及时换水,回头我发你一些养护注意事项。”   “好。”   藕节只有几个,种起来很快,种完之后,俩人将身上穿的围裙之类的都取下,洗干净手脚之后,宋青枝抬头看看天色,“今晚在这儿吃饭?”   斜阳西坠,日光已经没了中午时的灼热。   谌嘉树点头应了声好,笑着问道:“准备做什么菜?”   “有什么做什么咯。”她环着手臂,扭头斜着眼看向他,“不会嫌弃我晚餐招待不周吧?”   谌嘉树立即摇头,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几分,“当然不会,应该说我求之不得。”   宋青枝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求到了求到了。”   说完转身就往厨房走去,谌嘉树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冲月亮招招手。   月亮似乎认得他,他一叫就跑过来了,眯着眼用头蹭蹭他的手心,将叼着的小皮球递给他。   意思是要跟他一起玩。   谌嘉树直起腰,手臂一挥,皮球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弧线。   月亮冲过去捡球,蹲蹲也跟着冲冲冲,但它动作不够快,被往回跑的月亮撞一个大跟斗,站起来之后站在一边拍拍翅膀,开始骂街。   “嘎嘎嘎——嘎嘎嘎——”   声音不停歇地响起,宋青枝炒菜间隙跑到厨房门口往外看了一眼,不禁莞尔。   土豆丝炒肉,番茄牛腩,干锅虾,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用料全都是冰箱里的库存,饶是时间不算充足,三菜一汤端出来的时候,依旧是色香味样样俱全的。   这是谌嘉树第一次看到她做的没有经过策划安排的家常菜餐桌,和每个家庭的餐桌一样,简单而丰盛。   珐琅锅里番茄已经炖得软烂出汁,和块状的牛腩纠缠在一起,染上诱人的色泽,蔬果的香气也彻底融入了肉香之中。   夜晚悄悄降临,灯光亮起,村庄里到处炊烟四起,这是最美的人间烟火。 第三十一章 她仍嫌不够,怕这份礼物简……   得了谌嘉树送的两缸花,宋青枝颇有点觉得过意不去,寻思着怎么报答一下他。   思来想去,她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手艺了,只有做吃的还行。   恰好过了两天,宋青枝提前拍摄好素材之后,约了一次胃镜复查,还是和上次一样,无痛的。   预约好之后,她回到杨家菜,就着手做点心。   林月好奇地凑过来,问道:“青枝姐你还要做点心啊?今天不是有蛋糕了么?”   “这是送人的。”宋青枝一面拿着厨房秤量面粉重量,一面应道。   林月没多问,只帮着她将烤盘里的咸蛋黄喷上一层白酒后放进烤箱,一会儿隔着玻璃看见咸蛋黄上微微冒出油来便取出晾凉。   她兴致勃勃地问宋青枝:“还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帮我把做麻薯的东西放进那个不锈钢盆里吧,黄油先别放。”宋青枝知道她喜欢学这些,便经常让她动手实践。   一面说着,一面将做蛋黄酥油皮的水、糖霜、面粉和猪油放进厨师机里,调好时间,然后将林月搅拌均匀的麻薯糊盖上保鲜膜,上锅去蒸。   二十分钟之后,面团揉好了,宋青枝打开厨师机的盖子,将面团取出来,揪了一团,手指轻轻张开,看到匀称的手套膜,知道这次揉面很成功,满意地笑了笑。   又手动揉了几下,然后将光滑的面团放到一旁,盖上保鲜膜让它松弛松弛。   转身将蒸好的麻薯从锅里端下来。   “阿月,戴手套,来揉麻薯。”她将切成小块的黄油放到挂出来的麻薯上,招呼林月,“包起来,揉到黄油全部融进去就可以了。”   林月点点头,认真对付着手里的麻薯团。   宋青枝看了她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就开始准备蛋黄酥的油酥。   低筋面粉和猪油混合揉搓,然后将油皮和油酥分成等分,一份油皮裹一份油酥地包好,然后用擀面杖向两边擀,再卷起来。   林月按照她教的方法,耐心地做着面皮,之后又和她一起将豆沙馅和麻薯、咸蛋黄包在一起,做成一个个馅心。   最后将馅心包进皮里,收口朝下,放在烤盘上,刷上两层蛋黄液,然后在中间放上一点黑芝麻做点缀,送进烤箱。   前后总共烤了四盘,大概有三十六颗蛋黄酥,有的是晾凉以后,装进蛋黄酥盒子里,再装进纸盒,有的直接就跟大家分着吃了。   刚烤出来的蛋黄酥有种不一样的香味,入口只感觉外皮酥脆浓香,馅料软和,蛋黄油润咸香,一口下去酥得掉渣,层层口感分明,蛋黄沙沙的,麻薯还能拉丝,又香又甜。   宋青枝很满意这次的成品,到处招呼大家品尝,吃一个蛋黄酥,再喝一杯茶,舒坦!   但她仍嫌不够,怕这份礼物简薄。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之后,她又烤了一炉椰蓉花朵面包,装了满满一袋,这才终于感到满意了。   张莹莹帮她用袋子另外装了一个蛋黄酥一个面包喝一瓶牛奶,预备她做完胃镜以后吃早饭。   这次宋青枝排得很靠前,是第一个进去的,而且很幸运的是,这次她没有出现上一次那样的麻醉反应。   休息观察过后,她可以进食了,张莹莹将面包和牛奶递给她,等她吃完,拿到胃镜检查报告之后,发现已经没什么事了,就提着袋子去找谌嘉树。   这会儿是上午十点左右,消化科病区里大家正忙前忙后,办公室里不时有人进出,护士站的电话刚刚响起。   宋青枝直接走过了护士站,向办公室走去,张莹莹在外头的等候区等她。   她走到门边,刚要敲门,就见徐吉安正拿着本病历迎面走出来,忙打了声招呼:“徐医生上午好。”   徐吉安看见她,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道:“宋小姐来着老谌开药?”   宋青枝摇摇头,没说自己要做什么,目光在办公室里仓促扫一眼,问道:“谌医生不在?”   “他刚刚去病房了,待会儿就回来,你稍等一会儿。”徐吉安解释着,和她擦肩而过,将病历夹递到护士站去。   然后直接就往病房方向走去了,宋青枝站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回身看着他走远。   然后过了几分钟,他就和谌嘉树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谌医生。”宋青枝冲他点头打了声招呼,笑眯眯的。   谌嘉树有些惊讶,问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又问她要不要进去坐坐。   宋青枝摇摇头,“我过来复查胃镜,顺道给你送点东西,马上就回去了,不打扰你工作。”   可能是考虑到场合的缘故,她说话的声音有些低,听起来软绵绵的,像含着一点糖。   谌嘉树听得耳朵有些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问道:“刚预约,还是已经做完了?”   “做完了,你看,报告上说我没事了。”因为可以摆脱一天三顿药的日子了,她有些高兴,将检查报告摊开给他看。   谌嘉树一低头,先看到的不是那张报告上写了什么,而是她嘴角极浅的梨涡,平时都没有见到过的,或许这会儿是真的很高兴吧。   他不禁莞尔,“恭喜啊,不用吃药了。”   宋青枝刚要点头,就听他温声道:“以后要注意饮食啊,好好爱护你的胃,不然还有机会吃药,你也不想吧?”   宋青枝面色瞬间一变,抿抿唇,抬头看了他一眼,立马转换话题,“这个……是给你的,谢谢你之前给我的荷花,还帮我种了。”   说着将将手里的纸袋塞给他,转身大步走了。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法式长袖碎花裙,编着麻花辫,看起来青春又活泼,这会儿更是多了几分可爱。   谌嘉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笑了两声。   将手里的礼物拎回办公室,刚放到桌面上,就听徐吉安好奇地问道:“老谌,宋小姐找你什么事啊?”   “她过来复查胃镜。”谌嘉树解释道,又忍不住多说一句,“顺道带点点心给我。”   语气里有几分得意,从眼角的笑纹出遗漏出来。   徐吉安当即就怪叫起来,“哟,你可以啊,我也认识宋小姐,怎么没见她给我送点心?这也太不公平了!”   谌嘉树哭笑不得,忙继续解释道:“什么跟什么……那是因为她要种荷花,我从我奶奶那里给她拿了几棵。”   边说边打开袋子,一股烘烤点心独有的味道飘了出来,甜滋滋的。   徐吉安凑过来看,“是什么呀,真香。”   说完直勾勾地看着谌嘉树,“老谌,大家兄弟一场……”   谌嘉树白他一眼,然后低头看看袋子里都有什么,看清之后,将一盒蛋黄酥单拿出来,剩下的放到桌上,“蛋黄酥和面包,想吃的可以自己拿。”   别看宋青枝收拾了一袋这么多,其实均分下来,也就一个人半个,徐吉安手快,自己先拿了一个蛋黄酥。   一边吃一边同谌嘉树开玩笑:“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蹭饭?”   谌嘉树撕了一小块椰蓉包,将其他的递给小何,然后哼了声,“等我吃够了会叫你去的。”   说着将手里那块椰蓉包塞进嘴里,浓郁的椰香味让人陶醉,可惜此时不是下午茶时间,要不然再来一壶茶,那才叫惬意。   办公室里很快就弥漫起一股包点的香味,陆主任这时走了进来,吸吸鼻子,有点好奇地四处张望。   “谁在吃东西啊,这么香?”   话音刚落,立刻有人指指谌嘉树道:“老谌那儿的,刚有美女给他送点心来了。”   陆主任霎时间便来了兴趣,走过来一边拍拍他肩膀,一边还伸手打开剩下的那一盒蛋黄酥,哟了声,“看起来不错啊,我吃一个。”   谌嘉树张张嘴,又不能拒绝,只好摸摸鼻子点点头。   接着沈蓉也回来了,陆主任看见她,立刻招呼道:“这个蛋黄酥真好吃,你也尝一个。”   沈蓉有点惊讶,“……谁买的?”   陆主任又拍了一下旁边坐着的谌嘉树,“小谌他朋友送的。”   “哟,女朋友吧?”沈蓉开玩笑地说了句,伸手接过主任递过去的那个蛋黄酥。   谌嘉树赶紧摇摇头,否认道:“不是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话是这么说,但他却明显感到自己的耳尖有点发烫了。   于是就这样,原本被他拿出来准备独享的一盒蛋黄酥也被陆主任带头瓜分完毕了,他摇头苦笑说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一口没捞到,徐吉安立马接了句:“没关系,你可以再去宋小姐那里蹭嘛。”   谌嘉树:“……”   宋青枝做完检查后就回去了,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大地,她泡了一杯去年的明前龙井,坐在屋檐底下剥新鲜的蚕豆。   四月份是新鲜蚕豆大量上市的时候,过了这个月,就要慢慢下市了。   “明天多买一点,晒点干蚕豆,回头做零嘴。”老太太嘱咐道,“青枝最喜欢这些东西。”   宋青枝听见了,低着头,一边剥豆子一边笑,“是啊是啊,我最喜欢了,一碟炸蚕豆,一壶青梅酒,惬意!”   “青枝姐,今晚甜品是什么?”林月问了句。   宋青枝指指门口刚送来的一筐红心木瓜,“喏,木瓜炖鲜奶。”   说完又道:“好像冰箱有昨天腌好用剩下的排骨,不如我们今晚喝咸骨粥吧,放点莲子和芡实进去?”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腌了一整天的排骨太咸了,拿来做菜给客人明显没有用武之地,只能自己消化。   宋青枝这时又看一眼老太太,“奶奶今晚要记得喝汤,有一盅石斛陈皮炖乳鸽是你的哦。”   最近几天杨家菜为客人提供的汤品都是炖汤,一人一盅的那种,石斛的出镜率大大提高。   “一会儿粥一会儿汤的,晚上要起夜哦。”老太太有点不情愿,嘀咕道。   宋青枝端着剥好的蚕豆站起身,扶着腰,笑道:“那你早点吃呗。”   她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做木瓜炖鲜奶,木瓜去皮切成小块,然后和红枣、冰糖一起放进炖锅,炖个半个小时左右,然后端出来,分进一个个碗里,加入鲜牛奶和蛋液,用柠檬汁去腥,再回锅炖五分钟。   端出来之后能看见微微凝结的页面,用匙羹的底部轻轻一拍,就谎两下,很有点“duangduang”的感觉,红心木瓜点缀在其中,看起来煞是好看。   宋青枝将一半木瓜炖鲜奶放进冷藏柜,另一半放进保温箱,然后将冰箱里的咸猪骨拿出来。   夜幕降临,第一桌客人上门,厨房里开始热闹起来,这是一天之中最忙碌的时间段。   宋青枝也忙,她忙着要做大家的宵夜。   后院的屋檐下有张桌子,宋青枝曾经搬动过这张桌子拍元宵节红豆沙汤圆的小视频,此时卡式炉已经上已经放了一个大砂锅,里面装着米和水,宋青枝将腌制过夜的排骨和莲子、芡实都放进去,大火煮沸,小火慢熬。   粥的香味传出来时,她刚将做好的拍黄瓜放进冰箱冷藏。   刚在脑海里盘算好到时候要那炒哪几个热菜用来配粥,就听到手机突然叮咚响了一声,拿出来一看,是谌嘉树的。   他先是跟她道谢,说她送的蛋黄酥和椰蓉包很香,同事们都很喜欢,甚至觉得她要是开个面包店也一定会客似云来。   继而话音一转,开始吐槽:“我原本留了一盒蛋黄酥想要独享的,结果碰到主任进来,三下五除二给我分完了,我只吃到一个!”   最后是一个表情包:“[我受不了这委屈.jpg]”   宋青枝看着觉得好笑,又觉得他怪可怜,脑子一抽,就回了句:“那你现在要来吃宵夜吗?”   正在查阅文献间隙忙里偷闲的谌医生看到这条信息,先是浑身一震,随即狂喜,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好事?! 第三十二章 谌医生挺懂啊,谁教的?……   砂锅里的咸骨粥已经煮了一个多小时,米粒都已经开花,绵烂软稠,散发着骨头粥才有的香味。   宋青枝怕腌排骨不够,还额外往里面扔了两根筒骨,煮出来的粥香味愈发浓郁了。   甚至浓郁到有客人好奇,问她;“老板娘,你家煮的是骨头粥吧?能不能……”   宋青枝也不好意思说不能,一面说着就是普通的员工餐,一面忍痛送了几桌客人一桌一碗。   然后松了口气,幸好多放了几把米。   等到晚上八点半之后,客人已经都来齐了,菜也陆续都上了,厨房里的节奏渐渐慢下来,不再热火朝天。   杨继慈和老陈叔站在后院的屋檐底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篇,月明星稀,空气静谧,不知道哪里的音响声好似隐约传来。   宋青枝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宵夜,系上围裙之后,回头对端着果盘要去送的林月交代道:“待会儿谌医生过来吃宵夜,你给他开一下门。”   林月不疑有他,哦了声就出去了。   倒是坐一旁的老太太觉得有点奇怪,“你那朋友……住附近?”   “牌坊对面那个小区。”宋青枝低头开火,闻言应道。   老太太更觉得奇怪了,“你连人家住哪儿都知道?认识很久了吧?”   “没有,才两个月不到。”   她刚应完,炒锅里响起“嗞啦”的声音,蒜蓉和蚝油、辣椒酱和葱段一起进了油锅,勺子翻了两下,焯过水已经开口的花甲随即倒进去,翻炒到酱汁都裹住花甲就关火盛起。   老太太一边喝水,一边乜着眼看她,“才这么几天你就连人家住哪儿都打听清楚了?”   宋青枝跟没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似的,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经常去刘姐那里吃饭嘛,经常见到的,他说的咯。”   说完又问:“还剩半边白切鸡,做个手撕鸡?”   老太太随意嗯了声,没再追问她关于谌嘉树的事。   才备好菜,林月就来告诉她:“青枝姐,谌医生来了。”   宋青枝见到谌嘉树的时候,他正站在屋檐底下仰头不知道看着什么,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看起来多了几分休闲和随意。   “在看什么?”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站定,也好奇地仰起头。   谌嘉树将目光收回来,笑吟吟地摇摇头,“没什么,数星星,结果发现没几颗。”   宋青枝一愣,有点不信他的话,真的是这样?   谌嘉树一脸淡定地点点头,然后问道:“你叫我现在过来,是可以吃宵夜了吗?”   “还不行,待会儿。”宋青枝回身看看还在喝酒的客人,摇摇头,转身问他,“你要不要吃点别的?水果,还是蛋黄酥?”   蛋黄酥的确美味可口,但谌嘉树又怕填饱了胃,待会儿装不下她准备的宵夜,于是摇摇头,“不了,我可不像你们女孩子,能正餐一个胃,水果一个胃,蛋糕又一个胃。”   “哟,谌医生挺懂啊,谁教的?”宋青枝眨眨眼,面上流露出揶揄的神色来。   “我妈教的。”他扭头,淡淡的瞥她一眼,又笑了笑。   好像在说,你看,我就不上你的套。   俩人就这样站在屋檐下,仰着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好半天都没说话,直到有客人结账出来。   “老板娘,我们走了啊。”   “哎,今天吃得怎么样,还合口味吧?”   宋青枝回过神来,一面说着话,一面将客人送到门口,看他们走了,这才关上院门转身走回来。   九点过一刻,客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到九点半,今天的客人就已经走完了,林月他们已经开始收拾厨房了。   宋青枝等大家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从厨房里将另一张圆桌的桌板滚出来,小丁支起桌腿,将桌板往上一放,桌子就搭好了。   砂锅粥端出来,揭开锅盖,热腾腾的白烟蹿出来,满屋子都是香味。   谌嘉树虽然只是第二次和大家一起吃饭,但也算得上是熟面孔了,大家热情地招呼他自便不说,还给他留了宋青枝旁边的那个位置。   大家边吃边聊,说着一天里的趣事,或者调侃一下某个人,气氛很热闹快活。   谌嘉树不知道别家店的员工是不是也这样,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但他知道,自己很喜欢这种氛围。   热闹的,轻松的,没有任何拘束的氛围。   碗里的粥绵绸咸香,腌制过的排骨已经很入味,煮得又酥又烂,轻轻一抿就脱骨,入口即化。   谌嘉树喝了两碗,抬头看老陈叔和杨继慈就着蒜蓉炒花甲和凉拌黄瓜在喝酒,忽然有些跃跃欲试,低声问宋青枝:“我可以要一杯酒么?”   宋青枝闻言一愣,咬着匙羹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你还会喝酒啊?”   谌嘉树一噎,但还是点了点头,“会喝一点点。”   “那你喝啤酒要不要?”宋青枝问道,“我去拿两瓶。”   谌嘉树继续点点头。   于是宋青枝起身颠颠地去拿啤酒了,没一会儿,拿回来两瓶……   菠萝啤???   谌嘉树吃惊地看着她递给自己的瓶子,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不是汽水么?!   骑白马的不一定是唐僧,老婆饼里没老婆,以此类推,有啤字也不一定就是啤酒啊!   “大晚上的喝什么酒,你明天不用早起上班么?”宋青枝迎着他疑惑震惊的目光,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   还说什么:“你跟我哥他们不一样,他们可以睡到九点的,你可以吗?你不行!”   谌医生:“……”你说得有道理,但就是听起来怪怪的。   给他开了一瓶冰镇过的菠萝啤,宋青枝重新坐下,抱着饮料小口小口地喝着,笑眯眯地看着大家。   招呼道:“要吃完啊,不许剩饭剩菜,还有这跟骨头,谁啃啃嘛。”   谌嘉树也学她的样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饮料,扭头看过去,只见她的脸孔在灯光下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柔光,白皙温润。   她笑起来时脸上的肌肉会动一下,饱满的苹果肌彰显着她的年轻和活力,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热,脸色慢慢有点变粉……   谌嘉树又分心想了想今天的气温。   还没想到,就见她忽然间转过头来,和他对视着,问道:“你怎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脏东西么?”   谌嘉树一怔,这时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她看,连忙收回目光,神色中出现一丝慌乱,像是被人识破了自己的秘密。   “……没、没有。”   “没有啊,那就好。”   宋青枝应了句,又笑笑,睫毛轻颤,掩饰住自己眼里狡黠的窃笑。   吃完宵夜,谌嘉树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和大家一起收拾着碗筷,甚至还想帮忙洗碗,被陈姐他们及时拦住了。   “哎哟,这种事不用你们干,都出去吧。”   “谌医生你这手可是拿笔开药方的,可不能洗碗。”   说着就将他推了出来,他摸摸鼻子,转身看见宋青枝正冲他招手,便直接走过去了。   刚要问她叫自己做什么,就见她将一个四四方方的白色盒子递了过来,“呐,你可以独享的蛋黄酥,不过只有四颗。”   谌嘉树一愣,想起自己在微信信息里的抱怨,忍不住有点讪讪的。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暖流席卷全身。   “青枝……”他顿了顿,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宋青枝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当然啊,大家都这么叫我,总叫宋小姐的话,有点生分。”   谌嘉树闻言抿着唇笑了笑,“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好的,谌医生。”宋青枝点头应道。   谌嘉树眉头轻轻一皱,“……你、你是不是不知道我的全名?”   宋青枝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乱讲,我只是觉得叫谌医生更习惯一点。”   长得好看的树木叫嘉树,谁不知道呀。她在心里哼了声,伸脚踢了一下旁边根本不存在的石子。   谌嘉树耸耸肩,脸上还是笑眯眯的,“好,都随你。”   宋青枝将他送到了门口,然后冲他摆摆手,“回去吧,下次再来玩。”   这话说的,跟谁家的家长送来家里玩的小朋友走的时候一样,下次再来玩啊,我们家谁谁等你呢。   他光是想想,就忍不住要乐出声来。   宋青枝完全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只是看着他走远了,便伸手关上院门,转身回到屋里。   灯光安静,老太太已经去休息,大家收拾好东西,同她打声招呼就回去了,等最后一个也离开,她出去将门锁落下,回头见杨继慈已经熄了灯,便等着他一起回旁边的家里。   “早点睡,别熬夜。”杨继慈先上了楼梯,又回头对宋青枝说了句。   宋青枝一边应好,一边倒着凉白开,灌了一杯以后伸手将客厅里的灯都关了,然后才往楼上去。   晚上十一点半以后,城市开始陷入沉睡,谌嘉树刚躺下没多久,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因为职业关系,他从来不敢关机睡觉。   接起来,是妇产科打来的,苏盈袖值班,要请他明天去会诊,“还是之前那个病人,她今天急查的血amy结果出来了,2360,是不是还要再做一次ERCP?”   她的声音有些焦躁,谌嘉树瞬间清醒过来,让她将患者这几天的检查结果拍照发给他。   从检查结果上看,第一次ERCP检查兼EST术后,患者的血amy水平逐渐下降,然后到前天,再次急剧上升,最后是今天的2360。   又一个“U”字型。   “你开会诊吧,让值班的过去看看,可以的话明天再送内镜室做个检查,可能又有新的结石脱落了。”   “行,我先开会诊。”   挂了苏盈袖的电话,谌嘉树又给消化科办公室打过去,跟值班的同事交代过这个患者的情况过后,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早去到办公室,见到值班的同事,少不得要问这个患者的情况,“怎么样,今天做不做ERCP?”   同事点点头,“做啊,不做难道让它一直高上去?”   谌嘉树摇摇头,笑了一下,“我觉得她最好就转肝胆外科去手术,万一这次捞完,过两天又有新的结石掉下里呢?难道孕期这么长,就一直靠这种办法?”   “你想太远了。”同事也摇摇头,显然不太同意他的看法,“这样来回折腾,过不了这个孕期,就得重症胰腺炎。”   谌嘉树一噎,心想也是,只好叹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个蛋黄酥来,泡了杯茶,慢吞吞地吃着早饭。   吃完蛋黄酥,已经快到八点,新一天的工作就此拉开序幕。   对于他是如此,对于宋青枝也是一样的,早上八点多,她背着包从门里走出来,招呼着张莹莹,“走快点,今天拍摄任务繁重!”   凤梨酥,咕咾肉,她来了! 第三十三章 (捉虫) 需要我我帮你么?……   凤梨酥上次宋青枝做过,邓滨当时拍了不少能用的素材,这次宋青枝的动作加快不少,并且在其中穿插了做菠萝派派皮的制作。   回头剪辑的时候,就让邓滨这个摄影师兼后期技术总监去头疼吧。   新鲜的凤梨削皮切块,分成两碗,准备一碗用来炒咕咾肉,另一碗用来烤菠萝派。   刚买回来的梅花肉太厚,被她对半剖开,用刀背拍散,然后切成合适的小块,加入白糖、盐、胡椒粉、料酒和水,抓匀后放在一旁腌制。   接着要切青红椒,切的时候蹲蹲跑过来,宋青枝就扔了一小块青椒给它给它,它吃了两口,发现不对劲,立刻就不吃了。   继续朝着宋青枝嘎嘎嘎乱叫,可惜她再也没搭理它。   腌好的梅花肉加入一个鸡蛋,和木薯粉一起拌匀,下油锅油炸,复炸过后的肉外脆里嫩,吃起来很香。   热锅后炒青红椒和凤梨至八分熟,盛出备用,接着继续炒番茄汁,淋淀粉水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对邓滨道:“一会儿炸酥肉那里,配一句话,拆散一对是一对。”   邓滨:“???”   我知道肉不能粘在一起,不然就成一坨了,怎么着,你是觉得它们不能勾搭是吗?   番茄酱炒好之后,将炸好的梅花肉倒进去翻炒,等每一块肉都裹上酱汁,再将青红椒和凤梨倒进去,翻炒均匀就好了。   这是一道酸甜口的菜肴,凤梨的果香很好地中和了猪肉油炸过后的油腻,装在白色的盘子里,青红黄三色交错,看起来赏心悦目。   派皮烤熟晾凉,将用凤梨果肉炒成的馅铺进去,再将剩余的派皮擀薄切条,编织在上面,然后刷上蛋液,放进烤箱里烤到表面金黄,取出来时还一阵浓郁的果香。   午餐就是烤菠萝派、咕咾肉和一碟蒜蓉炒时蔬,饭后点心是凤梨酥和新鲜的凤梨。   正式开始吃之前,邓滨要凑过来拍特写,等他拍完,其实已经有点凉了。   好在天气已经回温,甚至有开始变热的趋势,倒是问题不大。   等谌嘉树在更新的视频里看到这些内容时,已经距离拍摄又过去了几天。   在这几天里,他听说妇产科那位患者在摘除胆囊和取净胆囊管内结石之后,血amy的数值依旧居高不下,始终维持在一千以上,甚至一度到达两千多。   经过再一次ERCP探查,未见胆总管有结石存在或者胰管有梗阻迹象,大家开始推测,兴许妊娠才是患者发生胰腺炎的主要诱因。   如果以死亡作为底线,那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但患者是一名怀孕六个月的孕妇,以腹中胎儿为底线,情况就真的已经到了极其糟糕的地步。   午饭时恰好在食堂遇见,面对谌嘉树的关切,苏盈袖叹口气,“我正打算下午跟他们谈放弃孩子的事。”   谌嘉树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神色很严肃,“确定要走到这一步吗,万一打掉孩子以后,还是反弹呢?”   “那你说怎么办?”苏盈袖也看他一眼,“所有其他的因素都排除了,只剩这一个可能,如果不做,万一出现重症胰腺炎,怎么办?”   必要时及时终止妊娠,是妊娠期胰腺炎的治疗方法之一。   可是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太残酷了,谌嘉树叹口气。   晚上下班,他去胡家小菜吃饭,又遇到宋青枝,说话时没注意,就带出了这个病例来。   宋青枝听完,手顿了顿,筷子上的粉往碗里掉,她问道:“那她以后再怀孕,岂不是可能又面对这种情况,难道一辈子不能要孩子了?”   谌嘉树摇摇头,有点哭笑不得,“这怎么就扯上一辈子了,这次倒霉,难道下次还倒霉?这种事都是概率而已,可能有的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   宋青枝哦了声,低头吃了口粉,忽然又叹口气,“怀孕太可怕了。”   为了怀个孩子,连胆都没了,以后该多少东西不能吃啊。   谌嘉树又看她一眼,见她面生愁绪,忽然间想到,这种危险,未来也可能是她要面临的呀。   想到她以后有可能像那个患者这样,躺在病床上受折磨,霎时间心里一揪,也觉得不好了起来。   可是宋青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她就像忘了这件事似的,同谌嘉树兴致勃勃地说起那几棵栽种在老宅缸里的藕来。   还翻照片给他看,问道:“我每天给它们加一点水,你看这样可以么?”   谌嘉树回过神来,伸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然后用手指一比划,“你等水加到这个位置,就可以了。”   宋青枝看了眼他的手指,记下他指的那个位置,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应了声好。   刘姐出来给客人送菜,看见他们两个几乎头靠头的模样,眼皮忍不住狠狠一跳。   青枝跟谌医生看起来……怎么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听见宋青枝很好奇地问谌嘉树:“那到时候它们结的藕能吃么?”   “呃……”谌嘉树难得被她问得愣住,半晌才点点头,“应该能吃吧,还没听说哪种藕是不能吃的。”   宋青枝闻言,立刻开始打起还没影的莲藕的主意来,“等到冬天,就可以拍一期挖藕做藕饼吃的视频了!”   谌嘉树:“……”想得真长远。   宋青枝说完这句话,扭头一看,刚看看见陈姐从他们身旁走过,一把就拉住她,“刘姐,我想要一碗面汤。”   她今晚吃的是一份捞面,用花生酱和沙茶酱配的酱料,跟碱水面拌在一起,每根面条上都裹满了酱,配菜是蜜汁叉烧,做得软滑香甜,十分讨喜。   还点了一份牛肉丸汤,可能是有点渴,上上来之后她面没吃几口,倒是把汤全都喝没了,干拌面本来就干,这会儿可不就噎着了么。   谌嘉树听她跟刘姐要面汤,主动道:“要不我再给你点一份牛丸汤吧?”   刘姐听见他的话,笑起来,“谌医生不用这么破费,在自己家吃饭,想喝汤还不容易,等着,我给你端。”   没一会儿,端出来一盆的丸子汤,怕他们吃得腻了,还烫了几片青菜,就那样飘在汤面上。   宋青枝眼睛一亮,舀了汤就开始慢悠悠地喝,连面都不要了。   谌嘉树问了句:“你面不吃了吗?”   宋青枝早就后悔了,干拌面停号吃的,但是她突然不想吃了。   听见谌嘉树这么问,霎时间便下意识地露出抗拒的情绪来,“这个……我等下……”   “你不想吃了?”谌嘉树望着她,满脸了然和揶揄,“你居然浪费食物?”   宋青枝扁扁嘴,刚要为自己辩解,就听他道:“需要我我帮你么?”   她顿时一怔,他帮?他怎么帮?   谌嘉树抬抬下巴,冲她手边的面碗示意了一下,宋青枝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帮她把面吃了!   明白过来之后,她立刻便觉得脸上的温度在急剧攀升,忙摇摇头,“……不、不用了……我、我还可以的。”   神色窘迫极了,脸孔涨红起来,眼神也到处乱飞。   谌嘉树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建议道:“你蘸汤吃,面条会好吞很多。”   “……哦、哦哦,好的。”   她有点手忙脚乱,像是突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垂着眼,睫毛轻轻地颤抖着。   谌嘉树觉得她真是有趣,想说什么,又怕惹恼她,兔子急了还跳墙呢,于是干脆将到了喉咙的话又吞了回去。   宋青枝就着汤,将一碗面都吃完了,觉得自己满嘴都是沙茶酱的味道,其实挺香的,就是有点渴。   唉,看来她不太适合吃这种干面,尤其不适合跟谌医生一起吃。   她在心里叹着气,低着眼不停地喝汤。   谌嘉树还提醒了一句:“喝太多汤会不会觉得撑?”   宋青枝:“……”我现在已经觉得撑了。   刚吃完饭,谌嘉树就接到电话,要他线上会诊一个外院的病人,他一面应好,一面对上宋青枝好奇的视线。   宋青枝连忙朝他摆摆手,“快回去吧,这里我结账。”   他点了点头,给她做了个“发红包”的口型,然后起身匆匆走了。   宋青枝结了帐,端着一碗没喝完的牛丸汤,踩着月色往家里走去。   谌嘉树会诊完病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过后,他想起跟宋青枝说的那个病人,给苏盈袖发信息问了一下情况。   得到的回复是:“和病人及家属详谈之后,病人及家属请求放弃胎儿,择日手术。”   六个月大的胎儿,要流产,就只能做引产手术了。   多么工整的一句话,多么适合写进病程记录里,他笑了一下,觉得很无奈。   他摇摇头,收起心情,转头给宋青枝发红包,她很久都没有领,他回头看看时间,觉得这会儿应该是她在忙的时候吧。   一直到谌嘉树要去睡了,那个红包也没被领走,谌嘉树有些悻悻,又没好意思催她。   直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出门上班之前特地看了眼,这才看见她会过来的“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又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门诊日,也不是值班日,甚至不是三级查房,这样的工作日对于谌嘉树来讲,是最轻松不过的,意味着他只要处理好在床的病人,再看值班的同事是否需要帮助,就足够了。   医嘱刚开完,周涛教授忽然出现在办公室里,叫了声:“小谌,你跟我来一下。”   谌嘉树一愣,忙起身跟了出去,问道:“老师,什么事啊?”   “徐茗江教授在心内住院,我带你去看看她。”周教授应道,转身就往外走。   谌嘉树闻言愣了一下,徐茗江教授么?那是周教授的老师,另一位院士。   他一面走,一面问:“徐教授是为什么来住院的?哪里不舒服?”   “冠心病、房颤。”周教授解释道,“老人家了,动不动就这里那里不舒服。”   谌嘉树点了点头。   心内科在十五楼,于是他们路过电梯,径自进了楼梯间,走上去一层楼就到了。   “周教授,谌医生,来会诊吗?”心内科的护士长看见他们,笑着问道。   周教授摆摆手,问:“徐教授住哪个病房?我们来看看她。”   “徐教授啊,在一病区,48床。”护士长应道,48床是vip病房了。   周教授和谌嘉树一前一后的走在病区的走廊上,踢踢踏踏,只有皮鞋踩在路面上的声音。   病房门推开,谌嘉树看到了那位耄耋老人,她已经老了,可是他却在这一瞬间想起,消化科住院部的走廊上,挂有她的相框,医院的连廊上,也有她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比现在要年轻一些。   面容总是慈祥和蔼的,声音也是,“小周你来啦,不上门诊么今天?”   已经六十多岁的周教授,在她面前,还是小周。   她抬眼看过来,朝谌嘉树笑眯眯地点头,“小谌,有些日子不见啦。”   谌嘉树忙应道:“是,您身体怎么样?”   “还可以。”她笑眯眯地躺在床上,同他们说着自己的病史,用的是极为专业的医学语言,谌嘉树恍惚间回到了查房的课堂。   阳光从窗外爬进来,照在她的身上,绽出暖金色的光晕,模糊了时间和岁月。   “哎呀,我现在是你们的病人啦。”她笑眯眯地说着,神情有些雀跃,眸子里闪着光,满脸的骄傲和欣慰。   她的学生,已经可以给她看病了呢。   谌嘉树忽然间有些难受,这有什么好呢,他倒是宁愿跟着她一间病房进一间病房出地查房,那时候她健健康康的,是整个消化内科的骄傲。   头发已经斑白的周教授恭恭敬敬地拿着钟形听诊器,为他的老师、他的病人查体,尽管这不是在消化科。   这套动作,他做了几十年,谌嘉树从成为他学生的那天起,见过很多很多次,只有这一次,平添几许神圣。   他听了一会儿,然后固定住听头,侧身让了让,对谌嘉树道:“来,你听听,三尖瓣反流。”   说着,单手拿下听筒,递给他,示意了一下。   谌嘉树上前,接过听筒戴上,柔和的吹风样杂音撞击着他的耳膜,他感觉到一道同样柔软的视线落在他的头顶,充满了对晚辈的怜爱。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听诊完之后,周教授将听诊器收起,弯腰握着徐教授的手,仔细问起她的饮食起居。   听到她抱怨医院食堂的饭菜很单调,吃起来没意思,谌嘉树忽然间心里一动,想到了宋青枝。 第三十四章 (捉虫) 谌医生,家属给你……   宋青枝没有想到谌嘉树会来找自己,要求每天在杨家菜订一份晚餐。   “老太太八十多了,看起来身体还可以,但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他的声音很轻,含着一抹惆怅,“以前上课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一位很好的老师,可是昨天我见到她,突然想起我的外婆和奶奶。”   “青枝,你能明白吗,就是那种这个人一定会很快就离你而去,而你永远阻挡不了这一天的到来的感觉。”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宋青枝只能看见他线长茂密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很小的阴影。   她点点头,声音有些叹息,“我懂,就像我和我奶奶。”   隔代的感情就是这样残酷,一个注定早早远走,一个注定只能送别。   “所以我想尽我努力,对她好一点,毕竟……她是我老师的老师。”谌嘉树抬头看着她,眼底一片坦荡。   宋青枝承认,自己被他打动和说服了。   她几乎没考虑多久便同意了谌嘉树的请求,“最好能有一份医嘱单,我们这边好避开老人家不能吃的东西。”   病号饭之所以难吃,通常就是因为禁忌太多,重油重盐、酸辣生冷一律不能有,有时候还有食材上的禁忌,好吃有限。   见她应承了自己的要求,谌嘉树觉得很高兴,对着她谢了又谢。   “你们在说什么?”杨继慈这时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果篮一递,“喏,吃枇杷,洗干净了的。”   谌嘉树忙伸手接了,主动道:“我给你剥。”   宋青枝挑眉,看他一眼,觉得这态度似乎有点殷勤得超出他们的关系了。   吃完水果,事情也基本谈定,谌嘉树还要回去向心内科的同事打听徐教授的饮食禁忌,很快就告辞离开了杨家菜。   他走了之后,宋青枝转身回厨房,正值晚市,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一道接一道的菜从锅里出来,被送到食客的餐桌上去。   宋青枝一边往托盘里放凉菜让人端出去,一边跟杨继慈和老太太说起刚才谌嘉树过来说的事。   “我已经答应他了,反正只是一个人的饭,他们医院我知道的,没什么特殊情况,顶多住十天半月,就几天的饭菜,我下午抽空做了送过去就行。”   这是她的解决方法,自认为完全不会打乱杨家菜正常的工作秩序,反正他们平时也经常下午的时候弄点下午茶吃吃。   杨继慈没意见,“你要是没空,我做也行。”   老太太就更是支持了,因为她信因果,“人呐,都有老的那天,年轻的时候多积点德,以后老了才不会难过。”   谌嘉树回去之后没多久,给宋青枝发了一条短信,里面详细列明了徐教授绝对不能食用和尽量避免食用的食物,还有就是应该多吃的东西,她看了一下,大多都是水果。   看来徐教授血糖没什么问题,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然后发信息问谌嘉树:“到时候我应该直接送去心内科,还是先送去给你?”   谌嘉树想了想,“先送来给我吧,如果有需要你送过去的话,我会提前告诉你。”   宋青枝觉得这样有点麻烦,其实直接跟徐教授说他给她订了晚饭,不是很方便么,但她没说,只回了句好。   第一天的菜谱是紫薯蒸饭和米汤鱼片、酿莲藕。   紫薯去皮切小块蒸熟,捣成泥以后和淘洗干净的米一起混匀,加水煮饭,煮熟之后就是紫色的,闻着既有米香,又有紫薯的甜香。   一把大米放进锅里,煮出稠稠的米汤来,篦掉米渣,然后将腌制调味过的黑鱼片放进蜜糖里,靠米汤的热力将鱼片浸熟,然后放几粒枸杞、少许葱花和食盐调味。   至于酿莲藕,用的是黑鱼剁成的鱼茸,将加了料酒、葱姜水和盐等调味过的鱼茸酿进莲藕里,上锅蒸制到莲藕变熟,出锅后切成片,一半保留原味,另一半下油锅略煎。   将米饭和菜汤都准备好,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宋青枝想了想,将饭菜都装进了保温桶里。   五点一刻前后,她出门去送饭,临走前带了点水果给谌嘉树。   并且告诉他:“要是之后我来不了,会让莹莹或者邓滨过来的,回头你把保温桶拿给我。”   谌嘉树点点头,心里既有些抱歉,又有点遗憾,亲自送了她出来,还看着她进了电梯,这才转身要回办公室。   才走了几步,就遇到病人家属,见他提这个粉色的保温桶,笑嘻嘻地问了句:“谌医生,家属给你送爱心晚餐啦?”   谌嘉树一愣,随即哭笑不得,“不是……”   “我懂我懂,不会乱说出去的啦。”病人家属不等他解释完,就笑嘻嘻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道,“我下去买饭,先走了,谌医生回见。”   谌嘉树:“……”你懂什么懂。   不过他也没进办公室,去更衣室脱下白大褂,又洗了洗手,转身就提着保温桶去了楼上。   □□江教授的老伴儿早就去世了,儿子儿媳这两年外派去了国外,家里只有保姆陪她,谌嘉树到病房的时候,保姆刚去食堂打饭。   她靠在床头,戴着老花眼镜,看着手上的报纸,见他进来了,就抬头朝他笑笑,“小谌怎么过来了?”   “之前听您说病号饭不好吃,就让朋友带了点不是病号饭的饭菜给您尝尝。”他一面笑着解释,一面将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   徐教授伸手摘下眼镜,笑眯眯地问了句:“女朋友吧?”   谌嘉树一愣,随即连忙摇头,“不,不是,只是女性朋友。”   徐教授似乎有点失望,哦了声,然后有点好奇地让他帮自己将吃饭用的小桌板升起来。   保温桶一共四层,最上层是米饭,拿出来之后徐教授说了句:“紫色的,挺好看。”   接着是两种口味的酿莲藕,和米汤鱼片,最下面一层是切好的苹果和两个枇杷。   谌嘉树也是这个时候才真的看到宋青枝给徐教授准备的菜,白色的米汤里浸着同样雪白的鱼片,漂浮着红的枸杞和绿的葱花,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徐教授用调羹吃了一口米汤,又吃一片鱼,满意地点点头,“不错,米汤很香,鱼片也很新鲜嫩滑,浸熟的吧?”   谌嘉树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听她吐槽:“病号饭很清淡,这个也很清淡,为什么这个就比病号饭好吃,做病号饭的人没有心!”   当了病人的徐教授,这会儿一点都不像那个严厉又温和的徐医生了。   谌嘉树不由得失笑不已,她看过来,问她笑什么,他便道:“我想起您以前查房,总劝病人不要挑食,不要乱吃东西,口腹之欲要忍忍。”   徐教授闻言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摇摇头,“哎呀,当医生和当患者感觉是不一样的,刀没割自己身上谁知道疼啊。”   说完这句话,她又吃了一块酿莲藕,蒸过的莲藕已经吸附了鱼肉的鲜甜,软软糯糯的,咬一口,会有连着的丝被拉出,煎过的呢,则多了一点焦脆感和油香,各有千秋。   但都很符合徐教授的胃口,她点点头,又吃了一口米饭,带有紫薯甜香的米饭软硬适中,空口吃起来也不会觉得寡淡噎人。   总之,宋青枝安排的一菜一汤,很得许教授的心。   以至于她的保姆回来之后,都觉得有点奇怪,毕竟徐教授这两天胃口一直很差,她刚才还特地让食堂的师傅煮了一碗粥,想着她能多吃几口。   可是刚回来,就看见老太太正在吃饭,还和谌医生有说有笑的?   这是怎么回事?   她忙问了一句,才知道是谌医生给老太太送饭来了,忍不住松一大口气,“太好了,能吃得下饭就太好了。”   老话不是说么,能吃能喝才会身体好。   谌嘉树笑着应道:“我跟我朋友说了,以后每天都会送饭过来,您要是有想吃的菜,可以告诉我,我跟她说。”   徐教授点点头,“你来安排就好。”   等她吃完饭,保姆去洗碗,出来之后听见老太太正跟谌医生讨论着病历,她便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拎着暖水壶出去打水了。   等她过了十几分钟再回来,谌嘉树已经回去了。   谌嘉树拎着粉红色的保温桶回到楼下的消化科,刚出电梯,就被徐吉安叫住了:“老谌,你去哪儿了,怎么刚才没见你?”   “给徐教授送饭去了。”谌嘉树应道,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桶。   徐吉安好奇道:“怎么是你去送饭,周教授交代的?”   谌嘉树摇摇头,“我看徐教授说病号饭难吃,就托青枝那边帮忙准备了晚饭。”   徐吉安的注意力立刻被这句话里的其他内容吸引,“青枝?谁是青枝?”   “……宋小姐的名字叫青枝。”   “哦哦,哪个青枝?”徐吉安问着,摸摸下巴,“有点熟,这个名字……”   谌嘉树以为他说的是在哪里听过宋青枝的名字,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视频,账号名字就叫青枝时间。”   话音刚落,就见徐吉安忽然一拍手掌,“我想起来了,青枝骨折!”   “老谌,宋小姐名字的青枝,是不是这个青枝,还是栀子花的栀?”   谌嘉树:“……是这个青枝。”   徐吉安没说,他还真一时间想不起来“青枝骨折”这个名词,毕竟他又不是搞骨科方面疾病的。   这件事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以至于等他晚上下班过去杨家菜还保温桶时,见到宋青枝还觉得有点别扭。   宋青枝看着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徐教授……不满意今天的饭菜?”   “……没、没有,她很喜欢。”谌嘉树回过神来,“让我好好谢谢你,等她出院了请你喝茶。”   宋青枝点点头,还是很好奇地看着他,觉得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察觉到她一直在打量自己,谌嘉树干脆问道:“对了,你家里人怎么会给你取青枝这个名字?”   宋青枝一愣,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对这件事好奇起来,但还是实话实说道:“这个名字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奶奶改的,以前我叫宋宝珠。”   谌嘉树闻言也是一愣,有点惊讶地看向她。   她点点头,“珠宝的那个宝珠,我爸和我……我妈取的。”   谌嘉树哦了声,又问:“那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奶奶说,青嫩的枝条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结实坚硬,成为顶天立地的树枝,她希望我能坚强。”   老太太实在是个文化人,但谌嘉树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句:“可是青嫩的枝条,也很容易骨折啊。”   宋青枝霎时间便想起第一次去做呼气试验时,那个问自己名字的医生说过的话,昂,就是青枝骨折的青枝……   宋小姐:“……”你们到底是医生,还是别的什么人? 第三十五章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治……   宋青枝为徐茗江教授安排的第二顿晚餐,主食依旧是杂粮饭,但菜色要比第一天丰富一些。   茶树菇蒸排骨、瑶柱蒸蛋和牛油炒芦笋,汤是椰青姬松茸炖鸡汤。   这几样除了蒸蛋以外,都是当日的杨家菜菜单上的菜。   宋青枝去送饭的时候,仍旧顺便多带了一盒水果,给谌嘉树的。   “你工作忙,要多休息,趁吃水果的时候歇歇也好啊,还有就是……”她说到这里声音停了下来,有点抱歉地看着他。   谌嘉树还沉浸在被她关心的感动里,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只应道:“还有什么?”   “还有,我明天和后天都会比较忙,就不来送饭了,莹莹和邓滨也来不了,我让阿月来,阿月你记得么,就是那个……”   “知道,你们店里就一个叫阿月的。”谌嘉树连忙应道,又问,“是拍摄任务比较重?”   宋青枝摇摇头,“不是,是过两天我要去申城参加活动,为了不开天窗,只好先加班加点拍些素材。”   原来是这样,谌嘉树松了口气,笑道:“那你是不是该给我们带手信回来?”   宋青枝笑了起来,点点头,“好呀,我记得了。”   这个活动的主办方是宋青枝最早开始发布视频的视频网站M站,每年的四月份,网站都会举办周年庆典,邀请一些博主前去参加。   拍视频这么多年,怎么都会有那么几个熟悉的同行朋友了,宋青枝将这个活动当作是和朋友聚会的好机会。   更何况,出差的话,可以顺便拍一两期外出探店,也算是丰富视频的内容了。   接下来几天,都是林月替宋青枝去送的晚餐,谌嘉树怕她太忙,还问过一次菜是谁做的。   林月道:“汤和主食是今日菜单里的,早就准备好了,其他的菜都是青枝姐或者杨哥炒的。”   谌嘉树听完又问:“不会很麻烦很累人吧?”   林月摇摇头,“看起来还好,没听说过。”   谌嘉树这才舒口气,接过她带去的保温桶,又接过她给的另一个袋子,里头装着宋青枝让林月带给他的甜品。   今天是芒果千层蛋糕,最近杨家菜采买到的芒果越发甜了,夹在薄薄的饼皮之间,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等林月走后,他给宋青枝发信息,谢谢她的蛋糕,又问她现在在忙什么。   宋青枝回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是机场滚动航班信息的电子屏:“在等登机。”   谌嘉树:“注意安全[羡慕.jpg]”   宋青枝:“[摸摸头.jpg]”   谌嘉树要值班,刚跟她发了几条信息,护士就打电话进来说让他去收病人,他只好收起手机,起身出去看病人。   病人的病情不复杂,就是长期的工作劳累,三餐不定时,又遭受到女友出轨好兄弟这件事的刺激,一时间吐了血,一查,应该是胃出血。   处置好刚收的病人,急诊又打电话上来说要请会诊,他又急急忙忙下楼。   正值晚饭前后的时间点,哪部电梯里都是人挤人,谌嘉树挤在职工电梯的最后面,后背贴着轿厢,有点凉凉的。   到八楼的时候见到苏盈袖进来,谌嘉树忽然想起之前那个妊娠期胰腺炎的病人,问她:“引产以后amy指数降了没有?”   “降了,我记得术后第三天就降到290,后面慢慢就恢复正常了,已经平稳出院。”苏盈袖应道。   谌嘉树闻言点点头,“那就好。”   “叮——”   电梯到了一楼,谌嘉树艰难地挤出人群,往一楼的急诊科走去,背后响起电梯门关闭的声音。   急诊要会诊的这个病人问题也不大,至少在谌嘉树看来,病情明确,治疗上有例可循,只要按部就班就能让患者康复,就属于问题不大。   看完之后一挥手,“先留在你们急诊吧,对症处理,等病情平稳一点了,就送上住院部。”   看完病人回来,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了,他顾不得休息,提上保温桶就要去送饭,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蛋糕。   这时才发现蛋糕虽然不大,但居然是一整个的,还有记号,他便提到了休息室,切下来两块带走,剩下的让同事们去分。   他原本的打算,是和徐教授一人一块的,结果去到那里,却发现周教授也在。   不由得愣了一下,“……老师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教授看他一眼,露出好笑的表情来,“我听说现在是你每天过来送晚饭,有点好奇你都送什么了,让我看看?”   徐教授的保姆站在一旁,闻言一面帮忙支起小饭桌,一面笑道:“现在老太太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这个时候了,午睡起来就等着吃晚饭呢。”   “是么,这么好吃?”周教授更好奇了,忍不住伸头过来看。   谌嘉树满头黑线,干笑两声,打开保温桶,将饭菜和汤拿出来,今天的汤是石斛陈皮炖乳鸽,菜是香菇蒸肉饼和干煸豆角,还有一份啤酒鱼腩,鱼腩甚至都细心挑去了刺。   “哟,看起来不错啊。”周教授眉头一挑,笑呵呵地道。   接着又看向他拿过来的另一样东西,“蛋糕?”   谌嘉树也不好说其中一块是他打算自己吃的,只道:“朋友送的蛋糕,切了两块给徐教授和……”   说着看了眼徐教授家保姆阿姨。   阿姨立刻摆摆手,“哦哟,我不吃我不吃,我血糖高,不能吃蛋糕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周教授立刻道:“我血糖不高,我帮你吃!”   谌嘉树:“……”我选择给老板上供。   等将其中一块蛋糕递过去给周教授,谌嘉树才解释道:“这个蛋糕应该是无糖的,用零卡糖代替了白砂糖。”   徐教授看了一眼,有点好奇,“是么,看起来跟普通蛋糕一样啊。”   “这里有个章,就是无糖的。”谌嘉树解释道,“他们店里提供给客人的蛋糕,有的是正常糖,有的是无糖的,就是为了满足一部分有糖尿病或者需要减肥的客人。”   徐教授恍然大悟,“这也好,多少能尝尝味道,好过一点都不能吃。”   周教授已经开始吃蛋糕了,边吃边问:“你这蛋糕是哪家的?”   谌嘉树抬头看他一眼,告诉他:“是杨家菜的,就是之前,我们和刘院士一起去吃的那家。”   兴许是日常忙碌容易忘事,周教授听了还要想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哦,那家店,味道很不错的,不过……怎么我们去的那天没吃到蛋糕?”   谌嘉树连忙又向他解释餐后甜品每天都可能不一样这件事。   徐教授一边喝汤,一边看他一眼,然后调侃道:“小谌说起这些来如数家珍的,像在说自家的店一样,是不是认识很多年啦?”   谌嘉树一愣,一时间忘了要摇头。   倒是周教授还记得当初他说过是在网上找到的这家店,于是说了句:“我怎么记得好像认识没多久?不过年轻人交朋友嘛,有共同话题的话,很快就熟了,不奇怪。”   谌嘉树笑笑,知道这时自己应该附和自己老板这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愣是发不出声音来。   他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到处结交朋友的人,可是对宋青枝,却意外地主动。   主动地和她说话,主动地加她联系方式,主动地上门拜访……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声音治好了他的失眠?   谌嘉树说不清楚是不是这样,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一种奇怪的、像是有什么要脱离他控制的慌乱感忽然从心底升起。   从徐教授的病房离开,他一路沉默地回到办公室,然后发现这种怪异的感觉忽然又不见了,愣了愣,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忙昏头了才会产生幻觉。   打开手机,看到宋青枝发的朋友圈,报了个平安。   看她平安落地,谌嘉树莫名松了口气,忘了刚才怪异的情绪,按着手机键盘评论她的朋友圈:   “宋小姐,请你今晚早点休息,不要熬夜,出门在外要记得按时吃饭,多喝温水,不要吃太多冷饮,对你的胃好一点。”   评论完之后,又怕她没看到,还复制过来,又私聊了她一遍。   宋青枝反应很快,立刻就回给他一个表情包:“[你长得好看你说了算.jpg]”   谌嘉树看到,忍不住乐起来。   接着宋青枝又问他有没有收到让林月送过去的蛋糕,他回了个“有”字,然后才想起来,他一口都没吃到,全都被同事分完了。   谌嘉树:“我没有吃到蛋糕[大哭]”   宋青枝连忙问为什么,他就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跟她说了一遍,宋青枝的许诺张口就来:“别哭,等我回去给你做个大的,只给你一个人吃!”   谌嘉树刚想回说我没哭啊,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给她发了个乖巧的表情包。   宋青枝:“[乖乖等我回来.jpg]”   谌嘉树看着表情包里那个圆脸小人,又忍不住笑了笑。   一起值班的是李立,他正在旁边写病历,扭头看见谌嘉树对着手机眉开眼笑的模样,莫名觉得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直到晚上十二点,看看没什么事,谌嘉树干脆就去值班房休息了,他摸出手机来和女友聊微信时,才突然灵光一现。   树哥那模样,跟他现在有什么区别?!   难道树哥谈恋爱了?消化科著名单身狗终于要脱单了?   李立好奇得很,觉得心里就像揣着一只不听话的小猫,抓心挠肝地好奇,想问,又不敢。   最终什么也没问出来,因为找不到切入点,觉得硬往那个方向扯的话,太生硬了会被看出来。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两天后,宋青枝从申城回来,走的时候说好要给大家带手信,可是看来看去,好像也没什么非得从申城特地带回去的,除了一些点心。   于是她辗转多家老字号,采买了不少点心,然后又在一家死贵的法式甜品店排了半天的队,买到了比她脸还大的网红蝴蝶酥,和三个点心礼盒。   走的时候,捂着心口,觉得一阵割肉似的疼。   太特么贵了!!!   但是买回来之后,看到大家都很高兴,她又释然许多,钱么,挣来就是要花的呀。   她兴致勃勃地将一个点心礼盒送给谌嘉树,“同个牌子的他家餐厅好有名的,米其林二星,我印象最深的是《东京女子图鉴》里女主角说,要在30岁之前吃过一次,才算好女人。”   谌嘉树听了一愣,“……这样啊?”   他顿了顿,又继续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去吃?”   宋青枝有点得意地抬抬下巴,“啊,我当然去吃了啊,还去过好几次呢。”   谌嘉树望着她,见她眼里有亮晶晶的光芒,像钻石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狠狠一跳,然后又迅速恢复平静,在某个角落持续发生着坍塌。   “那青枝是好女孩咯?”   他的嗓音轻柔,随之而来的,是他修长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拍了拍,掌心温热,似有种难言的宠溺。   宋青枝一愣,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有些突如其来的羞赧,干脆抬手拍开他,哼了声,“我就算没吃过,也照样是好女孩!” 第三十六章 你们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一段……   宋青枝买回来的网红蝴蝶酥很大,她比划了一下,谌嘉树发现居然可以把她的脸挡住。   不知道该说是蝴蝶酥太大,还是她的脸太小。   谌嘉树在她手上蹭了一小块蝴蝶酥,觉得太甜了,立马确定,礼盒里的马卡龙之类绝对不会是他喜欢的口味。   转天他把点心都拿到办公室去给同事分享,男同事们还好,一个个都不怎么关注网上的事,女同事尤其是女学生们,就不一样了。   她们看遍日剧韩剧,熟知其中所有浪漫桥段,她们入驻各大门户网站,对网络热门事物如数家珍。   因此当谌嘉树将手里的红色手提袋放到桌子上时,都没来得及说话,就先听见一阵尖叫:“啊!我在日剧里见过这个!树哥你去哪儿买的?代购吗?哪家?”   谌嘉树摇摇头,“不是,我……”   话没说完,沈蓉就接着道:“难道是你去连夜去买来慰劳我们的?这么感人?”   大家一听就笑了,这个理由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好吗。   谌嘉树也是哭笑不得,连连又摇摇头,为防止她们继续猜测下去,连忙解释道:“是朋友从申城出差回来带的,我试了一点蝴蝶酥,觉得太甜了,不合我口味,所以……”   说着推了一下袋子,笑道:“待会儿查完房回来不忙了,或者下午,大家分了吧,都尝尝。”   同事们闻言立刻说他大方,接着又调侃道:“送这种甜蜜蜜的甜品给你,是不是女朋友啊?”   谌嘉树愣了一下,又摇摇头,“……不是,就是普通朋友。”   “哇哦,这个好贵的,普通朋友怎么送这么贵的东西给你?”同事不信,又问了句。   谌嘉树还真没问过宋青枝这个花了多少钱,闻言好奇地反问道:“这个很贵吗,多少钱?”   同事见他真不知道,于是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个数,你这个礼盒里面有一盒马卡龙,八个口味,就已经几百块了。”   谌嘉树有点吃惊,因为他看宋青枝一次带回来三个,还以为没这么贵呢,没想到宋小姐花起钱来会这么豪爽。   他沉默了一下,虚心请教道:“那我是不是该买点什么送回给她才好?”   女同事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拿起个病历夹稍稍遮挡了一下,小声问道:“树哥,你老实跟我讲,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又被问这个问题,谌嘉树既觉得无语,又觉得有点尴尬。   但他还是摇摇头,应得干脆,“不是啊。”   “很熟的朋友?”   “……还不错,我可以去她那里蹭饭。”   同事又问:“那对方是不是单身?”   谌嘉树又点点头,认识这段时间以来,他既没听宋青枝亲口承认,也没听杨家菜里有任何人说起过宋青枝有男朋友这件事。   同事也跟着点点头,问道:“那你对她什么感觉?”   谌嘉树一愣,“……嗯?什么?”   “就是……”同事空着的一边手拇指和食指迅速捏在了一起,继续道,“你对她有没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觉?你们有没有可能发展出一段不纯粹的男女友情?”   谌嘉树这下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才更加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他好看的唇形此时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眉心紧蹙出一个“川”字,像是准备长久地沉默着。   但是同事不给他这个躲避的机会,追问道:“说说呗?你啥想法?”   谌嘉树原本坐得板正的身子动了动,然后反问道:“这个问题……跟回不回礼,回什么礼,有关系么?”   同事应道:“当然有关系啊,送礼肯定是要送得合适,送到人家心坎上才行啊,不同的人,适合的礼物也不一样,你送妈妈的,肯定也和给别人的不一样吧?又比如我,我买了条领带,就肯定不会送给除了我爸和我男朋友以外的人。”   “所以你得搞清楚,你跟对方什么关系,才能送最最合适的礼物啊。”   说完,她还点点头,似乎是在强调什么一样。   谌嘉树对这种事没经验,轻易就被她绕进去了,摇摇头,“……我说不清楚,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一般会这么回答,肯定是有点什么了,或许他本人还没发现,但潜意识里已经有了别的想法也说不定。   同事立刻微微一笑,道:“建议你送根满天星的手链或者项链哦。”   谌嘉树有点奇怪,“为什么?”   “嗐,女孩子大多数都会喜欢这种东西的。”同事一脸正经地解释道。   谌嘉树哦了声,刚要说话,就听见主任和护长进门的声音,护长说了声交班,整间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随即想起护士读交班记录的声音。   因为手头上患者的病情都很平稳,谌嘉树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脑海里不停地想着刚才同事说的话。   满天星的链子?是指花,还是指天上的那个星星?   为什么女孩子会喜欢?它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他想不明白,这会儿也不能查手机百度,只好暂时作罢,想着下班以后去珠宝店看看,兴许就知道了。   等交完班,恰好碰上主任大查房,一大帮子人推着病历车,出巡似的往病区走去,一间进,又一间出。   临床经年,大家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常,若是自己的患者好转,便揣着衣兜一副轻松模样,要是患者没有好转甚至是加重,脸色便不由自主地带上忧虑。   最忐忑的或许是学生们,时时面临被提问的危险,主任也记不住大部分学生的名字,都是随便点,点到谁就是谁。   谌嘉树带的小何被提问了,问题是:“内镜检查前用于评估上消化道异物及其并发症的常用非侵入性影像学手段有哪些?优缺点是什么?”   听完主任的问题,谌嘉树分神看了一眼主任,再看看小何。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已经下意识地攥成了拳头,看样子很紧张,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问题,“根据欧洲胃肠内镜协会关于成人上消化道异物处理临床指南指出,当怀疑患者摄入不透光异物或者这来源不明确的时候,推荐行X线检查,如果怀疑患者是消化道穿孔或者其他并发症的时候,则推荐做CT扫描,另外还有食管钡餐检查……”   见他回答得很完整,谌嘉树忍不住笑了笑,又点点头,出病房时还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宋青枝丝毫不知他在早上这短短的一两个小时里都想了什么,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今天的任务是拍摄三套鸭的制作。   三套鸭工序复杂,宋青枝很早就出门了,抬着一笼活鸭,一路嘎嘎叫唤着回到南山村的老宅。   同行的还有蹲蹲跟月亮,宋青枝出差的时候,就将它们带回了城里,听说她在申城的第一天,蹲蹲有点消化不良,不吃东西,整只鸭恹恹的,一声不吭,把杨继慈吓得以为它就要死了。   老太太更绝,半夜听他说蹲蹲可能快要挂了,想着死鸭不能吃,发了狠心,准备连夜结果了它,“趁青枝不在,见不着,就没这么难过了。”   吓得杨继慈差点给她跪下,“您别冲动,再等等,万一它明天就好了呢,您要是真结果了它,等青枝回来不得哭死。”   老太太这才没真的动手,但还是嘀咕,“她早晚得哭这一场。”   但万幸的是,第二天起来蹲蹲就见好了,虽然还是不吃东西,但也已经能叫唤了,不似前一天那样恹恹的模样。   到了当天下午,它开始进食,到宋青枝回来的时候,它又已经活蹦乱跳的了。   对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毫不知情的蹲蹲,此刻正在院子里到处乱逛,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跑过来这头,转眼就进了院子里满菜地打滚。   看来杨家菜那小小的天地,实在是将它憋狠了。   宋青枝看它一眼,没管,径自进厨房去烧水,烧完水之后就开始杀鸭子鸽子褪毛。   四月中旬,天气渐热,院墙边沿的桃花已经开了,它是一株果桃品种,花刚开,还没来得及结果,宋青枝就已经开始盘算怎么吃了。   春光正好,宋青枝站在长桌后仔细地给鸭子去骨,一抬头,就能看见满墙的紫藤花开正盛,像瀑布一样。   等两份三套鸭汤终于炖好出锅,其实已经过了饭点了,宋青枝已经提前吃过汤面果腹,并不饿,但鸭汤的鲜味冲进鼻尖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冲动。   汤清味鲜,盛在大碗里的鸭子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个,但用筷子轻轻拨开,满腹乾坤。   张莹莹矜持地喝了一碗汤之后,邓滨关了摄像机,她动作立刻就豪放了起来,“我想吃鸭腿!!!”   三套鸭两层鸭子套着只肥鸽,其实三个人根本吃不完,也就吃了大概三分之一吧,就用保温桶装了起来,拎回去给杨继慈他们分了。   剩下的一只,也是用保温桶装着,放在一旁。   宋青枝知道徐教授现在还在住院,听说过两天出院,于是在决定做三套鸭时才动了心思,她还记得当时谌嘉树因为没吃到它而流露出来的遗憾。   今天要送去的主菜是红烧牛仔骨、蘑菇炒鸡片、蒜蓉西兰花,汤是清炖鸭汤,主食是酸菜炒米,都是店里今晚会提供的菜式。   准备好之后,提着两个保温桶就出了门,林月送她出来,在门口看着她走出巷子,心里暗自嘀咕,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宋青枝到达医院时,是下午的五点四十分左右,电梯里人不少,她提着东西,费了好大力气才挤进去。   还没手摁电梯,只好拜托站在前面的人,“帅哥,麻烦帮忙按一下十四楼,谢谢。”   那人按了之后,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她,有点惊讶,“……宋小姐?”   原来是徐吉安。   宋青枝忙跟他打了声招呼,“徐医生好,您这是?”   “出去办事,刚回来。”徐吉安笑着解释,又问,“又换你来给老谌送吃的了啊?”   “之前就是我。”宋青枝笑笑,“谌医生是托我帮的忙,我总不能转手让其他人来,前两天是出差了没办法。”   徐吉安闻言就笑,“老谌早上带来办公室的甜品是你送的吧?”   宋青枝愣了一下,她是送了谌嘉树手信没错,不过……   见她疑惑,徐吉安便道:“老谌觉得太甜了,吃不了,就拿来办公室了,好家伙,一群姑娘高兴疯了都。”   宋青枝这才明白过来,恍然大悟地哦了声,又暗暗记下这一点。   电梯越往上人越少,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十四楼,徐吉安小跑着去到办公室门口,喊道:“老谌你赶紧的,宋小姐给你送东西来了!”   谌嘉树正在跟小何说刚收的病人,闻言立刻停了下来,起身往外走,在门口和宋青枝碰个正着。   她穿着一件嫩黄的方领高腰连衣裙,显得脖颈格外修长,细致优美的锁骨就这样露在衣领边上,看起来格外动人。   她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一大一小,粉色的是徐教授的晚饭,另一个不锈钢色的……   他来不及细想,忙伸手接过,沉甸甸的压手,“这是什么?”   宋青枝朝他眨了眨眼,“三套鸭呀,今天我回村里拍三套鸭,特地多炖了一个,专程给你的,快夸我是圆梦小仙女!”   谌嘉树愣愣地看着她,完全没想到她会特地为自己多准备一份这么难得的菜,一时间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里闪烁着明亮光芒,谌嘉树和她四目相对,忽然间又想起早上同事问的那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回答了。 第三十七章 谌医生,你知不知道满天星……   谌嘉树不知道宋青枝是不是对所有朋友都是这样,连对方某一次的遗憾都放在心上,一有机会就替人了结心愿。   作为享受了这份好的人,他的心情颇为复杂,既感动喜悦,又忍不住发酸。   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是高兴占据上风的。   更何况她这样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真的有点像等待表扬的小朋友,他见了心里就忍不住高兴。   于是他抱着两个保温桶,认真地点点头,应了她一句:“谢谢圆梦小仙女送我的汤,我很、不,我特别喜欢。”   宋青枝的眼睛愈发弯了起来,点点头,“晚上来吃夜宵么,十点左右,今天店里做烤乳鸽,趁有火,陈叔做了烧鸭。”   谌嘉树听了就想笑,他又想起来她第一次来他门诊,就是吃烧鸭吃出来的。   “一定去,不然我怕你又把自己吃来医院。”   宋青枝一噎,脸上的笑立刻就收了收,横了他一眼,哼哼两声,“……你真讨厌,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扎得高高的马尾辫一甩,差点就打到谌嘉树的脸上。   他一时间哭笑不得,忙追上去问道:“徐教授今晚的汤是什么汤?”   宋青枝闻声停下脚步,回头应了声:“也是鸭汤,清炖鸭汤。”   她大概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于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应完之后又继续往前走,“不要跟着我了,我不理你了的。”   “好,我不跟着你了。”谌嘉树站在原地,冲她说了句,“开车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声音里是遏制不住的笑意,宋青枝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他一眼。   等看见她进了电梯,他这才转身要回办公室,走得时候听见值班护士调侃他道:“谌医生女朋友来啦?”   他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还不是。”   从前别人如何猜测调侃都得不到他回答的问题,此刻终于能够应得上来了。   他抱着两个保温桶,走到办公室门口,刚要进去,就想起上次一口没吃到的蛋糕,立刻就换了方向,向值班房走去。   尽管宋青枝已经跟他强调过今晚的例汤也是鸭汤,但他知道,两份鸭汤是不一样的,于是仍旧多舀了一份汤出来,这才拎着保温桶上楼。   走出值班房的时候,徐吉安进来了,他是来抽烟的,拿着烟吸吸鼻子,“欸?怎么这么香,老谌,是不是有好吃的?”   谌嘉树乜他一眼,“你别抽烟,一会儿我送完饭回来再告诉你。”   徐吉安:“……”好家伙,你用这种办法让我戒烟?   行,答应你呗。   他立刻将烟又放了回去,点点头,满脸乖巧,“去吧,谌爸爸。”   谌嘉树嗤了声,“如果我有罪,可以让法律来惩罚我,而不是让你来做我的儿子气死我。”   徐吉安:“???”   巧合的是,谌嘉树这次又撞见周教授了,二话不说,将三套鸭汤上供过去,然后和两位说了一会儿话,到底心里惦记着底下那锅汤,赶紧就找理由溜了。   还要假正经,“刚收了病人,我先回去处理,一会儿上来拿饭盒。”   徐教授捧着炒饭,笑眯眯地挥挥手,“去吧,去吧。”   谌嘉树回到值班房,看一眼还好端端地放在桌上的保温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次性碗筷来,还洗了个勺子。   先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又吃了一口鸭肉,充分体会到肉和汤的极致鲜甜,喟叹地呵出一口气。   然后才端着碗施施然地走到办公室门口,笑眯眯地朝里头道:“都先别忙了,来喝点汤再继续吧,不然一会儿就凉了。”   到底是煮出来几个小时了,即便用性能很好的保温桶装着,也还是不如刚出锅时那么热乎了,只是半温。   不过这个温度倒很好入口,鲜味也没有什么损耗。   徐吉安是动作最快的,谌嘉树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到了跟前,搭着他的肩膀问道:“谌爸爸,宋小姐今天给你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三套鸭。”谌嘉树应道,让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碗。   徐吉安眉头一挑,“哟,这可是名菜啊,啧啧啧,自从认识了宋小姐,老谌你腹肌都快没了吧?”   谌嘉树捧着汤碗的手抖了一下,垂眼看见原本平静的汤面好像荡了两下,立刻否认道:“胡说,我八块腹肌。”   徐吉安其实就是随口一说,闻言也不在意,胡乱应了两声好,过去就拿勺子舀汤。   喝了一口之后,感慨道:“鲜,真鲜!”   随后同事们陆续进来,汤和肉被瓜分干净,一滴都不剩,夸赞声亦不绝于耳,徐吉安趁机打广告:“老谌他朋友家开饭店的,味道不错,大家有机会捧个人场啊,就在状元坊那边的杨家菜!”   “咦?这家店啊,我去吃过,他家什么都好,才也好吃,就是预约太难了,一天就招待十桌。”   “有规定一桌最多几个人吗?”   “这个倒没听说。”   “那我们可以组团啊,大家凑成一桌不就得了。”   谌嘉树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同事们商量的话语,忽然间有点不敢把手里的汤喝完,脑海里回荡着徐吉安问他的问题。   他小心地摸摸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平坦结实,腹肌还在!   还是吃吧,大不了明天开始去健身房就是了。   等他吃完汤,将保温桶洗干净,又去楼上将另一个保温桶也拿回来,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刚好是平常下班的时间。   从医院出来,谌嘉树驱车直奔市内最大的珠宝专卖店,这家店位于容江边上的奢侈品广场的四楼,刚搭扶梯上去,就闻到一阵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香水味。   “先生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吗?”导购小姐迎过来,热情地询问道。   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身上打量着,好像在衡量他有多少消费能力,打量完之后,热情的态度顿时便少了一点。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种事屡见不鲜,谌嘉树也并未在意。   他目标明确,直接问道:“我要一条满天星的手链或者项链,你们这里有么?”   导购小姐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应道:“有的,先生这边请。”   他一路目不斜视地跟着导购走,仿佛对柜台里的珠宝毫无兴趣,一心只要满天星。   然后他就发现,满天星好像两种意思都有,谌嘉树一下就看懵了。   这怎么选?   他虚心地请教导购小姐,“我要送给女孩子,是选星星的好,还是选满天星花的好?”   导购小姐眨眨眼睛,给他出主意:“能问问那位小姐是喜欢星星还是喜欢花吗?”   谌嘉树摇摇头,“不好说,我没问过。”   导购小姐哦了声,主动介绍道:“不同颜色的满天星,花语是不一样的,蓝色、白色和红色的满天星都代表的是浪漫、真爱和思念,但粉色的满天星却意味着永远的配角,先生,万一那位小姐没有领会到您的意思,岂不是很遗憾?”   这个说法,是基于这位客人和他想送礼的对象之间存在可能的情谊,还有一种就比较悲伤了,非常契合粉色满天星的花语,别人的配角,爱而不得,也未必不可能。   但人家做生意的,说话当然往好的方向去说啊。   谌嘉树以前没有了解过这些知识,听起来觉得很有趣,甚至哦了声,“是么,这么多讲究啊?”   说着他的目光从面前这些满天星收拾上一一划过。   然后落在一条蓝宝石手链上。   说是手链可以,说是手镯也行,因为只有手臂外侧那一边是链条状的,内侧面则是光滑的素圈,链条两端是两颗金色的海水珍珠,之间连接镶嵌着三颗雕刻成满天星花朵形状的蓝宝石,恰好是红蓝白三色。   很符合刚才导购小姐告诉他的那个花语。   谌嘉树瞬间便来了兴趣,觉得这个手链不错,便问道:“这个能给我看看吗?”   导购小姐眼睛一亮,立刻将手链小心地拿出来,介绍道:“这款手链上的珍珠是来自濑户内海的Akoyo珍珠……”   谌嘉树一边听着介绍,一边将链子举起来,迎着灯光,看到宝石闪烁的光芒,然后开始想,要怎么样宋青枝才会收下它。   想了一会儿,然后道:“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   手链上的宝石不算顶级,个头也不算大,因此价格比谌嘉树预计的要便宜不少,于是他很爽快地就刷了卡,然后提着小袋子离开了珠宝店。   回到状元坊那边,已经有点晚了,他傍晚刚喝了一碗汤,不觉得饿,又惦记着晚上去宋青枝那儿吃夜宵,索性直接回了家,到九点半的时候,才施施然地往楼下走。   他到的时候,宋青枝刚做从冰箱里拿出一碗梅渍小番茄,这是她去申城时从日料店那里问来的,打算试着做做看,可以的话杨家菜的前菜又添一样。   刚吃了一个,谌嘉树就进门了。   他将手里的两个保温桶递给林月,然后向她走过来,笑眯眯地问:“你在吃什么?”   “小番茄。”宋青枝应道,递一个小小的果叉给他,“你也试试味道?”   谌嘉树应了声好,接过果叉戳了一颗小番茄咬了一口,凉沁沁的,酸甜可口。   不过他心里正惦记着怎么将口袋里的手链送出去,吃起来也尝不出具体哪里好,宋青枝问他味道怎么样,他就说:“挺好吃的。”   至于哪里好吃怎么好吃,就没有了。   宋青枝看他有些走神,以为他在想工作上的事,也就不打扰他,自顾自地一边吃小番茄,一边刷微博。   过了一会儿,陈姐喊道:“吃宵夜啦,都过来!”   她立刻收起手机,站起身,拍了一下谌嘉树的肩膀,“走啦,吃夜宵啦,吃完再继续发呆吧。”   宵夜是一大盆的酸菜炒米和一整只斩好的烧鸭,宋青枝告诉谌嘉树,原本鸭子是有两只的,但被几桌熟客硬是磨去了一只,所以现在就只剩一只了。   酸菜炒米的主料是发酵了半个月的莲花白和前一天就煮好然后冷藏了一夜的大米饭,配菜也很简单,青红椒和洋葱加鸡蛋,炒出来的味道酸酸辣辣,米饭粒粒分明,吃起来十分过瘾。   烧鸭更不用说,那是老陈叔的拿手绝活儿,不过今天吃得没这么精致,直接就斩块了,蘸鸭肉的卤子咸甜口,又充满了香料的喷香,鸭肉鲜嫩,有点点嚼劲而无腥膻,两者合在一起,相互成就彼此。   吃饭的时候谌嘉树就不发呆了,也忘了还没送出去的礼物,只是埋头认真地吃着饭,已经吃到第二碗了,听见宋青枝问道:“你等下还要不要再吃一碗?”   他刚想点头,旋即想起之前徐吉安说的话,立刻捂着碗坚定地摇摇头,“不了,这么晚吃太饱我怕不消化。”   宋青枝不疑有他,哦了声,将盆里最后一勺炒饭刮进自己碗里,吃得津津有味。   谌嘉树扭头看一眼她吃饭的模样,有点想问她不怕胖吗,但是又不敢。   这个话题太敏感了,他怕挨捶。   等到吃完宵夜,又歇了一会儿,跟大家说说话,到该回去的时候了,谌嘉树忽然说了句,“青枝送送我吧?”   宋青枝还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点点头,笑道:“你哪次走,我没送你?”   谌嘉树笑了笑,灯光下的笑容似乎略微有点紧张,神色也没有平常这么放松。   宋青枝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扭头看了他一眼,关切地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   他摇摇头,当先一步先走到了门外,就站在台阶上,然后回过身来,和她隔着两级台阶对视。   “青枝……”   他的声音有点期期艾艾的,宋青枝一愣,“嗯?你说。”   他没说,只是刚才一直抄在西裤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抓着一个正方形的首饰盒。   递给她,“这个……给你的。”   宋青枝又是一愣,看着首饰盒也不太敢接,问道:“……怎么送我这个?”   “……你送我东西了,而且……我老是来蹭你家饭,也没送过你什么。”他轻声解释着原因,听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啊。”宋青枝哦了声,摆摆手。   谌嘉树却说:“你要是不收……我特地给你挑的,虽然不贵,但是我的心意,你勉为其难收一下?”   宋青枝到底伸手接了他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根手链,在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她看清了手链上宝石刻成的花朵形状。   忽然笑了一下,将手链从盒子里拎出来,在眼前晃了晃,语气带着调侃的笑意,“满天星啊?谌医生,你知不知道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   谌嘉树神色一顿,心说这个不能认,要不然岂不是让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了?   到时候不肯收了怎么办?   于是他当机立断,有点茫然地看着她,“啊?花语是什么?”   宋青枝:“……”你演技还挺好。   她哼了声,收起手链来,“你自己回去百度吧。” 第三十八章 我想泡她。   谌嘉树送了一条手链的事,宋青枝没有告诉任何人。   林月他们见到了,也没看出什么来,只以为是她自己买的,还好奇地问是不是在申城买的。   宋青枝默认了这个说法,省得他们追问。   同样的,她并不相信谌嘉树不知道满天星的花语这件事,他可能以前不知道,但买手链的时候,珠宝店的导购不可能不说。   但她并不介意,甚至默许他的试探和接近,因为同样的,她对谌嘉树也心存好感。   那种好感还不到喜欢的地步,充其量只是欣赏,但没关系,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往往只需要有好感就可以开始了。   互相试探,慢慢接近,最终走向相爱,或者分开。   “阿月,今天你帮忙去送一下徐教授的晚饭。”下午五点,宋青枝还在南山村的宋家老宅,眼看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干脆就打电话给林月,交代要做的事。   今天主要是过来做青梅酒,一方面是拍摄素材,另一方面也是准备日后杨家菜要的青梅酒。   每年夏天,杨家菜的青梅酒便格外受到食客的欢迎,尤其是各位女性朋友。   她在明亮的日光下一个个地挑选着青绿色的梅子,有任何掐痕、雨斑和撞伤的都挑出来,只用完美的青梅泡酒,伤员们要么做成脆梅,要么做成果酱。   青梅洗净晾干水分,用叉子在表面随意扎几个洞,按照一层梅子一层糖的顺序,放进已经煮沸并暴晒消毒过的广口玻璃瓶中,再沿着玻璃瓶壁缓缓注入中高度白酒。   选的白酒也有不同,一种是九江双蒸,一种是白兰地,因为陈放一段时间之后,用九江双蒸浸泡的青梅酒,酒的味道就越来越淡了,只有馥郁的青梅果香,很适合不会喝酒但又想尝尝青梅酒的人,而用白兰地泡的则保留了更多白兰地原有的酒香,更适合日常就会小酌的人。   这些青梅,会在白酒里从漂浮到慢慢下坠,最终沉在平底,表皮慢慢边皱,酒液的颜色也从透明逐渐变深,变得金黄,又变成深琥珀色。   宋青枝觉得,陈放三年之后的青梅酒,要远比陈放一年的好喝得多,入口清淡且回味香浓,犹如来自于时光的礼物。   她喜欢这种味道,并且沉醉于此,于是杨家菜呈送给各位客人的,就是这样的青梅酒。   有轻微撞伤掐痕和雨斑的梅子,宋青枝要将它们做成脆梅,这个做起来比做青梅酒要麻烦得多。   青梅过水控干水分,加盐揉搓,再放水浸泡,半个小时后冲洗干净,放在阴凉处用风扇吹干表面水分,用菜刀将青梅一个个地拍裂,然后加盐腌制三个小时,倒掉盐水后,再一层青梅一层盐地腌制十二个小时。   这一晚她留在宋家老宅,没有回去。   谌嘉树在见到来给徐教授送饭的林月时,愣了愣,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是不是在避开我。   因为不喜欢他的接近,又不知道该不该当面拒绝,索性避开不接触,慢慢疏远对方。   想到这里,谌嘉树只觉得心里一紧,整个人差点被沮丧淹没。   但林月没有让他难过太久,她藏不住话,不等谌嘉树问,就先噼里啪啦地解释道:“青枝姐回村里做青梅酒去了,一时回不来,让我来给徐教授送饭,饭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啊。”   谌嘉树又是一愣,哦了声,心里那口气终究是松了下来。   只要她不是故意避开他,就还有机会。   又或许,她是故意的,但有一个听起来很好的理由,他也可以说服自己当作不知道。   谌嘉树终于知道,原来感情这件事真的没道理的,难怪有人会说谁先喜欢谁就输了。   一直到晚上下班,他下班之后过去杨家菜还保温桶,也没见到宋青枝的身影,他错愕地问林月:“你青枝姐还没回来?”   “今天不回来了,明天才回来。”林月点头应道。   谌嘉树有些吃惊,追问道:“为什么?做青梅酒要这么久吗?”   “青枝姐还要做脆梅和梅子酱,脆梅超级麻烦,工序太多了,青枝姐打算做完再回来。”林月解释道。   谌嘉树哦了声,心里的紧张和忐忑又去了一点,他婉拒了林月和陈姐留他吃饭的邀请,临走前告诉她们:“徐教授明天就出院了,不用再送饭,多谢你们这段时间的帮忙了。”   “不打紧的,举手之劳,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看路。”陈姐一面应,一面送他出来。   谌嘉树应了声好,转身就大步走了,在回去的路上还不断地告诉自己,看,她是因为有事。   他不敢去问宋青枝,对他是什么想法,还愿不愿意来往。   没有送出那条手链时,他担心的只是她肯不肯收,等她真的收下,他担心的事又变得更多了。   他心里烦乱,晚饭是在家随便对付地一顿速冻水饺,之后原本该去看文献,却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干脆早早就去睡了。   宋青枝忙到很晚,将整筐青梅清洗干净,去蒂之后用盐揉搓一遍,然后泡进盐水里杀青。   忙完这些,她已经累得两臂酸软,筋疲力尽,草草洗漱过后,倒头就睡。   第二天早上六点,宋青枝按时起床,将厨房和院子里的摄像机打开,喂鸭喂狗,铲屎浇花,然后将腌制了十二个小时的青梅倒进水槽,加水继续浸泡。   而同样在盐水里泡够时间了的另一部分青梅,则捞起来,分批次放进锅里开始熬青梅酱。   中途张莹莹和邓滨过来了,给她带了早饭,吃过早饭,又忙活起来。   午后,终于泡完盐水又洗净晾干的青梅,被装进瓶子里,注入糖水,放进冰箱冷藏。   再晚一点,青梅酱已经全部熬好,晾凉后装进密封罐里,留了两罐放进冰箱,剩下的都带回杨家菜去。   酸甜的青梅酱,可以焖排骨,可以焖鸭,可以蘸烧鹅,可以做很多好吃的。   可能是这两天忙得太累,宋青枝回到家之后倒头就睡,一直到第二天起来,看见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条手链,才又终于记起谌嘉树来。   好像……两三天没跟他联系了?   这不像是刚收了人家礼物该有的态度,宋青枝不由得有点赧然,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谌医生,今晚要来吃宵夜吗?”   信息发出去之后,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音,她耸耸肩,放下手机,转身去洗漱下楼了。   这时是早上将近九点的时候,谌嘉树刚查完房,医嘱都没开,就被急诊叫下来会诊。   看完病人之后,决定收到消化科病房去,跟急诊科医生说好之后,这才往回走。   刚进电梯,还没站稳,就听见衣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他刚要伸手去摸,就听外面响起一道焦急的惊呼:“电梯……电梯等等!”   他抬眼看出去,只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年青女人横抱着个孩子,向这边踉跄着跑过来。   她怀里的孩子大概两三岁左右,面色苍白,口唇发乌,整个人像一根面条一样瘫软在她怀里,细细的小胳膊滑落下来,在半空中晃荡着。   旁边有人立刻按住了电梯门的开关键,让她们进来,谌嘉树问了句:“孩子怎么了?”   “她吃了一颗花生就这样了。”孩子的母亲哽咽着应道,声音焦灼烦躁。   谌嘉树心里一惊,这是异物卡喉导致的窒息?   “麻烦大家先出去,搭乘其他的电梯,这边孩子需要急救。”   他声音很平静,好似这件事并没有多要紧,说话的时候,顺手长按住了开门键,控制住了电梯,然后一把接过对方怀里的孩子。   接着蹲下来,让孩子伏趴在他的腿上,他的膝盖顶着孩子,手掌在孩子背上敲击了几下,一声清晰的啼哭传来,一颗小小的花生米在他脚边滚了两圈。   只是短短的十秒,异物卡喉窒息的幼儿脱离了生命危险。   孩子的母亲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孩子嚎啕大哭,紧接着,她也跟着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跟谌嘉树道谢:“谢谢,谢谢医生……”   谌嘉树将孩子还给她,叫她带孩子去耳鼻喉科看看,又怕孩子真有不适,干脆直接将人带了过去,交给同事之后才放心离开。   从门诊搭上回住院部的电梯,他才想起来要看手机,顺手就摸出手机来摁亮了屏幕,这一看,就看见了宋青枝早前给他发的信息。   她的信息好像和以往别无二致,只是问他是否要去吃夜宵。   但就是这样的稀松平常,却忽然让他想要笑,她一如既往的态度,让他的心头升腾起一股快活来。   他走出电梯之后,中中地舒了口气,觉得这两日以来所有的担忧和忐忑,都随着这口气被吐露殆尽,整个人彻底轻松起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向徐吉安寻求肯定,“一个女孩子,收了你的礼物,还和以往一样对你,说明什么?”   徐吉安一愣,“……首先,你的礼物是为什么送的?”   谌嘉树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应道:“我想泡她。”   徐吉安一愣,随即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声响起,好家伙,他可没想到这人会说得这么直白!   你说你喜欢人家不就行了么?非得说得这么……猥琐?   他的咳嗽声吸引来周围吃饭的同事的目光,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俩人,甚至还有人看着看着就笑出声来的。   谌嘉树忍不住耳根发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还要嘴硬,“怎么,不对么,我想讨好她,我对她有男女之情,我想……”   “Stop!”   为了防止他说出更损形象的话,徐吉安连忙喝了一声,打断他的话后,又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这么能,到人家姑娘面前说去啊,跟我说有什么用。”   谌嘉树闻言立刻抿了抿唇,嗯,他承认,他没本事。   他根本不敢当着宋青枝的面说这样的话,至少现在不敢。   徐吉安见他哑巴了,这才道:“如果她明知道你为什么送那样的礼物给她,还是收了的话,那说明她对你也有点意思,至少不排斥,可以接触,你就顺其自然呗。”   说着摇摇头,揶揄道:“现在开窍了?你这开窍可真够晚的啊,血液科那谁,跟你同届的吧,人家都二婚了。”   刚说完,对面那人就哼了声,“这是什么值得攀比的事?”   当然不是,徐吉安笑着摇摇头,不再提这件事,就势起了别的话题。   谌嘉树这天下班早一些,还不到七点就走了,一路回到状元坊,看着外头的步行街已经华灯初上,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   他停好车,走出来,在胡家小菜那儿要了一碗中份的汤面,刘姐还问他:“这么点儿,够吃么?”   他点头应了声够,没跟她说待会儿还要去宋青枝那儿。   吃完面,他去了趟健身房,出来之后再回去洗个澡,看了十来分钟书,就已经是晚上接近十点的时候了。   但他十点整出现在杨家菜的时候,竟然还有客人没走,宋青枝正端着个碟子,让人送点夜宵去包厢。   转头看见他,就笑着问了句:“你要不要吃面包干?刚烤出来的,蘸着青梅酱,可好吃了。”   平时他过来,她也是这样,问他要不要吃这个,要不要吃那个,她好像很乐于投喂身边的人。   谌嘉树忍不住笑起来,也和平时那样,点点头,“好啊。”   应完又忍不住问一句:“今晚夜宵吃什么?”   “白粥。”宋青枝应道,“还有酸梅酱焖排骨。”   “是用刚刚做好的青梅酱?”他好奇地问道。   她点头,递了一个碟子过来,还剩了一半的面包干,旁边小味碟里梅子酱底部,有可爱的小猫栩栩如生。 第三十九章 脸怎么这么红,晒的啊?……   之前拍摄的素材已经足够更新两三次视频,宋青枝便决定休息一天,给邓滨和张莹莹也放了假。   晚上的甜品应该是杨枝甘露,芒果肉混合椰奶、白糖搅打成芒果椰奶浆冷藏待用,西米煮好过凉水,和芒果椰奶浆混合在一起,淋点三花淡奶,放上西柚丝和芒果丁就可以了。   说难不难,说容易好像也不那么容易,主要是怕水果不好,西米也没煮好。   宋青枝之前教过林月,今天先是做了一份给她试试味道,觉得还可以,就放手让林月自己干了。   谌嘉树下夜班,大中午的饭都没吃,就跑过来找他,进门就看见她窝在屋檐下的躺椅里,捧着杯水,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出神。   “青枝?”他走过去,轻声叫了她一声。   宋青枝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扭过头来,有点涣散的眼神慢慢聚拢起来,半晌才认出他来,“……哦,是谌医生啊,怎么现在过来啦?”   “今天下夜班。”谌嘉树一面应,一面在她旁边的阶梯上坐下,回头看了她一眼,又问,“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宋青枝摇摇头,说话的声音懒洋洋的,“没什么,就是随便发个呆。”   慢吞吞地说完话,又捧着杯子喝口水。   有风从外头吹进来,吹起她没扎起来的长发,发丝从她额角鬓边落下,轻轻柔柔的,遮住了她小半边眉眼。   看起来乖巧极了,谌嘉树一面想,一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要替她将掉落的发丝别到脑后。   宋青枝吓了一跳,抱着水杯瞪大了眼睛看过来,满脸不可置信,“……你干嘛?”   谌嘉树没来得及收回的指尖停在她耳边,四目相对,一阵强烈的尴尬开始不停地蔓延。   他倏地缩回手,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我、我就是……一时冲动……对,就是一时冲动……”   说到后面,声音已经低了下来,眼神也到处乱飞,根本不敢再看她。   见他这样手足无措,宋青枝却淡定了下来,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说着顿了一下,换个话题问道:“你吃饭没有?”   谌嘉树背对着她,垂着脖子摇摇头,背影看起来有几分沮丧,宋青枝想起了犯错过后的月亮委屈沮丧的模样。   想到这里忍不住心里一惊,她怎么能这么想谌医生呢?!   他是个人,可不是大狗狗!   但是……真的还挺像哎……   她眨眨眼,将脑海里这个念头甩到脑后,继续问道:“那你要吃午饭吗?葱油拌面可不可以?”   谌嘉树没回头,不过眼尾动了动,往后扫了扫,然后点点头,嗯了声。   宋青枝把手里的水杯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后起身,目光落在他微微发红的耳尖上,忍不住有点想笑,心里又涌起一股冲动。   于是咬着嘴唇,伸出两根指头,飞快地在他耳尖上捏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   谌嘉树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而且他能感觉到她和自己不一样,使了坏就跑,她明明就是故意的。   他顿时一愣,随即觉得一阵酥麻感姗姗来迟,从耳尖迅速向下扩散蔓延,一阵热气不可遏制地蒸腾起来,差点就将他烫熟了。   他还听见自己忽然间变快的心跳,咚咚咚,像敲鼓一样,捶得他眼前一阵眩晕,又忍不住想要笑。   “哎哟,小谌你坐这里做什么呀?”老太太忽然从侧门那边走过来,迎面就看见他正坐在屋檐下,脸色红红的,不由得有点惊讶,“脸怎么这么红,晒的啊?”   谌嘉树猛然回过神来,有点不好意思,忙要过去扶她,“……嗯。”   老太太就着他的手进了屋檐底下,说了句:“有椅子呢,你怎么不坐椅子?”   谌嘉树忙摇摇头,“您坐吧,我坐哪儿都行。”   “太阳晒,不热啊?”老太太看他一眼,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哟,看不明白。   谌嘉树摸摸鼻子,刚要说话,就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宋青枝端着一碗面回来了,神色自若,好像之前那些事没发生过一样。   先是把面递给他,“喏,你的午饭,赶紧吃。”   然后问老太太,“您要喝柠檬水么?”   老太太点点头,说了句:“给我加点酸梅酱进去。”   宋青枝应了声行,又低头问捧着面碗的谌嘉树:“谌医生,你呢,要不要加酸梅酱?”   她这么坦荡,谌嘉树倒觉得自己刚才的尴尬有点扭捏了,忙点点头,应了声好。   宋青枝转身又回了屋里,没过一会儿就端出来两杯柠檬水,杯子里除了一块柠檬,还飘着两片薄荷叶跟小半个青桔。   先是递了一杯给老太太,接着将另一杯递给谌嘉树,看他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地面上,便干脆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谌嘉树别过头看她一眼,抿着唇,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又好像很高兴,眼睛都弯了起来,上扬的嘴角噙着笑意。   他低头看着碗里的面,油润的面条上卧着几块南乳猪手,葱油的香味几乎全都被被南乳的喷香掩盖,红红的猪蹄看起来让人十分有食欲。   听老太太问他:“小谌怎么现在才吃午饭?”   “他现在才下夜班。”他吃着面,宋青枝便替他应声解释。   老太太听了,有点惊讶地叹口气,“你们这么辛苦啊。”   说着又好奇地打听,“你要平时要给病人做手术吗?”   谌嘉树将嘴里那块喷香Q弹的猪手皮咽下去了,才回头摇摇头简单解释道:“我在的科室是消化内科,不用做手术,不过要做有创检查,像胃镜肠镜这些。”   老太太哦了声,让他赶紧吃饭,说完之后就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摇着摇椅,又开始打瞌睡。   宋青枝坐在谌嘉树身边,低头玩着手机上的消消乐,动不动就“excellent”“unbelievable”,玩得不亦乐乎。   然后,就没体力了,她想了想,还是得充钱。   谌嘉树吸溜了一口葱香十足的面条,斜着眼睛瞥向她的手机屏幕,看见她在一个关卡上怎么都达不到三星,忍不住噗嗤笑了声。   “笑什么笑?不许笑!”宋青枝闻声立即扭头,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道。   谌嘉树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将面条嗦进嘴里,笑着问道:“这个我很会玩的,要不要帮你过关?”   宋青枝上下打量了他两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真的?”   谌嘉树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并且道:“你刚才第三步就错了,不该往右,该往上,这样就可以消除这一排蓝色的狐狸头同时消除这边红色的……”   他侃侃而谈,听起来很有策略的样子,宋青枝顿时就被他说服,再不怀疑他的技术,忙将手机递给他,“那你帮我玩,快点,我又要没体力了。”   谌嘉树应了声好,暂时放下面碗,开始替她打起游戏来。   果然没一会儿,他就达成了三星通关,游戏界面上喷出一簇礼花,他扭头朝宋青枝得意地笑笑。   阳光从别处斜照进屋檐下,恰好笼罩住他的头脸,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里,明亮的日光将他的眉眼照耀得闪闪发亮,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宋青枝望着他,不禁有些许恍惚和失神,回过神来之后目光微闪。   “还是我自己玩,等我过不了关,再找你。”   “好。”谌嘉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将手机还给她,又低头继续吃面。   中午时分的杨家菜很安静,大家都随便找地方坐着,吹着风扇自己找乐子打发时间,有人玩手机,有人在闲聊,又或者像老太太这样打瞌睡。   谌嘉树吃完面条,端着水杯一边喝着酸酸甜甜的柠檬水,一边和宋青枝闲聊。   时节已经是四月下旬,谷雨已过,立夏将至,春天或许就快要过去了。   “今年还没出去玩过呢,春天就没了。”宋青枝托着腮,有点无聊地叹了口气。   谌嘉树闻言便笑道:“那今天休息,你怎么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出去走走玩玩?”   “……那还是算了吧,我懒得动。”宋青枝听到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平心而论,相较于外面精彩纷呈的花花世界,她更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发发呆,无所事事地度过一个假期,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没有交际也无所谓。   谌嘉树没料到她会是这种想法,还以为她是因为不想一个人出去,想了想,建议道:“那过几天五一,我们一起带月亮去海边玩?”   宋青枝一愣,下意识就想摇头,但看一眼他的眼睛,只见他眼里充满了关切,一时间又忍不住像受到蛊惑一样点点头。   应完之后她就开始后悔,这尼玛不是给自己找事么,为了排开一天出去,接下来她得多拍多少素材啊!   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就听他蛮高兴地继续道:“我们可以叫上其他有空的人一起,去海边搞烧烤?”   他似乎很期待这次的出游,想和朋友来一场轻松的度假,和她只想咸鱼躺的愿望背道而驰。   不过算了,将就他一次也可以,谁叫他这么开心呢。   她想清楚之后,点了点头,适时露出一抹期待来,“那要提前做好准备,要带什么,还有要提前订海边的酒店或者民宿吧?越靠近假期恐怕越难订到合适的。”   谌嘉树闻言忙道:“我来安排就好,你和月亮等着玩吧。”   说着又想起蹲蹲来,“……呃、不带蹲蹲吗?”   “带它去太麻烦了,万一跑丢了不好找。”宋青枝摇摇头,“让它在家玩吧。”   闲聊了半天,去玩的事也定下了,好像一时间没别的事可说了,谌嘉树忍不住打个哈欠,昨晚夜班没睡好,早上又忙半天,此刻终于涌起些许睡意。   宋青枝见他这样,二话不说开始赶人,“你回去睡觉吧,我们这边也快要开始忙了。”   谌嘉树一激灵,又睁大了眼,“……我没事。”   “有事没事多睡觉,不然容易猝死,回去吧。”宋青枝对这点很坚持,依旧执着地轰他走。   谌嘉树最后没办法,只好顺着她的话起身,同她道别后离开杨家菜,踏上回去的路。   原本是想好等晚上再过来找她的,结果太阳刚落山,就听见手机响起一阵铃声。   接起来,是今天要值班的同事,说因为家里老人突发疾病送进了省医院的ICU,要过去处理后续,问他能不能帮忙值一个夜班,回头还给他。   谌嘉树没想太多,应了声好,换过衣服就出门去接班,路上顺便将小何跟实习生也叫回去。   晚上事情也不多,谌嘉树对自己来替班还把学生折腾回来这件事心里有愧,于是还没到九点,就开始张罗着要给大家订奶茶。   “小何你来看看,想点哪家?上次是不是谁说那个什么……学校后街哪家挺好喝的?”   “我知道是哪家了,他家是挺不错的,而且不贵。”   “附近还有别的东西可以点么,你们今晚要不要吃小龙虾,现在小龙虾上市了吧?”   小何:“……”哥你清醒点,咱们是在值班,不是在逛夜市!   这边刚点好奶茶和小吃,那边值班护士就接了电话之后来办公室叫人,“值班医生,神内科有急会诊……咦,今天是谌医生值班?”   谌嘉树一边站起来,一边解释道:“老秦家里人生病了,他赶过去看看,我跟他换个夜班。”   “神内的是吧,他们哪床,会诊单开过来了?”   “开过来了,45床。”   谌嘉树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听诊器,往口袋里一塞,冲小何摆摆手,“估计不是什么大问题,你们别去了,写病历或者看书复习吧。”   说完自己就出去了,也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患者年纪大了,有点消化不良。   “就这你也开急会诊?”谌嘉树有点看不懂这操作。   神内科的同事笑了声,“嗐,我这不是心急嘛。”   等谌嘉树写完会诊单,又蹭了神内科患者送来的果篮里两个芒果之后,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看见一个看起来很面熟的男青年坐在那里。   小何见他进来,就说:“老师,这是来看病的病人。”   谌嘉树没有觉得奇怪,因为也有一部分病人是白天没空过来看门诊,但又知道自己是哪方面的问题,可能会在晚上直接到住院部来看的。   但他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他好像认识。 第四十章 人类的悲欢不能共通。……   相较于谌嘉树想不起来对方是谁的错愕,男青年的记性显然要比他好一些。   他看了两眼谌嘉树的脸,立刻便想起来,问道:“……你是不是容城四中的高三(6)班的谌嘉树?”   谌嘉树微微一愣,他以前的确是在四中读的书,高三也的确是在6班没错,难道这是高中同学?   他心里疑惑,遂点点头,“……你是?”   “我也是高三(6)班的,我叫霍恒,以前都是坐后排的,不像你们好学生能坐前排,所以你应该是不记得我啦。”青年解释完,又哈哈笑了两声。   谌嘉树这时才想起来,好像印象里的确有过这样的一个同学,不过跟他不熟,他唯一有点印象的是霍恒跟当时的级花早恋被请家长。   之后高考,上大学,读研,工作,他的生活忙忙碌碌,以前高中的班群早就悄无声息,平时连个微商广告都没有,以前的同学也都忘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过年的时候都没去参加同学聚会。   不过见到高中同学,多少勾起他对以前生活的回忆,便笑着问道:“毕业这么久,过得怎么样,在哪里高就啊?”   “嗐,说什么高就,就是靠家里帮忙,开了个小书店,卖考公的教辅资料。”霍恒有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又看看他,神色有点羡慕,“哪像你们,读个好大学,有份好工作,你结婚了吧?”   谌嘉树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摇摇头便道:“没呢,之前都没遇到合适的。”   霍恒闻言露出惊讶的表情,“不会吧,我还以为就我是单身狗,没想到你这种青年才俊居然也会单身到现在?”   谌嘉树听了就笑笑,没打算多说什么,只问道:“你过来医院是检查?哪里不舒服?”   “对,我最近觉得胃有点痛。”霍恒忙答应道,到底是自己的身体情况比较重要,同学叙旧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   谌嘉树点点头,问了他的发病时间和具体症状之类的,听他说还有恶心和胃口不好,就问了句:“这种情况多久了?”   “有一阵时间了,具体不太记得了。”   谌嘉树听了他的回答,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太准,于是让他去抽个血验一下生化。   霍恒出于对老同学的信任,也没多问什么,拿着单子就下楼去缴费抽血了,等结果出来,检验科的医生除了把化验单递给他,还说了句:“血液淀粉酶比较高,让你开单医生看看。”   他没多想,回来之后就将化验单递给谌嘉树,谌嘉树接过来仔细一看,看见了血液淀粉酶的数值。   比正常的高,但是又没有超过正常值的两倍,他排除了胰腺炎这个选项,转而想到了肾病。   因为血淀粉酶升高低于正常值两倍,很可能提示的是急性肾损伤,恰好,恶心、呕吐、厌食这些消化道症状,经常是急性肾损伤的首发症状,有些病人不知道,会因此来看消化科,然后查出肾脏方面的问题。   他斟酌了一下,坦诚地对霍恒道:“我现在怀疑你可能肾功能受到了损害,你最近观察过自己的尿吗,正常吗?颜色,多还是少,有没有泡沫?”   霍恒都被他这句话说傻了,他明明只是来看胃病的,想着充其量就是开点胃药回去而已,谁特么想到跟肾扯上关系啊。   他傻坐在一边,谌嘉树也没法子,开了单出来,让他再去做个有针对性的检查。   “去吧,如果不是,就当体检了,万一是,咱们也好早做准备,你说对吧?”   好歹将他劝去了做检查,谌嘉树叹口气,觉得这事儿也挺命运弄人的。   “请问谌先生在吗,您的外卖到了。”谌嘉树电话铃响,是外卖的,他们之前点的饮料和小吃来了。   小何跑去拿了外卖,想着病人一会儿还要上来,就先放进了值班房。   没过多久,霍恒回来了,脸色很差,看起来像是要崩溃了一样。   “谌、谌嘉树……”他哆嗦着问谌嘉树,“肌、肌什么高是……是怎么回事啊?”   谌嘉树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先让他坐下,然后道:“你先把检查结果给我看看吧。”   检查单被他攥在手里,因为太用力,边沿已经皱了,有被水渍浸过的痕迹,有点潮湿。   谌嘉树看了眼肌酐的数值,一千多,他愣了一下,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你社保卡身份证之类的证件都带了吗?”他没说结果怎么样,先问证件带没带。   霍恒一愣,随即点点头,“带了。”   “那你先去办个住院吧,我让肾病科的医生来看看。”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在门诊病历本上写字。   霍恒脸色一白,“……真、真的这么严重?”   “不好说,但你的肌酐太高了,如果不管它,肯定会有危险。”谌嘉树将病历本递给他,“去吧,办个手续,住院详细检查一次。”   霍恒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出门的时候差点一头撞到门框上,谌嘉树见他这样,怕出事,让实习生带他下去了。   夜晚病人不如白天的多,办入院手续也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就上来了,谌嘉树见他回来了,就让护士赶紧给他入区,他要请会诊。   霍恒的肌酐太高了,谌嘉树放弃了请肾内科值班一线过来会诊的想法,直接将电话打到了他们科室高主任那里。   “高主任您好,我是消化科的小谌,我们刚才来了个病人,肌酐一千多,您现在能不能过来会诊一下?”   “这么高?你让他办住院了吗?可不能放他回去。”   “办了办了,已经在病房了。”   “我现在马上过去。”   高主任就住医院后边的家属小区,没一会儿就赶过来了,都顾不上寒暄,叫上谌嘉树就立刻要去看病人。   霍恒被安排在30床,谌嘉树推门进去,道:“霍恒,高主任来看看你。”   高主任有点好奇,“你们是熟人?”   “高中同学。”谌嘉树解释道,病床上霍恒面色苍白地勉强笑笑。   高主任看过检查结果,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肾内科值班医生打电话,问有没有空床,要收一个病人进去,很急。   但是没有,普通病房没有床,霍恒的情况又还够不上进抢救室住。   “明天才有病人出院,你们明天转?”高主任挂断电话后问道,“家属来了吗?”   霍恒已经有些六神无主,闻言点点头,说已经通知父母了,马上就过来。   谌嘉树想安慰他,但除了让他安心养病既来之则安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疾病虽然有发生概率,但只要落到某个人头上,就是百分之一百,外人永远体会不到患者本人内心到底有多恐惧。   就算他是医生,实际上也没有办法做到真的感同身受。   病史之前已经问过,谌嘉树转身将高主任送出来,边走边听她说:“病人还很年轻,突然间得了这么重的病,心理上肯定承受不了,你要多注意安抚他的情绪。”   “他才30岁。”谌嘉树低声应了句。   高主任叹口气,“太年轻了,如果他一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不肯配合治疗,肯定会很快恶化。”   顿了顿,又道:“不过也说不准,如果还不到尿毒症的地步,应该还有得挽回。”   谌嘉树点点头,也跟着轻叹了口气。   之后高主任留下会诊意见,离开之后没多久,霍恒的爸妈来了,直接就找到谌嘉树问情况。   将霍恒的情况和高主任说过的话都告知他们之后,签了沟通单,他就让他们去病房看霍恒了。   谌嘉树当然没有跟过去,这种时候,他是外人,不合适在场的。   也是到了这时,他们才有空吃之前拿回来的外卖,饮料里的冰块几乎都已经化完,小吃里的炸鸡也都快不脆了,但大家都没有嫌弃,还是吃得很高兴,除了谌嘉树略微有点惆怅。   可见人类的悲欢不能共通。   差不多十点的时候,宋青枝发信息过来问他:“要不要过来吃夜宵?今晚是小龙虾哦。”   谌嘉树顿时就无语了,赶紧给她发一个哭脸表情包过去,告诉她自己在替同事值夜班,宵夜是吃不成了,只能看看图片这样子。   宋青枝知道后回了一个哦字,过没多久,直接给他发了一个视频,拍的是桌上几大盆刚刚出锅的小龙虾,有麻辣小龙虾、蒜蓉小龙虾、十三香小龙虾,甚至还有一盆小龙虾面。   谌嘉树:“……”这就太过分了吧?!   谌医生很生气,生气到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委屈巴巴地问她:“你非得这么伤害我么?”   宋青枝都傻了,不是,这点事值得你浪费这电话费么?   她干笑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也还好吧,我都没让你看佛跳墙呢。”   对的,她接下来几天要拍摄的任务,就是佛跳墙,而且还是宫廷菜版本的御用佛跳墙。   谌医生:“……”   宋青枝那头赶着要吃夜宵,没什么心思跟谌嘉树唠嗑,很快就有点不耐烦地要挂电话,“没什么事就这样吧,等你有空再说。”   小龙虾么,只要夏天还在,他有的是机会能吃上。   谌嘉树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有点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病程记录上。   才写了没几个字,就听见小何跟实习生的闲聊:“师弟,你大病历抄完了吗?”   “没有,还有一份师兄,你们什么时候出科考啊?”   “下周一,对了,你们是不是要回校毕业考啦?”   “是啊,还有最后一个科室要去,然后六月一号就开始毕业考了,我是三号考,师兄,毕业考难不难啊?”   “还行吧,就是你们按照规定的时间段去技能培训中心,带白大褂就行,那彼边发帽子和口罩的,进去之后随即给你个牌子挂脖子上,牌子上写有你的考试顺序,进场之后按顺序考试就行了。”   “有没有会不及格的啊?”   “反正做不了弊,有监控的,不过有的项目,比如影像读片那里,老师有可能会使劲地顺着你的回答想要给你提示,就看你能不能get到了,也真的有人不及格的,不及格好像直接延毕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谌嘉树,“树哥,是不是这样,还是说有补考?”   “没有补考,直接延毕,下一年跟师弟师妹一起再考一次。”谌嘉树笑着应道。   又安慰道:“没这么可怕,比执医要容易过关。”   说完又忍不住笑笑,原来眨眼就已经快到毕业季的时候了,想想自己当年参加毕业考和毕业论文答辩的情景,好像很远,又好像就在昨天。   “叩叩叩——”   办公室门忽然被敲响,他回头一看,是霍恒的父母,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霍恒的母亲听他一问,立刻就掉下泪来,“谌医生,小恒他不肯治病,这可该怎么办啊?” 第四十一章 你不去,也还是会有很多电……   谌嘉树没有想到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功夫,霍恒竟然不肯配合治疗了。   面对他的父母,谌嘉树除了叹息,好像能做的事并不多,他也可以随便安慰几句,然后等明天他转科了,留给肾内科的同事头疼。   但是霍恒好歹和他从前是同学,虽然他们并不很熟。   “我去看看他,您先别着急。”他安慰了霍母一句,起身向病房走去,身后跟着霍家老两口。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病房里还亮着灯,霍恒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苍白得像一张纸。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但只要检查出一点问题,就会立刻变得虚弱起来,好像已经久病多年。   谌嘉树叹了口气,很多时候说相由心生,不是假话。   门刚推开,霍恒就睁了一下眼,看见是他,也不吭声,直接又把眼闭上。   谌嘉树拉了他床边的椅子来坐好,看一眼拉上的蓝色床帘,低声问道:“霍恒,我听你妈妈说,你不想治疗?”   霍恒一声不吭,只是闭着眼,可是谌嘉树看到他放在床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他叹口气,“你还这么年轻,才30岁,好好治疗的话,还可以活很久不是吗?”   “况且你这病到底是不是急性肾损伤,其实也还没有定论,如果是可逆性的损伤呢?通过治疗,我们可以尽量地减少损伤,甚至是完全康复,对不对?”   “退一万步讲,真的是得了慢性肾衰竭,后期我们也还有血液透析可以做,很多人靠着血透也能维持很多年的生命,生活质量也还不错。”   “你还这么年轻,也还没结婚,你真的忍心就这样不管不顾地离开你爸妈,离开这个世界?”   有没有贫血,有没有高磷血症、低钙血症等疾病,有没有肾脏缩小的影像学支持,都是判断他到底是急性肾损伤还是慢性肾衰竭的急性加重期的判断标准,这些检查要等他明天转到肾内科去之后才做。   谌嘉树现在能做的,只是安慰和鼓励他要坚强点,配合治疗。   可是说实话,这种话在此刻,真的是干巴巴的,没什么作用可言。   霍恒从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他只是闭着眼,像是命运待宰的羔羊,充满了淡淡的绝望气息。   谌嘉树不能一直待在病房,加上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便拍拍他肩膀,低声说了句:“好好睡一觉,会好起来的。”   他走出病房,走廊上安静异常,只有他的脚步声轻轻响起,头顶的电子屏上闪烁着红色的时间,已经快到午夜了。   第二天早上刚交完班,谌嘉树就跟肾内科联络上了,问他们现在能不能转病人过去。   那边的同事道:“可以,我们昨晚刚自动出院一个,抢救室空了一张床,可以先过来,到时候再转到普通病房去。”   “行,我现在开医嘱,待会儿就送他过去。”谌嘉树应完,挂断电话后就开始忙活,连查房都没去。   等医嘱开出去之后,叫了护士,帮忙将病人转移到平车上,又叫上小何,拿着整理出来的病历,亲自将霍恒送去肾内科。   将病历材料都交给肾内科的同事之后,谌嘉树才松口气回到消化科。   前一天晚上只是代替同事值班,原则上来讲,谌嘉树不能下夜班,于是白天也是在办公室忙了一天,中途有几个有创检查要做,也都很快就忙完了。   到了下午,他竟然觉得挺轻松,想起和宋青枝约好五一要去海边,于是一边打开软件订房,一边问坐旁边的徐吉安:“五一我和青枝要去南湾海滩玩,你去不去?”   徐吉安敲着键盘,头也不回,“不了吧,我才不要去当电灯泡。”   谌嘉树嗤了声,有点自嘲,“你不去,也还是会有很多电灯泡,她两个助理加起来就一千瓦了。”   徐吉安没想到会这样,一时间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那行,我也去,哎,叫上杜铭,你也带两个助理去。”   谌嘉树无奈地直摇头。   在他忙碌的一天里,宋青枝当然没有闲着,既然说了要做御用佛跳墙,当然不会只是过过嘴瘾这么简单。   御用佛跳墙跟大家平时吃的佛跳墙原材料有些不同,鲍参翅肚不在话下,另外还有鱼唇,鹿鞭、鹿筋、干贝等几十味原材料。   关于用不用鱼翅这味食材,宋青枝一度十分犹豫,她很担心自己这个视频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又实在希望能够真正按照老菜谱尽力做出一版真正的御用佛跳墙。   最终和张莹莹还有邓滨商量出来的对策,是说明鱼翅的来源,是家里N多年前的藏品,不是为了拍这个视频专程购买的,并且做好中英双语翻译,号召大家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   “实在不行,到时候下架视频再道歉。”宋青枝叹口气,视频还没开拍,大家就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每一样食材都有不同的泡发时间,中间还要换几次水,前后做好总共要三天,宋青枝不可能只做这个,刚好买了几条不错的鲤鱼,她打算拍一集宫门献鱼。   说起来这也算是一道御膳名菜了,最早叫腹花鱼,但在康熙皇帝面前走一遭,就改了名字,寓意“鸿运当头、福寿双全、年年有余”。   整条鱼处理干净之后,分成头、身、尾三段,鱼身部位片成鱼片,加盐和蛋清、淀粉抓匀了挂上糊备用,然后将鱼头和鱼尾下油锅炸一下,转入加了笋丁和葱姜末一起稍煮的汤汁里慢炖到熟透后收汁捞起,摆在盘子的两端,接着将准备好的鱼片下油锅,看见雪白的鱼片浮在油面上之后便立刻捞起,摆放在鱼头和鱼尾中间,再勾个芡就可以了。   这个做起来可比什么佛跳墙要容易多了,宋青枝拍得也快,剩下的鲤鱼,她直接拿来做酸菜鱼和大家一起吃饭吃掉了。   翌日又买了一条黑鱼回来,说要做香椿鱼。   谌嘉树知道后,羡慕得眼泪都快从嘴角流出来了,“怎么我每天都要上班,你却每天都香喝辣?”   “我也是上班啊,而且还基本上全年无休呢。”宋青枝忍不住想冲他翻白眼。   谌嘉树借着屋檐下的灯光,看到她耳朵上随着她动作轻轻晃动的珍珠耳坠,忍不住笑了声,“所以你要是胖了,算工伤?”   “必须的!”宋青枝用力地一点头,耳坠摇晃的幅度又大了一点。   谌嘉树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更加明亮了几分。   他柔和的目光从耳坠上离开,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然后一路网上,路过她弧度圆润优美的下巴和嫣红娇嫩得像玫瑰花瓣的嘴唇,最后落在她澄澈明亮的眼睛上。   犹如皎洁的月光,将她轻柔笼罩。   宋青枝在他这样的目光里忽然间觉得羞涩起来,忍不住侧着脸别过头去,稍稍避开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听他说话。   “徐吉安和杜铭说到时候和我们一起去海边玩。”谌嘉树告诉她,“杜铭你好像还不认识,是我的另一个同事,他家养了一只很漂亮的萨摩耶,到时候带过去和月亮作伴。”   宋青枝点点头,嗯了声,“也好啊。”   干巴巴地应了一句之后竟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沉默下来。   气氛先是变得有点尴尬,慢慢的她又习惯了,继续安安静静地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和零星的星星。   谌嘉树在低头看手机,发信息问肾内科的同事霍恒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得到的回复是很不乐观,应该不是急性肾损伤,而是慢性肾衰竭,估计在CKD2到3期之间。   看到这个结果,谌嘉树忍不住叹出声来。   宋青枝听见,立刻低下头来,好奇地询问:“怎么啦,有烦心事?”   谌嘉树先是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有个同学,本来是来看胃病的,结果查出了肾衰竭,很麻烦,最关键是他本人情绪很不好,治疗态度很消极,我怕他想不开。”   他将霍恒的事告诉她,宋青枝听完之后,有一瞬间的不解,“这个病没得治疗的么?”   “目前还没有特效的治疗手段,都是在延缓病情的发展,到了终末期就是尿毒症。大多数病人靠透析维持生命,除非肾移植。”谌嘉树解释道,“但是合适的□□很难得,也要花很多钱,不是一般家庭能等得起的,还有就移植术后的排斥反应,也很可能会产生生命危险。”   宋青枝听了他的解释,叹了口气,“这个病听起来很可怕。”   谌嘉树点点头,“但是没有办法,慢性病经常会这样,拖着你,耗尽你最后一点生命力。”   反正不会好起来,你不可能再像以前身体健康时候那样,在阳光下放肆地奔跑跳跃,从此出个远门都是奢望,你也注定会比别人走得更早,这种绝望经常会将病人拖垮。   更别提还有高昂的治疗费用,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一周最少两三次的血液透析,一次几百块,还没算上其他口服药的费用,若是有了合并症,又要额外多花一笔。   “不止这个病是这样,基本上所有慢性病都是一样,一家里面只要有一个慢性病患者,日子就够呛。”   谌嘉树说完,又叹了口气。   宋青枝托着腮,点点头,“可是没办法呀,又不是人家自己想生病的。”   谌嘉树失笑,“是啊,谁都不想生病,所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按时吃药又催你去复诊了吧?”   有多少病是平时不注意饮食和休息自己作出来的?说是说每个人都不想生病,但很多人做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宋青枝闻言吐吐舌头,有点赧然,“……我现在已经有按时吃饭了的,莹莹都知道,不信你问她。”   她认真解释的模样有时候很有趣,板着脸,就差举起手掌对天发誓了,逗得谌嘉树又是一笑。   他点点头,“我当然信你,就是希望你能一直坚持下去,培养良好的生活习惯。”   听着他的说教,宋青枝难免叛逆心起,等他说完,直接就问:“那谌医生,你的生活习惯好么?”   谌嘉树瞬间哑然,“现代人……”   才说了三个字,宋青枝就用力地哼了声,“呵,现代人。”   都这个开头了,谁还不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呀,无非就是工作忙碌迫不得已,总之,你也是生活习惯好不到哪里去的!   大哥笑二哥,有意思?   她乜了谌嘉树一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瞅着他,“明天做的香椿鱼呢,油炸的,吃多了不健康,还会上火,到时候还要做佛跳墙呢,太滋腻了,每一口都是胆固醇和痛风警告,谌医生呀,为了您的身体健康,还是不要吃了吧?”   谌嘉树:“……”   倒也不是、大可不必。 第四十二章 宋小姐今天真是豪横啊!……   一般来说,大家惯常吃的香椿鱼都是没有鱼的,但宋青枝这次要做的,却是用鱼片卷着香椿油炸出来的香椿鱼。   这样的香椿鱼最好用刺少的鱼来做,吃起来才不会被鱼刺影响了口感,因此宋青枝选择了黑鱼。   黑鱼处理干净之后,鱼头鱼尾切下来,鱼身去骨后片成鱼片,鱼骨切断,放调料和少许淀粉腌制。   香椿焯水捞出沥干水分,淀粉和面粉按比例放进小盆里,加水加盐加鸡蛋,调成面糊,然后将香椿的头端用鱼片卷起来,用牙签固定好,裹上面糊,往热油里一放,呲呲啦啦地响成一片。   还有鱼头鱼尾和鱼骨也一样,挂上糊油炸后出锅,铺在盘里,有头有尾,鱼骨再加调料和香椿末炒过,香气扑鼻而来。   炸过第一遍已经定好型的香椿鱼捞出来,将牙签都拔走,又复炸一遍,颜色已经变得金黄起酥,捞起来之后盖在鱼骨上面,配一点现磨的椒盐。   “蘸点椒盐,更好吃。”宋青枝招呼张莹莹道。   张莹莹用手拿着一块香椿鱼,端详了一会儿,冲镜头晃了晃,“像不像一条小金鱼?香椿叶子就是金鱼尾巴,就是可惜没有头。”   宋青枝:“……”突如其来的恐怖故事既视感。   宋青枝说了不给谌嘉树吃这个,不仅不给吃,她甚至还不给看,连张食物照片都没给他发,发的全是蹲蹲不爱吃香椿然后气得团团转的高糊图。   蹲蹲是只很奇怪的小家伙,它的食谱比起月亮来,范围十分狭窄,只有常见的几种蔬菜,除了豆子,就是得新鲜、爽脆。   像香椿这种味道很重的菜,它是宁肯饿肚子也不会吃的。   但话说回来,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有人爱香椿若狂,每年春天就盼这一口,有人恨它欲死,闻到味道就皱眉躲闪。   这道两吃香椿鱼其实最近几乎每天都出现在杨家菜的菜单里,但是上菜的时候,都要先问过客人能不能接受,能接受的就上香椿鱼,不能接受的就另换一个凉菜。   谌嘉树对此一无所知,正由得宋青枝跟他讨价还价:“你要是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就请你吃一整份的香椿鱼,怎么样?”   他点点头,“你先说,我看看做不做得到。”   成年人嘛,要懂得量力而行。   宋青枝笑嘻嘻的,眼睛眯起来,遮掩住其中的戏谑,“月亮已经一岁半了,之前一直都没有做绝育手术,最近我想想还是做了比较好,但是我又听说狗狗会记仇,会生气,所以你可以帮我带它去做个绝育手术吗?”   谌嘉树一愣,本能地想拒绝,“那我也不愿意月亮记我的仇啊。”   “这样啊……”宋青枝点点头,表示不勉强他了,不过,“那就没有香椿鱼给你吃咯?哎呀,明天还要早起去做佛跳墙呢,要不然我早点去睡觉好了。”   谌嘉树一噎,又舍不得了,这可是佛跳墙啊!   他想了想,终究还是问道:“……你确定它会跟我去吗?”   被不怎么熟的人带去宠物医院割蛋蛋,会给狗狗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的吧?   宋青枝摆摆手,似乎很放心,“月亮记得你,没事的。”   这下轮到谌嘉树惊讶了,“……它记得我?为什么?”   “清明假期的时候,你不是去过我那儿么,那天下雨,哪都出不去,你是不是给蹲蹲喂了好多水果?”宋青枝笑眯眯地解释道,“就那天之后,它就认得你了,老是不喂它喜欢的。”   谌嘉树:“……”那是我想的么?还不是你没买它喜欢的!   他再次认真地向宋青枝确认,是不是真的让他带月亮去做手术,宋青枝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见杨继慈从里头走出来了。   她忙问道:“哥,今晚那个香椿鱼还有剩的么?”   杨继慈点头应道:“还剩一盘,做什么?”   “谌医生说之前没吃过,好奇。”宋青枝应了句,起身就往里走去。   谌嘉树听着兄妹两个的对话,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骗了,可能、也许、大概他不答应那件事,也能吃上?   没等他细想,宋青枝就已经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递给他,“喏,两吃香椿鱼。”   谌嘉树顺手就接过来,低头只看见灯光下的香椿鱼微黄金灿,不知道是原本就这么好看的颜色,还是有头顶的灯光加持。   盘子里的香椿鱼本来就是凉菜,炸得恰到好处,虽然到现在已经放了几个小时,但松脆的口感还在,蘸点椒盐,更是风味独特。   “我记得炸香椿鱼好像只是香椿焯水挂糊下锅油炸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做的?”谌嘉树吃了一块之后,忍不住有点好奇。   宋青枝耸耸肩,“不是我想的,是我从网上学的,一个老厨师想出来的,据说是从老菜谱里头研究出来的。”   谌嘉树哦了声,“这样吃感觉也很好吃,有肉还是不一样的。”   “噗嗤——”   宋青枝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听见声音,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只见她站在灯光下,笑脸像是能发光。   心里某处角落像被戳了一下,又痒又软,他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抬抬下巴,“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对,你说得都对。”宋青枝连忙点点头,问道,“那你要不要来一杯酒?青梅酒或者花雕?当然,茶也可以,不过我怕你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那就青梅酒吧。”他笑了声,当真点了酒。   于是宋青枝给他倒了一杯用九江双蒸泡的三年陈青梅酒,杯子里放了个圆溜溜的冰球,果香馥郁,闻起来更像果汁而不是酒。   谌嘉树没有留下来吃宵夜,“我还得回去写论文。”   宋青枝有点震惊,“你都工作这么久了,还要写论文吗?”   “我们凭论文因子加分评先进和晋职称。”谌嘉树苦笑着摇摇头,“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这个职业就是这样的。”   他说得挺凄凉的,宋青枝都忍不住怜爱他了,以前光听说当医生辛苦,可她也没想到会这么辛苦啊!   于是等送人到了门口,她一时没忍住,说了实话,“我准备多了材料,明天炖两锅佛跳墙,你要记得过来吃啊。”   谌嘉树闻言一愣,随即耸着肩闷笑起来,连连点头,“好的好的,一定来。”   哎呀呀,宋小姐实在是太太太贴心了!!!   翌日一早,天刚亮,宋青枝就已经起床洗漱,厨房里头豆浆机发出嗡嗡嗡的研磨声,半个多小时就好了,她取出电饼铛和吐司,做了几个三明治,吃过自己那份早饭之后,出门回村。   正式开始炖佛跳墙之前,要先准备熬高汤,老母鸡、猪骨、猪脚放进锅里炒到上色,然后放入汤锅,加热水浸没,加葱段和姜片,再放进几块金华火腿,大火煮开转小火慢炖。   提前泡好的食材都已经从冰箱里拿出,在桌上一字排开,挨个的处理,该切的切,该焯水的焯水。   因为宋青枝打算做两个版本的佛跳墙,一个出镜的御用版,一个不出镜的家常版,两者用料差别有点大,她要处理的食材还真的不少。   一锅高汤就用了几个小时,直到汤量浓缩到只有原来一半了才算好,宋青枝将汤过滤出来,将处理好的食材依次放进坛子一样的砂锅里,倒入高汤,然后开火。   时间会酿成美味,宋青枝笃信这一点,不管是青梅酒,还是佛跳墙。   当几个小时后佛跳墙终于可以离火,掀开盖子的那一刻,强烈极致的香味霎时间充满了厨房的每个角落,然后迫不及待地向外面涌去。   扒着厨房门口看热闹的张莹莹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咕嘟声,低头一看,连月亮都开始流口水了。   但是月亮只能吃之前熬高汤的那些肉渣,这已经很好了,它吃得尾巴不停地摆。   只有蹲蹲,对此不屑一顾不说,还扯着嗓子继续讨菜叶子吃:“嘎嘎嘎——”搞快点!   在宋青枝守着锅灶炖佛跳墙的时候,谌嘉树正在肾内科的病房劝霍恒接受自体动静脉瘘手术,以方便日后接受血液透析清除体内毒素。   自从诊断结果出来,明确是慢性肾衰,没有可逆的机会之后,霍恒的精神状态就更差了。   无论是谁来跟他说话,管床医生也好,甚至是高主任也罢,只要进了他的病房,他就会立刻闭上眼,将脸扭到一边去。   谌嘉树叹口气,能理解他的情绪,不管是谁,这么年轻的时候忽然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病,肯定很难接受的。   “我知道很难接受,但还是那句话,你还很年轻,还有很多日子要过。”他靠在床尾,静静地看着他,劝慰道,“想想你爸妈,你忍心离开他们吗?”   “你现在年轻,血管条件还可以,现在做了动静脉瘘,过两三个成熟了,以后要是突然要用,能立刻用上,否则就要做临时的静脉导管,还多挨一次不舒服,现在主要是为了以后做准备……”   他说了许多话,甚至告诉他有的病人,比他还年轻,很小的时候就查出肾衰,靠着做血透,也好好的活到了现在,也不知道他是信还是没信。   劝了一会儿,觉得能说的都说了,谌嘉树走出病房,顺便叫来他的父母,跟他们说怎么办门诊慢性病医保,“回头能省不少钱,早点办。”   临走的时候,他又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见霍恒已经睁开眼,怔怔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双目无神,不由得叹了口气。   肾病科病房的方向和消化科的有点不一样,阳光可以照进来走廊,四月底的阳光已经很热了,照在人身上明明应该很暖才对,他却只觉出了无边的寒冷。   人的命运,有时候真的会在一夜之间彻底改变。   从肾内科回来,没过多久就是下班时间,他没在办公室多留,直接就下班走了。   他踩着刚刚亮起没多久的街灯进了杨家菜,宋青枝正在招呼刚来的客人,帮忙端茶倒水的,月亮趴在屋檐下,蹲蹲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不知道是不是想飞。   “吱呀——”   身后的木门又发出了声音,谌嘉树回头去看,见到几个年青女子走进来,“……你好,我们预约过的。”   “您好,请问贵姓,几位?”谌嘉树愣了一下,然后学着宋青枝和陈姐的模样,询问客人的基本信息。   然后将她们带进去,交给宋青枝,由她来安排客人入座,又看她实在是忙,便主动帮着做一些小事。   其实很多事他都不懂,连怎么上菜都不懂,大多数时候还是靠边站着看,这时才发现这一行比他当医生轻松不到哪里去。   好不容易忙得告一段落了,已经八点多,宋青枝坐下来喝了杯水,抬眼去找人,只看见他坐在屋檐下,旁边趴着月亮,看起来跟哥俩好似的。   于是走过去问道:“你吃晚饭了么?”   谌嘉树摇摇头,反问道:“你呢?”   “我吃了一点。”宋青枝应道,一般大家都会五点多就吃一顿了的,不然这么大工作量,真等到晚上十点才吃宵夜么,不得饿死啊!   不过那锅新的佛跳墙还没开过,是下午直接连锅一起端回来的,正放在另一边的屋里。   “我去给你煮个面吧,很快的。”说着她抬脚就下了阶梯,往院子角落的小门走去,蹲蹲跟进去,门又掩上了。   谌嘉树看着那扇门,其实心里很想向蹲蹲学习,但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坚信,终有一天他能名正言顺地过那边去!   大概二十分钟过去之后,宋青枝回来了,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往他面前一怼,“给,佛跳墙汤面!”   哦豁,宋小姐今天真是豪横啊!   谌嘉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佛跳墙的香味,然后捧着碗仰头冲她笑,假客气道:“这多不好意思,劳您费心了。”   宋青枝才懒得理他,点点头,看一眼旁边好奇心满满的月亮,“吃完好好跟月亮培养感情,过几天等去海边回来,你就要带它去医院了,我都已经预约好了。”   谌嘉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像最后的晚餐。 第四十三章 万事皆可以小姐。   几天时间转眼即逝,眨眼就到了五一假期。   节前最后一个工作日,谌嘉树值班,中午休息的时候,他去肾内科看了一下霍恒。   霍恒已经放置了颈内静脉导管,接受过临时透析之后,他体内肌酐水平在稳步下降,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不少。   但还是没有答应做静脉造瘘,谌嘉树也没有再劝他,毕竟有些事需要他自己想通才行。   笑着问了几句他感觉怎么样之后,就接着说起了五一假期,到底以前就不是很熟的同学,高中毕业以后基本就没见过了,能说的话题也很有限。   没多久,谌嘉树就离开他的病房往回走,半路遇到同事,被拉住去会诊一个病人,回到消化科办公室已经是中午一点。   立夏快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昼夜温差有点大,一不小心就容易感冒,谌嘉树就有点倒霉,中招了。   不过问题也不大,自觉吃了药之后,已经在慢慢好转,只是偶尔还有点鼻塞。   揉揉鼻子刚坐下,就听见电话响,接起来一听,是个外卖电话,说有他的外卖,让出来拿一下。   他一愣,“……我没点外卖啊,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外卖小哥道:“没有错,是一位姓宋的小姐让我送过来的。”   姓宋的小姐,他这么一说谌嘉树就知道是谁了,肯定是宋青枝,而且送来的应该是五色饭和茶叶蛋。   会这么肯定,是因为前一晚他去杨家菜蹭饭,听见宋青枝和张莹莹说:“立夏要到了,咱们明天回去拍五色饭怎么样?”   张莹莹点点头,顺嘴就问了句:“茶叶蛋要做么?”   宋青枝应道:“做吧,要做就做全一套呗,还有秤人、吃冰,你和邓滨做好上秤的准备。”   他当时就好奇道:“立夏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随着时代的发展,很多古老的传统习俗都已经在慢慢淡化甚至消失,节气对年轻来说,就是个普通的日子,和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至于节气特有的习俗,不知道的大有人在。   听他问起,宋青枝便解释道:“这是立夏那天的习俗啊,旧时这个节气是要吃立夏饭的,还要吃鸡蛋、称体重,吃冰这个习俗少见一点,不是很普遍,不过明代的《帝京景物略》里面有提到过‘立夏日启冰,赐文武大臣’,所以我打算做一碗刨冰应应节。”   说完又抬头笑眯眯地看向他:“你想吃么?”   谌嘉树刚要点头,就听她略带遗憾地道:“可惜你感冒了,不能吃刨冰哦。”   他顿时失笑,“……那你问我做什么,皮一下很开心?”   宋青枝还是笑嘻嘻的,伸手拍了一下他肩膀,“不要紧,还有五色饭和鸡蛋,你可以吃。”   谌嘉树答应了,以为是要到晚上回来见到他才能吃,结果又想起今天要值班,晚上根本回不去,只好叹气,看来自己没这个口福。   没想到她会特地让人送来,想到这里,谌嘉树忍不住失笑,心里又一暖。   跑腿的外卖小哥不仅送来了五色饭和茶叶蛋,还送来了一壶姜汤,他闻着姜汤里头红糖甜滋滋的味道,忽然想起清明时那个雨天。   宋青枝做的这种五色饭和谌嘉树吃过的另一种五色饭不太一样,那种是用五种植物榨汁,用汁来泡米煮饭染色,而宋青枝的是用赤豆、黄豆、黑豆、绿豆和青豆一起拌米煮的饭。   他看了一眼,就放到了值班房的冰箱里,打算等晚饭时再吃,出来之后,看看手机,这时才看到接外面电话之前,宋青枝其实是给他发过信息的。   青枝:“叫了跑腿的给你送五色饭和鸡蛋,记得查收。”   他给她回信息过去,问她:“怎么还有一壶红糖姜水,特地给我的?”   青枝:“不算是,莹莹今天不舒服,我给她煮的时候煮多了,想到你也感冒了,就顺便给你送去。”   谌嘉树:“……”哦,原来我是顺带的。   他这么想,就这么回复了宋青枝,宋青枝看着这句话末尾那个圆溜溜的小句号,觉得这话有点酸溜溜的,一股子青葡萄还没熟的酸味。   想问问他凭什么身份让她特地给他煮姜汤,但都打完字了,最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了,换了个笑呵呵的表情包。   信息发送出去之后,她的目光落在左边手腕缠绕着肌肤的手链上,不同颜色的珍珠和宝石光泽莹润,她想起那天晚上站在灯光下微微抬着头仰望她的青年。   青年脸孔隽逸温和,眸光闪动着紧张和期待,犹如当空皓月,清辉柔和。   她能感觉到他是个温柔又真诚的人,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没有排斥他的靠近,等到忽然间发现他有那样的心思时,也反感不起来。   至于他什么时候会说……宋青枝觉得自己并不着急,等着吧,年轻貌美的宋小姐她有的是时间。   谌嘉树对她的想法毫不知情,抱着保温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边敲病历,一边跟小何他们聊天:“小何跟小师弟下个科去哪里?”   “我去心内,师弟去皮肤科。”小何应道。   听到他说皮肤科,杜铭接了句:“哎,你们知道吗,咱们医院皮肤科的李学出事了。”   大家平时出了工作,也很愿意说说八卦,至于八卦的内容,出了网上热门事件,大部分还是院内的人际关系,哪个科的谁跟谁谈恋爱,谁找了个富二代,谁出轨离婚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播得最快。   听到杜铭提起一个大家都认识的人,便都好奇起来,“李学?他怎么啦,不是说他老婆怀二胎了么,看他朋友圈天天晒照片,挺恩爱啊?”   杜铭摇摇头,“跟他老婆没什么关系,就是吧……对了,你们知道他在微博上是个一百多万粉丝的大V么?”   “知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医院大V多了,咋,他嘴臭跟人家撕逼啦?”   “比这个有毒多了,有网友爆料他性/骚/扰,有图有真相那种,赖都赖不掉。”   杜铭刚说完,顿时一阵哗然,大家都有些惊讶,“不是吧,他看起来不是那样的人啊?”   “嘁,坏人又不会在额头上刻字,有很多杀人犯还看起来很憨厚呢。”   “也是,你们知不知道,之前我们有学生大三的时候去下边某个市医院见习,被带教的副主任医师性/骚/扰,开始还不敢跟学校说,过了一个星期实在受不了才说的,学校去调查情况,那边也说这个副主任是个好人呢,还不是照样……”   “呸!人渣!后来呢?”   “后来就把那一群学生都带回来重新安排见习医院呗,反正见习点又不会因为他一个人就被撤消。”   接着有人问杜铭:“李学这件事具体是怎么回事啊?”   杜铭道:“我发个链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大半夜的给女粉丝发私信,问人家有没有性生活,我丢,真是变态!”   边说边动动手指,没一会儿,科室群里就多了个链接,点过去一看,打的tag是#皮肤科医生李学性骚扰#,大家吃瓜似的看完来龙去脉,纷纷表示想知道院办知不知道这件事。   紧接着有人想起不久之前跳楼的那个规培生,“你们说咱们医院是不是流年不利,这才多久,第二起这种丑闻了。”   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谁也说不清楚,大家更关心的是,这件事到底是真是假,会造成什么影响,一个处理不好,以后说不定人家提起一附院,先想到的不是他们这儿什么科权威,而是他们的医生会性/骚/扰。   “一粒老鼠屎搞脏一锅汤。”有人吐槽道。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谌嘉树也在刷微博,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等来了医院的官方回应:李学停职,院方将组织工作人员调查此事,调查结果届时将对外公布。   好歹算有了个还说得过去的回应。   等大家议论完这件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接下来就是好几天的假期,大家难免归心似箭,不到七点,办公室就差不多空了。   剩下值班的谌嘉树和杜铭他们,“订外卖吧,想吃什么?”   “吃点好的呗,咱么马上就要分别了,最后的晚餐啊!”   谌嘉树听到这句,说了句:“米饭不要点太多,我那儿还有五色饭,小何你去冰箱看看够几个人吃的。”   小何应声去了,杜铭好奇道:“五色饭?树哥你中午点的?”   谌嘉树摇摇头,“不是我点的,中午朋友让人送过来的。”   “哇哦,这是什么神仙朋友啊,怎么我没这种朋友!”杜铭惊呼一声,啧啧称奇,又坏笑着问道,“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树哥?”   谌嘉树笑着乜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地道:“我听说你跟ICU一个新来的小护士玩得挺好?是你女朋友?”   杜铭被问得一噎,他本来想看谌嘉树的好戏,结果没想到被反将一军,顿时红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哎呀,这、这个嘛……”   没等他想到说辞应付谌嘉树,就见小何回来了,告诉他那份五色饭看样子够两三个人吃的,“好香啊,要拿去微波炉加热一下吗?”   谌嘉树应了声好,面上神情很淡定,似乎对五色饭的味道已经习以为常,但实际上他心里还是很好奇的。   会是什么味道呢,这么多豆子,有没有可能是像八宝粥那样是甜的?不过很少听说甜的饭,难道是用糯米蒸的?   他的疑问在稍后的晚饭时间得到解答。   蒸五色饭的其实就是平时吃的米,吃起来就像一碗杂粮饭,不过因为加了豆子,吃起来口感丰富很多,除了豆子的香味之外没什么特殊之处,还不如茶叶蛋好吃。   看来应节食品更重要的是应节,而不是好吃不好吃。   倒是吃饭的时候他给宋青枝发信息,问她晚上吃什么的时候,宋青枝回复过来的那张图片上,颜色漂亮清爽的炒饭看起来更好吃。   “放了什么去炒的?胡萝卜,鸡蛋,还有什么?”   “香菇、松子和荷兰豆。”   “看起来很好吃。”   “当然,很香的,下次请你吃。”   看到这句,谌嘉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里很满足,总是这样,只要他表示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好吃,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许诺会请他,而且是一定会在某天吃到。   在吃东西这件事上,宋青枝简直就是他的“万事皆可以小姐”。   他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起来,开始期待后天的海边之行,不知道会怎样。   “树哥,我推荐的这汤的确挺好喝的吧?”杜铭这时看见他脸上满意的笑,忍不住有点得瑟地问了句。   谌嘉树被他的声音喊得回过神来,点点头,“是不错。” 第四十四章 我喂你喝不就好了。   约好了假期要去海边,宋青枝提前列好清单,分别发给谌嘉树和邓滨,嘱咐他们采买好清单上的东西。   谌嘉树拿到清单后仔细看了一下,都是些食材之类的,什么鸡中翅、琵琶腿、大虾、茄子、青椒之类的,全都是烧烤中常见的。   于是下夜班之后,他没有立刻回家休息,而是开车去了市场,按照清单上写的,买了一堆东西回去。   “都在这儿了,你看看齐不齐?”他将东西在宋青枝面前放下,低头问了句。   宋青枝也是刚从南山村回来,外头太阳晒,她又没带伞,走得急,整张脸都晒得通红,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珠。   她进门先是去喝水,一大杯凉白开喝完之后,才蹲下来扒拉谌嘉树拎过来的这些袋子,清点了一下,确定都齐了,就把其中一些拿出来。   “这些咱们今晚吃,剩下的放冰箱,明早起来处理了,下午就带过去。”   “我来帮你。”谌嘉树闻言忙应道。   宋青枝点点头,笑眯眯的,问他:“你吃午饭没有?”   谌嘉树刚想点头说自己在外头吃了云吞面,她就抢先一步问道:“要不要吃昨晚那个炒饭?”   听她这么一问,谌嘉树立刻就改主意了,点点头,“好啊。”   “我去叫我哥炒!”宋青枝闻言兴高采烈地跑了,一边走一边叫杨继慈,“哥,我要吃松子炒饭,谌医生也说要吃!”   谌嘉树听到这句话,顿时一怔,怎么,炒饭不是她做吗?   他一面好奇,一面抬腿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见杨继慈站在厨房门口,用手扒着门框不肯进去,一个劲地向后仰头。   “都蒸了米饭了,你想吃炒饭自己炒不行吗?!”   “你炒的比较好吃,我没有你的手艺啊!”   要不然她至于求他么!果然还是不管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谌嘉树这时听明白了,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来还有她不会做的菜,他一直以为她什么都会来着。   不过想想也是,天下美食这么多,她只得一双手一个脑子,才二十多岁,怎么可能什么都会,就像他,除了消化科的病能看之外,其他的也不咋地。   寸有所短,尺有所长嘛。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想开口打圆场,“其实我也可以不……”   “不!你要吃!”宋青枝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忙打断他还没说完的话,又瞪了他一眼。   谌嘉树:“……”好的,你说了算。   杨继慈被她晃得难受,连忙点头,“……那换一个炒饭怎么样,扬州炒饭?又要削胡萝卜什么的太麻烦了。”   宋青枝好不容易磨得他愿意做炒饭,也不敢挑三拣四,一口应承道:“行,什么炒饭都行,扬不扬州无所谓,我主要想吃炒饭!”   杨继慈听了她的话,直翻白眼,觉得她真烦。   谌嘉树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妹俩的互动,笑着跟一旁同样看热闹的老太太说了句:“青枝跟杨大哥感情真好。”   杨老太太笑了声,摇摇头,“其实继慈刚来的时候,跟青枝可不对付了,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继慈十六岁,青枝才十三岁,青春期的小孩别扭起来真是要命,吵得不可开交的。”   她一面说,一面笑着叹口气,谌嘉树忍不住觉得惊讶,“……是么?”   “是啊,总是吵架,屋顶都要被掀翻了。”老太太点点头,一点都没有说假话的意思。   谌嘉树更好奇了,“那他们后来是怎么和好的?”   老太太想了想,道:“记不起来了,反正后来就不吵了,可能是因为长大了,懂事了吧。”   这样也说得过去,谌嘉树点点头,有的人就是青春叛逆期来得突然,又去得突然的,可能前一天还在家里跟大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第二天就一副顿悟的模样了。   后来吃午饭的时候,只有他和宋青枝两个在屋檐下坐着吃,他忍不住拿老太太说的事来问她:“你以前小的时候和你哥总是吵架?”   宋青枝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神情坦荡,“是啊,小孩嘛,怕有个人来分走我的奶奶啊。”   猜都能猜到是这样的原因,谌嘉树忍不住笑笑,又好奇,“后来怎么玩到一起的,因为长大了,叛逆期过去了?”   宋青枝闻言又是一愣,然后有点无语地看着他,“……我觉得我很乖,我没有叛逆期。”   那些叛逆的小孩逃课啦早恋啦不好好学习啦之类的事,她一样都没做过好吗!   这下轮到谌嘉树愣愣的了,“……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没什么,他为我打过架。”宋青枝低着头,用勺子戳着碗里的一块红烧肉,声音有点低了下来。   好像看起来心情突然就不好了,谌嘉树一愣,有点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是该问下去好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还是立刻开始安慰她。   宋青枝好像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又好像是回忆起往事不吐不快,继续道:“以前老有小孩会笑话我没有爸妈,有个男生特别过分,我都不理他,他还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我,宋青枝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妈妈啊,那个来接你的老婆婆到底是你奶奶还是你妈啊,我都气哭了,他还说……”   “我哥知道了,就跑去找他打了一架,放话说以后再看见他靠近我就揍他,小孩都很怕高年级的学长学姐的,他这么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其实如果不带上奶奶,我不会哭的,后来……前年吧,我去京市参加活动,偶然见到他,他跟我道歉,说以前做错了,其实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没想到用错了方法……”   谌嘉树听得目瞪口呆,可是仔细想想,好像年少的时候,真的有不少男生用这种欺负人的方法来表示自己对某个女孩子的特殊。   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过这些男孩们,欺负一个人并不会让这个女孩子喜欢上你,只会让你成为她回忆中最丑的败笔。   他皱了皱眉,“我记得你好像在采访里说过,你爸爸是在抗洪抢险时去世的消防兵?”   宋青枝点点头,“爸爸是,追认了烈士,妈妈不是,她是害怕爸爸没了以后要吃苦,才自杀的。”   老太太一直跟她说她妈妈是殉情,是舍不得爸爸,但她却笃定地认为,妈妈是因为怕吃苦,因为她死之前,说过一句“我的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啊”。   见她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看起来不是很愿意提起她妈妈,谌嘉树立刻就换了个话题,问她看没看到这两天网上疯传的皮肤科医生性骚扰女粉丝事件。   宋青枝的注意力被转移开,想了想,点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件事,你认识当事人?哪一方?”   “那个医生,我们医院的。”谌嘉树曲着手指蹭蹭鼻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   宋青枝倒吸一口冷气,“……真的啊?那那个医生现在怎么样了?”   “被停职了。”   “要是被查出来是真的,怎么办?”   “职业前途玩完。”谌嘉树应道,又摇摇头,“应该就是真的,我看网上的证据都很实锤。”   宋青枝晃了晃脑袋,塞一口炒饭进嘴里,含糊着道:“真蠢,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搞三搞四,哼,男人!”   谌嘉树见她抬起一根杆子就毫不犹豫地把整船人都打翻,不由得莞尔,做惊慌失措状,“别瞎说,我才不会这样,我也是男的。”   宋青枝闻言从饭碗里抬头,扭脸看了他一下,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半晌,哼声道:“……其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谌嘉树下意识就想反驳,但抬头对上她了然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顿时一紧,又不敢吭声了。   等他吃完饭,宋青枝道:“你快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   顿了顿,又点点头,“早点来,帮忙穿肉串。”   谌嘉树伸出一根小指,挠挠眉尾,“……晚上不能来吗?”   宋青枝呃了声,“也可以吧,随你喜欢。”   谌嘉树这下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同大家告别后回了自己家,洗漱过后到头就睡,直到日落西山才醒转。   其实晚上他也没有去找宋青枝,他还有论文要写,吃过晚饭后就全身心地投入查找文献的工作当中,根本忘了这件事,等总算想起来要休息,已经是夜晚十一点了。   这时候的杨家菜,恐怕已经差不多要闭门熄灯了吧?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翌日,天明时分薄雾浓云,看起来天气不算很好,但这并不会让谌嘉树和宋青枝出游的期待和兴奋减少哪怕一丝一毫。   他早早就起床,在小区里晨跑一圈以后回到家,洗漱过后吃早饭,吃完早饭便立刻过去找宋青枝。   时间差不多是早上九点那样,因为要做准备工作,因此宋青枝起得早一点,大早就在厨房忙着洗肉切肉了。   她昨晚睡得有点晚,又早起,难免有点困倦。   谌嘉树一来,就看见她正一边打哈欠一边切肉,吓了一大跳,“你这样,会不会切到手啊?”   宋青枝闻声抬起头,眨了眨眼睛,看清是她,就哦了声,“你来了啊。”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醒醒神再继续?”他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把自己手给剁了。   宋青枝摇摇头,继续处理着手里的猪蹄,这些猪蹄,是要先卤过然后再带出去的,到时候一烤,就会特别软糯可口。   谌嘉树见状又问:“那要不然你我帮你?”   他帮?不是宋青枝小看他,恐怕还真的不行,隔行如隔山,而且吧……   她看一眼他干净修长、细致好看的双手,心里涌起一股名为“舍不得”的情绪,这双手拿来切菜,太浪费了。   想了想,她用刀指了指厨房一旁的柜子,“那边有咖啡机,你可以帮我做一杯拿铁吗?我喝了就不困了。”   喝咖啡提神,这也是一个好办法,谌嘉树点点头,转身去给咖啡机插上电,在水箱里加好水。   然后在柜子里找到一罐阿拉比卡浓缩咖啡豆,研磨成咖啡粉。   磨粉的时候,还好奇地回头问宋青枝:“怎么会在饭店的厨房放咖啡机,你们平时要喝,还是给客人提供?”   “都有。”宋青枝一面低头继续处理猪蹄,一面解释道,“有时候我们做甜品之类的,可能会用到咖啡粉,还有就是可能请客的人来早了,等人的时候会提出要喝咖啡,我们累了要提神有时候也会喝,不过这个少点,现磨哪有速溶或者冷萃液方便。”   谌嘉树一面听她说话,一面将磨好的咖啡粉装进咖啡机的粉碗里压平,装好手柄后扣紧,萃取出咖啡浓缩液。接着打发奶泡,混合在一起。   “不会拉花,委屈你将就一下。”   “不要紧,好喝就行。”宋青枝应着,就要伸手去接。   可手刚伸到半路,又有点赧然地缩回去,“我手上脏呢,洗洗再来。”   说完放下刀就要去洗手,谌嘉树见状,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脑子似的说了句:“不用这么麻烦,我喂你喝不就好了。”   此话一出,厨房里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宋青枝悚然一惊,下意识左右看看,满脸都是心虚,生怕被别人听见一样。   见厨房里只有他们俩,这才松口气,嗔怪道:“别瞎说。”   话音刚落,脸就已经红了起来。   谌嘉树比她更尴尬,闻言连忙为自己辩解,“……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是我端着给你喝,对,就是这样。”   宋青枝抿抿唇,深深地看他一眼,“……你确定?”   “呃、应该……应该没事吧?”谌嘉树眨眨眼,居然一点都不想改口,“你愿意吗?”   宋青枝也像他那样眨眨眼,然后点点头,“……那你来吧。”   说着微微侧过身,就面对着他。   谌嘉树心里暗喜,刚要过去,就听她咦了声,“不对,明明有吸管!”   “那儿,就是你刚才拿咖啡豆那个柜子,里面应该有吸管,你给我拿一根吸管就行了。”   谌嘉树一愣,还没走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满脸失望地应了声:“好吧。” 第四十五章 是你太聪明。   上午十点半左右,宋青枝将腌制好的食材端过来,台面上放着大把大把的竹签,大家围在一起为她和谌嘉树的出游做准备。   牛羊肉切块穿串,鸡翅中和翅尖一串三个,除此之外还有掌中宝、大虾和火腿肠,素菜的种类更多一点,土豆片、韭菜、金针菇、鲜蘑菇、茄子,等等。   就连玉米都把芯去掉,只留下一串玉米粒。   “今晚我们去海边烧烤,你们就在家里烧烤,看同一个月亮,这就是过节。”宋青枝一边干活,一边开着玩笑。   大家都笑起来,叽叽喳喳地叫她记得多拍点照片给大家看。   他们说话的时候,谌嘉树一直静静地在一旁忙碌,低头抿着唇笑笑,他其实很喜欢这样的氛围,热热闹闹的让人放松。   准备好东西,宋青枝又去准备午饭,他们吃了午饭才从家里出发,前往南湾海滩。   怕不好停车,这边一行四个人,都是坐的谌嘉树的车。   出门的时候,谌嘉树叫月亮跟上,又回头对蹲蹲说了句:“蹲蹲你乖乖在家哦。”   蹲蹲正在水池里玩水,看见连月亮都要出门了,连忙扑腾着爬上岸,也要跟出来,被宋青枝眼疾手快地带上门,关在了里面。   一阵响亮的嘎嘎声从门缝中跑出来。   宋青枝忍不住哈哈笑了两声,“蹲蹲真是笨死了。”   “它哪里笨,是你太聪明,才会欺负到它。”谌嘉树哭笑不得,接了一句,然后晃晃套在手腕上的狗绳,催着月亮和他一起往前走。   被关在门里面的蹲蹲喊了一会儿之后,发现根本没人回头给它开门,就停了下来,转身哒哒哒地跑进去,对着陈姐他们重新开始喊。   声音很响亮,小胸脯也一鼓一鼓的,好像十分生气。   喊了几声之后,又低头开始刨身上的水,一边刨一边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周围满地都是它身上掉下来的水。   陈姐见状连忙伸手轰它去后院,“祖宗你可赶紧走吧,在这儿弄得到处都是水不说,一会儿屋里到处都是你的毛,到时候飞客人盘子里可还行。”   蹲蹲越来越大了,一直在换毛,稍不注意,就到处都是它的毛发,跟月亮的混在一起。   它摆着屁股被赶跑了,屋子里又恢复安静,中午的阳光顺着墙壁慢上下蔓延,晕染出金光。   宋青枝和谌嘉树走到外面停着的车旁边时,看见张莹莹正拿着相机在拍邓滨往车尾箱装东西,看见他们过来了,镜头立马就转过来对准了他们。   谌嘉树下意识地往一旁走过去,侧身躲开了镜头,张莹莹也很识趣地避开他。   将东西都塞进了车尾箱,几个人赶紧上了车,车里开着空调,凉风徐徐,瞬间吹走烈日下的燥热。   车子是谌嘉树的,当然是他来开,宋青枝坐了副驾的位置,邓滨和张莹莹就坐在后边,拍了几个出发的镜头,就关了相机。   这时谌嘉树才开口说话,问道:“你们要吃零食吗?”   宋青枝对零食没什么兴趣,倒是张莹莹和邓滨觉得无聊,应了声要,然后谌嘉树就翻出了几样糖果之类的零食给他们。   然后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转着方向盘,车子慢慢开进更加宽敞的马路,汇入来往的车流。   中途过收费站的时候,他接到科室打过来的电话,只能靠边停车接电话,那边的同事说有他以前的老患者想过来住院,问他有没有床。   谌嘉树有点奇怪,“……哪个老患者?”   那边又解释了一下,连住院时间都说出来了,谌嘉树才想起来是谁,道:“让她6号过来吧,刚好我值班。”   挂了这个电话之后,没多久,又来一个,是护士问他某个病人的某个药需不需要调整用量。   等他接完电话,张莹莹还说了句:“谌医生,你们放假也还有这么多工作啊?”   “都是突发状况。”谌嘉树应了句,刚要继续开车,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陆主任打来的电话。   听到他接起电话来叫了声主任,宋青枝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又连忙捂住嘴,用手势示意他和自己换位置。   继续让他开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目的地。   换了人开车之后,大家顺利踏上旅途,一路上谌嘉树都在接电话处理工作,大家也不好意思说话分他心,便只听见拆零食包装袋的声音不时传来。   月亮一路上都很安静,开始还对外面的车很感兴趣,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了。   他们抵达南湾海滩度假村,已经是将近下午四点的光景,阳光照在道路两旁的植物上,投下斜斜的影子。   预定的旅馆就在海滩旁边,刚下车,就看见远处一片蔚蓝的波光粼粼,吹来的风里都有一股海水特有的咸腥味。   徐吉安和杜铭到得比他们早一点,正头顶上架着墨镜,一人手里捧一个椰子,坐在门外的太阳伞下等他们。   “哎哟,老谌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要放我们鸽子呢。”徐吉安见到谌嘉树的车,立刻起身跑了过来。   谌嘉树给宋青枝他们介绍了杜铭之后,招呼大家一起搬东西,他先去办入住手续。   又借了旅馆老板娘的冰箱,存放好带来的食材,再跟老板订两箱饮料,这才将房卡给了大家。   都是标间,两个女生住一间,徐吉安和杜铭住一间,谌嘉树和邓滨住一间,刚好三间房是挨着的,宋青枝住的那件旁边就是谌嘉树那间,有事阳台上喊一声就可以。   进了房间,宋青枝将东西放下,张莹莹又打开相机,拍了几个室内的镜头之后就去了阳台,介绍着这个度假村的景观。   宋青枝没理会她在做什么,收拾好东西之后,往床上一倒,闭上眼就开始小憩。   两个小时后,太阳渐渐靠近海平面,谌嘉树来敲门叫她起来,“都准备好了,就差大厨出马了,你赶紧的。”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面前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露出宋青枝那张刚洗干净还没来及涂脂抹粉的白皙小脸。   “你来了呀,进来么?”她一面问,一面侧身,门被拉得更开了一点。   谌嘉树没进去的意思,只问道:“你还要多久?”   “嗯……十几分钟吧。”宋青枝想了想,应道。   谌嘉树闻言点点头,“那我在外头等你,就不进去了。”   宋青枝愣了一下,大约能明白他的顾虑,这里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他进来是不太方便,便没再强求,“我很快的。”   说完拧身进去了,门也没关,谌嘉树站在外头,一边看手机,一边偶尔抬头看一眼房间里面。   看见她站在阳台门边上,举着一个镜子,往脸上涂护肤品,头顶发带上的波点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摇晃了几下。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女孩子化妆,渐渐有些出神,甚至有种想要到她面前去看的冲动。   宋青枝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就化好妆,然后将发带扯下来随手往床上一扔,扎了个低马尾就转身走出来了。   “走吧,我们下去,别耽误时间了。”   谌嘉树收起手机,离开靠着的墙,跟她一起往前走,走到电梯门口时,她扭头看了一眼,诶了声。   谌嘉树有点奇怪地看过来,“怎么?”   “你转一下身过来。”宋青枝示意他道,“你衣服上沾了墙灰。”   谌嘉树一愣,还没来得及动,就被宋青枝揪着衣袖拉了一下,他顺着她的动作侧过身,感受到她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拍打的力量。   “好啦。”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宋青枝帮他拍干净衣服上的灰尘,笑着说了句,又先他一步走进电梯。   谌嘉树抿着唇笑了起来,走进去之后转身面对着电梯门站着,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愣了愣,随即装作不知道似的垂着眼。   然后感觉到她分明要闪开,却又停顿住没动,好像很纠结的样子,他忍不住在心里窃笑不已。   带着各自体温的两根手指就这样轻轻地碰在一起,以一种谈不上自然的姿态,一动不动的,直到电梯下到一楼。   “叮——”   谌嘉树觉得,今天的电梯好像比以前搭过的速度都要快。   电梯门打开,宋青枝又是第一个走出来的,迎着旅馆大门的光线,谌嘉树意外地发现了她微红的耳尖。   他愣了愣,随即又看见她左手上他送的手链,想起之前和徐吉安有过的讨论,心情顿时就雀跃起来,看来徐吉安说得没错,至少她不排斥他的接近。   他是有机会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就像是大夏天喝了一杯冰可乐似的,咕嘟咕嘟地冒着甜甜的气泡。   “哎呀,你走快点啊,怎么这么磨蹭?”宋青枝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这人还在后边老远,忍不住喊了一句。   谌嘉树闻声立刻小跑着过来,“来了来了。”   从旅馆大门走出去,没一会儿就到了海边,邓滨他们已经把炭都生起来了,旁边的折叠桌子上放着他们带来的那些食材,还有一个卡式炉和油锅。   谌嘉树之前就听她说,要做烧烤和炸串两种,于是问道:“是一起做,还是先吃一样再做一样?”   “一起吧,反正也不多。”宋青枝看了一下东西,一面应,一面开始调烧烤料。   太阳渐渐沉入到海平面以下,月光慢慢放出耀眼光华,天上的星星亮起来,夜幕下的海水还有淡淡波光。   但说实话,没几个人注意到这份美景,节假日的海滩,是游人的天堂,除了宋青枝他们之外,还有别人也在烧烤,偌大的海滩,隔一段路就能看见白烟袅袅。   浓重的烧烤烟味裹挟着碳烤的香味,油炸串在烟熏火燎里散发着不一样的风情,宋青枝一手举着一根油炸火腿肠,一手翻动着烤炉上的烤韭菜。   油炸的火腿肠外表酥脆,切着花刀,裹上辣椒面,咬下去发出细细的咔嚓声,“可以了,火腿肠炸得够久了,酥皮超香,你们快试试。”   守着油炸锅看火的张莹莹二话不说先抢了一根,一口下去之后眼睛一亮,“哇哦,我记得小学门口卖的炸火腿肠就是这个味道!童年回忆啊!”   她这话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对,我也觉得,有内味儿了。”   “我想吃五花肉,五花肉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给。”   “啊!五花肉也好吃!”   “我喜欢吃烤的五花肉,要烤得干一点,油脂都出来了的那种,超级香!”   这话简直就是特地说给宋青枝听的,谁让她才是今晚的大厨呢,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要求不要这么多,你行你来啊。”   “别别别,我们闭嘴,我们闭嘴。”   谌嘉树听了忍不住笑了声,又低头继续折着手里的纸条,宋青枝看他一眼,问道:“谌医生怎么不吃?吃完再叠嘛。”   谌嘉树抬头看她一眼,“我马上就折好了。”   要将长方形的彩纸分成十六等分,再折出对角线来,然后反方向叠起来,再拉一下,就成了个螺旋模型。   他递给宋青枝看,“有没有觉得很熟悉?”   宋青枝一看就笑了,“DNA螺旋结构?”   “是。”他笑着点了一下头,“送你,要么?”   她闻言抬眼对上他的,看见沙滩夜晚谈不上明亮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底,若隐若现,一会儿亮起来,一会儿黑沉下去。   心尖忽然就被拨动了一下。   她的眼睛一眨,笑着应了声:“好啊,你帮我……放我口袋里?”   她穿了一件卫衣,有个大口袋。   话音刚落,她便看见他脸上有笑容倏地绽放开来,犹如夜晚的礼花,明亮又耀眼。   他小心地将折纸放进她衣服口袋,然后一脸满足地去摁速消液洗手,然后拿起一根油炸火腿肠。   宋青枝看着他,心里有点无奈地笑起来。 第四十六章 你手背上那道疤,是那个时……   沙滩烧烤party一直到午夜才散,每个人都喝了酒,借着酒意谈天说地,看起来完全不像才认识。   宋青枝和谌嘉树站在烤炉边,靠着桌子,一边碰碰手里的啤酒,一边看向一旁沙滩垫上坐着的几个小伙伴。   徐吉安拍着邓滨的肩膀,跟他哥俩好,“说实话,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太有意思了,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我以前小的时候,梦想是当个货车司机……”   宋青枝听了,忍不住哇了一声,扭头对谌嘉树道:“徐医生的梦想这么酷的吗?”   要不是出行必须,她恐怕连自行车和小轿车都学不会,更别提大货车了。   谌嘉树笑笑,“那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   宋青枝愣了愣,然后摇摇头,“……好像没有,后来跟奶奶学厨,才想到要做厨师,不过现在我更想拍很多好的视频。”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几个人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然后是张莹莹的怒斥:“不许笑!梦想不分大小!”   听到这句话,宋青枝忍不住乐出声来,告诉谌嘉树,肯定是张莹莹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告诉大家她小时候就想取代公厕门口收费老奶奶的事了。   谌嘉树听到她的解释,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接着就听邓滨大着舌头道:“我……我我我也羡慕你们啊……起码你们旱涝、保、保收,我们要、要担心的太多啦……”   体制就像一道围墙,墙里的人羡慕墙外的自由,墙外的人羡慕墙里的稳定。   宋青枝摇摇头,忽然扭头问了谌嘉树一句:“你呢,谌医生,你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当医生?”   谌嘉树转了转手腕,手里的啤酒瓶动了动,神色略微沉吟。   “或许不能算梦想,是我从小就觉得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的声音低了一点,带着点回忆的色彩,“以前写作文,长大以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是写要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像我爸那样。”   宋青枝看着他,有点惊讶,“那你怎么现在是内科医生?”   这个问题她以前问过一次,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对,是说不是很想做手术,觉得外科太忙了,这说法,可不像一个打小就要做外科医生的人能说出来的。   他骗了她?为什么?   她探究的目光在他脸上划过,停在他颤巍巍的眼睫毛上。   他低垂着眼,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笑来,“后来实习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就改考内科方向的研究生了。”   宋青枝一怔,下意识问道:“意外?什么意外?”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连忙又道:“当然,如果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抱歉。”   “没什么不能说的。”他摇摇头,“在带教老师的诊室遇到医闹,被扎了手,其实不影响什么,不过那一段时间手多少有点不利索,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康复,就放弃了外科,后来证考下来后注册的是内科,再想转外科去会比较麻烦,干脆不转了。”   说着他又笑笑,轻轻叹口气,“其实现在看来,当时读外科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是不敢赌罢了。”   宋青枝听了他的解释,忍不住眼睛睁大起来,方才隐约的酒意霎时间荡然无存,有些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她没想到真实的原因竟然会是这样,“……抱、抱歉,我不是故意要问这个的。”   谌嘉树笑了声,抬眼望见她眼里的关切和歉疚,脸上的笑意登时便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然后立刻收回手,“怎么,怕勾起我的伤心事?可我现在做内镜做得很稳当,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宋青枝抿着唇,抬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他有没有再次骗他一样。   谌嘉树不由得有些心虚,甚至不等她开口,就先不打自招,“真的,这次绝对不是假话。”   宋青枝望了他半晌,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睫毛像蝶翼一般,问道:“你手背上那道疤,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谌嘉树点点头。   她接着又问:“那你怎么不去整容科把它去掉?”   “……为什么要去掉?”谌嘉树有点不明白,“它既不痛又不痒,更不影响生活,管它做什么?”   他脸上的疑惑格外真实,是真的不明白这道疤有什么不好的。   宋青枝抿抿唇,“……你不觉得不好看么?”   明明手这么好看,偏偏多了一道疤,就像上好的瓷器多了一道怎么遮掩都遮掩不住的瑕疵。   谌嘉树和她的想法完全不同,“没有啊,我觉得没问题,或者……你可以把它当作是我的勋章?”   宋青枝:“……”   她努努嘴,示意他看那边几个醉鬼,干脆换了话题,问要不要把他们先弄回去。   谌嘉树刚说了可以,就听见徐吉安忽然指着这边大声说了句:“嗨呀!老谌,你和宋小姐这样……看起来就像、就像带孩子出来玩的爸爸妈妈呀……”   宋青枝:“???”   谌嘉树顿了顿,转头对着宋青枝,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不用管也可以,还能认出人,估计没醉,我们打扰反倒不好,不如让他们喝够了自己回去吧。”   宋青枝:“……”   说是不管,但到底最后收拾完烤炉这些残局之后,俩人还是赶着他们回了旅馆,等将醉鬼们都安置妥当,已经是半夜。   宋青枝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刚要往下躺,忽然间又好奇心起,赤着脚跑到阳台去,看隔壁房间还亮不亮灯。   恰好看见谌嘉树穿着睡衣,脖子上搭着毛巾,正在打电话。   看见她出来,他立刻就挂了电话,看过来,笑着问道:“这么晚了,还不睡?”   “马上就睡了,晚安。”她应了声,然后转身就要走。   谌嘉树的那声“晚安”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人就已经不见了,忍不住摇头笑笑,也转身回房。   随着时间向夏至靠拢,昼夜的分割越来越偏向昼长夜短,宋青枝感觉自己刚睡下没多久,再醒过来,感觉天已经快要亮了。   她忽然间想看看海上的日出。   于是便掀开被子立刻起来,照旧是赤着脚,小心地打开阳台门,钻了出去。   “青枝?”   还没站稳,就听见有人低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立刻转头去看,看见谌嘉树正端着个水杯,有点惊讶地看过来。   宋青枝心里浮上一抹欣喜,“你也这么早起看日出么?”   “也?”谌嘉树笑起来,点点头,“看来咱们不谋而合,早知道我发信息给你,叫你起来了。”   宋青枝笑了一下,他又问:“你要不要喝咖啡或者热茶?”   “……不了不了,我还没刷牙,还想睡回笼觉。”宋青枝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   谌嘉树被拒绝了也没有不高兴,笑吟吟地转头继续看向远方雾蒙蒙的海面。   他们住在旅馆的十一楼,视野开阔,可以远眺到很远的海,此时看过去,只见海天相接之处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看见天边出现了一点红色,浪潮从小变大,哗啦啦地拍打着礁石,溅起高高的浪花,一阵风吹来,宋青枝闻到了海水的腥味。   她伸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微微眯着眼看向远处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   天越来月亮,感觉太阳马上就要跳出来了,她连忙打开手机相机,准备随时记录下这一刻。   忽然间,谌嘉树说了句:“要出来了。”   她立刻抬头去看,只看见一颗红色的蛋黄,从海平面的后方,探出了半个头来,红彤彤的。   然后快速地上升,上升,不到三分钟,就全部跃出了海面,又由红转黄,最后变白。   天光乍破,人间迎来这一天第一缕金光。   宋青枝屏着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盯着那飞快爬升的太阳,和金光粼粼的海面,生怕错过了每一秒,根本无暇拍照。   等她回过神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不由得一阵懊恼,错过了留下美景的机会。   正当她叹气的时候,手机接连发出几声“叮咚”的消息提示音,打开一看,是谌嘉树发来的。   全是刚才日出过程的照片,拍摄角度极好,镜头里的海面和天空颜色丰富绚烂,就像一副绝妙的水彩画,金色的阳光倾泻在海面上,炫彩夺目。   而最后一张照片,竟然是他拍的她。   她站在阳台上,面对着朝阳,海风吹乱了她的发,阳光照亮了她的脸。   这张照片好看到她觉得十分惊讶,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很直男的谌医生,居然会有这么好的拍照技术!   早知道她就不穿睡衣出来了!   暗觉自己失策的宋青枝,转头对还在那边阳台的谌医生笑了笑,先是道谢,然后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拍。”   毕竟一开始只看见他端茶杯了。   谌嘉树应道:“主要是看你没拍。”   言下之意就是要是她拍了,他就不拍了,而且原本他也没打算拍。   宋青枝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又冲他晃晃手机,小声道:“那我回去睡觉啦?”   谌嘉树点点头,冲她挥挥手,意思是赶紧去吧。   宋青枝的回笼觉睡到上午十点半才醒,睁眼的时候听见浴室传出一阵水声,扭头一看,隔壁床铺果然空了。   旅馆是中午十二点到两点退房,退房之后他们便打道回府,在下高速之前,经谌嘉树提议,大家在高速公路服务站吃了碗热汤面,等到一下高速,两辆车便各奔东西了。   假期接下来的几天,宋青枝再没有见过谌嘉树,据说他回去探望父母了。   等到假期结束,开工第一天,就是周四。   这一天,宋青枝要更新视频,谌嘉树恰好轮到值班日。   对谌嘉树来说,节后第一天上班,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换学生了。   小何出科之后,谌嘉树就成了光杆司令,兴许是这个月来报到的学生多,又或者是看他一个人怪可怜的,李立特别大方的分了他两个规培生,一个待两个月,一个待三个月,刚好又一男一女。   “小王,小杨,你们两个跟我去查房。”他按了一下笔,起身招呼道。   两个新学生就立刻跟了上去,安安静静的跟着他一件病房进,一间病房出,浑身上下透着拘谨。   这天谌嘉树查房查得特别慢,他得跟刚来的两个学生交代清楚他们每个病人的情况,不然到时候主任或者家属来问,他们一问三不知,那就搞笑了。   一直忙到中午才有时间歇口气,吃饭的时候最自在,大家关了门,说什么的都有。   有同事说起假期遇到的一件事,“我跟我老婆回娘家,他们村有个男的,在外面打工有了外遇,他老婆气不过,在家把一对十二岁的龙凤胎孩子杀了,然后自杀,结果没死成。”   大家都愣了愣,“……这是为啥啊,不该去找她老公跟小三拼命么,关孩子什么事?”   同事摇摇头,表示自己也很疑惑,不过,“我老婆说,这是想让她老公后悔。”   众人:“……”   刚说完这件事,就听见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女同事拿着张化验单走进来,满脸喜气,“噔噔噔,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终于怀上二胎了!妊娠试验阳性!”   大家又是一愣,随即恭喜起她来。   这位同事特别喜欢小孩,刚工作的时候原本要去儿科的,阴差阳错来了消化,后来结婚生了个儿子,好不容易等政策放开可以要二胎了,她的年龄也有点大了,老公和长辈都不支持她要,毕竟又要怀孕又要上班实在劳累。   她本人很坚持,软磨硬泡,但老公很不配合,防她跟防贼似的,最后她想了个办法,借着出去旅游住酒店的机会,喝了酒,拉着老公一夜风流,这才终于怀上了。   “这下可算如愿以偿了吧?”大家调侃她,“就是不知道你老公是觉得惊喜还是惊吓了。”   同事很开心,摇摆着腰,“我们家马上就要有第二个小宝宝啦!”   她刚说完,就听另一个同事笑道:“咱们同时进科的,就剩嘉树没结婚了吧,这不行啊年轻人,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   谌嘉树还没应声,徐吉安就哈哈笑道:“要你管这么多,人家老谌早就有目标了!”   他这话一出,大家顿时好奇起来,纷纷问道:“真的假的,什么时候的事?”   “哪个科的啊?快说说,看我们认不认识?”   徐吉安扭头看一眼吃饭这人,嘻嘻一乐,“圈外人,圈外人,反正是个大美女,到时候你们见了保准眼镜都震碎!”   大家哇一声,又追问有没有照片什么的,还要向谌嘉树打听细节。   他只觉得眼前这饭是吞不下去了,只能先想办法搪塞住大家,还没想好,就听见门再次被推开了。   护士来说:“谌医生,收新病人啦!”   这一刻,宛如天籁忽然降临耳边。 第四十七章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谌嘉树将一次性餐盒扔进垃圾桶,接着收病人的机会,离开休息室这个可怕之地。   他怕再待下去,会连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裤都要被这帮人扒出来了。   刚走到护士站,值班护士就递过来一本空白病历,“谌医生,放11床了。”   谌嘉树点点头,转脸去看坐在一旁空椅子上的病人。病人男性,六十岁,头发花白,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   谌嘉树问他:“哪里不舒服啊?”   回答说是两天前吃了火锅之后就开始肚子痛和黑便,谌嘉树再仔细问了问,是中上腹痛,又问:“除了这两种症状,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有啊,我觉得头晕晕的,心脏也不舒服,跳得很快。”病人回答道。   “还有别的吗?”   “……好像没有了。”   “好,以前有什么病吗?高血压糖尿病,肝炎这些,有吗?”   “有高血压,还得过胃溃疡。”   问完病史,又检查完病人之后,谌嘉树让家属陪他去病房休息,自己则转身回去开医嘱。   走了两步,见两个学生跟着,就多说了句:“这种老年消化道出血的病人,很多都有心脑血管方面的危险因素,而且老年人器官代偿功能也不好,很容易就引发心梗脑梗,所以给他们用止血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用量不能过大,时间也不能过长。”   “特别是11床这种原本就有高血压病史的,更加要监测血压。”   说完这几句话,人已经到了办公室,这一忙,就再也没有停歇下来过,到了下午将近五点半的时候,急诊科打电话上来,说有个急会诊。   谌嘉树赶紧就拿着听诊器下去了,去到急诊科,找到请会诊的医生,是在抢救室门外。   他和家属站在一起,家属不停地问道:“医生,我老婆不要紧吧?啊,我老婆不要紧吧?”   急诊医生满脸的气急败坏,“你们胆子真是大得很,这种情况直接打120是正经,还叫家属送过来,脱裤子放屁!现在已经有生命危险了,正式给你下病危通知书,你在这儿等着,我们里头先处理。”   说完抬头一看,见到谌嘉树,赶紧叫了声:“谌医生,赶紧的,这边,病人大出血,失血性休克!”   谌嘉树听得心里一凛,顾不上问什么情况,赶紧先进了抢救室再说。   抢救床上躺着一个穿白色女式西服的女患者,脸色苍白如同草纸,裤子上全是血,抢救床的床单都被染红了。   触目惊心的红,谌嘉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呼吸被血腥味堵了一下,“怎么回事,宫外孕还是什么?”   “叫你来就肯定不是宫外孕,不是□□出血,是便血。”急诊医生语速飞快地开始介绍病情。   患者36岁,某大型跨国企业高管,近一个月以来发生了四次便血,今天这次最严重,下午在公司发现再次便血之后,先通知了丈夫,由丈夫送来医院急诊,来的时候全身冒冷汗,血压只有90/50mmHg,心率120次/分,已经是失血性休克晚期。   “我估摸着怎么也得失血2000ml左右了。”急诊医生边说边叹气。   “让血库送血过来了么?”   “叫了,还没送到呢,刚把静脉通道开了。”   谌嘉树皱着眉头靠近抢救床,伸手拍了拍患者肩膀,“听得见我说话吗?”   没什么反应,只是头动了动。   他又提高声音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还是没什么反应,患者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根本回答不了问题。   一只脚踏进鬼门关,说的应该就是现在。   他直起身,转头对急诊医生道:“她现在便血这么多,还都是新鲜血液,很可能是下消化道出血,可以做个急诊肠镜看看,感觉结肠出血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如果镜子进去之后看到了出血点,马上止血治疗,再将失去的液体补回来,就好了。   这是目前来说最靠谱的办法了,急诊科医生二话不说,出去跟家属谈话签字。   患者家属能说什么,下病危通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害怕了,整个人微微颤抖着,都没怎么听完急诊医生的话,就连忙表态道:“做!只要能救命!都做,都签字!”   患者的情况太危险,送去内镜室做肯定不现实,哪怕就是留在抢救室也不太合适,最后联系了ICU,直接送去那边。   有了ICU的密切监护,谌嘉树的压力小了不少,他准备给患者做结肠镜,“看看能不能止血。”   等他准备好,这时患者已经经过了一轮快速补液,血压稍稍稳住了。   但是鲜红的血液还是在从患者的□□流出,就像一个坏了的水龙头,管不住,水一直流。   ICU值班的陈医生气死了,“真是恨不得伸手进去给它摁住!”   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他们连到底哪里出血都还不能确定,谌嘉树认为出血部位在结肠,但也只是说很可能。   结肠镜进去之后,一路看过去,直肠、乙状结肠、降结肠、横结肠、升结肠……光溜溜一片的肠壁,只有有血液流过的痕迹,没有任何的活动性出血点。   谌嘉树难得的有点懵,“真是见鬼了,怎么没有?”   陈医生闻言赶紧问了句:“不是结肠出血吗?”   谌嘉树摇摇头,“没看见……我再找找……”   他一边在镜下寻找可疑之处,一边在心里盘算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第一就是出血位置就是不在这里,结肠镜长度有限,看不到,第二是出血点临时自行止血了,出血点暂时不见了。   可是患者这情况,第二种可能性太小。   于是在找了几次都没找到出血点之后,他提出:“说不定是上消化道出血?虽然胃和十二指肠出血一般都是黑便,不会是这么鲜红的,但万一呢?”   陈医生闻言点点头,“行,我去跟家属谈话,你先准备。”   都到了这个时候,家属已经没办法了,只能听医生的,很快就签好字了,这边谌嘉树准备好之后就开始给患者做胃镜。   可是胃镜进去之后,只在胃里看到少许的胃炎,绝对不可能是出血点,十二指肠也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出血点存在的痕迹。   “现在咱们胃镜肠镜都做过了,排除上下消化道的出血,就剩中间的空肠和回肠了,要真的是消化道出血,就只能在这地方,胃肠镜到不了,试一下介入止血吧。”   谌嘉树说着自己的判断,眉头紧蹙,心里多少有些挫败。   接下来的事,谌嘉树就插不上手了,他也不可能一直守在这里等一个最终诊断,只是在临走前多说了一句:“到时候拍个CT什么的,看看胰腺什么的。”   顿了顿,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总觉得怪怪的,只能将希望寄托给其他的同事。   出来的时候看到患者家属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偷偷擦眼泪,觉得有些心酸,又不敢上前去安慰。   他肯定会问他老婆怎么样了,可是什么好消息都没有,谌嘉树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   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刚进电梯,就又接到急诊的电话:   “有个女病人,考虑是胃痉挛,你过来看看,会诊单马上开过去。”   没有办法,只好从电梯出来,又重新出来,坐向下的电梯,重新去了急诊科。   “又怎么回事,病人呢,哪儿?”他一面问急诊科的同事,一面吐槽,“我这些时间全花你们这儿了。”   同事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又没有办法,只能替自己辩解,“上个请你会诊的可不是我,我才刚接班没多久呢。”   这时候都已经晚上快八点了。   谌嘉树摇摇头,跟着去看了患者,结果上去一查体,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腹部膨隆,胃痉挛会这样?   再一看她的粘膜,感觉有点苍白,是失血、贫血还是灯光问题?   他皱着眉头问了患者一句:“有没有性/生活?”   患者双眼微闭,摇摇头。   是么?   谌嘉树不太敢相信,但也没有说什么,将急诊医生拉到一边,问道:“她血压是不是掉了?”   “是啊,我刚看到的,比来的时候下降了。”   “你叫妇产科和外科的来看看吧,我觉得不能排除宫外孕可能,不像是胃痉挛。”   急诊医生一愣,“……她不是说没性生活么?”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谌嘉树白他一眼,声音放低了一点,“万一是她没说实话呢?”   面对男医生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总之,隐瞒性/生活史的情况绝不少见,还是叫妇产科来会诊更加稳妥一点。   急诊医生忙着请会诊去了,谌嘉树靠在护士站那儿写着会诊意见单,护士见了,笑问道:“谌医生吃饭没有?”   “刚从ICU出来,哪有空去吃饭。”他摇摇头,将写好的会诊单递回去,交代护士交给请会诊的医生,这才转身回自己科室去了。   回到科室,已经八点多,他才想起来去会诊的时候走得急,也没想到那个病人会这么棘手,半天回不来,也就耽误了吃饭的时间,根本没顾上两个学生。   他问小王:“你和小杨两个吃饭了么?”   小王点点头,“杜师兄点了饭,老师你的在休息室。”   他松口气,点点头,起身去休息室,看见一个外卖袋子,打开一看,一份外卖的肥牛饭,还有一份海带汤。   已经凉了,但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吃起来不难接受,他便一边喝汤,一边翻手机出来,看看宋青枝更新没有。   果然更新比他吃晚饭要准时,十几分钟前,青枝时间刚刚更新了一条视频,主题就是夏至。   里面出现的五色饭和茶叶蛋,都是他之前就吃到过的,他看的时候,见有弹幕说“哇好好吃的样子”“好吃吗,这个好吃吗”的时候,内心莫名涌起一股骄傲和自得来。   他已经吃过了,知道是什么味道,再也不用像他们这样好奇,他和他们不一样了!!!   所以他关注的重点,反而放在了食物之外的地方。   夏至有称体重的习俗,宋青枝搬了秤出来,跟张莹莹和邓滨三个轮流上秤,为了不暴露自己的体重努力遮挡,却还是被发现比以前胖了几斤,立刻便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解释,又被张莹莹打脸,场面一度差点失控。   后来是轮到月亮和蹲蹲,特别是蹲蹲,“哟,蹲蹲你挺重啊,你怎么还没下蛋?”   张莹莹觉得纳闷,“会不会其实它不会下蛋,是公的?”   宋青枝愣了一下,拒绝相信这个可能,又想出一个理由来,“会不会是因为它太胖了?就像有的女性,太胖了就不好怀孕一样?”   张莹莹当然是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的,就连谌嘉树看了,也说不出答案来,只觉得好笑。   弹幕里大家笑成一团,他看着,忽然间便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第四十八章 谌医生,你配钥匙吗?   吃完已经凉了的晚饭,谌嘉树又想起从急诊送去ICU的那个大出血患者,挺想知道她的出血原因到底是为什么的,便交代一声,又去了ICU。   站在他们办公室往里看,没看见陈医生,就问了声,“还没回来?刚才那个便血的患者怎么样了?”   没有人知道,因为陈医生还没回来,也没几个人见到了病人。   他刚问完,就听见一阵动静从外面传来,出去一看,原来是陈医生带着病人回来了。   忙上前去帮忙推病床,回到ICU病房,刚把病床停稳,神志已经好些了的患者翻了个身,哗一下,又有鲜红色的血便涌了出来。   患者见到这么多血,差点又晕过去。   “怎么,介入也不行吗?”谌嘉树一愣,忙扭头问道。   陈医生摇摇头,和他之前一样,满脸的挫败,“造影啥都没看到,CT也做了,肝脏胆囊什么的,都看了,也没什么异常,不过胰管那里有个小石头,看起来挺稳定的,影像科的觉得不太可能这里出血。”   说完他叹口气,“不行就叫外科了,开腹探查。”   一般来说,消化道出血首选的还是内科保守方法,只有实在没辙了,才会考虑剖腹探查,因为手术的创伤实在太大了。   但眼下的确,好像能走的路都走完了,只剩下外科手术这一条路可走。   陈医生要去给外科医生打电话来会诊,好安排手术,却被谌嘉树忽然一把拉住,“哎,她B超做了没有,胰管有没有扩张?”   他刚问完这个问题,忽然间想起,当时做胃镜的时候,他没有看胰管的开口处,通俗点说,他看了高速公路上干不干净,没看旁边的乡间小路有没有问题。   虽然是因为那个位置偏远,而且胰管出血实在少见,但再多理由,也不能否认他的失误。   要知道这个患者一开始的会诊医生,就是他自己。   如果他再晚一点想到这个可能性……   这种假设一旦浮上心头,就会引申出诸多的可能后果,在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汗出如浆,浑身都有点发冷。   陈医生见他神情这么严肃,一时间愣了愣,拨号的动作顿时就停了下来,疑惑道:“老谌,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在想……如果病人是胰管出血呢?”他分析道,“胰管出血的概率很低,但如果正好这个病人就是胰管里这颗石头导致了胰管出血,从解剖学角度来讲,胰管和副胰管的开口处在十二指肠的大小乳/头,那么血液自然也会流入十二指肠。”   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唇,“但是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探查到十二指肠的那一段,抱歉……”   这会儿没有人有心思去追究谁对谁错,只想着有一个方向就多一份确诊的希望,病人实在等不起,况且问题在此时发现,也算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陈医生立即道:“那咱们再做一次胃镜检查看看?”   谌嘉树立刻点头,“我去准备胃镜。”   再一次胃镜检查,谌嘉树将镜子经过患者的口腔,直接入胃,拐弯直奔十二指肠而去。   果然在十二指肠的乳/头处,看见有鲜血咕嘟嘟地冒着泡涌出来,而这个鲜血,来自胰管的可能性最高。   他听见自己心头大石落地的声音,在这一刻,终于发现问题的庆幸与绝处逢生的喜悦席卷而来,万幸,他没有再错第二次。   他压抑着心底的情绪,淡淡地说了句:“这就是胰管的血。”   外科医生仍然要派上用场,这个地方,只能介入或者手术止血,陈医生决定叫外科医生过来。   陈医生拍拍他肩膀,“辛苦了,我去叫人。”   这一下,差点把他的眼泪拍出来。   他镇定地收拾着器械,将胃镜送回内镜室去清洗消毒,重新写了一份会诊单,等外科的同事来了之后,和他们说清楚情况。   术前谈话的时候,谌嘉树看到那个偷偷抹眼泪的男人,颤抖着手,问:“是不是确定了?做了手术她就能活回来?”   “签吧,病灶就是这里,做了手术就能止血了,不出血慢慢就好了,好了就能回家了。”陈医生的声音明显要比之前轻松了一点。   签完字,外科将病人带走,去了手术室,谌嘉树这才松口气,起身要回自己科室,走之前让陈医生等病人出来告诉他一声。   回去的时候,他靠在电梯轿厢的厢壁上,觉得自己的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   他想起入学时就听老师说过的那八个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他这一次,却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当然,在急诊的时候没做B超或者CT,没发现胰管里有石头,也是原因之一。   总之,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在剖腹探查之前及时地发现了失误,并且纠正了错误,否则到时候剖腹探查,真割了患者一段肠子,那可怎么办。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就听杜铭问:“树哥,ICU又有会诊要做胃肠镜?”   谌嘉树摇摇头,“还是下午去看的那个便血的急诊病人,重新做了一次胃镜,发现是胰管出血。”   杜铭一听有点惊讶,“……胰管?”   “嗯,可能是慢性胰腺炎导致的,也可能是胰管结石闹的,CT看见她胰管里有石头。”谌嘉树解释道。   杜铭听了直咋舌,“幸亏趁早发现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是啊。”他应了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来,埋头写着今天的工作日志。   写完之后,又往回翻,他从日志里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个时候他别说会做内镜了,连给患者开通静脉通道都做得磕磕绊绊的,烦的错误一大堆。   好在都是过去了,他踩着那些错误,一步一步地成长到了今日。   越是靠近现在的日子,日志中记录的错误就越少,更多的是对工作的总结和病例记录,以及自己对病例的理解。   翻看着日志本,他的心情终于慢慢平复下来,恢复了一贯的安稳。   没过多久,陈医生发信息告诉他,患者已经顺利从手术室出来了,目前状况平稳。   他松了口气,心头大石到了这时才算是完全落地。   再晚一点,就快到十点半了,他看了一下时间,问道:“你们肚子饿吗?要不要吃宵夜?”   小王跟小杨都是第一天来,还不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倒是杜铭应道:“吃啊,你点咯。”   谌嘉树一边打开外卖app,一边问:“吃什么,海鲜粥?还是其他?”   “粥吧,吃别的待会儿睡不着了。”杜铭想了想,“附近不是有家粥店经常点的么,他家还卖甜粥,感觉味道都不错。”   谌嘉树哦了声,抬头去看几个学生,“咸骨粥你们吃不吃?”   顿了顿,又问:“小王你住哪里,离医院远不远?”   “就在旁边那个安置房小区。”小王应道。   谌嘉树点点头,“那你跟大家吃了宵夜再回去休息吧。”   小王是女生,谌嘉树没有留她在科室过夜的打算,男老师带女学生或者女老师带男学生,其实还是有点不便之处的。   点的外卖还没到,也没病人来,谌嘉树靠在椅子上刷朋友圈和微博,看到青枝时间新发的一条微博,更新的九宫格图里小院已经花团锦簇,月季和玫瑰争妍斗艳,还有桃花灼灼。   至于刚种了没多久的荷花,还在努力生长,尚未到能开花的时候。   点完赞,退出来,转头去刷她的朋友圈,才发现她在朋友圈晒了那天他给她拍的那张照片,还裁剪之后,拿来做了微信头像。   顿时就觉得很骄傲,这可是他拍的!   他想像小孩那样讨些夸奖,又不好意思,只好佯装好奇地去问她:“怎么突然用这张照片做头像?”   宋青枝回:“因为好看啊,谌医生,你拍得太好啦,再接再厉!”   他看着她回复过来的信息,忍不住翘起嘴角来,心底生出一股倾诉欲来。   从前总是自己一个人记录下来,默默消化的事,那些险些性差踏错的瞬间,他忽然想要跟她说说,希冀她能和他一起分担。   却没有问她是不是愿意。   事实上宋青枝没觉得有什么,她的微博后台经常会收到很多私信,有的粉丝恋爱了会和她说日常的甜蜜,失恋了也会投稿说心死的瞬间,说异地恋,说父母的阻挠,说即将毕业的迷茫,说写不出论文的苦恼,考级通过了,考证差了一份,生日收到很喜欢的礼物了,跟暗恋许久的人表白了,等等等等。   很多的私信她尽管没有回复,但都一条条地看完了,她透过这些,看到了许多人的喜怒哀乐,也安慰过许多人。   谌嘉树应该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因为他们的关系是在现实里的。   看完他发过来的长信息,说起刚刚那个病人如何差点就误诊,专业上的意见她说不上来,只能安慰他:“现在结果很好,就可以呀,你不用自责,没有人能永远都做得完美。”   谌嘉树回道:“我知道,人没有完美的,医学也不是完美的,在今天这个病人身上,我犯了盲目相信概率和经验主义的错误,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宋青枝问他:“如果患者遇到的是不是你,或者去了更好的医院,医生会有更好的抉择吗?”   谌嘉树认真地想了想她这个问题,“不确定,或许会,或许不会。”   “你也知道是这样,所以还有什么好自责的,至少因为你,病人得到了明确的诊断了啊!”   她其实并不知道谌嘉树在那一刻到底有多么地庆幸,那是一种站在悬崖边的感觉,她不懂,因为她的日常不需要面对这样人命关天的情况。   但她的安慰谌嘉树能感觉到,并且由衷的感到愉悦,甚至有种自己被她无限包容的错觉。   这种错觉给了他很大的勇气,向她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都被吓死了,背上全是冷汗。”   宋青枝有点意外,居然被吓成这样了吗,到底是多严重的病人啊?   ——她没有见过那个鲜血不受控制地从身下不停涌出的场面,也根本想像不到,谌嘉树不可能跟她说得这么详细。   她想了想,回道:“那……等你明天下夜班,给你做好吃的压压惊?”   她也就能帮他到这里了,再多的她也帮不了。   谌嘉树愣了愣,他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抱怨居然能哄来一顿饭,顿时就高兴起来。   “好啊,可以点菜吗?你们下个视频更新什么,我就吃那个好了。”   他再也不要做“好吃吗”和“什么味道啊”弹幕大军里的一员,必须努力争取到这份“偏爱”。   宋青枝这下看傻了,下期?   下期是御用佛跳墙啊,难道她再做一份给他?   做梦呢!那要三天!   “下期是宫廷菜系列之御用佛跳墙。”宋青枝鼓着脸,气呼呼地回复,“谌医生,你配钥匙吗?”   上网冲浪惯了的谌医生:“……” 第四十九章 当着大家的面讲悄悄话。……   “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小杨、小王,你们忙完了也回去吧。”   上午十一点,距离中午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谌嘉树就已经准备下夜班了。   徐吉安闻言扭脸来问他:“不吃了饭再回去?”   他一边锁上柜子,一边摇摇头,“不了,回去吃。”   说完就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解着白大褂的扣子。   刚走到更衣室门口,就听护士站那边办公护士喊他:“谌医生,有个医嘱你没有签名。”   他收回握上门把手的手,走过去,“哪个没签?”   等签完字,这才去了更衣室,换下白大褂,洗手,离开了办公室。   他去到杨家菜,是中午十二点左右,太阳最猛烈的时候,照在人身上一股热烘烘的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感觉到一股刺痛。   远远地看见巷口处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水绿色裙子的年轻女郎,低着头,正撑开阳伞,身影看起来格外熟悉。   “青枝!”他喊了一声,小跑着想那边过去。   今天拍摄顺利,很快就收工了,宋青枝刚从村里回来,一下车就听见他的声音,忙转头去看。   看见他在烈日下疾走向自己的身影,无数的阳光加诸于其身,像披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夏天应该是要来了吧,不然她怎么会忽然间想起盛夏时节冰镇过的青梅酒,装在杯子里,加几块冰块,轻轻一晃,就听见冰块撞上杯壁的当啷响。   “你下夜班啦?”她一面笑,一面抬手举高了伞,遮住他头顶的阳光,“吃饭没有?”   “没呢,这不来找你蹭饭么?”谌嘉树笑着应了句,伸手接过她手里的伞。   握上伞柄的那一刻,他的指腹轻轻覆盖到了宋青枝的手背,只是一瞬间便分开,却依旧让他感受到了不同于他自己的柔软和滑腻。   宋青枝没注意到这点小细节,将伞递给他之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阵风吹来,吹动了她的裙摆,谌嘉树低头一看,恰好看见她白生生的小腿露出来,原来是裙子一边有开叉,叉开得不低,一小段大腿都若隐若现。   耀眼的白和青嫩的绿叠放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清新诱人,他看了一眼,立刻就把眼睛移开了。   刚移开,又忍不住移回来,目光落在她的要上,打结的白色上衣衣摆在风中轻轻地飘了几下。   宋青枝似乎根本没察觉到他的打量,边走边问:“中午吃猪油饭行不行?昨天做点心,炼了猪油,还有一盆猪油渣没吃完。”   谌嘉树对吃什么其实谈不上挑剔,听她说了,就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可以。”   也没问有什么菜,宋青枝估计就给他一碗白饭,他都能吃下去。   顿时就怜爱起来,主动道:“一会儿给你炒小龙虾吃好不好?还是你想晚上宵夜吃?”   谌嘉树闻言立刻扭头,还没说话眼睛就弯了起来,嘴角翘了翘,又立刻压平下去,“宋小姐,我挺想配钥匙的。”   宋青枝一噎,好家伙,这句话有点耳熟,好像她问过:)   她抿着唇,沉默了好一会儿,自觉平心静气以后,才重新开口,“所以,你吃还是不吃?”   “那肯定吃。”谌嘉树点点头,不敢再跟她讨价还价,立刻就答应了。   宋青枝哼了声,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说了句:“人呐,要知足,不然会没饭吃的。”   谌嘉树被敲打得一哽,连忙点头应是,“但是我以后一定能配得起钥匙!”   宋青枝:“……”你是不是网上冲浪多年就学会这么一个词???   宋青枝气得直瞪眼,谌嘉树跟没事人似的,眨眨眼睛,竟然还有点无辜。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继续大步往前走,谌嘉树连忙跟上,没一会儿,看见杨家菜门前堆着几个泡沫箱,杨继慈他们正进进出出往里搬。   忍不住有些好奇,“这是买了什么?”   “荔枝。”宋青枝的脚步更快了,一边走一边解释道,“是从外地新鲜空运过来的,早上刚下树。”   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门口,伸手推了一下泡沫箱,觉得自己应该抱不起来,立刻扭头去看谌嘉树。   谌嘉树接收到信号,将伞还给她,弯腰就抱起一个泡沫箱来,小臂的肌肉股了出来,看起来线条很好看。   宋青枝抿着嘴笑了笑,跟在他背后进了屋。   杨继慈见到,哎呀一声,“快放下,怎么能让你干这活,衣服弄脏了,青枝也真是……”   听他话里带上了宋青枝,谌嘉树忙道:“是我自己要搬的,再说也不重,我来蹭饭也没给钱,干点活好。”   老太太就在一边看着呢,闻言夸了句:“真是个好孩子。”   宋青枝嘴角一撇,这就好孩子啦?您老要求真低。   荔枝都搬了回来,总共六箱,每个箱子五六十斤,只有三十来斤是荔枝,其余都是冰块,箱子一打开,冷气嗖嗖往外飘,吹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打抖。   宋青枝看了一下泡沫箱上的标记,让人将荔枝分开来,“画圈的箱子里装的是白糖罂,没画圈的是妃子笑,妃子笑那去做菜,白糖罂是饭后水果和做甜品用,千万别搞错了。”   这两种荔枝的价格也好,味道也罢,差得很远。妃子笑很多地方都在栽种,果味甜中有点微酸,价格不算贵,种植白糖罂的地域要小得多,主产区局限于一镇,在临近地区零星栽培,因此价格比较贵,但果肉很甜,从名字里带个糖字就能看出来。   谌嘉树没料到还会有这样的讲究,有点惊讶地低声问她:“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啊,你摸摸,再吃吃,就知道了。”宋青枝干脆地拽下两颗荔枝来,塞他手里。   说再多,都不如亲身体验来得清楚明白。   谌嘉树站在一旁剥荔枝,看着晶莹剔透的果肉上滑落一滴果汁,散发着冰凉的甜香,不由得食指大动。   “好吃么?”宋青枝回头问了句。   他嘴里塞着一颗荔枝,腮帮子突出一点弧度来,点点头,含糊着应道:“好吃,甜!”   宋青枝笑起来,“等再过阵子,黑叶、桂味、糯米糍之类的品种都能摘了,还有得吃呢,就是吃多了容易上火。”   谌嘉树平时自己住,饭都不怎么煮,更不会买什么水果,往年也没见过谁家像杨家这样,水果上百斤地买。   宋青枝还蹲在地上扒拉荔枝叶,“我拣一箱搬过去那边,剩下的赶紧冷藏起来,随用随取。”   荔枝这种水果娇气,过夜就不够新鲜了,幸亏有冰箱,多少能延长保鲜时间。   地上到处都是水,大家将荔枝都搬走,将还没化尽的冰块连箱子一起拖走去后院,又找来拖把拖干净地面。   接着就听杨继慈道:“中午吃咸肉菜饭哦。”   谌嘉树手里拿着一串荔枝,闻言看一眼宋青枝。   见她摇摇头,“不,我要吃猪油饭。”   要是没事先答应谌嘉树,她到也不介意吃什么,可谁叫她之前答应他了呢。   杨继慈愣了一下,回头看她一眼,又摆摆手,“那你到时候舀一勺猪油放上去化开不就得了,猪油咸肉菜饭,多简单。”   宋青枝扭头看了谌嘉树一眼,见他低头剥着荔枝壳,耳朵动了动,便点点头,“那行吧。”   应完又问:“小龙虾送来没有,洗了么?”   “洗了,就等你回来炒呢。”林月立刻应声道,满脸的跃跃欲试,“青枝姐,你能教我怎么炒么?”   宋青枝乐得不用自己动手,点头道:“可以啊,走,现在就教你。”   其实也没多难,热锅倒油,先炸一下小龙虾,然后爆香葱姜蒜,倒小龙虾进去,加水和啤酒,再放调料和十三香,盖上盖子,等着焖煮好。   宋青枝一直觉得,只要虾够新鲜,就不可能做得难吃,就是吃起来怪麻烦就是了。   午饭吃的就是咸肉菜饭和小龙虾,老太太年纪大,不好吃这么重口的东西,另外单给她蒸了一碗肉沫蛋羹,宋青枝跟着蹭了两口。   她剥了几个虾就懒得吃了,摘了手套,一边吃猪油咸肉菜饭,一边玩手机,谌嘉树偷偷看了一眼,屏幕花花绿绿的,像是什么换装游戏。   今天游戏有活动,宋青枝决定给女鹅抽一套漂亮的新裙子,发现没钻了,就氪个648,刚支付完,就见手边忽然推过来一个小碟子,里面摆了好几个剥好的龙虾肉。   她愣了愣,连忙抬眼扭头看过去,见他朝自己笑笑,低声道:“你吃啊,我再给你剥。”   青年眉眼柔软,连同声音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是宋青枝很难抵挡得住的那种温柔。   她继续愣了愣,直勾勾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才回过神来,哦了声。   伸出筷子,夹走一个虾肉,她夹一个,他立刻又补回来一个。   直到她出声道:“别给我剥了,你自己吃啊,上次你就没吃到。”   谌嘉树闻言,翘着嘴角嗯了声,抬手换了个手套,往嘴里扒拉了一大口米饭。   猪油有种特殊的香味,混在米饭里,增加了米饭的油润光泽,吃起来香而松软,再加上米饭里的青菜和咸肉,是简单的搭配碰撞出的家常美味,似乎能勾起人久远的回忆。   “以前我小的时候,放学了,没人做饭,就跑去我爸妈单位打饭,把菜全都盖在饭上面,菜汁都渗进米饭里,搅拌起来吃,味道和这个有点像。”   他慢吞吞地同宋青枝说着记忆里的往事,转头看她听得认真,就忍不住高兴起来,想要和她说得更多。   “我妈做饭很好吃的,就是做得少,她太忙了,我以前都是吃单位食堂,那种大锅饭你吃过么,味道跟小炒不一样。”   宋青枝笑了声,“跟学校食堂那样呗,一个锅里出来的,有时候有些神奇的搭配,比如炒月饼啥的。”   谌嘉树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事来,“这种我倒没吃过,不过省医院食堂有自助餐,十五块一个人,有二十多种菜可以选,每周五晚上才有,你想不想吃,下次带你去?”   “……是么,好啊。”宋青枝印象中自己没去过省医院,更没去过他们食堂,有点好奇,“不过我不是职工,可以进去么?”   “没事,找我妈要饭卡就行。”他随意说道,又将一个剥好的虾肉放进盘里蘸点汤,又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又坐得近,仿佛是在窃窃私语,开始并没有引来大家的关注,但时间一长,便有人发现了。   特别是杨继慈,他就坐在俩人对面,不时地抬头看过去,见对面两个坐得近近的不说,还一个剥虾一个吃肉理所当然,仿佛一点都不客气,面上疑惑之色渐浓。   妹妹和谌医生,好像还没认识多久吧?就已经这么亲密了吗,亲密到可以当着大家的面讲悄悄话了? 第五十章 你是不是和人家谈朋友啊?……   很多时候,一件事一旦出现少许端倪,就会顺着这点端倪,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   当杨继慈开始想宋青枝是什么时候开始和谌嘉树这么亲近时,才发现原来谌嘉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餐桌上时,就已经和妹妹坐在一起了。   再远一点,他第一次对谌嘉树有印象,是在周老先生的寿宴当天,谌嘉树去晚了没饭吃,是妹妹带他去后厨吃的饭。   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很熟了吧?   好奇就像一只扑腾的小猫,在他心里揣着,到处乱窜,恨不得现在就将人叫来问几句。   宋青枝对比全然不知,吃完了饭,又同大家围坐在一起处理荔枝。   要做荔枝虾仁和荔枝咕咾肉,就得先将荔枝果肉剥出来,还要完整,不能破了,否则会破坏荔枝的整体美感。   剥几颗吃一颗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午两点左右,要用的荔枝肉都剥出来了,只剩一地红绿的荔枝壳。   “谌医生,你该回去休息啦。”宋青枝一边摘手套,一边对他笑道,“我给你收拾点荔枝拿回去吃?晚上来不来吃宵夜?”   谌嘉树摸摸鼻子,觉得荔枝吃多之后喉咙像被糖糊住了一样,清清嗓子摇摇头,“不了吧,今晚我想回去看下我爸妈。”   “那正好,我多给你拿点荔枝,回去给叔叔阿姨尝尝。”   说着她就起身快步走开了,要去找袋子装荔枝。   杨继慈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谌嘉树推拒不掉,只好提着一袋沉沉的荔枝出了杨家菜,路过胡家小菜的时候,进去打包了半只烧鸭,又拿了些荔枝给刘姐。   “谌医生,你可有些天没来我这儿吃饭了。”刘姐笑眯眯地望着他,眼里充满了八卦,“跟青枝相处得还好吧?”   谌嘉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说的“相处”恐怕不是他原来以为的那个意思,顿时有些赧然,点点头,“……还好。”   刘姐闻言立刻笑呵呵的点点头,“都是缘分,挺好的。”   “是,缘分。”他忍不住失笑,拎着装好的烧鸭,冲她道了声别,这才顶着烈日往自己住的小区走去。   整个下午,宋青枝都在熬绿豆沙,连陈皮都没放,只有绿豆和水,大火将水煮开之后,将泡好的绿豆倒进去,慢慢地,看见有豆皮浮上来。   用漏勺将豆皮都打捞起来,一边煮一边搅拌,绿豆慢慢被压碎成泥,在汤水里散开,成了绵密的细沙。   最后将冰糖放进去,煮到融化就可以关火了。趁热喝或者冰镇之后再喝,清甜解暑。   “一般来讲,泡过的绿豆和水的比例是1:2,就是两份水一份绿豆,没泡过的绿豆和水是1:3,如果你煮到一半发现水不太够,就另外烧一点开水倒进去,再煮十来分钟,基本没什么影响,不过不能直接加生水进去,会有一种很轻的怪味,有些舌头灵的客人会吃出来的。”   她一边将绿豆沙从炉灶上端下来,一边对林月传授着煮绿豆沙的心得。   林月听了,连忙点点头,问道:“青枝姐,那陈皮要不要加啊?怎么你今天没加陈皮?”   “咱们家陈皮没有了,新买的还没寄过来。”宋青枝偏爱使用20年的新会陈皮,恰巧用完了。   说完之后她又想起来另一件事,端着绿豆汤出来分给大家的时候,同杨继慈道:“哥,你什么时候叫人送樱桃过来,顺便送点杨梅吧,要做蜜煎樱桃和杨梅蜜饯了。”   杨继慈应了声好,看着她,欲言又止。   宋青枝完全没察觉到他有哪里不对劲,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安排得也算有条不紊。   傍晚的时候,谌嘉树开车回父母家,夕阳穿过车窗照进车厢,落下金黄色的光,明亮晃眼,还有些烫人。   刚进家门没多久,谢晓琳回来了,提着菜,边换鞋边叫谌嘉树的名字,“嘉树,来,拿凉拌菜去倒出来。”   谌嘉树虽然不会做饭,但做这些小事还是可以的,闻言立即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谢晓琳有点奇怪地问他:“今天既不是周末,又不是节日,怎么突然回来了?”   “下夜班啊,想着有阵子没回来了,回来看看你和谌主任。”   说着,他又冲茶几那边抬抬下巴,“喏,顺道给你们带点荔枝回来。”   谢晓琳这时才看到茶几上摆着满满一盘的荔枝,个个都饱满匀称,红色的外壳散发着果香。   她剥了一颗塞嘴里,哟了声,“这么甜,你哪儿买的?”   谌嘉树摇摇头,解释道:“青枝他们饭店订的,空运过来,说是一个叫白糖罂的品种,听说我要回来,就让我拿些回来孝敬你,这个品种超市应该也有卖。”   原来是人家送的,谢晓琳哦了声,又有点好奇,“你说的这个……朋友,是谁?”   谌嘉树将垃圾袋扔进垃圾桶,一边洗手一边应道:“我还能有几个开饭店的朋友,就是上次咱们去她家吃饭的那个,你见过的。”   “哦哦,那个漂亮姑娘。”谢晓琳想起来了,点点头。   点完头又觉得好奇,八卦兮兮地问:“儿子,你是不是和人家谈朋友啊?”   难得见他和个女孩子走得这么近,要只是普通朋友,未免有点可惜。   谌嘉树沉默了一下。   她又问:“儿子,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等我谈上了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谢晓琳:“……”   儿媳妇看起来还遥遥无期,谢主任叹口气,起身去厨房开火煮饭。   谌嘉树一边帮忙洗菜,一边道:“妈,下个周五借你饭卡我用用成么?”   “做什么,你刚好那天有事要去我们医院?”   “没有,我同青枝说省医院周五晚上有自助餐吃,她好奇,我打算带她去吃吃看。”   原来是这样,谢晓琳立即便点头,“要是不够用,让你爸把他的也给你。”   谌嘉树嗯了声,拿了把刀,开始学着处理青椒和洋葱。   傍晚六点往后,天色越来越暗,街灯早就亮了起来,杨家菜陆续迎来客人,宋青枝一面将人往里迎,一面张罗着上茶水。   “张总晚上好,你可有日子没来我们这里吃饭了,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呢。”   “那不能够,我出国考察去了嘛,刚回来就来了,还不够啊?”   “哎哟,那是我们荣幸,快请坐。”   “今天有没有红烧肉或者烧鹅?”   “烧鹅暂时没有,不过红烧肉管够,要菊花茶还是普洱,铁观音也有的。”   类似这样的对话一晚上要发生好几次,直到将近十点,热闹和喧嚣才渐渐散去。   吃过夜宵,夜也慢慢深了,随着门闸落下的“咔哒”声响起,属于杨家菜的一天结束了。   宋青枝跑去洗漱,出来的时候用毛巾包着头,手里拿着电吹风,看见杨继慈站在二楼的栏杆边上,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便问了句:“哥,你在干嘛?”   杨继慈扭头,朝她笑了笑,“洗好啦,怎么不吹了头发再出来?”   “我回房间吹啊,你等下要用吗?我很快的。”   杨继慈点点头,又摸摸鼻子,“那个……青枝啊……”   宋青枝扶着毛巾,嗯了声,“怎么啦,有什么事要问我么?”   看着妹妹疑惑的眉眼,杨继慈忽然间觉得有点进退两难起来,他不知道有些事该不该这个时候说,又该不该轮到他来说。   可是妹妹没有爸妈啊,有些事,也不知道老太太想到了没有,她终究有年纪了。   “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他思忖片刻,整理好语句,问道,“你和谌医生是不是……是不是在谈朋友?”   宋青枝一愣,“……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她面上的错愕明显到不能再明显,杨继慈哽了一下,一面在心里怀疑自己的感觉是不是错了,一面说出自己之前的想法,“我看你和谌医生很熟,就是那种……”   “嗯……比普通朋友给人感觉近很多,你跟邓滨或者你跟小丁,都不会给我这种感觉,所以才想问问。”   说白了就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宋青枝实在没想到他的感觉如此敏锐,别人都没发现的事,哥哥先察觉了。   她索性大方地点头承认,“有这方面的意思,但我们谁都没有说开,所以没有在谈朋友,说不定下一刻就达成无疾而终结局。”   杨继慈愣了愣,“……为什么?既然都有意向,为什么不干脆捅破窗户纸?”   “首先,还不到非得我来表白的地步,其次,既然他没说,就代表时机不成熟。”宋青枝还是保持着手扶毛巾的姿势,歪了歪头,“再说了,这才多久,着什么急啊。”   说完她转身开了卧室门,闪身进去之后又伸头出来,冲他说了句:“你快去洗澡啊,早点睡。”   杨继慈看着她卧室门在面前关上,半晌回过神来,摸摸头,想起那些什么注意安全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不禁叹了口气。   这场兄妹之间的谈话时间短暂,也很快就被宋青枝甩到了脑后,她的注意力放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上。   经过几期的观察,宋青枝确定宫廷菜细节获得了观众朋友的初步认可,于是开始琢磨着往里面添加内容,比如这道菜有什么故事之类的,以及另一个系列——文人菜。   这是一种我国饮食文化中的特殊现象,将烹饪当做一种艺术,强调各种细枝末节的表达,极尽讲究之能事。   比如梅花汤饼一道,要将梅花泡水,取茶汤揉面,然后将面团擀平,用梅花模具按出一片片花状的面片,放入水里煮熟之后捞进提前煮好的鸡汤里。   面片汤是普罗大众的食物,可是用白梅泡水和面做出来的面片汤,叫文人菜。   早年间宋青枝刚开始学厨的时候,老太太给她讲到文人菜这个词,就总说是一群读书人闲得没事干了倒腾出来的东西。   这种菜未必适合家常,却有着独特的意趣,古往今来,多少的菜品因人而精彩,因人而流传。   宋青枝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从一道或几道菜入手,牵扯出一个人甚至一群人的生平趣事,想来应该很有趣。   再有一个事,就是她托杨继慈叫人送来的樱桃和杨梅,到了。   蜜煎樱桃要煮三趟,去核之后加糖先煮一遍,煮出很多果汁来,捞起果肉倒出果汁之后加砂糖和蜂蜜煮第二遍,再捞起取汁,然后加蜂蜜煮第三遍,煮到糖汁收稠,捞起来滤去多余的糖汁,密封保存。   相比之下杨梅蜜饯就容易做得多,只需要泡够时间以后加糖和少许水慢慢熬煮,最后晾干裹一层白糖就可以装进罐子里保存了。   才刚把两样蜜饯做好,时间已经到了又一个周五。   谌嘉树中午就给她发信息:“晚上带你去省医院吃自助餐啊?”   宋青枝原本都忘了这事,说实话也没这么感兴趣,但他隔了一周都还记得这件事,又着实让她有点感慨。   于是便答应了,又同他约好时间,到时候直接在省医院门口见。 第五十一章 瞧瞧年轻人多登对。   周五的傍晚,兴许是因为到周末了,街面上感觉比平时要热闹许多。   宋青枝的车限号,选择了搭乘地铁前往省医院,在地铁站遇到了不少放假的学生,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三五成群。   她想起自己久远的学生时代,才发现很多事已经在忙碌的时光里记不清了,只留下一点点影子。   出了地铁站,经过人行天桥,就到了省人民医院门口,提着有省医院字样袋子的人进进出出,医院门口到处都是车和人。   她小心地靠着墙站好,把伞柄架在肩膀上,摸出手机来给谌嘉树发信息,问他到哪儿了。   谌嘉树没回信息,她便老实地站在原地等着,觉得无聊了,便看着来往的人,猜他们是为什么来这里,或者猜猜他们的身份,是医生,还是病人或者家属。   也没有等很久,谌嘉树就到了,他在马路对面停好车,等红绿灯过斑马线的时候,看见门口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穿着一件酒红色的高腰连衣裙,风吹过时柔软的衣料贴在她身上,包裹出玲珑的曲线,看起来腿特别长。   她打了个哈欠,恐怕是已经等得很无聊了,谌嘉树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赧然。   路灯亮了,停滞的人流开始穿行。   “青枝。”   宋青枝正出着神,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脱口道了句:“你怎么才来啊?”   她等了半个小时,都已经快六点半了,这会儿还有饭吃么?   她声音嗡嗡的,带着嗔怪,谌嘉树听了耳朵一软,连忙道歉:“抱歉,出来的时候遇到个病人家属,耽搁了时间。”   哦,这是正经事,宋青枝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点怀疑,“现在进去还有饭吃么,要不然算了吧?”   谌嘉树看看时间,笑了一下,“没事,还早,七八点都还很多人。”   一面说,一面带着宋青枝往里走。   省医院比起容医大一附院来说,占地面积实在大太多了,比起一附院要将地形利用到极致才能建成堪堪够用的病房,省医院基本每个科就有一栋楼。   经过门诊楼一直往东走,经过儿科楼就是妇产科楼了,谌嘉树领着她进去,一直找到医生办公室。   敲了敲门,问道:“请问谢晓琳主任在吗?”   “谢主任去会诊了,还没回来。”有医生应道。   谌嘉树道了声谢,刚要回头跟宋青枝说咱们等等,就听里头一个医生咦声道:“这不是谢主任家小谌么,怎么今天有空来找你妈啊?”   谌嘉树忙看过去,认出来说话的人是谁,赶紧打招呼,“刘主任好,我来找我妈有点事。”   其实要不然去找谌主任也行的,就怕他这会儿在上手术。   谌嘉树想了想,给他妈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刚挂了电话,就觉得自己的衣服被揪了一下,听宋青枝道:“谌医生,那个是不是你妈妈?”   他抬头看过去,刚好看见谢晓琳出电梯,就点了点头。   谢主任从电梯里一出来,就看见自家儿子领着个穿红裙子的姑娘在办公室门口等着,登时就笑了。   瞧瞧年轻人多登对。   “青枝是吧,跟嘉树一块儿好好玩啊。”没等宋青枝喊人,谢晓琳就先笑着打了招呼。   说着话,递过来一张饭卡,笑呵呵的,“你俩快去吧,早点去好吃的东西多。”   谌嘉树把饭卡接了,点点头,“我明天回家吃饭。”   谢晓琳摆摆手,“随便随便,你们明天去玩也行,不回家也行。”   从头到尾,宋青枝只来得及说了声阿姨好,仅此而已。   连不好意思都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就被谌嘉树又带走了。   谢主任看着这对小年轻进了电梯,这才笑眯眯地走进办公室,听见同事跟她说:“主任,你家小谌来找你,见到没?我见他还领着个姑娘,未来儿媳妇?”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年轻人谈朋友都这样。”谢主任摆摆手,笑着叹口气,“要真是还省心了。”   大家闻言又笑了几句,这才翻过了这个话题,而这时候谌嘉树和宋青枝已经进了职工食堂。   食堂门口就竖着黑板,上头用彩字写着今天供应自助餐,地点在二楼。   谌嘉树去刷卡拿了两个手环,给她套上,然后进了自助餐区。   可以选择的菜品不少,煎烤焖炖,粥粉米面,林林种种,加起来也有二三十样选择。   比不上外头正经做自助餐的餐厅那样还有现做的,但师傅手艺到家,味道相当不错,而且给人感觉很有趣。   “我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医院的食堂吃自助餐。”宋青枝说着就笑了起来。   谌嘉树见状也跟着笑,“是吧,挺有意思的,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宋青枝应了声,卷了几根意面吃进嘴里。   食堂里到处都是人,宋青枝觉得,这里头肯定不少人跟她一样,是靠着熟人才进来的。   她有点好奇,“做这个,医院不会亏本么?”   谌嘉树摇摇头,“不知道,原本这就是给职工的福利,要是想赚钱,不会一周只开一次。”   说得也有道理,宋青枝点点头,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谌嘉树似乎有不少熟人在这边上班,才吃了没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和他打招呼,“嘉树?你怎么今天过来这边了?”   宋青枝闻声抬头,看见一位长相秀美的女士出现在面前,看起来似乎有点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如意,好久不见。”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点头,“我带朋友过来吃饭,你是值班,还是?”   凌如意看了宋青枝一眼,笑眯眯地点点头,“我今天值班,不打扰你们了,慢慢吃。”   说完就端着盘子和他们擦肩而过,去了另一张桌子。   直到她已经坐下,宋青枝还忍不住回头看她,满脸的疑惑和欲言又止,“谌医生,这位是?”   “我大学同班同学,儿科医生。”谌嘉树解释道。   宋青枝哦了声,没忍住,嘀咕了一句:“我怎么觉得看起来有点面熟……”   但是也不是很好确定,这么多年,她可真的一次这边都没来过。   谌嘉树听见她的嘀咕,却笑了声:“你怕是在娱乐圈花边新闻里见过她的脸,不过肯定很模糊。”   宋青枝一愣,啊了声,抬头茫然地望着他。   “她老公是霍昭远。”谌嘉树声音压低了不少,“当时公开的时候,还是有点轰动的,我们班群都快炸了,好家伙,突然有个同学是影帝老婆,啧。”   宋青枝手里的叉子歪了一下,眨眨眼睛,声音有些结巴起来,“……是、是我知道的那、那个吗?”   “是啊,你肯定看过他的影片或者电视剧嘛。”谌嘉树点点头,回答得很肯定。   他回答完之后,她沉默了下来。   半晌,她才小心地问了句:“……可以要签名吗?”   百万粉丝阿婆主怎么了,大V怎么了,也关注娱乐圈的!   谌嘉树愣了愣,摇摇头,“别在这里,回头我帮你要。”   宋青枝点点头,应了声好,转头忽然换了个话题,“对了,月亮的绝育手术还没有去做。”   之前五一假期,说好了从海滩玩回来他就带月亮去做绝育手术的,结果宋青枝预约的医生临时有事,就耽搁了,一耽搁就是半个月。   谌嘉树哦了声,“那明天去做,来不来得及预约?”   顿了顿,又补充道:“主要是我周日要值班,去不了。”   宋青枝嗯了声,“你要没空我就带它去吧,我也怪我老想着偷懒。”   “还是我去吧,别叫它恨你。”谌嘉树接了句,忍不住乐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讲究,什么会恨带它们去割蛋蛋的人,小动物有这么会记仇么?   反正他不信,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真的会记仇的,会不搭理你!”宋青枝见他不信,立刻强调道,“你一定要表现出不舍来!”   她话是这么说了,可谌嘉树还是不信,做个宠物绝育手术而已,能有多难。   可第二天他如约去接月亮上医院的时候,月亮差点没肯跟他走。到底还是有点陌生,不像对宋青枝那样全盘信任。   它扒着车门不肯上车,呜呜地叫个不停,一边叫,一边扭头去看宋青枝,表情委屈到像是被抛弃了一般。   宋青枝只好抱着它一再保证:“乖,到时候妈妈去接你好不好?你听话,跟谌医生一起去好不好?就是去玩而已啊……”   谌嘉树不敢搭话,他怕自己说漏嘴,说出来是要去医院。   后来费了不少劲,又哄它说回来之后给它做好吃,带它去玩,乱七八糟的说了一大堆,终于哄得它肯安静。   怕它闹脾气,宋青枝还特地收拾了好多零食让谌嘉树带着,“它要是不肯配合就给它看看,告诉它待会儿就能吃了,有东西吊着,它比较容易听话。”   说完就一溜烟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谌嘉树迟钝地点点头,看看被她塞手里的狗绳,低头看看蹲在脚边的月亮,叹了口气,蹲下来看着它。   然后伸手抱了抱它的狗头,温声道:“月亮,妈妈今天没空,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一个你早晚得走一遭的地方,咱们速战速决,不闹脾气,好不好?做个坚强的男子汉,成么?”   “我也没带过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你说,别撒泼,好不好?希望咱们能合作愉快,好不好?”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友好温和,又或许是感觉到了他和自己的同病相怜,月亮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蹭了蹭他的脸。   月亮:“呜——”行吧。   这次谌嘉树再叫它上车坐好,就乖乖的爬了上去,坐好后吐着舌头看向车窗外面。   按照宋青枝给的地址,谌嘉树来到宠物医院,找到她预约的那位医生,然后开单给月亮做术前体检。   谌嘉树仔细看了一下,要做的项目还不少,血常规、生化、血压、X线片和B超,和人做手术前一样要检查很多项目,这下估计要到下午才能做手术了。   做完检查之后等待做手术的时间里,月亮一直趴在他的膝盖上,东张西望的,仿佛有点撒娇。   谌嘉树顺着它脊背上的毛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月亮,别怕啊,很快就会没事了的。”   月亮一脸天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失去什么。   等到医师助理来叫:“月亮,月亮来,到你了哦。”   谌嘉树抱着它起身,将它递给医师助理,摸摸它的头,低声哄道:“别怕,乖乖的,睡一觉就好了,醒了就能见到你妈妈了。”   月亮这时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开始挣扎,委屈地望着他,眼泪汪汪的,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得人满心不忍。   谌嘉树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心里一酸,捂着脸就避开,根本不敢看它的眼睛。   月亮:“呜——呜——”大骗子! 第五十二章 怕自家猪不会拱白菜,又怕……   月亮身体很健康正常,和大部分的小公犬一样,它的手术结束得很快,进去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后就出来了。   医师助理将它的蛋蛋用纱布托着,拿出来给他看,“喏,这就是你家月亮的□□。”   谌嘉树第一次直面这种时刻,觉得比上手术还刺激百倍,他忍着满腔别扭,拿出手机来,“我拍个照给它妈妈看。”   等月亮从里面被抱出来,谌嘉树才发现它麻醉还没醒,舌头都歪出来了,搭在嘴边,穿着手术衣,戴着伊丽莎白圈,看起来模样怪可怜的。   他伸手摸了一把它的头,看它被医生抱去病房,放进了笼子里,隔着笼门看了它一会儿,又忙去向医师了解术后护理的注意事项。   接着就安心等宋青枝过来,说好了她要来接月亮的。   宋青枝来的时候,是下午五点半左右,手里拿着顶遮阳的草帽,还穿着件白色的防晒衫。   “怎么样,醒了没有?”   “醒了,现在就接它回去?”   “等一下,我去买点它的狗粮和罐头,再开点药。”   谌嘉树闻言有点好奇,也跟着过去看她挑的是什么牌子的,一边看她拿东西,一边问道:“从村里过来,还是从店里?”   “店里啊。”宋青枝应道,“今天拍得快,中午刚过我就收工了。”   谌嘉树顿时更加好奇了,“今天拍的是什么,还是宫廷菜那个主题?”   宋青枝把一打罐头塞进购物篮里,摇摇头,“不是,今天是宫保鸡丁和玉簪鸡翼球。”   玉簪鸡翼球要将鸡中翅去骨,一分为二,上浆之后将胡萝卜条和青椒条穿进去,下油锅炸好定型,然后再炒香,“我今天做的玉簪鸡翼球是宫保鸡丁味的,又辣又香。”   “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谌嘉树听完之后笑道。   宋青枝闻言嗤了声,问道:“你听哪道菜不觉得香?”   谌嘉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唇,笑了一下。   购物篮已经装满了,提手在她的胳膊上压出一道深深的压痕来,他低头看了一眼,主动道:“我来提吧?”   宋青枝的确是累了,没跟他客气,转手把篮子给他,又在货架上拿了几包零食,“走,去结账。”   一篮子东西满满当当的,出乎谌嘉树意料之外的沉,他提着篮子,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轮廓分明的好看,修长的手指被勒得发红。   宋青枝才看了一眼,听见他问:“这么些东西,月亮能吃多久?”   “两个多月吧。”她应道,“这都算吃得慢的了,平时还时不时给他蒸肉吃。”   谌嘉树咋舌,“这养个宠物也不便宜啊。”   “就像养小孩一样呗。”宋青枝笑了声,领着他一块儿去结账。   谌嘉树一看,好家伙,一千多了。   加上今天的手术和检查费用,月亮这一趟已经快花掉了三千,着实不便宜。   结了账,宋青枝去看月亮,它已经醒了,趴在笼子里,眼巴巴的往外看,听见推门声,耳朵动了动。   待看见是熟悉的脸孔,顿时就委屈起来,呜呜地叫着,往门边靠,宋青枝刚把手伸进去,它立刻就蹭上来。   宋青枝摸着它的头,“有没有听话啊,想妈妈了吧,别哭嗷,都怪谌医生,他带你来的,不关我事嗷。”   谌嘉树一愣,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觉得它特傻,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你允许,我能带它来这儿?”   月亮:“呜呜——”   宋青枝:“……”这就尴尬了。   因为宋青枝来接,谌嘉树将月亮抱上她的车以后,就直接回了父母家,难得谌主任周末没上班,在家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抬头看见他回来了,还有点惊讶,“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回来蹭饭。”谌嘉树应道,将买的水果提到厨房去。   谢晓琳见到他,笑眯眯地问:“昨天晚上自助餐吃得开心吗?”   他点头应了声挺好,又听她问:“今天呢,你们去玩了吗?你可别欺负人家。”   当妈的总是很操心这个,怕自家猪不会拱白菜,又怕自家猪太会拱白菜。   谌嘉树有点无语,“……我今天带狗去做绝育手术了。”   “狗?你什么时候养的狗?”   “不是我养的,是青枝的,一只柴犬。”   他这么一说,谢晓琳愈发觉得他和宋青枝关系不一般,小猫小狗其实都会有戒心,如果不是关系熟悉到一定程度,通常是不会单独跟别人出门的,更何况去的还是医院这种地方。   她顿时高兴起来,多少已经开始幻想,儿媳妇长这么好看,以后孙子女该多可爱哇,想了半天,回头一看,谌嘉树早不在厨房了。   “桃子,来吃条。”谌嘉树蹲在阳台门口,朝外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的白猫喊了句。   白猫抬头看看他,慢吞吞地喵了声,没动弹。   谌嘉树于是走过去,伸手想要摸它的头,结果还没碰到,就被它伸出爪子来挡住了,不满地看着他。   他愣了愣,“……桃子,你怎么啦?不认得我了么?”   桃子喵了声,声音不凶,倒像是委屈多点,大眼睛扑闪扑闪,看他的时候充满了谴责。   谌嘉树当场就傻眼了,这是怎么了啊?   “桃子?我是哥哥啊,你忘了我么?是我太久不回来,你不认得我了么?”   “喵——”   桃子一边叫唤,一边用爪子拍着他的手,甩甩头,满脸不悦。   谌嘉树忽然间想到一个说法,说是猫能闻到你身上陌生的味道,会吃醋。   他愣了愣,难道桃子会这样么?   他试探着解释道:“桃子,我没有在外面跟其他猫猫玩,我带月亮去看医生了,月亮你还是不认识,它是只狗狗,你可以叫它弟弟,下次带它来和你玩,好不好?”   当然啦,在宠物医院的时候摸过的猫,等于没摸。   桃子拍他的爪子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他,“喵?”   似乎是在确认他到底有没有说谎。   谌嘉树一看有戏,连忙继续解释:“真的,月亮病了,要去看医生,你也去过啊。”   桃子听到这里,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立刻将头埋进了爪子里,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粉红色的小耳朵动来动去。   谌嘉树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去将它抱过来,搂在怀里,用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它脊背上的毛,没多久便梳下来一堆的毛发。   他将这些猫毛都取下来,装进一旁的袋子里,伸手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猫毛,不由得笑了声。   捧着桃子的脸,和它碰了碰鼻子,“桃子,你怎么掉这么多毛,又可以做很多个你了。”   以往它掉的毛都是扔掉,后来谌嘉树学会了怎么戳羊毛毡,就留了下来,第一次用它的毛戳了个小小的桃子头,做成了挂件,被谢晓琳挂在手机上。   之后他又用桃子的毛做了不少小玩意,有圆球一样的吊饰,也有各式各样的小猫咪,时间多的时候,他还会花上好几天,将猫毛整理好之后漂洗染色,然后做出更多不一样的小猫来。   吃过晚饭之后,他搬出来工具箱,在客厅一边戳着猫毛球,一边同谢晓琳说话:“妈,我跟凌如意要了点东西,周一她拿给你,你先帮我拿着,我有空了去找你拿。”   谢晓琳端着水果盘哦了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她老公的签名照。”   “……你要签名照做什么?卖钱?”   谌嘉树被噎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是青枝想要,卖钱,亏你说得出口,我至于穷成这样么。”   谢主任闻言立刻打了个哈哈,“开玩笑嘛,别当真。”   他哼了声,继续低头戳着猫毛毡,毛发慢慢被他戳成了想要的形状,然后拼接在一起,再装上两颗蓝汪汪的眼睛,一个只有他一根手指高的歪着脑壳坐在那里的白色小猫就出现了。   姿态栩栩如生,和桃子像了个十成十。   桃子跑过来,好奇地看看,伸手推了一下,小猫向一旁倒去,它喵了声,有点不解。   急忙扭头去找人:“喵?”   谌嘉树将做好的小猫咪和工具箱都收了起来,抱着它玩了一会儿,直到时间已经十一点多,这才放开它,起身去洗漱。   第二天要值班,因为父母的住处离一附院远,谌嘉树只能比平时更早起床,起来时父母亲的卧室门还关着,不用上班,老两口会睡得晚些。   他轻手轻脚地去洗漱,收拾好东西以后出门去上班,来送他的只有小猫桃子。   它乖巧的跟在他后面,送他到门口,直到看见门关上了,才甩着尾巴往回走,又在阳台的躺椅上窝了起来。   “老谌来了,走,交班去。”   “昨天没什么事吧?”   “有事儿啊,昨天收了三个消化道出血的,两上一下,还有两个腹痛待查的,其中一个初步诊断是胃癌,胃癌这个吧……”   “怎么了?”   “没怎么,你看了就知道了。”   谌嘉树和前一天班的同事一面说着昨天的新收,一面往病区里走,节假日的值班交接,经常都是直接在床头交接的,省事儿。   去到病房,没什么异常的患者就随便看看了,问问饮食和二便,没什么问题就让好好休息,主要是看新收的和告病危告病重的那些。   最后一个看的是诊断胃癌的那个患者,见到人的时候,谌嘉树愣了愣。   “……何彬,怎么是你啊?”   这是本院后勤的一位同事,很多人都认得他,难怪刚才同事会这么欲言又止。   何彬点点头,微微笑着道:“是啊,是我,要麻烦你们了。”   谌嘉树问道:“你什么时候不舒服的?怎么不舒服没立刻来看?”   “有四五个月了,就是上腹部有点隐隐作痛,以前就有慢性胃炎,也没在意,结果这两周越来越不舒服,体重也掉了十斤,才觉得不对劲。”   说着他苦笑着摇摇头,“都怪我自己不够重视。”   谌嘉树一时间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最后只说了句好好休息,配合治疗,就离开了病房。   出来之后才敢叹气,“你说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倒霉,真是胃癌?”   同事摇摇头,“初步诊断是胃癌,大便隐血阳性,有家族史,哥哥和父亲都是食管癌去世的,他昨天中午来的,下午安排了X线钡餐检查,结果胃窦小弯侧似有3cm大小的龛影,位于胃轮廓内,周围黏膜僵硬粗糙。”   “今天抽血验一下肿瘤标志物,周一让他做个胃镜取个病理,胃癌的可能性很大,合并有上消化道出血。”   谌嘉树听完之后又叹了口气,他们这个科室,其实不少见熟人,但每次见到,都会觉得命运无常。   同事说完之后,没有继续讨论这位病人的情况,进了办公室之后,转而问起他:“你吃早饭没有?”   谌嘉树摇摇头,“昨晚回我爸妈那边了,离得远,起得早,没来得及吃。”   “那正好,我多点了一份,你帮我吃了吧。”   “怎么多点了一份?”   “我老是记着我带了两个学生,忘了有个女同学回去睡的,顺手就点了三份。” 第五十三章 对自己人的态度。   等吃完早饭,前一天值班的同事下夜班离开,办公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杜铭在一旁翻书,给几个实习和规培的师弟师妹讲着胰腺炎的病因病机和治疗方法。   谌嘉树在另一边开医嘱,有些病人的情况要及时处理,还有的病人药吃没了,得赶紧开了让护士去拿回来。   忙完医嘱的事情之后,他又要忙着出卷子,六月份是考试月,谌嘉树之前承担了《内科学》和《西医内科学》的部分教学工作,此时也要参与到试卷出题当中。   麻烦的是,这两本教材分别对应临床专业的学生和中医学专业的学生,他得出两份卷子。   而这两份,并不是本学期这两门课程的全部试卷,“每一门都要出七套卷子,我们以前考试就只有ABC卷三套。”   李立听了直笑,“从这个就听出树哥你跟我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了,我大三大四那会儿,就已经有F卷了。”   谌嘉树摇摇头,叹了口气,“真是累死教书先生,回头还得给他们划重点。”   读书的时候,害怕考试不及格,自己得挂科,工作了以后,还是害怕考试不及格,那样学生得挂科。   总之就是惨。   李立和杜铭闻言就笑:“不是整本书都是重点吗?”   “那也得划啊,不然他们连背哪里估计都搞不清楚。”谌嘉树苦笑,叹口气。   李立接着说起一件陈年旧事来,“我记得我大一那会儿,考解剖学,老师不给划重点,说是教研室规定不给划,要是哪个老师划了重点被知道了,要挨批评的,给我们气的,啧啧啧。”   “对对对,我们也是!”杜铭连连点头附和。   连几个更年轻一点的学生也说是,还有人说:“我们打听过,说是某届有个师兄还是师姐,觉得划重点对其他认真学习的同学不公平,于是把老师给举报了,从那以后解剖就不划重点了。”   “卧槽!这不是坑人么?!”   这可真是害了不少人啊!   谌嘉树听了之后耳朵动了一下,哦了声,“举报的那个男生,我隔壁班的。”   所有人:“!!!”   这位师兄是不是有什么脑疾???   更加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怎么只举报了解剖一门课,其他科不也划重点?”   谌嘉树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因为只有解剖教研室当真了。”   所有人:“???”   一时间不知道还怎么吐槽才好。   谌嘉树在几千道题的题库里挑选着,将他觉得适合的题目挑出来,拼凑成一份卷子。   刚忙了没多久,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谌嘉树微微起身,伸手拿起听筒,一听,是急诊打来的。   “消化科吗,这边有个阿婆,82岁,吃多了油腻东西后感觉腹痛,伴恶心、呕吐2天,血淀粉酶851,诊断是急性胰腺炎,你们有没有床?”   “患者基础情况怎么样?”   “就是腹痛伴恶心呕吐,其他没什么不舒服,有高血压,口服拜新同控制,其他没什么病史,看起来还行。”   “那你让她上来吧。”   放下话筒没过多久,听见护士在外头喊人的声音:“医生,值班医生,收病人!”   谌嘉树将出好题目的文档保存了一下,指挥两个学生,“小杨,小王,你们先去收病人。”   俩学生先出去了,谌嘉树将东西都保存好,这才起身往外走。   去到护士站,看见用平车送上来的病人,八十二岁的老太太,头发全都白了,蜷缩在平车上,抱着膝盖,勾着腰,应该是这样的姿势能让她舒服点。   他上前去,询问患者哪里不舒服,老太太按着上腹部,声音紧绷,“这儿,这儿疼……疼得厉害……”   “是怎么样疼,一阵一阵的,还是一直都疼?”   “……一直、一直疼……哼……”   “针扎一样,还是像绞痛?”   “绞痛,哎哟……我肩膀也疼,后背也疼,到处都疼……”   “刚才那样蜷着会舒服点,对不对?”   “……嗯。”   这是上腹持续性绞痛,向腰背部放射,弯腰抱膝位时自觉疼痛减轻,谌嘉树点点头,又问了些别的症状,比如头晕不晕,呕吐物是什么之类的。   问完之后体格检查,除了有全腹压痛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他将目光落到了患者家属带上来的急诊病历本和各种检查结果上。   快速翻阅一遍之后,他让护士先把人送去病房,自己则转身回去开医嘱,交代两个学生去找患者家属签字,还有开检查单。   刚开始工作,护士就来说:“谌医生,刚才那个16床,随机血糖12.6。”   “好,我知道了。”   那些在急诊还没有做的检查项目,这会儿都要开上,一边开医嘱,一边他还问小杨:“刚才杜铭师兄给你们讲了胰腺炎的治疗方法,现在咱们这个新收就是胰腺炎,结合患者病情,你觉得要怎么处理?”   小杨被问得稍稍一愣,想了想才反应过来,“……禁、禁饮食,抑酸,抗感染,补液,还有控制血压。”   谌嘉树点点头,说了声好,又问:“还有别的吗?再想想。”   小杨这下真的愣住,好一会儿没吭声,谌嘉树等了等,他还是没想起来,只得提醒他道:“患者空腹血糖13.1mmol/L,刚才护士也来说了入院随机血糖,你不记得了?”   这个是来医院之后急诊科测得的数据,刚才护士又给扎了一个随机血糖,还来说了一句。   患者之前只有高血压病史,而没有糖尿病病史,可能是没有发现。   其实这一天值班没什么很特殊的病人,来来去去都是消化科常见的那几个病种,午后肾内科请会诊,谌嘉树过去看了一下,发现值班医生恰好是之前管过霍恒的那位。   他便随口问了句:“之前你管的那个叫霍恒的病人,后来做动静脉瘘了吗?”   霍恒这个病人是肾内科近几个月以来比较特殊的一个病人,他很年轻,才三十岁就得了肾衰竭,那种人生还没完全开始就已经近乎关闭的绝望,实在是太惨了,惨到没有人能忘记他。   值班医生听谌嘉树问起,点点头,笑了一下,“之前他不肯做,后来好转以后就出院了,回去之后主任又打电话劝了两次,可能是自己也想通了,接受了现实,过几天又来住院,答应做动静脉瘘,第二次来的时候,我看他精神还可以,没第一次见那么绝望。”   谌嘉树闻言松口气,“那就好。”   原本普普通通的高中同学,情分淡薄,已经失联多年,若不是这一场病,他们也不会阴错阳差地遇见,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总归希望他能有个好结果。   转天周一,谌嘉树早上要出门诊,忙到中午快一点才回来吃午饭,吃完午饭之后又去看了一下病人,处理些去门诊之前没处理完的工作,这才终于可以下夜班回家。   原本想去找宋青枝,可是上了车后照照镜子,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憔悴,便又作罢,还是回去洗漱补觉是正道。   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霞光满天,从他居住的楼层阳台望出去,可以看见漫天的红云卷起又舒张开来,飘摇晃荡着在天上走着。   天空很美,但气压有些低,有些憋得慌,不知道进来会不会下雨,兴许会有强对流天气。   手机发出一声“叮咚”响,他低头一看,居然是宋青枝发来的信息:“谌医生,来不来吃炸鸡?”   他愣了一下,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这时候杨家菜不是正忙么,她怎么有空吃炸鸡?   但他没将疑问问出来,而是回了一句:“马上来。”   去到之后,才得知原来是今天买菜多买了一包鸡中翅,宋青枝又刚好想起很久没吃过炸鸡了,这才决定将多出来的鸡中翅都炸了。   “那倒是便宜我了。”谌嘉树笑着接了句,又问她,“月亮怎么样,还好么?”   “还行,恢复饮食了。”宋青枝应道,问他要不要去看看它。   谌嘉树摇摇头,“算了,不打扰它休息。”   连问都没问月亮在哪儿,根本不知道月亮在隔壁的杨家,于是就这样错过了一次去杨家的机会。   后来得知时,其实还是有些许小遗憾的。   做炸鸡要先将鸡翅腌制好,然后用韩式炸鸡粉调面糊,鸡中翅先裹上一层面糊,再裹一层炸鸡粉,放进180度的热油炸透,三四分钟之后捞出控油。   又嫌一个口味单调,她开了一包咸蛋黄,将咸蛋黄捣碎之后翻炒,再倒入炸鸡炒匀,看到咸蛋黄裹上了脆脆的炸鸡外壳,咸蛋黄炸鸡就做好了。   怕在外面吃会影响客人,宋青枝也没端出去,而是给谌嘉树找了张凳子,“咱们就在这儿吃吧。”   这是谌嘉树第一次在饭店的大厨房里吃东西,正值晚市,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动静大得很,火苗骤然蹿升的呼啦声和食材进入油锅的刺啦声此起彼伏,到处都是有烟,温度也有点高。   他怕留在这里会碍手碍脚,但大家好像都习以为常,老太太甚至还抽空问了句:“你吃饭没有?”   他摇摇头,没好意思说自己刚睡醒没多久。   “那让青枝给你下碗面条。”老太太见他没吃饭,干脆就指使起宋青枝来。   谌嘉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忙道:“不用不用,我还不……”   话没说完,就见宋青枝已经从一旁柜子里拿出个小的电煮锅来,插上电,烧水,再从柜子里拿出两包方便面,等水烧开了,将面饼放进去,再在旁边的菜篮里抓一把切好的蘑菇片扔进去,将调料包加进去,搅拌搅拌均匀就好了。   宋青枝连碗都懒得拿一个,直接连锅端给他,“你直接这样吃,不介意吧?”   谌嘉树又愣了一下,摇摇头,“……不介意。”   “那就好。”宋青枝点了一下头,给他找了双筷子,洗了一下才递给他,又给他拿了一只手套,“喏,一边吃面一边吃炸鸡,别客气。”   说完她自己就先抓了一块咸蛋黄炸鸡翅,一口咬下去,在这么吵的环境里,谌嘉树还是好想听到了“咔嚓”一声,可想而知炸得有多松脆。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有点想笑,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放学晚归的小孩,被父母带到工作单位去,在办公室里,大家都在工作,而他在吃饭,路过的叔叔阿姨说不得还要逗两句,问他饭好不好吃。   这是对自己人的态度。   他能感受到这份接纳,而这,来源于宋青枝对他的接纳,他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   锅里的面条因为加了蘑菇的缘故,多了几分鲜美,面汤喝起来味道恰到好处,刚好能解炸鸡的油腻。   大家进进出出,上菜,撤碟,没事的时候就站在一起,吃一块炸鸡,说两句闲话,谌嘉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餐馆的后厨能这么自在。   面吃完,炸鸡也吃完,已经是晚上九点过后,客人的菜都上了,后厨的炒锅停工,灶台上煮着夜宵的粥。   谌嘉树从厨房里走出来,觉得一阵的凉风穿过后院的门吹进来,格外清爽。   他叫了声:“青枝。”   宋青枝走在前面,闻言仓促地扭头看看他,疑惑地嗯了声。   “有个东西要给你。”他应了声。   “东西?什么东西?”宋青枝在柜台旁边站定,明亮的灯光落在她脸上,照亮了她好奇的眼眸。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漆黑,明亮,如同最美的黑曜石,乌泠泠地看着他,直直地撞进他心底。   忽然间便有些局促起来。   他的手从裤兜里伸出来,握成拳头,像是拿着什么东西,宋青枝的目光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我随手做的东西,想、想给你……”   宋青枝抬头又看向他的脸,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紧张,点头嗯了声,声音轻了点,“是什么呀?”   谌嘉树冲她张开手掌,她看见他手心里的小密封袋,袋子里装着一只羊毛毡的白色小猫,栩栩如生,趣稚可爱。   她惊讶道:“哇,好可爱,你做的啊?”   见她露出惊喜的表情,谌嘉树松了口气,“嗯,我用桃子的毛做的,桃子是我爸妈养的白猫。”   “它长什么样?”宋青枝好奇起来,打听道。   谌嘉树弯了弯眼睛,“跟这个一模一样,有机会我带它来给你看看。”   “好啊。”宋青枝想都没想,直接就应了下来。 第五十四章 怎么过六一?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五月就要过完了,还差四五天就儿童节的时候,谌嘉树问宋青枝打算怎么过六一。   宋青枝被问得一愣,怎么过六一?   这个问题,初中开始就不关她事了啊。   “平时怎么过六一就怎么过。”她摇摇头,耸耸肩,更关心自己的荷花,“你说它们什么时候能开花?”   “……六七月份应该能开吧。”   谌嘉树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他其实想问她想不想要儿童节礼物,又不太好意思问。   万一她说不要呢?   要不然,他先准备了再说?   可是又不知道该买什么。自从遇见她,他开始体会到网上说的那种为节日和纪念日发愁的感觉。   当然,纪念日还没有,但他尽量争取早点有。   转天他在办公室,跟同事打听什么东西做儿童节礼物比较合适,同事愣了愣,“你要给小孩送?”   他呃了声,支吾两下混了过去,听同事道:“儿童节嘛,当然是梦幻点的、童趣点的适合啊,或者如果是男孩子,乐高啊之类的也行,主要是看小孩的兴趣。”   这样啊?他伸手摸摸头,想起之前给她的那个猫毛毡小猫。   他给她一只光秃秃的猫,也没想过她要放哪里,反正等到第二天,他就看见那只猫被装在了一个透明的玻璃防尘罩里,摆在前台的电脑旁。   她还说过很喜欢,夸他动手能力好。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笑,要不然,就再动一次手吧?   下班之后,他去买了个在宋青枝那里见到过的防尘罩,回到家之后,翻出一块蒙了尘的黄杨木,凭着印象找到合适的图片,挑挑拣拣,选中一幅旋转木马的图案。   木雕是高中的时候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自学来缓解压力的,而且当时他的志向就是当外科医生,憧憬着未来有一天,能够手持术刀,将每个切口每道缝线都做得犹如艺术般美妙。   绝对不要让手术的瘢痕成为患者丑陋的印记。   所以他一直都有认真锻炼自己,手一定要稳,注意力一定要集中,要懂得全盘考虑……   直到后来,虽然他没有成为预想当中的外科医生,但木雕这个爱好还是没有完全放弃,只是因为忙碌,工具逐渐被尘封。   他在木头上设计好形状,开始敲敲打打,忙活一整晚,也只得个看起来四不像的轮廓,不禁叹气,照这速度,赶得上六一节么?   临睡前,忽然又接到他导周韬教授的电话,“小谌啊,明天下午有一场研究生的论文答辩,你没什么事的话跟我一起去吧,晚上和徐教授一起吃饭。”   容医大医学专业本科阶段是不做毕业论文的,只有毕业考,但到了研究生和博士阶段,就必须做论文了,算算时间,明天的论文答辩恐怕应该是最后的了。   到下个月,毕业典礼就要来了,又是一年毕业季。   他胡思乱想着入睡,另一边的宋青枝正在灯下查资料。   儿童节过后没几天就是芒种,芒种的传统习俗好几个,有的能拍,比如挂艾草,有的拍不出来,比如打泥巴仗,你让她去哪儿找泥巴来玩。   最后算下来,能拍的恐怕只有四件事,青梅煮酒、挂艾草、安苗和送花神。   安苗是皖南一带的芒种传统习俗,要用新麦磨成的面粉蒸包子,将包子捏成五谷六畜和瓜果蔬菜的形状,然后用蔬菜汁染上颜色,作为祭品,祈求丰收和平安。   宋青枝感到疑惑的,是送花神的操作步骤,因为其实现在很少会看到哪里举办送花神的活动,没办法,她最后只好从《红楼梦》里找。   甚至还自作主张精简了流程,人家是“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的,她就打算用色卡纸画上这些图案,然后减下来挂到树上。   还美名其曰:“我尽力了,真的。”   转过天来,天气很好,宋青枝回村去拍摄素材,因为兼着杨家菜的事,青枝时间的视频里少有夜晚的镜头,大多是阳光明媚日光静好的。   拍到中午,当天的拍摄告一段落,回城的时候,路过一条街,看见商场外的广告投屏上放着某个糖果工坊的广告,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   她忽然间想起之前谌嘉树问她怎么过儿童节的话来,不禁心里一动。   “邓滨,停车,咱们中午在商场吃饭吧,我想待会儿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她突然想逛街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稀奇的,邓滨和张莹莹谁都没问,也没怀疑。   停好车之后,三个人结伴进了商场,一进去,就觉得冰凉凉的冷气争先恐后地往人身上扑,尤其是衣服没有遮住的地方,吹得人有点想打哆嗦。   找到一家吃拉面的料理店,叫了拉面,还叫了炸鸡块、土豆可乐饼和日式煎饺,还要了一壶桃花汽水。   宋青枝面前放着一碗豚骨拉面,加了个溏心蛋,咬开之后能看到橙红色的蛋黄颤颤巍巍的,马上就要滴落下来。   除此之外,拉面也好,汤也罢,就连叉烧,都只是平平无奇,毫无让人印象深刻的点,全场最佳竟然是炸鸡块,外衣松脆,里肉鲜嫩多汁。   凑合着吃完这一顿,宋青枝出来又去排队买了水果茶,一路溜达到了糖果工坊,隔着透明玻璃,看见里面花花绿绿的糖果,到处都洋溢着甜蜜的糖果香味。   “美女,要试吃一下吗?”糖果工坊的工作人员见她在窗边逗留,特地招呼了一句。   她便顺水推舟地接过了几颗小糖果,分了张莹莹和邓滨,将最后一粒放进自己嘴里。   浓郁的橙子果香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不是那种香精调配出来的香味,而是很自然的,让宋青枝想到秋天果园里挂在树上的橙子,饱满的,多汁的,散发着醉人的香甜。   她问道:“你们这里除了橙子味的,还有别的什么味道?”   “果香系列基本包括了大家熟悉的味道,卖得最好的是橙子、荔枝、水蜜桃、芒果这些口味,还有花香系列,比如桃花、樱花、玫瑰口味都很受欢迎,还有薄荷口味也很适合夏天……”   听完店员详细的介绍,她又问:“你们的糖果,甜度可以定制吗?不要那么甜,我怕朋友吃不惯。”   “可以啊,不过甜度降低的同时,也可能带来风味的损失,您可以先试试,觉得口味可以接受再定制也不迟。”   宋青枝点点头,跟着店员去试了一下他们减糖版的糖果,据说是部分零卡糖替代,果然没有一开始吃的那种这么好吃。   不过还是香的,不管哪个味道都很柔和很自然,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死板,宋青枝的购买欲瞬间就升起来了。   别说她,就连张莹莹和邓滨都忍不住想买。   挑了不少糖果,用玻璃罐装着,因为宋青枝说是要送人的,店员还在糖果罐口上绑了一张空白的贺卡纸,装进漂亮的盒子里。   买完之后,才发现已经花了快四位数,宋青枝忍不住笑,难怪说小孩和女人钱最好挣,看看卖糖果的,正是两个群体都喜欢的东西。   “老谌,给你一盒糖。”徐吉安从外头进来,手里拿着两个圆形的红色盒子,盒子上面绑着紫色的蝴蝶结,塞了一个给他。   谌嘉树接过来看一眼,“喜糖?哪来的?”   “心内科的小廖今天登记,派的。”徐吉安一边说,一边开了盒盖,从里面摸出一块糖来。   谌嘉树也打开了盒子,看见里头除了糖,还有巧克力,外包装上都印有“囍”字。   他吃了一块巧克力,眉头皱起来,“……这也太甜了。”   “糖不甜还叫糖么。”徐吉安含混着应了句,然后问道,“你下午回学校?”   “最后一场论文答辩,周教授让我一起去看看。”   “加油啊,我等着以后喊你谌教授,嘿嘿嘿。”   闲聊着,时间一晃而过,吃过午饭之后,谌嘉树下楼去和周教授汇合,师生二人一起回了学校。   论文答辩在大学城的新校区举行,距离一附院有近两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回到之后休息没多久,就到了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最后一场答辩正式开始。   谌嘉树要做的事很少,在座个个是大佬,他不过是敬陪末座的小兵,只要听就好,偶尔帮忙打打杂,做些助理的活。   周教授带他来,本来也就是想带他一起和徐茗江教授他们一起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老师能对毕了业几年的学生做到这份上,已经算很好了。   他看着台上放幻灯片演讲的师弟,想起数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他站在同样的位置,面对一众专家和导师,说起自己做的课题。   意气风发,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那天之后,他就完成了研究生阶段的学业,完完全全成为一名医生。   从那以后,他其实没有了犯错的机会,真正的开启未来几十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职业生涯。   他忽然间好奇,宋青枝大学毕业时,毕业论文写了什么,答辩那天紧不紧张。   胡思乱想中,台上师弟的汇报到了尾声,他看到幻灯片最后一页的致谢,除了致谢学校和老师,还致谢了女友。   “感谢我的女朋友xxx同学在论文写作期间的陪伴和鼓励,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做花开堪折直须折,下手晚了好题目都是别人的了。”   多有趣的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谌嘉树在笑过之后,内心涌起了一股羡慕,多好,他能在论文的致谢里将爱人的名字光明正大地写出来。   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写一句“感谢我的爱人宋青枝”,还是多么浪漫。   他心里忽然便有些冲动,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他喜欢她,他爱她。   如同这初夏降临的日光,滚烫得像他的心跳。   可是他不能,这是论文答辩现场,他不能什么都不管,他跑出去,别人并不会觉得他为爱痴狂,只会觉得他不够稳重,不能担当大任。   三十岁的谌嘉树,应该要理智,应该要计划周全,不能像十三岁的时候那样,一时冲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从前看不起那些磨蹭的大人,可是时过境迁,他也成了那样的大人。   他忽然间想叹气,又猛然回过神,掩饰住了内心的情绪。   论文答辩已经进入到了提问环节,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几位教授的提问上,试图从中得到些什么启发。   一直到下午五点多,最后一个学生答辩表决结束,大家准备散场,周教授拉了大家一起去吃饭,捎带着介绍谌嘉树:“这是我们科小谌。”   有记性绝佳的教授一下就认出他来,“哎,认识认识,你学生么,当年他毕业论文是不是写的胃食管反流吞咽障碍的舌咽神经阻滞治疗?”   “记性这么好,吃脑白金啦?”   “哈哈哈,我说吃猪脑了你信不信?” 第五十五章 请你做我女朋友。   谌嘉树心里虽然装着事,但也分得清什么是轻重缓急,不愿意辜负周教授的一番好意。   整张饭桌上年纪最轻、资历最浅就是他,少不得要少说多听多看,留心学习一下场面应酬的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教授年纪大了,待吃得差不多了就先回去,大家彻底放松下来,聊天的话题开始越来越偏向于家长里短。   不知道是谁先问的谌嘉树:“小谌结婚没有,我记得你毕业也好几年了,三十有了吧?”   “今年刚三十。”谌嘉树摇摇头,应道。   周教授接了句:“恋爱都没谈,结婚就更没影的事了。”   大家顿觉好奇,纷纷问为什么,又说谁谁研究生还没毕业就当爸爸了,又或者谁谁刚上研究生就结婚了。   本来也没有政策不允许,研究生结婚的也不少,就算没结婚,也大多已经谈了恋爱。   像谌嘉树这样的,反而是少数。   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也不是不想谈,是不确定……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还在接触……”   正想说给他介绍自己学生的几位教授一听,就将没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哟,看来小谌是有目标了啊,同单位的?”   “哪个科室的?说说看,要是我们认识的,给你做媒。”   谌嘉树又摇摇头,笑了一下,“不是医疗系统的。”   大家愈发好奇起来,纷纷追问他和人家是怎么认识的,其实大家都很八卦。   谌嘉树挑拣着能说的说了,说是街坊,去吃饭的时候认识的,没说跟宋青枝是在他门诊见的第一面。   大家听完之后劝他:“你得说啊,不说怎么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跟你?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别怂。”   “你这么磨蹭,万一到时候被别人追走了,你就要后悔莫及。”   “一次不同意有什么要紧,你坚持坚持,用真情打动人家嘛。”   出谋划策的劝说很多,但最终打动谌嘉树的,却是一句:“万一人家也在等你开口呢?要是一直不说,最后错过了,岂不是可惜?”   忽然间便想起下午那位师弟论文答辩幻灯片的最后一页,致谢里写的那句“感谢我的女友”。   如果他现在就去说,以后有机会发表大论文,或者投国外期刊,是不是也可以带上她的名字?   想到这点,他的心里忽然就燃起了一团火苗来。   火光烧灼着他的理智,下午时那股想要不管不顾的冲动再次出现,甚至比那时更加强烈。   在从饭店回去的路上,去找宋青枝表明心意的念头一直在脑海里盘桓不去,他甚至已经开始演练,见到她时该先说什么话。   如果她答应,他该怎么做,说谢谢么?还是拥抱她?   那样会不会显得自己太急切,不够尊重她?   可如果她不答应呢?   不不不,怎么可以想这种不好的假设,不吉利!重新想!   他揣着一颗心,噗通噗通乱跳地回到状元坊,看见熟悉的街道和牌坊的那一刻,他忽然间就忘了之前刚想过的那些事。   莫名其妙就胆怯起来,近情情怯也好,临阵脱逃也罢,他胸腔里那股火焰忽然间就弱了下来。   脑海里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冲了出来:“再等等吧,再等等,你连礼物都没有呢。”   哦,礼物。他想起自己还没雕完的那个木雕。   接下来几天他都没有去见宋青枝,等他手里那块黄杨木从粗糙到被雕琢打磨得精致非常,五月已经过去了。   六一如约而至,从前他根本不关注的、与他无关的节日,今年忽然间就变得不同起来。   宋青枝最近几天格外忙碌,将面食做成各种瓜果蔬菜和五谷模样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折腾了几天才将一段想要的素材拍好,接下来又要准备拍端午的视频了。   忙碌之下,她就忘了谌嘉树,直到谌嘉树给她打电话,问她:“晚上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巷口,给你拿点东西。”   这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几天没见过谌嘉树了,当时买了糖,想要给他,也忘了。   她回过神来,问道:“你不过来和大家一起吃夜宵么?”   要是平时,谌嘉树二话不说就去了,可是今天他不敢去,它怕一顿夜宵吃完,他鼓起的勇气也跟着被吃完了。   “……不了,我今晚还有点事要做,你看你什么时候走得开?”   宋青枝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闻言体贴道:“既然有事要做,你就先忙啊,东西以后再给我也行。”   电话那头诡地沉默了下来,宋青枝听见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深慢,又突然变得急促,忍不住一愣。   不会是……谌医生犯什么急病了吧?   她突然想到最近一段时间时不时就在新闻里看到哪个医院的哪个医生突发脑梗什么的,不由得吓了一跳,忙问道:“谌医生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帮你叫120?”   谌嘉树:“……”   他不说话,宋青枝就着急了,“喂喂?喂喂喂?你还在吗,不会真的晕倒了吧?”   “……我没事。”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声音听起来有点沮丧,“我真的有东西给你,过了今晚都不行,你什么时候来拿啊?”   宋青枝愣了一下,随即又疑惑更加深了,“到底什么东西非得今晚给?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出去!”   谌嘉树以前都不知道她这么爱刨根问底的,不,或许她一直就是这么难缠,只不过他还来不及知道而已。   他叹了口气,声音更加沮丧了,“过了今晚,就不是六一了。”   言下之意……   “你不会是要给我送儿童节礼物吧?”宋青枝有些震惊地脱口而出,说完也没等他回答,先就哈哈大笑起来。   谌嘉树都被她笑懵了啊,这件事有这么可乐吗?成年人不配过儿童节吗?   好容易等她笑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叫了声:“青枝啊——”   宋青枝忽然间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不该笑话他,他明明是好意,更何况论起幼稚,这次她和他半斤八两。   “你已经回来了吗?如果回来了,我现在就出去啊。”   她立刻转移话题,反问起他的时间来。   谌嘉树嗯了声,“……我现在就在你们巷口。”   宋青枝听到他这句话,立刻起身走出院子,打开门,站在台阶上抻着脖子往巷口方向看。   却只看见路灯光影幢幢,有些模糊,根本没有人影。   她转过身来,回到柜台后,翻出之前买的糖果,打开盒子,在糖果罐的空白吊卡上写了一句:“谌医生儿童节快乐!”   然后装好,扭头同陈姐说了句:“陈姐,我出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   说完就提着袋子跑了,陈姐想问她干嘛去,都没来得及问出口。   她一路快步走着,越来越靠近巷口,心跳忽然就加快起来,眼皮跳了一下。   她一愣,脚步顿了顿。   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不安,似乎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一样。   她按了按心口,继续往巷口走去。   刚走出巷口,往左边一看,就看见一个人靠在墙边,半明不暗的灯光投在他的脸上,只有一边脸可以看清,另一边则藏在黑暗里。   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发生了一点弯折。   “……谌医生?”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那人立刻看过来,又从墙边离开,向她走了过来。   他的脸孔渐渐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宋青枝看到橘黄的灯光笼罩在他的头顶,发丝都闪着柔光,他笑了一下,眼角轻轻弯了弯,“你来了?”   宋青枝嗯了声,来回地打量着他,见他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不由得好奇:“你要给我什么?”   谌嘉树松开环抱着的胳膊,拿出一个成年男子一只手那么高的玻璃罩来,递给她:“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六一快乐。”   玻璃罩里是一个小巧的木雕旋转木马,上面还坐着一个穿着裙子的长发女孩,她扭过脸来,笑得眉眼弯弯。   宋青枝托着这个,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番,喟叹道:“真漂亮啊,真的是你自己刻的?”   谌嘉树点点头,“我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学木雕了。”   “好厉害!”宋青枝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了一点,脱口而出赞了一句,然后又叹口气,神情略显苦恼,“你这样显得我买的礼物很没心意啊。”   这下轮到谌嘉树愣了,疑惑地望着她。   她忙将手里的纸袋递给他,“之前买了糖,送你一罐。”   顿了顿,又补充道:“放心吧,不会很甜的,我试过了。”   谌嘉树还是有些愣,这个插曲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也不在他原本设计好的剧本里。   宋青枝和他互相交换了礼物之后,笑道:“你真的不进去吃夜宵吗?不吃的话我就走了哦?”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他忽然回过神来,提高音量叫了声。   宋青枝立刻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还有别的事吗?”   谌嘉树看着她的眼睛眨了眨,紧接着睫毛垂了下去,宋青枝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我想跟你说说。”   他的声音忽然又轻了下来,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别扭,宋青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动,嗯了声。   听见她的答应声,谌嘉树立刻抬起眼,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重新垂下眼来。   他很努力地保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和温和的声音,“是这样的,我们……我们认识也有几个月了,我想问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啊?”   宋青枝又愣了一下,忽然间有点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不由得面上一热,清了清嗓子,应道:“……你、你挺好的啊,是、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这四个字落入耳中,谌嘉树的眼皮立刻就颤了颤,好人卡发得这么快???   一股愤愤之感油然而生,夹杂着几许低落,失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必须很努力,才将自己的情绪控制住。   宋青枝应完之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好像白了一点,有点不对劲。   难道她说错了?他不想当个好人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人家发了好人卡。   谌嘉树忍着心里翻滚不停的情绪,继续说着早就想好并且偷偷练习了好多遍的台词:“我喜欢你,这不是心血来潮,我确认过的,我喜欢你,可不可以……请你做我女朋友?”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他倏地松了口气。   然后发现宋青枝抬头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又一提。   求求你可别再给我发好人卡了!   “啊这……”宋青枝眨眨眼,终于回过神来了,有点手足无措地想往后退,“我……”   她刚开口,谌嘉树却伸手拉了她一下,又将她拉回了原处,她愣了愣。   “……你、你喜欢我啊?”过了半晌,她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啊……怎么办?”   不是果断的拒绝,也不是欣然的应允,她就像一个疑惑的孩子,睁着茫然的双眼,将谌嘉树看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费尽勇气才说出的请求,败给她的不确定,唯一算得上好的,是她没有拒绝。   这是不是表示,他还有机会?   谌嘉树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啊?”   宋青枝傻眼了,觉得很失望,你这人怎么回事,你提出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你自己也没办法解决?   她对此毫无经验,束手无策。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巷子口,面面相觑起来,空气死一般地寂静,尴尬在蔓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青枝忽然清了清嗓子,“那个……”   她顿了顿,又看一眼谌嘉树,有点小心地道:“要不然……我给你出个主意?”   谌嘉树点头,“……你说说看。”   实则心里腹诽,你要给我出主意追你咋的?   “就是吧……”宋青枝斟酌着道,“说实话,我虽然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但我绝对不讨厌你,你看我都经常请你吃好的!”   谌嘉树点点头,嗯了声。   见他同意自己的说法,宋青枝再接再厉,“外头卖奶茶的店有的有攒十个章就送一杯的活动,你知道吧?”   谌嘉树一愣,怎么扯到奶茶上了?   他皱着眉头,问了句:“你渴了?我给你买,喝什么口味的?”   宋青枝沉默了一下,又看他一眼,目光幽幽的,有点嗔怪,“你傻呀,我意思是……我们可以借鉴一下这个做法,你在我这里攒十朵小红花,我就答应当你女朋友,怎么样?”   谌嘉树:“……”就这馊主意,你刚才是怎么好意思看傻子一样看我的? 第五十六章 他跟你表白了?   按照宋青枝给谌嘉树出的主意,他可以像牌坊旁边有家奶茶店那样,先办个卡,然后兢兢业业地攒够十个章,就可以换一样东西。   区别在于,奶茶店是换一杯免费的奶茶,而他则可以换到一个女朋友。   听起来就很划算有木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是个圈套,因为没有规则。   奶茶店盖章的规则是每消费一次一个章,“那你这给小红花是怎么给?按什么标准给?”   “像以前小时候那样,洗一次碗记一分,倒一次垃圾记一分?”   宋青枝摇摇头,“当然不是呀,这个没这么麻烦,就一个规则,随我高兴。”   谌嘉树:“???”   见他不明白,宋青枝就多解释几句:“说白了就是你得追我呀,得讨好我呀,我高兴了,就给你加小红花,攒够十朵,你就可以从男朋友预备役转正啦!”   她说完就忍不住抿着嘴笑起来,好像觉得自己出了个顶顶好的主意。   谌嘉树都被她这操作搞得找不着北了,愣了半天,才问了句:“那……小红花会倒扣么?”   “呃……”说实话,她刚才没想到这点呢,但她还是一脸镇定的立刻点了点头,“会哦,你惹我生气了会视严重程度扣半朵以上的小红花。”   谌嘉树:“……”   宋青枝见他一脸萎靡加茫然,拍拍他肩膀,嘱咐道:“解释权归我本人所有,我说加就加,说扣就扣,谈恋爱的时候女孩子都这么不讲道理的。”   谌嘉树:“……”我觉得你是骗我的。   他眼巴巴地望着宋青枝,问道:“……那、那你怎么才会高兴?”   “这个就要看你的悟性呀。”宋青枝眨眨眼,摇摇头,“难道你考试的时候,都是直接告诉你学生答案是什么吗?”   谌嘉树沉默了下来,眉头皱着,皱成个“川”字。   宋青枝说完这些话,仰头看了一眼路灯,说道:“我得回去了,明天见啊。”   说完转身就走了,谌嘉树望着她的背影,应了句:“……明天见。”   她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杨家菜门前,停下来,回过身,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正对着巷子口,拖着长长的影子,便伸手朝他挥了挥。   他也冲她挥了挥。   宋青枝三两步就进了院子里,关上门之后,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像出征前的战鼓,越敲越快,越敲越快。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燥热起来,胸中有一股想要尖叫的冲动在憋着,拉扯着她的心。   脑子里两个得意的小人在交谈:“刚才其实可以答应他的,万一他一直攒不够十朵小红花怎么办?”   “那肯定就是他没诚意,真的有心,猪都会讨好对象!”   “一定不能太快给他加满小红花,太容易得到的不会珍惜。”   “也不能拖得太久,容易夜长梦多。”   “我真是个天才哈哈哈哈哈!”   她晕乎乎地往里走,遇到有吃完饭的客人出门,同她打招呼:“老板娘,走啦,下次再来。”   她好像没听见人家说了什么似的,游魂似的,更别提像平常那样送人家出去。   陈姐去送了客人,回来之后看见她站在柜台边上,怀里抱着个什么东西,刚想问是什么,就被她通红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怎么脸红成这样?”她大惊失色,急忙伸手去摸宋青枝的额头,“发热了么?”   她的声音立刻就将林月他们都吸引了过来,纷纷关切询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要不要赶快回去休息。   宋青枝窘迫极了,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发热,是跑的……我太热了才脸红……”   六月初的天气,闷热之中含着一股水汽,好似随时都能下起雨来,离开风扇和空调在外面走一圈,用不了多久就会一身大汗。   众人听了也不疑有他,笑着道:“原来是误会,真是吓死了。”   “对啊,还以为青枝姐真的发烧了,不是就好。”   “青枝姐,快来吹风扇啊,可凉快了,要不要吃冰冻芒果?感觉好像芒果冰淇淋啊!”   看大家又各自热闹起来,宋青枝忍不住大大的松了口气,刚抬头,却又对上兄长若有所思的目光。   顿时头皮一麻,霎时间就心虚起来,“……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刚才出去做什么了?”杨继慈问道,看她将怀里的东西放下。   是个摆件,但好像是新的,以前没在家里见过。   宋青枝低着头,含混地应道:“没做什么啊,我能做什么。”   “哎,你知不知道你不会撒谎?”杨继慈觉得挺想笑的,于是凑过去伸手捞起她耳边的头发,“啧,耳朵果然红了。”   宋青枝一懵,还真被他唬了一跳,眼里目光闪闪烁烁,不知道在回忆什么,眼珠子乱转。   半晌才哼了声,“你骗人!我根本不会那样!”   搞得好像谁小时候没有为了偷偷溜出去玩撒过谎一样。   杨继慈笑了声,抱着手臂,眉头一挑,“是啊,骗的就是你,所以赶紧老实交代,干嘛去了?”   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脸红成这样?他很好奇。   宋青枝抿抿嘴,心里又忍不住挺得意的,有种想分享的冲动,于是拉着他走到门外角落里,小声道:“我告诉你,但你不许告诉别人,奶奶也不可以,行不行?”   杨继慈这下更好奇了,到底啥事啊这么神神秘秘?!   他忙不迭点头,“行,你放心,咱们什么关系,以前就互相包庇,你还不信我?”   宋青枝:“……”谁他妈和你互相包庇了!!!   她冷哼一声,又突然兴奋起来,抓住杨继慈的一边胳膊使劲捏了捏,“我刚才去见谌医生了。”   杨继慈眼睛一眨,“……哦?”   见谌医生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又不是……   他脑子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压低声音有点不可思议地问道:“……他跟你表白了?”   宋青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很矜持地笑了一下,“不过我没答应他。”   杨继慈一愣,“……为什么,你们不是早就有默契了么?”   “我突然觉得那样有点没意思。”宋青枝有点不好意思了,突然开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对谌嘉树做了恶作剧,“我让他在我这攒十朵小红花,攒够了,给他换一个女朋友。”   杨继慈:“……”你们小年轻谈恋爱的套路怎么越来越奇怪。   “哥你不知道,他刚才的表情可好玩了。”宋青枝乐不可支地向兄长描述着刚才的情景,末了还警告他,“不许让谌医生知道你知道了,知道没?”   杨继慈:“……”现在已经充满酸臭味了,你说你费这老大劲干什么?   谌嘉树和宋青枝分开后,满脸沉重地回到家,一点都没有表白成功的喜悦,毕竟他也没表白成功。   他以为的表白结果无非两种,要么是成功后欢天喜地,终于摆脱单身狗身份,从此有家有室了,要么失败后卷土重来,试验一下烈女怕缠郎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是宋青枝就偏偏有这个能力,把事情弄得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给他闹了个不上不下。   进一步,是拥有女朋友,退一步,仍然还是单身狗,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朝着女朋友努力的单身狗。   好像也挺有趣?他忍不住乐起来,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孩子长大了,问起父母的爱情故事,他们不必说是相亲认识的,那样太普通平淡了,他们有更精彩的回忆。   谌嘉树皱起的眉头松开来,心情好了不少,这时他才想起刚才宋青枝给他的糖果。   从袋子里拿出来,发现是个圆肚玻璃罐,像那种装许愿星的,瓶口还挂着一张卡片,上头用签字笔写着一行字:“谌医生儿童节快乐!”   旁边角落里还画了一颗心,字迹娟秀,温婉柔和。   他将卡片摘下来,拿在手里,在指尖上转了转,然后起身走进书房,将卡片郑重其事的夹进抽屉里的一个小本子里。   然后他打开糖罐子,拿了一颗橙白相间的出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清新的柑橘香扑鼻而来,并不甜腻,非常自然柔和。   吃进嘴里,果香开始四散蔓延,甜度倒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高,想起宋青枝特地说的那句“不会很甜的”,他忍不住笑了笑。   可是笑完之后,他又重新陷入了苦恼之中,开始纠结要怎么样才能从宋青枝手里拿到足够的小红花。   想了许久,想不出来,只好求助于万能的网络。   若是此时宋青枝能看到他的手机,就会发现他的搜索历史记录里全都是:   “女生喜欢什么样的惊喜?”   “适合送给女孩子的礼物有哪些?”   “在一起要做什么事才会和对方增进感情?”   “情侣在一起必做的事有什么?”   诸如此类,他不仅看了很多答案,还做了很多笔记,分门别类将这些事都写下来,看看有哪些是可以一起去做的,认真劲头堪比查阅文献。   一起去看极光这种可以直接略过,不管是宋青枝还是他,恐怕都没有这个时间可以长时间出游。   但是一起去坐摩天轮一起看电影这种,只要休息日有时间就可以去的,当然要记下来。   等这些什么一百件事都做完了,怎么着都该攒够十朵小红花了吧?   他兴致勃勃地想象着以后,直到夜深人静,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他起得早,才六点多,洗漱之后一边泡咖啡一边给宋青枝发信息:“早上好,未来的女朋友。”   发完之后自己还来回看了几遍,笑了笑。   宋青枝看到这条信息,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后,她在回村里的路上,原本因为早上的忙乱已经有点忘了昨晚的事,看到他的信息后又悉数记了起来。   看来这人进入角色很快啊,她抿着唇直笑。   张莹莹扭头看了她一眼,“青枝姐你看什么呢,怎么这么开心?”   她回过神来,嗯了声,眨眨眼,“看了个有趣的笑话,觉得挺好玩的。”   应完之后,她低头回复着信息:“今天要熬冬瓜茶,等你下班了记得来喝。”   信息发出去之后没有回应,她看看时间,上午九点十五分,这个时间医生们是不是都在查房和开医嘱?   她想了想,没有在意这件事。   而此时的谌嘉树,正在谈话室里,对面坐着确诊胃癌晚期的同事何彬跟他的妻子和父母,旁边是同事,他们正在进行遗体捐献志愿书的签署仪式。   “我之前也是学医的,也上过解剖课,知道大体老师的重要性,小的时候想当老师,觉得站在讲台上很威风,后来长大就忘了,现在这样也好,之后我还能当老师,能帮到很多人。”   确诊之后,他已经瘦了很多,脸颊有些凹陷了,但精神还好,笑起来还和平时一样。   他的妻子谌嘉树第一次见,据说是附近一所小学的老师,是个很温柔的人,他说话时,她就静静地听着,扭头望着他笑。   谁都知道未来的路会很难走,但他们谁都没有避讳死亡这个话题,谌嘉树看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心里酸酸的,有些发堵。   但又有些羡慕,羡慕他们能在困境中依然互相扶持和依靠彼此。 第五十七章 想跟你说说话。   黑皮大冬瓜洗干净,先切片,后切丁,装进大木盆里,倒进去准备好的红糖,拌匀静置。   一个多小时之后,看看已经腌出来很多的红糖水了,就连瓜带腌制出来的糖水一起倒进锅里,大火烧开小火慢熬。   熬到糖浆变得浓稠,冬瓜肉变得透明,之后将冬瓜糖汁过滤出来,冬瓜渣也拿纱布包着挤出水分来过滤进去。   晾凉后装进干燥的玻璃瓶里密封冷藏保存。   剩下的小半个冬瓜,宋青枝切了一半做冬瓜肉丸汤,一半做冬瓜虾仁,大热的天,吃冬瓜算是清热解暑。   饭后再倒出一点刚刚熬好的冬瓜糖浆,用冰水稀释,放进去一个冻成球形的冰块,喝上一口,暑气顿消。   外面已经传来响亮的蝉鸣,蹲蹲和月亮都不愿意出去,窝在房檐下的阴凉处,一个玩冰块,一个吃冬瓜。   邓滨和张莹莹拿着水管在冲洗地面,脏东西顺着水流被冲进院子的泥地里,宋青枝顶着烈日跑去看她的两缸荷花跟睡莲。   它们长得很好,宋青枝一直按照谌嘉树给的方法精心养着,基本上每天都要来看看,头一回养荷花,怕给养死了。   等下午两点过后,感觉歇够了,几个人这才动身回城,带回去的还有一箱刚刚做好的冬瓜糖浆。   “感觉咱们夏天能做的东西太多了。”回去的路上,张莹莹和宋青枝闲聊着,“去年做的烧仙草和冰淇淋,客人就很喜欢,青枝姐今年还做么?”   宋青枝剪着指甲,闻言应道:“做啊,过阵子再热一点就做,其实夏天做甜品有个好处,就是有些是能放的,可以提前准备,省事儿。”   冬天能做的其实也不少,只是怎么看,都没有夏日炎炎时品种多,颜色丰富。   邓滨这时说了句:“我还想吃炒酸奶了呢,天热了吃着多爽。”   “想吃待会儿回去就做呗,又不是没有机器。”宋青枝应了声,将指甲刀收起来。   然后低头去看手机,发现谌嘉树还是没有给回复信息,不由得有些奇怪。   谌嘉树平时很少有这么久都不回信息的时候,就算她发信息时他在忙,可到了午饭时,他肯定也能看到了,怎么今天……   她倒没有疑心谌嘉树是故意的,只觉得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而此时的谌嘉树,正陷入一片混乱而茫然的状态之中。   早上刚看同事签了遗体捐献志愿书,还在感慨这就是医学生骨子里的职业认同感,不管是在临床一线,还是在后勤保障,都在践行当初宣誓过的誓言,要助健康之完美。   到了中午,刚忙完准备去吃饭,手机和饭卡都拿出来了,却忽然接到周教授的电话:“小谌,你赶快来一趟急诊,文博出事了!”   他愣了一下,文博?他去年刚毕业的师弟?出事了?   他没敢多耽搁时间,挂了电话之后立刻出门,连电梯都没等,直接从楼梯跑了下去。   急诊大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忙碌的,到处都是病人,有人大呼小叫着进来,有人催问怎么还没有医生来看他。   谌嘉树在人群里想要找到熟悉的身影,却一直没有找到。   举目四望之间,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小谌,我们去抢救室。”   是周教授来了。   谌嘉树立刻转身,一面跟着疾走,一面问道:“老师,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教授道:“文博下夜班回家,突然发生脑出血,刚送过来,在抢救室抢救。”   谌嘉树一惊,“……怎么会这样?是劳累过度,还是有脑血管畸形?”   这个病,谌嘉树见过最年轻的患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小男生,打篮球的时候摔了一跤,诱发了脑出血,病情发展迅速,也根本来不及手术,送到医院没多久人就不行了。   还有的是某个同事,也是脑血管畸形,值班的时候突然昏仆,立刻就送到神外的手术室进行手术,侥幸捡回一条命,现在除了有点步态不稳,其他倒没什么问题,已经是难得的幸运儿。   周教授闻言匆匆点了一下头,“我也怀疑是这个问题,说不定他之前就有症状,只是没在意。”   话刚说完,他们已经走到了抢救室门前,推门进去,还没站稳,就听见里面的心电监护发出一声刺耳的“嘀嘀”声。   谌嘉树扶着门的手下意识颤了一下。   周教授沉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他转身抬眼望过去,急诊科的同事摇摇头,再一看,病床上的人已经面色惨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了无生机。   他忽然就不忍心再看。   文博是他师弟,低了好几届,去年才毕业,不过没有进消化科,而是去了ICU,工作很忙碌,从前还能时常见面聊天的人,现在恐怕一个月都没法一起吃一顿饭。   上一次一起吃饭,还是年前周教授牵头的师门聚会,他们都是周教授的得意门生,谌嘉树甚至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有天赋得多。   谁也没想到,一颗明明正冉冉升起的新星,会突然坠落,念了这么多年书,辛辛苦苦终于毕业了,还没在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多久,人就没了。   近来谌嘉树总觉得有些心累,可能是看到了身边前辈的病痛,愈发觉得人类在疾病面前如此渺小,犹如螳臂当车。   现在连自己的师弟也走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抢救,医生宣布了死亡时间,下午一点三十六分。   门外等候着他的父母,老两口抱头痛哭,“他才27岁啊,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啊,怎么死的不是我啊……”   对啊,他才27岁,听说他一直喜欢的女孩子今年秋天就要从国外回来了,他准备表白,或许可以抱得美人归。   他憧憬过未来的,说要生两个女儿,谌嘉树想起。   正午的急诊科一点都不安静,到处都是忙乱,外面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他扶着文博的父母,周教授交代他安抚一下他们的情绪,又匆匆离开急诊,下午的门诊时间又要到了。   安抚了许久,文博父母的哭声才慢慢停了下来,谌嘉树知道他们肯定还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恐怕以后的夜晚都无法安寝了,但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刚琢磨着是不是送他们回去,就听文父忽然道:“我们能不能……把他的器官捐献出去?”   谌嘉树一怔,“……您的意思是?”   文父叹口气,“他很喜欢当医生的,觉得救人性命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现在他走了,要是火化,我们也不可能拿到所有的骨灰,还不如……”   他哽咽了一下,“还不如将有用的器官捐献出去,最后……救一次人,也算是……完成他的夙愿。”   他刚说完,文母就再次放声大哭起来,但却始终没有说反对的话。   谌嘉树再次确认过后,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医务处的电话。   接下来又是一通忙前忙后,最终文博的心脏、肝脏、肺脏、肾脏和角膜,要被移植到五位重症患者身上,帮助他们重获新生。   他用这样的方式继续留在人间。   谌嘉树想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忍不住一阵发热,连呼吸都是堵住的。   他站在楼梯间里缓了很久,才终于平复好心情,回到办公室,还没坐下,就听徐吉安问了句:“听说小文出事了?”   “在家突发脑出血。”谌嘉树低声应道,坐下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时他才看到上午宋青枝发给他的信息。   突然间就想和她说说话,想跟她说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一冲动,电话就拨出去了。   电话响了两下,立刻就被接起,宋青枝温软的声音穿过话筒,有种沙沙的质感,“喂,谌医生?”   他立刻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徐吉安有些错愕地看他一眼,嘀咕着:“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今天怎么这么不顺。”   宋青枝只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没人说话,不由得愣了愣。   等了一会儿,又问了句:“谌医生吗,有事,还是打错了?”   “……是我。”他应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又叹了口气。   宋青枝听了之后立刻心里有了猜测,不是吧,攒小红花这件事这么难吗?   他这是打电话过来求饶还是谈条件啊?   要是他这么干,不如就算了吧?   她心里满屏都是问号和腹诽,却还是耐着性子重复着问道:“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有事?”   谌嘉树这会儿已经从办公室走到了楼梯间,伸手推开窗,让风从外头呼啦啦地灌进来。   “嗯,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宋青枝闻言一愣,怎么回事?   她疑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忙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啦?”   只有不开心了,郁闷了,才会突然想找人说话吧?   而且想必应该是很不好的事,否则他不太可能在工作时间突然这么情绪化,他是医生,宋青枝相信他应该有着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谌嘉树叹了口气,声音更低八度,“今天有两件事,让我很难过……”   仅仅是这样一句话,就泄露出脆弱的一面来。   宋青枝脱口问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打你啦?放心,我给你讨公道!”   闹网上去,让全世界都知道那个龟孙搞医闹,看他还做不做人!   谌嘉树顿时哭笑不得,“不是,是我同事身上发生的事。”   他略去姓名,将今天的事说出来,说完之后叹气,“我从前一直觉得自己学了医,可以挽救很多人的生命,可是现在才发现,其实……我没有那么有用……”   宋青枝一愣,有些惊讶的反问:“为什么没用?你不是已经挽救了很多人么?”   “很多病人,比如……那些吐血过来的,分你手上了,你要是不救,他岂不是要死?还有的,嗯……比如那些有点不舒服去看你门诊,然后检查了,真的有什么早期症状的,你给他治,他就不会发展到后面无法挽回的地步,不也是救人一命?”   “做了这么多事,怎么算是没用呢?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做了没用的?”   “我小的时候喜欢吃,其他什么都不喜欢,还有人觉得我以后一定一事无成呢,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她拿自己做例子,尽力地安慰着谌嘉树。   她知道这种感觉谁都会有,无能为力的次数多了,难免会产生自我怀疑,会想自己做这些到底是不是无用功。   但只要有人安慰一下,再休息休息,又会重新上路了的。   谌嘉树低低的嗯了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现在觉得心里好受多了,也不再那么沉重。   甚至还想跟她开玩笑:“如果有一天我也发生了意外,你会记得我吗,青枝?”   宋青枝在这边翻了个大白眼,然后想到他看不见,于是重重地哼了声,“做你的春秋大梦,你要是猝死了,我连坟都不给你上,还记得你?你是哪根葱?!”   所以你要是想让我记得你,多注意休息呀,谌医生。   她凶巴巴的,谌嘉树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会好好活着的,还没攒小红花呢。”   “下次再这样吓我,给你倒扣!” 第五十八章 对比你的想法来说,你的长……   甜甜的冬瓜糖浆被冰水一冲,稀释了甜味,冰凉凉的,只剩淡淡的甜,和冬瓜的清香。   谌嘉树想起在小卖部买的那种盒装冬瓜茶,也挺香的,不过跟这个手工的略有不同。   他捧着杯子,接连喝了两杯,才算是彻底解渴。   宋青枝抱着一瓶冰镇过后的马蹄爽饮料,问他:“现在心情怎么样,还好?”   谌嘉树点点头,叹口气,“我已经接受了现实。”   “其实你接不接受,现实都在那里。”宋青枝实话实说,“但是接受之后,你会好过点。”   谌嘉树点点头,应了声是。   然后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又开口:“其实下午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提前签遗体捐献。”   顿了顿,他将询问的目光转向宋青枝,“你觉得怎么样?”   “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有这样的奉献精神,我觉得很伟大。”她点点头,应道。   谌嘉树闻言便笑起来,“那你是同意这件事咯?”   宋青枝眨眨眼,看着他抿抿唇,“这件事是你自己的事,并不需要我同意,你想做就做。”   “但我想听你的意见。”他笑着和她对视,嘴角轻轻上扬着。   但眼底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执着来,仿佛一定要得到她的同意,他才会去做这件事。   宋青枝觉得有点疑惑,“……为什么呢?”   谌嘉树眨眨眼,回答得十分理直气壮,“因为我以后是你的啊,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我才能处置你的所有物。”   他音量一点都不带降低的,宋青枝一听就急了,手里的马蹄爽往柜台上一放,踮着脚就要伸手去捂他的嘴。   结果因为身高有差距,加上隔着柜台,根本捂不到。   她干脆用力推了他一把,“你给我闭嘴!”   谌嘉树被她的反应搞得有点懵,“……我哪里说错了吗?”   话是没有错的,但是说话的场合不对,宋青枝气得白他一眼,“不许在这里说这种话!不许让大家知道我们的关系!”   谌嘉树一愣,随即委屈起来,“为什么?我见不得人?”   “有一说一,你现在还不能见人。”宋青枝眨眨眼,拍拍他肩膀,换上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表情,“要是让别人知道你还得靠攒小红花才能换到女朋友,多没面子,你说是吧?”   谌嘉树闻言顿时更委屈了,但又没办法,谁让自己上了她的套。   “……哦。”   “乖,听话啊,周末休不休息?不值班或者下夜班的话,去看我拍视频啊?”   宋青枝给了一把甜枣,谌嘉树想也不想就接了,“好,你周末拍什么?”   “拍一期文人菜的内容。”   “新系列?”   “是啊,我觉得光宫廷菜一个撑不了多久,因为我也不会很多宫廷菜的菜式。”   宫廷菜通常都很复杂,别说她没门路找到大师傅去学,就算能去学,也没办法很快学会然后拍视频。   光靠这一个系列就想做个天长地久,那是不可能的,还不如多开发几个系列,慢慢更。   谌嘉树立刻好奇起来,“所以是哪本书哪道菜?”   “《山家清供》里的真君粥和雪霞羹。”   “没听说过,好吃么?用什么做的?”谌嘉树更好奇了,连忙打听道。   宋青枝觉得提前告诉他就没意思了,于是摇摇头,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先不说。”   谌嘉树还要继续问,就听拎着空水瓶路过的林月问了句:“青枝姐,谌医生,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宋青枝还没吭声,谌嘉树就抢着道:“没什么,你快去给客人送茶。”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主动说这种话,一副当家做主的派头。   宋青枝看了忍不住啧了声,想怼他两句,又临时放弃。   算了,看在他老实听话,没让她被老太太发现自己搞了恶作剧的份上,先放他一马。   所以说她刚才为什么强调不许让别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呢,给谌嘉树留面子只是很小的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怕被老太太知道后,要挨骂。   老太太肯定会觉得她不好,是在玩弄人家感情,年纪大的人有时候很固执,你同她讲这是小年轻的情趣,人家未必会接受你的说法。   与其到时候被问来问去,还不如少点事,反正最后给她带个孙女婿回来就得了。   宋青枝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嘀呱响,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谌嘉树一看就知道她没安什么好心,忍不住哼了声。   她立刻看了过去,他便道:“我还想喝水,你那个是什么,我想尝尝。”   说着话,看向宋青枝手边的那个蓝色易拉罐。   宋青枝恍然大悟,“哦,你说这个啊,马蹄爽,厨房的冰箱有,自己去拿。”   既然他想要当家做主,那她就让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去吧。   谌嘉树也哦了声,转头就离开了柜台,往厨房走去。   这会儿是晚上八点多,正是厨房里最忙的时候,杨继慈将一道大煮干丝装进深盘里,按了铃叫人来上菜。   抬头一看门口,见到谌嘉树,不知道怎么的,想起前一晚自家妹妹说的那些事,有些想笑,又立刻憋住了,问道:“谌医生过来有什么需要么?”   谌嘉树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只好点点头,“我来拿瓶饮料。”   大家都当他是自己人,闻言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有杨继慈觉得哪里已经有了不同。   谌医生这是不把自己当客人了啊,真有意思。   好想问问他今天有没有拿到小红花。   谌嘉树拿了瓶马蹄爽之后就出去了,冰过的易拉罐凉凉的,握在手心里,一股凉意瞬间从手心往上传递。   他“啪”地拉开拉环,将饮料倒进之前喝冬瓜茶的杯子里,淡黄中有些浑浊的液体,底部有白色的沉淀物,一股甜香涌过来。   他喝了一口,有点甜,但因为是冰凉凉的,所以不是很过分,用调羹搅了搅,喝到被搅起的沉淀物,是荸荠颗粒,有点脆脆的。   “觉得味道怎么样?”宋青枝挺喜欢的,觉得还算清爽,适合夏天冰镇后饮用。   谌嘉树却道:“有点甜。”   宋青枝摇摇头,有些无奈,“你最好还是喝白开水,那个不甜。”   “冬瓜茶好喝。”他笑了笑,望着她眨了眨眼,“我得回去了。”   宋青枝愣了一下,“……你不等吃了夜宵再回去?”   谌嘉树摇摇头,“我得回去写论文了,说不定这次可以投一个国外期刊。”   宋青枝闻言哦了声,虽然她不太懂,但总觉得他们这个是很重要的事,忙点点头,要送他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谌嘉树趁着光线昏暗,大着胆子,伸手握了握她的,觉得软绵绵的手感很好,就捏了两下。   宋青枝一愣,都还来不及缩手,就看见他满脸的高兴,说道:“青枝,你的手跟我的不一样,比我的舒服。”   宋青枝:“……”跟小学鸡谈恋爱就是幼稚:)   谌嘉树还在捏她的手,轻轻的按着大拇指旁边肉,好像拿到玩具的小孩一样。   她忍不住说了句:“你可少捏几次吧,捏得多会腻,以后手都不想牵了可怎么办?”   谌嘉树往前走了一步,下到台阶下,和她对视着,摇摇头,声音柔和地飘荡在晚风里,“不会,我可以牵一辈子。”   宋青枝笑了起来,但没有应他的话,有些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她其实并不相信什么一辈子,甚至有点害怕一辈子,恋爱时说出口的一辈子,不知道能做到多少。   但她又不想说这么扫兴和打击他的话,于是便只好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藏住眼底的情绪。   “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回去写论文?”她抽回手,推了他一下,佯作不耐烦。   谌嘉树笑眯眯的,“我明天再来。”   刚说完,不等宋青枝点头,又立刻改口,“抱歉,我明天要值班,后天再来。”   宋青枝哦了声,“行,我知道了,后天你下了班过来吃午饭吧,我跟大哥提前打招呼。”   谌嘉树却摇摇头,“我下了夜班先去一趟我妈那里,拿些东西,顺道跟她和我爸吃个饭。”   “行,那你晚上过来吃粽子。”宋青枝爽快道。   谌嘉树应了声好,不肯让她再送,自己往巷口走去,走到巷口又回头看了一眼,朝她挥挥手,意思是让她快回去。   她点点头,转身回了屋,院门嘎吱一声关上。   院子里的灯光照进小小的鱼池里,她忽然想起之前谌家在这里的那次家庭聚会。   她见过谌嘉树的父母,能感觉出他们的感情很好,他们的家庭氛围也很和谐热闹,长辈慈爱,孩子孝顺。   或许只有这样的家庭,才会培养出谌嘉树这么乐天和懂得争取的性子,他甚至相信一辈子。   宋青枝毫不怀疑,如果前一晚她直接拒绝了他,他一定会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死缠烂打。   乐观积极,富有进取和奉献精神,温和有礼,有责任心……   她看着鱼池里的灯影,在心里数这个人的优点,发现有些是她一直以来没有却又向往的东西。   不禁叹了口气,什么都好,就是谈恋爱还不够熟练。   哦,其实这也算优点来着。   “老板娘,我们走啦,下次再来。”   客人寒暄的声音将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回来,忙应道:“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慢走。”   紧接着将客人送了出去,直到看人出了巷子,这才转身回来帮忙收拾桌子。   晚上临睡前,她想起谌嘉树说的那什么遗体捐献的事,连忙用手机浏览器查了一下,看了一下流程,说简单不简单,说麻烦也不麻烦,但仔细看了一下,的确跟她没什么关系。   结果第二天中午,她刚把做粽子的糯米泡好,就收到了他的信息。   信息是一张图,图里是一张表格,表格的名字叫《人体器官捐献登记表》。   她第一反应就是:“你值班还中午跑出去?擅离职守,扣工资!”   谌嘉树看了一愣,随即笑起来,回复道:“我们学校是接受捐赠的单位之一,教务处就可以领到申请表,我趁吃饭的时候来,已经拿到表格回来了。”   学校和医院紧挨着,走路不用几分钟,宋青枝回了个哦字过去。   谌嘉树又问她:“我真的填了啊,等公证过,到时候捐了遗体,我就只有衣冠冢跟你合葬了。”   遗体捐献后将不能保留骨灰。   宋青枝知道后心里有一瞬间的难过,但很快又释然,“那我也不能阻止你为医学事业奉献终身啊。”   谌嘉树又说:“后边有要亲属签字的,我只能找我爸妈签,配偶都没有。”   宋青枝看了一眼,哼了声,重重地按着手机上的输入法键盘:“我觉得对比你的想法来说,你的长相简直是一无是处!”   想得太美了!!!   谌医生:“……”想想而已,犯法? 第五十九章 这份小惊喜值不值得你给我……   浸泡过夜的糯米已经每一粒都变得饱满圆胖,吸足水分之后,捏在指尖轻轻一碾,就可以压碎。   宋青枝坐在屋檐下,面前摆着两个盆,一个盆里是糯米,一个盆里是箬竹叶,另外还有大碗装着不同的粽子馅。   排骨,咸蛋黄,五花肉,去皮绿豆,蜜枣,豆沙,总共六样。   宋青枝和身边的人都偏爱咸粽,新来个谌嘉树,还是连糖都怕太甜的人,估计也是喜欢吃咸粽。   于是她的甜粽只打算做蜜枣豆沙馅一种,少包几个,包小点,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咸粽的口味可以多点,排骨绿豆的,咸蛋黄猪肉的,猪肉排骨的,哦,还有一种宋青枝也挺喜欢,碱水粽。   做碱水粽的米和其他粽子的不是同一盆,宋青枝另外用大碗泡了一碗,将米洗干净后要加油搅拌均匀,然后加水和碱,泡好的米也不是白色的,而是发黄,等蒸出来,粽子就是黄的。   得蘸糖吃才好吃,宋青枝小的时候不喜欢,觉得味道怪怪的,等长大了,突然就喜欢了。   就像芹菜和胡萝卜一样,小时候吃一口都像在吃药的东西,长大之后反而觉得没所谓了,甚至还有点喜欢。   不同口味的粽子用不同颜色的线绑好,几十个,放进锅里去煮。碱水粽煮的时间最短,咸粽要用的时间最长。   几个小时后终于所有粽子都煮好了,拆掉粽叶一看,煮化了的脂肪融入绵糯的米粒中,咸蛋黄像是能流油,看一眼都觉得又油又香,豆沙和蜜枣团在糯米中间,看起来味道也不错,碱水粽的黄在盘子里独树一帜。   门口挂着艾草和菖蒲,粽子一切开,端午就来了。   “味道怎么样?”宋青枝很满意今年的粽子,关了摄像机后招呼张莹莹和邓滨过来尝尝味道。   “肉的好吃。”   “蛋黄肉粽永远的神!”   听着他们两个的话,宋青枝笑了声,用筷子夹起一个碱水粽,在白糖碟子里蘸了点,咬了一口,吃起来有点Q弹,放凉了更好吃。   她忍不住自夸:“我真的太厉害了,今年的粽子比去年的好吃!”   她很得意,立刻拍了照片发给谌嘉树看,还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极力描述粽子的美味。   谌嘉树:“……”   确定了,肯定是故意的。   这时他已经下夜班,直接去了省医院,先是去找谢晓琳。   谢主任今天不出门诊,人就在主任办公室里,谌嘉树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主任,妈。”   谢晓琳抬起头,看见是他,有些哭笑不得,“主任就主任,妈就妈,主任妈是什么鬼。”   说着又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袋子来,递给他,“来拿东西的吧,给,你要人家签名做什么?”   “青枝想要。”他应了声,然后从自己背着的包里抽出一份文件来,也递过去,“还有这个,要你和我爸签个字。”   谢晓琳愣了一下,《人体器官捐赠登记表》?   “你……什么时候想到要死后捐赠了?怎么没听你说过?”   “昨天想到的。”他声音有点轻,但很郑重,“妈,我有个师弟,下夜班之后脑出血走了,我就想……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总得做点什么。”   谢晓琳张了张嘴,想让他不要说这种话,他会平平安安的,但最终也没说。   只是点了点头,“你想好了就行。”   说完拨通了丈夫谌敬的电话,“老谌,你下手术没有?”   “刚下,什么事?”   “下一台什么时候开始?”   “半个小时后。”   “足够了,你来一下我办公室,你儿子过来了,要签以后器官捐赠的申请书。”   谌主任愣了一下,“……这、这么大的事,半个小时够吗?”   谢晓琳问道:“你同不同意?同意就够,不同意就再说。”   “同意啊,我自己都签了,干嘛阻拦我儿子啊。”谌主任应了声,“我现在上来啊。”   挂了电话就往外走,搭台的一助忙问道:“主任,有什么事么?”   谌主任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应:“哦,我儿子要捐献器官。”   大家听了顿时大惊失色,捐献器官?   主任的儿子发生什么意外了?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有人忙关切地道:“主任,节哀顺变。”   谌主任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瞪一眼过来,“节什么哀顺什么便,我儿子活得好好的,你们不知道现在可以提前公证死后捐献吗?!”   大家:“……”主要是您刚才那句话太有歧义了好吗:)   谌主任离开手术中心,去到妇产科,找到老婆孩子然后看着那张申请书,又问了谌嘉树一遍:“想好了?”   谌嘉树点点头,“想好了。”   “那行,我签。”说着谌主任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三两下就签好了名字。   等他签完了,谢晓琳才又问了句:“这事儿你跟青枝说了么,她介不介意?”   “她同意啊。”   谌嘉树应完,眼睛一弯就笑了起来,神色中颇有些自得。   谢主任无奈地摇摇头,说了句要去会诊,就起身出去了,留谌嘉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书玩手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了,小的时候经常会这样,放学之后来找家长,家长忙,就找个地方让他自己坐着写作业,等作业写完了,家长也忙完了,就一起踩着月色回家去。   等谢主任会诊回来,谌主任还没下手术,母子俩不再等他,一起去食堂吃了顿饭,然后谌嘉树就回去了。   傍晚日落时分,谌嘉树提着个纸袋晃晃悠悠地进了杨家菜的门,看见宋青枝在招呼客人,便自觉地绕进柜台后面,往椅子上一坐,立刻就有种当老板的错觉一拥而上。   宋青枝给客人送了冬瓜茶,往回走时撇了他一眼,啧了声。   他听见了,就抿着唇朝她笑笑。   “来这么早,蹭饭?”宋青枝明知故问,乜斜着眼看他。   他也不忸怩,大方地点头,“是啊,你不是让我来吃粽子么,我怕糯米太容易饱肚,中午都特地没多吃。”   说得煞有介事,宋青枝立刻就被逗笑了,伸手搡了他一把。   他没被推动,反而伸手捉住了她的,又捏了一下才放开,然后指指面前的纸袋,笑眯眯的眼睛里有点期待,“你看看这个惊喜喜不喜欢?”   宋青枝一愣,随即调侃道:“你这么确定是惊喜?万一是惊吓,你就完了。”   “不可能。”他信心满满地摇摇头。   这样的神色立刻激起了宋青枝的好奇心。   她伸手打开袋子,看见里面有几样东西,拿出来一看,不由得怔住。   “霍、霍影帝的影片光盘?还是蓝光珍藏版的?!”   “还有签名照和海报?!”   “你从哪儿弄来的?!”   她惊讶到声音都忍不住扬了起来,引起了客人的注视之后,又连忙抱歉地对人家笑笑。   谌嘉树翘了翘嘴角,“欠人情啊,他老婆是我同学,不是跟你说过么?”   他这么一说,宋青枝就想起来了,那天跟他一起去省医院吃自助,遇到一位女医生,谌嘉树介绍说是他同学,也是霍影帝的老婆。   难怪能拿到这些东西。   宋青枝的眼睛亮晶晶的,问他:“我们需不需要送点什么礼物还人情?”   看着她这副模样,谌嘉树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这不用你操心,回头我会处理。”   宋青枝哦了声,头一扭就挣脱了他的手,他也没有再动,只是捻了捻指尖。   肌肤滑腻柔软的触感残留在指腹之间,让他心里一热,脱口问道:“这份小惊喜值不值得你给我加小红花?”   宋青枝愣了一下,随即眨眨眼,抿着唇笑起来,“给你加一朵。”   得到确切的答案,谌嘉树满意了,终于开始好奇粽子,“都有什么味道的?”   “有蛋黄肉粽、排骨绿豆的,还有豆沙蜜枣的,哦,还有碱水粽。”宋青枝应完,又问他,“你要哪个?”   谌嘉树没有多想,“我想吃咸粽。”   果然不爱吃甜粽,宋青枝在心里叹口气,露出个笑脸来,点点头,“我给你拿。”   只是给他拿粽子,不包括剥粽子服务。   谌嘉树翘着几根手指,用两边手的拇指和食指小心剥着粽叶,但还是弄得一手的黏腻。   他去扔了粽叶,又洗干净手,这才回来坐下,开始吃粽子。   粽子已经凉了,但味道还是很好的,调味也恰到好处,米黏黏软软的很入味,吃起来很舒服。   吃得渴了,就喝一口冰镇的杨梅汁,酸甜解渴又开胃。   宋青枝直接拿着一个甜粽站在柜台边上,小口小口地啃,面前放一碗紫菜豆腐粉丝汤,总的来讲,图一个甜咸搭配,晚一点吃腻。   甜粽个头很小,没多会儿宋青枝就吃完了,一边用调羹捞着汤碗里的菜吃,一边问他:“要不要给你拿两个回去,明早当早饭吃?”   他点点头,提要求:“要蛋黄肉粽的,排骨的吃起来有点麻烦。”   还要吐骨头。   宋青枝嘁了声,觉得他要求真多。   但也还是满足了,等他吃完饭磨蹭了一会儿,就开始赶人:“你不回去写论文么,这么拖拉,什么时候才能发论文?”   谌嘉树摸摸鼻子,觉得这会儿女朋友比他导还可怕,督促上进发paper什么的,太吓人了。   “……我、我以后带电脑过来这儿写行不行?”   宋青枝一愣,“这里这么吵,行么?”   “可以的,你信我。”他应着声,仰头看着她眉目如画的脸孔,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   宋青枝点点头,“随你吧,要是在这里静不下心来,就回去。”   顿了顿,又还是劝了句:“日子还很长呢,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她说的是他们相处的时间,谌嘉树听明白了。   于是笑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去和杨继慈他们道了声别,就回去了,走的时候胳膊上挽着个袋子,里头装着两个粽子,晃来晃去的。   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问了句:“你们明天早上几点出发?”   他下夜班这天是周五,明日就是周六,宋青枝之前说好了让他一起去看拍摄的。   “九点左右。”宋青枝应道,“你要是赶得上,就坐我们的车一起去。”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笑起来,眼里似有潋滟的色彩升起,在夜色的掩映之下灿烂夺目。   宋青枝一时间看得有些怔怔,她从前只知道谌医生的手很好看,没想到他的眼睛也这么好看。   “青枝。”   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嗓音柔和,带着一股莫名的哄劝,“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好不好?”   宋青枝一愣,下意识地应了声好。   应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听,快叫,你答应了的。”他高兴起来,连连催促。   宋青枝没办法,只好张开嘴,“谌、谌……嘉树。”   “真好听。”他笑起来,眼里的光芒更盛,伸手揉揉她的头。   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用这最动听的声音给我说任何我想听的话。 第六十章 那你觉得我今天穿得怎么样?……   翌日清晨,天气晴朗,阳光晴热。   谌嘉树起得很早,难得出去晨跑,回来之后热了一个粽子当早餐,又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了会儿最新的期刊。   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给宋青枝打电话,下楼去和她汇合。   见到她的时候,她正站在打开的车尾箱面前数着东西,“冰糖,胡椒,花椒,八角大叶……都齐了。”   都是些调味品和香料的名字,他凑过去问了句:“这是补货?”   宋青枝点点头,伸手关了车尾箱。   然后扭头打量了他一下,白衣黑裤的休闲装,运动鞋,运动手表,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清爽又年轻。   顿时就笑了,“平时少见谌医生穿得这么随意。”   都是衬衫和西裤,她想了想,好像他总是这样穿没错。   谌嘉树耸耸肩,跟她一起坐进车里,解释道:“我们医院有着装规范的,男士必须正装,还得打领带。”   只不过领带都会在下班之后被他扯了塞进更衣室自己的那个柜子里。   宋青枝愣了愣,“……那女士呢?”   “原则上也是正装。”他应道,说完又皱了皱眉。   “其实不是说必须正装,而是……”谌嘉树想了想,进一步解释道,“你知道白大褂吧,这个位置以上是没有纽扣的,空的。”   他指了指胸前一个位置,宋青枝点点头。   “如果穿没有领子甚至是比较低胸的衣服,这个位置就会空空的,院领导觉得不够庄重,所以要求必须穿有领的衣服,相对来说,女士的选择会多很多,我们……”   说到这里,他一摊手板,“除了衬衫还能怎么样?”   宋青枝:“……”   这要求也太严格了,她觉得有点不敢信,“你们是医生,不应该看医术医德么,这么在乎外表做什么?”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谌嘉树闻言笑了声。   然后继续道:“但是后来我改变主意了,这么说吧,两个医生,一个医生穿得像我平时那样,衬衫西裤皮鞋打领带,另一个医生圆领T恤衫沙滩短裤露趾凉拖,同样的水平情况下,你是病人,你选哪个?”   “那当然是你啊。”宋青枝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谌嘉树立即就笑了,“虽然我知道有感情分,但还是多谢你选择我。”   说着又摊摊手,“看,这就是区别,着装整齐规范,本身就应该是专业素养的一部分。”   不管以前是否认同,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习惯了。   “换了我,我得疯,穿什么衣服还要被管着。”宋青枝连忙摇摇头,表达自己的抗拒。   谌嘉树一乐,“其实女医生很多也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的漂亮衣服太多了。”   宋青枝闻言立刻歪了话题,“那你觉得我今天穿得怎么样?”   简直是死亡提问,谌嘉树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赶紧打量了一下她今天的装扮,白色的圆领T恤衫,水洗蓝色的牛仔吊带裙,腰间束着腰带,圈出盈盈一握的杨柳腰,编着看起来很复杂的麻花辫,发间别着一枚小巧的水钻发卡。   看起来青春洋溢,又很适合夏天。   忙点点头,应道:“好看,很合适你。”   再多就说不出来了,这不是他的强项。   宋青枝有点嫌弃地啧了声,然后问他:“你要喝酸梅汤吗?早上刚煮的。”   就在她手上的保温杯里,用冰块冰镇的酸梅汤。   谌嘉树点点头,接了一杯,刚喝了一口,就听她道:“喝了酸梅汤你就别说话了,反正你说的也不好听。”   谌嘉树:“???”   被嫌弃的谌医生一路上都在默默喝酸梅汤,酸酸甜甜冰冰凉的,打发时间倒很好,时不时抿一口,等他喝完,南山村的宋家老宅也就到了。   下车的时候,他说了句:“感觉从状元坊过来,也不算很远。”   “不堵车一个多小时,是不远,很多人平时上班通勤时间都不止这么点。”   宋青枝一边跟他说话,一边开了门锁,让邓滨把东西搬进去。   来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铲铲喂狗喂鸭,满院子都是月亮的嘤嘤嘤和蹲蹲的嘎嘎嘎。   据宋青枝的说法,月亮自从做了绝育手术之后,变得粘人很多,谌嘉树便一直在逗它,逗了没多久,它就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起来。   打扫干净卫生,邓滨架起了机器,宋青枝将要用的食材从冰箱和厨房一一拿出,分门别类地放好。   然后洗了一筐黄杏,递给谌嘉树,和他坐在一起吃起来。   橙黄的杏子已经熟了,入口就是水果的清甜,谌嘉树自己吃一口,还喂蹲蹲一口,但它不爱吃,没一会儿就跑进院子里玩泥沙去了。   宋青枝吃了两个,忽然说了句:“我觉得我该减肥了,天气越来越热,好怕到时候穿不进旧裙子。”   谌嘉树吃了一半的果子停在半空,问道:“你确定胖了吗?”   “早上称的,体重轻微上浮,两斤!”宋青枝说完,脸上表现了隐约的焦虑。   谌嘉树一愣,问了句:“你生理期是不是在最近几天?如果是,那可能是月经临近导致的水钠储溜,等你生理期过了体重自然就会回落,不用担心。”   什么水钠储溜,听起来就很专业,宋青枝不觉得他是骗自己的,但问题是……   “我距离生理期还有半个多月。”   那就不是谌嘉树说的这个原因了,他想了想,表情认真地问道:“你真的想减重?”   宋青枝白他一眼,“废话!我要穿好看的裙子!我需要你监督我控制饮食!”   “我可以单纯地帮你这个忙。”他应道,声音听起来还是很认真,“但是这不代表我觉得你需要控制饮食,从专业角度来讲,我觉得你现在这样更有利于身体健康。”   宋青枝嗯了声,“我不需要你来评价我的决定,就单纯地想让你帮我这个忙,提醒一下我。”   谌嘉树点点头,“明白了。”   顿了顿,他又问:“那……平时你给我吃的甜品点心喝的饮料,我是不是得避开你吃啊?”   宋青枝一哽,“……这倒也不用。”   张莹莹在一旁吃杏子,不停地笑,觉得这段应该不用剪,太逗了。   见她似乎有点沮丧,谌嘉树想用别的事来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问道:“青枝,你知道医学界,特别是中医,有一个称呼是什么?”   宋青枝扭头看过去,有点好奇地眨眨眼睛。   “叫杏林,我们学校的校歌里,就有一句,杏林毓秀,朝夕竞风流。”他后面轻轻地唱起来,男中音清朗悦耳,声率悠扬。   “据说这个说法起源于三国时期的名医董奉,他每次给病人看病都不收诊金,只收杏树苗,重病的五棵,轻症的一棵,几年之后,就种了漫山遍野的杏树,从那以后,医学界也被成为杏林。”   原来还有这样的典故,宋青枝往常只知道这个词,却不清楚来历故事,听完之后先是哇了声,然后又想起来:“好像《山家清供》里有提到这个。”   “杏子煮烂去核,候粥熟同煮,可谓真君粥。向游庐山,闻董真君未仙时多种杏,岁稔则以杏易谷,岁歉则以谷贱粜,时得活者甚众,后白日升仙。”   她的声音才是真正的清悦泠然,入耳如乐声,尤其是背书时,谌嘉树听得已经入神。   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去了厨房。   米淘干净后放进锅里煮到开花,黄杏入锅煮开之后捞起放凉,去掉果核备用,粥煮好以后放冰糖化开,再放入杏肉,略煮一两分钟即可。   看她往粥里放了冰糖,谌嘉树忍不住耸肩,就这还想减重?要不咱还是算了吧,别吃这个苦了。   但是冰糖不放又不行,生鲜的杏子本来就酸酸甜甜的,加热之后酸味更加突出,不加冰糖调和,牙齿答应胃也不答应啊。   至于另一道雪霞羹,其实就是豆腐羹。   将荷花的花瓣剥出来,焯水之后垫在盘里,然后将豆腐切块,过水煮开去掉豆腥味,然后煮成豆腐羹,倒进荷花盘里,美名其曰雪霞羹。   别看好像挺简单,其实也有讲究,比如荷花最好选用颜色深的品种,否则焯水之后颜色变淡到近乎于无,也就谈不上什么霞了。   “喏,雪是豆腐,霞是荷花,雪霞羹。”宋青枝介绍道。   谁看了不说这群文人牛批,一碗豆腐羹都能吃出花来。   等摄影机关了,宋青枝问谌嘉树:“觉得味道怎么样?跟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谌嘉树吃着碗里的杏粥,想了想,应道:“一般,不是不好吃,是觉得……怎么讲,趣味大于味道。”   宋青枝听了直笑,“这也是文人菜的特点之一,充满了意趣,吃个境界。”   中午总不能只能这一点东西,说笑几句之后,宋青枝问大家要不要吃粉,说屋里还有之前买的几包螺蛳粉没吃完。   谌嘉树刚吃了酸酸甜甜的粥,听到螺蛳粉这种又咸又辣的东西,忍不住眼睛一亮。   宋青枝看向他的时候,只觉得这人两只眼睛,一边写着“想”,一边写着“吃”。   那就煮吧,四个人,煮三包也够了,再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食材能放进去的,蔬菜、牛肉丸、午餐肉,哦,还可以来一个荷包蛋。   没多久螺蛳粉里酸笋独有的那种酸臭味就随着热气涌出了厨房,本来在张望的月亮转身一溜烟就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臭的。   但是嗦粉的人会很快乐,窸窸窣窣的嗦粉声此起彼伏,沾满红油的汤汁吸入口中,不小心的话还会被呛一下,甚至辣得喉咙有点痛,但是又舍不得放下。   只能赶紧吸一口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豆奶,淡淡的甜味和冰凉的温度会瞬间将人解救出来,然后再继续感受那份辣,乐此不疲。   一直到吃完了,捧着豆奶吸溜的时候,谌嘉树才回过神来,对宋青枝说了句:“这么刺激的食物对胃不好,我给忘了,咱们以后少吃,一个星期吃一次就够了,行么?”   宋青枝:“……”真的,如果螺蛳粉是个人,会说话,肯定会说你不要脸,提起裤子不认人:)   她有心不理他,但对上他眼里认真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点完了才在心里腹诽,不会以后她都会这样吧?   被他看着就晕头转向了?这不是昏君么?!   谌嘉树见她听劝,又高兴起来,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散散步消食?”   宋青枝一愣,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你认真的么?”   “咱们拣有树荫的地方走?”谌嘉树又提议道。   总觉得他好像对散步这件事有点执着,宋青枝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索性应道:“那我带你去小河边走走好了。”   “好啊!”他应了声,立刻就站起身来要走。   看着他们一起出去的背影,张莹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种感觉她隐隐约约的,已经存在大半天了。   “哎,邓滨,你说……青枝姐跟谌医生,是不是在一起啦?”   邓滨正收拾东西呢,闻言扭头朝门口看一眼,哦了声,“在一起就在一起呗,好事儿啊。” 第六十一章 原来都是为了小红花。……   经过多年的新农村建设,南山村的村容村貌早就不是宋青枝小时候记忆里的那种土砖房沙子路。   随着经济发展,又有外出工作的村民回来翻修盖房子,村里早就家家户户都住上了漂亮整洁的小楼房,家家的小院子都打理得干净整齐。   “你家那样的砖瓦房,倒少见些。”谌嘉树一边走一边看,然后和宋青枝说着自己的发现。   宋青枝点点头,“其实早些年我读大学的时候,奶奶就说要把原来的房子推了建楼房,起码上下两层。”   “本来都画好图纸准备动工了,我突然间想拍视频,觉得保留原来的建筑形制更有特点,拍起来更好看,所以就……”   谌嘉树听到这里,有些惊讶,“老太太居然也肯同意?”   宋青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老太太真的是很没原则宠孩子了,简直是溺爱。   “幸好这两年还算有点起色,不然真对不起她。”   “现在种花的地方,以前也是种花的?”谌嘉树好奇地问道。   宋青枝摇摇头,“哪儿啊,以前那块地都不算我们家的,不过几十年前农村没这么讲究,谁家里穷,就在门口开一块地种菜,时间一长那块地就成了自家的,我们家也这样。”   “以前就是种点菜,后来杨家菜开了嘛,要用菜,老太太信不过外头的,觉得农药和化肥用太多,吃起来发苦,就雇了村里的杨叔两口子帮忙种菜。”   “再后来,有机蔬菜开始推广,老太太觉得这个不错,贵是贵了点,但有质量保证,就不种了,这块地就开始长杂草,那么高——”   她说着,用手在自己腿上比划了一下。   然后继续道:“到我回来的时候,这边建房子,那边请了园林师父来看过,帮忙规划了一下,种点花啊草啊,还托师父帮忙买了桂花树跟桃树,它们来的时候已经很大棵了,直接移栽的,你去看看我最早发的视频,一开始就有桃子有桂花,从小树苗种起的话怎么可能啦。”   谌嘉树听了忍不住咋舌,“……这得花多少钱呐?”   宋青枝点点头,叹气,“谁说不是呢,几十万,老太太就这样给我了,说给我当创业基金。”   “要是亏了怎么办?”谌嘉树好奇。   宋青枝哼了声,“亏了就回去跟我哥一块儿继承家业噻。”   谌医生:“……”对不起我忘了你有家业可以继承。   俩人沿着面前的水泥路一直走,两旁不是民居,就是绿化的树木,越走越荫凉,然后就进了一片竹林。   林子里安静得很,只偶尔听见小鸟啾啾的声音,竹叶婆娑摇晃,发出沙沙的声音。   宋青枝领着他站在竹林边沿,指着前面一片果园,道:“看见没,果园那块地,以前有一半是我们家的,说是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村里分给我们家的。”   “后来老太太带着我搬城里住了,就租给帮我们种菜的杨叔家,他家的地跟我们家挨着,起初种什么我忘了,反正后来国家有政策以后,就开始种果树,种橘子跟桃子。”   说着她又往旁边一指,“那儿有个鱼塘,是杨叔的儿子小杨哥大学毕业回来创业养鱼的时候弄的,就那会儿,我们家把果园那块地卖给他们了,他家水果跟鱼都可好了,长期供应杨家菜!”   说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问了句:“今晚我想吃鱼粉,你呢?”   谌嘉树一时间被她的转折弄得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点点头,“……那我也吃吧。”   宋青枝嗯了声,“那行,咱们赶紧走,别在这儿待了。”   谌嘉树有点疑惑,一面跟着她走,一面问为什么。   “为什么啊……”宋青枝眨眨眼,抬头看了一眼青翠青翠的竹叶,然后十分诚恳地问他,“谌医生,你知道一种蛇,叫竹叶青的吗?”   谌嘉树一听,面上表情顿时就变了。   宋青枝看他一眼,还在继续说:“它经常缠在树枝上,绿绿色的,喏,这种竹子最适合掩护它们了……”   她话说到这里,谌嘉树已经一阵头皮发麻,看这竹林怎么看怎么不对劲,连忙道:“别、别说了,咱们赶紧走。”   说完一把拉起她手腕,快步地往外走,地下的落叶被踩出了凌乱的沙沙声。   宋青枝眨眨眼,发觉自己吓到他了,抿抿唇,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   只好顺着他他的力气往竹林外走,一出来,就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周围的蝉鸣声更响了。   宋青枝弯腰捡起脚边一根树枝,甩了两下,然后问他:“还逛么,不逛就回去吃芒果?”   冰箱里还冻着芒果呢,冰冻过后的芒果,吃起来绵密冰凉,跟吃雪糕一样,别提多好吃了。   谌嘉树看看头顶的太阳,点点头,“那我们就回去吧。”   于是俩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回到宋家老宅,张莹莹告诉他们,住隔壁的宋二爷家送了一篮子杨梅来,宋青枝忙道:“咱们俩还有什么新鲜水果么?”   “买了几个榴莲啊,不是说要做冻榴莲吗?”   宋青枝最近受到冻芒果的启发,到处在试验那种水果冻起来好吃,得出的结论是水分多的冻起来都没有新鲜的好吃,比如西瓜。   于是她看上了榴莲和香蕉,昨天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开。   闻言忙道:“莹莹你给二爷爷家送一个榴莲过去。”   说完招呼谌嘉树来开榴莲,就像开盲盒一样,谁也说不准能开出多少东西来。   谌嘉树戴上手套,拿起水果刀,宋青枝把一次性餐盒摆开了,就等着他掰开榴莲壳。   邓滨举着手机在旁边拍小视频,宋青枝的注意力全都落在谌嘉树的手上,“你觉得这个能开出多少?”   “四斤的榴莲,说不定能开出两斤的肉。”谌嘉树掂了掂手里长满刺的榴莲,随口说了句。   宋青枝听了直笑:“要真是这样就好了,赚了。”   大家说笑着,将几个榴莲都开了,然后把榴莲壳里白色的软瓤部分割下来装好准备带走,宋青枝说:“拿回去煮汤,鸡汤排骨汤都行,据说有补血滋阴的作用,不知道真假,不过我觉得味道不错。”   谌嘉树没想到她连榴莲壳都不放过,忍不住笑了两声。   她立刻就瞥过来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摇摇头,先否认了一句,紧接着又有点不把话说完心里不痛快似的补充一句道,“就你这样连壳都要拿去煮汤的,买榴莲不可能亏本。”   宋青枝听了白他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这边开完榴莲,只留了两盒在冰箱里,打算第二天过来拍榴梿冰淇淋,剩下的全都带走,回去之后还塞了一盒给谌嘉树,让他放冰箱里想吃就吃。   剩下的果肉跟牛奶、糖混合打成泥,和打发的鲜奶油一起放进冰淇淋机,然后等着它自己做成冰淇淋就行。   谌嘉树看了,一愣,“……就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宋青枝点点头,拍了一下冰淇淋机,“科技改变生活。”   要是没有冰淇淋机,她还得手动来翻几次。   一边说,一边拿个小碗,从冰箱的雪糕盒里挖了一个球递给他,他低头闻了一下,笑笑,“芒果味的?”   宋青枝应了声是,给他递一个小调羹,“试试,天气热,吃雪糕很舒服的。”   谌嘉树挖了一小勺,含在嘴里好一会儿,等开始化了,这才慢慢地咽下去,有芒果冰凉的香味在舌尖和口腔蔓延。   吃完雪糕之后,宋青枝他们已经在开始备菜了,厨房忙碌起来,他帮不上忙,束着手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出去了。   等宋青枝出来喝水的时候,才看见他在柜台那儿对着电脑翻书,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满页都是英文。   “原著?很贵吧?”   “一千多块吧。”   她听得睁大了眼,哦哟一声,果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一本英文原著就这么贵了,要是没黄金屋还得了。   喝完手里的手,又忍不住好奇,“讲什么的?”   “呃……”谌嘉树被问得一愣,想了想,才应道,“讲内科的各种疾病。”   宋青枝眨眨眼,哦了声,明摆着就是没怎么听懂,“……那你继续忙。”   说完转身一溜烟就跑了。   谌嘉树扭头看了她背影一眼,笑着摇摇头,又继续看手里的书了。   时间过得快,一眨眼就到了日落时分,谌嘉树打了个哈欠,从屏幕里抬头,揉揉眼睛,刚放下手,就看见宋青枝正托着腮趴在柜台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他愣了愣,“……怎、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看你看书啊。”她直起腰来,笑着应了句,眼睛都弯了起来。   谌嘉树忽然间就有些不敢看她,目光一闪,避开了。   然后借口要去倒水,合上电脑就起身往外走,宋青枝看着他,嘻嘻笑出声来。   第一桌客人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五点半,大家正在厨房里吃饭,外头只有谌嘉树一个人。   他不惯这么早吃晚饭,宋青枝叫他的时候,他摇摇头拒绝了。   “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他起身问道。   问了客人是有预约的,他就将人带到窗边的位置,然后去找宋青枝,告诉她来客人了。   紧接着又来一桌客人,天色越来越暗,人也越来越多,谌嘉树忙继续帮着安排客人入座。   见他也没出错,宋青枝就道:“你帮我给新来的那桌客人送一下茶水吧?”   这时候送的是冰镇过的柠檬红茶,煮好的锡兰红茶晾凉,冰糖熬成糖水,和红茶混合后加入柠檬片和冰块,既有柠檬的青酸,又有红茶的甘醇。   上茶的时候,那桌新来的客人好像是店里的熟客,还问他:“帅哥是新来的吗,以前怎么没见过?”   谌嘉树被问得一愣,回过神来又摇摇头,“不是……”   刚应了句,宋青枝就和他擦肩而过,听见对方的疑问,笑着替他应道:“这是我朋友,帮忙的,要是招待不周别见怪。”   客人闻言笑着调侃道:“是老板娘的男朋友么?帅哥哦。”   谌嘉树下意识朝宋青枝看去,见她摆摆手,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忍不住抿着唇笑了笑。   店里逐渐弥漫起饭菜的香味来,谌嘉树这时才觉得有些肚子饿,又不好意思跟宋青枝说,便在走与不走之间来回犹豫摇摆。   宋青枝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有些揶揄,“刚才叫你吃饭你不吃,现在肚子饿了吧?”   谌嘉树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实在是太早了,五点就吃晚饭,我没试过。”   宋青枝笑起来,想想也是,平时的下午五点,他恐怕还在忙工作,下班时间都没到,怎么可能会去吃晚饭。   “等一下,我给你拿饭。”其实是给他留了饭的,一直放在保温箱里,她想看看他几时才会问自己要来吃,结果这人就是想着要走还是不走。   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又抿着嘴笑笑。   等她端了个海碗出来给他,接过来,看到里面放在米饭上面的油焖大虾和煎鱼还有炒茭白,顿时就肚子咕咕叫起来。   宋青枝倒了杯柠檬红茶给他,“赶紧趁热吃。”   他喝了一口茶,凉凉的,柠檬和红茶的香气叠加在一起,叹了口气,忽然问了句:“我今天和你去散步了,有小红花加么?”   宋青枝被问得直眨眼,“……我说你怎么大中午太阳晒得要死还想去散步呢,原来都是为了小红花。”   谌嘉树捏着筷子,歪头看了一眼,为自己辩解,“其实也不算是这个原因,一起散步还是情侣间适合做的事之一,真的,我备忘录里都记着呢。”   边说边拿出手机来,打开备忘录,找到笔记给她看。   宋青枝不耐烦看,只看了一眼“一起散步”前面他画的勾,问道:“那下一件事,你打算做什么?”   谌嘉树想了想,“一起去看电影?”   宋青枝眉头一挑,伸手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嗤了声,“我以为你会选一起做饭。”   谌嘉树:“……”不,那个我还没学会。 第六十二章 出来吃宵夜啊,宋小姐。……   谌嘉树对着备忘录里从网上抄来的“情侣一定要一起做的一百件小事”信心满满,觉得只要把这里头大半的事都做了,肯定能攒够小红花。   剩下没做的事,就等有了身份以后继续做!   他兴致勃勃地开始搜索最近都有哪些新上映的电影,准备找一部适合两个人一起去看的,发现有两部影片都很合他要求。   一部是讲青春爱情的轻喜剧,一部是最近宣传势头很猛的悬疑恐怖片,前者可以享受轻松愉悦的观影时光,后者嘛……   他幻想了一下宋青枝因为害怕而向他扑过来的场面,忍不住心里一荡。   就这个吧!   他挑好了影片,还没来得及跟宋青枝说,就先得知了她要去京市参加活动的消息,微博开屏的助农公益直播海报上她头像赫然在列。   点了一下海报,等网页跳转,看到了活动的内容,居然要连办两天,不仅要去直播间带货,还有线下的活动。   “你周五过去?”他问起宋青枝去京市的时间,得到她肯定的答复。   他又问什么时候回,宋青枝应道:“周一或者周二回吧。”   顿了顿,她反问他:“你想我什么时候回?”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一会儿,才低声地应了句:“……我想你周日回。”   她立刻哼了声,“你有没有良心,我活动刚结束你就让我回来,连歇口气的时间都不给我?”   谌嘉树顿时又安静下来,过了好半晌,宋青枝都以为他挂电话了,他才突然又说话:“那……我帮你订机票和酒店吧?”   其实这次主办方安排了住宿,但也可以自己另外订酒店,宋青枝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又忽然间改变主意。   应道:“行啊,好好表现,我高兴的话,给你加小红花。”   谌嘉树闻言精神立刻好了起来,极其主动地问道:“你们活动地点在哪个位置,在附近订会比较好吧?”   宋青枝将地址和身份信息给了他,然后有些期待地看着手机,看看预定信息什么时候来。   然后没多久,手机就响了好几下,涌进来的分别是机票预定信息,和酒店预订信息,仔细一看,好家伙,周一早上回来的航班。   她顿时就笑个不停,觉得这人真有趣。   杨继慈从她身边路过,见状随口问了句:“看什么笑成这样?”   “要出门参加活动,高兴的。”她眼睛一转,笑应道。   一面应,一面在心里好奇谌嘉树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酒店,去app上一搜,才发现是一家风景很好的酒店,不比主办方安排的差。   她发信息问谌嘉树:“你是怎么想到订这一家酒店的?”   满以为他会趁机表功,说什么对比了很多家以后才选出来的,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是能体现出他花了很多心思的那种话,不然她拿什么理由给他加小红花?   谁知道这人回了句:“这家酒店我以前去京市参加论坛的时候住过,感觉环境还可以。”   宋青枝:“……”就这???   看来不能指望太多了,她叹口气,转而去想要带什么衣服出行。   帮宋青枝订了酒店和往返机票后,谌嘉树已经接受了不能一起看电影这个遗憾,但事情却在周四时有了新变化。   上午十点多,谌嘉树刚从护士站收完新病人回来,病人的情况有些复杂,刚要跟上级沈蓉汇报情况,就听见陆主任进来了:   “嘉树,周末在京市有个论坛,你明天下了夜班和我一起过去参加。”   谌嘉树闻言一愣,觉得这事儿……怎么就能这么巧?   陆主任见他看着自己没吭声儿,便又问道:“你不想去啊?那没事儿,谁……”   话没说完,谌嘉树立刻道:“不,我可以去,明天是么?咱们订几点的机票?”   “中午的吧,早点过去。”陆主任想了想决定道。   一边还等着谌嘉树向自己汇报病情的沈蓉有些好奇,问道:“主任,这次是什么论坛啊,怎么这么赶?”   “京医大总医院六十五周年的消化科学术年会,本来我也没打算去,但刘院士前天说了一下,还是决定要去。”   原来是这样,谌嘉树明白了过来,这是一次临时起意的行程。   他怕耽误时间,又想撞撞运气,看能不能买到和宋青枝同一班去京市的航班,他还记得她也是中午前后的航班。   但幸运女神并没有眷顾他,他只买到比宋青枝稍早一点的另一个航空公司的航班。想了想,索性没把这件事告诉她。   订完票之后,他去找沈蓉汇报刚才新收的病人的病情。   “这个患者是急诊转上来的,已经在急诊待了差不多八天。刚开始的时候是便血,呕吐物非咖啡样,检测BUN正常,判断是急性下消化道出血,出血位置比较低。”   “来了之后,每天排黑便一次,每次大概是80g,四天内Hb从119下降到57,急诊给他输了浓缩红细胞1200ml之后,发病第五到六天,排柏油样便1000ml……”   谌嘉树一边介绍着这个患者在急诊住院时的情况,一边将检查单都排出来给沈蓉看,“排除掉补液之后会稀释的干扰,出血量至少都有2000ml了。”   “前后一共输了浓缩红细胞2000ml?”   “是。”   “现在他Hb多少?还黑便吗?”   “现在Hb是90,黄褐色便,病情稳定了,我准备等下就给他做个胃镜和结肠镜看看。”   “行,目前还是考虑远端小肠出血是吧?注意一□□格检查,看看患者身上有没有其他症状。”   谌嘉树听了她的提醒,不敢怠慢,连忙又转回病房,仔仔细细的检查起患者的皮肤来,还真就让他发现了点不同寻常的地方。   患者在左手臂等地方有好几处暗红色的小结节,有的地方又有凹陷性的瓷白色瘢痕,他问道:“这些是怎么弄的,多久了?”   追问病史,才知道这个症状早在七个月以前就出现了,去多个医院看过,都说是血管炎、结节性红斑之类的,还在皮肤科医院做了活检,“就说是炎症。”   患者家属一边回答,一边从手机里找到当时病理报告的照片给谌嘉树看。   谌嘉树看了一下,没什么特异指向性,倒是又得知患者最近一个月以来自觉低热,还有盗汗。   等到下午胃肠镜做完,部分检查结果也出来了,好像都没什么异常,谌嘉树就觉得,这个病人的病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只好先按常规治疗治着,迅速送检其他检查标本,等结果出来再做决定。   检查结果需要时间才能出来,但谌嘉树不能一直等下去,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他处理完医嘱之后,提前下班回去取行李,然后和陆主任在机场汇合。   机场那么大,几十个登机口,他当然没有和宋青枝碰到面。   “宋小姐,现在送你们去酒店?”下午三点整,宋青枝一行三人坐上了主办方派来接她们的车,工作人员准备送他们去酒店。   宋青枝忙道:“送我们去会展中心附近的月华酒家吧,我们在那里订了房间,离会展中心近点。”   到时候的线下活动是在会展中心办的,他们可以走路过去。   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宋青枝才发现原来谌嘉树订了三个房,邓滨是男的,自己住一间很好理解,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不用跟张莹莹住。   期间还发生了另一个小插曲,拿房卡的时候,前台接待特地多说了一句:“1203房是宋小姐的,千万别走错了。”   张莹莹和邓滨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宋青枝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顿时好奇心起。   她有点兴奋地道:“先去看看我的1203,看看到底有啥在里面。”   “嘀——”   刷卡以后房门开了,然后插卡取电。   宋青枝还没来得及看清屋内都有什么,就先看到大床上摆着的东西,一对用毛巾折成的天鹅,中间还有一个心形的红盒子。   “哇哇哇——”张莹莹连连惊叫起来,“这是谌医生准备的吗?是吧是吧?!”   大家都知道房间是谌嘉树订的,能提前安排这些的也只有他。   不仅是床上的小惊喜,宋青枝环顾室内,发现桌上还摆着一束花,白色满天星搭配着粉色香水百合,凑近前去,能闻到淡淡的花香袭来。   旅途的疲惫瞬间被见到惊喜的愉悦取代。   宋青枝在这一瞬间,决定给谌医生加两朵小红花,不怕他骄傲!   张莹莹还在啧啧赞叹:“谌医生也太会了吧,难怪刚才前台还特地强调让青枝姐别走错房间呢,啧啧啧。”   这下都不用谁明说,他们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谌医生在追他们青枝姐呢。   邓滨好奇的是:“姐,着盒子里是啥?戒指?”   宋青枝闻言一哽,“……你脑子带出来了吗,打电话让酒店帮忙买戒指可还行?”   你敢提这要求,人家酒店都未必敢接你这生意。   她说完就上前弯腰拿起那个心形盒子来,打开一看,满满一盒糖,糖果纸五光十色的,特别好看。   是最普通的那种水果糖,小学门口以前一毛钱能买两颗的那种,味道很一般,但是糖果纸很好看,宋青枝小的时候会攒起来,然后叠成纸鹤,再用绳子穿起来做成风铃,挂在通风的地方,风一吹就会飘动起来。   就算没风,日光照在那些糖果纸折成的纸鹤上,也会折射出多彩的光线,很好看。   她想起小时候的时光,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抓了一大把糖果塞给邓滨和张莹莹,“走吧走吧,你们回房间吃糖去。”   张莹莹拿着糖,兴致勃勃地去看自己房间,“说不定也有毛巾折的小天鹅……”   话还没说完,房门开了,里面床铺铺得整整齐齐,什么都没得。   张莹莹:“……”紧紧抱住还是单身狗的我寄几:)   宋青枝抱着糖果盒,又将床上两个毛巾天鹅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又放回去,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把糖果盒放在膝盖上。   她含着糖果给谌嘉树打电话,声音比平时甜软好几倍地问他:“你怎么想到要在我的房间里放花的?”   谌嘉树此时也已经到了京市,在京医大总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里,刚收拾好行李,接到电话便知道她已经看到自己准备的惊喜了。   笑了声,应道:“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糖果,鲜花,都是很美好的东西。”   宋青枝嗯了声,目光柔和地看着那束花,心里慢慢涌现上喜悦来,“谌医生,这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谌嘉树愣了愣,“……你参加活动没有收过么?”   “好像没有,大家都是送娃娃什么的。”宋青枝应道。   谌嘉树哦了声,也觉得挺高兴的,“竟然让我得第一了,挺好。”   宋青枝听了就哈哈笑起来。   直到最后挂电话,谌嘉树都没告诉她,自己也在京市。   月华酒家的二楼是粤菜酒楼,宋青枝和张莹莹他们两个晚上就是在这里吃的粤式点心,什么虾饺皇、鲜虾红米肠、芋头蒸凤爪之类的,一笼笼一碟碟地上,三个人吃了个肚子溜圆,然后去楼下散步。   第二天又早早起来,去参加彩排,熟悉了一整天的流程,到了晚上,正式开始直播。   宋青枝要做的事就是配合主播将要卖的货品介绍好、展示好,遇到喜欢的就自己也拿手机跟着抢一抢,直播间里活跃热闹的气氛持续到十点下播。   刚走出直播间,宋青枝手里拿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谌医生”三个字出现在屏幕上。   她接起来,刚喂了声,那边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下播了吧?出来吃宵夜啊,宋小姐。” 第六十三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听到谌嘉树喊她出去吃宵夜,宋青枝一阵哭笑不得,她以为他傻了。   “我在京市,你在容城,怎么吃,开着视频云吃?”   “谁说我在容城来着?”谌嘉树也笑了起来,“你快回来,我在你们酒店门口等你。”   宋青枝一愣,随即啊地尖叫出一声,“……你你你、你在京市?”   谌嘉树应了声是,笑出声来,“怎么,这么惊讶吗?”   能不惊讶吗你说!!!   宋青枝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怎么会过来,旅游还是?”   “当然不是。”谌嘉树解释道,“京医大总医院院庆,有消化科方面的年会,我跟主任过来参会,顺便见见几位前辈。”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一句:“这也太太太巧了吧?!”   “是啊,我周四才知道的。”谌嘉树点点头,认同她的说法。   宋青枝往外走,上了已经来了的车,等关上车门,才继续和他说话:“那你昨天今天怎么都没告诉我?”   “我这不是想给你惊喜么。”谌嘉树应道,又问她,“上车了么?”   “上了,一会儿见了再聊吧。”   等她挂了电话,转头就迎上张莹莹亮晶晶的闪着好奇八卦的眼睛,顿时一愣,“……你、你干嘛?”   “青枝姐,是不是谌医生来了?”她一直跟在宋青枝身边,谌嘉树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她多少能听到一些内容。   宋青枝也没想过要否认,点点头。   张莹莹立刻就扑过来抓住她的胳膊,嗷地一声,“谌医生是特地为你赶过来的对不对?!哇,真的好像偶像剧里……”   “停!”   为了防止她继续发散思维,宋青枝不得不打断她,然后撇撇嘴,教育道:“少看点电视剧,生活跟偶像剧不一样!人家是刚好过来参加学术会议,不然为什么要特地过来,是我以后再也不回容城了,还是他钱多时间多?”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啊!   张莹莹还没做完的幻想这时已经完全被她打破,愣了愣,随即叹口气,“我还是太天真了。”   宋青枝白她一眼,哭笑不得。   邓滨原本没太当回事,但是等到下车,看见站在酒店门的熟悉身影时,终于还是感觉到了一股恋爱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宋青枝见到谌嘉树,立刻就甩下两个助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跟谌医生去吃个宵夜就回来。”   说完转身揪了一下谌嘉树的衬衫袖子,示意他赶紧跟着走。   于是谌嘉树只来得及冲张莹莹和邓滨点点头,就当打过招呼了,然后匆匆跟着宋青枝往前走。   一面走,还一面提醒她:“你走慢点,小心摔跤。”   张莹莹伸着脖子张望,看见风吹动了她青枝姐的裙摆,轻轻飞扑在谌医生的裤腿上,再低头看看地上的影子,长长的,交缠在一起。   “你想好去哪里吃宵夜没?”走到路边,宋青枝停下来,扭头问谌嘉树。   夜晚街灯的光芒映衬在她的眼底,闪闪烁烁,像按了两颗小星星,谌嘉树看着她的眼,恍惚了一下。   然后他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想好,不知道该吃什么,小龙虾?还是烧烤?或者别的什么?”   句句都是疑问,宋青枝已经看见他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像是在愁一件很要紧的事一样。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抬到一半又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想替他抚平眉心这个想法不太适合。   还是下次吧,她想着,然后低头打开手机上的点评网站,看了一会儿,道:“附近找个店,小龙虾和烧烤都吃,行不行?”   顿了顿,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些许催促,“快点决定,不要浪费时间,对了,你住哪里?京医大总医院附近?”   谌嘉树应了声是,她就立刻接了句:“那离这里好远,出租车起码一个小时,你回去肯定很晚了。”   说着又不满起来,“其实你最好就不要来,宵夜什么时候吃不行,非得今天?回去就又见面了。”   谌嘉树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是特地来找她的,但一想到她也是担心自己,就改口嗯了声。   他没为自己辩解,宋青枝却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得不太好。   或者说不太对,毕竟他是特地那么远来找她的,她刚才那话着实有点伤人。   于是连忙想要补救,“我不是说你来不好,就是……就是太远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去开会……”   “不用担心,明早的讲座十点才开始。”谌嘉树适时地打断她的解释,甚至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她的头发很柔软顺滑,和他的掌心相触碰时,有点痒痒的感觉。   宋青枝抿着唇,过了一会儿才哦了声。   他凑过来,笑着问道:“你找好要去的店没有?”   他靠得很近,宋青枝一侧头就撞进他的眼里,看见他眼里沉沉浮浮的笑意,在夜灯昏黄的暖光里明明灭灭。   她怔了一下,立刻转回头来,点了一家店,“就这家吧,评分很高,看起来不错。”   “好,我叫车。”   她嗯了声,当做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也当他刚才的靠近只是无意之举。   可能这就是成年男女之间的博弈,或者叫试探,你进我退,我进你退,不停地来回拉扯,虽然明知彼此是什么动机,但还是装作不知道。   像探戈一样暧昧又美丽,宋青枝看着远处渐渐靠近的车灯,忽然想到这个比喻,忍不住笑了一下。   谌嘉树立刻看了她一眼,她朝他眨眨眼,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却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她看透了。   车来了,谌嘉树先让宋青枝上了车,然后自己也钻进去,车子刚起步,就和司机大哥唠起嗑来。   对方问他们是不是来旅游的,谌嘉树应道:“来出差。”   “是来参加农展会的吧?”   “……农展会?”谌嘉树愣了愣。   宋青枝立刻就解释道:“会展中心,明天是农展会开幕式。”   谌嘉树恍然大悟,问她:“你要去参加么?有什么可看可买的?”   “要参加。”宋青枝点头应道,“东西挺多的,各地的特色产品都会有,我准备采购一些回去,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去逛逛。”   “不了,明天下午我和主任就要回去了。”谌嘉树摇摇头,略微有些遗憾。   前头开车的司机大哥听见他们的对话,咦了声插话问道:“小两口出的不是一个差啊?”   宋青枝刚要解释说他们不是两口子,谌嘉树就应了声是,她立刻扭头瞪他一眼,换来他眨眼讨饶的一笑。   夏夜的风温热也慵懒,从车窗在吹进来,拂动她的长发,谌嘉树闻到清淡的香味,不知道是她用的洗发水,还是香水。   他扭头看向她,见她一直低头看手机,有点好奇,又凑过去看,这才发现她是在刷今晚直播的评论。   忍不住笑了声,低声问:“看大家怎么夸你?”   他温热的呼吸朝她耳边扑过来,她忍不住往旁边躲了一下,觉得耳朵有点热。   “嗯,好像是夸我的多一点。”   谌嘉树笑了声,又坐直身子,他一离开,宋青枝立马就觉得空气里的温度下降了不少。   司机将他们送到目的地对面,下车后穿过马路,找到那家店,然后被老板娘告知里面已经没空桌了,“现在天气热,晚上出来吃宵夜的人多,你们要是不介意,可以坐外面吗?”   谌嘉树自己倒没什么介意的,就是怕宋青枝坐着不舒服,于是听了这话立刻便朝她看过去,注意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宋青枝犹豫了一下,要是临时去找另一家店也挺麻烦的,要不然就……   “可以,我们就坐外面吧。”   “好嘞,你们先坐,这是菜单,我给你们倒水。”   他们坐的位置就在门外,旁边是走道,还有一棵好大的榕树,夜风吹来凉爽的同时,也带来了食物炙烤之后的香气,还有食客高声的谈笑。   城市的夜晚,总有这样算不上高大上的小地方,充满了普通的烟火气。   宋青枝觉得肚子饿了,催促道:“快点菜,我想吃烤牛油烤牛舌,有没有的?”   她一催,谌嘉树就连忙低头看起菜单来,“有,除了这两样,烤五花肉和羊肉串要不要?”   “要!”   “饮料喝什么,豆奶好不好,或者柠檬茶?”   “都要!”   “小龙虾吃十三香的吧,别吃辣的了。”   俩人有商有量地点好菜,然后宋青枝就抱着瓶豆奶有一下没一下的嘬着,和谌嘉树说说今天彩排和直播时候的事,谌嘉树也跟她说了参加会议时见到了什么人。   “今天见着胡亚老师了,九十多岁了,看起来精神不是特别好。”   “是那个……记录片里见过的心脏方面的专家吗?”   “对,你知道他?”   “看过纪录片,说他□□十岁了还坚持给病人做手术。”   以前宋青枝总觉得自己未来的伴侣要么是餐饮行业的,要么是媒体行业的,从没想过会是医生,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任何事都和医疗不搭噶,没有共同话题。   可是等认识谌嘉树,才发现,不了解归不了解,但只要愿意聊下去,是不会尴尬冷场的。   看来还是人更重要,做什么工作有什么关系。   她心里转着这些念头,嘴上吐槽了一句:“怎么还不上菜,我都饿困了。”   谌嘉树忍不住笑出声来,问道:“你在直播间没吃东西?我看你们今晚带货很多吃的啊。”   “吃了,不敢多吃嘛。”宋青枝摇摇头,苦笑,“我总不能一直在那儿吃到饱。”   话说到这里,上菜了,先上来的是烧烤,宋青枝拿了串烤牛油,咬了一口,然后说了句:“我觉得有蚊子。”   谌嘉树低头去看,桌底下光线昏暗,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他看了一眼就抬起头,放下手里的烤串,“我去问问有没有蚊香。”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盘蚊香回来,发现宋青枝面前已经摆了两瓶啤酒,愣了一下,“……你要喝酒啊?”   “吃烧烤没有啤酒,总觉得少点什么。”宋青枝眨眨眼睛,闻到蚊香熟悉的味道。   谌嘉树有点无奈地摇摇头,将蚊香盘在桌底下放好之后,重新开始准备吃烤串。   “你要不要喝点?”   “不了,你喝吧。”   宋青枝一串烧烤一口啤酒地吃着,慢悠悠的,跟谌嘉树有一句每一句的扯着闲篇,直到一盆小龙虾上桌。   夏天夜里的小龙虾,是宵夜排档当仁不让的主角。   谌嘉树带上手套,开始剥虾,他也有意思,自己吃一个,给宋青枝剥一个,忙得井井有条。   突然间听见有过路的人跑过来,兴奋地问道:“那个、那个……小姐姐你是青枝吗?”   宋青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认出来了,这样的经历其实不是没有过。   于是她笑眯眯地点点头,大方道:“是啊,被你们认出来了啊。”   “啊啊啊,你来京市是参加活动吗?”   “是啊,今晚有直播,你没看吗?”宋青枝笑笑,随意问道。   粉丝很激动地点点头,“看了看了,就是不敢相信,居然见到真的你!”   谌嘉树不禁一阵莞尔。   “我、我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可以啊。”宋青枝应道,然后看一眼笑眯眯地继续剥虾的谌嘉树,道,“谌……让我朋友帮我们拍吧。”   对方这时才发现宋青枝对面还坐了人,疑惑了一下,但随即以为是她工作团队的同事,忙说了声麻烦了。   谌嘉树摇摇头,脱掉手套接过她的手机,帮她和宋青枝拍了张合影。   临走的时候,她还兴致勃勃地塞给宋青枝一把她刚买的枇杷,“吃烧烤和小龙虾会渴,吃点水果解渴。”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跑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回头看,正好看见那位小哥哥将剥好的枇杷递到宋青枝嘴边,她嘴一张,就吃了一口。   顿时有点茫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工作人员还需要喂食吗?大概不用吧?! 第六十四章 以后都让你吃第一口。   “这时候的枇杷都是纯甜的了,没什么酸味。”   宋青枝就着谌嘉树的手吃了一口枇杷,然后说了句。   谌嘉树点点头,“再不吃,就要下市了吧。”   “夏天水果多的是,我想吃西瓜了。”宋青枝咂咂嘴,抬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看着一个方向不动了。   谌嘉树听话听声儿,也回头看了一眼,立刻道:“你先吃着,我去给你买,他家好像有鲜榨椰汁,你要不要来一杯?”   宋青枝一面心里腹诽,这人眼神可真是绝了,一面点头,笑呵呵地应道:“好啊。”   谌嘉树点头起身,向那边走去,没过多久又回来,手上端着两杯饮料,鲜榨的椰汁和西瓜汁,手腕上吊着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现切好的冰镇西瓜。   “这样你想吃哪种都可以。”他笑着解释道。   宋青枝看了心里一暖,虽然这样可能略微有点买多了,但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心意。   她喝了一口椰汁,将那杯西瓜汁推到他面前,笑着问道:“说吧,今天想加几朵小红花?”   一听小红花三个字,谌嘉树的耳朵一动,眼睛都亮了起来,“能不能……”   “不要太过分,让我一次给你加满什么的。”宋青枝想到这个可能,连忙补充道。   谌嘉树一噎,顿时有点讪讪,“还、还是你自己决定比较合适……”   宋青枝闻言乜他一眼,啧了声,看出来了,这人还真有这想法,可真是敢想。   吃完宵夜,谌嘉树将宋青枝送回酒店,眼看着她上楼了,这才转身离开。   到第二天,宋青枝要去参加活动,他也要去参加最后的讲座,到下午,谌嘉树返回容城。   再见面,就是周一了。   谌嘉树周一可不闲,平时的周一就够忙的了,更何况这次他还有个没最终确诊的患者。   “我看看,32床结果出来没有。”早上一到办公室,谌嘉树第一件事就是要看检查结果。   小王立刻起身让开,“上周开的都已经出了。”   谌嘉树一边看,一边习惯性地问了句:“有什么异常没有?”   小王是看过检查结果了的,闻言应道:“CD8+细胞异常激活,免疫指标筛选是阴性。”   “那也不能排除血管炎。”谌嘉树看完检查结果,轻叹一口气。   想了想,开了个多部位皮疹活检和细菌检查,又想起患者自述低热,便让护士留意她的体温。   剩下的,几乎就只能等,等新的检查结果出来,等新的症状出现,等“真凶”按捺不住以后慢慢自己露出真容。   晚上下班,他在胡家的餐馆那里吃过晚饭,然后才慢吞吞地朝杨家菜走去,刚进门,就听见宋青枝坐在屋檐下和林月说话:   “端午节之前做的那瓮咸鸭蛋是不是可以吃啦?明天看看,要是可以吃了煮来吃粥。”   “回了一批新的玉菇甜瓜,明天记得加进果盘里。”   “杨枝甘露还是继续做,我看挺多客人喜欢的。”   说的都是些吃的,谌嘉树听了几句,就叫了声:“青枝。”   宋青枝停下来,抬头朝他看过来,问道:“吃饭了么?”   “吃了,来看看你。”他笑着应道。   宋青枝闻言立刻就看了眼林月,见她露出错愕的表情,顿时便脸上一热。   “那个……阿月你先去忙吧……”   林月看看这个,又看一下那个,然后哦了声,揣着满腹疑惑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   等她走了,宋青枝才瞪了眼谌嘉树,哼声问道:“你干嘛,想逼宫?”   这大帽子扣下来,谌嘉树立刻就反驳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就是单纯来看看你,待会儿就走。”   宋青枝抿着嘴,嘟囔了什么,他没听清,只提了提裤腿,在她旁边的阶梯上坐下,然后问她从京市带什么回来了。   “都是些外地的特产,蜂蜜,茶叶,菌菇,枸杞,挺多的,我看到合适的都买了不少。”   她应完,又问他:“你要不要吃甜瓜?今天刚回来的,很甜。”   谌嘉树应了声好,她起身就往里走,走得很快,裙摆在膝盖边上旋转出小半个圆。   他回头看见,忍不住笑了声。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了,递给他一个不锈钢调羹和半个瓜,甜瓜在灯光下能看清果肉是嫩绿色的,果香浓郁,调羹轻轻一下就挖了下去。   挖出来的第一口,不清楚是不是最甜的部分,但谌嘉树还是先递给了宋青枝,“你先吃。”   “我吃过了。”宋青枝摇摇头,想要避开。   可他的手立刻就跟了过来,笑道:“那是之前的,现在我给的,你吃第一口。”   宋青枝微微一愣,然后笑着逗他:“不后悔?这说不定是最甜的一块了。”   她说话的时候,整个上半身几乎都趴在扶手上,衣领微微垂落,谌嘉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白皙精致的锁骨吸引,立刻看了过去。   随即又飞快地挪开目光,向她那边坐得近了点,然后将那口瓜喂进她嘴里,“以后都让你吃第一口。”   明知道这很难做到,毕竟人都有忘记的时候,她也不缺这一口吃的,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软,觉得欣喜。   “下个月就到我生日了。”她忽然间脱口说了这么一句看起来和眼下任何事都不搭噶的话。   谌嘉树一愣,随即回过神来,点点头,“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   宋青枝眨眨眼,“这个不是该你自己想么,哪有问我的?”   “好,我自己想。”他笑着应了句,声音温和,脸孔上洋溢着柔和的笑意。   他好像永远是这样,温和内敛,沉稳从容。   宋青枝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的模样,连当时对她告白的紧张,都恰到好处。   是不是相识时日还是不够长,宋青枝偷偷琢磨,听说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会压抑住自己的本性,表现出你喜欢的样子来,温柔体贴,大方细致,诸如此类。   总之就是,他让你看到的他,是他想让你看到的。   等你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才会原形毕露。   那最真实的谌医生是什么样子的?她有些好奇。   六月中旬,谌嘉树参与授课的两门课程都结课了,他抽时间回去给学生划重点,下课的时候被一个女生堵在楼梯上。   “谌师兄,我有话对你说。”   谌嘉树一愣,从手机里抬头,“……你是?”   这是哪个班的学生,不该叫他老师才对么?   “你是哪个班的同学?”他问了出来,满脸疑惑。   听到他的问题,女生有一瞬间的退缩,脸上表现出一点心虚来,但随即咬咬嘴唇,又立刻鼓足勇气,“谌师兄,我想问你……你有女朋友吗?”   谌嘉树又一愣,然后明白了,点点头,“有啊。”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下次请叫我谌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轻松地绕开对方,直接往外走,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低头看了一眼,是宋青枝回复他的。   他想了想,给她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刚接通,就被她接了起来。   宋青枝以为他有什么要紧事,还问了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他摇摇头,一边走,一边应,“就是下课了,刚好想给你打个电话,顺便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带回去?”   宋青枝一愣,有些错愕,“你怎么……突然想到这种事?”   “也不是突然吧……”他顿了顿,声音忽然间放轻了些许,“很多次都想这么做,有时候走在路上,会听到别人打电话,也是这么说的,问她在做什么,想吃什么,那个时候……”   “我就想到你,也想问问你,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有没有打算去哪里玩,我想跟你一起做这些事。”   夕阳下的校园,被霞光笼罩,身边是散学的人潮,学生们背着书包抱着书,从他身边走过去,青春的脸孔上洋溢着肆意轻快的笑。   谌嘉树有一瞬间的遗憾,遗憾于他与宋青枝的相遇,已经是在而立之年,而非他们的青春年少。   电话那头,宋青枝沉默了许久,不知道是在忙什么,还是没想好怎么回答他。   直到他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青枝?”   “嗯。”她应了声,似乎有点苦恼,“可是我没什么想吃的,也没什么想做的,要不然……你赶紧回来吧,回来吃饭。”   她突然发现这个人比她浪漫想法多多了,竟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谌嘉树听到她的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又立刻收住,嗯了声,“马上就回来了。”   晚饭是在杨家菜吃的,蛋炒饭配猪筒骨汤,还有一碟子南姜渍油柑,微酸中带有甜脆,还有点陈皮的香味,口感有点像话梅,饮料是最近很火的油柑汁。   谌嘉树喝了一口猪骨汤,有点微酸,抬头问道:“放了酸菜煮的?”   宋青枝刚给客人送了饮料回来,闻言笑哼一声,“你看到有酸菜的影子了吗?”   谌嘉树摇摇头,倒是从汤里面捞出两颗煮碎了的果子,恍然大悟,“这就是油柑?难怪汤跟放酸菜煮的有点不一样。”   多了一股从喉咙口蔓延回来的清凉甘甜,其实很适合夏天。   宋青枝点头应了声是,又忍不住摇头笑笑,“也不知道今年怎么突然刮起这个风来,把它做成饮料,还这么火,以前我都只知道那它跟盐舂了配粥吃,要么就用南姜和糖腌渍当小零食。”   “越来越多人喜欢,未必是坏事。”谌嘉树笑着应道,又喝了一口汤,“要不是它火起来,你未必会想到拿它来煮汤,那我就喝不到这么好喝的汤啦。”   “放青橄榄还不是一样,青橄榄还有独特的香味。”宋青枝反驳道。   说完转身往厨房去了,过了好一会儿,谌嘉树的饭都快吃完了,她才出来,手里端着个白瓷的碗,往他跟前一递。   问道:“要不要吃李子?”   紫红色的三华李被拍裂,露出里面红色的果肉,表面蘸了一层辣椒盐,吃进嘴里脆爽而且酸甜中带点微辣,嚼起来咯吱咯吱的,让人欲罢不能。   谌嘉树一口一个,一口一个,自己就干掉半碗,然后数了数这个夏天到目前为止吃过的水果,忍不住感叹:“夏天虽然热,但有个好处,水果够多。”   “你要是有钱,一年四季水果都多,冬天你都能吃到西瓜。”宋青枝拿着一颗李子,塞进嘴里之后应了声。   谌嘉树好奇起来,“冬天去哪里吃西瓜,有这好事儿?”   “过年的时候,你往三亚那边去一趟,应该有,我以前去玩的时候遇到过,好大一个才十块钱。”宋青枝想了想,回答得很肯定。   谌嘉树闻言摇摇头,叹口气,“恐怕没什么希望了,我工作这么多年,能在家过除夕的次数都没超过五次。”   过年怎么啦,过年医院还开门的呀,总要有人值班的。   宋青枝闻言,立刻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那也太惨了。”   顿了顿,又不禁庆幸,“幸好我们不用这样。”   谌嘉树:“……” 第六十五章 你生日会怎么过?   宋青枝的生日在七月初,谌嘉树翻了翻日历,刚好是七月份的第一个周末。   那天也巧,他不用值班。   他用红笔在台历上圈了一下,然后叹口气,眼下实在没什么心情去想该准备什么礼物。   因为他那个病人实在太难搞了,他有些焦头烂额。   之前因为患者自觉低热,他怕有什么万一,就交代护士留意一下他的体温,结果好家伙,一吩咐了留意体温,这体温就开始蹭蹭蹭往上蹿,每天午后发热高峰升高,最高达38℃,还伴全身散在新发皮疹。   体温升高三天后,谌嘉树给患者安排了一次小肠造影,结果提示回肠末端病变,要安排复查一个肠镜。   结肠镜这次发现了问题,先是有溃疡,然后在升结肠、横结肠等好几个部位都发现了散在的结节。   之前做的皮肤病理活检结果也回来了,“符合血管炎改变,考虑是Degos病可能性大。”   “腹部增强CT显示双肺多发小结节影,肝脾肿大……”   谌嘉树一面汇报病情进展,一面将涉及到的各项检查结果都递给站在病床前的沈蓉。   沈蓉接过病历夹,翻阅了检查结果,前后对比一番,又返回去看前面的医嘱单,“现在的情况,考虑皮疹和肠道病变同源,还累及了多个脏器,这个血管炎要积极应对,这样吧,加用泼尼松龙60mg,静滴,每天一次,再隔天给一次环磷酰胺吧。”   谌嘉树点点头,问道:“环磷酰胺是给0.2?”   沈蓉应了声是,说了句注意观察病情,然后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出来之后像平常一样摁了点速消液擦手,准备进下一间病房时,沈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说了一句:“那个Degos病还是要看看有没有支持的证据,他没有表皮萎缩和血管狭窄这些症状,而且病理中见血管周围有异形淋巴细胞。”   谌嘉树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一凛。   从“一元论”的思路来思考,根据患者的症状表现,能想到的疾病无非三类,免疫病比如现在血管炎的治疗方向,还有就是感染性疾病和肿瘤,特别是淋巴瘤。   “主任你的意思是……”   “我是觉得Degos病好像不太能完全解释患者的症状,你觉得呢?”   “Degos病是血栓坏死性血管炎,肠道梗死、穿孔的情况很常见,但这个患者是无痛性便血,系统性病变好像有加速趋势,也不符合良性的Degos病。”   沈蓉点头,又挥了一下手里的听诊器,叹口气,“先查房,待会儿回办公室再讨论。”   徐吉安跟着说了句自己的意见:“要不然查个免疫组化,做个结肠黏膜病理看看?”   “这个肯定要做的。”谌嘉树低声应了句。   等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后,整个治疗组凑在一次合计了一下,又做了一次辩证,确定不符合Sweet综合征和坏疽性脓皮病之后,决定还是要做病理和免疫组化,看看是不是淋巴瘤。   至于做的时间,得等几天,看看泼尼松龙用上之后的效果,也是给患者一个休息的时间,毕竟刚做过一次肠镜不久。   但总归有了一个方向,剩下的便是等待,按部就班地做完这些检查,怎么着也能找到病因了,谌嘉树在这一刻,重新感觉到了那种笃定。   他松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因此当他晚上见到宋青枝时,连说话的声调都高了点,“有什么吃的?我要饿死了!”   宋青枝见他这模样,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好像跟平时有点不同。   于是问了句:“今天……有什么好事?”   谌嘉树笑了声,“看出来了?有个病人的诊断有眉目了。”   原来是这样,宋青枝点点头,知道问下去他说的自己会听不懂,干脆就不问了。   “你先坐,我给你拿饭去。”   说着话,人走出了柜台,往厨房走去,谌嘉树看一眼她的背影,抬腿走进柜台后面,伸手转了一下老板椅的椅背,然后大喇喇地往下一坐,霸占了她的位置。   宋青枝没多久便又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放到他面前,“喏,快吃吧,趁热。”   一股咸鲜的浓香扑鼻而来,他抽抽鼻子,“XO酱?”   “哟,这鼻子可以啊。”宋青枝笑出声来,点点头,“今天刚熬的酱,今晚给大家上XO酱爆龙凤球。”   这是一道很经典的粤菜,又龙又凤的听起来很厉害,其实原材料就是黑虎虾跟鸡胸肉。   宋青枝指指托盘上那个玻璃瓶,“那是XO酱,一会儿你拿回去,拌面拌饭都好吃,或者涂在面包片上,也很香的。”   下午的时候,大家已经用这种方法干掉几袋吐司了。   谌嘉树咯吱咯吱地吃了一根芦笋,抬起头望着她,亮晶晶的眼里笑意盈盈,说着好像是感激的话,“自从有了你,我妈再也不用担心我会饿死了。”   宋青枝:“……”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自从有了你,我每天都能睡得很好,吃得好睡得好,体重都增加了。”   宋青枝:“……”一时半会儿的,我分不清你到底是想夸我,还是想骂我:)   她沉默地看了谌嘉树半晌,然后问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好好吃你的饭,不会说话就少说点。”   谌嘉树闻言眨眨眼,低下头去,脸颊很快就鼓了起来。   宋青枝看着他,觉得他这模样怪幼稚的,可是仔细看看,又还挺可爱,刚抬起手想戳他一下,就见厨房那边有人出来,立马又将手放了下去。   已经到了六月底,谌嘉树还惦记着她的生日,吃过饭后捧着酸梅汤,问道:“你生日会怎么过?”   “大家一起吃顿饭就行了。”宋青枝撑着脸,懒洋洋地应道,反而想起另一件事,“这个月最后一天,是青枝时间的四岁生日,你说我抽奖送什么比较好?”   “平分奖金,还是啥小手工之类的?”   听她这么一说,谌嘉树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先是高兴:“你居然还要搞抽奖么?”   继而又道:“我觉得送小手工好像更加有意思?比如薅点月亮的毛,买点干花,做几个祝福瓶抽奖送了?”   点子听起来好像不错,但问题是,“我不会做。”   谌嘉树笑起来,看着她眨眨眼睛,“没关系,我会,可以教你,学费嘛……”   他朝她抛了个“你懂的”的眼色,宋青枝顿时就无语了,“……就这你也要用小红花来交换?”   她话音刚落,就见这人立刻委屈起来,“我也不想这么势利,但我实在太笨了,会制造的惊喜太少,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小红花,会不会别人孩子都生了,我还没攒够?”   宋青枝:“……”倒也不用这样卖惨。   到底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宋青枝记下到时候要用的东西,然后准备去薅月亮的毛,“它知道真相会不会骂我?”   谌嘉树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呃了声,“……你不薅,它也要掉毛。”   在她准备材料的这几天里,谌嘉树的工作依旧忙碌,病人重新进行了一次肠镜检查,取了结肠粘膜病理,又抽了免疫组化,几天后结果全部出来。   “结肠粘膜内见瘤细胞浸润,瘤细胞形态多样……”   “CD20(灶+),CD79a(灶+)……”   “结合免疫组化符合非霍奇金淋巴瘤……”   写在病历中的几句话,是这个患者的最终诊断,从血管炎,到Degos病,再到淋巴瘤,走过了大半个六月,终于确诊。   “小杨,给32床开个血液科的会诊,我去跟他谈一下。”   非霍奇金淋巴瘤,淋巴瘤中的恶性肿瘤,幸运的是得以确诊,不幸的是肿瘤是恶性,六月底最后一天,对于谌嘉树而言,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但对于一个患者和他背后的家庭,却格外不同。   言语很难安慰得了这一家人,谌嘉树跟他们解释完病情之后,血液科的同事来了,会诊之后,决定转到血液科去做化疗。   有时候还是要庆幸,幸好发现的时候,还有药能用。   无论如何,对于谌嘉树来说,他已经完成了这个治疗过程中自己该做的事,并且做得不错,于是他的心情还是很轻松的。   宋青枝已经准备好了材料,“今天就开始做么?”   谌嘉树点点头,“可以,你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宋青枝应道,“我打算开直播,让大家看看祝福瓶的制作过程,可以吧?”   谌嘉树一愣,犹豫起来,“这……要是翻车了……怎么办?”   这样不太好吧,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宋青枝一噎,“……你对自己的手艺就这么没信心?”   “也不是,主要是没参与过直播,压力有点大。”他摸摸鼻子,“要不然……我做场外指导?”   那样翻车的话,还能用你是初学者这个理由解释过去。   宋青枝看明白了他眼里的欲言又止,顿时想翻白眼,“不拍你脸,行了吧?”   这倒是可以,谌嘉树笑起来,点头答应了以后,却还要跟她讲价钱,“多少朵小红花?”   居然还能这样讨价还价,宋青枝顿时就恼了,伸手搡了他一把,瞪着眼骂了句:“滚!不要你教了!半朵都不给你加,倒扣全部!”   眼看着立马就要翻车,谌嘉树连忙伸手拉住她的衣摆,立刻改口:“别别别,别扣啊,我这次不要了还不行么?!”   宋青枝往旁边走了一步,想将衣摆从他手里拉回来,结果他力气这么大,一时间还扯不动。   “……喂!松手!”   “你别扣我小红花,我就松手。”   “你再跟我讲条件,我就真的扣了!”   听到这句话,谌嘉树立刻就松开手,毫无预兆的,宋青枝差点往旁边摔过去,她立刻稳住身体,然后抬手就揍过来。   这是谌医生挨的第一顿打,起因是他一声不吭地松手,让女朋友大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差点摔倒。   果然,力的作用是相对的。   谌嘉树挨完揍,蔫头耷脑地跟在宋青枝背后,去了隔壁的杨家。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真正的杨家,院子里亮着灯,被角落的好大树木遮挡去大部分光线,屋檐下的摇椅安安静静,像一樽沉默的雕像。   进了门,宋青枝摁亮灯,一楼的小客厅里都是新中式装修,红木的沙发上配着柔软的垫子,氛围看起来没那么厚重,屋角就是上楼的楼梯,谌嘉树仰起头,看见挑空的二楼上精致的红木栏杆。   “这房子真好看,像电视里的老洋房。”他说了句。   宋青枝笑笑,“以前就是这样,奶奶说她小时候住的就是这样,重修的时候就让人照着这样修。”   “你和你哥住二楼?”   “是啊,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就住一楼。”   “后边是不是也有个小院子?我能不能去看看?”   “去呗,没什么好看的。”   谌嘉树得到允许,顺着她指的方向,向后边的小院子走去,院子里漆黑一片,他摸索着按下墙上的开关。   “啪——”   小巧的院子在他的视野里暴露无遗,他看见墙角的花盆,枝叶在夜色里安静地站立着,另一边的竹竿上挂满晾晒的衣物,墙角放着几个水桶一样的东西,不似宋家老宅院落那样诗意,只有家常的拥挤。   却又充满了来自于生活的真实,到处都是她生活的痕迹。   “谌医生,直播已经准备好啦,青枝姐叫你!”   张莹莹从客厅过来叫他,他应了声马上来,伸手按灭灯,转身走了回去。 第六十六章 谌医生的礼物是什么?……   谌嘉树回到客厅,发现茶几前面已经架上了直播用的手机和补光灯,宋青枝正在别麦克风。   他左右看看,问了句:“就在客厅开始么?”   宋青枝点头应是,问张莹莹微博发出去没有,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她回头看了眼谌嘉树,“我开了啊?”   谌嘉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要开始直播,忙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往后仰了仰,又换个方向,坐到茶几的另一边。   直播间里陆续涌进来青枝时间的粉丝,宋青枝和大家打过招呼之后,说明今天突然直播的缘由:“青枝时间在大家的关注和喜爱中,迎来了四岁的生日,能有今天离不开各位小哥哥小姐姐的支持,所以想送给大家一份礼物……”   她说准备了两百份祝福瓶,准备通过抽奖的方式寄给大家,“有隐藏款哦,隐藏款里面的棉絮是用月亮的毛代替的,看看谁的手气好哦。”   说着伸头看了一眼屏幕,然后笑起来,“哈哈哈,其实我也想两百个都用月亮的毛,但是没办法,准备的时间有点短,月亮没有掉这么多毛啦。”   “好啦,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开始吧!”   顿了顿,她抬头看一眼谌嘉树,又看向镜头,“我以前是没有做过祝福瓶的,所以今天其实是请了一位……朋友,让他来教我,不过因为他不愿意出镜,所以……”   谌嘉树听到这里,眉头一跳,立刻低头去看被他调成静音的手机屏幕,直播间的弹幕里,大家对这位不愿意出镜的“朋友”有许多猜测:   “男的女的?”   “不会是青枝的男朋友吧?”   “这么心灵手巧,肯定是小姐姐啊!”   “有一说一,我想看脸,不会是长得太丑才不肯出镜吧。”   谌嘉树:“……”   他叹了口气,用眼神示意宋青枝赶紧开始。   宋青枝将旁边的纸箱拖过来,取出一盒试管,他拿了一个,示意她跟着自己的动作一起做。   先是将干花往试管里放放,比划出能放进去的长度,然后修剪干花,“每一枝花材都修剪成一样的长度就可以了。”   宋青枝哦了声,问道:“全部都是吗?”   “对,到时候一根试管里放一支干花。”他一面应,一面用剪刀剪下多余的花枝。   干花有好几种,玫瑰、薰衣草、狗尾草、黄金球之类的,剪完之后,宋青枝还得亲手写祝语。   “两百张,这么多!我后悔了怎么办?!”   “慢慢写,要不然……这一步你先缓缓,我们先处理花材,因为花材待会儿要晾二十四小时。”   宋青枝忙应好,问他要怎么做。   谌嘉树拿过小秤,将两种滴胶按比例调合,然后将修剪好的干花浸入滴胶里,均匀蘸取一圈后拿起来,用刷子抹匀,最后把花材插在塑料泡沫板上,直立等待二十四小时。   “看明白了么?其他的也这么处理,很简单的。”   宋青枝点点头,咬着嘴唇,学他的动作认认真真地处理花材,全然不知这时候直播间的弹幕已经热闹非凡。   “哇哦,听声音居然是小哥哥吗?!”   “心灵手巧的小哥哥我可以!”   “前方手控福利!”   “摄影师能把镜头抬抬吗,想看脸!一眼就行!”   “肯定是因为丑,所以才不敢露脸!”   这些热闹宋青枝和谌嘉树完全没看见,他们忙着将两百多枝花材都沾上滴胶,然后等着它们晾干。   “要等一天,你接下来的时间可以写小纸条了,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再来帮你装祝福瓶。”   “行,你先回去。”宋青枝起身送他,抬头看看时间,“很晚了,你早点休息。”   一面说,一面离开了镜头,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他走远了,这才转身回来,开始写祝福语。   无非都是些“祝你天天开心”和“希望你每天都快乐健康”之类的话,写完一张纸,张莹莹就拿剪刀帮忙剪成一条条的,放进一旁的纸盒里装好。   写完这些祝福语小纸条,今晚的直播也就结束了,全程没怎么看直播间的弹幕,直到下播之后,张莹莹告诉她:“大家都在猜是不是谌医生长得不好看,才不肯出镜。”   她眨眨眼睛,半晌应了句:“胡说,好看着呢。”   张莹莹的眉头立刻跳了两下。   第二天是七月第一天,谌嘉树作为党员,下午要去开会,还要参加活动,下班时间比平时要早很多,宋青枝见到他时,天都还没开始黑。   “怎么今天这么早下班?”她有些吃惊。   谌嘉树解释了一下,又道:“活动就是去参观党史博物馆,看完就回来了。”   宋青枝哦了声,把手里的小碟子递给他,“刚做的杏仁饼干,要不要吃?”   杏仁饼干薄薄的,烤得干脆,咬一口就能听见清脆的喀嚓声,谌嘉树吃了一片,又摆摆手,叹口气,“有水么,我有点噎着了。”   宋青枝一愣,“……至于么。”   这饼干是有多难吃,会让你觉得噎得慌。   谌嘉树见她误会了,忙又解释一句:“主要是我下午就没怎么喝水,外头又热。”   宋青枝闻言扭头看他一眼,“那你等等,我给你做杯咸柠七过来。”   咸柠七的原料其实就两样,腌渍的咸柠檬放进杯子里,开一罐冰镇的七喜汽水倒进去,加不加冰块随意,要是没有七喜汽水,用雪碧代替也行,味道甜中带点咸。   “你当糖盐水喝,补充一下能量吧。”她将杯子递给谌嘉树,笑着道。   谌嘉树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夏天喝这个很合适,清凉解暑。”   宋青枝应了声是,又问他:“现在可以做祝福瓶了么?”   “去看看滴胶干了没有,干了就可以做了。”他应着,端上水杯和宋青枝一起往另一边院子走去。   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光线还是足够明亮的,谌嘉树站在小院子里,仰头看看那棵大树,然后跟着她往客厅里走。   宋青枝将干花从通风处搬到客厅的茶几上,谌嘉树拿起当时装滴胶的塑料杯子,叩了叩,听见略微有些清脆的声音,经过这么长时间,滴胶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   “可以了,咱们来装进去吧,月亮的毛和棉絮呢?”   “都在这里。”宋青枝应着,从角落里拎出两个袋子,又从茶几下边摸出一捆麻绳来,问他,“这个要剪么?”   “都可以。”谌嘉树一面和她说话,一面拿着剪刀将插在泡沫上的干花剪下来,二次处理花朵的形态。   然后将昨天宋青枝写好的祝福语折成小块,放进试管瓶里,揪了一团棉絮塞进去铺底,再把滴胶花放进去,盖上瓶塞,绑上装饰麻绳。   “就这么简单,你会了吧?”他把做好的第一个祝福瓶递过去,笑眯眯地问道。   宋青枝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在一旁的盒子里翻了翻,翻出来一叠新的贴纸,揪下来一个,贴在瓶塞上,“这样更好看!”   恰好张莹莹和邓滨都在,几个人分工合作,很快就装完了两百个祝福瓶。   这些瓶子放在一旁的箱子里,谌嘉树看了一眼,乐了,“这么多,到时候打包快递才让你头疼呢。”   宋青枝一听,立刻飞他一记眼刀,“你不帮忙?”   “呃……”谌嘉树摸摸鼻子,“我最近有点忙。”   一听就是借口,宋青枝哼哼两声。   但又没说什么。   隔了一天就是周末,宋青枝的生日恰好是周日,谌嘉树这天上午下夜班,回来之后才知道,杨家菜今天不营业,就为了给宋青枝过生日。   傍晚的时候,宋青枝叫他过去吃饭,他沉默了一下,应了声好。   不知道为什么,宋青枝觉得他那一瞬间的停顿好像有点怪怪的,但具体哪里怪,又说不太上来。   晚餐很丰盛,满满一桌菜都是老太太和杨继慈亲手料理的,什么清炖狮子头、东坡肉、贵妃鸡、番茄牛肉、黄焖羊肉、罗汉大虾,都是些叫得上名字的硬菜。   主食是三鲜饺子和虾饺,汤菜则是用了白红青三种颜色的萝卜和鲫鱼汤做的一道群英荟萃,“杨哥原本说要做开水白菜,就是时间不够,没做成。”   林月一句话,听得谌嘉树直想笑,这一顿生日宴,怕是要吃成国宴。   他往桌上看了一眼,有点好奇,“今天没有你青枝姐喜欢的烧鸭?”   林月看他一下,啧了声,“怎么可能没有,这不还没端上来嘛。”   刚说完,就见小丁打厨房里头端出来两个大盘子,一个装着烧鸭,一个盛着烧鸡,香气越来越近。   谌嘉树一看就笑了,转头去找宋青枝,看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像朵花一样,顿时心里有些发痒。   吃过饭之后要切蛋糕,切完蛋糕,大家给宋青枝送了生日礼物,老太太他们这些长辈都是直接给红包,林月和小丁这些年轻人,倒会费心思给她买些实用的东西,比如颈部按摩仪之类的。   轮到谌嘉树,大家都很好奇,“谌医生的礼物是什么?”   谌嘉树一顿,面色变得踌躇犹豫起来,他没有将礼物带过来,也不太想告诉大家自己要送什么,“呃……”   “谌医生前天就已经把礼物给我了。”宋青枝忽然开口,直接就要跳过这个话题,“哎,这个宫廷奶饽饽你们吃着怎么样?还是我第一次做呢,可麻烦了。”   这个奶饽饽,看起来像是面点,但实际上完全没有用到面粉,外皮是纯牛奶加醪糟汁煮开以后,点了白醋,然后蛋白质凝结成块,再一点点的磨细柔细,到像面团一样,然后包裹上山楂馅儿,最后用小月饼模具一摁,弄出花样来。   味道酸甜,很适合夏天,奶香和果香都有,而且极为考校耐心,但凡焦躁一点都做不好。   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被点心吸引了过去,没有再追问谌嘉树送的礼物是什么,他忍不住松了口气。   然后悄悄地看一眼宋青枝,见她也正向自己看过来,还眨了眨眼,顿时有点讪讪的。   等到再晚一点,蛋糕和点心也都吃完了,上了水果和饮料,大家开始闲聊,这时候谌嘉树开始找借口想要先走了。   他说工作忙,基本没人会怀疑,老太太还喊宋青枝去送他,“你送送谌医生呀,不要在这里坐这么稳。”   杨继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宋青枝白他一眼,吐出嘴里的荔枝核站起身来,跟着谌嘉树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她猛地站住脚,“我送到这里就好了吧?”   谌嘉树一只脚刚跨出台阶,闻言立刻回头,目光有些错愕,随即又抿起了嘴角,“……你不送送我么?”   宋青枝眨眨眼睛,故意逗他,“这不是送到门口了么,平时也是这样啊,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谌嘉树顿时感觉自己被噎了一下似的,半晌没说话,再开腔,声音里都透着一股小心和央求,“……再走走吧啊,青枝?”   他回头看着她,目光里都是紧张。   宋青枝见状,心里一跳,莫名就觉得有些心虚,又不肯立刻就改口,非要问:“为什么呀,你不说,我为什么要多走这几步路?”   “我有东西给你。”谌嘉树一面应,一面伸手来拉她,猝不及防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挣了一下,他下意识就用了点力,将她的手攥得紧了点。   宋青枝见挣脱不了,干脆就不挣扎了,顺着他的力气往下走,“我的生日礼物?”   刚才吃饭时说他的礼物前天就给了,不过是宋青枝为了解围随口瞎说的,实际上给没给,他们俩彼此心知肚明。   谌嘉树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嗯了声,就没有再说话。   一路沉默着往前走,也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总之没有松开她的手。   宋青枝也没有提醒他。   俩人直走到巷子外头,墙根下停着谌嘉树的车,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按了一下,然后听见车子响了两声。   车尾箱慢慢往上升,宋青枝心里顿时狠狠一跳,不会想她想的那样吧?! 第六十七章 你的小红花我已经给你兑换……   车尾箱徐徐打开,车内的灯也亮起来,宋青枝看到了在网络和电视剧里最常见的景象——   大捧的红玫瑰放在车尾箱里,旁边还放着一对泰迪熊玩偶。   宋青枝:“……”我就知道会这样。   一个依靠网络学习的新手,没有人引导的情况下,很容易走歪路,看看学的都是什么土到让人无语的招数:)   谌嘉树见她不吭声,以为是被惊讶住了,有点紧张地扭头望着她,问道:“怎么样,你喜欢么?”   宋青枝沉默了好半晌,决定不打击他的自信心,点点头,笑了一下,“……喜欢。”   就是这么大一捧,她不知道到时候要怎么处理才好。   谌嘉树全然不知她内心的想法,拉着她的手走到车边,捧起一大捧玫瑰花就递给她,“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之一,生日快乐。”   花束很沉,宋青枝搂在怀里,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此刻她突然庆幸自己没有花粉过敏症。   “这里面是多少朵,99?”   “101,百里挑一的意思。”   真是富有传统特色的寓意,她叹口气,“太重了,下次送一朵行么,一心一意。”   谌嘉树心里嘀咕这也显得他太小气了,但嘴上却很配合,“好,听你的。”   宋青枝抱着花,想起他刚才说的话,问道:“你刚才说花是礼物之一,难道还有别的?”   说着将目光投向那一对泰迪熊玩偶,心里猜测,这应该是第二件礼物?   但谌嘉树点点头,却并未拿起那一对玩偶,而是从玩偶背后拿起一个盒子,递给她,“这是第二件礼物。”   宋青枝一愣,“……这是什么?”   她怀里还抱着花,要先将花放下来,才有手去接他地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樽小巧玲珑的木头少女雕像,打磨得很光滑,只有她一只手掌的高度。   借着路灯光仔细看看,总觉得雕像有点眼熟。   正在宋青枝疑惑的时候,谌嘉树主动解释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海边度假,第二天早上起来看日出的时候,我给你拍的照片?”   被他一提醒,宋青枝霎时间想起来了,木雕少女的姿态,恰好是凭栏远眺的姿态,连风将发丝吹拂到脸上的模样,都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她立刻笑了起来,“你雕的?”   谌嘉树点头,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很犹豫,不知道是要刻看日出的你好,还是刻做饭的你好,后来想想……还是选了这个……”   他永远记得,那个远望着朝阳跃出海面时眼里闪烁出惊艳和兴奋的宋青枝,那样鲜活,定格在他的记忆里。   这份礼物比玫瑰花更好,宋青枝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低声道了句谢。   谌嘉树定定地看着她,一时间除了摇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挺想问这次能加几朵小红花的,但又知道这话不合时宜。   于是他憋了半天,也问得出一句:“……你、你喜欢这样的礼物么?”   宋青枝又不傻,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眼珠子一转,目光在那一大捧玫瑰花上扫了一下。   然后笑着歪歪头,“花嘛,一般般,你开车尾箱的时候我就猜到套路了。”   谌嘉树:“???”网上的招数这么不靠谱的吗?!   他震惊到眼睛都睁大起来,望着她,连辩解都忘了。   宋青枝看着他这样一副傻相,忍不住笑出声来,将手里的小木头雕像握得更紧了。   然后上身往前一倾,凑到他面前去,和他四目相对,声音绵软甜蜜,“但我很喜欢你刻的小人。”   “你猜猜看,今天你能加几朵小红花?”   谌嘉树被她看得整个人都钉在原地,半晌才机械地摇摇头,“我、我猜不到……”   怎么可能猜得到,他连问都不敢问。   宋青枝笑起来,面露嗔怪,说了句傻子,然后凑上前去,飞快地在他脸上碰了一下,转身就跑。   跑的时候也没忘记抱走那一大捧的花。   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说了句:“快回去吧,你的小红花我已经给你兑换了奖励了!”   后来她想,要是不浪费时间说这句话就好了,那样她一定能及时跑走。   而不是被突然反应过来之后行动力惊人的谌医生捉住,撞疼了牙龈。   “你那叫什么亲,我教你,我看过很多教程的。”   “我以后……是不是可以叫你枝枝了?”   她晕头晕脑的回到家,脑海里只剩下这两句话在盘桓不去,就像他嘴唇柔软温热的触感,烙印在她的记忆里,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忘记。   “青枝姐你回来啦。”林月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醒了还在精神恍惚当中的宋青枝。   “没……呃、嗯……回来了……”   她的声音慌乱无措,林月却没有发现,她的注意力全都被宋青枝怀里那捧玫瑰花吸引去了,“哇哇哇!青枝姐,谁送你的玫瑰花!好大一束啊!”   惊呼声引来了屋里的众人,宋青枝和她怀里的花束立刻就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她突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立刻就回那边去的,好过这会儿被大家围观。   “我……”   “谌医生送的吧?”   杨继慈和她同时开口,语速还比她快,瞬间就掀开了答案,这让她有些窘迫。   但又没办法否认,只好点头应了声是,觉得自己周身都不自在起来。   大家这下更惊奇了,要知道红玫瑰的含义实在太特殊了,普通的异性朋友之间极少极少会送这种花的。   林月瞪着眼睛大惊失色,“咋?谌医生成我姐夫啦?!”   小丁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我们早就……”宋青枝脱口就要解释,话说一半又立刻急刹车,顿了顿才含混着继续道,“反正就是在一起了呗,有什么稀奇的,散了散了。”   说完扔下一句让张莹莹今晚记得抽奖的话,抱着花就去了隔壁。   她觉得没什么奇怪的事,大家觉得挺稀奇的,她走了都还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个不停:   “看不出来啊,谌医生跟青枝姐居然会在一起?”   “你瞎吗,除了咱们,就谌医生一个原本八竿子跟咱们家打不到一起去的男的,说是普通朋友你就信啦?”   “我告诉你们,男女之间没有纯粹的友情。”   “哎,杨哥,你看没看出来青枝姐和谌医生之间不对劲?”   “我?我当然看出来了啊,我是谁,怎么可能不知道,开玩笑!”   “其实谌医生跟青枝姐也很般配,对不对?”   议论声不绝于耳,老太太全程眯着眼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直到大家都陆续散了,她才抓住杨继慈,“你过来,我问问你。”   “您甭问,我全都告诉您。”知道她肯定是要问宋青枝的事,杨继慈干脆自己招供,反正他早就想说了,憋了这么久,可差点给他憋坏了!   等老太太知道自家孙女跟谌医生其实早就在一起了以后,沉默良久,“……这俩孩子,怎么感觉都不太聪明?”   杨继慈:“……”这跟聪不聪明有关系?难道不是他们吃太饱闲得慌???   被宋青枝带走的花,最后放在茶几上,等待明日变成瓶花点缀窗台和餐桌。   宋青枝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要闭上眼,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晚上发生在巷口的那一幕。   谌嘉树攥着她的手腕,从背后抱住她的腰,勾着脖子来亲吻她的唇,明明也没什么经验,就是胆大得很,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想要长驱直入。   最后撞得她的牙齿生疼。   她起初是挣扎的,但到了后面,又顺着心底的渴念和心软,半推半就地任由他。   她能感受到他柔软的唇舌带来的悸动和惊涛骇浪,这是一个全新的未知的领域,她完全不懂,就只能仰仗他的带领。   尽管他也是个新手,算不上什么好老师。   被吐槽不算好老师的谌嘉树,也是晕头转向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倒没人来围观他让他尴尬,只是那种兴奋到上头的感觉已经彻底将他笼罩住。   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本来要去洗澡,走到半路又折返回来,走着走着就悄悄地笑出声来。   啊!攒小红花比他想像的要容易呢!   他一边兴奋地给宋青枝改备注,一边抿着唇不停地笑。   从“宋小姐”到“青枝”,再到“枝枝”,她从陌生人,一步一步的,成为他熟悉的朋友,然后成为恋人。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拥她入怀,而不仅是将她当做隔着网络的另一个人。   忽然间他有点感谢那只让宋青枝犯了胃病的烧鸭,如果不是它,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第一次交集。   再晚一点的时候,他终于能冷静下来,像平常一样去洗漱,然后看几页书,准备睡觉。   临睡前不忘给宋青枝发信息:“枝枝晚安。”   宋青枝回了他一个表情包,小人从被窝里钻出来,头顶“晚安”和一颗红心。   他看了直乐,睡着之后做梦,梦里都是宋青枝卖萌的模样。   “老谌,你今天看起来……”一大早,徐吉安就一边喝可乐,一边拍拍谌嘉树的肩膀,“心情很不错啊?”   谌嘉树愣了一下,“……这么明显?”   “太明显了好吗,你照照镜子,嘴角都咧到太阳穴了。”他略有些夸张的比划了一下,然后撞一下谌嘉树的肩膀,“有什么好事儿,说说呗?”   谌嘉树摇摇头,没接他这句话,“就那样,能有什么好事。”   顿了顿,又问:“对了,周末心内的陈如结婚,你去不去喝喜酒?”   “去呗,她是我同班同学呢。”徐吉安点点头,又叹口气,“她也挺不容易的,等了这么多年。”   少年时代的恋人,一路异地恋走到大学毕业,又因为各自的工作规划变成异国恋,需要何种坚定不移的信念才能终于走进婚姻殿堂。   徐吉安问谌嘉树:“你也去?”   “嗯,不是可以带家属去么,我带青枝去吃饭。”他低着头,一边看病历,一边状若云淡风轻地应道。   徐吉安一愣,随即啧了声,用力一拍他肩膀,“我说你……我说你怎么今天这么高兴,哎,真的成了?”   谌嘉树没应声,只翘了翘嘴角。   徐吉安啧啧着走开,想着把这事儿跟杜铭他们分享分享,结果早上太忙,就给忘了。   一直到中午一点半前后,去午休的同事和学生都还没来上班,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   徐吉安一转头,就看见门边露出个熟悉的脑袋,乐了,“哎,哎哎,老谌,别写病历了,你家宋小姐来了!”   谌嘉树一愣,立刻抬头扭过脖子看向门口,就见宋青枝冲他笑眯眯地叫了声:“谌医生。”   “怎么还叫谌医生呢?”徐吉安觉得有趣,脱口问道。   却没人应他,谌嘉树早就起身出去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他望着面前的人,想伸手去拉她的手,又觉得场合有些不合适,犹豫着缩了回来。   宋青枝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将怀里的保温桶递给他,解释道:“我来帮奶奶拿高血压的药,顺便给你带点今天的汤,今天拍冬阴功汤,煮多了。”   他笑起来,到底还是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下次你把奶奶的本子给我就行,我开了药拿回去,也给你男朋友一点表现的机会吧?”   宋青枝没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愣了愣,随即点点头,“好啊。” 第六十八章 居然连对女朋友都不图谋不……   冬阴功汤酸辣,宋青枝在里面放了不少基围虾,看起来红通通的,散发着诱人的味道。   谌嘉树一个人是肯定吃不完的,他只打开盖子看了一眼,就立刻决定回办公室叫人。   “老徐,杜铭,你们来一下休息室。”他拍拍旁边的椅子,又抬头看一眼办公室里其他人,准确捕捉到两个学生的身影,“小杨,小王,你俩跟我出来一下。”   大家都有点莫名其妙,只有徐吉安猜到了些许,“咋,弟妹又给你送好吃的来了?”   谌嘉树笑笑,没应声,徐吉安啧了声,进到休息室二话不说先开柜子拿一次性碗筷。   谌嘉树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酸辣的香味飘出来,杜铭凑上前一看,“哦,冬阴功汤。”   “你们把它喝完啊。”谌嘉树给自己舀了一碗汤,然后转头对几个人道。   徐吉安有想法,转身从柜子里摸出两包泡面来,“等会儿我把方便面加进去,保准你们吃得一干二净。”   夏日午后,下午的工作时间已经快到了,几个人躲在休息室里喝汤吃面,空气里充满了快活。   徐吉安吸溜着面条,问谌嘉树:“怎么这时候给你送汤来?”   “刚拍完视频回来,过来给老太太开降压药,顺便的。”谌嘉树应着,过去开了冰箱,拿出一瓶冰镇的椰子水拧开瓶盖喝起来。   徐吉安和杜铭见过宋青枝,知道她是个视频博主,闻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小杨和小王不知道,但他们没有问,于是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吃饱喝足之后继续去干活,中途有同事进过休息室后回来,问怎么里头一股香味,徐吉安和杜铭就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说你们来晚了,好吃的都吃完了。   对于谌嘉树来说,和宋青枝确定关系之后,最大的不同,是在杨家。   晚上下班,他和平时一样往杨家菜去,走到门口,又突然犹豫起来。   莫名就有种近情情怯的感觉,不好意思进去,往日的从容淡定在今天稍稍离他远去。   但一直不进去,就这么站在外面,显然更不合适。   他深呼吸,又抿抿嘴角,鼓起勇气来,上前伸手推开门,嘎吱一声,里头顾客盈门的热闹伴随着食物的香气一起出现在他的眼前。   和平常任何一天别无二致。   除了……   “呀,姐夫来了!”林月刚上完菜,路过门口往外一瞅,看见谌嘉树站在院子里,立刻就叫了一声。   谌嘉树霎时间愣在了原地。   姐、姐夫?   他眨眨眼睛,忍不住有点想笑,翘着嘴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应才好。   宋青枝已经出来了,有些嗔怪地叫他:“傻站在那儿做什么,想当门神啊?”   小心吓到客人!   谌嘉树抬手蹭蹭鼻子,朝她走过去,听见她问:“中午的汤喝完了?”   “很好喝,老徐还泡了两包泡面放进去。”谌嘉树应着,忍不住笑了一声,“大家让我谢谢你。”   宋青枝哈哈笑了两声,再没有自己做的东西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再让人高兴的了,“下次要是还有,我再给你……你们送。”   谌嘉树哦了声,故作不悦,“那是我沾了他们的光喽?”   “……他们沾了你的光。”宋青枝连忙解释道,又说他,“做人不要这么小气,你晚饭吃了没有?”   当然没有,明知道她这里有好吃的,他为什么要去吃食堂或者外面的?   自从能在杨家菜蹭上饭,他连胡家小菜都不怎么去了。   宋青枝让他进来,转身去厨房给他端饭端菜,一碗酸菜鱼和一碗雪白雪白的白米饭,汤是木棉花煲猪骨,还有一小碗切好的无籽西瓜。   酸菜鱼用的是黑鱼,鱼片细嫩无刺,汤色洁白,酸菜的香味刺激着食欲,谌嘉树喜欢用这汤来拌饭,酸辣开胃。   吃饭的时候,他跟宋青枝说了周末去喝喜酒的事,问她:“有没有空?没空的话我就自己去。”   他想将她带进自己的生活圈子里,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熟人,全都想介绍给她。   “晚上去还是什么时候?”宋青枝想了想,问道。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再过去就行,我们去吃席,不参与其他活动。”谌嘉树解释道。   什么迎亲之类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宋青枝哦了声,又好奇地问道:“我们算是女方亲友,还是男方亲友?”   “当然是女方,新娘是我们单位同事,以前也是同学。”谌嘉树一面应,一面又吃了一口酸菜鱼里的酸菜。   吃完饭喝完汤,觉得有点热,这时候清甜多汁的西瓜最好解渴消暑,谌嘉树吃着瓜,跟宋青枝之间的话题就跑远了。   小暑之后,天气愈发闷热,三伏天的头伏热浪袭来,时不时就下一场雨,空气潮湿憋闷得让人觉得周身不适。   谌嘉树最近见到不少病人因为天气原因患了肠胃病,有的是贪凉多吃了冷饮导致肠胃炎,有的是受天气影响胃口不佳情绪不好,有的是上火导致了口腔溃疡……   “好像这时候去看中医调理一下更好,你说是吧?”他一边挽袖子,一边同宋青枝说话。   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就大胆地解开了两粒衬衫的衣扣,宋青枝的目光立刻飞过来,在他脖子下的皮肤上转了一圈,然后嗯了声。   “你要不要喝绿豆沙?”   “冰镇的么?今天太热了,我觉得我恐怕要中暑。”   宋青枝闻言,看一眼他的衬衫,“你就不能穿个短袖的衬衫去上班?”   谌嘉树摇摇头,一脸正色,“我穿短袖的不好看。”   宋青枝:“……”所以你宁愿活要面子死受罪???   这一会儿预约的客人来了,宋青枝没时间怼他,开始忙进忙出,谌嘉树自己去厨房要了碗冰镇绿豆沙,然后去了后院,拿张小马扎跟老陈叔坐在一起,吹着夜风,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老陈叔说起他年轻时的经历,走南闯北讨生活,幸亏学了手艺,不然恐怕要被饿死,“那时候要是我也像你们这么聪明,或者社会环境像现在这么好,说不定我还能当大老板。”   又说起家人,早逝的妻儿是他心里永远的伤痕,他还跟谌嘉树说:“你既然同青枝在一起,就好好对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我不会放过你的。”   谌嘉树捧着碗,点点头,态度老实又郑重,“您放心,我肯定好好对她,这辈子都不会欺负她的,要是别人欺负她,我也给她出头。”   晚上回去的时候,宋青枝送他出去。   他拉着宋青枝的手,低声问她:“你能不能多陪我走一段路?到巷子口那里就好。”   宋青枝有点不情愿,“然后你再觉得我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再给我送回来?”   这样的操作宋青枝以前怎么都想像不出来,结果前天晚上就在自家男朋友这里看到了,那种无语的感觉真是让人记忆犹新。   谌嘉树有点讪讪的,“我这不是想跟你单独多待会儿嘛……”   宋青枝有点无语地看着他,眼睛一转,忽然又灵机一动,猛地拽住了谌嘉树的手腕。   然后在他疑惑的目光里,踮起脚,凑在他耳边笑嘻嘻地问道:“要不然,我去你家玩一会儿,好不好?”   谌嘉树一愣,脱口就道:“这……这好么?”   “有什么不好?”宋青枝反问道,“你也去过我家,我去你家不是很正常?还是说……你对我图谋不轨?”   “我没有,我不是。”谌嘉树觉得这个误会要不得,立刻就摇头辩解道。   说完就看见宋青枝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着自己,“……居然连对女朋友都不图谋不轨,你是不是不行?”   谌嘉树一噎,半晌小心地反问道:“那……我图谋不轨?”   “好啊,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宋青枝抓住他的手,声音都提高了。   谌嘉树:“……”真好,又一次达成里外不是人怎么说都是错成就:)   见他满脸无语,宋青枝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这人真好玩。   笑完之后,才拉着他的手往前走,笑道:“走吧,我去看看独居男人的狗窝是什么样子的,开开眼界。”   谌嘉树哭笑不得,为自己辩解:“我收拾得很好。”   “好的好的。”宋青枝胡乱嗯嗯两声,声音听起来极为敷衍,一听就知道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她满眼都是兴奋,毕竟以前是真没机会参观其他独居男性的住处,听说会很乱?   也不一定,现在很多男生都很独立,猛将自己的窝收拾得很整洁了,反而是有些女生不拘小节,住处一团乱糟糟。   她好奇的,不过是谌嘉树的私生活而已。   从小巷子走出来,马路上灯火通明,穿过马路,走进对面的小区,外界的喧嚣吵闹被成荫绿树吸收,环境一下就安静下来。   宋青枝颇觉得惊讶,“这个小区我第一次进来,居然这么安静,一点都不吵。”   谌嘉树点点头,问道:“你如果我们学校老校区么,就是医院附近那个?”   宋青枝摇摇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跟这个小区有异曲同工之妙,学校外面车水马龙,吵得很,里面却很安静,连我们自己都戏称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宋青枝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听着她的笑声,低头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枝枝。”   宋青枝嗯了声,抬起头看他。路灯下他的眉眼温柔得像是能滴水,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专注又柔和,含着笑意,将她看得她愣了愣,随即有些出神。   “你这样看着我做……”   “什么”两个字都没说完,就觉有一片阴影越来越靠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起来,她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只感受得到他炙热的温度。   他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嘴唇,辗转反复,专心致志,仿佛品尝世间最美味的珍馐。   他也掠夺着她口腔里的呼吸,一点点地榨干她残存的理智,她感觉到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圈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他的怀里,男女之间,凹与凸,竟在此刻就展示出契合的弧度。   暖黄的路灯光将重叠的身影无限拉长,稍稍一动,就会在地面上摇曳起来,暧昧至极,又充满了温情脉脉。   宋青枝起先是错愕,随即沉溺其中,享受起他给予的激情和新奇感受,但后来他的亲吻蔓延至脖颈,她又难免觉得羞耻。   “不、不要了……这是在外面……”   “枝枝……”   谌嘉树在她的颈侧流连,努力平复着自己身体的悸动,他拥抱着她,将她按在自己怀里,让她听自己的心跳,“是不是变快了?”   “咚咚咚”的声音撞击着耳膜,宋青枝觉得自己全身的温度都在升高,她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摆,低低地嗯了声。   然后仰起头,认真地道:“谌医生,我现在不敢跟你上去了。”   谌嘉树瞬间失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脸揉了揉,“你放心,我今天不会对你图谋不轨的。”   宋青枝眨眨眼,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疑惑来。   “我还没有准备好作案工具。”他低头,靠在她耳边悄悄耳语,说完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笑声低哑。   宋青枝耳朵一动,只觉得周围的气温都在升高,烫得她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起来。 第六十九章 你给我录个闹铃或者来电铃……   宋青枝从谌嘉树的住处离开,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谌嘉树的住处和他自己说的那样,收拾得很整齐干净,他自己自律是一回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会叫钟点工阿姨来收拾。   “哦——原来是钞能力的作用。”宋青枝听了,拖着声音开玩笑,“挺好,以后继续坚持。”   谌嘉树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失笑不已,“以后就该你使用钞能力了。”   宋青枝头别了过去,打量着客厅里的陈设,故意摆出不明白的样子,“我?这又关我什么事?”   “以后你当领导不打算管钱呐?”谌嘉树笑着抱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眯眯地朝她耳朵吹了口气。   宋青枝脖子一缩,想躲,可除了缩进他怀里自投罗网,无处可藏。   “谁……谁要管钱了……”她嘟囔着反驳,声音细细的,又软又甜。   谌嘉树想起她平时说话的清悦嗓音,和现在完全不同,却都这么好听,或者说,他更喜欢她现在的声音。   “枝枝,你给我录个闹铃或者来电铃声好不好?”   他脱口而出的要求让屋子里的空气沉默了几秒,宋青枝艰难地扭过脖子看向他,见他虽然有些紧张和窘迫,但眼睛里的期待和兴奋却也真实存在。   看来这人对自己这个要求还挺满意?   她沉默片刻,觉得有点无语,“……我拿你当男朋友,你就是这样,拿我当录音机器人?”   大帽子扣得谌嘉树措手不及,他怔怔地,圈着宋青枝腰的手臂都松了松。   半晌才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吭哧着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我就是……很喜欢你的声音,才会……”   才会念念不忘,才会一直记在心上,当一个沉默的观众,然后在某一天,在现实生活里遇到她,猝不及防地喜欢上她。   宋青枝哼哼两声,“我觉得你就是在为自己开脱。”   说着顿了顿,到底是心软,“来电铃声就不要了吧,你每天那么多电话,好羞耻的,就一个闹铃好不好?”   说到最后,她扭了扭腰,不由自主地有点撒娇的意思。   谌嘉树心里一颤,觉得有一股怪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仿佛是从未有过的冲动。   他愣了愣,随即紧紧箍住宋青枝的腰,将她使劲地按在自己身前,“枝枝呀……”   宋青枝其实被抱得一点都不舒服,但这种程度的难受她尚且还能忍受,她回头看一眼他的侧脸,“……嗯?”   “我想亲你。”她听见身后的青年说了这么一句。   她哦了声,觉得脸上温度烧了起来,“不可以,你要是放弃闹铃,我就考虑考虑。”   谌嘉树:“……”   好家伙,搁这儿跟我讲条件呢。   他想了想,“……那我明天再亲。”   宋青枝忍不住想笑,使劲往外挣了挣,在他的配合之下,终于挣脱了他的手臂。   “我得回去了。”她抬头找到墙上的挂钟,看了眼时间,“再不出现,说不定大家以为我失踪了。”   晚上九点多,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倒也不晚。   谌嘉树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宋青枝忙说不用,他当没听见,关了门就跟着她一起下楼,原本以为就是送到小区门口,结果这人却一直跟到了杨家菜门口。   宋青枝:“……”仿佛刚才那一个多小时不存在。   她上了台阶,伸手推开门,然后转身看着他,满脸纠结,“需要……我送你吗?”   谌嘉树忍不住笑了声,“你和平时一样就好。”   宋青枝泄气,无奈地挥挥手,“走吧走吧,我看着你走。”   黏黏糊糊的,像什么样子!   谌嘉树走了之后,宋青枝回到店里,她刚才离开时还客满,回来时已经门可罗雀。   有客人从楼上下来,熟稔地同她打招呼,“老板娘,我们走啦,多谢招待。”   她忙应了声:“欢迎下次再来。”   等客人都走了,林月收拾碗筷路过,笑嘻嘻地打趣她:“姐,你刚才和姐夫去哪儿说小秘密啦?”   她张了张口,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老太太说了句:“钻小树林里说的吧。”   登时哭笑不得,“奶奶!你看咱们附近有小树林吗?!”   “那可说不准,只要心里有小树林,到处都是小树林。”老太太端着水杯,乜斜了她一眼。   宋青枝:“……”唯心主义老太太真牛批:)   过了两天,就到周末了,谌嘉树之前就跟她说过,要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   这天下午他过来接人,宋青枝刚刚熬好今天要用的陈皮红豆沙,拿着冷饮杯在给林月打样,“红豆沙装到这个位置……然后把牛奶冰铺满,淋一点炼乳就可以了……”   红豆沙牛奶冰,原本只用普通的红豆沙,但宋青枝却用了陈皮红豆沙,让牛奶冰多了几分陈皮的香味,也让陈皮红豆沙多了一点不同吃法的趣味。   林月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宋青枝拿着小调羹吃了一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咳。   她立刻回头,看见谌嘉树站在门口,满眼警惕地看着她,“枝枝,你不减肥了吗?”   宋青枝瞬间想起不久之前她让谌嘉树帮忙监督她减肥的事。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是今天实在太热了。”她眨眨眼睛,想为自己找理由。   “那你吃点水果。”谌嘉树建议道,店里天天给客人送果盘,没理由今天没水果的。   吃水果都比吃甜品强,谌医生觉得。   宋青枝怏怏的,撇撇嘴,将手里的杯子递给他,哼了声,“我去换衣服。”   说完就走了,谌嘉树端着杯子,挖了一勺上面的冰沙,入口清凉柔软,奶甜奶甜的,真好吃!   他吃了一口,然后问林月:“今天有什么水果?”   林月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忍着笑,此时听到谌嘉树问她,忙回过神应了句,“……有橙子。”   “能给我一个吗?”谌嘉树想了想,问道。   于是他得到了两个大橙子,然后耐心地剥干净皮,将橙肉剥进小打包盒里,再放两根牙签进去,盖上盖子,准备一会儿给宋青枝。   杯子里的牛奶冰已经化了,跟红豆沙融化在一起,他要了根吸管,吸食着冰凉清甜充满奶香的红豆沙,觉得暑意顿消。   其实宋青枝刚才说得没错,天气太热了。   宋青枝走了之后没多久又出现,一身藏蓝色的一字领小裙子,布料柔软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勾勒出玲珑的曲线。   小腿流畅紧致的线条往下,越过白皙的脚踝,是一双银灰色的尖头细高跟,走动时裙摆微动,鞋尖轻叩。   步步生莲,谌嘉树的脑海里忽然间出现这个词语。   她的打扮不算隆重,但很得体大方,和身着西装的他站在一起,刚刚好低他一个头,登对得像一对璧人。   老太太目带欣赏地看着这对小年轻,然后挥挥手,“赶紧走吧,别耽误时间。”   宋青枝点点头,接过谌嘉树递给她的果盒,转身一边吃了块橙子,一边往外走。   “诶,今天的橙子真甜。”   “甜就行,你小心点……来,我扶你。”   俩人说着话出了杨家菜的院子,往外头走去,谌嘉树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替她撑着伞,一面走,一面同她说话。   听她问起举办婚宴的酒店,还想了想,“好像是君澜酒店。”   宋青枝哦了声,“那可是五星级酒店,看来新郎新娘家条件不差啊。”   “新郎自己就年薪百万了。”谌嘉树点头应道,又笑笑,“更何况他们的婚礼已经推迟了这么久。”   彼此等候这么多年的这一天,再怎么隆重都不为过。   宋青枝点了一下头,低着头继续吃盒子里的橙子,汁水丰沛,口感爽甜。   吃完了还抬头夸一句谌嘉树:“谌医生剥橙子的技术不错,再接再励。”   谌嘉树听了直笑。   周末下午的容城交通还算顺畅,基本没什么拥堵,谌嘉树和宋青枝抵达酒店的时候,距离婚宴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领着宋青枝去给红包,落款写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写完之后他还小声地同她说了一句:“等以后,咱们的名字后面就可以加上贤伉俪三个字,我看别人的都这样写。”   宋青枝听了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拉着他的手,在他手心里挠了挠。   谌嘉树捉住她捣乱的手指,忍着心里的痒意,带她去见新郎新娘,“这是我女朋友,枝枝,这是我同学陈韵,和她先生。”   门口有新人婚纱照做的大幅海报,宋青枝大方地打招呼:“陈医生,蔡先生,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多谢,希望你们今晚愉快。”新娘子脸红红的,眼里都是幸福和喜悦,还跟谌嘉树开玩笑,“你要加油啊,比我还落后了哦。”   谌嘉树有点无奈,“我是来吃喜酒的,不是来让你催婚的。”   大家都笑起来,寒暄几句,又有客人过来,谌嘉树便带着宋青枝进了宴会厅。   宴会厅里到处都是灯、气球和浪漫的红玫瑰,舞台上巡回播放着轻快的音乐,每张桌子上都坐了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老谌,这边!”   徐吉安的声音从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谌嘉树立刻转身去找,看见他站在后侧方一张桌子边上朝他们挥手,就拉着宋青枝走了过去。   这一桌坐的是女方亲友,都是单位的同事,认得谌嘉树,却不认得宋青枝。   但只要看一眼他们牵着的手,就什么都明白了,“原来是老谌的家属,真是太漂亮了,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谌嘉树一面拉开椅子让宋青枝坐,一面回怼道:“怎么,我很丑?”   大家听了就哈哈笑起来,坐下来之后便开始闲聊,多是在猜测这场婚礼花了多少钱,五星级酒店席开八十桌,哪怕按一桌三千的标准的来算,也起码要几十万了。   等到婚宴正式开始,舞台上的屏幕开始播放新郎新娘的纪录片,从相识到相知相恋,长长的岁月里刻满了回忆。   看着台上的新人拥吻,宋青枝在这一刻,其实是相信一辈子的。   也许能够和一个人一辈子在一起,早上睁开眼就能看见他,也不错,她想。   谌嘉树给她剥了一个虾,见她望着舞台有些出神,不由得心里一动。   “枝枝,你觉得……这场婚礼怎么样?”   “挺好的,很温馨。”宋青枝没听出他的试探,实话实说着自己的感受。   谌嘉树哦了声,又问:“那你觉得……结婚……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声,“谌医生,你试探我啊?”   谌嘉树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就接着问:“那你想不想听我最真实的想法?”   谌嘉树点点头,朝她这边歪了歪身子。   宋青枝又笑了声,伸手拿起桌上自己的那杯红酒,晃了晃,然后看着台上的灯光,声音很轻很低地开口:“说实话,对于婚姻这件事,或许是受到我母亲的影响,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我觉得,不管结婚还是不结婚,都可能后悔。巷子里的流浪猫很自由,但没有家,围墙里的狗有家,很安稳,但一辈子都要低头。人生这道选择题,怎么选,都会有遗憾。”   “我觉得这场婚礼很好,看到新娘幸福的笑脸也会幻想自己穿婚纱是不是好看,可是如果你跟我说,枝枝,我们结婚吧,我一定会拒绝你。”   说完,她抬手饮了一口酒,没有扭头去看谌嘉树的脸。   他沉默着,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她觉得,他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好像自己的直接已经把气氛全都搞砸了,她在心里摇摇头,刚想说些什么转圜一下,就看见面前的碗里多出了两个大虾肉。   “多吃点,给了份子钱的,别亏本。” 第七十章 你就是这么对你女朋友的?……   谌嘉树和宋青枝关于婚姻的讨论,并没有随着这场婚宴的结束,就行进到尾声。   反而像是刚起了一个头,引来更多的讨论,尤其是谌嘉树的。   他很好奇宋青枝的想法是怎么形成的,接下来几天动不动就问两句,不带任何试探或者是调侃,单纯好奇。   宋青枝仿佛看见一个学者在研究课题,整个人都要炸了,“你搁这儿拿我做课题调研呢?!”   谌嘉树讪讪,用手指蹭蹭鼻子,“……主要是好奇,因为我们成长在完全不同的家庭,我很好奇这种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婚姻观念的影响。”   宋青枝:“……”你还说你不是拿我做课题调研?!!   虽然嘴上说着不想搭理,但宋青枝还是拗不过谌嘉树的坚持,简略说了一下自家的事,然后耸耸肩,反问道:“如果你是我,还会觉得向往所谓的一辈子吗?”   “或者说,还会对婚姻存在什么很美好的憧憬吗?”   谌嘉树望着她,摸摸下巴,沉吟半晌,“……不,如果我是你,我会对母亲这个角色感到……呃、心存怀疑。”   宋青枝母亲的死亡,说起来是殉情,其实掩盖不了她的懦弱和不负责任,不说没有血缘关系的老太太,单说还年幼的女儿,她就完全对不起。   这让谌嘉树有那么一瞬间的费解,怎么会有母亲真的能舍得扔下自己的孩子,让她在世上无父无母孤零零的?   但很快他又释然,他必须承认,这世上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性格,也不应该用母亲的身份去绑架任何一个人,要求她必须对孩子如何如何。   他只是心疼宋青枝,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生活,尽管有老太太的悉心照顾,但成长过程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她自己面对。   “枝枝,你辛苦了。”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能平安长大,一定很不容易吧?”   也一定受过欺负吧?   这句话他没敢问,想起老太太说过的杨继慈曾经帮她打架的事,心里一抽,又不敢表现出难过来,只好用脸蹭蹭她的额头。   那是他无言的安慰,宋青枝领会到了,反手举过头顶,揉了揉他的头发。   “没事,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她的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与己无关的事。   谌嘉树趁机抓住她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揉捏着,低声问她:“这么多年,你外家那边……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他们?”   “相看两厌,提来做什么。”宋青枝淡淡的回了一句,又自嘲地笑笑,“他们还跟我们家没能留住我妈呢,也不想想,怎么可能救得了一个一心寻死的人。”   谌嘉树愣了愣,没想到实情会是这样。   宋青枝说完,叹口气,有点撒娇似的哎了声,“我们不要再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好不好?”   “好,那……”谌嘉树想了想,“那我们聊聊……你答应我的起床闹铃,录了没有?”   宋青枝一阵无语,“……就记得这个!你就是这么对你女朋友的?!”   谌嘉树觉得自己有点冤,“不是,我等着用呢!”   等着用的东西,当然得惦记着啊!   想了想,他又觉得自己这样可能显得有点功利,立刻软下声音来,“你看,我平时听着你的声音睡的,这以后再让你的声音叫醒,有始有终,多好,你说是吧?”   宋青枝:“……”神TM有始有终。   谌嘉树说完之后和她贴贴脸,声音更低了,“录一个吧,求求你了,枝枝……”   听起来多少有点撒娇的意思,宋青枝不知道是不是男人都会这样,谈恋爱了就对这些小手段信手拈来,还是说就她家这位特别天赋异禀,能无师自通。   宋青枝叹了口气,答应道:“行吧,我回去想想。”   谌嘉树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这下高兴了,低头轻轻地吻在她额头上,亲昵地道了声谢。   他还有工作上的事要处理,没有待很久便回去了,宋青枝和平时一样,送他到巷子口,趁着周围没人出没腻歪了一会儿,然后各回各家。   一直到晚上洗完澡,她包着头发趴在床上戳着手机,才又响起要给谌嘉树录闹铃的事来。   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该录什么内容才好,于是上网搜,没想到还挺多,看着看着她就来了兴趣。   于是打开手机录音软件,清清嗓子,先录一个温柔版本的:“男朋友,快起床啦~不要再赖床啦~”   保存好之后再录一个凶一点的,“谌医生大懒猪,快起床啦!上班要迟到啦!”   她玩上瘾了,后来又录了一版很正式的:“生活就像海洋,只有意志坚强的人才能到达彼岸。”   嗯,这是她听了整个高中的话,相信谌医生一定能懂这个梗!   宋青枝录完之后又倒回去听自己录的这三个音频,然后发现第一个温柔版本的实在有点……   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就像在撒娇,尾音有一点点上扬,像一把小钩子。   这是她的声音吗?她也能这么嗲的吗???   她的脸陡然一热,连忙往床铺里埋进去,埋住了她突然发出的尖叫,让啊啊啊的声音变得有点闷起来。   宋青枝根本不敢相信,那个糖分超标的声音居然会是自己发出来的。   她的手指按在删除键上,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点下去,还是舍不得的。   因为忽然间想起,录这句话时,她脑海里的确出现了一个睡着的谌嘉树,他闭着眼,睡得香甜又沉静,她甚至可以数得清他有多少根眼睫毛。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   她纠结了许久,最终决定将选择权交给使用者。   想通之后,宋青枝盘着腿坐在床上,伸手扶了一下包着头发的毛巾,将三个音频都发给谌嘉树,然后将手机往旁边一丢,跳下床去吹头发了。   这个时间点,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谌嘉树都准备睡了,忽然间手机连着响了几次,打开一看,原来是宋青枝发来的。   三个音频。   他好奇地点开,先是被她用播音腔念的“生活就像海洋”弄得忍俊不禁,然后又被她奶凶奶凶的“大懒猪”逗得发笑。   实在太有趣了,他突然间有些后悔,应该让她在自己面前录的,这样就能看看她是不是张牙舞爪地说这句话了。   但更有趣的,是他最后点开的那条,“男朋友”三个字音一出来,他就整个人愣住,心尖上仿若有电流忽然划过,刺激得他浑身一颤。   柔软的、娇滴滴的声音,让他一瞬间想起家里养了很多年的那只白猫,高兴的时候会冲你撒娇,要是惹了它,转身就跑。   宋青枝有时候就是这样。   想见她的冲动突如其来,等谌嘉树回过神来的时候,视频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映入眼帘的宋青枝穿着一件可爱的印有小黄鸭的卡通睡衣,披头散发,坐在床边歪着头看向镜头,“歪?这么晚你给我打视频电话做什么?”   说着头一伸,她干净精致的眉眼就在镜头前放大了,神情警惕道:“你不会是听完了闹铃的录音觉得不满意,想让我重新录吧?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   谌嘉树顿时哭笑不得,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很喜欢,也很满意。”   “这还差不多。”宋青枝哼哼两声,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准备用哪个?”   “我想了一下……”谌嘉树似乎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回答起来声音慢腾腾的,说了一半又停下来。   宋青枝起初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忙着将自己裹进凉被里,等盖好被子,这才嗯了声,“……你刚才说什么了吗?”   谌嘉树摇摇头,“没,我是想说……值班的时候,我就用生活就像海洋,其他日子我就用另外两个,你觉得怎么样?”   宋青枝哦了声,“随你啊,你开心就好。”   说着她想起那一个听起来嗲声嗲气的音频,立刻觉得既尴尬又心虚,忙不迭地跳过这个话题,问他:“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这不是收到你的信息么,想跟你说说话。”他应道,紧接着宋青枝就发现他视频的背景换了,从窗户变成床头。   宋青枝忙要挂视频,却被他立刻制止,“枝枝,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呃、好啊,你想说什么?”   宋青枝没什么想聊的话题,只好将决定权交给他。   谌嘉树想知道的就多了,他想了想,道:“聊聊你读书的时候那些事?”   宋青枝哦了声,“可是我读书的时候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哎。”   “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男生跟你表白?写在表白墙上或者给你点歌的那种。”   宋青枝听了一愣,“呃……这个嘛……”   支支吾吾的,谌嘉树一听就知道不对劲,“有对不对?”   “是有啦,不过我都没答应啊。”宋青枝声音有点低了下去。   谌嘉树接着问:“你还记不记得是谁?”   可能是他的声音或许平常,也可能是夜深人静困意会降低人的警惕心,宋青枝没多想,顺着他的问题还真就想了想,“……好像是经管学院的一个师兄,在社团认识的。”   “你居然还记得啊?”那人听了啧啧两声,语气变得阴阳怪气起来,“记忆力这么好,吃猪脑了吗?”   宋青枝:“……”   被套路了的宋小姐觉得很无语,在床上翻了个身,哎呀一声有些恼羞成怒,“谌嘉树!你是不是故意的!”   “也不是,就是话赶话。”谌嘉树认真地为自己辩解,“主要是嫉妒影响了我的脑子,让我暂时失去了理智判断的能力。”   大白话就是,谌医生的醋坛子打翻了。   宋青枝哼了声,反问道:“那你呢,有没有女生跟你告白?”   谌嘉树的嘴角抿了抿。   她没注意看,只顾着强调:“我要听实话,不许骗人!”   实话就是期末考至少还有学生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但他不敢说。   想了想,他还是点点头,“有是有,但我已经不记得是谁了。”   他以为自己这么说,宋青枝应该会稍稍满意,但他哪里能想到,宋青枝接下来一句就是:“我看是表白的人太多,你才不记得的吧。”   阴阳怪气和他刚才如出一辙。   谌嘉树:“……”得,宋小姐的醋坛子好像也倒了。   经过这一轮互相揭短,谌嘉树已经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主动聊她大学生活这个决定,叹口气,伸手捂着额头。   “枝枝,这些陈年旧事我们不要说了好不好?做人要向前看。”   宋青枝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明明是你先开始的。”   “……所以我后悔了啊。”   后悔了的谌医生,抱着遗憾入睡,第二天一早,被女朋友娇软的声音叫醒:“……不要再赖床啦~”   他一个激灵,立刻睁开眼睛,然后偷偷笑了两声。 第七十一章 去看电影吧!   拿到宋青枝给的闹铃录音以后,谌嘉树按照自己的想法,隔两天就换一个,值班日的时候就用“生活就像海洋”。   第一次在值班房里被这个闹铃叫醒,不仅谌嘉树有点没回过神,就连杜铭他们睡同一个屋的都有些茫然。   “梦回高中……今天早读要做英语听力吗?”   “我记得我考英语听说的那天,天气不怎么好,下了雨……”   “我怎么记得我考听说那天晒得要死?哦,我们不同届,那没事了。”   “我还记得那会儿我可胖了,体重都超标了,我妈还天天给我进补,真香。”   谌嘉树坐在床边,抓了抓头发:“……”   怎么大家一大早就精神恍惚成这样???   等大家回忆完N多年前的青葱岁月,才想起来问谌嘉树:“树哥,你怎么用这个做起床闹铃,也太醒神了点吧?”   “是啊,一秒吓醒,睁眼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早读迟到了。”   “树哥,你能不能把音源给我,我也想用,太醒睡了!”   看出来了,大家都拥有大差不差的中学时光。   谌嘉树哦了声,眼睛微微一弯,“我女朋友录的。”   说完站起来,冲他们微微一笑,满脸的“你们配吗”的表情,转身进了洗手间。   大家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打消主意,这嫂子录的,树哥敢给,他们也不敢用啊:)   夜班之后就该下夜班了。   要说内科有什么好处,大概就是病种常见,病人的情况多较为平稳,突发情况比如惊心动魄的大抢救之类的没有外科的多,每天的工作按部就班,也不像外科那样动不动就从早上九点忙到晚上九点。   谌嘉树最近这段日子手头上没什么难搞的病人,来来去去都是那几种病人,闭着眼睛都能处理好。   日子顿时就轻松下来,他得以有更多的时间来整理论文需要的资料。   也有了更多时间可以陪宋青枝,他之前就计划过的一起看电影终于提上日程。   “最近好像有不少新片上映,我们一起去看?” 他一面按照宋青枝教的动作搓冰粉籽,一面扭头和她商量。   宋青枝捧着个水蜜桃吃得嘴角都是桃汁,闻言点点头,“行啊,你挑。”   周围都是甜甜蜜蜜的蜜桃香味,谌嘉树闻着都有点渴了,“枝枝,我也想吃一口。”   宋青枝闻言看他一眼,想了想,起身回屋拿了个桃子,揉巴揉巴,然后戳一根吸管进去,递到他嘴边,“喝吧。”   谌嘉树吸溜一大口,然后叹口气,笑起来,“这日子以前我都想象不到。”   “嗯?为什么?”宋青枝有点疑惑。   谌嘉树朝她眨眨眼,笑眯眯地调侃道:“我以前哪敢想让小仙女喂我吃水果这种好事呀。”   宋青枝一怔,随即白他一眼,嘟囔着嗔怪道:“以前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口花花啊。”   看起来那么正经又内敛的一个人,叫她小仙女,听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谌嘉树见她不自在,忍不住笑起来,她不经逗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搓成这样就好了吧?”他低头看一眼水盆,问道。   宋青枝看一眼,嗯了声,又让他把冰粉浆过滤一遍,“然后把石灰水上面那层清水倒进去搅拌搅拌,放进冰箱就好了。”   冷藏好的冰粉透明见底,舀两勺放进小碗,加入红糖水,然后加些葡萄干、花生米和山楂,再加上满满的水果,西瓜也好,芒果也行,吃起来清爽冰甜。   宋青枝挖着冰粉,问谌嘉树:“你找好看什么电影了么,早点订票,万一没票了怎么办?”   谌嘉树咬着调羹看手机,也没仔细看简介,就看看电影名字和海报,“这个《心有灵犀》怎么样,看样子是一部都市爱情片。”   宋青枝听了觉得这电影的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干脆地点点头,“行啊,别买太晚的场次。”   “九点多的。”谌嘉树一面应,一面付钱订了两张电影票。   听说他们晚上要出去玩,大家都表示很羡慕,宋青枝得意起来,晃晃头,拉着谌嘉树就走。   这还是他们在一起之后正儿八经的第一次约会,要去外头吃饭,谌嘉树选了西餐,“我们也搞搞情调嘛。”   出发点是好的,但谌嘉树明摆着业务不熟练经验不丰富,挑的餐厅装潢得梦幻又美丽,每道菜还都有个很好听的名字,价格也不低,什么都有了,偏偏缺少配得上这一切的味道。   他吃了一口并不怎么样的烤牛排,叹了口气,悄悄对宋青枝道:“我后悔了,我们应该吃了晚饭再出来。”   宋青枝忍着笑,抿着嘴角,告诉他:“今天的晚饭本来是西红柿炖牛腩,西红柿都煮化了,跟牛肉融合在一起,汤汁浓稠,特别好吃。”   谌嘉树:“……”阴阳带师傅就是宁吧:)   但不管他怎么后悔,这顿饭还是得继续吃完,幸好虽然不算十分好吃,但也不到难吃的地步,无功无过,最后的小甜品还有了点惊喜。   “这个冰淇淋好吃,橙子味酸酸甜甜的,很清爽。”   “还要不要,我的也给你?”谌嘉树和她商量。   她眼睛一亮,“好!”   “那一会儿就不喝冰可乐了?”谌嘉树没立刻给她,而是说起了条件来。   宋青枝一愣,脸上立马出现不情愿。   谌嘉树劝道:“天气是热,但你也不能一口气吃这么多冷的吧?这样胃会受不了的。”   宋青枝想了想,“……那我不要你的冰淇淋了,我待会儿要喝可乐配爆米花。”   一面说一面露出遗憾的表情,谌嘉树这一刻特别想问,您之前说的减肥,还算数吗?   从餐厅出来,他们直接上到商场的顶层,看电影的影院就在这里。   盛夏的时节,好像商场要远比其他约会地点来得吸引人,毕竟有凉丝丝的空调。   谌嘉树拿到电影票之后,回来跟宋青枝道:“我觉得有点奇怪,这部片子上座率好像不太高。”   宋青枝一愣,“……是么?我上网查查。”   不会是一部烂片吧?   但等她看完网上的电影简介和影评之后,面色有点严肃地看向谌嘉树,“那个……你考虑换一部看吗?”   谌嘉树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实话实说,“不了吧,同时间段的其他片子都卖完了,再晚就要十一点才能看,看完回去太晚了,影响休息。”   谌医生的作息可是很标准的,而且人家明早还得早起去上班呢。   宋青枝哦了声,什么也没说。   接着谌嘉树去排队给她买可乐和爆米花,刚拿到就可以进去了,“走走走,我们去看电影。”   进去之后坐下,谌嘉树往四周看了看,回头低声说着自己的发现,“其实也还可以,人挺多,我看都是一对对的,爱情片就是适合情侣。”   宋青枝听了耳朵动动,没说什么,点点头,吸了一口可乐。   没多久电影开始,片头的氛围有点压抑,像在说着什么诡异的事件,谌嘉树觉得奇怪,和宋青枝头靠头地问了句:“怎么这个片头阴森森的?”   宋青枝刚要告诉他真相,可还没开口,就听见音效忽然加大,“duang”的一声,银幕上弹出四个大字,心有灵犀,有血液从笔画之间慢慢流淌出来。   原来是部恐怖片!   谌嘉树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立刻就坐直了腰,下意识一把捉住宋青枝放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   低低的骂了句:“……艹!”   宋青枝一惊,有点不可置信地望向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骂脏话,原来他也会说这种话的么!   脑海里念头一转,随即回过神来,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怕?要是怕的话,我们先回去?”   谌嘉树一愣,“……你不怕?”   宋青枝摇摇头,刚要说什么,就见他像是松了口气似的,“你不怕就好,我、我订票的时候没注意,以为是……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即便是影院里光线昏暗,宋青枝还是能看得到他脸上的挫败,也能感觉到他的沮丧和自责。   他觉得是自己搞砸了这一次约会,从并不如何美味的晚餐,到以为是言情片的恐怖片。   所以他才会向她道歉。   宋青枝心里有个地方迅速的软下去,就像可乐杯里的冰块,慢慢地融化成水。   “没有,很好啦,看什么电影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一起看电影那个人嘛。”   她低声地安慰着,顺手拍了拍他的大腿,又把两人之间的椅子扶手升起来,和他亲密无间地头挨着头。   甚至还笑嘻嘻地趴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怕啊?要是怕的话,我抱着你看啊?”   谌嘉树满腔的自责和沮丧在听见她这句话后悉数变成哭笑不得,“……我没有怕。”   “好的好的,你没有怕。”宋青枝点点头,“我们好好看电影,不要影响到其他人。”   也只能这样了,谌嘉树叹口气,从她怀里的爆米花桶里抓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将注意力放到电影内容上。   电影的内容属实有点无聊,说白了还是一个鬼新娘的爱情故事,女孩儿死了,男孩儿不知道,想尽办法找她,最后燃起生犀,见到了女友,却不知道那只是女友的鬼魂……   接着又牵扯出什么前世今生的故事,都是老套路了。   谌嘉树看得发困,扭头去看宋青枝,却发现她看得挺认真的,连手里的可乐都忘了喝。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有点口渴,干脆就将可乐从她手里拿过来,时不时就抿一口。   等宋青枝想起她的可乐,哦豁,已经让这人给喝完了。   顶着女朋友吃人的目光,谌嘉树讪讪的摸摸鼻子,“这个这个……我也没想到一杯可乐这么少……”   “嗯?”你他妈还敢把责任推到快乐水头上???   “好吧,我错了,对不起,待会儿给你买杯新的行么?”   他低声地道起歉来,眉眼在昏暗的影院里闪烁出幽光,宋青枝忍不住往前凑了凑,凑到他的跟前去,和他对视着。   他的眼睛生得十分有神采,平时总是温和地笑着,内敛又从容,宋青枝当过他的病人,见过他面对病人时的模样,隔着口罩,他依靠眼睛传递着对患者的善意和关切。   明明很忙,不是没有事做,却还是为了这场约会特地挤出时间来……   想到这里,她登时就心软起来,再舍不得生他的气,“那我要大杯的。”   听见她的声音软了下来,谌嘉树心里猛地松口气,知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于是开心地和她蹭蹭额头,爽快地应了声好。   电影到了高潮部分,女主角露出了女鬼的模样,獠牙厉爪,传说杀了人的鬼会化作厉鬼。   画面的冲击性还是很大的,谌嘉树刚跟女朋友贴贴完,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不好了,拉着宋青枝胳膊的手立刻就变紧起来。   宋青枝吃痛,扭头一看,刚好看见他惊魂未定的脸孔。   顿时有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忙伸手搭住他肩膀,做保护状,“谌医生乖,不要怕,那都是假的!”   谌嘉树:“……” 第七十二章 真羡慕这个家属。   夏去秋来,秋老虎的余威在这座城市里犹如强弩之末,却又散发着恼人的燥意。   宋青枝洗了一小篮的圣女果,坐在屋檐下一口一个地吃着,抬头就看见谌嘉树进来了。   他满头是汗,宋青枝看了都替他觉得热,忙招呼道:“快来吃圣女果,你要不要冷饮?”   谌嘉树摇摇头,进来之后往台阶上一坐,“渴死了,给我杯白开水就行。”   “怎么累成这样?”宋青枝一面问,一面张罗着给他端水。   “有个患者本来已经开始好转了,又突然间吐血,大抢救弄了两三个小时。”   谌嘉树应完,仰头将杯子里的凉白开都喝完了,伸手拿两颗圣女果塞嘴里,甜滋滋的味道顿时就安抚了他的烦躁。   宋青枝哦了声,问道:“你想吃什么?今晚有蒜香鸡翅……”   没等她把菜名报完,谌嘉树就有点急切地问道:“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茶泡饭,可以么?”   宋青枝上次做茶泡饭,是因为重温了很经典的日剧《深夜食堂》,剧集里有一组很重要的角色叫茶泡饭三姐妹,看到她们吃茶泡饭,宋青枝就想起自己在日料店吃过的梅子茶泡饭,就网购了盐渍紫苏梅回来。   “行,盐渍紫苏梅还剩着有,我给你做,很快的。”   她爽快地答应下来,起身去了厨房,谌嘉树跟在她后面,走到柜台边上就不跟着了,往老板椅上一坐,向后一靠,重重地呼出口气来。   他的目光在柜台上逡巡,台面上除了电脑之类的东西,还有宋青枝的水杯,水杯旁边放着之前他做的那个羊毛毡。   忍不住笑了声,又在心里合计着哪天回家去,再在桃子身上薅点毛用用,好做个新的。   刚算好哪天回去比较好,就有客人叫结账了,现在这项工作谌嘉树已经做得很熟练了,利利索索地给客人结了账,还能做主抹掉那一块几毛钱的零头收人家一个整数。   小宋老板娘说啦,这是他可以有的权限。   客人是熟客,见到是他来结账,还笑着问道:“怎么不是老板娘来啊?”   谌嘉树解释道:“她去厨房忙了。”   客人闻言立刻笑着冲他挤挤眼,“懂了懂了,是去给家属做晚饭去了吧,真羡慕这个家属。”   被羡慕的家属本人笑着点点头,嘴上自谦道:“哪里哪里,命好罢了。”   大家笑了几声,谌嘉树刚送客人走到门口,就看见宋青枝在不远处端着托盘冲他招招手。   他忙送人出去后又回来,看见她托盘里一碗茶泡饭,还有一小碟的蒜香鸡翅和开水泡菜。   “快吃饭,都多晚了。”宋青枝催了声。   他点点头,坐下来,端起那碗茶泡饭,用调羹舀了口茶汤,热的岩茶碰上冷米饭,温度已经降下来了,刚好是可以随意入口的温度。   茶水浸润了喉咙,也激起他的食欲。   茶泡饭上面除了一颗盐渍紫苏梅,还有一小撮海苔丝,撒了白芝麻,清香四溢。   从来不管是汤泡饭还是茶泡饭,哪怕就是稀饭,只要有水的,都很好入口,谌嘉树吃了几口茶泡饭,夹一根萝卜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吃得香甜。   宋青枝看了都觉得奇怪,“今天是不是胃口不好?”   “热,燥得慌。”谌嘉树摇摇头,苦笑着看向她,“我觉得这几天比六七月份的时候还难过。”   秋燥就是这样的啦,宋青枝爱莫能助地望着他,“那……明天给你煮个汤润润?”   谌嘉树倒是想喝啊,可是,“……我明天值班。”   宋青枝一听,只能微笑,“这样啊,那你坚持坚持,不要把情绪带进工作中哦。”   “……谢谢您提醒。”   他一脸的无语,宋青枝倒笑得前仰后合。   办公室的空调呼呼吹着风,敲击键盘的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杜铭拿订书机在订□□,按下去发出“啪”的一声。   桌面上的东西有些凌乱,谌嘉树检查完学生写的病程记录,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就直皱眉。   他不喜欢这样的杂乱无章,但很明显,在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甚至适应良好。   废话!那都是他们搞出来的啊!护长一天骂三顿人家依旧我行我素好吗!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将散落的医嘱单和各种检查单都拿过来,然后逐一放回架子上对应的格子里。   转身的时候听见杜铭他们在聊天,说的好像是什么综艺节目:“听说了吗,那个《最优秀的实习生》节目,第二季招的是医学生。”   “我看到热搜了,这不是闹呢么,医院怎么拍综艺?”   “上一季是选董事长助理,七个人里留两个,这种属于私企的,你做得再不好,人家老板同意了就可以拿offer,医院?他们准备怎么搞?”   “节目组不是说吗,招募外科方向的实习生,硕士和博士,或者特别牛逼的也可以放宽到本科,竞争进入顶级医院的名额。”   “哪个医院的领导这么想不开答应做这种事?”   “私立医院才行吧?公立医院……哎想进来也不是哪个领导说给进就进的啊,得考试,还得公示名单,这样闹到最后就不怕别人说不公平?”   “树哥,这事儿你怎么看?”   谌嘉树原本听着他们的闲聊,冷不丁有人叫他的名字,收拾东西的手顿时就顿了顿。   然后点点头,“如果节目最后在公立医院拍,我觉得不是很好,公立医院患者多工作太忙碌,拍纪录片还可以,拍综艺太影响正常秩序,医生这个职业也不适合拍综艺。”   “我知道这个节目,实习期就一个月,通过一个月的实习,或者说试用,争取就在这个单位的机会,那是招学术型的还是专业型的?学术型的话,一个月后能争取的大概率是规培名额,专业型的话,已经完成规培了,要本科生做什么?”   “招人的定位就有点让人觉得糊里糊涂的。”   “还有,就算最后留下来,凭什么他们只是几个人之中的优胜者就能留下来,而不用经过和大家一样的考试面试,留下来之后有没有编制又是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编制就算了,要是有编制的……”   谌嘉树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已经彼此心照。   一附院医护人员众多,看起来大家都一样,外人不知道,但内部人士绝对清楚,从工号上就能看出一位新同事有没有编制。   有编制的工号全是从“1”开头的,没有编制的全是从“5”以后算,越是工号数字大,越是资历浅。   说什么同工同酬,是同工同酬了,但有编制和没编制,目前来讲,就是有差别。   因此每年到了招人的时候,一附院是允许没编制的医护人员报名参加考试争取入编机会的。   “看来这个节目还是在私立医院拍比较保险,不然拍出来容易被骂。”杜铭啧了声,说了句。   谌嘉树是知道一些内幕的,笑了一下,“其实这个节目联系过咱们医院,看上骨二科的严星河了,想让他做带教老师。”   大家愣了愣,除了刚来实习还没轮过骨科的两个学生不知道严星河是谁之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怎么就、盯上老严了呢?”   谌嘉树解释道:“这不是之前疫情的记录片里他有出镜么,又做科普,粉丝也不少,综艺节目要的就是人气,你说主任和他,节目组会选哪个?”   那肯定不会选主任,虽然主任更牛逼,但这份牛逼带不来人气和收视率。   大家啧啧称奇,完了又问:“那老严答应了?”   谌嘉树摇摇头,“他觉得很荒唐,抵死不从。”   甚至还发朋友圈含沙射影来着,谌嘉树心里暗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懂了。   “反正不会是我们医院,卓院没必要这么做。”他说着,很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大家讨论的点又换了一个,“他们怎么只招外科,是我们内科不配吗?”   “内科有什么好拍的,每天不是查房就是写病历。”杜铭笑嘻嘻地吐槽一句。   他话音刚落,立马有人接着道:“那外科还只会做手术呢,病历就写三句话,病情平稳,治疗同前,续观。”   大家立刻又笑起来,这样的小玩笑虽然已经是玩烂了的梗,但每次说起来都会觉得很好笑。   笑声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大家以为是有病人来,便全都抬头看过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靛青色连衣裙的年轻女郎站在门口,朝大家腼腆地笑笑。   然后看向谌嘉树,“谌……”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谌嘉树一见宋青枝,愣了一瞬便立刻回过神来,迎过去接走她手里提的东西,反手就放在办公桌上。   宋青枝笑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说天气热胃口不好么,今天刚煮了沙参玉竹乌鸡汤,给你拿一点过来,滋阴润燥的。”   顿了顿,又道,“袋子里有面,那个汤是用来吃汤面的,我也不知道你这边有几个人……还有奶茶,我随便买了几杯……”   絮叨着说完来意,她就准备走了,“我先回去啦,不打搅你上班。”   见她说完话就要走,从头到尾就只问了一句她怎么过来了的谌嘉树瞬间无语,“……不是,你这就走啦?”   不跟我说说话???   你就当自己是来送外卖的???   宋青枝被他捉住了手腕,愣了一下,眼神难得有点茫然起来,“……啊,就回去了啊,你不得上班么。”   “……现在是夜班。”我有时间跟你说话!   谌嘉树头一回见人这样的,觉得有点点小生气,又觉得很好笑,好笑到他想揉揉她的脸亲亲她。   “坐一会儿吧。”谌嘉树挽留道,“要不然你等我们吃完了,把饭盒拿回去?”   宋青枝顿时犹豫,“这……你现在有空吃?”   谌嘉树举起手,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晚上九点半快十点了,除非突然来急诊,否则我们没什么事。”   说完又立刻收声,不肯再说第二遍,并且在心里祈祷夜班之神没听到。   宋青枝就这样留了下来,杜铭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嫂子好,来给树哥送宵夜啊?”   她笑着点点头,应了声是,然后碰了一下塑料袋,“还给大家带了奶茶,别客气。”   杜铭一听就乐了,“哎哟呵,这我们得谢谢嫂子啊,哎,自从我树哥脱单,连带着我们的伙食水准都上来了。”   知道他是开玩笑,宋青枝便笑笑。   谌嘉树看他一眼,“去拿碗筷,大家过来吃面。”   晚上没什么人过来,大家决定就在办公室里吃算了。   鸡汤的颜色看起来也很清,味道却甘甜香浓,酥嫩的乌鸡肉在汤里等着人去捞起。   用碗装上小半碗的面条,舀一勺汤进去,本来已经有点结块的面条霎时间便散开,被汤汁浸泡之后只要一吸就滑进嘴里。   鸡汤面比奶茶受欢迎多了,嗦面声此起彼伏,宋青枝看他们吃得高兴,心里也觉得舒坦,就拿着勺子在那儿笑眯眯地给大家分面分汤,像个食堂阿姨似的。   谌嘉树看着哭笑不得,夹了一筷子面条递过去,“别忙活了,来,吃一口。”   宋青枝一愣,“我吃过了。”   “我说没吃过就没吃过。”他嗔了一眼,动了一下手腕,面条抖了抖。   宋青枝只好张嘴把面条给吃了,他还问:“味道怎么样?”   宋青枝觉得有点无语,我自己个儿煮的汤和面,难道还能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但看看他的脸,她心里一顿,老实地点点头,哄他道:“好吃的,你夹的特别好吃。”   谌嘉树满意了,在场其他人:噫,这狗粮有点过分了。 第七十三章 半夜了,她来找他?……   送宵夜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接着会有后面的三四五六和无数次。   等宋青枝给谌嘉树送的值班宵夜从补汤慢慢变成饺子和粥之后,冬天就来了。   白天天气好的时候,她会坐在屋檐下,捧着一杯滴漏咖啡,看日光缓慢的爬上屋墙,总觉得时光也是这样缓慢的。   买了新鲜的白果,她挑时间去拍诗礼银杏的做法,这是一道孔府菜,白果煮酥后调好糖色,又倒进水和白糖、蜂蜜、陈皮一起煮开的汤里,慢慢煮到汤汁收稠了就调入糖桂花起锅。   这是一道甜口的鲁菜名菜,色如琥珀,清淡甜美,白果明明煮得酥烂,又还有最后一点韧劲,有着白果本身独特的香味,糖桂花的香遮不住,蜂蜜的甜也掩不掉。   谌嘉树不太喜欢白果这股独特的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在吃药,看来是我没口福。”   这味道明明很淡,更多的是宜人的甜香,怎么可能像药。   宋青枝觉得这人八成有毛病,“那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饺子,上次你宵夜送的那个鲅鱼饺子我就觉得很好吃。”他打蛇随棍上,立马就开始提要求。   宋青枝沉默了一下,“换一个,今天没有鲅鱼。”   “那就三鲜的?”谌嘉树歪头看看她。   宋青枝这下听明白了,这人是跟饺子干上了,非得吃饺子不可。   于是也不打算劝他,“你来帮忙一起做。”   总不能天天都捧着碗等着吃现成的吧?那凭什么!   谌嘉树有自知之明,闻言点点头,颇有点兴致勃勃的意思,“除了过年,我还没有包过饺子。”   说完又顿了顿,“哦,过年我也没包过几次,最近几年除夕都值班了。”   宋青枝:“……”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你真惨:)   厨房的冰箱里原本就冻着有饺子皮,宋青枝去调饺子馅儿,也根本没按谌嘉树的要求来,自己随便弄了个猪肉白菜的,再往里头撒一大把金钩海米。   反正待会儿那人还是会吃得很高兴,要什么鲅鱼要什么三鲜。   谌嘉树不怎么会做饭,基本没下过厨,但包饺子却很好,速度快而且姿势标准,“小时候家里每年过年都会包饺子。”   包的次数多了,技术自然就会熟练,每个饺子都圆胖均匀得可爱。   宋青枝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做得很漂亮,比外头卖的也不差什么了。”   挨了夸奖的谌嘉树抿着嘴笑起来,神色里有些许得意。   饺子包好之后,下锅去煮,厨房里突然就只剩下他们俩了,谌嘉树靠在桌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圣诞节的事,“我们要出去吃饭吗?我看好多店都会推出圣诞特别套餐。”   “我们也推出啊,圣诞那天的菜单会有烤鸡,甜品也会特地加入圣诞元素。”   谌嘉树哦了声,重复问道:“那我们出去吃饭吗?”   宋青枝想了想,摇摇头,“不去吧,我怕到时候忙不过来。”   谌嘉树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调整过来,笑了一下,“那元旦呢,你想怎么过?”   “到时候再说吧。”宋青枝眨眨眼,抬头看了他一下。   她悄悄地打量着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异常,忍不住松了口气。   点过三次水之后,饺子出锅了,将饺子都捞起来,在饺子汤里撒一把青菜,加点盐,就成了配饺子的青菜汤。   谌嘉树的注意力被饺子全都转移走了,已经忘记刚才的少许不愉快,“真香,我觉得我可以吃完这一盘。”   宋青枝笑了起来,“少吃点,会长胖的。”   “太忙了,忙起来根本没时间吃饭,怎么会胖。”他摇头苦笑,想起这段时间会诊单满满的日子就头疼。   圣诞节来得很快,天气预报刚说了最近可能要下雪之后,就到了平安夜。   宋青枝买了苹果,用漂亮的纸盒装好,送给来吃饭的客人,屋子里的花瓶插了玫瑰花,淡淡的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很快就让位给食物的香气。   天气冷了以后,暖和的锅子就成了最受欢迎的东西,还有羊肉羊汤,除此之外,老太太精心熬制的当归生姜羊肉汤散发着药膳的香味。   谌嘉树喝着热乎乎的羊汤,看宋青枝在一旁煮红酒,有点好奇,“这样好喝么?”   煮过的苹果和橙子里倒进干红继续煮,再放一根肉桂,咕嘟嘟的声音慢慢响起,酒香飘了出来。   他又问:“煮多久可以喝?”   宋青枝应道:“这个没有规定,煮得越久酒味越淡,凭个人喜好和口味来定时间。”   等小火将红酒里的糖化了,宋青枝关火,将热红酒倒进杯子里递给他,笑道:“但愿没有变成葡萄汁。”   “葡萄汁也不错,很好喝。”谌嘉树笑着应了句,伸手捂了捂杯壁,一股热气从掌心传入。   天气越来越冷了,热饮能给人温暖。   圣诞节恰好是周六,谌嘉树不上班,一早过来陪她做今天要用的甜品。   “先煮桃胶炖奶,蛋糕晚一点再做。”宋青枝一面指挥着他帮忙提水牛奶进来,一面和他讲话。   谌嘉树将刚送来的水牛奶提进来,说了句:“天这么冷,牛也下奶啊,真敬业。”   宋青枝听得噗嗤笑出声来,“你是夸它还是损它?”   “必须是夸它啊,看看这天寒地冻的,还兢兢业业的为人类产奶。”   “现在都已经科学化养殖了,牛住的地方早就不像你以为的那么简陋了好吗。”   宋青枝说了他两句,又催着他将牛奶倒出来。   桃胶先放进锅里炖煮,要煮到变得浓稠,然后才把牛奶倒进去,加糖继续煮,等一锅桃胶炖奶煮好,已经时近中午。   甜汤的味道刚刚飘出,就被浓郁的饭菜香气覆盖,汤锅的盖子一打开,茶树菇排骨汤的味道就猛地蹿出来,和刚出锅的辣炒螃蟹的香味交错糅合在一起。   “吃饭吃饭。”杨继慈关了火,端着菜招呼他们两个,“吃了饭再忙,快点,待会儿冷了。”   “先吃饭。”宋青枝也很听话,闻言立刻冲谌嘉树一抬下巴,张开手臂。   最近她电视剧看得多,都是些情情爱爱的偶像剧,看一部就吐槽一次男朋友跟男主角不一样。   看看人家,多贴心!多霸道总裁!   男朋友本人表示那都是电视剧,是假的,据理力争试图劝服她:“霸道总裁哪有空天天谈恋爱……”   但是没有用的,特别是当宋青枝给他转发了一条标题是“那些跟女朋友讲道理的男人最终都失去了女朋友”的公众号文章之后,他就不再提了。   只是在女朋友有需要的时候,兢兢业业的配合她,比如现在。   他走过去,拥抱状地伸手绕过她的肩膀,将她背后的绳结拉开,替她脱了围裙,一面搭在旁边,一面同她说话:“下午做什么蛋糕?”   “帕夫洛娃蛋糕,一种来自俄罗斯的点心,据说是为了纪念一位舞蹈演员。”宋青枝应着声,习惯性地去牵他的手。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样的习惯,只要一起行动,两个人的手就总是牵着的,用杨继慈的话说就是,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他们是一对儿似的。   一开始被调侃还觉得不好意思,次数多了以后脸皮也厚了,谌嘉树又愿意纵着她,倒觉得甜蜜更多,宋青枝喜欢这样的感觉。   “听起来很厉害。”谌嘉树头一回听说这个蛋糕的名字,笑着应了声,捏捏她的手。   宋青枝闻言抬头看他,笑嘻嘻的许诺:“一会儿让你吃第一口。”   谌嘉树笑起来,脖子一歪,和她碰了一下头,“我吃第二口,第一口你吃。”   话音刚落,就听见杨继慈又在叫人了,“哎呀,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等吃了饭再说悄悄话?”   “青枝姐和姐夫可能是想让我们先把狗粮吃饱,然后独吞这一桌菜。”林月笑着接了一句,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午饭菜色简单,除了茶树菇排骨汤和辣炒螃蟹,还有一道板栗炖鸡和一道土豆烧肉,用来下饭是一绝。   宋青枝吃到一半,生出了别的念头来,“我们改明儿吃铁锅炖大鹅吧?”   好家伙,这顿还没吃完,就开始惦记下一顿吃什么了。   午饭后宋青枝要去做蛋糕了,说是蛋糕似乎有些不准确,因为这是一款将蛋白加糖粉打发后长时间低温烤制的蛋白糖霜蛋糕,外壳是脆的,里面却有着棉花糖般的口感。   “吃的时候要加上奶油和水果,就不会那么甜腻了。”   宋青枝一面跟谌嘉树解释,一面开始准备水果,草莓,橙子,猕猴桃,时令水果有什么就准备什么。   蛋白塔要烤近两个小时才出炉,等到冷却了,宋青枝挤上奶油,再装饰上水果,放在白瓷甜品盘里,特别好看。   谌嘉树只吃了一口,就回头看她,“你少吃点,会胖的。”   这也太甜了!   可是圣诞节就是要这样的甜蜜,不仅要蛋糕,还要一杯热可可,在上面放两块棉花糖,等棉花糖化了,热乎乎的可可又多几分甜味。   院子里的假山上应节地挂了彩灯,会一直用到元旦,甚至可以亮到过年。   老太太已经开始琢磨着准备过年要用的东西了,“今年腊肉腊肠得多做点,到时候给小谌送点儿。”   宋青枝收拾完东西,应了声好,扶着老太太下台阶回另边屋去了,杨继慈走最后,啪地关了灯。   夜色越来越浓,周遭也变得越来越安静,人们开始沉睡,在这个节日的夜晚。   宋青枝洗了澡,吹干头发之后盘腿坐在床上看手机,看到谌嘉树发给她的红包,520,忽然间想起那天他有点失望的表情。   忍不住心里一抽,觉得怪对不起他的,过节呢,别人都出去约会了,他却帮她干了一天的活。   越想越觉得内疚的宋青枝,给自家男朋友打了个电话,小声问道:“你睡了没有,没有睡的话……我去找你啊?”   女孩子甜软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谌嘉树的瞌睡立刻就跑得一干二净,“……你说什么?”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个钟点呢,半夜了,她来找他?   真的假的啊?   要是骗他,他可不活了!!!   宋青枝也是凭一时之勇,让她再说一次,她也没那个胆量了,毕竟她还从来没这么主动过。   谌嘉树见她沉默,却跟没察觉似的,继续问道:“你是要过来么?要不要我去接你?”   宋青枝想说不用,可还没回答,他就已经自说自话着决定好了,“不行,天这么黑,你在门口等我吧,我现在就出门!”   啊呀,这个人比她积极多了,宋青枝忍不住撇了一下嘴,又笑起来。   她挂了电话,也没有特地换衣服,只是在珊瑚绒睡衣外头穿了件厚厚的长羽绒服,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刚出门,就看见门前守着个人,那人听见开门声就立刻看过来,眉眼在夜灯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迎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枝枝,我们是不是要去偷/情……呃、不是,幽会?”   宋青枝:“……”你是不是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第七十四章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月色朦胧,穿过茫茫夜色,像一匹颜色柔和素雅的锦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宋青枝仰头看看天,想起那句特别有名的话,“今夜月色真美。”   谌嘉树听见,伸手搂住她的腰,回头亲了一下她的头顶,“我也爱你。”   宋青枝立刻笑起来,觉得他们还是很有些默契在的。   两个人就这样搂搂抱抱地往巷子外走,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了,不会有谁突然跑出来打扰他们,大可以抛开白天的端庄和稳重,放肆一点。   谌嘉树住的小区里也安静得很,除了路灯,几乎没有亮着灯的人家。   “我觉得……”宋青枝这时终于起了嘀咕,“我来得不是时候,好像不该来……”   “后悔也晚了。”谌嘉树压着嗓子窃笑不已,伸手拉着她,一路小跑着进了单元楼门口。   热情在进入家门的那一刻被骤然点燃,谌嘉树甚至等不及她脱下羽绒服外套,就拽着她的胳膊将人压在了门后。   他一手穿过她被风吹乱了的长发,扶着她的脑后,另一手掐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带着强势的吻伴随着还未完全散退的凉意席卷而来。   宋青枝觉得自己的腿霎时间就软了,整个人忍不住想往下滑,又怕出丑,只好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将自己依靠在他身上。   她仰着头,承受着他的吻,从一开始的冲动炙热,慢慢过渡到温柔缠绵,直到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谌嘉树才忽然停了下来。   他离开的时候,宋青枝看到他们唇齿间拉出的一道透明水丝,愣了愣,随即脸色涨红,整个人都局促起来。   这也……亲得太狠太投入了吧……   谌嘉树似乎什么都没发现,和她额头抵着额头,甜蜜蜜地叫她:“枝枝。”   声音温柔又低沉,连呼吸都是缠绵撩人的。   宋青枝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热起来,这股热气不知道从哪里升起,炙烤着她的理智,直到将她燃烧殆尽。   她扒在谌嘉树身上,整个人都是瘫软的,声音又细又软,淌着蜜糖一样,“……去、去你房、房间……嘶……”   她话没说完,就倒吸一口凉气。   谌嘉树愣了一下,忙低头要扳她的脸,“……怎么了?”   “咬、咬到舌头了……”她有些沮丧,也觉得有些丢人,把脸在谌嘉树怀里扭了扭。   谌嘉树忙又伸手去摸她的脸,非要看看她舌头怎么样了,她不肯,他就一面劝着:“让我看看破了没有……破了很疼的……我吃都吃过你舌头,看看怎么了……”   宋青枝脸孔再度涨红,为他这样大胆又露骨的话,扭着头想甩开他的手,却又力不如人。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谌嘉树看了一下,只看见她粉色的小舌尖动了几下,似乎有些紧张,一时兴起,低头又吻了下去。   这次甚至不用他费心去叩开她的牙关,柔软的唇舌长驱直入,含住刚才还不自在地动来动去的小舌尖,重新将炙热的热情带回他们身边。   宋青枝总觉得,今夜凶兽定会出笼。   他们拥吻着进入客厅,这里仿佛一个舞池,他们翩翩起舞,一进一退,互相拉扯着,最终退到卧室门后。   这里是另一个舞台,有着柔软的大床,和恰到好处的暖光。   宋青枝跌落在梦里,紧张,期待,兴奋,害怕,所有情绪在这一刻齐齐上头。   她抓着谌嘉树衣摆的手下意识地往里滑,触碰到他温热紧绷的肌肤。   室内的温度在上升,好似下一秒就会燃烧起来,宋青枝的手指甚至已经摸到了他的上衣纽扣。   眼看着下一刻就要赤诚相见,她都做好准备了,结果谌嘉树一口咬在她肩膀上,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宋青枝有些错愕,心想不是吧,小学鸡谌医生还没上马,就先缴械啦?   谌嘉树抿着唇,眼睛垂着,也不看她的脸,只是沉默地将她那已经被他掀到胸口的上衣拉下来,还掖了掖。   胸口起伏不定地开腔:“枝枝,我们、我们下次……再继续……”   宋青枝:“???”   “……为什么?”她实在想不通,“你、你是不是……呃、那个……是不是太激动了?待会儿再……”   她有点词不达意,不确定谌嘉树能不能听懂。   谌嘉树当然能听懂,但突然停下来的原因却不是她想的那个,而是,“呃……我还没准备好作案工具……”   宋青枝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整个人都炸了,伸手一把掀开他,“都过了几个月了你居然还没准备好?!”   她气起来,口不择言,“你还是不是男人,连这个都没有!”   谌嘉树被说得讪讪的,他倒是想证明自己,可眼下情况不允许啊,“我又用不上,准备这个做什么。”   宋青枝哼了声,“万一有贼进来了,要劫你色呢?”   谌嘉树眨眨眼睛,“……不至于,不至于。”   宋青枝闻言翻了个身,伸手掐住他脖子使劲儿晃了晃,咬牙切齿,“现在我就是那个贼!”   谌嘉树:“……”   这个时候时间太晚,不可能出去买,俩人只好抱着躲在被子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酝酿着睡意。   好像又有点睡不着,谌嘉树问宋青枝:“要不要现在送你回去?要是明早起来,奶奶他们发现你不见了,会害怕吧?”   “我早点起来回去就行了呗。”宋青枝嘟囔着,往他怀里挤了挤,“外面好冷啊。”   谌嘉树什么都听她的,闻言当即点头,将她往怀里又抱了抱,“行,我明天早点叫你起来。”   宋青枝点点头,又还觉得有点不忿,追问道:“居委会都不给你发计生用品吗?”   “没有啊,居委会还管这个?”谌嘉树吃了一惊。   宋青枝也半懂不懂,“……好像听说是有这说法。”   说着顿了顿,又问:“那你们单位的计生部门呢,也不管这个?”   “谁还管未婚职工的这些事啊。”谌嘉树摇摇头,拍拍她肩膀,“好啦,快睡,事不过三,这回肯定是我最后一次失误。”   宋青枝听了立刻撇撇嘴,嗤了声。   慢慢就都睡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一起睡特别暖和舒服,宋青枝很快就陷入了深度睡眠,再有意识,已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了。   那时候谌嘉树已经起来了,站在窗前,掀开窗帘看着外面,手里还举着手机在说电话:“先给他打一支退热针看看情况,要是中午热还没有退,就让乔主任帮忙看看。”   “嗯,到时候让值班医生在群里发一下检查结果……”   和同事沟通完患者的病情,挂断电话一回头,就看见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他走过去,在床边弯下腰来,笑着亲了亲她的额头,声音里全是温柔的宠溺。   宋青枝闷闷地嗯了声,从被窝里伸出双手,将手臂绕上他的脖颈,撒娇似的蹭了蹭,“早上好呀。”   “早上好。”谌嘉树笑着揉揉她的头,就这样弯着腰,提醒她,“你该回去了,要不然得跟杨大哥说一声才好。”   宋青枝在被窝里踢了一下腿,哼哼唧唧的,“你好无情,天刚亮就赶我走。”   谌嘉树听乐了,“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昨晚是出来偷、哦不,是幽会的?”   宋青枝叹了口气,磨磨蹭蹭地坐起来,谌嘉树抱着进了洗手间,给她挤好牙膏接好水,刷牙洗脸之后,才离开他这里。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宋青枝裹着羽绒服,脖子上缠着谌嘉树的围巾,整张脸都缩了进去,只剩一对眼睛看着路,一路小跑着过了马路。   才早上六七点,按理来讲老太太他们还没起,宋青枝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院门,进去之后刚转身要关门,就听见一阵咳嗽声在身后响起。   “咳咳——”   她立刻回头,看见老太太站在门口,望着她,幽幽地说了句:“刚从小谌那儿回来吧?小心点别弄出孩子来,不然有你哭的。”   宋青枝闻言差点打个趔趄,回过头红着脸喊了声:“奶奶——”   她倒是想小心点,问题是……肉没吃到嘴啊,小心个毛啊!   谌嘉树倒不知道她回去的时候碰到老太太了,到中午时办公室打电话过来,说有患者家属强烈要求要见他,他便回了医院。   等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回来,已经是下午茶时间。   宋青枝煮了一壶柠檬红茶,又做了蛋糕,就在靠窗的位置坐着,手里还捧着一本书,隔一会儿就翻一页。   谌嘉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往她跟前一凑,笑着问道:“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宋青枝被他突然出声搞得一愣,回过神来合上书,让他看封面,见是一本游戏的设定集。   “你看这个……是你玩的游戏出的周边?”   宋青枝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接了这个游戏的工作,他们要出新的主线了,得录音乐,邀请我去做笛子实录。”   谌嘉树听了有点吃惊,“他们怎么知道你会吹笛子?”   “负责这块的负责人刚好是我大学同学。”宋青枝耸耸肩,一面解释,一面给他倒了杯柠檬红茶。   谌嘉树哦了声,“那是什么时候去,去几天?”   “元旦之后吧,去两三天就回来了。”宋青枝应道。   谌嘉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元旦假期那几天,我一天订一桌,帮我留个最大的包厢。”   宋青枝奇怪道:“做什么,连请三天客?”   “我爸我妈前后脚科室聚餐,最后一天我们家聚餐。”谌嘉树笑着应道,又特地看她一眼,颇有点意味深长的意思,“要尽地主之谊呀老板娘。”   宋青枝:“……”你也就占嘴上便宜第一名。   之后一直忙碌,到了晚上,因为已经被老太太发现了,宋青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洗完澡之后光明正大的出门去找谌嘉树了。   这次谌嘉树倒是来接她,就等在一楼的客厅,一边等一边跟杨继慈用围棋来下五子棋。   见她下楼,忙扔了棋子迎过去,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确定是干的,这才笑着去拉她的手,扭头对杨继慈道:“大哥,枝枝我就先带走了。”   杨继慈倒是想为难他,但妹大不中留,根本不可能听他的,只能酸溜溜地看着他们走了。   谌嘉树高兴坏了,回到自己地盘以后,一把搂住女朋友,“枝枝,我准备好作案工具……”   话没说完,就被宋青枝一口打断,“我刚洗澡的时候发现大姨妈来了,您歇着吧。”   谌嘉树:“……”真是浪费了我下午偷偷摸摸去买的作案工具。   最后两个人窝在一起,一边玩对方的手指,一边聊天,又说起宋青枝这次的新工作。   她撒娇地问他:“我要去几天呢,你会不会想我啊?”   “当然会想。”谌嘉树点点头,又笑了一下,“但是我又很高兴,我很开心你能有自己喜欢的新工作,忙起来的人不会胡思乱想,而且能挣钱的人底气总是更足的。”   这样有利于家庭和谐,谌医生觉得。   宋青枝get到他的意思,愣了一下,随即笑倒在他怀里。   谌嘉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的表情很认真,甚至有点严肃。   他抱着宋青枝,将下巴抵在她额头边上,说着自己想了许久的心里话,“我知道你不相信婚姻,所以我绝对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你要是觉得结婚不好,我们就谈一辈子恋爱,你可以去做一切你想做的事。”   “你和你妈妈是不一样的,你坚强,你有谋生的本事,不管和不和我在一起,都可以过得很好,所以你的人生不会像她那样。”   “如果有一天,你想要结婚了,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会准备好一切来娶你。”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宋青枝眨眨眼,忽然间觉得鼻子有点酸,觉得这人简直就是来骗她眼泪。   这样想着,她在谌嘉树怀里打了个滚,闷闷地嗯了声,“……我知道了。”   谌嘉树抱着她,笑嘻嘻地继续说道:“其实结婚对我来讲倒是一件好事,至少以后你跟我吵架说信不信我跟你离婚的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的回答你,我不签!”   宋青枝听了一愣,随即又笑出声来。   这人真是……   她心里泛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劲儿,伸手去抱他的脖子,和他亲热地挨在一起。   很快就到了元旦假期那几天,谌嘉树要值班,宋青枝独自接待了谢主任一行。   她曾经跟着谌嘉树去过一次省医院的妇产科,兴许是外貌出色让人印象深刻,大家一来就认出她来,“哦,原来是主任自家的地盘,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是吧?”   宋青枝挺不好意思的,只能笑着听他们打趣,将人迎进了包厢,又让林月送茶点和小吃进去,这才从楼上脱身。   第二天谌主任科室来聚餐,就没这么热闹了,除了谌主任本人,其他人都没见过宋青枝,还是走的时候听见谌主任同她说话,问她和谌嘉树相处得怎么样,大家这才知道她和谌主任是认识的。   关键是第三天谌家的家庭聚会,这个是让宋青枝最紧张,甚至感到尴尬的见面,因为她要一起吃。   有种突然间就见家长的感觉。   不过也好在谌嘉树这边人口简单,除了四位老人,就是谌家一家三口,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一张大桌子没坐满,没有那些没见过的陌生人在场,宋青枝狠狠松了口气。   谌嘉树的奶奶还问她:“之前嘉树给你拿的荷花,养着还喜欢吧?”   那时候他们还没在一起,谌嘉树下了夜班休息都顾不上,就匆匆忙忙地去帮她讨荷花的藕节,宋青枝想起来,却忽然觉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但夏天时荷花和睡莲开放的美景,却还近在眼前。   “喜欢,花开得很漂亮,多谢您。”她回过神,连忙朝老太太笑着道了谢。   老太太笑眯眯的,“自家人谢什么谢,你喜欢就好。”   大家似乎是怕她拘束,并没有特地和她说什么,只是在聊天时时不时带上她,有意无意地告诉她谌家这边的人际关系,比如有哪些亲朋之类的。   总的来说,这顿饭吃得还是很和谐的,没有宋青枝之前预想的那么尴尬,临走的时候,谢主任还热情地邀请她上家里玩,她笑着点头应好。   等人一走,谌嘉树立马道:“有时间多陪我玩不好么,家里什么都没有。”   宋青枝被他逗得发笑,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元旦假期过后,宋青枝去外地工作几天,谌嘉树跟望妻石似的,动不动就发信息问什么时候回来。   宋青枝问他:“你工作不忙么?”   怎么可能不忙,谌医生忙得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见天儿地收些病情复杂到一不小心他就会踩坑的病人,搞得他焦头烂额。   “就是因为太心累了,才需要你亲亲抱抱安慰一下啊!”   等宋青枝终于回来,如愿得到这个亲亲抱抱的安慰之后,他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枝枝,你大姨妈走了没有?”   宋青枝一脸无语地望着他,“都多少天了,你能不能清醒一点,还在才说明我有问题吧?”   谌嘉树这时才屈指一数,哦,原来早就过了一周。   他立即兴致勃勃地拉开床头柜,摸出个盒子来,“看,作案工具!”   宋青枝瞥了一眼,脸孔立刻涨红起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被窝里躲,“……关、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事。”他笑着吻下来,拉着她一起投入到这场迟来的狂欢当中。   宋青枝打破了他的封印,平素清淡温和面具被摘下,露出骨子里的强势与野蛮来,在她身上驰/骋着,发出低哑的呻/吟,仿佛得不到满足的凶兽。   从高空坠落时,有漫天的星光在眼前炸开,她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枝枝,枝枝,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爱你?”   有啊,就是现在,你爱我,我也爱你,我们会有很多个这样愉快的夜晚。   也会有很多个我们初识时那样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   然后慢慢的,成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像是长在身上的那根肋骨,血肉相融着一直走到生命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