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有钱哥哥认栽》 作者:且怂天下   文案:   1、   温瓷苟延残喘了这么些年,她觉得自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封神了。   高二那年因缘借住到季阿姨家,季阿姨家有个高三儿子叫徐时礼,初次见面人染了头天蓝非主流发色,   一双内勾外翘的深邃眼眸看人时慵懒傲慢,一副不大好相处的模样。   温瓷觉得以后最好他富他的贵,她社她的会,大家香水不犯花露水。   2、   期中考试前后。   温瓷本着寄人篱下就得夹起尾巴做人的绝对真理,为了显示自己善解人意绝不给他麻烦的诚意,   先徐时礼一步提出,“徐哥哥,我们在学校就装作不认识吧?”   徐时礼眼睛略眯成一条缝,磨了磨后牙槽,“哥哥不够帅?”   温瓷盯着他俊美如斯的脸看了三秒:“……帅。”   “哥哥成绩不够好?”   温瓷想到他那排满整面墙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状,沉默了,“……”   “那就是哥哥不够有钱。”   温瓷:“……”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哥哥。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励志人生 甜文 校园   主角:温瓷、徐时礼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向有钱哥哥认栽   立意:最好的,一直在未来等着你。 ============ 第1章 初见   由美国纽约州的航班直飞容城机场,再搭乘轻轨至容城南区。   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了。   和寒潮肆意的纽约州不同,容城初春的天仿佛还处于带着南方独有的闷,空气中充斥着闷闷的湿感。   云层稀薄,天边点缀着几颗明星。   温瓷穿了件薄线衫卫衣,袖子挽至小臂处,一手拖着22寸的拉杆箱从城轨站电梯下来,一手拿手机看季阿姨半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   【小瓷,你到容市了就给你徐哥哥徐时礼打电话,阿姨都跟他说好了,让他来接你。】   紧接着发来了一串电话号码。   温瓷打了个哈欠,眼角充斥着困倦的水雾,垂眸乖巧回道:【好。】   那边即刻又回,【到家了记得给阿姨发消息。】   这下温瓷没有再回复。   路灯与车灯交相辉映汇成温瓷脚下一道道昏黄的光,旁边很多的士司机在热情招揽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旅客。   拖着行李箱走到城轨站门口台阶前,为了双手操控手机更方便,温瓷把行李箱放旁边。   她把季玫发给她的手机复制,然后打开拨号界面,粘贴。   很快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温瓷又打了一遍。   还是没人接。   温瓷不厌其烦地打着第三遍。   即使她现在困顿异常的同时又疲惫又饿,但仍然一副“我非要你听”、“你不听我打到你听为止”的“你不接我不罢休”般破竹气势。   终于,one thousand years later——   那边接了她电话。   耳畔混合着呼啸而过的汽笛声和司机师傅的吆喝声,然后在丝丝嘈杂的环境中,一道拖腔带掉的嗓音落到温瓷耳畔,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你谁?”   声音的腔调慵懒沉倦却格外分明利落,声线介乎于少年的明利和成年男人沉稳之间,与耳边的杂音完全不同音轨,仿佛将沉闷的长夜拉得格外明了清晰。   那是一道很好听的略沙哑的声音。   虽然只有简短的拖腔带调的俩字,但不难听出这道好听的声音还带了那么点清梦被扰的不耐。   温瓷极轻缓地,自言自语般“啊”了声。   蹭脸而过的轻柔晚风将她吹得过分清醒。   温瓷瞬间明白了。   敢情那位哥不止没有来接她,可能连温瓷这个人今天要来甚至温瓷是谁这件事都完全抛诸脑后了。   “徐……”温瓷顿了顿,漆黑眼珠刺溜转了一圈,在初次电联礼貌叫哥还是直呼他名字两个选择犹豫了两秒 ,果断选择了直呼其名,“那个,你是徐时礼吗?”   对面回答说,“是我。”   温瓷眼睫垂下,室外灯光透过她细密长睫,在眼睑处落下层恬淡的阴影。   她盯着地面几秒,完全没有因为对面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将来接自己的事抛诸于九霄云外而感到冒火。   她无比礼貌地介绍自己,“我是温瓷。季阿姨说我到了容城就给你打电话。”   两厢沉默了一下。   那头仿佛才反应过来,拖着腔调恍然地“啧”了声,“大发好心”地说,“那地址发给你,你自己过来吧。”   温瓷: “…好的哦谢谢哥哥。”   我真是谢谢你啊。   温瓷曾经也是个内心暴躁每日问鼎上苍你为何如此不公的叛逆少女,但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该对这个世界温柔些,对上苍温柔些,更不要整天问鼎人家。   温瓷长相十分具有迷惑性。   她五官好看,有着双杏仁形状的漂亮眼睛,尤其是看人时里头瞳仁漆黑明亮,气质干净,再加上她笑起来两颊会陷下去浅浅的梨涡,整个就是一甜妹形象。很难给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温瓷性情和她外表完全是南辕北辙。   现实中她的声音也温和娇软,再加上她刻意对这位素未谋面就试图给她个下马威的“哥哥”压甜了声音,使得那头又沉默了两秒,于是才挂断电话。   十分无比有礼貌地等对面挂断电话后,温瓷收起手机,面无表情地托起自己的拉杆箱下台阶。   她的箱子不轻不重,勉强提得动。   面前人潮来往,外头停了许多出租车辆。   下一秒,温瓷手上一空。   她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黝黑黝黑的青年眼睛,那人穿着蓝白格子衫,约莫二十多岁。一道仿若蜡笔小新一样闻上去的半永久眉,挤着冲她笑时脸上表情可谓是生动且让人不适。   “小妹妹,你去哪里啊,我那有空车,我搭你一趟?”   “……”   温瓷想要把行李箱拿回来,没想到那位“蜡笔小新”把行李箱往旁边一挪。   他手往不远处停着的众多车辆一指,“你看!我车就在那停呢,给你两公里内都打起步价!”   温瓷对上他眼睛,试图微笑拒绝,“不用了,我坐公交车。”   大概是看她年龄小,一脸学生气好欺负,那司机不依,用一种看起来热情实则很讨人厌换句话说就是死皮赖脸的表情对着她,“小妹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容城的公交这时候可挤了,再说你又拿着个箱子,还是坐我车方便!”   “死皮赖脸”说着边提着她行李箱往下走,“我都说了我车就在前面,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也不安全。”   这边温瓷脸已经逐渐冷了下来 ,她伸手就要拿回自己行李,没想到那人不担紧紧不松手,还加快了脚步,顺势把温瓷一甩,“我都说我车就在前面——”   温瓷左脚踩空,没站稳,整个人往旁边摔去。   就在她的膝盖差些要和冰凉的楼梯一角来个亲密接触时,温瓷已经反应极快地用手撑住。只是反应总是比意识慢半拍,手是撑住了,禁不住脚下一滑,大腿侧和手的痛感同时传到神经末梢。   哗啦啦一下,她以一个更加惨不忍睹的姿势和大地撞了个满怀。   夜风习习,温瓷抹去眼角的晶莹,强忍着痛摸着楼梯杆子从地上站起来,站直了双脚,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狼狈。   举头三尺有神明,头顶上各路神仙慈爱的看着自己呢,温瓷总觉得自己得收敛一些表现好一些。   但是吧,温瓷也时常觉得,不是她对这个世界不温柔,而是从小到大这个世界对她就没存什么善意。   同是世界的子民、地球妈妈的孩子、炎黄的子孙,它们好像都在对她说——你不配。   啊。   原来是她不配。   温瓷叹了口气。   “喂。”   夜幕低垂,天边繁星闪烁,来往人潮匆忙,杂音四起,几乎没有人注意扶梯口这边的情况。   这道不清不浅的声音还是被那强行招揽生意的小哥听见了,脚步一顿,转身往上看去。   少女就站在十余级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周遭的光遣倦又缠绵,城轨口吊顶昏黄的光至上而下,在她长睫下覆盖了一层极淡的阴影。   那双好看杏仁眼里折射出清浅的冷意,少女极不明显地勾了勾唇,笑意根本不达眼底,“你想死吗?”   *   325公交车到达终点站锦绣山庄。   下车前,温瓷看见这一带别墅林立,灯火不休。   温瓷从公交站上下来,拖着行李箱很快就走到了大门口,从大门口铁门进去,往前第一个路口尽头就是21号别墅。   温瓷拿出季姨提前寄存在门卫处的钥匙,插进钥匙孔。   “咔哒”一声门锁解开了。   她指尖一推,木质重磅大门传来“吱呀”一声。   外头交织交缠的月光和昏黄灯光一寸一寸慢慢照进昏暗的房子里,就着光,洋楼的玄关和地上欧式莫兰迪色地毯映入眼帘。   里头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没有人。   温瓷探头进去看了两眼,然后直起身子把行李箱架了进去。   关上身后的大门,温瓷按照大伯母家别墅的玄关处开关印象,往一般灯开关所在的地方探手,驾轻就熟地就找到了灯光控件所在。   “啪嗒——”   整栋房子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客厅里条纹木质地板、通透明亮的淡黄色墙纸和一派质地实木家具映入眼帘。厅里铺满了雪白的羊绒地毯,日式装潢温馨简洁而有品味,和温瓷大伯母家的简单粗暴酒店式红色真皮大沙发低俗装潢大相径庭。   温瓷简单的、略微地、对这个她即将要在这渡过高中时光的“家”做了个评价。   耳边回想起季枚今早打来的电话说的内容,“阿姨这两天出差,你的房间在二楼尽头,里面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有什么事或者需要买的东西就敲对面的门,那是你徐哥哥的房间。”   徐哥哥。   季姨的儿子徐时礼。   此时应该不在家。   别墅进去首先是玄关,然后是宽敞的嵌地式的客厅,开放式厨房,穿过客厅往里走就是上二楼的楼梯。   今天飞机上隔壁位置的人一直和前面的北京大爷逼逼逼个没完,话题从万里长城有多么长再到青藏高原有多么高,让温瓷几欲耳炸头裂,忍住了无数次翻白眼的冲动,再加上时差问题此时本应该在被窝里的她还茫然地站在这儿。   温瓷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开了楼梯口的灯,正要上楼找房间。   在抬头看见蓝色棉质拖鞋的那瞬间,她生生顿住了脚步。   楼梯口站了个人。   温瓷目光一寸一寸往上,看见休闲黑裤包裹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和室内昏黄暖光下一张晦涩不明的好看的脸。   那人居高临下,一手懒懒地抄着裤袋,一手抬起五指张开,梳着头发,看见出现在自己家里的温瓷时,他动作一顿,长睫低垂,视线扫下来。   楼梯上方晦涩不明的淡黄色光笼罩在他的周遭,透过他下垂眼睫,映出他瞳孔幽深底色。徐时礼困意驱散了不少,桃花眸微敛,长睫松散地微微垂着。   那双眼睛内勾外翘,眼尾稍稍上挑,与生俱来的几分轻佻傲慢。   温瓷神情流露出几分惊讶。   她长这么大,也就她那两位骚得没边儿的发小岑风岑年长得人模狗样的能与眼前这位比拟了。   她淡定的目光继续上瞟,在他额前那像是刚睡醒般凌乱不止的蓝发止住了。 第2章 你就是我失散多年没有血缘……   剑眉星目,少年如斯,可惜染了头非主流色。   不搭。   温瓷第一反应就是不搭。   第二反应是眼睛很像。   温瓷看过自己妈妈与季姨年轻时的合照。温瓷妈妈林瑜一眼看上去就是温婉的琴棋书画那款儿大家闺秀,而季枚是放人群中出挑美艳型美女,眼前人和季姨长得其实不太像。   温瓷定定地望着他看。   三秒后,温瓷十分缓慢地对着他的方向轻轻打了个哈欠,她的眼皮已经疲惫不堪。更无暇思考“他为什么明明在家却不来接我”、“他站楼梯口堵我什么意思”抑或是“这他妈不会还是个叛逆少年不太欢迎我吧他要欢迎我的话站那干嘛这分明就是在堵我啊?”   温瓷垂眸看了眼行李箱,正酝酿着开场白,准备着速战速决好投向周公的怀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之际,听见了手机铃声。   她抬头便看见他一手抄袋,一手握着手机贴于耳侧,头轻微偏向一边,极淡地“嗯”了声。   头顶悬下的光顺着他的动作也微侧偏,光落在半截颈脖,在修长脖子上落下冷白色。   紧接着,他将头偏过来,低眸掠过温瓷放拉杆箱的那只手尾指勾着那一袋跌打损伤药时明显一顿,而后眸子微抬看着温瓷对电话那头说了声“知道了。”后干脆地挂了电话。   温瓷自始至终都一副乖巧地等他打完电话的模样,才抬起另外一只手冲他摆了摆,尽力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哥哥好。”   徐时礼敛着眸,眼底迅速划过一丝意外。   一秒。   三秒。   五秒。   然后人懒洋洋往旁边栏杆一倚,神情松散,一双桃花眸为他平添几分玩味,他略一勾唇,哑然道,“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   他继续看着温瓷方向,顿了顿又说,“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慵懒随意,嗓音腔调幽长,尾音稍稍扬起,漫不经心地划过温瓷耳边。   温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半圈。   失散多年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位哥还挺幽默。   温瓷初来乍到,这位哥虽然没有来接她,但是人这么友好地站在楼梯间“等她”,又如此友好地与她“开玩笑”,温瓷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她——礼尚而往不来,非礼也。   于是正当温瓷酝酿着一番热情准备接这位蓝哥的冷幽默时,只听见他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然后不等温瓷洋溢出笑容酝酿出一番情绪,人直接转身上楼拐弯回了房间,消失在视线里。   温瓷微怔几秒,才用手指戳了戳脸蛋旁两个酒窝,把唇角扯平。   她轻轻松了口气,将自己行李箱往上抬。   来之前和季枚通过视频电话,季枚说她的房间就在二楼右转,正是她儿子对面的那间房间。   二楼楼梯右转一共就两间房间,很明显其中把门刷成少女粉色的房间是季枚为她新装修出来的。   温瓷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窗帘和一派暖色的乳胶漆再到粉色的床单四件套,以及,温瓷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她的粉色书桌前的穿着粉色裙子的芭比娃娃时,她接到了发小岑年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秒过去了,电话那头依然没说话。   温瓷:“……”   少倾,温瓷就听见那边带着几分悲切几分愁的语气来了句,“你——还好不好?”   温瓷:?   “我很好。”温瓷耳朵贴着手机,空出手来把箱子拉开,边说,“你这个点给爸爸打电话有事儿吗?没事就赶紧挂了吧,爸爸刚到新家还要收拾行李洗澡打豆豆。”   温瓷算的没错的话,这个时间岑年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   “诶别别别,我就是听说你……你大伯母把你……”岑年的声音越来越弱几近没有。   温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在听见那头女孩子没说话后,岑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岑年真是想甩自己一个大嘴巴!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外头星星沉在天幕之上,月亮悬挂于长夜之中。   落地玻璃窗前映照出女孩子单薄的侧影,莫名地多了几分落寞。良久,她长睫微垂,嘴角一松,“怎么,觉得我可怜要给我打钱?”   现在听她若无其事地开玩笑,岑年才又轻松了起来,“害,温小瓷,大不了你就来小爷我家住嘛!小爷家大业大又不缺你这口饭吃你这份书读!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温瓷觉得有些好笑。   听见那头温瓷轻轻的笑声,岑年以为她这是不信,急促补充道,“诶温瓷,小爷说的是真的,真的,温瓷,你来我这里吧。”,岑年特别诚恳特别有良心地说。   小学六年级时岑年好奇心泛滥抢了温瓷头上戴着的蝴蝶结,温瓷二话不说握拳把岑年揍了一顿。是动真格的那种揍,吓得岑年哭天喊地找爸爸,小温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觉得也差不多了,边把蝴蝶结往脑袋上瞎几把一戴,边大发慈悲对岑年说,“既然你都叫我爸爸了,那爸爸这次就饶了你。”   窝囊废小岑年眼睛红红地指着趾高气昂嚣张的小姑娘,倔强得不让鼻涕泡留下来,“你你你占我便宜!!我要告诉我爸爸!”   “……”   后来岑家因为生意原因迁出了国,两兄弟就跟着岑父岑母出国读书了。   温瓷和岑家两兄弟虽然是一起上房揭瓦长大的发小,可架没少吵也没少打,如今岑年这么说温瓷还挺感动的,只是……   “墨尔本那植被和气候,爸爸不适应,再说了,听说你们那还有蛇和袋鼠出没,还是算了吧,爸爸害怕。”   温瓷把边把她书包里的笔袋,以及用了很多年的特百惠水杯整理出来放桌子上,有预感到那头还要说什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尽量显得轻盈,“岑年,去你那里又能怎么样呢?你那,和我大伯母家,以及我妈妈闺蜜季阿姨家有什么不同吗?”   “不都是寄人篱下吗。”   对她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的。   岑年一噎,沉默了许久,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瓷说得几乎是他无法用言语反驳的实话。   很快,就听见那头温瓷说,“爸爸困了,就这样吧。”   “……”   把电话扔床上,温瓷抬头,恍然若觉门口站了个人。   ……   徐时礼气定神闲地靠在门框边上,身上半侧是温瓷房间里的暖光,半侧是身后走廊的昏暗。   他的五官处于明暗交界中,半边轮廓勾勒得利落分明,眼眸低敛,唇边习惯性勾着一抹似笑非笑。   温瓷拿手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垂眸注意到他手上捏了个黄皮文件夹。   “徐哥哥。”温瓷抬眼看着他,不死心地确认问,“你……什么时候站这的?”   他舔了舔唇,瞧着她,语调玩味,“从你第一句爸爸开始。”   温瓷:…………………   温瓷来之前,她大伯母还“依依不舍”地揽着温瓷的肩并真情实感地叮嘱她说——   “小瓷啊……”   温瓷长了一双开扇的杏仁眼,瞳仁干净透彻得跟琉璃珠子似地,里头写满了真诚与纯真,她也真情实感地回望大伯母,然而大伯母十分为难地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了句,“小瓷啊……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这形同虚设的话不但没有任何宽慰作用,反倒让温瓷听见起来怎么就觉得像是渣男分手前的“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这后面总是接着一句让人灰败的“但是”、“只是”。   在转折来临之前,温瓷及时打断了她大伯母即将倾吐出来的一轮苦水和一系列的不得已的苦衷。   温瓷也温情脉脉地感激地对大伯母点头鞠躬,“我懂的,这阵子麻烦您了感谢您的照顾,您要好好照顾好身体。”   临了前,大伯母千叮咛万嘱咐她到了别人家里要夹起尾巴做人,给别人家留下个德智体美劳好孩子的印象。   大伯母的话没说完,温瓷懂得她的言外之意大概是——你要好好表现,不要倒时候像是个黏人的皮球一样又被踢回来,我们可不想要你。   ……   那位季阿姨据说是温瓷妈妈读书时的闺中密友,来之前特意说了她家里有个儿子,就比她大一年,在容城一中读高三。   此时,季阿姨的儿子正站在房间门口,听她跟人一口一句爸爸地自称。   温瓷:“……”   在徐时礼注视下,温瓷“啊”了声,指着她床上的手机乖巧一笑,“啊,哥哥你说这个啊,我以前养的一条狗,我在跟那条狗狗说话呢。”   这个今天第一天搬来的女孩子眉眼温和,笑起来眉角微往上挑,双颊边凹陷下去两个浅浅的窝,又甜又灿烂,脱口而出就是哥哥地叫,长相和声音都十分具有迷惑性。   这件事徐时礼是半个月前知道的。   家里要来个差不多同龄的人,还是女生,让徐时礼不由得想到了学校里那群花枝招展事儿多的女生,说不抗拒是不可能的。   他直起身,轻哂,“这是你的入学资料和手续,明天上午九点——” 第3章 看不出一丝表演痕迹……   温瓷识相地接过黄皮纸袋,笑得两个酒窝深陷,似乎有些讨好性地,“谢谢哥哥,季阿姨和我说过了。”   季枚半个月前就开始给他打预防针,让他好好“照顾”这个不久后就要加入他们家的“妹妹”。   然而徐时礼昨晚和余斯年那帮孙子出去喝大了,今早额角突突的疼,调好的闹钟都被他摁掉了,本来打算解释几句的,视线撇过粉色床上躺着的手机时,他目光一顿。   那是一台被贴满贴纸的花里胡哨的iphone5,上面有各式各样的跟小学骚鸡贴笔盒的blingbling贴纸。   最主要是,这年头,用这个古老的型号的人已经不多了。   徐时礼舔了舔唇,正要说什么,便听见那个叫温瓷的女孩十分懂事地说,“那个……徐哥哥,明天我自己去报到吧,就不麻烦你了。”   徐时礼手放到裤袋里,瞧着这个刚刚还大放厥词一口一个爸爸的“妹妹”,面对他时却异常乖巧,看不出一丝表演的痕迹。   总之不是个麻烦精就好,徐时礼倒也乐得自在。   “呵。”募地,他低低地笑了,声音拖着懒懒的强调,“行。”   ——“砰。”   徐时礼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了。   看着门缝阖上,温瓷嘴角弧度略微往下,整个人跌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两分钟后,她转头看向刚刚徐时礼目光停留之处——她用了很多年依然还在用的苹果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了太久的车,温瓷的目光有些涣散,无边无际地想着——   季阿姨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还小,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印象了。   季阿姨和妈妈的感情好像很好,她会喜欢自己吗。   ……   温瓷强忍着睡意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洗了个澡,才将她买的跌打损伤药涂到膝盖边上,就在蘸着云南白药的面前刚触碰上伤口时,温瓷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她没想到不过磕了一下,后劲这么强。   温瓷看着她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有血迹渗出来破开花了的皮肤,她情绪有些灰败。   这没两个星期好不了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伤口处理好后,温瓷拿起牛皮纸袋掀开被子半倚在床前,一圈一圈地将缠绕的线打开,将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   昏黄台灯灯光映照在那张A4纸上。   上面那行字写着,容城一中转校生,温瓷,理科,高二7班。   翌日。   白日天光透着大落地窗斜斜打落在粉色的床单被套上,温瓷睁开眼睛时入眼一个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瞬间地迷茫,她揉了揉眼睛,才回想起来。   哦。   这是季阿姨家。   几乎就在她睁开眼的下一秒,她昨晚调的闹钟就响了。   温瓷换衣洗漱一气呵成,背上书包,拿起床头柜上的转学文件出了房间。在经过徐时礼房间时,温瓷脚步一顿,门被开了一条缝,里头整洁地不像是男生的房间,地板光洁得像是刚被擦过。   “温小姐?”   温瓷侧目朝楼梯口看过去。   “您就是夫人朋友的女儿温小姐吧。”那是一个跟温瓷大伯母差不多年纪的啊姨,她冲温瓷友好一笑,“我是季家的阿姨,我姓张。”   温瓷点头微笑,“张阿姨好。”   “少爷今天有事就提前去学校了,那个楼下做了早餐,您也吃点再上学吧。”   温瓷点头,说了声谢谢,迈步正要走下楼梯,张姨叫住了她。   温瓷回头。   “温小姐,您的房间需要我帮您打扫吗?”   温瓷被张姨一口一个温小姐叫得有些不习惯,“张阿姨,你直接叫我名字吧。房间我可以自己收拾,谢谢。”   “害。”张姨热情道,“您别跟我客气啊,夫人说了您是她好朋友的女儿,既然住家里了就是自己家人,夫人工作忙,家里都是我在做饭,也不知道您口味,您要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就告诉我。”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张阿姨,言语温和却字字恳切关心,温瓷微愣。   张姨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说,“没关系,你要是需要阿姨帮你收拾房间就随时跟阿姨说。”   温瓷唇边弯了起来,“没关系,我自己来吧,谢谢。”   *   温瓷找到公交车站,大约20分钟后在容城一中下车。   在路上,温瓷接到了季枚的电话。   “小瓷吗?”   对面是一道很好听的中年女声,带着容城女人拖腔带掉的温柔。   温瓷弯唇叫了声阿姨好。   “你跟徐哥哥一起到学校了吗,阿姨打他的电话打不通。”   温瓷坐在公交车的最后头,半敞开车窗吹乱她头发,她伸手将车窗关小,目光放到沿途光景,轻声说,“嗯,到了。”   “那就好。”季枚放心地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说,“阿姨这几天出差,也没时间去接你,也不知道徐时礼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温瓷否认说,“没有,徐哥哥对我很好。”   季枚那边传来汽车鸣笛声,想来应该是在路上,“那就好,阿姨今天就回来了,放学去学校接你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阿姨等下还有个会,你帮阿姨告诉徐时礼一声。”   车窗外一排排行道树往后倒,早晨天光在温瓷的眼睑下扫下一层恬淡的光圈,良久,温瓷才应声,“……好。”   容城一中是一所半私立高中,这里的楼十栋有九栋都是学生家长捐的,教学资金雄厚,当初成立时就挖走了各大中学的名师教授,集聚了全省最优秀的教育资源。除了有钱的二代纨绔子弟以外,还招收全省成绩优异、身体健康、素质超群的学生,因此每年清北保送人数是其他学校的两至三倍,但是两极分化尤其严重。   总结来说,尖子生特别拔尖,学渣也特别渣。   此时,高二七班,早读前一片闹哄哄的。   “咻”地一下,一本课本从教室的最后排砸到了最前排的纪律委员脑瓜子上,纪律委员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吼,“梁子昂!!又是你砸我是不是?!你小心我告诉老师!!”   那个叫梁子昂的栽在纪律委员手里无数次的男生死不悔改,在纪律委员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甚至吹了个口哨,“你们女生是不是就爱告老师啊,这句话都听你说了一万遍了,能不能换一句。诶,你昨天数学证明题写没?借我抄抄呗。”   学渣就是学渣,杠的同时还不忘借个作业抄抄,纪律委员气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告诉老师!!”   纪律委员就从座位上起来,迈腿朝门口冲出去,那男生一看她动真格了,慌张地踩过几张桌子冲了出去,跃到纪律委员身边,一把拽住她胳膊,“姐,别别别,我错了。”   纪律委员怒斥,“你给我放开!梁!子!昂!男女授受不亲你他妈别扒!拉!我!”   梁子昂被纪律委员死亡眼神扫射,吓得赶紧松开了手。下一秒,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保住了纪律委员的腿,“姐我错了。”   容城一中特别牛气特别有钱,连校服都是请知名设计师设计的校服,男生是学院风马甲和小西裤,女生则是偏日式的长筒袜小皮鞋,衬衫束进深蓝色的小裙子里,曾经一度被网友票选为“男的穿帅女的穿靓”的全国最美校服。   所以说,在梁子昂抱上纪律委光洁大腿的下一秒,纪律委员一个旋风横扫,然后划破喉咙失声尖叫,“啊啊啊啊色狼!!!”   纪律委员之所以被老师选为纪律委员,不仅仅是因为她成绩拔尖性格不善,还因为从小学习了跆拳道和巴西柔术。   这一脚,直接就把梁子昂揣到了门框上。   啪唧一下,梁子昂从门框掉了下去,以一个脸着地的堪称酷毙了的姿势呈大字趴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一双白色球鞋出现在了七班门口。   这头打闹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这下,全班目光都看了过来。   站在七班门口的温瓷看了眼门边,确认是七班没错后,又低头看看这生猛的一副画面,先是愣了愣,然后把嘴巴里的棒棒糖拿了出来,看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男生,她不自觉吐出了一句,“……我靠,牛逼。”   底下学生由静转躁,甚至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老李说的转校生是个女的?”   “我靠,这是女的吗?这是小仙女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极必反,美女必单!今天出门忘记喷发胶了,快看看我发型乱没乱?”   “……”   就在这时,杂物间传来两个同学特别大声音的、令人咋舌的对话——   “高凡,你有《时间简史》吗?”   “傻逼!你去捡那玩意儿干嘛?”   那两个人一同抬着一个半米高的垃圾桶从杂物间出来时,其中那个感觉到了无数双眼睛落自己身上的叫高凡的同学挠挠头,看起来十分无辜,“你们看我干嘛?”   他又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了一下,“班主任来了?”   全班同学:“……”   温瓷:“……” 第4章 保送就是了不起   温瓷木讷地把棒棒糖重新塞回嘴巴里,她退后半步,侧头探了眼,不死心地再次确认。   这里竟然真是高二七班。   就在此时,温瓷听见地上男生倒吸了一口冷气,依旧保持着那个亲吻大地的姿势,但是他颤抖着将他的一只手举了起来,身残志坚地冲那个打他的女生竖了根——中指。   “……”   那个女生先是回他一个大大的白眼,下一秒收起肃杀阎罗的表情,走过来,挽住温瓷的臂弯,火光电石间换了一副面孔亲昵道,“呀,你就是新来的同学吧,我是咱七班的纪律委员,我叫纪圆。”   温瓷愣住了。   她先是用几秒消化了自己将在这个班渡过未来高中生涯这个事实,然后也对这个叫纪园的女孩子灿烂一笑,“那个你好,我是温瓷。”   ——   脚边传来那个痛吻大地的男生的自我介绍,“我叫梁子昂。”   温瓷佩服地看向他,这个人都这样式儿了,咋还不忘跟她这个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呢。   接着,他又气若游丝地补充了一句,“狗纪,你死定了。你知道我谁罩着吗?高三的徐时礼和余斯年,你……你给我等着。”   在温瓷看来这个威胁就跟他人一样——   苍白无力。   三月的天,草长莺飞,七班的教室就在一楼,有几颗桃枝探到了窗边,桃红花瓣怒放,麻雀在枝桠上跳个不停。   温瓷被安排坐到了第一排靠窗位置。   她的同桌是纪律委员纪园。   一个上午下来,不少想要上前来要微信的男同学因为纪律委员瞟过来的杀气止步。 第四节 课是班主任的课,班主任刘毕带着班长去隔壁市参加奥数比赛了,所以这节课只能上自习,临下课前,纪园掏出了手机,“嘤嘤嘤我们加个微信吧。”   ?   温瓷自认为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也被纪园这两声嘤嘤嘤给震惊到了,不仅如此,通过一上午的观察,她发现纪园这个小姑娘面对男生和女生完全是不同的两副面孔。   这个小姑娘极度的双标!   然而,这话被后桌两个男生听见了,“卧槽!狗纪,你他妈不给我们要新同学的微信,自己倒加上了。”   说话的是那个叫高凡的男生,他的同桌正巧是那个问他借《时间简史》的人。   这话一出,纪园立马转身,锋利的眼神扫荡过去,高凡立马怂了,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   两人交换微信后,温瓷发现纪园的昵称就叫枸杞。   怪不得有人叫她狗纪。   “新同学,你这昵称也太秀了吧。”   纪园盯着手机上温瓷的微信名——儿孙满堂。   温瓷拉笔袋的手一停,不太认同地说,“秀吗?我觉得我以前的昵称比较秀。”   温瓷觉得她现在收敛了许多。   纪园好奇地问,“那你之前叫什么?”   温瓷想了想,“很秀但没必要。”   纪园沉默了三秒,“嘤嘤嘤人家还是觉得你现在的名字更秀。”   温瓷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人,在刚刚那句嘤嘤嘤后,现下这句已经让她内心毫无波澜。   “对了。”温瓷突然想到季枚今天早上的电话,“刚刚那个被你揍的人提到了高三的徐时礼?”   “你说他啊。高三一班的。”   见温瓷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纪园一马当先肩负起给新同学普及的义务,“上一任学生会副主席,学校里没有人不认识他,因为那个人个高人帅,成绩又牛逼。”   纪园说着忍不住叹气,“我小学在容城一中附小,初中在隔着两条街的容城一中初中部,小学初中高中我都和他一个学校,小学和初中时我就听说过他了,属于从小拿奖拿到手软那一卦。”   纪园语气开始走向愤怒,“你说偏偏他还没怎么学,人家那种简直就是智商碾压的天赋型选手,不像我,拼死拼活考了个全班第三全级第23还要被我爹妈双管齐下盯着学!!”   温瓷配合地“哇”了下,“好厉害,那你知道高三一班在哪吗?”   果然是人跟人不能相互比较,想到自己这破分数,纪园郁闷极了,“出门左拐然后右拐然后再右拐再左拐就是高三教学楼。”   温瓷:……………   这路指的,温瓷要是找得到也是他妈神了。   中午放学,温瓷去领了校服,从洗手间换好校服出来回到班上,班里已经空了。   温瓷坐在位置上,将昨天的手机号复制粘贴到微信搜索,果然查到了一个叫XSL的微信账号。   账号头像的是一张单手把篮球夹在腰际的背影。   应该是他本人。   金黄灿烂夕阳下,少年身形挺拔背脊劲瘦却不单薄,白皙的颈脖线条流畅漂亮,就连细碎黑发也像是被渡了层肆意的光,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张扬恣意与轻漫。   中午时分,校园人流都往饭堂或者校外去了,教学楼里静悄悄地。   温瓷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指尖悬于手机屏幕前,犹豫了一会儿,才点下了添加好友。   。   容城一中不久前换了新校长,新校长是剑桥回来的年轻高材生,年纪轻轻通情达理,因此理解学生们吃饭堂的苦闷所以推行实行半封闭式管理,让学生中午和晚上都有一个半小时出去吃饭活动的时间。   然而没得选和有得选都一样的让人烦恼,选择多了之后学生们便得日日三省其身,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中午的阳光铺陈在高三一班窗沿边,洒下几轮漂亮的光圈。   里面的人拿校服外套盖在头上,将整张脸盖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半截白皙流畅的手臂,洁白的指骨微翘起。   窗门被“哐啷”一下,开了个尽。   一只手探进来把校服掀开,声音暴躁,“操,老徐,别睡了,起来吃饭,这都什么时候——”   话语嘎然而止——   在校服掀起的同时,那双勾翘着的眼睛就已经睁开,漆黑瞳仁泛着淬人的光,眼底是一派清明。   “你没睡啊,你搁这儿闭目养神呢?诶你那头骚里骚气的蓝毛呢。”梁子昂翘着屁股趴在窗台忍不住吹口哨,“哟,你这头短发像是要站在国旗台下讲话。”   徐时礼懒懒地直起身,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五指张开,插进黑发里,顺着指缝随便往后一梳。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才发现今天一早上没开机。   “余斯年呢?”他淡淡开口。   徐时礼刚开机,就发现季枚早上给他打了个电话。他没急着打回去,点开微信发现有人发来好友申请。   【儿孙满堂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徐时礼:?   “老余?老余追着他媳妇到处跑了吧,你说说你们这些天赋型选手,在别人苦逼高三的时候你们一个无所事事睡大觉,一个谈起了恋爱,妈的保送了不起啊?”   关键是,听说老余媳妇也在保送名额里头!!!   梁子昂苦哈哈地说,“就他妈老子一个人惨兮兮地留级,今天还被一女的揍了。在新同学面前颜面丢尽。”   徐时礼目光往下挪。   【儿孙满堂请求添加您为好友。】下面添加的备注是——   温瓷。   ……   少顷、十分少见的,一向对任何事情都保持兴致缺缺态度的徐时礼点进【儿孙满堂】的朋友圈。   头像下侧的个性签名是十分简单粗暴的一句——尽人事听天命之后如果还不行,就去他大爷的。   嘁。   这小姑娘还挺社会的。   徐时礼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角,退出来,顺带点了好友通过。   “老徐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梁子昂把屁股翘高,眯起眼缝凑了过去,“你在笑什么?我还在读高二这件事就那么好笑吗——咦?这又是哪个班的女生从哪里斥巨资要到了你微信号?哪个傻冒啊,怎么没找我要,我这可半价呢。”   不待梁子昂看清楚,徐时礼就把手机揣兜里,拎起校服外套往外走,“那个失散多年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妹妹。”   梁子昂站在窗前发愣,“妹妹?什么妹妹?你不吃饭去哪啊?”   ……   一中的教务处在正入大门口的独立教学楼里。   午饭后,温瓷办了入学手续从教务处出来,经过行政处的时候听见里头声音。   透过窗子,一中男生校服勾勒出两道颀长的身影,其中一个轻轻靠在桌沿边,手指微微曲起,无声地,有一下没一下敲打着他面前的办公桌。   他神色慵懒倦怠,眼睫耷拉着透露出些许漫不经心。   这人让温瓷觉得有些熟悉,她站那眯着眼睛看了好一小会儿,最终定格在他头发上——黑的。   里头人像是有所察觉,头往外一偏。   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四目相对。   温瓷心里,微不可察地,突了那么一下。   不得不说,徐时礼长了一张很犯法的,妖孽般勾人的脸。   尤其是那双勾卷着的眼睛,耷拉往下的眼尾自然地拉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此时,他正耷拉着眼睫,漆黑瞳仁对上温瓷的瞬间,没有任何情绪。   下一秒,里头传来声音。   “时礼,你真的确定吗?你这个简历其实是可以保送到更好的学校的,去首都数学系也是问题不大的,你要不要与家里人商量一下。”   主任觉得这么个苗子去容城一中怎么说都不划算。容城大学虽是个重点大学,但这些年也只是侥幸跻进全国前十。 第5章 她甚至话也没想跟你多说两……   徐时礼直起身,伸手接过文件,“不用了主任,我家里尊重我的意思,我觉着容大就很不错。”   主任长吁一口气,也是拿这个学生没有办法,“你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吧,余斯年同学的志愿填的就是首都清大数学系,他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两个名额,如果你不要就是别人的了。”   眼前少年双手抄口袋里,噙着一抹温和笑,舔着唇无所谓说,“那就给别人。”   说完,人就转身径直走了出去。   主任简直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给生生地噎住了,转而看向站那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余同学。   后者扶了扶金丝边眼镜,微一耸肩,表示也没有办法。   木棉树上偶有几片火红花簇飘摇下来,徐时礼人站在办公室门前,单手抄着裤袋,眼睛眯成条缝。   他环顾四周,发现哪里还有那小姑娘的身影。   他低头掏出手机,就听见身后声音。   “老徐。”   余斯年就站在他身后,单手夹着本完全不在高中授课范围内的高等数学书。   一副金丝边眼镜为别人眼中高冷的学神平添几分好相处的感觉。他目光平直地看着徐时礼,“首都清大目前是全国最好的数学系,那里有着最好的教学资源和最优秀的师生,集聚了最妙不可言的逻辑思维。”   余斯年言外之意是——   只有在那里,你才可以将满腔的热情毫无保留地真正交给数学,甚至将那百无聊赖的人生都交付于数理。   有人从小就参加各种比赛站在各个领奖台傲视着这个世界,同时在家族的培养下精通多门书法乐器棋艺。他们拥有同龄人艳羡的人生,他们属于金字塔尖那类家境优渥智商超群的被称之为天之骄子的少数人。   如果将人生比作手柄游戏,那么他们的人生就是游戏里易通关的简单模式。   可是与此同时,毫无挑战的简单模式玩得太久了便会丧失热情甚至觉得继续毫无意思。   余斯年顿了顿,点到为止,“不要让别的事情影响你的选择。”   ……   容城一中百年老校,木棉飞絮,花簇红火,随处可见的与校园共年岁的木棉树,有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边嬉笑打骂着边小跑了过去。   温瓷原本靠在一课木棉树后打算等徐时礼出来。高大的树干正好将她整个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先是看着自己校服裙下露出膝盖上的伤默默嫌弃了好一会儿,然后无所事事地掏出手机低头用手机软件复习了俩儿单词。   在背到第五个单词时,紧接着就听见一道男声叫了声老徐。   她这人,完全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罪恶感,反而饶有兴致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你知道首都清大目前是全国最好的数学系,那里有着最好的教学资源和最优秀的师生集聚了最妙不可言的逻辑思维。”那人顿了顿,接着说,“不要让别的事情影响你的选择。”   在变故来临,命运的刀戟无情兜头砸下之前,温瓷也是家长眼中的好宝贝,老师逢人就夸的机智聪明的好孩子。   于是,温瓷那聪明的脑袋瓜子将这几句话加上刚刚办公室里听到的拆解重组了一下,差不多猜了个七七八八。   紧接着就听见那人轻而散漫地“啧”了一声,慵懒声线穿过让人困倦的午后。   悠长遣倦的声音分明地落入温瓷耳中,只有简单明了两个字。   他说,“不去。”   “……”   就在此时——   温瓷指尖不小心碰到单词软件。   一道字正腔圆的标准美式发音念出了下一个她要复习的单词——   “bastard、混蛋。”   十分突兀的单词读音划破苍穹,温瓷下意识抬头朝那边看过去。   徐时礼已经朝她走了过来。   那么一刻,温瓷下意识想要迈步逃开,不料完全已经来不及了。她不过往左迈了一步,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把她的后衣领往回扯。   温瓷直接没站稳往后栽,眼看就要往徐时礼身上倒,他伸出了只手,一手戳着她的脑袋,把她戳开了。   ……   顺带“pia”一声,慌乱之中温瓷手一抖。   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跟随她多年的老苹果后盖向上趴在地上,手机的一个角整块包裹着后盖屏都碎了个稀巴烂。   小姑娘退了两步站稳后,瞳孔里映着一丝诧异。   她先是看了眼她地上的手机,然后抬眸震惊地看着徐时礼,神色复杂,难以接受得忘记了第一时间捡起来。   温瓷身形细瘦,个子只有一米六开头,但比例却很好。   白色衬衫塞进格子校服裙,初春气温还是泛着冷,所以在外头套了件外套。一中的女款校服外套短到腰际,正好露出温瓷纤盈的腰,腰下裙摆之下一双白皙匀称线条漂亮的细腿,以至于那双漂亮的腿侧膝盖旁用两片交叉贴着的创口贴就很显眼,并且很碍眼。   目光从那显眼的伤口移开,徐时礼缓缓抬眸,对上温瓷眼睛,他轻磨着腮帮子,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混蛋骂谁?”   温瓷对着他的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里头写满了欲哭无泪。   徐时礼觉得,她那种欲哭无泪完全不是因为被抓包的窘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的手机摔了。   就在徐时礼以为温瓷的狐狸尾巴原形毕露之时,人下一秒又恢复了温顺乖巧装傻充愣的模样,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里头写满了茫然,“徐……师兄,你在说什么。”   徐时礼:……   为了省去学校里的麻烦,温瓷斟酌过后还是以学校的辈分相称。   徐时礼单手抄袋,漆黑深邃的目光笔直地对着温瓷眼睛。此时他的目光温和却完全不和善,仿佛就要这样将温瓷看穿,看透,看彻底。   他轻舔嘴唇,仿佛要说什么,最后只是悠悠地问,“在等我?”   温瓷这才捡起手机,对上他审视的眼睛,目光里毫不掩揄的无所谓惧,冲他灿烂一笑,“季阿姨说今天回来,她打你电话打不通,所以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今晚一起出去吃饭,她来学校门口接我们。”   温瓷笑起来甜而不腻,杀伤力却不容小觑。   阳光渡在她唇角挂起的弧度,拂过她细腻白皙的皮肤,宛若绽放在三月的桃桃乌龙。   仿佛她这个人天生就向着阳光在生长,天生就具有无比旺盛的生命力。   徐时礼手抄口袋,眼眸低垂,就这么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不过三月初的风,好似带了几分夏日的燥热,吹得人心里有几分烦躁。   良久,徐时礼喉结微滚,“嗯”了声移开目光,“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人。   看着徐时礼和另外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拐角,温瓷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古董手机。   她侥幸地摁下开机键,等了两秒,破碎不堪的手机钢化膜下,屏幕亮起。   温瓷长长舒了口气。   可没等她高兴两秒,下一秒手机就黑屏了。   温瓷:……日哦。   。   从行政楼去饭堂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廊道,这个时候已经有一部分学生吃完午饭回来,不少目光频频往这边两道颀长并肩行走的人影看过来。   “刚刚就是你那天晚上说的你妈朋友的女儿?”余斯年挪喻道,“看来你的担心不能说不无道理——”   他停顿了下,语气有些愉悦,“简直是没有任何关系。那女生不像是会麻烦到你的模样,她甚至话也没想跟你多说两句。”   徐时礼:“……”   下午下课。   夕阳笼罩大地,天边弥漫着透亮的橘色。   虽然从小到大,温瓷的成绩也算不错那一挂,但她对学习的态度尤其端正。   她从前在美国读的高一,美国的高中和国内高中教学和学习模式完全不同。但好在出国读高中以前,温瓷都是在国内读的初中,所以对于她来说重拾国内的教学模式也没有那么难。   只不过,怎么说也是缺了一年的课,她上课虽然跟得上,但就这么应对考试肯定是不行的。   温瓷把作业和笔筒往书包里一收,问纪园借以前上课的笔记。   纪园有些难为情地说,“不然明天你找学委要,我上学期有些划水。”   温瓷对她说没关系,环顾课室一周,“学委坐哪啊?”   纪园往后面一指,“就那,第三排靠那边窗。”   温瓷对她感激一笑,“好。”   “对了。你家在哪啊?”纪园起身背上书包,“我们一起出校门吧。”   放学时分校门口人潮拥挤,许多男男女女三三两两嬉笑打骂着走在大颗大颗火树红花之下,青春洋溢的脸庞充满了生命的朝气。   温瓷和纪园并肩穿过长廊走向校门口,两人在学校门边准备分别时碰上几个戴红袖章的女生迅速挤出人群走向校外。   其中一个直接将走在外侧的温瓷撞开,她回过头来看了眼温瓷,然后没有一丝歉意地跟了上去。   纪园冲那女生骂了句脏话,担忧地问温瓷,“你没事吧?”   温瓷笑着摇头,说没什么。   纪园愤懑地告诉她,“咱们这一届哪都好,就是这届的学生会你知道吧,那些女生都是花枝招展,家里都是学校理事会的,就是刚刚趾高气昂走过去的那群人。尤其是最前面的那个,叫唐苏酥,现任容城一中校花,也不知道那些选她的人是不是眼瞎。”   温瓷目光追随着红袖章队伍最前面的那个人。   窈窕背影,乌发肤白,不难看出有几分姿色。 第6章 她要把你过肩摔   温瓷咬了咬嘴唇问,“你和她认识?”   回应温瓷的是沉默。   察觉到纪园没说话,温瓷转头,正巧对上纪园打量视线中透露着的几分赞许。   温瓷:“……我脸上有东西吗?”   纪园眯着眼睛,由衷地感叹,“不是,就是觉得新同学你比那个叫唐苏酥的好看多了。我他妈就搞不明白了,她是花钱刷票了?”   要是还听不出纪园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和话语间的敌意,那温瓷就白白纵横人世江湖这么多年了。   “她和你有梁子?”   纪园绝口否认,“也不是……我就是看不惯。”   温瓷眯着眼,一副你拿当我傻子的神情看着她。   半晌,纪园投降道,“就……我男神是高三年级学霸余斯年,余斯年你知道吧?”   “不知道。”   但是温瓷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了,了然于心说,“她追你男神了?”   “当然不是好吗!!”纪园愤怒地说,“这首先我这个粉头就不同意,她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配得上我男神了!她敢吗她?她追的是高三的徐时礼!”   温瓷:?   “什么意思?哪个徐时礼?”   温瓷狗血地想着,这他妈不是那个徐时礼吧?   “就是今天跟你说的那个。”   还果真是。   “……啊?”   “诶,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去年评选容城一中校花的时候,第一名是高三三班的沈朝容,沈朝容可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大美人,学习成绩也超级好,关键是性情也好,人称一中刘亦菲!”   “我当时学校论坛上的三次投票机会都是给沈学姐的!”   “就在结果出来前天,沈学姐高那个第二名的唐苏酥500票,简直就是稳操胜券啊,但是你知道怎么着?!第二天那个唐苏酥把票给刷上去了,就在投票截止前,唐苏酥找人花钱刷了600票!她脸皮可真厚!”   虽然纪园一顿输出,但温瓷还是找到重点了。   简单来说,纪园不止喜欢高三的余男神,她还是她男神和沈学姐的CP粉。   因此有人使手段抢了她男神的CP的校花称号,她表示极其不爽。   “放眼整个容城一中,只有沈学姐这么优秀的女孩子才能配得上我余男神!!懂?”   温瓷十分诚挚地点头附和,“懂了!”   纪园向温瓷投以“孺子可教也”的赞许目光,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新同学了,“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妈车就在那,拜拜。”   两人挥手再见后,温瓷从口袋里翻找出来根青苹果味的棒棒糖,三两下把糖纸撕开,把糖放嘴里。   她余光瞥见纪园跑向校门口的一辆黑色私家车。   黑色私家车前站着一个着西裙装的中年女人。她伸手捏着纪园的脸蛋,笑眼弯弯说着什么,眼神流露出明显的爱意。   然后从车的另外一边走下一个中年男人,将纪园和她妈妈一把拦住。   三口之家站在一起,一副恬静而寻常,却又极其美好的画面。   温瓷鼓起腮帮子,认真地舔着那根苹果味的棒棒糖,一种甜而涩的味道在味蕾里泛开来。   一向习惯了用平静的目光去收录万物的温瓷睫毛轻颤,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眼底流露出的一抹矛盾而复杂的、杂糅着贪恋又悲凉的底色。   半晌,温瓷狠狠地将目光别开来,迈步朝校门口走去。   她出了校门四周环顾了一周不见季阿姨的身影,正要往前走看看,就被人用力在背后一扯书包。   还没等意识跟上,温瓷警惕的本能地反手一把抓住身后人的衣服,正准备有所动作,头顶响起了一道低哑嗓音。   “你想干什么?”   温瓷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手松开的同时把嘴巴里的棒棒糖拿开,转过身来就是一个甜美笑容,“徐哥哥,是你啊。我刚刚拿出手机正要打电话给你,才看到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   徐时礼单肩包没背,就一手拽着甩到肩后,另一只手指正勾着温瓷的书包,看着她的眼神有些许深谙微妙。   温瓷说话时眼睛都笑弯了起来,杏仁眼,长睫毛微耷拉着一抹乖巧,再加上那一抹属于女孩子抹了蜜般甜味的声音,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跟真的似的。   如果徐时礼没有看见她刚刚在校门里含着糖发了五分钟的呆的话,应该是会真的信她“拿出手机正要打给你”这种瞎编乱造的鬼话。   “噗!!!”旁边一道声音突然笑了起来,徐时礼转眸匀了他一眼。   余斯年拳头放嘴边轻咳两声,“老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妹妹——”   他的目光放到温瓷身上两秒,打趣道,“很可爱。”   温瓷:“谢谢哥哥!”   余斯年轻哂笑,对徐时礼一台下巴,“申请书写了发我参考一下。”   徐时礼轻“啧”了声,让他赶紧滚。   余斯年脚步一顿,神情挪喻,“你还扯着人女孩子书包干什么?”   这话一出,温瓷和徐时礼同时看向温瓷的书包,下一秒两人看向彼此……   就只剩余斯年欢快的语气,“还有事,先走了。”   。   徐时礼垂眸看向温瓷,这个角度近得连温瓷脸上细碎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小姑娘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哥——”   哥字还没出来。   徐时礼恶狠狠地打断了她,“闭嘴!”   温瓷识相且乖巧地闭上了嘴巴,无辜地等着他的下文。   她这表情就好像自己对她干了什么罪恶的事一样,被她这么看着,陡然升起一股罪恶感。徐时礼有些无奈,酝酿了一会儿才说,“余斯年那狗逼就大你一岁,你叫个屁哥哥?”   温瓷哦了声,“那……徐时礼,能不能把我书包……”   你能不能把我书包放开一下?   温瓷不懂为什么徐时礼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唯恐真的惹怒了他,她声音越说越弱,到最后默默把糖塞回嘴巴里。   但是温瓷觉着自己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   她又把棒棒糖拿出来,认真地说,“你也是大我一岁,是你让我不要喊哥哥的。”   徐时礼:……操。   “随便你。”   温瓷: “哦。”   “不许哦!”   温瓷:……   “跟我来。”徐时礼松开她。   温瓷还在原地犹豫,“可是季阿姨呢?”   徐时礼一手揣到校服裤里,一手拿手机叫了个车,算是解释说,“这个点太塞了,她过来太浪费时间,我们打车过去。”   放学时间车潮拥挤,出租车姗姗来迟。   十分钟后,车才接到他们。   车后空间局促,徐时礼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只能曲起敞开,他坐得随性又散漫,整个人靠在车上,长睫垂下,漫不经心地在回别人消息。   温瓷默默往窗边靠了一点。   徐时礼看着五分钟分开前,余斯年给他发的微信。   余狗:【老徐,你没觉得那姑娘刚刚那动作很熟悉么】   徐时礼迟缓地打出了个问号,【?怎么个熟悉法。】   余狗:【就,你刚刚扯人家书包时,她下意识反身就要抓你的校服领。】   【我俩一起学的跆拳道,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那应该是过肩摔的姿势,还挺标准的。】   【我觉得你要是没出声,下一秒你就该毫无颜面地,趟地上了。】   说完,那头又补充了一句,【这个小妹妹防范心挺强啊,警觉性也很厉害。】   徐时礼抬头朝温瓷看过去,“你…”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了下来,仿佛在苍穹之上挂了块幕布,天边繁星闪烁。这个点人多,车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城市的霓虹和柔和的月光映照在窗户上。   女孩子一动不动地偏头盯着窗外看,只给徐时礼留了个侧脸。   路灯和月光交相辉映,在她脸上映照出一层恬淡柔和的暖色,温瓷不说话不笑时很安静,一向挂着笑的唇角此时此刻也被拉得平直。   这副模样,反而让徐时礼觉得顺眼了许多。   温瓷像是有所察觉般转过头来,杏仁眼长睫毛扑闪了两下,对上徐时礼漆黑的眸,“啊,你叫我吗?”   徐时礼哂笑,否认说,“没有。”   “诶——你不是那个小姑娘吗?”   前排司机的声音突然响起,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惊讶。   温瓷抬眸,和司机大量的眼神在车后视镜里隔空相撞。   后视镜里司机是个年轻小伙,小麦色皮肤,眼窝深邃,眼神中带着惊讶和一丝难堪。   温瓷视线停留在他那两道像是纹上去的关公眉毛上,然后有些什么事情好像重回了她的记忆中。察觉到旁边人的幽深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温瓷想也没想否认说,“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司机打方向盘右转,透过后视镜又瞧了她一眼,现在想想还觉得后背一阵发麻,“昨天出现在轻轨站的真的不是你吗?”   “不是啊。”温瓷理所当然地说。   司机又看了眼,又觉得不是很像,才放心地说,“不是就好。”   徐时礼抬眸,透过后视镜看司机,“什么意思。”   “害。现在这些学生真是野蛮。你可不知道,我昨天在轻轨站那边拉客,撞见的那个小姑娘简直是野蛮至极!我见她一个小姑娘,想着好心送她回家,没想到那小姑娘狗咬吕洞宾二话不说就把我摔了!!你们给评评理!”   “……”   司机说完等了两秒听见没人搭话,干咳了两声,“不过我就说小姑娘你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哈哈。”   温瓷偏头,正巧撞进徐时礼深邃眸眼中。   车外人潮拥挤,灯火万千映照着他细碎黑发,他看她的眼神里藏了些许探究意味,漆黑瞳仁泛着淬人的光。   温瓷虽然是糊弄学大师,但这个欠揍司机不止说了昨天晚上、轻轨站这些字眼,不得不说,简直就是时间地点一应俱全的实锤。 第7章 哥哥确实长得好看   此时此刻,温瓷被盯得有些心虚。她微微张着嘴巴,脑海里迅速组织着欲言,就在她正欲说点什么解释解释,就听见咔哒一声。   车子已经靠边停下。   徐时礼摸在安全带按钮的手轻轻一摁,简洁明了说,“到了,下车。”   温瓷几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一时间没看懂他是什么意思。   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就在温瓷呆愣着看着他的时候,徐时礼身子往前倾,他的动作来得实在是突然,温瓷本能地整个人往后靠,下巴往后缩,就这么抬头看着他。   车后座空间密闭,两人的距离已经不在温瓷所认为的安全范围了。   徐时礼低眸看了她的动作一眼,动作一顿,手搭温瓷左侧的车门上,温瓷顺着他的动作望去。徐时礼的手很漂亮,指节线条流畅有力,指骨分明,手背稍弯弓起,他食指勾着门把往回折然后往外推,下一秒,车门开了。   原来他是要开门。   温瓷回过神来,再次抬头对上他的眼睛。   徐时礼个子本来就高,无论坐着还是站着都高了温瓷一截,更何况说他还俯身倾了过来,完全就是以一个身高碾压的姿势居高临下俯瞰着温瓷。   于是两个人一高一低,一个垂眸一个抬眸,眼观鼻鼻观心大眼瞪小眼的姿势维持了一会儿后,徐时礼下巴微扬,算是解释说,“从这边下,那边是车流。”   下车后,徐时礼冲前面一家西餐厅牌指了指,示意她先进去。   温瓷下意识想问他要去哪,最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俩创口贴盖着的膝盖,还是没问。   算了。   不过是那种“宁愿在家睡觉也不来接她”的、生疏的、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关系。   反正也不太熟。   不关她事。   身后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市区人流拥挤,不停有穿着奢华的男男女女从连温瓷都念不出的不知道几位数的轿车上下来。   男的将车钥匙帅气一抛给服务生,手抬起,指尖划过脑门上几根刘海儿,嘴巴对着刘海帘子儿吹了口气,做完这一套自以为很帅气逼人的装逼动作后就挽着“眼睛不是没有就是瞎了”的妆容精致的漂亮女伴潇洒地越过温瓷走进去了。   从温瓷的角度看过去,那个男人燕尾服后面的尾巴好像没熨好,还翘起了半边。   “……”   温瓷走进去向前台报了季枚名字,前台小姐姐指着电梯对她说,“您好,季小姐约的位置是十二层观景位置,您上了电梯后径直往左转,119号桌,就在靠窗边的位置。”   “谢谢。”   这个西餐厅的装修奢华大气,头顶欧式大吊灯缀着的水晶球流光溢彩,映照在脚下的质感云理纹大理石地板上。   温瓷站在全透明的光景玻璃电梯内,眼底收尽整个容市,处处灯火十色,盏盏人间烟火,她拉近目光,垂眸看见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女孩子一身西装裙装校服裙,长筒袜不过膝,小皮鞋,短马尾松松散散地垂在肩膀,她抬手将马尾拨到后面,对着玻璃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抬手,伸出两只手指将过于灿烂的唇角弧度向下拉平直了些许。   就在温瓷心猿意马地思考季阿姨会不会喜欢自己时,“叮”一声,电梯到达12楼。   温瓷出门然后正要抬脚往左,然后迟疑了那么一下,身后传来徐时礼哑着的声音——   “在右边。”   温瓷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身看向他,认真地解释,“我本来是要走右边的。”   温瓷抬眸对上徐时礼,愣了两秒。   他堪堪站在旁边电梯门口,里面原本校服白衬衫规整领口领带扯得松散,衬衫一截塞进校裤,一截衣摆卷出几分狂荡不羁。   他就这么单手勾着校服外套,另外一只手揣裤袋里,袖口处露出一截流畅漂亮的手臂,再配上那凌乱不堪碎发下依旧帅气逼人的脸,就连路过的人都频频回头。   温瓷恍然若觉。   短短五分钟,他这是出去干了一架?这副模样怎么着也是群架吧?还是不能输的那种。   徐时礼眼睫低垂,突然就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哑然的笑,“我知道。”   温瓷还没搞懂他在笑什么,人就已经收回目光往前迈步了,留下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走吧妹妹。”   温瓷:?   啊?   “小瓷!”   温瓷猛然抬头,看见不远处站在餐桌旁的女人朝她招手。温瓷朝季枚走过去。   她看起来很年轻,穿着休闲红色的小西裙套装,卷发披在肩上,画了淡淡的妆容显得五官精致而漂亮,唇边挂着一抹笑,和照片里的季阿姨别无二致。好像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   温瓷落入季枚的怀抱中,“小瓷,阿姨结束工作马上就赶回来了!”   温瓷呆愣了一会儿,季枚已经松开了她,对她嘘寒问暖道,“今天上学怎么样,新学校没有人欺负你吧?”   温瓷被这突如起来的热情弄得有几分不知所措,她本能地轻轻摇头。   见她不说话,季枚也愣了下,“啊,阿姨是不是吓着你了,阿姨儿子都是放养的,阿姨没养过女儿,对不起阿姨太兴奋了。”   徐时礼:“……”   季枚的热情像是有感染力一般,温瓷随之笑了起来,“季阿姨好。”   小姑娘笑起来颇有几分当年她妈妈的模样,眉眼温顺,唇红齿白,十分地讨喜。   季枚捏了捏温瓷的脸蛋,“我们家小温瓷真漂亮,小时候阿姨见过你,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牛排已经点好了,快过来跟阿姨一起坐下。”   温瓷被季枚牵着坐到了她身旁,恍然道,“我和您……见过吗?”   季枚笑开来,目光仿佛要窜梭时光,越过很久很久之前,”那是很多年前了。”   整顿饭下来基本都是季枚和温瓷在说话,徐时礼则在低头进食,时不时看看手机,他的修养极好,吃东西慢条斯理。   饭桌上话题从季枚和温瓷母亲曾经在国外相知相熟到后来彼此结婚,两人都没有缺席对方的日子。只是,说到温瓷出生,季枚就不着痕迹地把话题止住了。   温瓷低头戳了一块黄桃放嘴里,索然无味地咀嚼着。   季枚给她挑了块草莓,“女孩子要多吃草莓。”   对上季枚温情的关怀,温瓷喉咙一哽,将草莓放到嘴巴里,努力冲季枚展露一个她这两年来最真诚的笑容,“嗯!谢谢阿姨!”   一晚上了,季枚终于把目光放到了自己亲儿子身上,“我刚刚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回事?”   徐时礼一顿,把手机收起来,看了眼自己的手,“啊,你说这个,摔了。”   季枚:“……”   温瓷:“……”   晚饭后回到季家。   温瓷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洗完澡后坐在桌前写作业,季枚捧了个份水果上来,轻昵地摸着她柔软的发顶,“小瓷,这是我们家的钥匙,还有阿姨给你洗了水果,写累了就歇会,不会的就问你徐哥哥,虽然你徐哥哥成绩一般般,但是有胜于无嘛。”   温瓷放下笔,抬头真诚道,“谢谢阿姨。”   “那阿姨就先出去啦。”   季枚轻轻关上房门,出门对上对门口站着的、成绩一般般的、在保送名额之内的徐时礼。   徐时礼手抄进口袋里,眯着眼眸,“季女士,我一直不知道你对我的成绩有这么大的意见。”   “……”   开学后的第一天就是周末。   早餐时,季枚接到了公司电话。   季枚是电影行业业内知名制片人,二十年前在电影行业参差不齐的年代,季枚就师从电影行业第一代领军人物孙老爷子,在孙老爷子手下五年后,季枚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直到今天,季枚手下每一部片子票房国民度都破下了行业纪律。   季枚出门前匆忙对她说,“小瓷,阿姨工作忙,阿姨不居家,但是早中午都会过来做饭。还有,这是季阿姨给你的生活费,跟徐时礼一样,要是不够就跟阿姨说,知道了吗。”   温瓷戳西多士的叉子一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拒绝。   “季姨,我爸爸有给生活费。”她只得说。   季枚像是察觉到小姑娘心里的想法,笑说,“小瓷,很多年前阿姨公司危机,你妈妈二话不说就给阿姨打了一笔款。这其实是阿姨欠你妈妈的。”   季枚言外之意是让她不要有负担。   温瓷张了张嘴巴,最后在季枚的坚持下收下了那张卡。   季枚出门后做饭阿姨也走了,徐时礼才姗姗来迟,拖着棉拖从楼上下来。   温瓷听见动静抬头看过去。   徐时礼瞥她一眼,径直走到厨房琉璃台前,他一手撑着琉璃台,一手倒水,仰着头迅速一饮而尽。   明亮的阳光洒落在徐时礼身上,替他细碎黑发渡了层艳色,白日天光勾勒出少年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条,衬得他整个人,干净,明利。   蓦然,“砰”一声,水杯放下。   他转过头来看向温瓷,唇边勾起一道似笑非笑, “好看吗?”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往下移,落在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琉璃台的手上。   徐时礼眼眸深邃,瞳仁漆黑,里头泛着几许从容自得。见温瓷不说话,徐时礼以为她害羞了,继续勾着唇,语气挪喻地逗她,“追哥哥的人从学校西食堂排到东食堂。”   温瓷目光往上,与他对视。   徐时礼扬眉,“哥哥确实长得好看。”   温瓷一向都誓死捍卫自己沉默的权利。   但是,她忍不了了。   “那个。”她努力斟酌着字句,“水是我从水龙头直接接的。”   徐时礼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杯子,抬眸瞧着她,微挑眉。   温瓷为难地说,“但是我好像忘了摁开关……”   所以。   他刚刚淋漓尽致喝下去的是生水。 第8章 “你觉得我帅吗”   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地,外面偶尔响起麻雀喳喳。   正午的阳光从横窗投射,将厨房和饭厅分割成明暗两半,徐时礼黑着脸立于昏暗中,抿着唇,被某小姑娘噎得说不出话来。   温瓷坐在阳光飘洒明亮厅堂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僵持地望着对方好一会儿。   没过多久。   温瓷没忍住笑出声来。   “……”   小姑娘坐于明堂之中,周遭光辉洋洋洒洒聚集于她身上。乌发柔顺,唇红齿白,瞳仁黑得发亮。   温瓷笑及眼底时,眼睛会深深地弯成道小月牙,比平日里装出来的敷衍人的笑容更让人移不开眼。小姑娘笑得越发放肆,甚至放下餐具捧腹笑了起来,根本就不在意徐时礼此时会不会吃瘪得想揍她一顿。   明目张胆又肆无忌惮。   隐藏在她温顺有礼外表下,刻入骨髓的,与生俱来的东西。   直到看见徐时礼逐渐黑了的脸,温瓷才收敛了一些,还是忍不住唇角勾了起来。   徐时礼双手抱胸靠在琉璃台边,舔着上牙膛,就这么看着她,“你觉得很好笑吗?”   他的语调尾音稍稍上扬,已经有几分威胁的意味。   温瓷带着憋不住的笑意否认,“不好笑。”   说完,温瓷生怕他不信,又认真补充了一句,“很帅。”   她的语气特别中肯特别真诚地夸着徐时礼,同时眼睛里又写着特别明显特别不走心的“我就随便夸夸你能把我怎么着”。   徐时礼吊着眉梢,气笑了。   但是温瓷觉得自己还是适可而止,在徐时礼揍她前,温瓷拿起一片土司对徐时礼眨巴了下眼睛,笑吟吟地,有些讨好地,“徐哥哥,我出去一趟。”   然后,没给徐时礼任何说话的机会,温瓷自动自觉地消失在徐时礼面前。   溜也似的, “砰”一声,温瓷关上季家大门。   她站在门口,抬头可见的蓝天白云。   这个新家的徐哥哥,虽然神情寡淡不大爱搭理她,但是比大伯母家的堂弟不知道简直要好相处多少倍。只是温瓷还是得有点儿寄人篱下的自觉,没事不在人家跟前晃悠。   她的心里有道声音在说,温瓷,别讨嫌。   温瓷在附近晃了两圈儿。锦绣山庄建在小山庄上,里面都是独栋的别墅连成一片的富人区,出了富人区的大铁门后,温瓷循着坡度往下走,就是普通居民楼,普通居民楼再往下就是平地公路。附件有小学、幼儿园,还有一个很大的,公园。   公园里有个被高高铁网围起来的篮球场,里头三两男生成群在打篮球。   篮球场旁有条弄堂小路,小路路口摆了块荧光屏,屏幕上写着显眼的几个大字——修手机、手机回收、配钥匙。   温瓷走进去约莫50米,站在一家小店前。   小店门口摆了台老旧缝纫机,一个中年阿姨坐在缝纫机后面,手机里拿着条裤子。缝纫机旁过道窄小地只容得进一个人进店。温瓷站在门口就将店一眼望了个尽头。里面只有一个透明手机柜,并没有人。   改衣服的阿姨抬头对上温瓷,“小姑娘,修手机吗?”   温瓷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   阿姨对着里面喊了声,“小煁!修手机!!”   温瓷望进去,发现里柜台头趴了个人。   那人一件黑色风衣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听见声音一把将衣服扯开,扔一边上。   他说话还带着鼻音,“修手机还是买手机?”   温瓷走进去,将口袋里的手机抽了出来递过去,“修……手机。”   小哥将她的手机正面看看又反面看看,再侧面看看,最终“啧”了声,“建议你换一台。”   温瓷“啊”了声,“很严重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块口香糖,继续把手机翻来覆去,抬眼间问,“你的预算是多少?这东西屏幕和后盖都摔坏了,全都要换,而且换了也不一定能开机,现在只能试试。但是换屏幕和后盖的钱都够你换好几个手机了。”   他嚼着口香糖随意地问,“我这有同型号的二手苹果,要不要?”   温瓷愣了下,“如果换完屏幕和后盖还开不了呢?”   那小哥也愣了下,“你一定要这破手机?”   “嗯。”   那小哥说了句“难搞”,然后又拨弄了下她的老古董。   “如果屏幕和后盖换好也开不了机,就是内核问题了,我这也没有这个款儿的原装零件,建议送回苹果公司检修。”小哥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句,“意思就是,如果换了屏幕和后盖还开不了,我也没有办法。”   那前排阿姨闻言提醒说,“小姑娘你这手机用了好多年了吧,小煁哥说修不了就是修不了,你去别的地方问别人也是说修不了,说不定看你是个小姑娘还骗你咧。你别看小煁在这小破店,他可是正儿八经名牌大学毕业,以前还是那什么世界五百强的。”   修手机小哥手机放下,两手一摊,“怎么样?修不修,要修现在就给你换,不过不保证给你修好,但是屏幕钱你得照给。收你五百块钱。”   温瓷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打过来,但是她爸上个月给的还剩八百。   温瓷咬咬牙,心一横,“修!”   修手机小哥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从桌兜里掏出一箱看起来极其专业的工具,客气地说,“你先坐会儿吧,我现在给你把手机撬开看看。短则一个小时,长则两到三个小时。”   温瓷视线循环小店一圈,她发现这修手机的小哥也就是跟她客气客气,因为店里一张可以坐的凳子都没有。   ……   从弄堂小巷出去,温瓷原路返回。   午后篮球场人员渐渐多了起来,三两少年占了半个场,挥洒着汗水。   篮球框下,梁子昂一脚踩在架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篮球,“我跟你说我们班来了个转校生仙女妹妹,就是不爱说话,我得找个机会要微信才行!到时一准儿会有别的班要她微信。”   他伸出手,五指向上,“那个仙女妹妹的微信指定能卖这个数。”   他又将手指掰下去一只,“你的只能卖这个数。”   突然,高台上的人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梁子昂意味不明看着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徐时礼敞着腿坐在高台上,下巴微抬,垂着眼眸懒洋洋地睨着梁子昂,正儿八经地重复了遍,“你觉得我帅吗?”   梁子昂觉得自己好像伤害到自己兄弟了,“老徐,你也别介,新来的仙女妹妹之所以比你贵也不能说明你就不帅了。”他苦口婆心地说,“但凡你都把那些从我这儿买了你微信号的女生都通过一下,你的行情也不至于跌价是不是?兄弟每天赚个奶茶钱也不容易。”   徐时礼:“……”   梁子昂反应极其迟钝地,“卧槽,老徐你他妈问我这个问题,哪个小仙女引起你的注意了?”   梁子昂把篮球一扔,在徐时礼身边坐下,“来来来跟我说说,不对——”   他眼神变得警惕,“你问我这个问题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卧槽老徐我是不会跟你出柜的!!”   徐时礼敛眸睨着梁子昂,眸光清冷,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字,“滚。”   “好咧,我这就滚!”   “……”   “不对,老徐。”梁子昂突然激动地越过铁网看向场外,“我好像看见了新来的仙女妹妹了!”   温瓷在附件小卖部买了只可爱多舔着,手里袋子拎着袋零食还有棒棒糖以及一只酸奶。本打算在附件晃悠晃悠荒废时间,她伸手挡了挡照在自己脸上强烈的阳光,然后转了个向,就看见铁网里篮球场朝她挥动双手的,那个跟她同班的叫梁子昂的男生。   那男生朝她走来,“你是新来的温瓷同学吧!我叫梁子昂你记得吗?好巧啊你家也在附近吗?”   “……”   温瓷实在是不知道那个叫梁子昂的同学为什么会得出“大家都这么熟”了的结论,并盛情邀请她进去观看篮球赛的。   温瓷走进篮球场的时候,发现并不止梁子昂。   偌大空阔的篮球场高台上坐了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他侧对着温瓷,留了半张清隽侧颜,光斜斜照在他身上。温瓷定眼一眯,觉着这身形有点儿熟悉来着。   不一会儿,他偏头看过来。   温瓷:“……”   她心想。   还能这么巧。   一时间,四目相对。   梁子昂这人天生就缺根弦,压根就没注意到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气氛,还伸手招呼温瓷,“小仙——哦不是,温瓷同学,快过来!”   对上徐时礼漆黑深邃眼眸,温瓷进退维谷,觉得自己转身走人也不是,那不是明摆着此前塑造的好妹妹形象崩塌嘛。于是,温瓷拎着她的半袋零食,坦然走了进去,在梁子昂身边坐下。   梁子昂高兴地站起来,“温瓷同学,等会五点半准时开始。我去买水,你先在这坐一会儿。”   他还不忘抛个眉眼给徐时礼,无声道——怎么样?我就说新来的同学是个小仙女吧?   坐在中间的梁子昂走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昏黄的余晖笼罩着整片篮球场,为天地万物平添几分暖色。   温瓷假装看不见徐时礼也察觉不到落到她身上的直勾勾的探究目光,认真吃着冰淇淋,目光十分专注地投到空无一人的篮球场上。   终于,温瓷把冰淇淋吃完,她从塑料袋里拿出包薯片,撕开,给旁边人递过去。 第9章 漂亮妹妹送水   天边卷起几道火烧云,暮色残阳,球场人渐渐多了起来。   温瓷是个心里素质强大的人,她将可爱多吃干抹净后,又从塑料袋里抽出有且仅有的一包薯片,哗啦啦地撕开。   徐时礼就这么默默看着她。   蓦地,温瓷将薯片递了过来,“你吃吗?”   少女的身后是被昏黄阳光笼罩下空旷而安静的篮球场,她垂着长睫,眸色盛满了整片苍穹暖色,然后问他吃不吃。   徐时礼知道她也就是意思意思,果不其然,下一秒,举到他面前的薯片收了回去。   若是寻常人,定会被这静默而微妙的气氛尬得无地自容。   但是温瓷她不,她总是自容地处在无比尴尬的位置上,并且给出别人希望她给出的反应。别人需要她说话她就说话,若是保持沉默她也怡然自得。   温瓷向来喜欢午后的时光。   午后光阴恬静而安详,仿佛处于这样的时间里,一切都会有转机。   温瓷正在发呆中,突然听见旁边人叫她。   她转过头去,手上动作不停,将一口薯片咬下去,发出“咔嚓咔嚓”清脆响声。   温瓷目光因为她时不时的发呆而显得无神呆滞,因而漆黑瞳仁里时常像是蒙了层霾,捉摸不透又驱散不去。   她这个人,就差用笔在脑门上写着“我很懂事”四个字了。   徐时礼才意识到,自己只在半个月前知道家里要来一个女生,那女生小他一年,是他妈挚友的女儿。   他不知道那个女生平白无故,为什么要借住。   徐时礼唇微抿,漆黑眸色里倒影出少女恬淡而乖顺的影子,他想了下,然后说,“结束后等我一起回去。”   来不及等温瓷思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人已经起身,走下高台。   夕阳下,他的侧影拉得又遣倦又细长。   温瓷将又一片薯片放进嘴巴里嚼着,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等他么?   远处稀稀松松一群人走进球场。   一共有两拨人,一波穿了黑色球衣,另外一波穿着白色球衣。徐时礼走向黑球衣那波,其中为首的少年给他扔了件同样黑色的球衣。   他动作干脆,不过是将球衣往身上一套的动作,利落又帅气,便足以要周围人声鼎沸,欢呼声四起。   两拨人身后跟随了许多女学生,其中有些穿着容城一中的校服,剩下都是便服,几乎都是为篮球赛而来。   仿佛对远处温瓷的目光有所感知般,徐时礼回头望了她一眼。   苍穹之下,火红夕阳映照在他俊逸面容。他脑袋微偏,看过来的动作轻微拉扯着修长脖子,显得下颌线条格外分明。   他的目光直白而堂而皇之,正越过了拥挤人群,准确无误落到看台上温瓷的身上。   意识到这一点,温瓷抓薯片的手一顿,默默将目光移开不去看场上,只是自然而然地耳廓悄然染上了几分夕阳的绯红。   从小到大,无论是年级级草还是校草,每每同班女生为之雀跃时,温瓷看他们的目光总是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这都要归功于温瓷那两个收女生情书收到手软的发小岑年和岑风。   那两人长得好看是从幼儿园起就公认的,天天对着那两张脸,简直就直线拉高了温瓷的审美,以至于初中时所谓的年级极草来给她塞小情书时,她对着年级级草的脸,内心的OS竟然是——   也不能说不帅吧,但是这级草怎么还没岑年那货一半好看。   温瓷对着两兄弟那样的颜值天花板都内心毫无波澜,更何况初中级草呢?   只不过,温瓷目光投向远方场外嬉戏玩耍的小孩儿身上,她心猿意马地想着,她的颜值天花板好像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新同学——”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子昂带着袋水回来放温瓷旁地上,俯身欲言又止,“咱两商量个事儿呗?”   “就是,等一下我上场的时候,你能不能给我送瓶水。”他不太好意思地挠着耳朵,像是怕她拒绝似的,“梁子昂还抬手往那群女生的位置指了指,“她们肯定都是给徐时礼送的,大家都有女孩子送水,我每次都要自己走去看台拿水。”   这种待遇,从来没有发生过在梁子昂身上,他也想体验一把有漂亮妹妹送水的感受。   温瓷顺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   人群中,女生多是拿了瓶水,目光粘也似的粘住了场上一个人。   温瓷收回目光,神情意外,“你也要上场?”   新同学眼神里藏着的个种意味懂的都懂,这句话对梁子昂来说,攻击性不高,但是侮辱性极强!   “新同学你什么意思啊?”他委屈唧唧地看着温瓷,“人家也是爷们儿好吗?爷以前在校队的时候打篮球也是很厉害的呜呜!”   温瓷震惊了。   这和她知道凶悍不好惹的纪律委员是个嘤嘤怪时是同一个世界同一种震惊。   “你别说了。”温瓷及时遏制了他的哭唧唧行为,“我答应你!”   梁子昂抬手擦干他并没有的眼泪,用一种泪眼婆娑地眼神看着温瓷,“真的吗?”   温瓷诚恳地说,“千真万确!”   温瓷想说,你快别擦了。   你压根就没有眼泪,你擦了个寂寞。   梁子昂心满意足穿上了球衣,无比斗志昂扬地朝场上走去。   没一会儿,比赛即将开始,看台上温瓷周围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温瓷前面本来空旷,视野大好,很快也坐上了人。   前面女生传来讨论声,“这次容城一中能赢吗?”   “指定能赢,你没看见打前锋的是徐时礼?三中不就是为了对上徐时礼才要求再来一场的吗?”   温瓷通过前面几个女生的交谈,迅速获取信息。   没开学前,几个学校举行了友谊赛,容城一中对上容城三中,容城一中完胜。   塞后容城三中校队举报容城一中买通裁判,多次违规。这种马后炮式的举报就是看准了比赛已经过去了,容城一中有理说不清,故意而为之的。   举办方也是怕事情闹大,为息事宁人,只好取消之前比赛结果,答应三中重新比赛。   温瓷疑惑地问了句,“你们这打友谊赛都这么激烈?”   那女生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一眼划过的惊艳,然后好心解释说,“你有所不知,三中篮球校队前锋蒋见航是我们学校唐苏酥的前男友,唐苏酥喜欢徐时礼。”   那女生见温瓷不太了解这些事情,又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继续解释说,“徐时礼你知道吗?一中男神,很多女生都暗恋他的。”   温瓷把薯片往前递,问她,“……你们也都喜欢他?”   那小姐姐拿了片薯片,“谢谢。我舍友喜欢徐时礼,我喜欢的是余斯年。”   温瓷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不过。”那小姐姐又问,“小姐姐你也是高二的吗?哪个班的啊?”   “七班。”温瓷说。   “是吗?我是隔壁六班的!”她惊喜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啊,我是新转学来的。”温瓷回答。   那小姐姐觉得温瓷和她还有她的舍友一样都是有备而来的,问她,“你是来看徐时礼还是对面的校草蒋见航?”   温瓷思考了一下,姑且就这么说吧,“那个叫梁子昂的你认识吗,我来看他。”   她这么一说,不止那个小姐姐,那小姐姐的室友们整齐划一地转过身来,看她的眼神从无比诧异到一言难尽。   温瓷:“……”   天边红霞渐息,天地昏暗。   倐地,“啪嗒”一声,篮球场上灯光四起,周围传来热烈欢呼声。   几个小姐姐转过身去看向场上,温瓷循着她们的视线朝着场上看去。   很快,裁判吹哨,比赛开始了。   温瓷开了瓶黄桃味酸奶,把吸管放进去,悠然地喝着。   场上偶尔传来一方进球的欢呼声,她仿佛置身于热烈的比赛之外,喝完酸奶又拆了根棒棒糖放进嘴巴里。   突然,场上又是一片喧哗。   温瓷重新把目光投向场上。   徐时礼额前带着抹发带,细碎黑法随意垂在眼前,他个儿高条正,散漫的五官迎着光,是场上极其出挑耀眼的存在。   双方追逐着,他身姿矫健地越过对方的严防死守,上步,扣篮,动作连贯帅气,一气呵成。   场外又是哗啦啦的尖叫声。   温瓷舔舐着嘴巴里的棒棒糖,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他的身姿。   很快,半场下来,容城一中领先17分。   暂停休息的时候,好几个女生拿着水和毛巾冲了上去。   温瓷捡起地上塑料袋里的一瓶水走下看台,她迅速找到场上梁子昂的身影,越过男男女女朝他走了过去。   “新同学!”梁子昂一眼就看见了她,冲她招手。   温瓷被拥上去的几个女生拦住了去路,她进不去只能站原地等梁子昂出来。   果然男生从里头钻出来就是比她进去容易,梁子昂绕了半个场走向她接过水,感动地说,“新同学!谢谢你啊!长这么大还没人在我打篮球的时候给我送过水。”   温瓷把棒棒糖从嘴巴里拿出来,“举手之劳,不客气。”   梁子昂露出一抹憨笑,正高兴着,下一秒他手上一空,水没了…… 第10章 “你道个屁的歉”……   篮球场上人头攒动。   给徐时礼递水的女生都是生面孔,他一个也不认识。   他站在篮球架下,掀起衣服随便把汗一擦,露出的半截小腹因为常年打球运动而劲瘦有力,引人无限遐想。   因为中途休息,场上人群一时多了起来。   徐时礼眯着眼,越过人头朝看台望去。   看台上的人都往下涌,原先被挡住的位置此时一览无遗,那位置上空荡荡的,附近只有一个装零食的塑料袋子和一袋农夫山泉水。   他撇下眸,视线在篮球场对角一顿。   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那头,手里捧了只小农夫山泉水,张望着。她嘴巴里塞了根棒棒糖,腮帮子鼓鼓地,徐时礼甚至觉得,她这模样有些可爱。   徐时礼班上同桌叫做姜文,姜文不止一次在班上深恶痛绝吐槽他爹娘为什么要生妹妹那破玩意,因此徐时礼对“妹妹”这种生物没什么好感。   在第一天她给徐时礼打电话,他让她自己过来时,她半分纠缠也没有,毫不犹豫的一句“好的谢谢”,就让徐时礼愣住了。   从城轨站到家打车只需要半个小时,温瓷是在给他打电话后两个半小时才到的。   那之前,季枚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把她好朋友的女儿安全接回家,徐时礼洗了把脸正要出门,就传来了楼下开门声。   他站在楼梯口,小姑娘耷拉着眼睛,见了跟见长辈似的,直接给他来一句“哥哥好”。   徐时礼当时怔了好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逗她。   徐时礼知道,自己并不反感那小姑娘。   此时,昏黄灯光下。   徐时礼拒绝了周围几个女生递过来的水,迈腿朝球场一角走过去。   他身后传来队友声音,“礼哥,我这儿有水你要不要?”   队友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你去哪啊?”   *   梁子昂高兴地把瓶盖儿拧开,温瓷看着他拧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拧动。   温瓷:?   梁子昂灿然笑笑,神情略显尴尬。他不太好意思地将水伸了出去,“那个,新同学,能不能请你帮我——”   梁子昂话没说完,手上一空,“徐时礼,你怎么来了?”   徐时礼一把抽过梁子昂手里的水,看了温瓷一眼,温瓷也舔着棒棒糖看着他。   两秒后,徐时礼收回目光,手里动作将瓶盖拧开。   梁子昂有些许感动,“老徐,谢——”   谢谢啊。   温瓷看着徐时礼不费分毫地把瓶盖拧开,仰头,喝水,动作迅速利落,一气呵成。他站在角落边边灯光所及之处,光至上而下打在他修长颈脖上,滑动的喉结线条流畅。   很少人能像徐时礼这样,慵懒而漫不经心着,身上却充满了少年气。   梁子昂把“谢谢”两个字硬生生噎回了肚子里。   没多久,人将小瓶矿泉水一饮而尽,动作无比自然地塞回梁子昂手里,哑声说,“谢了。”   温瓷神情意外地注视着他,后者瞥她一眼,眼睫低垂,又重复了一遍,“等下等我一起回去。”   温瓷嘴里含着棒棒糖,茫然地“啊”了声。   徐时礼已经重新走回场内,只剩下梁子昂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什么一起回去?   等谁一起回去?   我的好兄弟和我的新同学什么时候这么熟到送对方回家的关系?   梁子昂没来得及问,场上已经吹了口哨,他匆忙赶了回去。   温瓷看见他跑向场上时徐时礼从队友手中接过一瓶怡宝矿泉水,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水落到了梁子昂手中。   ?   她脑子有跟弦好像被卡住了,一时看不出这是什么操作。   温瓷坐回看台上,下半场比赛愈加激烈。   对面容城三中一个面容俊朗,眉眼带着几分痞气的男生,显然就是她们口中的三中校草蒋见航。   那男生屡次故意用手挡徐时礼,都被徐时礼不着痕迹地躲开了,中途两方发生了身体接触,被裁判判技术犯规。   场上顿时有欢呼声也有喝倒彩。   渐渐地,看台上的观众都站了起来,抻长脖子,直到将温瓷视线挡了个尽。   天光已经完全暗沉,夜灯将黑夜捅了个窟窿。   温瓷拍了拍前面小姐姐,问前面小姐姐现在的时间。   “七点!”小姐姐回答她,忙不迭又专注于激烈比赛。   很快,温瓷直起身,穿过人群走下看台,离开篮球场。   身后喧哗声一浪接一浪,她出了球场径直左拐,回到弄堂小巷,小巷漆黑,只有月亮光辉引路,温瓷往前走50米,回到手机店。   那小哥见她来了,将手机递给她,“来得刚好,你打开试试。”   温瓷接过手机,垂眸摁下开机键。   老机子反应慢,摁了许久还是没有反应,温瓷紧张得手心冒了汗。   手机小哥看出了点什么,边整理桌子边问,“里头有些很重要的东西吧?”   温瓷抿唇,盯着屏幕没说话。   终于,手机屏幕亮起了光亮。五秒钟后,顺利开机了。   小店为了省电没安灯管,所有的光亮来源仅仅是柜桌上立着的小台灯,小台灯微弱,给人带来的视觉质量也不太好。   手机屏幕泛着白光,白光映照在温瓷脸上,将她脸上细碎绒毛映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皮肤很白,白得发光。   在手机开机完成那一刻,她眉目舒展开来,“嗯”了声,“是我母亲送的生日礼物。”   *   手机小店就对着篮球场侧面的铁网。   温瓷没想到,这样一家藏在小巷子里的小店,竟然把她年久失修的老古董修好了。那小哥还顺道帮她刷了遍系统,手机变得流畅许多。   果然是高手藏在民间!   春风拂着面,温瓷心情不错地付了钱走出小店。她点开两天都没点开的微信,迅速弹出来一条消息。   【XSL已经添加您为好友,从现在开始聊天吧!】   温瓷愣了几秒,指尖划着屏幕往下。除了岑年发来的消息,就是七班班群九十九加的红点点。   温瓷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纪园拉进班群的。   不止如此,她还被纪园直接拉进了一个名为【容城一中大水群】的群中,群里紧跟时事,已经在激烈讨论今天一中对三中的这场友谊赛。   “哇咔咔有人拍照了吗?真的太他娘帅了!照片有没有?”   “+1”   “同求。”   “+3”   很快,有人在群里发了张模糊的照片。   那是一张正在扣篮的动态照片,男生正在半空中跃起来,一手扣住了篮筐,正在将篮球往框里送。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徐时礼球衣下摆掀起一段,露出精瘦的人鱼线。   很快,群里沸腾了起来!   “啊啊啊好帅!爷青回!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徐大神驰骋球场!!”发消息的是个男生。   有人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高三的怕影响学习都退出校队了,徐时礼是唯一一个还没退校队的,今年校队其他人都是高二的。”   “怪不得,听说徐大神已经占了清北集训的名额了!”   “有吗?楼上的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只知道今年我们学校两个清北集训名额,余斯年占了一个,不是还有一个待定吗?”   温瓷愣了一会儿,想起昨天教务处门口听见的一番话。   她从微信群里退出来,鬼使神差地又重新点了进去,将刚刚那张照片点了个保存。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徐徐落入她耳中。   “温瓷。”   温瓷猛然抬头,对上球场大门的人,他一手抄袋,一手拎着球衣以及一个塑料袋子,堪堪立在不远处,垂着眸子,眼里一闪而过些不耐。   不就是她刚刚图片保存的对象吗。   温瓷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她迅速将微信退出,打开相册把刚刚保存的照片删去,然后关上手机屏幕。   正在温瓷平静面孔下完成这一系列慌乱的同时,不远处的人已经朝她走了过来,站到她跟前,冷不丁地,“不是让你等我?”   一场激烈篮球赛后,他声音不难听出来微微带喘,声线还哑着。   夜风吹乱几缕徐时礼额前细碎黑法,从十分钟比赛结束后他就巡视了整个半场,都没看见温瓷人在哪。   徐时礼以为她上洗手间了,等了五分钟后,走向看台把她零食勾了起来往外走。   谁知道,正巧碰见了小姑娘卫衣牛仔裤站在灯下,看手机。   温瓷“啊”了一下,“我去拿修好的手机了。”   温瓷说这话时亮眸看着他,虽然是在解释,但眼睛里头毫无歉意。   因为在温瓷的成长环境和潜意识里,别人不过是随便那么一说的话,自己也随意那么一听就得了,她并没有契约履行的习惯。   这跟她在大伯母家时,大伯母大伯父跟她客气客气着让她把他们家当成自己家是一个道理的。她要是当真了,可不就输了吗。   徐时礼眼睫垂下,定定地瞧着这小姑娘。   两厢沉默着,沉默以温瓷的道歉结束。   “对不起。”   光星星点点覆盖着温瓷的长睫,她目光平直地望了回去,对上徐时礼,“你生气了吗?对不起。”   温瓷也不是没试过为了某件不是自己造成的错误道歉。   这种寄人篱下足以让她主动磨平了所有的生活棱角。   只要他们需要,她都是可以道歉的。   ?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徐时礼觉得自己胸口压了块石头,被气到了。他偏过头,视线撇向远处,磨了磨牙齿,又撇了回来仔细瞧着她,目光幽而深。   遣倦的晚意下,温瓷听见他不爽地“啧”了声,对她说,“你道个屁的歉?” 第11章 你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   “你道个屁的歉?”   徐时礼高了她半个头,语气算不上温柔,简直是凶神恶煞。   温瓷脸上写满了问号。   这已经演变到连她道歉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小姑娘明亮的大眼睛里添了几抹警惕,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难搞哦。   徐时礼磨了磨后槽牙,在过去前十八年的简单而顺畅人生里,从来就没有他解不出的题目,搞不定的人。但是吧,他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咬压切齿过。   半晌,徐时礼把手里的塑料袋子还给她,语气十分不善,“拿着。”   温瓷定定地看着他三秒,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警惕地后退了两步,眼里装满了“他要干什么?他不会揍我吧?我又没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他生什么气?”   徐时礼将温瓷那退半步的动作清清楚楚收录眼底,他咬着牙齿,不轻不重地“呵”了声,将面上神色敛去半分,玩味地勾起唇吓唬她,“你要是再不拿着,我就把你扔进两里路外的容江里喂鳄鱼。”   温瓷:?!   紧接着,温瓷用一副“果然我没看错你”以及“果然你就是这样的人”的恍然大悟神情看着他,然后迅速的,听话的,伸手接过塑料袋子。   很明显,这顿威胁起了明显的作用。   徐时礼他妈的愣了。   这是信了?   这是怎么能信的啊?   他真想挖开这小姑娘脑子里看看她和生物学上的构造有什么不同,她的反应简直出奇的可爱。   徐时礼还没说话,身后传来声音,“礼哥!”   温瓷和徐时礼一同朝音源看过去。   是篮球场上,穿着容城一中球衣的那四个人,都是同校的高二生。   那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那个拿着篮球,率先开口,“礼哥,哥几个去庆祝一下,要不要一起?”   另外三个人附和说,“礼哥你认识啊?这女孩子是我们学校的吗?几班的啊好漂亮的样子!”   “说起这个,唐大校花刚刚找你来着,你怎么直接就走了啊?”   而后,拿篮球的人也发现旁边的温瓷,像是发现新大陆般“咦”了声,“这是什么东西?”   由于他的宾语是物,温瓷一时不知道作何回答,她目光默默投到徐时礼身上。   后者以为小姑娘害羞,不着痕迹望她跟前一挡,遮住了校队男生的视线,简单明了地淡淡解释了一句,“我妹妹。”   “哟呵!”拿篮球的与其他人相视一眼,“情妹妹?”   此话一出,拿篮球男生就被徐时礼恐怖如斯的目光给唬住了,瞬间自动自觉闭上了嘴巴。   这下,那男生重新斟酌了字眼,“那,礼哥。跟我们一块庆祝庆祝?”   徐时礼偏头,视线侧移,看向温瓷。   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有人开口,“这个点妹妹也还没吃饭吧,不然一起吧,哥哥们请你吃夜宵?”   温瓷:“……”   晚上八点。   温瓷觉得自己一定是太久没有在国内读书了,仅仅回国的第三天,温瓷就无数次感受到了国内高中校园的热情。   先是嘤嘤怪向园,再到哭唧唧怪梁子昂,然后现在又感受了一把篮球校队的热情。   温瓷此刻真心觉得,回来读书的日子,好像也没有那么难适应,没有那么难过……   除了——   温瓷偏头,看向并肩而行的徐时礼。   除了有可能被扔进隔壁两里路外的容江里喂鳄鱼外,其他一切好像也还都可以。   徐时礼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垂眸看向她。   这个距离这个方向,温瓷清楚看见他白皙皮肤上细腻的绒毛,以及长卷微翘着的睫毛。好长的睫毛。   他的目光在月光底下显得幽而深,温瓷看了一眼,迅速转移视线看向前方。   夜里,几人穿街走巷又过了个红绿灯。   他们口中庆祝的地方就在十字路口后的酒店,酒店大门金碧辉煌,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学生负担得起的。   那个拿篮球绑发带的被他们叫做老二,年龄上排行老二,听说是副队。   剩下几个依次按照年龄排老三、老四、老五。   几人落座后。   “诶,老四,怎么八副碗筷呢?”   那个被叫老四的“啧”了声,先是看了眼徐时礼方向,然后把用茶水过了遍的碗筷递给徐时礼和温瓷,“我这不是……也叫了老栩他们嘛。”   温瓷从几人口中得知,老栩也是之前校队里的,上了高三后自然就退队了。   老二眯了眼,“老栩高三,他们周末不是上补习班去了”   老四因为老二这话一筷子掉桌子上,反复观察着徐时礼,“谁……谁说的。”   “老四,你不对劲啊,你慌张个什么劲儿。”老二眼里闪着精光,指尖轻点桌面,“还有,我跟你说话呢,你老瞟礼哥干什么?老四,你不会是在偷偷看礼哥妹妹吧?”   默默喝茶水的温瓷突然被cue,她茫然抬头。   老四捡筷子的手一抖,“你可别瞎说!”   老三“嘁”了声,和老五相视一眼,“就你这心理素质还撒谎,说吧老四,是不是唐大校花?”   众所周知,老四和唐苏酥一个班,他们高一时,徐时礼高二。老四没少把校队比赛的行程告诉她。   闻言,徐时礼目光掠过老四。   老四慌神,“礼哥你可别听他们瞎说,话说回来,礼哥,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   温瓷再次被cue,她再次抬头。   隐约间,温瓷觉得徐时礼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到自己身上,紧接着,徐时礼伸了只手机过来。   她意外地看他,只见他挑眉,“无聊的话,帮我把关通了。”   他的语气过分自然,自然得甚至有些亲昵,温瓷愣了会,才接过手机。   她垂眸,看见手机上暂停着的保卫萝卜的游戏。   ?   温瓷重新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已经没有在看自己。三秒后,温瓷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开始玩起了保卫萝卜。   耳边听见徐时礼回答那句“什么时候多了个妹妹”的话。   “前天。”他这样说,算是回答。   老五接话,“什么意思啊,礼哥。兄弟们反应不过来?哥几个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妹妹啊?”   温瓷指尖轻点屏幕,她刚刚愣了神,萝卜就被吃了一口。   十条命,现在只剩九条了。   温瓷又买了个炮台。   耳边传来徐时礼的声音,“前天晚上被余斯年那帮孙子灌了白酒,身体不舒服,没去接到人。”   温瓷顿住了,耳廓边被空气中的气息短暂划过。她隐约有感觉,徐时礼刚刚偏头看了过来,这话像是跟她说的。   温瓷抬眸看过去,然而人并没有在看她。   温瓷觉得自己好像是多想了,继续低头,她看着只剩下五条命的萝卜,陷入了深思。   这什么鸟游戏?   一秒没盯住,她的萝卜就被吃了四根???   温瓷这下是一点儿也不敢分心,全心全意投入到游戏中去。   没多久,菜上好了。   服务员把一打啤酒送到餐桌上,温瓷抬眸看了眼,空出一只手拿了瓶啤酒过来,“Pia”的一声,单手把啤酒开了,就要往嘴里送。   温瓷单手开啤酒的动作在她在做起来十分的利落熟练,还透露出几分不可言说的帅气来。   突然,她觉得周围气氛不太对。   温瓷默默抬头,对上徐时礼以及一众人的目光。   徐时礼正侧目看着她,眼神里晦涩不明,温瓷还保持着拿着啤酒的动作,完全没懂怎么了。   他们的目光就仿佛她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吗   温瓷看向众人,挑眉。   小姑娘自己不知道,她这眉挑得也是帅气极了。   在一片沉寂中,老二开口问,“妹妹,你确定你要喝吗?这可不是普通低度啤酒,这是laxue,度数很高的。”   温瓷刚想说——   她知道,她喝过。   下一秒。   温瓷手里一空,她的酒无了。   温瓷:“……”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徐时礼——手中抢过的、她的酒。   “小孩子不能喝酒。” 人云淡风轻地告知她,然后把啤酒放自己面前,又伸手提了罐美年达,单手开了,放她面前。   口吻毋庸质喙,“你喝这个。”   温瓷瞥他一眼,垂眸把美年达接过,然后当着徐时礼的面往外推了十厘米,公然反抗,“这个不好喝。”   徐时礼轻笑,“不要?”   温瓷摇头,“不要。”   “为什么不要。”徐时礼耐着性子问。   这是他活了十八年来,第一次有这耐心去了解小姑娘为什么不喜欢喝汽水,现下,在座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还真的有点信了,这小妹妹指不定是他亲妹妹。   不然徐时礼哪能给你这么耐心地伺候着?   要知道连唐苏酥那样的大美女,人都能嗤之以鼻,毫无兴趣。   温瓷对上他,眸色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我初二后就不喝汽水了,这太幼稚,没劲儿。”   温瓷说的是实话。   在温瓷她妈去世后,她就发现了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短暂地麻痹神经,封闭所有的痛苦与难过。温瓷唯有感受着酒精带来的从脑子蔓延至全身的麻木感,才可以咬着牙,挺过去。   酒精真是个好东西,她那时想着。   徐时礼看着温瓷眼底从平静到泛起点点涟漪。   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眼中隐隐的光点很快又熄灭下去,恢复了平静,神色认真地说这太幼稚了。 第12章 有钱哥哥   徐时礼直勾勾地看着温瓷,温瓷也不是胆小怕事之辈,注视了回去。   僵持了半晌,徐时礼轻舔舌尖,声线哑了几分,“幼稚?行。”   温瓷眼睁睁地看着他干脆把美年达也拿走了,淡淡的嗓音落下一句,“汽水也别喝了,碳酸饮料喝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   温瓷平日生活中虽然低眉顺眼作态,实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无敌到封神了,几乎没有人能真正意义地将她欺负了去。   然此时此刻,温瓷心里极度不爽。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并没有明显地表现出她的不爽来,但在场人都感觉到了气氛中的剑拔弩张。   她眼神算不上友好,话语里已经有几分咬牙切齿,“那我喝、什、么?”   小姑娘这语气已经颇凶了,张牙舞爪地,仿佛下一秒就能跟徐时礼干一架。自昨天后,徐时礼对这一点甚至毫不怀疑。   见她反应这么大,徐时礼喉结一滑,眉眼温和了些,“你喝白开水。”   “要不礼哥——”老二出声,给小姑娘台阶下,“就让你妹妹喝点橙汁?老三这有橙汁。”   说着老二给老三使了个眼色,“老三你一大男人喝什么橙汁,娘们唧唧的,快给咱妹妹喝!”   老三看了眼徐时礼,见人并不反对,把橙汁开了放温瓷面前,“妹妹,三哥橙汁给你喝。”   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气氛简直被换了一轮儿。只是悄然间,温瓷成了国民妹妹。   她睨了徐时礼一眼。   徐时礼慵懒地靠着椅背,就这么看着她,大有一副“你爱喝不喝”、“不喝连橙汁也没得喝”、“这台阶你爱下不下”的可恨态度。   此时,一道身影出现在包厢门口,一道轻柔女生声音传来——   “大家好啊。”   所有人都朝门口方向望了去,除了徐时礼。   门口的女生出现后很快朝徐时礼看了过去,在发觉徐时礼没有看她时,眼里划过显而易见的失望。   温瓷也朝门口望了过去。   出现在校门的女生特意画了个全妆,不难看出的涂了睫毛膏画了十分斩男的眼线。   她身上穿了件淡紫色的泡泡袖连衣裙,领口翻折,边上点缀着几颗珍珠,显得裙子单调而轻奢,裙子长度及膝盖,裙边是好看的鱼尾设计,折起的几道褶子自然地垂落在女生白皙腿边,露出一双漂亮好看的腿。   温瓷认得她。   纪园口中,抢了她男生CP的校花称号的现任校花。   温瓷正回想着那校花叫什么名字,便看见校花身后其实还跟了一个女生。   那女生穿着容城一中的校服,带着半框眼镜,眼镜框下是一双狭长的风眼,小巧秀气的鼻梁,温瓷只觉得她的相貌也相当眼熟。   “哟!唐大校花!”老二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时礼。   后者这时才掀起眼皮子抬眸朝身后看过去。   那女生抬手将头发往耳后挽,面上难掩的几许紧张,“学长,晚上好。”   徐时礼目光一顿,转眸看向老四,语气温凉,“谁带来的。”   老四心里被盯得发毛,开始后悔了。   老四之前帮过唐大校花送奶茶、送情书、送明信片,以及把唐大校花带去各种篮球赛现场也就算了,这次还瞒着所有人把人带到队里自己人饭局,难保徐时礼不会真的生气。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老四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老四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还是老二看他可怜,才出口救了那么一下,“唐大校花快坐啊,我就说呢,原来是和老四来的,没关系,带家属嘛,都懂的,别拘谨,礼哥也带了家属来,他妹妹。”   唐苏酥一愣,看向徐时礼旁边,温瓷的方向。   唐苏酥其实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徐时礼旁边的人了。因为那个女生的长相,实在很难让人不一眼就注意到,何况还是坐在徐时礼身边。   听见队里老二陈俊这么说,唐苏酥光明正大地把目光放到了温瓷身上。   温瓷扎着低马尾,杏仁眼,长眼睫,唇红齿白,五官放人群中足以让人眼前一亮。   唐苏酥也属于长相漂亮那一卦,所以对高颜值的女生天然敏感,这种敏感来自于她下意识地去做比较,并且需终结于她得出自己更好看的结论。   唐苏酥一眼看到温瓷的时候,就诧异了那么一下。   如果学校里有这种程度漂亮的同学,她不可能不知道。   听见温瓷是徐时礼的妹妹,唐苏酥默默收回目光,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她和她身后女生在留出来的两个空座位坐下。   唐苏酥坐在徐时礼对面,她带来的女生正对着温瓷,温瓷只在她们进来时看了眼,很快记起了纪园说的校花叫唐苏酥。   她又看了眼身边的徐时礼,徐时礼在看老四。   徐时礼察觉到温瓷目光,垂眸睨了她一眼。   他看温瓷时,温瓷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吸管插在橙汁里,正吮吸着,她晶莹眼睛望着他,眼神里难掩对局面的好奇。   这小姑娘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在看戏呢。   徐时礼:“……”   很快,菜上来了。   从两个女生进来开始,气氛没有先前轻松,因为唐苏酥总是能把话题引到徐时礼身上。   温瓷觉得纪园情报有误。   这不能叫暗恋的,这是正儿八经的明恋。   而且经她观察,这还是单恋。   不过五分钟,菜就已经上齐了。   摆在温瓷最近的一盘清蒸鲫鱼鱼肉莹白,淋在上面的鲜酱油渗入鱼肉,看起来美味诱人。   温瓷动筷夹了离她最近的一块鱼腩,埋头张嘴,正要往嘴里送。脑袋上传来徐时礼的声音——   “吃饱了吧?”   温瓷抬眸,徐时礼已经站起来了,此时垂着睫毛,定定地凝着她。   温瓷意识到他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的。   经过今晚的威胁,以及克扣温瓷酒水的一系列,温瓷现在觉得他眼神也不太好使。   她才刚夹了第一筷子,还没往嘴里送,和饱这个字眼是构不成半毛钱关系。温瓷打算继续把鱼肉往嘴里送,便听见人继续说,“吃饱走了。”   温瓷:“…………………………………”   “礼哥,别啊。这菜才刚上呢。”   徐时礼将他手机揽回来,另外一只手揣兜里,“小姑娘吃饱了,她作业还没写。”   温瓷:“………………”   被强行吃饱的温瓷本来以为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高强,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时礼睁眼说瞎话的程度已经炉火纯青了。   老四咬鸡腿的动作一顿,首先看向唐苏酥位置,然后放下鸡腿解释,“礼哥……今晚地方是唐同学订的,她说请我们吃饭。”   唐苏酥带来的妹子也说话了,“听说这个酒店厨子从西洋请回来的,很有名的,还是苏酥拖她爸爸才定到的包厢,一顿饭五位数呢。”   这是校花带来的女生今晚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温瓷知道这个女生的作用是什么了,大概是帮校花说出她想说又不适合说的话的。   哦豁。   温瓷觉得局面十分精彩。   她大概懂了。   别人是为了拥抱一个人拥抱了全班,而校花是为了请一个人吃饭请了一个校队。但这校花还专门挑了这种消费水平高的酒店,摆明了就是知道大家都是学生,付不起人均几千块的钱。   看戏是一码事,但不妨碍温瓷对这档子事的判断。   她默默把鱼肉扔回碗里,把筷子放下,起身,对着徐时礼,眸色十分认真,“哥!我吃饱了,我语文作业确实还没写,不然我们就先回去吧。”   温瓷说完,觉得不够真实又添了一句,“虽然我只剩三科没写了,但是你六科一科都没动过呢,我觉得你得赶紧了。”   徐时礼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二愣了,“今天不是周末吗?明天还有一天呢!”   温瓷觉得也是,她求救地看向徐时礼,希望他能临场发挥一下。徐时礼漆黑眸光看着她,先是愣了两秒。   两秒后,他拿了张黑色襄金边的卡出来,指尖夹着点到桌面上,“陈俊,结账时刷我的卡。”   温瓷认得那个类型的卡!   她大伯母也有一张,虽然发行银行不同,但那确实是某银行发行的、记挂在某资产人名下、卡里上限是温瓷就算有两双手也数不过来的、叫做黑卡的东西。   徐时礼视线扫过震愕着的温瓷,又正儿八经补充了句,“做完我的六科还要教小姑娘写剩下的三科,她人笨,没个半天一天的学不来。”   温瓷无语凝噎。   “徐时礼。”唐苏酥站起身,“这顿饭少说也是五位数,还是我来吧。”   也许是因为徐时礼在学校里过于低调,从未像唐苏酥那样高调宣扬自己家是开银行的,以至于唐苏酥觉得自己家里有钱就是追徐时礼的优势条件。   就连年级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长得帅成绩好却不够有钱的人生需要一个踏板,最后和富家千金在一起再正常不过了。   学校里传闻,徐时礼三年家长会家长都空缺了。   学生们总会自行脑补一系列的悲惨故事,其实只是简单的因为季枚恰好三次家长会都没时间,并且徐时礼成绩好到完全不需要季枚担心而已。   高二举办成人礼时,徐时礼他爹从京都邮寄了个礼盒过来,礼盒里就是这么一张黑卡。   只不过,徐时礼不太喜欢用那个人给的钱。 第13章 他说,“对不起”……   五分钟后。   饭店外,两人站在路灯底下。   温瓷一手勾着她的零食塑料袋,一手还顺走了她喝了半罐的橙汁。   徐时礼一手抄袋,垂着眼睫,一手拿着手机划过还没退出的游戏界面,他看着他不但没有通关升星反而掉了三颗星的记录,沉寂了许久,真诚地赞美温瓷,“游戏玩得不错。”   温瓷抬眸对上他,大言不惭地收下他的赞美,“谢谢。”   徐时礼:“……”   夜里格外凉,温瓷又吸了口橙汁,原本明亮的眼珠子十分黯淡,甚至耷拉着几分厌世情绪,她默默地看着徐时礼。   徐时礼:?   温瓷唇微启,想说什么,还是放弃了。   徐时礼将她这反应看在眼里,眉梢微抬,示意她说话。   温瓷:“……”   徐时礼:“……”   徐时礼盯着温瓷半晌,她吞了口橙汁,斟酌了下字句,“你刚刚付了饭钱。”   徐时礼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温瓷说,“我一口都没吃!”   日了。   温瓷本以为自己行侠仗义救他于水火之中,没想到人姿势帅气地掏出了张卡,酷酷地把单买了!   帅是蛮帅的。   但帅也不能当饭吃啊?   毫不夸张地讲——这个时间点温瓷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徐时礼沉吟片刻,“走吧,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温瓷眼里划过一丝怀疑,徐时礼瞧了她一眼,就已经往前迈腿了,留下一句,“还不赶紧跟上?”   温瓷这个人吧,属于慢热型的,和别人熟不了太快。   她虽然一口一个“哥哥”,但那也只是为了作作样子喊出来的,她自己清楚其实根本没有参杂半分真情实感,更不觉得自己喊他一声哥哥会在言语上吃亏。   但他自称“哥哥”,让温瓷油然升起一种他在言语上占自己便宜的感觉,那种感觉复杂又奇妙。   ……   晚上九点半。   某达商业中心一楼有一家进口零食店,温瓷拿了两个八爪鱼饭团,要了两份港式车仔面,店里有食用专区用餐。   两人吃饭都慢条斯理的,各自都是边看手机边吃东西,不急不缓。   温瓷把车仔面吃完后,边看手机纪园给她发的微信,边仔细撕开着八爪鱼饭团。   纪园:【温瓷同学,这是我的笔记,我拍给你啦。[图片jpg]】   是纪园高一时的各科笔记汇总。   温瓷回了个【谢谢】   小饭团被温瓷几口吃完,对面将又一个八爪鱼饭团放她面前。温瓷抬眸,看向徐时礼。   他眸光微敛,掠过温瓷手机屏幕,挑眉,“课程跟不上?”   温瓷自认为在学习上怎么也是个天赋型选手,此时她要是承认跟不上不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不行吗?   她十分坚定地摇头说不是,又把饭团还了回去,目光同时也坚定着,“我……饱了。”   徐时礼没接,目光别有深意,“是吗?我也吃不下了。”   温瓷抿了抿唇,又把饭团收了回来,撕开。   她咬了一口,微信就弹出一条纪园发来的文字消息,【温瓷,你不是说怕自己跟不上吗,这个是我之前向一个学姐借的笔记,我拍下来给你了。】   温瓷立马熄了手机屏幕,下意识看徐时礼,去确认他看没看到。   徐时礼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垂着眼眸,“在这等我一下。”   温瓷点头,看着他朝货架走去的背影,低着头又咬了口饭团。   很快,她三两下把饭团吃完,重新打开手机。   纪园把几十张照片发了过来,里面有各科的笔记。   就在温瓷点开笔记大图一张一张看的时候,她面前被放了一袋子零食。   温瓷猛然抬头。   十点钟店内几乎要关门了,灯光没有开全。徐时礼站着,温瓷坐着。   他勾了袋很大的零食放到了桌面上,居高临下瞥过被她吃干净的饭团,唇边勾起道几不可察的笑,“吃完没?吃完回家。”   温瓷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是那么敏感的。敏感到格外注意到他的遣词里有“回家”二字,不是回他家,是回家。   温瓷也从桌子上站了起来,点头说,“吃好了。”   回去路上,温瓷并肩走在徐时礼身边,她低着头,看见旁边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长,很快又变短。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在路上,走进锦绣山庄。   家门外,气氛格外的和蔼之中,旁边人站住了脚步。   温瓷也顿住脚步看他。   月光渡在他身上,为他俊逸的脸庞平添了几分柔和,他吊着眉梢看着温瓷好一会儿才开的口。   “温瓷。”   温瓷很意外。他神情有点儿严肃地酝酿了这么一会儿,然后又这么正儿八经地喊自己的名字,说不害怕是假的。   温瓷看着他,乖巧地“嗯?”了下。   徐时礼漆黑眼眸里落了几分月光,“那天哥哥确实喝多了忘记了去接你的事情,哥哥的错,哥哥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温瓷:“啊?”   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是她没想到的,徐时礼把手里的零食袋提了起来给她,她怔怔地看着徐时礼,一时反应不过来。   那零食原来是给她买的。   徐时礼扬眉,“你不接受?”   温瓷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他叫她等她,就是为了这事,还专门给她道了歉。   在徐时礼直白的目光下,温瓷接过了那袋子东西,说了声“谢谢。”   温瓷现在的感受十分的怪异。   那种怪异来自于,温瓷向来认为自己不需要道歉,而她自认为她完全不需要的一件事,眼前有个人对她这么做了,她竟然会觉得鼻尖一酸。   一旁路灯昏黄,徐时礼勾唇笑她,“怎么?被感动到了?哥哥好不好?”   晚风遣倦,吹来丝丝凉意,温瓷吸了下鼻子,语气客观地说,“还行。”   徐时礼眯了眸,“就还行?”   温瓷沉默了下,虚伪改口,“你是个好人。”   徐时礼:“……”   外头风大,见温瓷穿得单薄,徐时礼就没再逗下去,转身开门。   回到家,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温瓷把袋子零食放到自己床上,又愣了几秒,然后收拾了一下,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吹干头发,温瓷把那袋子零食一一拿了出来。   里头有三包不二家棒棒糖、果冻、棉花糖、薯片,以及很多泰国果干,各种乱七八糟的进口食品,有很多她都没吃过,甚至叫不出名字来。   温瓷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勾起了唇,一种神奇的感觉在她心中荡漾开来,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地心神愉悦。   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温瓷才想起今天刚开机时岑年给她打了电话,她并没有回回去。   温瓷一把捞起她的老古董,给人把电话回了回去。   “温瓷?卧槽,你他妈竟然回主动给老子回电话?”岑年那头诧异十分,“怎么了,被欺负了?”   “……”   温瓷后悔了,她为什么要给这傻逼打电话。   于是,温瓷把电话挂了。   马上,那头又把电话给她打了回来。   温瓷犹豫了十秒钟,还是接起了电话。   “温小瓷,我和我哥最近要回国一趟,你把你住址给我,我们去看看你。”   ?   温瓷问,“你们要来找我?”   “你不欢迎?还是不方便?”   “不是。”温瓷想了会儿,“也行,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   温瓷翻了个白眼,“现在是月初,那就是还有一个月。”   那头岑年欠揍地说,“小爷不是想着提前告诉你,让你开心开心嘛!”   温瓷:“……”   挂了电话后,温瓷写了会儿作业就睡下了。   睡前,她回了季枚的微信,都是诸如此类关心她有没有吃饭,附近的路找不找得到,学习习不习惯之类的关切问题。温瓷全都一一回应了。吃饭了,找得到路,学习跟得上。   季枚最后发了个表情过来,并说【如果徐时礼欺负你你就告诉阿姨,知道了吗?】   温瓷犹豫了几秒,然后乖巧回答【知道了。】   *   第二天是周日。   温瓷睡到了十点钟,她下楼时看见张姨已经来了,在做饭。   通过张姨的口,温瓷才知道高三周日是要上课的,只放一天。   纪园之前告诉她,高一高二是不强制上晚修的,所以可上可不上,但是高三要强制性上晚修,晚上九点半下课。高一高二早上到教室时间也相对宽松,早上七点半到就行,高三的六点半。   周日一整天,除了吃饭时间,温瓷都呆在房间里看书。   晚上吃饭后,她拆了包不二家,吃着棒棒糖,手机震动了起来,她看了眼,显示有人添加她为微信好友。   备注梁子昂。   温瓷点了通过,马上对面就发来了个表情包,温瓷也回了个表情包,对面又发了个表情包。   “……”   温瓷给人发了句,【这么晚了,你不用写作业吗?】   梁子昂迅速回答,【新同学,你成绩怎么样?】   【一般。】   【作业借我抄抄呗?】   【哪科。】   【你写了哪科?】   【除了数学最后一题附加题,基本都写好了。】   【那行,你都给我发过来吧!】   温瓷:“……” 第14章 双向暗恋?   周一早上准备上学前,张姨已经来过了。   温瓷从二楼下来时饭厅并没有人,饭桌上贴了张纸条,是张姨留给她的。   徐时礼一个小时前就走了,纸条上面留言说早餐在厨房热着,让她上学前把早餐吃了。   温瓷走进厨房,把剩下的她那份三明治放进微波炉里热了。   热早餐时,她注意到琉璃台上有两盒牛奶,上面也贴了张小纸条。她揭开纸条看了眼。   温瓷把其中一盒牛奶拿了放书包里,把纸条贴回剩下那盒。   “叮”一声。   早餐热好了。   她三明治拿了正要出门上学,温瓷似乎是想到什么,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垂眸把纸条揭了收校服口袋里,把那盒牛奶一并收到书包里。   今天温瓷起早了半个小时,距离学校早读时间还早,她把三明治包装拆了,啃着三明治,用两条腿慢悠悠地走到学校的。   到学校时刚好七点二十。   温瓷到时她的同桌纪园还没到。   温瓷坐在位子上依次把语文数学英语生物化学物理作业抽了出来,然后把两盒牛奶放到桌面一角立着。   温瓷还不认识各科课代表,打算转身问问后面的“时间简史”同学,她一转身,就怔住了。   高凡低着脑袋,一手压着试卷,一手还在奋笔疾书。人看一秒钟,就能抄个三五行,记忆速度迅速。   温瓷咋舌地看着他,不懂一个记忆力如此牛逼的人,为什么作业要靠抄。   然后他察觉到温瓷的目光,抬起头,“新同学,英语作业写了吗?”   温瓷:“……写了。”   “借我抄抄呗!”   “那你能告诉我六科的课代表在哪吗?”   高凡见作业有戏,狗腿地说,“我帮你交我帮你交,你放我桌子上,我等会儿抄完英语作业就帮你交。”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   把作业放高凡桌子上后,温瓷转过身去,猛然对上梁子昂近在咫尺放大了的脸。   她下意识一巴掌拍了过去。   不高不低 “pia”的一声响起。   梁子昂的脸被打歪了过去,对着她的半边脸红了一块。   温瓷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懵了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瓷记得刚刚跟高凡说话时她还看见梁子昂在最后一排埋头吃肠粉,怎么一下子就拉着他的椅子瞬移到这里坐到温瓷桌子前面来了?   梁子昂缓慢地将脑袋转回来,他一手摸了自己的脸,他一个大男人泪眼汪汪地看着温瓷。   温瓷被他搞得怪不好意思地,斟酌了下字句,“不好意思啊,下意识地就扇过去了……很痛吗?”   梁子昂呜咽点头着:“呜呜呜。”   温瓷咬着唇问,“那怎么办?要不要去校医室?”   梁子昂:“呜呜呜”   温瓷知道为什么开学第一天纪园总是说很想打他了,因为梁子昂这个人确实让人很想揍他。   温瓷:“……我好像也没怎么用力,应该不会很痛吧?”   温瓷这话一出,梁子昂怒瞪了她一眼,“好痛呜呜呜!不过看在昨天你发作业给我抄的份上,就算了呜呜哇。”   温瓷听了这话十分地感动,“那你刚刚是打算来谢我的吗?”   “这倒不是。”梁子昂也不哭唧唧了,他鬼鬼祟祟看了眼周围,然后对温瓷招手,“你靠近点。”   温瓷身子往前倾,凑近他,“啊?”   “我都知道了!”他小声说,眼睛里迸发出诡异的光。   温瓷震惊地抬眸,配合说,“这你都知道了?”   梁子昂本来还不是很有把握,但一瞧她这反应,觉得已经十拿九稳了。   不过,梁子昂也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他先是身子往后仰,然后又看了圈周围,身子再次往前倾,“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说完他怕温瓷不信,又说,“我会替你保密的。”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看着他,“好!谢谢。不过——”   她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问出口,“你都知道我什么秘密了?”   梁子昂:??   “妈蛋!”伴随着一句骂声,温瓷同桌回来了。   纪园把书包扔桌子上,先是看了眼温瓷,又看着梁子昂,“梁子昂?!你和我新同学贴那么近干什么?!!”   温瓷被她亲爱的同桌这架势被吓得往后仰,赶忙竖起三指,“我和他不熟。”   纪园敛了敛神情,伸手柔了柔温瓷的脑袋,“乖,不要理这个鸟人。这人去年就因为打架被留级了,谁知道他今年还不会会留级呢。”   “砰”一声,梁子昂拍案而起,“你说话就说话,干嘛人身攻击?!你这就过分了啊操蛋了!”   温瓷被这架势吓到了。   这两人气势如波涛般汹涌,剑拔弩张,简直又要打起来了,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以免伤及无辜,温瓷踩着地板,连带着椅子,她默默往后面移了几寸,转身问后面的人。   “他俩一见面就打架吧。”   高凡正在抄英语完形填空呢,听见她的话抬头看了眼就低下了头去,仿佛对这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对啊。”   “为什么,他俩有仇?”   “倒也不是。”高凡再次抬起头,他用中指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温瓷看见他的镜片闪着一派精明的光。   他说,“世人笑他们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清。”   温瓷沉默了一下,一语中的,“单恋?还是互相暗恋?”   高凡愕然,“我靠,你怎么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温瓷乐呵了。   她不过随便一猜,没想到还真给她猜中了。   不过。其实也不难猜。   温瓷叹了口气,“青春年少嘛,不会表达自己的好感,大多时候都是剑拔弩张恨不得刀剑相向的,因为只有这样,那个人才会注意到自己。”   高凡打从心底有些佩服她,“太厉害了新同学!我花了半年才看清的呢,你这才来第二天就看穿了一切!”   温瓷不好意思一笑,她哪能告诉高凡,言情小说里头都是这么写的。   很快,响起了铃声。   高凡迅速把作业抄了传到各科课代表手里。梁子昂见纪园似乎要动真格,光速跑了出去,他撂下狠话,“要不是要升旗了,爷不会放过你的!”   和别的普通高中一样,容城一中每周周一早读时间举行升旗仪式。   温瓷来新班级的第二天,谁也不认识,她被纪园带着出了教室去到升旗地点。   高一高二高三按照顺序站到各自相应的位置上,高二七班正好是区域的头个位置,正对着演讲台和升旗台。   温瓷和纪园都是一米六几的个子,按照高的站前面更高的站后面的原则,温瓷和纪园站在了靠前的位置。   早上太阳还不算刺眼,但是升旗加校领导讲二十分钟的话,一系列下来还是很折磨人的。   温瓷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脚尖看,突然,高一高二这边一阵骚动。   温瓷抬头,用手戳了一下前面的纪园,“怎么了?”   纪园示意她抬头看,“你看就知道了。”   温瓷也跟着抬头。   一道身形颀长的身影目不侧视越过人群走上了升旗台,他站定在台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然后一手取下麦克风,敛眸看向人群。   温瓷定定地看着他。   今天的太阳不算大,也不算刺眼,但是并不妨碍台上的人确实很耀眼的事实。   “我是徐时礼。”他介绍说。   紧接着,就是一段激励高三学子的稿子,官方得不像是学生能写出来的。徐时礼声音极其好听,稿子念得流畅,虽然中途有些话有些磕绊,像是第一次看见这篇稿子,但是不妨碍底下女生为他欢呼雀跃。   底下学生在他念稿时一阵骚动。   温瓷客观地说,“我觉得他不是很适合站那。”   纪园狐疑看向她,“为什么?”   “比如说那句‘就算冲得头破血流,也要冲进一本线大楼’,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在搞笑。”温瓷说。   温瓷想起来教务处办公室两人的对话。   想起那个同样长得帅,有保送名额的,叫余斯年的人,他和徐时礼本质上才是同一种人。   他们伸手就能碰到天,样貌,学习,每一样都占了个顶尖,冲进一本线这么鼓励边缘生学习的一句话,从徐时礼这种板上钉钉的保送生口中说出来,其实本身就很轻蔑。   纪园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我怎么觉得你认识他?”   温瓷“啊”了下,“我认识啊。”   纪园从小学起就跟徐时礼一个学校,而温瓷是新转学过来的,听说还是北美那边的学校,纪园只当她在开玩笑。   徐时礼语速很快,寻常领导拖腔带掉激慨高昂要讲个十五分钟的东西,他行云流水平铺直叙5分钟不到就讲完了。但这效果比没人听的校领导讲话要好个无数倍。   最起码,人往台上一站,就瞬间吸引了台下的双双目光。   五分钟后,徐时礼结束动员,他把A4大的演讲稿折成了两道带下了台。   温瓷站在台下,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时礼啊!讲得非常好!”主任朝徐时礼走过去,露出满意的笑容。 第15章 “徐时礼同学,你家是不……   几乎是在徐时礼话音刚落,台下便掌声四起。   在一片响亮而紧促的掌声中,有升旗仪式小主持人宣布今天的升旗仪式到此介绍,底下学生开始散场。   主任守在台下,见少年走下来,马上冲了上去,用一种满意的目光望着这孩子,仿佛徐时礼就是他亲生儿子,“时礼啊!老师觉得你讲得非常好!”   徐时礼顿了脚步,对主任点头,“老师好。”   主任有一个响亮的大名叫王肩负,肩负着将莘莘学子培养成祖国花朵的“肩负”。   他踏入教育行业的第一天就树立了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枝祖国花朵的教育目标并且立志成为一名站在第斯多惠肩膀上不辞辛苦的教育伟人,他发际上秃了的那两边就是他在教育界鞠躬尽瘁最好的证明。   他虽然教高三,但远在学校西边的高一同学都听说过王肩负的赫赫威名。   因为王肩负始终将“感化”摆在第一位,他因为自己和第斯多惠一样认为“教学的艺术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鼓舞!”是教育的真谛而感到无比自豪!   王肩负觉得这是多么简单而正确的领悟啊!   王肩负手搭上了这位徐时礼同学的肩膀,神情越发凝重地看着他。   徐时礼:……?   王肩负抬手理了一下他根本就不剩几绺的刘海帘儿,他酝酿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说出来吧,怕伤害孩子的自尊心,可是这不说吧,那国家顶级学府可能就会产生重大损失!   万一这孩子就是以后的阿基米德和华罗庚呢?!   徐时礼看着王肩负,“主任……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王肩负及时打断了他,郑重地说,“徐时礼同学!”   徐时礼抬手挠了挠头发,茫然地“啊”了声儿。   “你跟老师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王肩负郑重地看着徐时礼同学,“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果是钱的事,你放心跟老师说!老师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徐时礼又“啊”了声,他抿了抿唇。   王肩负见他不说话,觉得这下完了,伤着孩子的自尊心了。   他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徐同学,是不是你家没有钱?我都跟你班主任打听过了,每次家长会你家长都缺席,我知道每个人家里都会有点事的,但是——”   王肩负紧紧地摁住徐时礼的肩膀,他直直地望着徐时礼同学,“但是,你千万不要灰心,也不要觉得说出来会被嘲笑!你这么俊的同学可千万不能自卑!”   徐时礼:“……”   上课铃响了,主任还在孜孜不倦,他悲切地说,“老师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老师小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父母砸锅卖铁才捧上了我这么个大学生,而且老师曾经也因为天生头发少而自卑过,可是你猜后来怎么着?!老师虽然头发少,可是老师知识多啊?!”   徐时礼摸了摸鼻子,他忍不住笑了,“主任。”   王肩负顿住,“徐时礼同学,你说!老师听着呢!”   他勾着唇,语气意外,“原来您头发一直这么少。”   他还以为是为教学事业日夜操劳才掉的呢。   王肩负:“…………………………………………………………………”   “徐时礼同学!这不是重点!老师的重点是老师爹妈砸锅卖铁才捧上了老师这么一个大学生!”王肩负觉着这孩子怎么就不上道呢!   “是吗?”徐时礼悠悠地把手揣口袋里,“可是主任您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他顿了顿,无情拆穿,“您上次说,您父母双亡,是村子里一个捡垃圾的老伯把您拉扯大的。”   王肩负尴尬地笑了下,“你这孩子……哈哈哈记忆力还挺强的。”   他手握拳头放嘴边咳了几下,然后重新正色说,“总之!老师要表达的意思是这名额很快就要递上去了,你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跟老师说!老师完全能理解的!”   徐时礼认真点头,“谢谢主任,不过,您下节没课吗。”   王肩负抬手看了眼手表,他一拍脑袋,匆忙道,“谢谢你的提醒,你下课有时间来找老师,老师跟你详谈!”   徐时礼:“……”   温瓷站不远处,觉得这两人的对话有意思极了。   她忍俊不禁。下一秒,王肩负已经转身走了,而徐时礼把头偏了过来,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到了温瓷身上。   温瓷一愣。   徐时礼唇边还勾着几分和王肩负说话时的戏谑,此时偏转过来望着她,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这站了许久。   温瓷也没有半点被发现的局促,直接朝他走了过去。   徐时礼站那,吊着眉梢,眉梢带着几分没收回去的笑意,就这么看着温瓷,她走向自己,朝他递了盒牛奶。   温瓷升旗时从桌子上顺出来的,本来想升旗完直接去上体育课,打算体育课休息时候喝的,没想到赶巧他在。   “诺。”她看着他说,“你忘拿了。”   徐时礼先是一愣,然后接过,他垂眸看了眼牛奶,抬眸轻声对她说了谢谢。   温瓷说,“不用客气。”   已经上课了,两人还站在原地。   温瓷想了一会儿,看着他,“你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温瓷的眼神带着明显的关切,徐时礼第一次从这姑娘眼中看到那么真心实意的情感流露,他一愣,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问。”   温瓷咬了咬唇,“没别的意思,就……关心关心你。”   徐时礼还没说话,温瓷继续说,“我觉得你这个新哥哥对我还不错。”   ?   徐时礼眼睛微眯,敏锐地察觉到了某个字,“什么叫‘新’?你有很多个哥哥?”   他把“新”字压重了些,特意强调了出来。   温瓷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解释说,“就,也不是很多,你是第三个。大伯母家有一个堂哥,我爸家也有个异父异母的哥。”   她无比认真地虚情假意着,“不过,他们都没你帅!”   徐时礼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小姑娘说起这些东西,他怔了下。   温瓷以为他不满意,补充说,“这是很高的赞誉了!”   徐时礼往后面升旗台一靠,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暗沉,“温瓷。”   他低哑地叫了她一声。   温瓷歪着脑袋,“啊?”   “谁把你扔水里了?”   温瓷:“?”   徐时礼身子懒懒地往身后倚着,双退随意交叉,校服裤下显得他的腿长而直,他垂着眸,定定地看着温瓷,重复了一遍,“他们两个,谁把你扔水里了?堂哥,还是异父异母的哥?”   他的语调不算轻盈,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丝笃定。   温瓷怔了,原本轻松的神情变得凝重了起来。   她凝着他,眼里划过显而易见的诧异。   她无从得知他是怎么猜到的。   更反应过来,就在刚刚,自己好像毫不设防地跟眼前这个人讲起了以前,对一个刚认识一般来说只能被温瓷划入“不熟”范围的人无比自然地说了出来。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妙,十分的不妙。   温瓷下垂的手微微蜷缩,她神情松了松,对徐时礼说,“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徐时礼在身后喊了她一声,温瓷当没听见,继续面无表情往前走。   她没想明白。   是她什么时候说漏了?   还是他这保送生太聪明了,聪明得轻易就能看穿自己。   一整天下来,温瓷都有些心绪不宁,甚至有些烦躁。   下午下课前,她咬着笔头,直到纪园拿手肘碰了她,温瓷才茫然抬起头。   “我滴个乖乖,你怎么了?你今天怎么一直不大对劲?”纪园看了眼周围,忽而凑近说,“作业太难了?还是家里有事?”   温瓷看着自己的同桌,她沉思了一下,“同桌,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纪园直起身,将她上下打量了三圈,诚恳道,“我觉得你长得很漂亮很好看!”   温瓷忍住对她亲爱的同桌翻白眼的冲动,“我问你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纪园疑惑,“我说错了吗?”   纪园说完转过身去一把扯过高凡他同桌的领子,“姜丝儿,你说,我们的新同学长得好不好看?”   姜司被扯着领带,茫然地“啊”了声,然后在纪园的威逼利诱下同意了她的观点,“漂亮!”   温瓷:“……”   纪园这才把人松开,转过身来,自豪地说,“你看吧。”   温瓷踌躇了会儿,“那更深层次的呢?”   纪园眼珠子望向天花板,做思考状,“你说更深层次的啊?”   “嗯。”   “我觉得你很不一样。”纪园这么说道,“你还记得开学第一天的时候吗?就上个星期你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太好看了!”   日。   温瓷觉得自己简直是问了个寂寞。   没一会儿,下课铃声响了。温瓷收拾了书包,纪园提醒她,“你春游通知回执拿回去了吗?”   温瓷疑惑,“什么春游通知?”   纪园冲她抽屉指了指,“下午发的啊,我看见你塞抽屉了。”   纪园弯腰捏住她抽屉一张东西的一角,给她抽了出来,“这个,是要家长签名的,下个星期交。” 第16章 徐时礼从没有见过她这样……   容城一中从建校以来就关心学生的身心发展,每学期开展一次免费春游,连高三也不能取缔。   往年高一高二高三去的春游地点都不一样,但是今年学校为了出线地点选择上学生发生的争议,直接不给学生投票选择的机会,全校在两个星期后的同一天去同一个地方。   高三一班正在上语文作文课。   课堂一片安静,只剩下无数笔尖划过作文纸的声音。   门口有人喊,“徐时礼!有人找!”   徐时礼坐在最后一排,他的同桌安逸人如其名十分安逸,作文课40分钟加上语文老师叮嘱下课延个10分钟收,一共五十分钟已经过去了25分钟的情况下,安逸咬着笔盖纠结了25分钟,突然灵感涌上天灵盖,激动地写下了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有信心拿满分的作文名字和开头——   《我生命中难忘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件令我难忘的事。前天,我扶一个老爷爷过马路,老爷爷说,小伙子,你人真好,我说,谢谢爷爷,爷爷说,不用谢,是我该谢你才对,我说,您不用谢我,做好人不留名,您叫我安逸就好……   ——   安逸写到这里,他觉得有双目光落到自己后脑勺上,一抬头,果然对上了语文老师的死亡凝视。   安逸冲语文老师灿烂一笑。   语文老师负手站在过道,脸铁青铁青,气地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我上节课才说的不要一逗到底!!!没有指名道姓是给某些同学留面子!!”   就在此时,门口不知道谁小声喊了一句,“徐时礼!有人喊!”   徐时礼抬眸,越过玻璃往窗外看去,陈俊提了东西站在窗外。   他垂眸洋洋洒洒在八百线下的一行写了一句结尾,从座位上站起来,把作文试卷教给老师,“老师,我出去一下。”   语文老师对好学生的偏爱不要太明显,简单掠了眼作文,满意地点了个头,“去吧。”   老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人都写完了,有些人想半天才想了个开头。”   门口。   老二陈俊将卡还给这人后,又把手里的袋子往前提,“礼哥,这是老四给你的赔礼,他怕你生气都不敢给你发微信,他说知道错了!”   接近黄昏十分,天色并不是很亮堂。   徐时礼收下卡后并没有要陈俊拿来那袋零食,他睨了一眼,干脆地淡声说,“不要,不爱吃。”   陈俊举着东西,“别啊哥,老四觉得你生他气了沮丧了一个周末,要么给妹妹?毕竟女孩子爱吃这些东西不是?”   徐时礼舔了舔唇,似乎是在考虑陈俊的话的可行性,就在陈俊以为他不会答应时,他点头说,“行,你给高二七班送过去。”   “原来妹妹也在我们学校!” 陈俊说,“得,放学前我给她送过去!”   徐时礼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眯得狭长,“等下。”   “啊?”陈俊扶了下眼镜。   徐时礼沉默了下,不太爽地说,“谁是你妹妹。”   ……   十分钟后,下课铃声刚响起。   陈俊站在高二七班教室前,拉开前面的窗户,低眸,“你好,同学,能不能叫一下你们班一个姓徐的女生?”   那同学已经捡好了书包, “我们班没有姓徐的女生。”   陈俊:?   他往教室里巡视了一圈,伸手指了指,“就是第二列第二排靠左边,站着收拾书包的那个女生。”   温瓷走出来后,马上就记起了这是上周末徐时礼学校校队的同学,她愣了下。   陈俊脸上温和地笑着,他扶着眼镜,“这是队里老四给礼哥的,他不爱吃让我给你。”   温瓷没接,她把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拿出来,她诧异地看着那一大袋,惊讶地说,“这么多?”   陈俊完全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整个袋子塞到她身上。温瓷就这样被强行接下了一袋子吃的。   “我能冒昧问你个问题吗?”陈俊又扶了下眼镜,温和地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瓷。”她把棒棒糖塞回去,介绍说。   透过薄薄的眼镜片,温瓷看见白日天光下,陈俊眼底掠过一片精明的光,而后神情带着几分顿悟,依旧是温和地笑,“啊,懂了。”   他的表情实在是耐人寻味,温瓷简直是一头雾水。她完全没懂他懂什么了。   陈俊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先走了,再见。”   温瓷:“……拜拜。”   温瓷回教室没两秒,梁子昂就在门口碰见了陈俊。   “老陈!你来干嘛!”   陈俊眼睛里闪过一抹得逞,勾唇说,“来给礼哥的妹妹送东西!”   梁子昂:“你怎么知道老徐妹妹的事?!”   “那天庆功你没去,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徐凭空多了个亲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陈俊说,“也是。不过,亲妹妹?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梁子昂没懂,“什么意思?”   微弱的太阳光下,陈俊眼镜片下反出一道推理的光芒,“异父异母,重组家庭。”   梁子昂咋舌,“怎么可能?”   “那你说说怎么回事?”   梁子昂眯着眼睛,笃定道,“应该是十八年前抱错了,十八年后两家发现这个事情,然后把温妹妹接了回来!”   “不对。”陈俊反驳说,“这完全不能解释。”   “哪不对了?!”   “妹妹高二,礼哥高三,年龄根本就对不上。”   梁子昂:“也许温妹妹是转学过来怕成绩跟不上降了一级呢?又或者说上学时间晚了一年!”   陈俊严厉斥责他,“梁子昂,你这是在已经结论的基础上找蛛丝马迹去证明,如果你的立论是错误的呢?你这是犯了推理的大忌。”   梁子昂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温瓷收拾好了书包拎着零食和纪园从教室出来。   正巧看见梁子昂和陈俊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然而两个人根本没注意到她,她隐约间听见梁子昂在说什么柯南,陈俊在说什么福尔摩斯。   两人走出去几百米,纪园才说,“梁子昂中二病又犯了!”   不待温瓷说话,她手机响了。   温瓷掏出手机看了眼,她顿住脚步沉默半晌,对纪园说,“你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纪园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句再见。   纪园走后,温瓷接起电话。   “小瓷吗?”熟悉的中年女声从那边传来,不难听出几分刻意装出来的亲切。   校园人群穿梭,温瓷站着人群中站住一动不动,她“嗯”了声,声音没有起伏,让人听不出情绪来,“是我,大伯母,有什么事吗。”   “那个,大伯母回国了,你是在容城是吗?”   温瓷沉默了好一会儿,“您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大伯母就想问问你在你妈妈朋友那里还住得惯不惯?学习还适应吗?”   温瓷抬头望了眼天空,她轻眨巴眨巴眼睛,“您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挂电话了,我还在上课呢。”   “诶你这孩子!”对面听见温瓷这么说,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那什么破学校现在还上课!都六点多了,你好歹在我家住了这么久,我跟你说句话都不行?”   温瓷:“……”   她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突如起来的变脸,并没有觉得很诧异。   那头说完见温瓷不说话,然后尴尬地咳了两声,语气恢复温和,“也没什么事,大伯母就是想见你一面。”   温瓷语气黯淡了几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见我。”她问。   “你这孩子!我是你大伯母想见见你怎么了?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一面。或者我来找你。”   温瓷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如果您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我现在很好,就不劳您挂心。”   “诶你这死孩子怎么回事?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瓷没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马上毫不犹豫把电话掐断了。   挂断电话后,她还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愣着神,旁边路过的学生在旁边穿行她看不见,三三两两欢声笑语她听不见,她的腿也像是被灌了铅般,沉甸甸地压根迈不开步来。   这个电话对温瓷来说太突然了,让她思绪有些凌乱。   她抬头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天空仿佛被添了层铅灰的底色,黯淡而无光。   是要下雨了吗?她漫无边际地想着。   五秒钟后,她低眸平视前方。   徐时礼映入眼帘。   这个世界好像被拨开了厚重的、铅灰色的云雾,随着他朝自己越走越近,每一寸他的所及之处,都变得光亮了起来。直至他站到自己跟前,温瓷目之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恢复了光亮。   然后温瓷意识到,原来那片黯淡并不是这个世界的颜色,而根本就是她自带的,一层时不时就会蒙上她眼睛的悲凉底色。   徐时礼站到她跟前,下一秒,温瓷手里一空,那袋子东西就落到了他手上。   温瓷看着他,脑子有些迟缓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问出了一句她自己都没想到的话。   “送我的你怎么能要回去?”   徐时礼怔了一秒钟,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并且温瓷的语气里还有刚刚没缓过来的一股劲,所以声音听起来有点凶,像是被什么东西惹炸毛了一样。   徐时礼从没见过她这样。 第17章 甜头   “送我的你怎么能要回去?”   小姑娘的语气,细听里头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温瓷说完就后悔了。她微微张着嘴巴看着他,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徐时礼眼睫低垂着,“今天张姨有事不过来做饭,我带你去吃饭,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说着他稍抬下巴,对她刚刚的话极其不满意,“温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温瓷恍然若觉,他原来只是要帮自己拿着。   “啊。”温瓷道歉说,“对不起。”   徐时礼简直被她气到牙痒痒,他轻磨着上牙膛,要不是看在这小姑娘细皮嫩肉不扛揍,徐时礼这会儿估计就把她摁地上了。   温瓷心情好了些许,但是显然徐时礼心情不太好。   温瓷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手紧张地捏了捏手机,有觉悟地提议说,“要不然,今天我请客?”   徐时礼看着她,本来想说什么,最后只落下一句淡淡地,“走吧。”   “哦。”   这个点已经过了放学的晚高峰,两人并排走在校园里,天边暮色残阳,霞光参半,学校荣誉榜榜上有名的徐时礼高了女孩子一大截,又拎着一大袋子的零食,频频吸引了路过寥几学生的目光,因此别人的目光也难免落到走在他旁边的女孩子身上。   夕阳余晖落在女孩子脸上,倒是平添了几分柔和,长得好看则好看矣,只是她神情厌厌,眸光黯淡,看起来没什么生气的样子。   两人走出学校门口,在等红绿灯,徐时礼冷不丁地开口叫了她一声。   温瓷侧眸对上他。   徐时礼盯着她白皙的脸,眼睛眯成一条缝,“班上有人欺负你?”   温瓷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否认说,“不是。”   徐时礼还在垂着眼帘看她,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温瓷想了下,毫不心虚地找了个像样且笼统的理由,“就是,不太适应。”   此时,川流不息在眼前止住,红灯变成了绿灯。   徐时礼也不戳穿她,只是将视线放向前方,说了句,“走吧。”   自从容城一中实行半封闭管理以来,附近的小吃街和商业街就应运而生,从学校正门口出去,穿过十字路口的对面就是半个CBD,CBD大楼两侧分别有小吃街。   小吃街来往窜梭着附近不同学校不同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结伴成群坐在小吃摊位上,偶尔有老板朝街上的学生吆喝了两句。   徐时礼走在前头,熟练地找到了一家鸡公煲店,看起来是常客。   路过有人招呼温瓷,“同学,吃冰糖葫芦吗?”   温瓷看了一眼冰糖葫芦旁边的东西,老板娘见她感兴趣,热情说,“这个是冰糖草莓!要伐?”   温瓷犹豫了几秒,朝徐时礼方向看过去。   少年身形颀长,也在看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等她走过去。温瓷转头朝站在店前等她的徐时礼走去。   两人落座点了两份单人鸡公煲,要了两瓶玻璃瓶装豆奶。   豆奶上了后,温瓷伸手到隔壁桌拿了个起盖器,三两下就把两瓶豆奶开了,其中一瓶递给徐时礼。   徐时礼接过豆奶,察觉到她这熟练异常的动作,包括之前单手开啤酒也是。   这姑娘身上,总是有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又拽又淡然的神仙气质,徐时礼轻哂,将豆奶放下,从桌子上站起来,敛眸说,“我出去一下。”   “你去哪?”温瓷咬着吸管真诚发问。   徐时礼转身往外走,只留下一句,“看见熟人了。”   温瓷目光追随着他往外走的身影,没多久,人就消失在视线中。   她木讷地咬着吸管喝豆奶,心想徐时礼脑袋后长眼睛了?这他妈是怎么看得见外面有没有熟人的啊?!   徐时礼出去没多久,鸡公煲就被店家端上来了,温瓷顺便扫码把钱付了。   他们来得迟,压根就没掐上饭点,现下这个点人几乎都走光了,饭店里只剩下了一两桌。约莫两分钟后,徐时礼回来,手里拿着个透明袋子,袋子里装着串红色的东西。   温瓷视线一寸一寸往上挪。人们都说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少年身后外面小店起了炊烟,暖橙的月光铺在街道上,剩下的余晖洒在他身后淡青色的雾色之中。而后,温瓷看着他,看着他把装起来的那一串冰糖草莓和冰糖葫芦递到她跟前。   “哥哥请你吃。”,他勾着唇,如是说。   他的声音微哑却很好听,在这沉甸甸傍晚带了几分倦淡的惬意,这平淡的口吻然后像是一道直击球击在某个外表若无其事心里却沉甸甸的小姑娘心上。   温瓷接过斌糖葫芦的一瞬间,觉得双眼有些模糊,眼睛上覆盖了层雾状的东西。   她看着徐时礼坐下,唇边极其缓慢地漾开一道弧度,故意说,“是出去见熟人然后顺道给我买的吗?”   温瓷眼角沾了几抹极不明显的鳄鱼泪,小姑娘面子薄,徐时礼也不拆穿,淡淡勾唇,“算是吧。反正也不是特意去买的。”   温瓷诚恳地说,“我觉得你真是个好人!”   小姑娘高兴起来眼角都沾染上了明显的笑意,明眸皓齿地,比往日里虚情假意的笑不知道可爱了多少倍。   徐时礼拿着筷子,觉得她这话有些好笑,“你会不会夸人?”   温瓷看着他对自己笑,心底好像有一种奇秒的感觉在无边蔓延着,她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吃饭,只是悄然间耳廓染上了不明显的绯色。   两个人吃饭都是慢条斯理不急不缓地,大概二十分钟后,两人同时放下筷子。   温瓷抬头看着店里的时钟,“你不用上晚修吗。”   只见对面的人站起身,然后低眸跟她说,“不急,东西落家里了,回去拿一下。走吧。”   温瓷听见他这么说,也恍然起身。   两人走出店外,一路往回走,这个点不好坐车或打车,然而走回家起码要20分钟。高三还有十分钟就要打晚修铃了,温瓷身边人神情悠然,一丝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越拉越长,越拉越长,而后在走上坡后,锦绣山庄大铁门外,徐时礼顿住脚步,把手里东西给她,“你回去吧。”   温瓷也顿了脚步,接过东西后疑惑地问他,“你不是有东西要拿吗?”   人轻轻哂笑,“是吗,我记错了。”   温瓷迟疑地看着他,便看见他已经转身往学校方向走了。   天空被夜幕所笼罩,天边星晨闪烁,温瓷低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   一袋子零食和两根糖葫芦。   回到家里上了房间后,温瓷把零食袋放下,将两根糖葫芦拿了出来,用手机拍了张照,然后发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私密的朋友圈。   发完朋友圈后,温瓷拿起冰糖草莓咬了一口。   甜食仿佛生来就具有让人心情变好的魔力,这种浓度的甜味瞬间在味蕾处散开,那种甜而美的味道很快抵达心尖,驱散一天的阴霾。   她低眸看见书桌下,脚边放着的前几天徐时礼给她的,除了棒棒糖其他东西她都没开封的零食袋,温瓷愣住了,脑海中回想起徐时礼站在路灯底下神情不善扬言着要把她扔去喂鳄鱼。   紧接着,温瓷对徐时礼那句“谁把你扔水里了”恍然大悟。   很快,温瓷笑了。   有些东西,他竟然仅凭她一个反应就能敏锐地猜到……   温瓷心里高兴的同时又有点儿莫名的酸涩。她把最后一颗草莓咬在嘴巴里,苦兮兮地感叹着自己真是个小可怜啊。她觉得自己就跟个没吃过糖的小孩一样,仅仅是尝了点甜头,就高兴不已。   *   第二天上午有两节连堂的英语课。   英语老师进来时,目光凶狠地落到了温瓷的同桌纪园身上。纪园和温瓷相视一眼,两人肩膀悄然分开。   果然,英语老师的目光决然越过她们,落到了后一种桌的姜司和高凡身上。   “有些同学啊,这抄作业也不抄得放聪明点!这抄作业抄得满分就算了,关键是你还不是那个水平上的人。”英语老师顿了下,视线穿越教室,看向后排,“梁子昂!”   趴桌子上的梁子昂被吓得跳了起来,“老师,您叫我了?”   英语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自己看看你的英语作业?你知道你一张卷子得了多少分吗?”   梁子昂挠挠头,“没合格?”   “你满分!”   梁子昂不敢置信地扬起了嘴角,语气里止不住的高兴,“我满分?”   英语老师黑了脸,“抄的满分你很光荣?”   “砰”一声,讲台被拍响,整个教室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看看你这什么态度?啊?你抄人家高凡的作业抄了个满分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英语老师说到这里,温瓷已经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梁子昂看了眼高凡的后脑勺,他纳闷地挠了挠头,“老师,您是不是误会了?”   梁子昂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抄作业了。   但他什么时候抄高凡那个傻缺的作业了?   “你们两个同分,这份卷子是我自己出的,网上压根就没有答案,你不是抄的难道是自己做的?” 第18章 嘿嘿   温瓷就看着刘姓的英语老师一手抓起讲台一张试卷,另外一只手捏起兰花指把鼻梁上的老花镜拿远了几寸,眯着眼细细看了五秒。   全班正襟危坐,静谧地看着刘老师。   五秒后,老刘撇了圈讲台下,重新戴上眼镜。他迈着企鹅步走下讲台,对第一排的同学说,“看不清。你帮我看看梁子昂这张是两个零不?”   然后全班哄堂大笑,第一排的那个同学凑着脑袋看了眼分数,憋笑说,“老师,是两个零!”   听见这话,刘老师尖锐声音划破教室,“梁子昂!你给我站到教室外面去!今天的课你都不用上了!”   班上的人停止了哄笑,紧接着老刘若有所指地说,“还有高凡同学,把你的卷子给我拿下去。这种事情下不为例,要是你受到了什么威胁大可以跟老师说。”   高凡乖巧状,上去接皇榜似的双手接过试卷。   “下一个!温瓷!哪个是温瓷!”   全班目光统一指向温瓷方向,她缓慢地举起手,“老师……我在这里。”   老刘看了她一眼,赞赏地说,“嗯,新同学,不错,差几分儿就满分了。”   他的兰花指翘起,将试卷发下去,“你们都跟新同学好好学学。新同学一看就很聪明,来把试卷拿下去。”   温瓷起身,默默把试卷拿回位子上。   统共两节英语课,老刘光发试卷就花了一节课,很快上午两节英语课过去。   温瓷转身看见高凡那孩子看着自己的试卷匪夷所思。   “不对啊。我就改了一道题。”高凡人傻了抬头,“温瓷,你怎么没告诉我学习这么好!”   纪园也转过头来,一把扯过高凡试卷,另一只手扯过温瓷试卷,简单地对比了一下。纪园“卧槽”了一声,“高凡你个傻缺,你自作聪明改了两道题,把错的改对了,你考试要是有这狗屎运那还得了。”   高凡和纪园也是神了,每次考试都贴得很近,不是纪园比高凡高两分就是高凡比她高两分。   “不过,同桌!你是个学霸啊!”   老刘人到中年,差几年就快退休的年纪,没事就爱给他可爱的学生们出试卷以增加他们的人生难度,那试卷可不止超纲,简直是变态!纪园调闹钟认认真真自己按规定做了120分钟,也才勉强到达优秀线。   温瓷转过来,把书和试卷一并收到抽屉里,谦虚地说,“就,英语好那么一点。”   身后高凡说,“狗纪你也不看看温瓷是从哪转学回来的!从English speaking country来的。”   纪园赞同地说,“你说的也是。”   下节是体育课,几乎所有人都提前去换起了衣服。   这个点一楼洗手间人多,尤其是女生卫生间,尤其磨蹭。温瓷和纪园收拾了运动服打算到达运动场附近人少的卫生间去换。   一中学校有两个运动场,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高二1至10班在紧靠高三教学楼的西运动场上课,体育老师要求所有学生必须提前两分钟到场点名,而西运动场的教学楼在这节课下课后人也格外的多。   纪园换好衣服率先赶了过去,好一会儿,温瓷才从推门从里面出来。   她拎着衣服正要往外走,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   温瓷转身,对上一张十分熟悉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的脸。   那女生也瞧了她好半天,说了俩字,“是你?你也在这个学校。”   胳膊被她用力地拽着,温瓷忍不住皱起了眉,她盯着这人看了好半会儿,也没想起这人叫什么名字。   “是我。”温瓷沉默了一会儿,礼貌询问,“不过你是?”   女生个子和温瓷一般高,小眼睛薄嘴唇,头发被扎成马尾耷拉在脖子上,温瓷想了好一会儿,才记得她是谁。   同学口中的校花唐苏酥身边的那个女生,那晚校队庆功宴她也在。   同时也是之前在校门口戴袖章撞温瓷的那个学生会的人。   那女生似乎对温瓷想不起自己很讶异,死活不放手,甚至还加大了手劲,“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唐苏酥的同班同学孙熹微。你真的是徐时礼的妹妹?”   温瓷漠然垂眸,瞥了眼她抓自己胳膊的手,压下心底的不耐烦,“同学,能不能请你放开。”   因为这女生语气没好到哪里去,以至于温瓷也没有什么好语气。   窄小的女卫门口,孙熹微拉扯着温瓷,女厕里传来冲水声。   她显然没听出来温瓷语气不同寻常,手还使劲拽着她,“徐时礼什么时候有妹妹了,苏酥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操、了。   温瓷轻笑,明眸抬起,平静地对着孙熹微,缓缓地,一字一顿开口,“关、你、屁、事。”   洗手间光线黯淡,身后洗手台有女生注意到这边动静,本以为是同学间的打闹,就往这边看了两眼。   不曾想一看,就看见后面那个女生被用力一甩,“哐当”一声,跌坐到了地上。   伴随着“啊”一声,那个女生身后摸了摸腰上湿润的地方,然后将手晃到跟前,发现居然摸出了血红的一片。   洗手台边上女生大惊失色,立马关了水龙头,“同学!你没事吧!”   有两个女生从洗手间隔间里出来,也没这一幕给吓呆了。孙熹微颤抖着看着自己的手,神情惶恐,然后脑袋一歪,昏了过去。   慌乱之中,有同学拔腿跑去叫老师。   温瓷立在一旁看着跌地上的孙熹微,她卷翘的睫毛轻微地颤抖,垂在一侧的手也几不可察地抖了两下。   /   洗手间围观学生越来越多,即使上课铃在两秒钟前已经敲响,最后有老师赶来查看,直至五分钟后校医院有医生赶来,将孙熹微送去校医院。   孙熹微被送走后,有个老师分心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温瓷,语气凶狠,“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   温瓷对上老师目光,喉咙干涩,“温瓷,高二七班。”   那老师用一种施害者的眼神锁定着温瓷,仿佛认定了孙熹微不会自己摔下去,只能是被她推下去似的。   温瓷有些艰难地补充了一句,“不是我推的。”   “这样,温瓷同学是吧,你先到我的办公室里,我也没说是你推的,但是现场只有你们两个人,你这是校园暴力你知道吧!我们学校是明令禁止这种行为的你知道伐?!”   他的声音划过校园,外头几只乌鸦被他这尖锐的嗓音吓得扑腾而起,几声嘲哳悠长、悠长地划过静谧的校园——、   办公室里外静悄悄地,隔壁班《阿房宫赋》朗朗读书声传来。   温瓷斜靠在办公室门口,两只手背到身后压在墙上,她睫毛低垂,脑袋也低得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五分钟过去了,她听着里头老师打了很多个电话。   一个打给孙熹微的十三班班主任,一个打给温瓷远在隔壁省带领学生参加比赛的七班班主任,还有一个打给校医院。校医院说孙熹微正好摔到角落露在外面的铁锈管子上,陷进去小姑娘后腰几厘米深,已经送到市人民医院里了。   这些也不是温瓷想听,只不过这有钱学校的钱都花到看得见的地方去了,像墙壁和窗隔不隔音这些事情,校领导大概是不太关系的。   温瓷只是有点儿担心,担心被勒令叫家长。   这些校领导可不会管谁跟谁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他们也不会对事情的缘由感兴趣,他们只看结果。   结果就是,被送进医院的是孙熹微,而还完好站在这里的是她温瓷。   听那意思,学校要息事宁人,她温瓷就得道歉。   她的监护人温国川先生远在几百公里外赶不过来,就算赶得过来,温瓷也不能麻烦人家。温国川既然能在她母亲去世后三个月内再娶,并能问心无愧地把她这个拖油瓶扔给美国大伯母一家,今天压根就不会为了这个事儿过来。   温瓷更担心的是,她入学资料是季枚办的,上头写的季枚的联系方式。   可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温瓷甚至更离谱地想着,如果时间倒流,再来一次,她会不会顺承一些,尽量避免与孙熹微发生口角与争执。   她正儿八经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下。   避免个屁。   她怎么知道孙熹微会自己甩开她的手往后倒。那个傻逼是看电视剧看多了吧?这么幼稚且拙劣的事温瓷幼儿园大班就不屑干了。   忽然,里头那老师又接到了个电话。   “诶!李副校长您别着急,肇事学生已经被我压下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姑息这件事情的!”   肇事者耷拉着个脑袋,靠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手伸到口袋里,摸到了里头的棒棒糖,然后像是想到了现在这个场合吃棒棒糖不太合适,又把糖了回去。   一楼办公室门前的树枝上作鸟兽散,显然被里头那老师尖锐的大嗓门给惊到了。   紧接着,一双耐克板鞋映入温瓷的瞳孔中。   温瓷心里惊了一下,依旧是没抬头,声音让人听不出情绪来,“你还是把我扔进两里路外的容江里喂鳄鱼吧。” 第19章 高冷学神之你追我赶?   温瓷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见这人说话。   她抬头发现这人一手举过她头顶撑在墙上,胸膛还起伏着,呼吸带着几分紊乱,头发丝也稍着凌乱的气息,正低着头垂着眼睫睨她。   温瓷能嗅到他浑身上下散发的运动过后的荷尔蒙气息。   她嘴巴微张,神情意外,“你刚上完体育课?”   徐时礼听到这件事时刚从班主任那里回到班上,紧接着立马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过来了,他远远地就看见温瓷靠在办公室外墙,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一瞬间,他觉得她无助担心她害怕。   结果,温瓷看见他脑袋都没抬起头来,就来了一句“你还是把我扔去喂鳄鱼吧。”   徐时礼看着她,没说话。   没一会儿,温瓷见他没出声儿,抬起头来没眼力见地来了一句,“你刚上完体育课?”   徐时礼不是第一天知道温瓷和寻常人的脑回路不一样,但还是被她这反应搞得怔然。但在看见温瓷没什么事般寻常说笑后,他紧绷着一根弦哗啦啦一下地,瞬间松开来。   徐时礼突然就哑低地笑了起来。温瓷仰着脑袋瞧着他,少年五官利落分明,下颌线清晰完美,笑时俊俏的眉眼舒展开来,漆黑瞳孔里正倒映着温瓷的脸。   温瓷愣了一下。   紧接着就听见徐时礼缓缓开口,“温瓷,刚刚我过来时经过了很多教室。”   温瓷没懂,紧接着又听见他说,“这下好了,全校都知道我为了你狂奔过来了。”   温瓷今天思绪被这一摊子事搅得极乱,一开始看见孙熹微的无措,到站在教室外的慌张,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简直被搅成了一团解不开的毛线。温瓷站在教室外等待几个教学老师商量时,突然叫她有一种很熟悉的,等待感觉审判的感觉。   那种感觉和当时站在她妈妈病房外,听见里头她爹和她大伯父争论她的去处无二无别。   她爹说,“蒋笠怀孕了,我三个月就要和她举行婚礼了!带着温瓷算怎么个回事?大哥大嫂,就让温瓷跟着你们去美国,我每个月按时给生活费。”   “那个蒋笠不是之前还有一个儿子吗?你带个女儿算什么?”   “那不一样!蒋笠和前夫的儿子都大学毕业了,不在家里住!”   “……”   几人拉扯来拉扯去,最终以她爹每个月给出三倍的生活费,大伯母同意了把她带去美国。   温瓷现下心情不太好,无暇思考徐时礼的话有什么深层意思,于是她只截获了“全校都知道他为了她的事赶过来了”。   确实有点丢人,温瓷站在他的角度想了一下,体贴地提议,“徐时礼,我们在学校就当不认识吧。”   白日天光铺撒在上午的大地,女孩子动作闲散靠在墙边,天鹅颈线条拉得长而漂亮,抬着乌泱泱的眸子与他对视,神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   虚伪的体贴下实则是千真万确的没心没肺。   徐时礼气笑了。   那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的胸口上,不上不下的,特别难受。   徐时礼往后退了小半步,双手抄到兜里,下巴桀骜微抬,眼睫略眯起来,“你觉得哥哥不帅?”   温瓷盯着他那张帅气逼人的脸看了三秒,“帅。”   “不够高?”   “?”   温瓷虽然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她略估了下,这人个子应该是一米八往上,她觉得挺高的。   她没说话,很快又听见他说——   “那就是觉得哥哥不够有钱?”   温瓷:“……”   温瓷定定地望着他三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徐时礼看着她的眸光里深谙得泛着淬光。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意识到这对话的走向不太对劲,两个人都看着对方沉默了。   半晌,徐时礼才缓缓开口,“她是怎么摔的?”   温瓷离开墙壁站直身,眸色认真,“我没推她。”   他“恩”了声,说,“我知道。”   温瓷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徐时礼敛眸,“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说这话神情格外的认真,仿佛本该就那样,仿佛他合该就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一瞬间,温瓷能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失了一拍。   “如果是我不小心推的呢。”   他怎么就能确定?   她手心蜷缩,指尖卷缩在手心里,仿佛有股电流顺着她手心窜到心脏,世界安静得温瓷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所以我问你是不是你推的,你说你没推我就信,懂?”   温瓷呆滞地看着他,迟缓地点头。   紧接着又听见他说,“退一步,如果确实是你不小心造成的,那就告诉我缘由,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但不是故意的就不是故意的。温瓷,你既然进了我家的门,我家家风严谨,不允许小姑娘平白无故受委屈,懂?”   温瓷因为他这一番话愣住了,她酝酿了一会儿,刚想说话,就被徐时礼打断了。   他恶狠狠地说,“不许说我是个好人。”   温瓷配合道,“我觉得那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赞誉。”   /   徐时礼让她在这等会儿,他推门进办公室,没一会儿又出来了,让温瓷先回教室去上课。   温瓷只觉得徐时礼面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但她没说什么,觉得回去上课总比在这外面傻站着好。   回到七班后,温瓷无视全班同学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将上午最后一节课需要的文具和书抽了出来,然后奄奄一息地趴到了坐姿上。   纪园明显已经听见了什么,她凑过脑袋来,“温瓷同学,这是怎么回事?”   温瓷保持趴桌子姿势,偏过头看向她同桌,“就,很复杂,我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看医院那边说严重不严重吧,总之不是我干的。”   纪园一脸你别骗我,“不是你干的?可是这视频上的人不是你吗?”   纪园把手机递过去给她看。   温瓷定睛一看,发现学校论坛上,点开视频,这上面被偷拍的可不就是温瓷和徐时礼吗?!   视频很短,只有五秒。   因为拍摄的人站得远,所以音质破损,但是还是能隐约听见温瓷说的那句话——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温瓷:?   “怎么了吗?什么意思?”温瓷问纪园。   纪园“啧”了声,“你不知道啊?你之前说认识徐时礼,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你看看这下面,已经传开了,徐时礼向你告白,然后你拒绝了。”   温瓷人傻了。   “所以她们因为这个从我进来就看着我?我还以为——”   “不然你以为呢?你看看这帖子下面,已经有我们学校一位同人文传阅次数破三千的太太展开了一篇小甜文了,名字就叫《高冷学神之你追我赶》!诶我不跟你说了,这位太太又更新了,我看了先!卧槽妙啊!”   温瓷咋舌,“等下。就算是真的,这上面写着我拒绝了啊,怎么还能写出小甜文?还有,这他妈什么名字?”   温瓷看着纪园,后者看着那篇同人文最新的更新,嘴角已经咧到太阳穴了,完全没有要搭理她这个同人文主角的打算。   温瓷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她面上平静,内心已经咆哮成狗了。   三秒后,温瓷整颗脑袋摔到了桌面上,“铿”一声,温瓷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抬起头,手揉着额角。   旁边纪园宽慰道,“你也别为孙熹微的事情担心了,我妈是学校理事会的,理事会都听说这件事了,孙熹微现在留院观察,没什么大事,死不了,你只要说你是无心的就行了。孙熹微那人仗着自己的学生会秘书身份在学校里经常欺负低年级同学,她那人就是人品有问题。要不是她狗腿唐苏酥,哪能当上学生会秘书。你这完全就是替□□道!”   温瓷:“……我没推她。”   纪园放下手头事情,认真地看着她,“是吗?”   说着纪园大手一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摔了。”   温瓷绝望道,“是啊,重要的是她真的摔了。”   “这些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篇文章好好笑哈哈哈好甜啊!!”   温瓷:“……”   温瓷在一众欲言又止雀跃打量的目光中渡过了一天,就连她同桌,也时常偷偷打量她。   终于,在下午放学时,纪园欲言又止开口,“温瓷,你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呗,我实在是好奇!”   果然,鲁迅先生在五十多年前就洞察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她只觉得她们无比吵闹。   温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然后再纪园的注视下,起身收拾书包,对纪园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教室。   回到家时张姨正在做饭,温瓷饭吃了没两口,实在是没食欲,就回房间了。   她坐在书桌前犹豫了一下,给季枚打去了电话。   电话那头接起电话,亲昵地叫着温瓷的名字,“小瓷啊,吃饭没有。”   温瓷说吃了,然后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温瓷酝酿着开口,“阿姨,学校——”   季枚打断了她,“学校里的事情你不用担心,知道了吗?等阿姨回来再说。” 第20章 我们在一起了?   想象中的责备并没有发生,季枚第一时间是安抚她的情绪,一次次地跟她强调让她不用担心。   温瓷只管乖巧地答应,突然,她叫了一声,“季姨。”   季枚安静了一会儿,等着小姑娘说话。   “您和我妈妈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   季枚斟酌半晌,叹了口气,“过命之交。”   当年,温瓷妈妈和季枚在国外读研,研二那年,两人一起报名叙利亚战地记者。   在一次出任务期间,两人和当地居民一起遭遇了美军飞机大炮的偷袭,烽火狼烟迅速窜过贫瘠的土地,燃烧了村庄,死亡近在咫尺。   当时季枚被滚烫破碎的砂石卷落悬崖,好在温瓷母亲伸手拉住了她,无比坚定地拉住了她。然而,在那种身后黄沙滚滚的情况下,一个女人拽住另外一个坠崖的女人根本就行不通。   好在联合国军及时发现了她们,否则后果难以想象。   大概是有感而发,季枚和温瓷多说了一些从前的事。   最后,季枚开玩笑的口吻说,“当时知道你母亲生的是个女孩子阿姨可开心了,因为阿姨生的是儿子,正好凑一对。”   温瓷:?   “不过。”季枚话关一转,“现在好像是男孩子也可以凑一对。”   温瓷被季枚逗笑了,没想到季枚还,挺前卫啊。   挂断电话后。   温瓷坐书桌前埋头写了会儿作业后便洗洗睡了。   此时容城一中的热门置顶的帖子#高冷学神之你追我赶#正在持续发酵。   评论区十分精彩。   【啊啊终于有人在论坛上说这个小姐姐了,我之前体育课上惊鸿一瞥,没敢上去要微信!】   【这颜值,登对!】   【啊啊我之前也在饭堂见过一次,真人真的好好看!】   有人斥责他们【俗气!瞧你们磕CP这么起劲,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分过后,楼上那条评论的用户又发了一条【啊啊啊啊啊啊啊我错了!神仙颜值!太太快更新!】   【大家,我知道这个小姐姐叫温瓷,之前在篮球场上见过,她说她去看梁子昂的,梁子昂你们知道吧,出了名的学渣,还留级。】   底下纷纷评论【卧槽!】   【我靠你说什么?】   【卧槽+1】   【日。】   逐渐地,这层楼开始歪了。   【卧槽你说小姐姐喜欢梁子昂?】   【卧槽】   【卧槽+1】   【卧槽+2】   热烈地讨论了半个小时候,一个叫【枸杞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枸杞】的用户站了出来,【屁!温瓷怎么可能喜欢梁子昂!不可能!我不同意!】   这条评论迅速地被淹没在踊跃弹出的评论中。   温瓷第二天到学校时,被纪园的黑眼圈惊呆了。   她绝望地看着温瓷,然后把手里的手机递了过去,温瓷还没看,英语科代表就来收作业。   温瓷觉得有些古怪,平时英语科代表能不出位置绝不出位置收作业,今天她不止将全班作业一本一本收掉,并且还在温瓷周围徘徊了许久。   温瓷:“……”   就在徘徊第四次的时候,英语课代表终于忍不住了,“温瓷同学!”   温瓷“啊”了声,便听见英语课代表凑在她桌子前,小声问,“温瓷同学,为什么你要拒绝徐时礼啊,他好帅,平时很多人追他都不理会的。”   温瓷,“我没有……同学,那是谣言。”   英语科代表恍然,“我靠,我就说是谣言!”   温瓷感到些许感动,原来这里还是有清醒理智的人在的。   英语课代表收完作业回到座位上,立马转身敲数学课代表的桌子,“我就说是谣言吧!!我刚刚都问小姐姐了,小姐姐说没拒绝。”   数学课代表震惊了,放下手头的东西,“没拒绝!那就是在一起了?”   “我觉得是!”英语课代表十分有把握地说。   “……”   下午数学课结束后,门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温瓷,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温瓷走出教室,转身发现她教室门前站了徐时礼。   人直起身来,对她说了句,“走吧。”   两个人并排走在木棉花树下,没一会儿,温瓷说,“你下午没课吗?”   身边人说,“上不上都无所谓。”   温瓷:“……”   顿了会儿,温瓷又问,“你有看学校论坛吗?”   “不看啊。”徐时礼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大概是以为她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他又说了句,“季女士行事雷厉风行,比较拽,你要有个心里准备。”   温瓷现在还没能理解他这句话,半个小时后,她才深刻地领略了这句话。   徐时礼带她去的也不是什么办公室,而是学校门口那座恢弘的行政楼。   推门进去时,里面所有目光都朝这边投来。偌大的行政会议室是平日里用来开理事会决定学校重大事宜的,椭圆桌后有投影屏的那头就是主位置。主位上坐着校长,校长下来两边坐的是学校两个副校以及几个理事,然后就是季枚。   季枚今天穿了套小香风套裙,外头套了件大貂,一头齐肩短发,完全就是业内金牌制作人的装扮,霸气极了。   季枚见温瓷进来,直接起身朝温瓷走过去,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来,小瓷。”   温瓷被牵着走到投影仪前,几个校董立即移开位置。   “大家好。温瓷呢是我朋友的女儿,当初转学进来的时候是经由校董事会批准的,在美国的成绩我也给各位发过了……”   温瓷就这样被季枚牵着,站在理事会中间。季枚不是气场极强的人,但人轻飘飘地就能把在场的校董说得哑口无言。   该说的不该说的,季枚都说了,最后轻飘飘落下一句,“这件事希望可以妥善处理。既不能冤枉了我们家小姑娘,也要好好慰问那位孙同学。”   温瓷抬眸看了下季枚,又垂眸看向门口半倚着的徐时礼。   他察觉到温瓷的目光,唇角勾起。   在他看过来一瞬间,温瓷悄然移开目光,视线落到外头。   最后,季枚抬眼看了眼时间,“好像也到下课时间了,今天我就带我们家小姑娘去吃饭了。”   说完,季枚拽着她霸气离场,在经过徐时礼时,季枚松开温瓷的手,从手提包里拿了几张红票子塞他怀里,“儿子,今天妈带小瓷去吃饭,你晚饭自己解决吧。”   徐时礼起身,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些憋屈。   他气笑了,“季枚女士,我不会是你十几年前抱错了的产物吧?”   季枚挪喻道,“也说不定,周末有空做个亲子鉴定吧。”   徐时礼抬手挠了挠眉心,无话可说,他目光偏向温瓷,从裤袋里掏出了根棒棒糖,“温小瓷,给你的。”   说着,他抬手糊了把小姑娘发顶。   等温瓷反应过来,徐时礼手已经拿开了,转身往前走。   温瓷看着手心里水果味的棒棒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晚饭时间,学校灯火明灭。   篮球场。   “哐啷”一声,一个三分球以一道流畅的抛物线帅气进框,往来女生纷纷朝这边投来目光。   陈俊把眼镜框取下察了把上面的雾,“哥,你家不会反对吧?”   徐时礼把球扣手里,看向陈俊,“反对什么?”   “就你和妹妹啊,重组家庭户口本合没合起来啊,你们不会是合法兄妹了吧?”   徐时礼抬着下巴定定地睨着他,“谁告诉你我们是重组家庭了?”   陈俊:“……那就是抱错了?”   陈俊觉得不会吧,真被梁子昂那缺猜中了。   这他妈有点狗血啊,搁这演电视剧呢?!   徐时礼回想了下季枚女士的区别对待,他认真地回答,“倒是有这个可能。”   陈俊无语凝噎。   徐时礼把篮球放指尖上,不过随便一拨,篮球就很轻易地在他手上转着圈,“反对什么?”   “你们在一起的事啊!不过只要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一切都好说!”   此言一出,他手上的篮球像是萎了似的,瞬间偏离了圆周运动,“咚咚”掉到了地上。   徐时礼愣住了,皱着眉,“我们在一起了?” 第21章 搞暗恋这一套   青葱年间的谣言就像风,风从同位吹到邻桌,又从这个班吹到那个班,添工加彩拐了十八道大弯之后,竟然荒唐地落到了当事人耳中。   这其中荒唐,就好比如大家口中相互暗恋的余斯年和沈朝容其实除了在升旗台领奖有过几面之缘外话都没完整跟对方说过一句,又好比如被停学留了一级的梁子昂在校外行侠仗义却被传成了人人得而厌之的打架斗殴。   这些所谓的传闻成了繁复枯燥学业的调味剂,在被试卷填满的这三年里,勾勒出大部分人模糊青春时对美好纯澈爱恋的神往。尤其是身边总是存在着这么一些成绩或外貌超群而惊艳了整个高中的人……将他们对号入座后,再加以润色,修改,最终成为大家心中想要的故事。   当岁月悠长,绵长地划过很多年,大家也许并不会记得自己一模二模的成绩和排名,但是一定会记得后座的某某喜欢某某,也一定忘记不了隔壁班的谁对谁又念念不忘,或许还会记得经年站在国旗下做检讨的人姓谁名谁……   最终风荚裹着少年少女的心思吹过容城一中的花圃、的火红跑道、直至漫山遍野,最后化成了一只麻雀,麻雀衔着信儿悬在了当事人耳边,呆滞了当事人的思维。   当事人的球摔下手中,“咚咚咚”掉到了地上,滑出去了几米远。   这“咚咚咚”的声音,简直和心跳如擂鼓的声音一模一样。   “我们在一起了?”   这句话是下意识问出来的。   三秒后,反应过来这个“我们”是他和温瓷时,他眸光深谙地看着身边的麻雀,好看的眉皱成一道褶子,语气颇不爽,“谁告诉你我们在一起了。”   陈俊:“……”   徐时礼还想说什么以正视听,就在此时,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从上空划过,两个人同时侧身看过去。   她站在三分线开外,投的是正儿八经的中场球。   而且,温瓷还穿着校服褶裙投的篮,落地时裙摆微荡,马尾辫轻盈落下,在晚风和晚霞下,投篮姿势虽然不太标准,但是动作说不出来的利落帅气攻势十足。   “哐当”一声,球砸到篮框,从框下掉了出来。   徐时礼瞧着温瓷,压根就没看那边,手直接往篮球框下一伸就接到了球。   去而复返的少女被他这还蛮帅的操作惊了一下,利爽地拍掉手上的灰尘,自顾说了一句,“好像也没有看起来那么难。”   说着,温瓷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张镶金箔的红色信封。   温瓷给这人递过去,“季姨晚上吃完饭就要赶回剧组了,忘了把这个给你。”   准确来说,那是一张邀请函。   这东西是季枚翻车钥匙从包里翻出来的,温瓷也不是有意要看,只是季枚拆开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然后把里头的函件和封一道交到温瓷手上,让她帮忙转交给徐时礼。   温瓷短暂地瞧了一眼,只知道是某上市公司的邀请函,宴请地点在京都。   徐时礼稍愣,接过函件打开看了眼,什么也没说,面色平静把那看起来金贵异常的函件放回封,折了两道折儿收口袋里。   “对了。”温瓷把口袋里他刚刚给的棒棒糖拿出来,沉默了一会儿,神情略显为难。   徐时礼看出来了,这小姑娘似乎在酝酿着什么话,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吞了回去。   小姑娘面子薄,徐时礼也能理解,便把手抄到口袋里,满面春风地开了这个口,“不用谢,一颗糖而已。”   温瓷:“……”   徐时礼还在大发慈悲安慰说,“随手就给你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瓷咬着唇,表情难以言喻,“……这个糖好像过期了。”   时间嘎然凝在空气中久久……   “噗嗤——”   五米开外的陈俊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看着徐时礼那张被温瓷搞得憋屈异常的帅脸,越发觉得好笑。陈俊什么时候见徐时礼这样过,他大多时间见到的这位哥都是神情淡然不问世事眉眼不沾烟火气的模样。   徐时礼被拉下神坛,绝对是陈俊喜闻乐见的事。   在接收到徐时礼轻飘飘带着警告意味的一眼,陈俊迫不得已收敛了些许。   徐时礼神情罕见地,显露出轻微尴尬。但是极快地,那抹尴尬又消逝不见,他舌尖轻点上牙膛,笑了,“你怎么不叫我哥哥了?”   温瓷抬眸看着他。   少年的笑一不小心就盛满了整片晚霞,眼底映着温瓷恬淡的模样。   温瓷会被音乐打动,会被诗歌打动,被晚霞打动,却不轻易被人打动。   一则是寄人篱下形势所迫,二则温瓷乖巧礼貌假甜,她统一把男的叫哥哥女的叫姐姐,年长些叫叔叔阿姨。温瓷在决定做一个敢于面对淋漓鲜血的勇士时,便乖乖地把整套铠甲穿好,做一个看清形势的铠甲勇士。   温瓷想了想,又特意叫了他的全名,“徐时礼,你不要占我便宜。”   小姑娘叫着他的大名,咬字清晰,嗓音好听。一开始,她就是用这样的声音叫“徐哥哥”的,语气有些讨好,只是那不卑不亢的神情出卖了她。   “没大没小。”   徐时礼说这话语气里虽是不赞成,但唇角却微翘起,并不生气。   。   /   高三晚修时,全校已经偃旗息鼓。   校园进入一个安静状态。   陈俊和徐时礼走在回廊里,穿过行政区回教学楼。   “礼哥,你真不喜欢温妹?”陈俊打量着身边人的脸色,悄然间已经换了个问法。   不是你们有没有在一起,而是你喜不喜欢人家。   半晌没听见徐时礼说话,陈俊再次用“透过一切事物现象看透本质”的口吻开口,“不喜欢人家还试探人家拿没拿你当哥?”   闻言,身边人终于有了反应,暂停下来,视线扫落到陈俊脸上,正儿八经地说,“陈俊,这不可能。她是我妈挚友的女儿。”   长长的回廊偶尔有从饭堂回教室的学生经过,不时朝这边投来目光。   “也就是说你真喜欢人家小姑娘。”陈俊抓住了某个层面上的重点。   徐时礼单手揣兜,继续往前走,没走出几步,才听见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俊在后头跟上,语气挪喻,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不是吧,老徐,你还搞暗恋那一套?妹妹就是暂住在你家,你又不是人亲哥,在一个的位置上呆久了可就出不来了这道理你不知道?”   徐时礼顿住脚步,蓦地转身。   陈俊被他突然到了,往后踉跄几步。   “你怎么知道她暂住我家?”人问。   这话有很大歧义,但陈俊还是把他的意思听出来了。   “就,高考之后就大学,大学住校啊。”   徐时礼:“……”   陈俊打高一起就在校外请了补习老师,不在学校里上晚自习,两人在侧门处分道扬镳。   高三一班。   徐时礼回到位置上,把糖扔给安逸。   安逸懵逼地从周公那回来,抬头看见徐时礼“刷拉”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人背往后面靠着,微敞着腿,沉默地睨着他。   徐时礼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安逸捡起那根棒棒糖,看看糖又看看这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礼哥……这不是我给你的吗?”   徐时礼吊着眉梢,“这玩意过期了?”   “这不能吧!”安逸仔细看了下。   “我靠!还真的是诶。骚瑞礼哥,这是我妹给我的。”   安逸有个在读初一的妹妹,也许是安逸觉得他爹妈觉得自己儿子的人生过于枯燥无味,生这么一个妹妹出来“陪伴”他。安逸一个早上赖床的人还要花上半个小时去喊他那睡得跟死猪一样妹妹起床就算了,连周末出去和同学聚餐都被父母勒令带上妹妹。   安逸他妹出生了多少年,安逸就被奴役了多少年。   他妹是个只会告状的跟屁虫,因此安逸对妹妹这种生物深恶痛绝,完全没有好感。   安逸觉得妹妹这种东西,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爱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他的同桌兼全班第一兼经年累月级排名稳居前三兼这个学校长得最帅的徐时礼给他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那是一个早晨,安逸正在奋笔疾书地补作业,突然地,安逸被叫了一声。   他的同桌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压着份试卷移到他桌面,仿佛上天派下来拯救他的神,人带着清晨些许倦哑的鼻音问他,“要不要抄。”   安逸受宠若惊之余完全被感动到了。   因为与全班第一兼经年累月级排名稳居前三兼这个学校长得最帅的人当同桌的缘故,班上人看着安逸的目光总是羡慕且荚裹着某种恨铁不成钢,可是这其中苦恨只有安逸自己知道!   安逸有苦说不出啊!   他们以为和学神坐就可以不用担心作业抄了这一顿没有下一顿了吗?!他们以为和学神坐他就可以成为一架有尊严的僚机了吗?!   千算万算,人徐时礼压根就不屑写作业!   最多的最多,人就是把整张试卷扫一眼,然后把选填题答案填上去。更遑论给他讲题了,等到他反应过来,三下五除二徐时礼已经悠然合上笔盖,淡淡地问他,“懂了吗?”   安逸人傻了,中间没跳了九九八十一步安逸都不信。   一题下来,安逸大概就听懂了最后那句——懂了吗。   在徐时礼温和而有“耐心”的注视下,安逸吞了吞口水,说出来一句违心话——“懂了。” 第22章 三更合一 徐时礼:“不要随便撩别人”……   那个早晨平平无奇,徐时礼把数学作业放到他桌子上,像别的同桌与同桌之间那样无比亲切地问他,“抄吗?”   安逸不疑有他,感激涕零,嗓音响亮干脆,“谢谢爸爸!”   安逸在这么美好的年岁没有遇见笑起来要人命的女同学,但是退而求其次遇见了作业布置起来要人命的数学老师。像他这种殿堂级学渣觉得数学证明题无非就是两种嘛,一种是“卧槽这还用证明!”,另一种是“卧槽这也能证明?”   正当安逸数学作业抄得爽时,便听见身边人冷不丁地问,“你有个妹妹?”   安逸猛然抬头,惊呆了。   作为一个对大佬来说没有存在感的同桌,这是大佬第一次对自己的私生活感兴趣。安逸放下作业,正襟危坐,看着大佬郑重地说,“有。”   紧接着大佬一手支着头,慵懒撑着桌面,视线淡淡停留在安逸脸上,他抿了抿唇而后问,“如果你妹妹觉得寄人篱下你该怎么做?”   ?   安逸懵圈。   大佬的发问语气实在是太真诚了,真诚得安逸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大佬这个问题没问前桌,没问后桌,而是问了他安逸!这说明什么?说明大佬对他寄予了殷切的希望啊!!!   安逸斜眼瞥了眼天花板,开始认真地思考,一分钟后,安逸想出了个前后所以然来。   他撸起袖子,将桌子上的豆浆一饮而尽,头头是道地分析,“首先,要看堂妹还是表妹!”   “有什么不同?”徐时礼扬眉。   安逸:“额......好像没什么不同。”   徐时礼黑了脸,就在准备放弃问他同桌这个看起来极蠢的问题时,他同桌又说,“其次!要对她好!”   “......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安逸一脸深谙,“这你就不懂了吧?她觉得寄人篱下,我猜就是觉得自己在家里局促,局促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被接纳啊!!!没有归属感,你懂吧?!”   “啊。”   看到徐时礼唇抿成一条线,神情茫然的样子,安逸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这平时只有他安逸似懂非懂的份,但现在不一样,这又说明什么?!这还不够说明立于高处不败之地的大佬也是有知识盲区的!   说明上帝为一个人打开一扇窗的同时,势必关了一扇门啊!这还说明什么?!说明上帝是公平的!这还不够让殿堂级学渣欣喜若狂吗?!   安逸见大佬有深入了解的兴趣,继续发挥自己军师的作用,“女孩子的问题四舍五入一下都可以归功于你对她好不好的问题!我当了十八年的哥,最在行了!尤其是这种年纪小的女孩子,这样,礼哥,你就给她买芭比娃娃,我这有渠道你要不要?”   听了安逸狗屁不通一番话后,徐时礼没说话,漆黑眼眸就这么看着安逸,他沉默了一会儿,冷漠地把安逸手下压着的试卷抽了出来,放回自己抽屉里。   虽然作业没抄成,但是从那个不远前的早晨,安逸认为和大佬的关系有了质的飞跃,所以今天上课安逸斗胆把糖分了大佬一颗,大佬虽然没有马上接,但是他慎重地考虑了一下,还是接了。   最终说明什么,说明大佬不忍心拒绝他亲爱的同桌。   ......   /   徐时礼当然没信安逸的所谓什么“女孩子的问题四舍五入一下都可以归功于你对她好不好的问题。”的笼统又傻逼的观点,但是不表示安逸说的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温瓷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是因为这是事实。   客观来说,她确实是在寄人篱下。   意识这一点,徐时礼自己也愣住了。   在小姑娘来他家之前,徐时礼只是听季女士简单地说起过温瓷是她挚友的女儿,因为事故她那位挚友离世了,离世后那个女儿一直居住在国外的伯父伯母家,而后因为一些原因季女士决定把那小姑娘接过来。   其他的,徐时礼一概不清楚。   做决定前,季枚在书房征求过徐时礼的意见,徐时礼也没有反对的理由,默认算是答应了。   徐时礼从她第一句爸爸就看出来了,那姑娘绝对的言辞乖巧眉目温顺下,是绝对的不好接近。   自古爱当人爸爸的人,能好接近到哪去?   于是,经过徐时礼这么简单分析了一下,他倒也觉得是应该对小姑娘好一些。然后徐时礼给人买零食。然后明知道张姨请假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自己就可以解决吃饭问题,徐时礼还是带人去吃晚饭了。   今天安逸给他糖时,徐时礼还收下了。   高三的晚修铃声响起,安逸还处于自己今天吃了三颗过期棒棒糖的自我怀疑中。   “......”   关于棒棒糖,其实徐时礼不爱吃这些,但他好几次看着那姑娘没事就爱嘴里衔着根糖,他知道那姑娘爱吃,今天就顺手给她了。   细细想来,这顺手确实刻意了些。   似乎在出教室去找小姑娘前,他就揣上了。   窗外月明星稀,徐时礼舔了舔唇,他似乎意识到那么点儿......不太对劲。   那姑娘假惺惺叫他一声哥,他还真把自己当人哥哥了?这一岁的年龄差就跟物理中计算带电粒子受力影响时可以完全忽略不计的引力一样,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无论从严格意义还是非严格意义上说,他都不是人哥哥,所以他这是哪里来的责任感?   难道是像陈俊说的那样,他这责任感并非来得莫名其妙,而是因为自己小姑娘有非分之想。   但——   什么时候开始的。   。   /   季枚的工作紧凑连贯,一顿晚饭后,人接到助理电话,便即刻打飞的回隔壁省。   温瓷写完作业后,拿了手机和杯子出房间。   正巧收到纪园的微信,还附带了条标题为“最新更新的”链接。   下楼梯时,温瓷好奇地点进去,链接直接跳转至容城一中官方论坛最近火热的帖子。   温瓷:“……”   没多久,手机上方弹出消息框。   【同桌,你知道这位太太就在我们隔壁班吗?!她说她认识你?!】   温瓷还没下到一楼,站在楼梯口看见徐时礼背着她站在厨房。   她一顿。   厨房灯光被切换成温和暖光,他背对着温瓷的方向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校服衬衫袖扣没扣,袖口随意卷起至小臂,露出半截线条流畅的手臂,指骨分明的手捏着长柄金色铝锅。   楼下的人有所察觉,转过身,抬眸。   温瓷迈着步子往下走,想了会儿,觉得不说话也不合适,于是她走下楼梯,来到厨房的琉璃台前,手搭在温水壶柄上,掀起眼皮,说了两字,“好巧。”   正常人都能听出来这招呼打得十分不走心。   徐时礼语气和她差不多,回了一句,“确实巧。”   温瓷:“……”   温瓷手机放台边,在高脚凳上坐下,握着温水壶往水杯里倒了杯温水,喝了口,然后继续低头认真看手机。   厨房里传来水龙头冲刷的声音,温瓷抬眼看了下。   他在冲洗他手里的锅,洗完温瓷又看见他把旁边的西红柿和大白菜放到水下冲洗了一遍,动作熟练利落。   洗手台和水槽的位置对于他来说偏低,他只能略微弯下腰,把西红柿接在水龙头下。衣摆随着他洗菜的动作自然地往上了几寸,恰好露出截劲瘦腰腹。   好腰。   温瓷又喝了口水,闲来无事低头把纪园发过来的更新拉着往上拉,滑动屏幕的指尖在那句中二简介处停下——   他!是容城一中最帅高中生!而她!是新来的转学生!他!穷追猛打!她!避无可避!   温瓷:?   。。。   温瓷盯着这沙雕简介看了一分钟有余,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关键是,这帖子的阅读量还这么多?   徐时礼转过身来就看见温瓷一副失神的样子,他叫了她一声,然而这小孩不知道在干什么,毫无反应。   “温瓷。”   温瓷恍然若觉有人叫她,抬眸看过去,“啊?”   徐时礼一手握着西红柿,一手捏着锅,下巴微扬,耐着心问,“我问你,吃吗,方便面。”   温瓷回过神来,对他的话感到些许意外,但是礼貌回绝,“不用了,谢谢。”   “……”   温瓷低下头许久,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复而又抬起头。   四目相对着。   温瓷觉得自己也应该热情一些,“那什么,你喝水吗?我给你倒一杯?”   徐时礼沉默地看着她,没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忙碌。   他今天晚饭时间都待在篮球场了,没去食堂。   没多久,厨房开始飘香四溢,整个厨房弥漫着煮方便面的味道,尤其是在十点半这个适合吃宵夜的大好时间,温瓷被这香气影响,连玩手机都不大能专注。   就在温瓷决定眼不见心不烦回房间时,琉璃台上放了张隔热垫,徐时礼把小锅放隔热垫上,食物的浓郁味道瞬间弥漫整间屋子,充斥着她鼻息。   温瓷到底是低估了方便面在深夜的杀伤力。   然后,一副碗筷被郑重地放到温瓷面前,陶瓷底和琉璃台轻微碰撞,在夜里响声清脆。   温瓷视线往上挪,看见徐时礼把另外一副碗筷放到他自己面前,高脚凳上坐下,淡着嗓子解释了一句,“不小心多开了包面。”   这句解释带着某种不着痕迹的温柔,温瓷呆了一下。   温瓷是一个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好的人,也不是冷漠,只是她这个人,会简单地因为别人对自己好而感到有负担。   徐时礼不一样,他的眸子里不掺杂多余的情绪,做起事情来不着痕迹,不着痕迹地对她还挺好的,不着痕迹地,还挺照顾她的心情的。   这种不着痕迹又不是真的不着痕迹,它明显得不太明显,总是神奇般驱散温瓷掩藏在内心深处的狭促与不知所措,在某些孤助无援的日子里,心底不知不觉被一点一点地填满。   让不达眼底的笑变得逐渐真实,让温瓷发现她漂浮了许久,无处安放的一颗被命运剥夺了生命力活力的心,其实尚有温存。   面冒着气儿,热气将温瓷眼睛氤氲着层雾气,透过雾气看徐时礼,温瓷眼尾都稍着点儿高兴的弧度,她“啧”了声,笑眼弯弯,一副“多亏有我”的神情,“如果没有我,你可该怎么办。”   小姑娘得瑟着,尾巴翘得高高,简直是给一点颜色就灿烂。   徐时礼夹了几筷子面条放碗里,把自己的碗递给温瓷,又示意她把那个碗拿过来。   温瓷照做无误,听见徐时礼沉思一会儿说,“如果没有你,我就得自己洗碗。”   温瓷缓慢地“啊”了声。   她这个反应可爱异常,徐时礼那筷子夹面的手一顿,勾唇,悠然看着她,“啊什么,哥哥下面给你吃,你洗个碗不委屈。”   “……”   晚上十二点。   徐时礼把手头事情和该看的书看了下,捡了衣服进了浴室。   他迅速地洗完澡站在站在镜子前,一边拿浴巾擦着头发,一边想起之前温瓷莫名其妙问他有没有看论坛的事。   徐时礼空出一只手来拿起手机,边搓头发边打开学校的论坛。   他不常看这些,不熟悉这论坛的页面,划了很久才划到了某条和他相关的帖子。那帖子分析来分析去,分析出他喜欢温瓷,分析来分析去,分析出温瓷对他无感。   更离谱的是,说他和温瓷十几年交错人生……   徐时礼给那条点了个踩,然后给下面那条两人般配点了个赞。   半分钟后,徐时礼看着一堆不着边际的谣言然后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耷拉着的眼睛和无意中已经勾起的唇角,他愣了一下,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呵——”   他怎么觉得自己做的这个事跟个傻逼似的。   。   三月末四月初,木棉花沿着容城街道盛意怒放,为这座城市平添一抹火红烈色,容江河畔杨柳低垂,柳絮飞扬,春风渡江,留下荡漾微波。   前两年一中的春游不是在游乐场就是人多眼杂的地方,往年的春游是狂欢,今年就只有简单的踏青。   今年的容城一中春游地址在10公里郊外的湿地公园,湿地公园靠着容江,占地有二十个容城一中那么大,公园最尽头有个著名的傍山而建的通天峰塔。学校安排的主要活动是登顶。   为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学校在塔顶放了三面红旗,率先登塔的三位同学凭借小红旗获奖,据说奖项是丰厚的奖学金。   除此之外,第一个登上去合照留念的班级还会获得班级荣誉称号。   照顾到有些同学体力耐力差,为了降低标准,学校规定只要一个班有过半数人登顶合照,四舍五入就算是一个班集体的合照。   但,这些活动高三通通不参加,高三生悠哉悠哉顺便在课业之余放松心情吃吃东西逛逛景点就可以了。   高二七班下车后,队伍被纪园带队走在最前头。   班主任带着班长去外地参加知识竞赛了,班里秩序和其他皆由副班长和纪园说了算。   其他女生都三五成群天花乱坠聊着天,只有温瓷温吞地跟着队伍最后侧,嘴巴里含着颗抹茶味悠哈糖。   别人丝毫看不见她因为落单而尴尬,相反的,她拿着古董机特别自在地边走边看边拍。   湿地公园入口沿路排排木棉,木棉花瓣掉落道路中央,和围湖旁水天一色的天空构成一副十分漂亮的画面,“咔嚓”一声,快门落下,温瓷把这张照片给岑年发过去。   发完,温瓷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抓拍的照片,越看越满意,她犹豫了一会儿,给徐时礼微信也发了一张才把手机揣回兜里。   上午太阳光线逐渐强烈,没多久,队伍赶程速度加快,不知不觉中,队伍有超一半的女生气喘吁吁被落下和温瓷一起沦落到了后面。   其中有三个同班女生频频朝悠哉悠哉的温瓷投去目光,温瓷察觉到对她们灿烂一笑。   几个女生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   温瓷一愣,正想抬手友好地打个招呼,被人从身后叫住。   她转过身去。   徐时礼站在不远处火红木棉下,今天学校通知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他穿了件直筒牛仔裤,黑色连帽卫衣,习惯性地单手抄袋,他垂下去的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   他朝温瓷走过去,把手抽出来,抬起手“啪嗒”一声毫不客气朝温瓷额头上招呼,清晨微哑嗓音带着丝丝不爽从头顶落下,“不要随便撩别人。”   整个湿地公园层环状,入口和出口在同一个大门,高一高二从入口入,高三则反过来,从出口入。   徐时礼看见温瓷几分钟前发过来的照片就知道了她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远远地就瞧见这姑娘朝另外几个女生抛眉眼,连女生都不放过。   “嘶——”温瓷倒吸一口凉气,温瓷捂着额头,神情厌世地看着徐时礼,“我、没、有。”   她顿了顿,“你怎么过来了?”   徐时礼视线越过温瓷,下巴指了指和微信图片上一样的景色范围,语气理所当然,“不是你让我过来的吗?”   温瓷微愣,“什么时候?”   不一会儿,温瓷转头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幡然醒悟她刚刚好像给他发了照片。   温瓷不知道他就在附近。   温瓷“哦”了声,故意说,“我群发的。”   听见这话,徐时礼脸黑了几分,默然看着她,顿时语塞。   见他这一副被噎住的表情,温瓷得逞地勾唇。   两道青春夺目的人影站在木棉树根下 ,上午的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地面上树影斑驳,同校学生三两成群经过,忍不住频频侧目。   温瓷唇角弯弯勾着抹得逞的笑,一米六几的身高,皮肤在阳光清白透亮,白得发光。小姑娘笑起来时连带着眼角弯成两道月牙,瞳仁里头写着几分狭促,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明亮劲儿。   这副模样其实可爱极了,让徐时礼生不起气来。   他突然有些想笑,“你是真不怕我把你扔进江里喂鳄鱼。”   温瓷敛眸想了下,认认真真地措了回辞,而后抬起头来,“徐时礼同学,据我了解,容江现在为止没出现过鳄鱼——”   她顿了顿,接着说,“真正的恶魔坚信自己是善人,对落入阴沟的肮脏野狗进行群殴的善良市民。你不是恶魔。”   温瓷知道,他不是。   徐时礼被她的话惊了一下。   小姑娘的口吻平稳沉述,语气带着不可思议的坚定,给徐时礼带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老徐。”   徐时礼还想说什么,听到身后有人叫。   温瓷也朝不远处音源的位置看过去。   是梁子昂和温瓷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叫余斯年的男生。   他总爱在手里拿着本书,穿着干净洗得发白的白衬衫,站在不远处一颗槐树下。那也是一张让女生为之倾倒的脸,只是他神情冷清,镜架下目光深长冷静,总是一副不可接近的模样。   温瓷已经落下集体有段时间了,这下太阳快晒到头顶,差不多到了集合午饭时间,她收回目光。   和徐时礼说再见后,温瓷往前找中途约定的集合地点。   温瓷往前走二十分钟后,通过指示标和地图找到集合地。   高二七班的午饭地点是路上一处小公园,小公园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大理石园桌和园凳,纪园双手举着高二七班的牌子站在小公园入口处,义不容辞给姗姗来迟的同学做人形指示牌。   温瓷午饭是和班上两个女生一个男生坐的同一张桌子,分别是数学科代表,和英语科代表,还有个体育科代表,每张桌子发四份学校事先订好的盒饭。   吃饭时,英语科代表和数学科代表讨论着即将联考的事。   两人见温瓷是新转学生,便解释说,“我们学校的期中考就是联考,每年都是这样。”   温瓷了然,“和区内其他高校一起统一试卷,完了后进行全区排名?”   英语科代表叹气,点头认可她的话,“全区公开排名,那不就是公开处刑吗。”   见温瓷那筷子又一粒没一粒挑着米饭,英语科代表又问,“你不紧张吗?”   温瓷抬头,用一种镇定自若,用着一脸“考试什么的无所谓”的表情,理所当然地回答,“紧张啊。”   “......”   在这个“分分分,学生的命根”“一分干掉一千人”的现实社会中,分秒必争的都是那些学习好的人的事,而泰然处之的,往往是学习没那么好的人。再加上容城一中能进来的,不是非富即贵,就是成绩好的过分的孩子。其中前者占了七成例如陈俊梁子昂那一挂,后者三成,例如余斯年沈朝容那一挂。   还有明明可以靠家世长相却轻轻松松也可以靠实力的徐时礼那一卦。只是徐时礼这人有点低调,他妈不止是校董,还是最先那批创始股份的继承人的这事儿,除了玩得好的几个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季枚行事风格不低调,只是经常在外地辗转于各个剧组,甚少参与学校理事会决定,才形成了如今这么一副低调局面。   ……   见温瓷不太在乎,又从上次校理事会的举行听到了几分温瓷家里有人在理事会传言,数学科代表和英语科代表相觑一眼,隐约有了几分猜测。   能中途插班进来的,非富即贵即成绩牛逼,不是后者,那就只能是前者了。   午饭的时候,下了几颗豆大点的小雨,学生们心情受挫,偶尔传来抱怨声。   带队的导游和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同学们不要散开自由活动,等学校通知。   幸运的是,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小时后停了,天空明净,颇有几分雨后天晴的意思。   学校通知各个老师与导游让同学们继续进行活动,雨水虽然不至于把路完全打湿,但是依然告诫大家小心路滑,尤其在登顶的时候注意脚下的路。   从吃饭的地方出来,大家吃饱了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段,又开始充满了斗志,一路追上前面好几个班的队伍。   路边大片大片的湿地因为小雨滴的浇灌,散发出植物特有的好闻味道,沁人心脾。   温瓷跟在队伍中,约莫四十分钟后,走到湿地公园的尽头,开始登塔。   七班队伍逐渐分散,最前面的人和最后面的人隔了两百米开。   水泥台阶傍山丘而建,延绵往上七道弯八道折,在海拔2700米处登到最高峰。石梯两侧是高矮不一野蛮生长的灌木或者高大树木,隔着远远路就会有几颗漂亮的梅。   高二七班一鼓作气,最快的一批人一个小时就到了顶,拔得了头筹。   一个半小时的时候,七班过半的人都爬了上去,在峰塔下留影合年。大家脸上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温瓷身在集体之中,自然也忍不住跟着一道高兴。   随之陆陆续续有别的班追了上来......   两个小时的时候,七班最后一班体力不支放慢脚步的女同学也温温吞吞赶了上来。   山顶修得宽阔平整,温瓷站在从四周往下看,可以俯瞰到整座恢弘山体,她不自觉抽出手机拍了一张,正想发出去,发现手机没什么信号,便作罢。   等到所有班级都陆续上来后,各班点了个名宣布自行解散下山。   傍晚的风夹着春泥的味道扑鼻而来,同山顶的气温一样宜人,等大部门人马都走后,温瓷才垫在后面下山。   热情都被上山使劲花光了,以至于大家下山的动作都慢了许多,七班是最快上来的,却是休息得最久的,拖到最后一个班动身下去,温瓷跟在最后。   暮色时分,天边映出一片漂亮的火红色,将温瓷眼底映得一片澄明,她边悠哉悠哉地欣赏着晚霞,边把手机拿出来左拍拍右拍拍。   拍完,人又嫌弃地看着那几张照片,真心觉得自己照相技术不太行。   温瓷收回手机,发现自己已经落在最后面很远了。   她迈步继续往下走。   天色渐晚,夜幕初露。   阶梯上没有高挂的路灯,只有地上顺着阶梯下去的两排五颜六色圆景光灯,圆灯嵌入石梯里,还挺好看的。   就在温瓷边走边观赏灯的同时,她耳边好像传来什么声音。   温瓷顿住脚步,环顾四周。   她定定地站在那里,周围安静地只有风刮过树叶稀稀疏疏的声音,仿佛刚刚温瓷听到的东西是幻觉。   她抬脚走了两步,又听见了有人的声音。   这次温瓷听清楚了——   女孩子的声音。   她转身往后面意图叫人,发现大家都下去了,后面石梯上空阔一片,温瓷转身向前看,看见前面最后两个男生勾肩搭背消失在弯曲梯道的尽头。   “……”   两秒后,温瓷走出梯道外,钻进稀疏树林里。   她踩着宽大的叶片,循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大着胆子朝林子里探去。   随着温瓷越往深里走,那呼叫声就越清晰,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无限接近声源了。   夜幕已经低垂,多多少少影响到视觉质量,温瓷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看着四周。被树包围着的中间放了个画架和一张折叠椅,地上垫了张报纸,报纸上躺着零零碎碎的写生工具,可是抬头除了树还是树,明明声音就在耳边,人却不见眼前。   一片漆黑中,温瓷视线循环了一遍又一遍,终于辨清了音源。   温瓷踩着干枯的树叶,朝一颗树的方向走去,空气中一片静谧,只有地上叶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分外明显。   那头人像是发觉了什么,停在了呼叫,带着颤抖的哭腔问,“有......人吗?有没有人?”   为听清楚她的声音,温瓷放缓了脚步,“你在哪?”   紧接着,啜泣声传来,“我在这里!这里!”   温瓷绕到一颗干枯树桩后,愣住了。   面前虽然漆黑一片,温瓷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破碎的薄木板片,木板中间经踩踏凹陷,两侧盖了层伪装的枯草,温瓷蹲下,用手拨开草和木板。   陷阱里面的女生双手抱腿蹲坐在角落里,头发狼狈地散在两边,抬着头看着上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   她摔下来不知道喊了多久,又饿又累,嗓子干涩还是哭得好大声,“同学,救救我呜呜呜。”   夜里黑,又是在森林里,温瓷看不太清她的脸,但可以听出来她声音中极度的不安。   温瓷环顾四周,低下头神色认真,“你在这多久了?”   那女生认真地想了想,带着哭腔说,“我......我不知道。我......我害怕,我好害怕。我不应该不听老师的话乱跑,我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写生而已......”   她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没有。   透过月光,温瓷可以看见那女生说话时肩膀都止不住地颤抖,看来是真的怕惨了。   温瓷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下面女生站了起来,看见她动作哭着问,“呜呜呜呜呜有......有信号吗。”   温瓷摇头,说没有。   她打开手机手电筒往洞里照下去,估量着竖洞的深度。   温瓷问她,“你受伤了吗?”   女生摇头说没有,泣不成声,“我就是......就是害怕,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还在叫,叫了一晚上呜呜呜不会有狼吧。”   温瓷把手电筒关了收起来,抬头看一眼天,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声音尽量温柔,“你别哭了,靠边站一站。”   女生照她的话往边上站,还没来得及问她要干什么,“咻”一下,温瓷已经十分利落地安然落地。   她毫不犹豫地,就这么跳了下来。   下一秒,温瓷拍去手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打量了一下这陷阱,然后在边上蹲了下来,对身后说,“你踩着我肩膀,先上去。”   女生愣住,啜泣声止在喉咙里。   温瓷见她没反应,转眸看了她一眼,语气冷静得过分,“上来。”   她沉着镇静得实在不像是十七八岁的同龄人,但是她的出现像是有股魔力一般,让女生有安全感了不少,她听话颤颤巍巍地踩上温瓷肩膀。   很快,感觉到她踩稳了之后,温瓷将她往上送。   “......抓,抓到了。”女生的声音至上而下传来。   温瓷让她向上使劲,“你单脚踩住我肩膀,另一只脚努力去够地面。”   “够......够到了。”   温瓷“恩”了声,“上去吧。”   女生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整个人上到了地面,然后蹲下来朝温瓷伸手,“你......你快抓住我的手上来。”   温瓷觉得这姑娘傻里傻气的也不看这洞多深,这样可行的话她刚刚早拉她上来了,她轻笑着说,“我够不到你的。”   女生懵了,说话还带着哭声的余韵,“啊?可是......你要怎么上来啊。”   温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往上照,“你不是说你害怕吗,你出去找人来救我,我叫温瓷,高二七班的。”   女生犹豫着,像是不放心温瓷一个人她,温瓷安慰她说,“没关系,你去吧。你应该认得路吧。”   女生点了点头。   温瓷继续说,“你找到你画画的地方,然后往南走,顺着光的方向一直走没多久就出去了,很快的。”   女生咬着牙看着温瓷,“那......那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女生掉头往回的地方走。   漆黑的森林里漆黑一片,女生回到画画的地方,从地上的包里翻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克服着恐惧顺着回到石梯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她步伐越来越快,穿梭在森林里,没五分钟,她穿过深林回到石梯,迅速顺着梯路的方向往下奔。   四下无人的景区给人带来的恐惧不可估量,女生一边抹着眼泪往下面跑,她就这么跑啊跑,跑啊跑,越跑越快,越跑越用力,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到腿疲软,膝盖因为多次弯曲拉直弯曲拉直而酸痛无比,中间还狠狠地摔了一跤。   终于,她看见了下面路灯,下面的光。   女生欣喜若狂,冲了出去,看到一个老师就扒了上去,喘着大气,“老...老师!有个叫温瓷的小姐姐还在上面!”   。   这个老师正好带的是七班的队伍,站在这里的这群人也正好是最后下来七班的同学。   七班的同学不知道谁说了句,“老师,她膝盖这样也带不动路了,我们一起上去找吧!”   剩下的人也附和说,“我们一起上去快一点!”   老师考虑到集体学生的安全,没同意,他迅速通知其他老师和景区导游,三下五除二带着女生重新上去。   四十分钟后——   老师带着人在半山腰的方向找了几轮也没找到。   “你确定在这个地方?”   女生也急地又快哭出来,“我…我记不清了。”   七班的同学被勒令不许上山,此时都站在了石梯入口处等。   纪园打了好几次电话也没打通,“怎么不接电话啊?温瓷不会有事吧呜呜呜。”   纪园挂了电话,一抬头便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   徐时礼语气冰凉凉地,问纪园,“你说谁?”   “温……温瓷!”   纪园话音刚落,人已经冲了上去,以光速速湮没在众人视线中。 第23章 23 “别怕。”   徐时礼朝老梁和老余走过去,站在梁子昂面前,朝人伸手,“手机。”   梁子昂蒙圈地看着他,“什么?”   “你不是加温瓷了吗,手机给我。”他重复一遍。   梁子昂手机给他,“你手机没电了?人不是刚走吗?”   徐时礼没说话,接过手机垂眸看了眼,然后勾着唇把手机还梁子昂,单手插裤兜里,冷酷道,“走吧。”   梁子昂低头看了眼手机。   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和温瓷的聊天记录,可徐时礼只是看了下,确认过什么之后,就又还给了他。   梁子昂朝余斯年扬了扬手机,问他——什么意思。   后者扶了下眼镜,微耸肩,表示不清楚。   徐时礼来过这个湿地公园一次,对这里的景点算熟悉。   其实对徐时礼和余斯年来说,春游什么的太百无聊赖,没什么意思。往年学校不强制,两人都不会参加这些活动的。   梁子昂路上遇到几个他以前班的同学,就跟他们一道走了。   公园道路呈一个很大的环形,中间围绕着很大的人工湖,徐时礼和余斯年走在湖边,余斯年目光看着远方一道人影。   徐时礼视线跟着偏过去,目光落到远处凉亭里坐着的一个女生身上。   女生带着眼镜,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本书。   徐时礼收回视线,看着老余,“你之前说是传闻。”   余斯年目光依然放在沈朝容身上,然后,沈朝容像是有所察觉,合上书本转过身,直接对上身后那双眼睛。   余斯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干脆地偏头对徐时礼说,“不认识,走吧。”   徐时礼轻笑两声,跟上。   傍晚结束,黑夜完全来临的时候另外两个年级差不多下来了。   徐时礼路过登顶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坨人中高二七班的牌子,简单巡视一圈不见温瓷身影后,徐时礼朝人群中走过,便听见有人在议论。   “怎么这么久还没下来?”   “也不接电话!温瓷不会有什么事吧?这大晚上的掉到半山腰陷阱里头,不会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吗吧呜呜呜,这些人怎么能在景区违猎啊呜呜呜。”   温瓷两个字实在是太容易捕捉了,徐时礼立刻顿住脚步,朝人群中准确锁定那个女生,走到她面前,抿了抿唇,确认,“你说谁?”   “温......温瓷。”   晚意渐浓,加上初春下了场雨,夜里温度降了几度。   所有人几乎看着徐时礼往上冲了去,他就跟一阵疾速的风一样,消失在所有人面前。   /   森林里夹着几许潮意,温瓷所在林里位置不深,但仍能听闻不远处传来的蝉鸣和蛙叫声。   “叽喳叽喳——”   “咕嘎咕嘎——”   还有某种“嗷呜嗷呜”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那声音有几分空灵幽长,仿佛是从更远更远的空谷传来的。   温瓷:“......”   一开始还好,温瓷开着手机手电筒,还能看得见头顶,不至于恐慌。   很快,温瓷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   她抬头看着这一片漆黑苍穹,头顶树冠遮盖了月亮,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抵达地面。   不知道多久,温瓷开始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她能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久了,久到这个时间段完全足够去而复返好几趟。   久到温瓷的耐心快被消耗干净,久到温瓷站得腿传来丝丝酥麻感。   她抬着头打量,估测着这洞的深度自己能不能一鼓作气徒手上去。   温瓷后退小两步,抓着泥墙壁跃起,她试了两次,压根就上不去。   就在第三次的时候,温瓷脚下一滑塌,摔回下面。   她跌坐在地上。隐约间,温瓷刚刚好像听见“咔哒”一声骨脆的声音。   她伸手探了下左脚脚踝,不曾想一动,疼得她呲牙咧嘴。   她艰难地挪了一下,找着个让脚踝舒服的方式靠洞口坐下,睁着眼睛看着洞口的方向。   上头树影被山间夜风吹得摇晃,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些摇晃来摇晃去的枝叶,脑袋放空,思绪被扯得老远......   远方传来的声音和狼的嚎叫好像。   附近会有狼群出没吗?   自己明天会不会成为容城社会新闻的首页。   岑年岑风会伤心吗,温瓷依稀记起来那两货下个月回来会来找她。温瓷脑海里立马浮现出两人跪在她尸体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觉得莫名有些喜感。   以及,温瓷漫无边际地想着,如果她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那亲爹温席城会伤心吗,会的吧,毕竟温瓷身上流淌着他的血缘,只是那伤心大概持续不了多久。   毕竟生活还得继续,谁离了谁都能活不是吗。   温瓷记得寻梦环游记里头有句台词: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orgetting is the end of life.   ——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季枚阿姨会伤心吗,会的吧,她是自己妈妈的好友。   但是这些人很快就会忘了自己。   以及徐时礼。   温瓷突然有点小纠结。   徐时礼对她还挺好的,他是看她孤零零地可怜她当是做慈善吗,温瓷觉得他也不像那么爱好公益慈善的人。   那他对她好干嘛呢。   搞得她就这样死了还挺不好意思的。   他给她买的零食还放在房间里没怎么吃呢。   温瓷现在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将死之人了。   她甚至考虑现在要不要以头抢地撞死自己,这样等凉透了就不会有东西来了,否则要是被野狼野猪什么的吃了,只剩根手剩根腿什么的,岂不是死相太不优雅了。   温瓷可能自己没有意识到,人在恐惧的时候就是会这样,想七想八,任何可能都会从脑海里窜过。   温瓷无边无际地着走神。   蓦地,上方不远处传来“咔嚓咔嚓”,枯枝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温瓷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微抬头,愣了一下。   那声音停了一下,然后重新传来。   温瓷呼吸一窒,身体像一根僵直的弦一样紧绷起来。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着。   野猪?   鬣狗?   还是狼?   她现在撞死自己还来得及吗?   好像来不及了。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温瓷屏住呼吸,眼睁睁地抬着头就那么看着。   突然之间,声音没了。   万籁俱寂。   忽而,一道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他几乎一身黑融在黑暗中,但温瓷还是看见了轮廓。   温瓷怔住,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种时刻,温瓷已经忽略了脚踝上的疼痛,她试探性地问,“你……是人还是鬼?”   温瓷从前听外公外婆说过一个黑白无常厉鬼索魂的民间传统故事。   黑白无常是一对在人死后来收灵魂的天上的公职人员,白无常叫谢必安,身材高瘦,面色惨白似鬼,嘴里垂出来一根跟癞/蛤/、蟆一样细长的舌头。黑无常范无救,身宽体胖且长相难看。光这两人的丑陋样貌就能把人死后没死透还留着七情六欲的魂魄吓死透了。   温瓷觉得没可能啊。   她不是还没死吗?   既然还没死,就轮不上黑白无常来收她。   怎么天职人员也这样越俎代庖玩忽职守吗?!   见他不出声,温瓷又问了一句,“你是黑无常?你的同伴白的那个呢?”   此言一出,那道人影动了。   他蹲了下来。   因为他蹲近了,温瓷才隐约地看清那张隐约间有点帅的脸。   这个距离,温瓷好像能看见他胸膛微微起伏着,全身上下连着头发丝好像都在喘着气儿。   温瓷忽而觉得这长脸有些熟悉。   她定定地望着。   一秒。   三秒。   五秒。   温瓷不确定地唤他,“徐时礼?”   她自己大概没有察觉出来,她这副语气里带着意外,和抑制不住的喜悦。   他点头,经急剧喘息过后,他干涩微哑的声音和簌簌风声一同落入温瓷耳中。   “是我。”他说。   透着微弱的月光,徐时礼看见温瓷肩膀轻微地颤抖着,他眸色微敛,语气轻柔,“别怕,我来救你了。”   温瓷看着他,大脑好像停止了思考。   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闪过很多东西。   闪过很久之前,她爹在病房门口签下死亡告之知书的场景。   明明在前一天医生还说情况好转,然而第二天呼吸就停了。   她爹迅速联系好了殡仪馆,沉默着将温瓷母亲后事迅速处理干净。   那时候温瓷也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乎她,没有人在乎她情绪好不好,害不害怕。温席城不在乎,更遑论温席城的哥嫂。   温席城几乎马上就做出了取舍和选择。他选择在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在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着未知的恐惧的时候把她扔去了美国。   他难道不知道吗?不知道她一个15岁的初中生到了他哥嫂家会受委屈吗?他不知道温瓷一个人异国他乡读书有多难挨吗?   他不是不知道,这同样是一个选择,他选择了视而不见。   温席城和她血脉相连 ,是这个世界上最应该无条件爱她的人之一。   可是他不要她。   没有人照顾到她的情绪。   因为没有人,以至于温瓷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了。   因为万念俱灰,所以所向披靡。   此时此刻,她茫然地看着徐时礼,听着他无比温柔地说——“别怕,我来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真的会有人从天而降救你于水火之中的。 第24章 24 喜欢   温瓷笑了。   她有点儿高兴的同时,心里还有点酸酸胀胀的。   她仰头,唇角浅浅地弯起,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酷一点,帅气一点,“我没在怕的。”   徐时礼低着头,只得附和她,“恩,我知道你不怕。”   看着身上总拧巴着股劲儿的小姑娘,徐时礼也跟着笑了,打商量说,“但是哥哥特地来救你了,你就意思意思一下,怕一怕行不行。不然哥哥很没面子的。”   透着黑咕隆咚的夜,温瓷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真的在认真考虑着,思考过后然后说,“行吧。那我好怕,你快救我上去。”   他说,“好。”   徐时礼下来蹲着让温瓷踩着他的肩膀上了去,而后,温瓷转身看见他就那么一跃,手脚并用,很轻松地,毫不费力地就上来了。   姿势不但不狼狈,干净利落,还挺帅的。   温瓷:?......   她没忍住,表现出的神情十分的诧异。   她这副咋舌的模样十分难得,一下子就被徐时礼给捕捉到了。   徐时礼挑眉,“哥哥帅不帅。”   温瓷觉得自己刚刚那副样子实在是太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了,于是她敛了敛神情,客观地评价说,“帅。”   帅就行。   “走吧。”他带着笑意说。   徐时礼手兜到口袋里,往前走两步,察觉温瓷还站原地不动,他停住脚步转头,“怎么了?”   温瓷想迈步子来着,只是她刚刚试图抬脚的瞬间,脚上传来细细密密如车轮碾过骨头的痛感。   她没走动路。   “脚......崴了。”她抿了抿唇说。   徐时礼退回来,站在她面前。   温瓷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等来了他一句,“温小瓷,你叫声哥哥,哥哥就背你。”   “......”   温瓷一直都喊的人全名。   不知道为什么,温瓷觉得在徐时礼面前喊哥哥是件很难为情的事情,他反客为主了似的自称哥哥后,温瓷再也没喊过什么劳什子哥哥。   她总感觉,自己在一声声的哥哥中,被占尽了便宜。   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的奇特。   但是。   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瓷立刻脱口而出响亮清脆一声:“哥哥!”   这下轮到徐时礼怔了。   他倒是没想到温瓷会这么干脆。   她不止干脆,而且悠然地站在那里等着他背她的模样,一副徐时礼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不一会儿,徐时礼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上来。   等温瓷上来后,徐时礼背着她往前走。   温瓷人轻,背起来没什么重量,徐时礼背她背得很轻松。   “抓稳了。”他提醒身后的人。   温瓷“哦”一声,原本虚环住他的手收紧了些。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温瓷觉得累,整个人舒适地趴在他肩膀上。   徐时礼很久以前来过这个地方。   这个湿地公园被政府打造成人工湿地景区以前是市外环村落,那时这里的塔也还是座寺庙。徐时礼陪季枚来上香时到过这片山,山上错落住着几户人家。   以前设陷阱围猎是合法的。   后来政府明令禁至在这儿打猎围猎。   徐时礼依稀知道之前的农户喜欢把陷阱都安置在哪些地方。其实也不难找。从山的三分之二往上,找高度落差大的几段就可以了。   从山腰上下来,头顶悬着月亮,月光向大地洒下疏冷的月光。   徐时礼能感受到女孩子温软地紧贴在自己背后,安静好一会儿后,他突然开口,“温瓷,你以前在别的地方上学时交过男朋友吗?”   说完,徐时礼似乎觉得这话直接过头了,补充了一句,“没有别的意思……就随便问问,你打算交男朋友吗。”   他说完顿了顿,两秒后没得到任何回应。一缕穿道而过的风撩起一旁植被,发出刷啦啦的声音。   “......”   徐时礼抿着唇。   他说随便问问,她真就不回答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时礼也没打算往回拉。   “就,平心而论哥哥对你还挺好的吧。”   “哥哥从小到大也没有给别的女生买过零食,没带过别的女生去吃饭,也没给女生送过棒棒糖......”   徐时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温瓷还是没反应。他人生之中第一次觉得很有挫败感。   徐时礼酝酿了一会儿,“我喜欢你这件事符合客观规律,尊重历史潮流。”   “学校里偷偷给哥哥塞小情书的女生很多的,温瓷,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和哥哥在一起?……错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啊。”   “……”   身后人还是不说话。   徐时礼顿住脚步,微往左边偏头,正想说什么。   “啪”地清脆一下,身后人一巴掌招呼过来,脆生生地打在徐时礼脸上。   毫无防备地,徐时礼懵了。   他原先往左偏的头被扇了回去。   徐时礼目视前方,勾着小姑娘的腿的力气没松半分,半晌,他舔了舔唇,气笑了。   “行,温瓷。你就算不同意我也不至于——”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出声呢喃,“温席城贱人。”   徐时礼戛然而止,他即将要说出来的话瞬间噎回了肚子里。   他定定地站在台阶上,漆黑眸子看着下面。整个人都沉默了。   温席城?   她父亲?   什么意思。   徐时礼糊涂了。   然后很快,他听见身后小姑娘传来极浅的,均匀的呼吸声。像是睡着了。   敢情刚刚压根就没听见他说话。   这么想着,徐时礼觉得自己刚刚像个傻逼。   “……”   一路从山腰上下来,正好撞见了带着人还在找位置的老师和导游。   一群人看见徐时礼背着人出现,松了口气。   找了半个晚上了,老师差点就要报警了,这下看见人找到了,喜出望外,“是温瓷同学吗?!!”   那老师不教高三,并不太知道徐时礼,问他,“你是我们学校的同学?”   徐时礼“恩”了声,解释说,“她脚崴了。”   没说两句话,温瓷就睁开眼睛了。   人揉了揉眼角,然后发现在场的老师和教工都在无比关切地看着自己......   然后,温瓷手小心地拍拍徐时礼的肩膀。   徐时礼偏头,“恩?”   温瓷说话微不可察地有些支吾,“我……你……先放我下来。”   徐时礼没放她下来,“你脚不是崴了?还有很长一段路,你确定?”   温瓷正想说话,便听见带七班春游的老师开口,“现在也不晚了,人找到了就好!有什么我们下去再说!!温瓷同学,还是让男同学背着你下去!你教崴了也不方便!”   老师和教工也找了一晚上,加上一整天春游下来,现在都已经无比憔悴了。现下觉得最重要的是人找到了就好,而且——   在上去找人之前,老师已经替学校把事情了解清楚了。那女生私自进林区里待一下午虽然肯定不对,但人也被吓得不轻,老师没有忍心说她什么。   再加上现在温瓷没什么事了,今日这么晚,也不好再问什么。   过了今日,该责问的再责问,该了解清楚的再了解清楚。   登塔口空荡荡的,早已经有老师组织七班剩余的学生回去了。   出了登塔入口后,有个老师开了车,顺路把温瓷和徐时礼送回去。   路上。   那个高一老师往车后镜看了眼,“你们两个同学都住在锦绣区?”   当地习惯性把锦绣山庄叫成锦绣区。   温瓷和徐时礼坐在车后座,徐时礼看了温瓷一眼,后者有些刻意没去看他。   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恩”了声。   高一老师打了个转向灯,驶入国道,“怪不得,你们关系很好吧。”   两人都沉默了。   温瓷将头偏过窗外,看着外头车水马龙,满目琳琅的霓虹。   悄然间,温瓷脸染上一层淡粉色。   没多久,车在锦绣山庄门口把他们放下,车尾灯迅速消失在视线尽头。   温瓷扶着铁栏杆,往前走了一步。在脚点地的瞬间,温瓷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温瓷被人一手穿过后背,一手扣在她膝盖弯处,下一秒,她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以一个公主抱的姿势。   温瓷惊了,下意识搂上他的脖子。   她抬眸,即刻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以及流畅好看的下颌线条。   腾地一下,温瓷耳廓弥漫着不明显的粉意。   徐时礼动作微顿,垂着眸看她一眼,“脚还能走?”   温瓷摇头,“好像……不太行。”   “去医院。”他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   说完,他抱着她直接朝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走去,出租车司机见他们要搭车,开车门下来眼明手快地帮他们把后车门开了。   温瓷被小心地放在了出租车后排,而后徐时礼绕到车的另外一边,开门坐了进来。   医院不远,没多久就到了,这个点骨科科室还开着,并且没什么人。   半个小时候,两人看完门诊,徐时礼去拿药。   温瓷在科室里面等,她坐在一张病床边,低头看着自己被包得跟车祸现场似的左脚,人傻了。   骨科科室没什么人,既没有病人,也没有医生。   今晚医院骨科留守门诊的是一个实习小哥,他包完觉得甚是满意,还打算给温瓷打一个蝴蝶结。   当然,温瓷阻止了他。   实习小哥不知道从哪里换好衣服出来,正准备下班,看见温瓷还在,便多叮嘱她几句,“短期内就不要再进行剧烈运动了,走路也要小心。哦对了,要忌口,刺激性的东西少吃,知道了吗。”   温瓷礼貌道谢,“好的,谢谢医生。”   医生小哥看了圈周围,“你男朋友呢?”   温瓷解释说,“他……还不是我男朋友。”   实习小哥看她的眼里划过诧异,“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啊?”   说完,他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啊,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再加上这么晚了他还送你来医院,我以为你们是情侣。不过——”   医生刚刚没好意思问,但是现在看只有小姑娘一个人在这,没忍住好奇,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脸,“他脸怎么回事啊?虽然不明显,但是还是能看出来是手掌印,你打的?”   温瓷:“……”   小哥一副“懂的都懂”的表情,“他长得挺帅的,放我们大学里就是校草级别人物了,应该很多小姑娘喜欢的吧,这种一般都渣!”   实习小哥话刚说完,一转身,就看见了拿药回来的那个长得帅还渣的少年。   徐时礼碰巧一回来就听见了这么些话,此时耷拉着眸子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实习小哥。   实习小哥尴尬地笑了两声,“……我下班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温瓷觉得实习小哥有点好笑,高兴地跟他挥手说再见。   等到实习小哥消失在门边,徐时礼拎着药走了进来,温瓷抬眸,确实能看见他脸上的一道淡淡的手指印。   之前一直在外头,天光昏暗,都没注意。   经这么一提醒,还真是。   温瓷想提醒他来着,但是吧,她觉得自己不能提起这事儿。   当时那一巴掌打完,连温瓷自己都意外了。   回去路上,徐时礼把她背出去打车回家。   从医院回来已经过凌晨了。   回到家,徐时礼把她放到房间里,然后把药给她拿房间里来,又给人倒了杯水,把单独两颗消炎药给她拿出来,看着她吃掉,才出去。   看着徐时礼出了去。   温瓷双手展开,往后倒倒了床上。   她抬起自己左手仔细看了眼,脑海中迅速浮现徐时礼脸上的巴掌痕。   温瓷被他背着下山的时候正出神,然后听见他的话。   温瓷没说话。   继续听他说着。   后知后觉,温瓷才意识到,他说的那番话,那是表白吧?   他是说了喜欢两个字好像。   说了在一起三个字好像。   这些话迅速抵达中枢神经,被她在脑海里咀嚼消化着,而她的某根神经也因为他的话而雀跃不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情愫在心里头漾开来。   然而,还没等她消化完,他停了脚步,微侧眸,似是要转过头来。   温瓷能感受到自己因为他而的发烫的双颊和加剧了跳动的一颗跳跃不已的心。   眼看他就要转过身来用余光看向自己,鬼使神差地,她一巴掌招呼了上去。   别说徐时礼,温瓷自己都震惊了。   她咬着唇,反应极快地说了句“梦话。”   收回思绪,温瓷从床上起来,借助房间所有能借助的东西,转移到了卫生间。   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   果然。   镜子里的女生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无论温瓷伸手一次两次地将嘴边弧度往下戳,下一秒松开,镜子里的人还在笑,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把小镰刀,瞳仁里亮晶晶地,看起来高兴极了。 第25章 25 儿女情长   温瓷躺床上,睁着眼看着她房间的门。   隔着两扇门的对面,就是徐时礼的房间。这一个想法在温瓷的心里十分清晰。   关了灯之后的凌晨一点半很安静,安静得温瓷不用刻意去听,就好像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翻来覆去没睡着坐起来把小台灯开着,拿起床头在充电的手机,准备干点别的事情转移下注意力。   她先是玩了会手机,然后点进微信,回了纪园问她回到家没的微信,再点进岑年的对话框。   她昨天给岑年发的照片,岑年回了她一个定位。   定位地点是京城。   ?   岑年回京了?   温瓷微信里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就回她了。   【小爷今天回来的,刚下飞机。小爷特意从澳洲给你捎了两箱土特产,安检的大叔还以为我携带什么大件危险物品来着,让小爷当场吃给他看,小爷为了为了你忍辱负重真吃了,你就说你感不感动?】   温瓷没想到那么晚了那头还能秒回她这么长一串字。   她无视他的话,问他,【岑风也回吗?】   等了好一会儿,见对面没回消息,温瓷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   她放下手机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睛。   十五分钟过去了......   温瓷缓缓睁开眼睛。仿佛她这么一直看下去视线就能穿过那道门,再穿过对面房间那道门,看见徐时礼。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房间的门许久,而后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扯住被单,一点一点地盖过头顶,将她整个人往死里遮。   温瓷以压倒性的理智克制,全神贯注地酝酿睡意。   然而,温瓷现在的脑子清醒得很。   进入后半夜,辗转反复,温瓷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深,还做了个梦。那个梦非常真实,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以至于温瓷第二天清晨是被吓醒的。   她掀开蒙了一晚上的被子,吓得坐起来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她梦见自己昨天夜里因为徐时礼而睡不着,然后想到那个害她睡不着的罪魁祸首还在隔壁安然地睡着,怨气逐渐深重,一时冲动出了房间去敲了他的门,在他开门后,自己愤怒地又在他的右脸扇了一巴掌。   温瓷睡不着觉,她太愤怒了,力气也变大。   他的脸堪堪被打得转了个直角弧度,事先没有任何一点防备偏到右边去。   而后,徐时礼让她滚出他家。   温瓷:“......”   温瓷一想到自己无处可归,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然后就醒了。她醒来就觉得自己千万不能让徐时礼知道自己装聋还打了他,不然下场要是像梦里那样惨烈该怎么办?   温瓷觉得,这风险太大了。   这太没面子了!连温瓷都替他觉得没面子。   温瓷小时候看过一部全民大火的电视剧。电视剧里的帅逼男主爱上女主后便对女主进行了疯狂且热烈的追求,在男主的攻势下和周围人的撮合下,女主顺理成章地和男主在一起了。   就在有一天,幸福的泡泡开始破裂。原因竟然是因为男主发现女主当初刻意隐瞒了她爱吃榴莲的事,就决绝的和女主分手了......   看那个狗血电视剧的时候温瓷才上初二,十四岁。   儿女情长什么的,岂不是太影响她仗剑走江湖了?在很久以前,温瓷就有这种思想觉悟。   何况伟人鲍勃迪伦都说了,智者不入爱河。   温瓷从小就被老师教导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探索世界,伟人的经验之谈,血的教训,不能不信。   温瓷把一切想清楚后,心情变得开阔无比。她左脚不太方便,只能右脚落地,然后蹬着右脚去换衣洗漱。   刷完牙洗完脸出来,温瓷撑着旁边的柜子跳到门口,把门打开。   在开了门的一瞬间,她怔了下,没来由地结巴了......   “你......你你怎么在,在这?”   徐时礼没想到她会这么突然地开门,显然也怔着。   时钟往回倒几个小时——   徐时礼把药给温瓷吃了回到房间洗完澡吹完头后,关于自己在下山背着她时说的那番话,他想了一宿没睡,最后打心底里还觉得有些庆幸。   那个心迹,表明得确实过于随便了,冲动了。   不妥。   还好她当时睡过去了,没听到。   清晨五点洗漱过后,徐时礼不知道自己是出于要确认她究竟有没有听到还是别的什么,出了房门,在温瓷房间站了约莫有十分后,抬起头正准备敲门。   还没等他的手落下,门就被温瓷从里面打开了。   此时,温瓷单脚站在地上,一手撑着门框支撑着少了条可以行动的腿的自己,另外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惊了。   徐时礼黑眸下,多了层淡淡的黑眼圈。黑得不像熊猫眼那么明显,但是温瓷站这么近距离之下,一眼就看到了。   那层淡淡的黑眼圈不止没丝毫影响他的帅气,反而衬得他整个人有几分沉敛。尽管眼底发青,人还是帅的。颓然地帅着。   只不过,他左脸脸上的巴掌痕迹好像消失得差不多了。   温瓷下意识去看他的右脸。   还是干净的,没有被巴掌打过的痕迹。   非常好。   徐时礼:“......”   他看着温瓷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凝视着他,然后又看着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确认完了才重新对上他的眼睛,神情轻松了不少,笑着打招呼,“早上好!”   温瓷笑起来明眸皓齿,模样鲜活极了,徐时礼怔然半秒,轻勾着唇回了她一个“早”字。   他不着痕迹瞥了下温瓷的脚,说话尾音梢稍上扬,“带你下楼吃早餐?”   温瓷点头,“恩。”   徐时礼把她背了下去,放在饭厅的凳子上。   张姨半个小时过来准备早餐,本来以为两高中生没这么早起,便把早餐放到容器里保温着,解了围裙准备回家去叫她的小孙子起床然后送小孙子上学。   张姨把围裙放一边,便看见两人一起从二楼下来。   张姨神情担忧,关切地问,“这是怎么了?”   徐时礼背着人走下来,转了个身儿把她放在凳子上,温瓷跟张姨简单解释说,“春游的时候扭到了。”   一个背着放下来,一个无比自然地被他放下来,动作带着某种自然而然的亲昵。   张姨对这两人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默契相处模式感到意外。   张姨在季家做工也这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带朋友到家里来,便以为他不太交朋友,不喜欢和同学过分相处......   *   临走前,张姨嘱咐他们早餐多吃点,吃完把碗碟放水槽里等她中午回来洗。   张姨走后,两人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温瓷坐好,而徐时礼已经绕到身后,把微波炉里热着的意面拿出来放在温瓷面前,又把另外一碟放在她对面,然后转身端两杯鲜榨果汁过来,在温瓷对面坐下。   温瓷拿起叉子,犹豫了一下,皱着眉说,“这太多了。”   温瓷平时吃得不多,这份意大利面完全就是两个温瓷份,这样她吃不完的话,还挺浪费食物的。   徐时礼把其中一杯果汁放到她面前,把自己那份移过去,神色平静,无比自然地说,“那夹出来给我。”   温瓷看他一眼,默默把自己盘子里的面夹一大撮过去,然后把盘子推回去,“好了。”   他垂着眸,盯着温瓷盘子里不剩两根的面,眯着眼眸说,“你就吃这么点?”   温瓷:“......”   这话温瓷没法回答。   她那时候开始就不太爱吃东西,这种不吃东西的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后来吃得少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每日三餐要吃,因为要为身体提供能量。   但也只为了提供能量,所以吃不多。   放任自己吃得少,是温瓷自己给自己惯出来的。   徐时礼沉默了下,拿起叉子,顿了顿,又说,“下不为例。”   温瓷勾唇,“谢谢哥哥!”   “......”   徐时礼看出来了,温瓷只有卖乖的时候才会虚与委蛇甜甜地喊“哥哥”,这放平日里,直呼大名已经是常态。   他虽然早看出来了,却也没怎么在意,低着眸吃早餐。   徐时礼餐桌礼仪很好,连在家里吃饭也是慢条斯理地,但是他不温吞,吃得比温瓷还快。   早餐过后,徐时礼准备独自去上学。   温瓷的事季枚也知道。当时季枚在忙工作没接到手机,她是后面才知道的。   季枚发消息来询问了下温瓷脚踝的伤,希望她在家休息几天,可以不着急勉强去学校。   温瓷暂时请了两天假,等脚开始有好转兆头了再去学校。   她看着徐时礼换上校服从搂上下来。   今天是周一,升旗日,学校规定了要穿另外一套正装校服。   男生的款式依旧是学院风西裤,衬衫,唯一不同的是在衬衫外面套上件偏正式的浅蓝色西装马褂。   不得不承认,校服穿在徐时礼身上很好看,黑发细碎,几缕发丝自然散落额前,眸色漆黑,习惯性单手抄袋,那么一套校服被他穿出了电视里霸道总裁的又帅又对众生淡然的既视感。   温瓷默默把橙子拿起来,喝了一口,一副很淡定的样子。 第26章 26 嘿嘿   徐时礼站在楼梯上,顿了脚步,“温瓷。”   温瓷放下橙汁,“啊?”   他沉默了一下,善意提醒道,“你拿错了,那是我的杯子。”   温瓷:“......”   ......   徐时礼走后,温瓷看着那两杯橙汁陷入了长足的沉思。   就在此时,她手机传来微信提示音。   温瓷打开手机。   是岑年的微信。   隔了六七个小时后,岑年回了她条语音。   “岑风?岑风回啊!我没跟你说吗?岑风是带着乐队回来开演出的,他回来后就去彩排了。但是小爷不一样!小爷是回来看你的!”   温瓷轻笑。对于岑年一直嚷嚷着来看她的这件事,她其实还挺高兴的。   三人一起长大,岑年这人就是爱耍嘴皮子,虽然平时喜欢在嘴皮子上占便宜,可是温瓷能感觉到,他是真把自己当朋友的。   他说着,那头隔着远远地,传来另外一道岑风的声音。   电话那头太吵了,温瓷没听清楚,她皱眉问电话里,“你说什么?”   很快,岑年转述说,“我哥乐队这周末就在容城隔壁开演唱会,你周末没事吧?地址给我一个,我给你寄票。”   还没等温瓷说话,岑年又说,“就这么决定了,小爷给你寄几张前排VIP票,你找几个女同学陪你一起去,车费小爷给你报销成吧。”   温瓷觉得他这话很奇怪,“为什么是女同学?”   女同学也就是岑年随便说的。岑风年少成名,在海外都是女粉居多,这么说时也没想什么脱口而出的。   岑年像是被她问住了,愣了下才回答,“难不成你还有男同学?喜欢岑风乐队的不都是女生吗?温瓷,你外面有狗了?!!说好一起单身你却在外面有了狗?你这人有没有义气啊?”   温瓷没有这个意思,但是她见不得岑年这两年没见就分不清谁是爸爸的嚣张语气,即刻怼了回去,“岑年,你别忘了你小学追隔壁小姑娘的事还是我帮你的,你能不能学学我的大度。”   说起这件事,岑年就憋屈。   “温小瓷你好意思说?!要不是你瞎掺和那小姑娘能喜欢上我哥吗?!”   温瓷:“......”   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岑年看上隔壁班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小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眼睛因为严重的天生弱视力需要带特殊的辅助眼镜,但是模样很可爱,说起话来也挺讨人喜欢的。   岑年暗恋人家,每次上洗手间或者打水都要从三楼跑去二楼,他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呢,不知道自己每次经过人家教室窗户的时候都红着他那逼脸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有一次,温瓷和岑年一起回教室,他们班就在三楼左侧楼梯口,明明可以直接上三楼,岑年非要带着她从二楼的左侧楼梯走到尽头的右侧楼梯,然后再上三楼......   然后温瓷问他,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   岑年红着脸说不知道。   于是,温瓷决定帮他一把。   温瓷用了半个学期认识那个小姑娘又和那个小姑娘晚熟之后,在两个班统一一节的体育课上把她介绍给岑年,温瓷没想到岑年这么没用,看着人家支吾着连话都没说出来,也没告诉人家他的名字。   但显然,岑年那张脸长得不错,那小姑娘腾地一下就脸红了。   后来小姑娘也很积极地来温瓷她们班串班,偶尔还给温瓷带了小零食,站在教室门口等她时还总是偷偷看向最里头前排的位置。   教室最里面最前排,就是坐一起的岑风岑年。   本来以为在她的努力下,两人终于相互暗恋了。但是温瓷发现事态逐渐不对......那女同学悲催地认错人了。   原来那女同学以为第一次体育课上跟她打招呼的人是哥哥岑风。   “......”   /   “岑年,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分得清你们双胞胎两的,何况,感觉上你哥确实比你帅。”温瓷想了想,客观地说。   岑风岑年两兄弟虽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但性格相差远了去了。   相比于弟弟岑年,岑风就显得不是很爱说话,他从小就那样一副酷酷的样子,偏小女生就喜欢他那个款的。这样一对比,弟弟岑年就显得幼稚许多。   温瓷说的是实话。   大家都是这么觉得的,气质上岑风要帅些。   虽然岑年相貌是一样好看,但是这世界上的快乐和伤害都是比较而来的。   “温瓷,你有没有良心?!”岑年怒了。但转念一想,这事确实是自己傻缺,他叹了口气,“说吧,外面的狗是谁?和你一个学校的?你才转过去多久认识人家多久?你就谈恋爱了?”   温瓷:“......我没说我谈恋爱了。”   岑年无情嘲讽她,“也是,就你?当年把我坑惨了,你还是别谈恋爱的好,到时候把自己坑了。”   她低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脚,小声说了句,“......岑年你搁这看不起你爸爸呢”   岑年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你嘀咕什么呢温小瓷?”   “没什么......”   “没谈就好。”   温瓷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叫没谈就好。”   “没什么。”岑年说,“对了,你那个季阿姨家不是有位比你大的读高三的哥?他没欺负你吧?要是他欺负你了你就告诉小爷,小爷回去给你揍他!”   “没。”   说完,温瓷又补充了一句,“客观的说,挺帅的。”   岑年哑口无言,“......我又没问你他帅不帅。”   温瓷:“哦。”   岑年:.............   “而且,岑年。”温瓷认真地说,“你连我都打不过。”   还能打得过徐时礼吗。   *   这一天整天温瓷都在家复习功课,晚上又让纪园把今天作业发了过来,温瓷没有试卷,只能先看着题。她把答案写到空白的纸上,打算等明天到了学校再把答案填上。   在家的时间太无聊了,温瓷第二天就去上学了。   她脚不太方便,想着没有平时利索,就比平时起早了三十分钟,第二天和徐时礼一起出的门。也不是约定好,就是下楼梯时,那么巧地碰到了,于是就那么“巧”地,一起出门了。   张姨家里有事,早上请了假没过来。   温瓷的脚踝肿的其实已经没那么严重了,只是包扎得看起来比较严重,出来房间门她本来打算自己慢吞吞地蹦跶下去的,但是徐时礼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温瓷愣了一下,才趴上去。   出租车很快到达学校门口,停车后,温瓷在徐时礼过来前,眼疾手快地推门下了车。大概是她踩得太急了,差点重心不稳往旁边摔去,幸好徐时礼伸手扶了她。   她抬眸看着他,便听见他嗓音清淡说,“急什么?想再摔一次?”   温瓷:“......”   似乎是看出她的心思,徐时礼也没打算背她,一手搀着她的胳膊,带着她往学校走。   这个时间点返校的多是高三的走读生,高一高二返校高峰还得再有半个小时。   徐时礼搀扶着她走在学校里,走在火红而大颗的木棉下,进程缓慢。   校园道路两边沿途掉了不少木棉花絮,漂亮极了,只是途经的学生不是低头拿着英文3400必备词汇念念有词就是步履匆忙。他们偶尔抬头看了眼走在木棉下的温瓷和徐时礼,眼里闪过一抹惊艳色。   温瓷无比专心致志地注意着脚下的路,突然,她被人从身后叫了一声。   温瓷停住脚步,转过去,不太确定地问,“你在叫我吗?”   “温瓷小姐姐?你......的脚还好吗?”女同学抱着书,往上推了推眼镜,神情担忧。   温瓷看了眼徐时礼,再看向不远处朝她走过来的女同学,然后想起了什么,轻轻地“啊”了声,带了点笑说,“我没事,你没什么事吧?”   女同学走过来在她跟前站住,看了看温瓷身边扶着她的人,眼里划过显然的诧异。   她对温瓷解释说,“我没什么事,我是高二六班的阮听春,昨天去七班找你了,你们班上的同学说你请假了,想真心跟你说一声谢谢。”   阮听春习惯性扶了扶眼镜,表情诚恳地从身后拿出一份早餐,“你吃过早餐了吗?我......我能请你吃早餐吗?”   温瓷神情严肃,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这个叫阮听春的女生的话。她很少遇见这种真情实感的场面,更不用说怎么处理了。   其实温瓷觉得,那就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她跳下去把这女生换上来时,也没怎么考虑。   。   见温瓷神情犹豫,阮听春以为她不想收下。   很快,温瓷伸手收下了阮听春的好意,冲人灿烂一笑,“没吃呢,谢谢啦。”   阮听春喜形于色,再次跟她说“谢谢”,“那个,你有空的话,课间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吗?”   温瓷微愣了一下,才说“好。”   人走后。   温瓷发现徐时礼用一种极度平静的目光在看她。   “你不认识她?”他问。   温瓷“啊”了声,没懂他什么意思,如实回答,“不认识。”   徐时礼沉默了。   他倒是知道前天在山上的前因后果,他理所当然还以为这姑娘是救的同班同学呢,结果她压根就不认识人家。   不认识的人还自己跳下去把别人换上来。   这是什么新的见义勇为法?   徐时礼觉得这小姑娘绝了......   温瓷见他不说话,她想了下,觉得这早餐她不能理所当然地吃。   她救了人家,结果她又被救了。   那么这个逻辑链已经非常清楚了。   温瓷把早餐拿起来给他,大方道,“请你吃早餐,徐时礼同学。”   徐时礼眸光微敛,单手抄袋,瞧着她,轻哂一声,“夸赞”说,“温瓷同学,你还挺有诚意啊。”   温瓷语气很惊讶的样子,“你第一次发现吗?”   她把手上的早餐扬了扬,“学校里给你塞早餐的人可不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第27章 27 哈哈   ——你以前在别的地方上学时交过男朋友吗?   ——我就随便问问,你有打算交男朋友吗?   ——哥哥没给别的女生买过零食,也没带别的女生出去吃过饭……   ——学校里给哥哥塞小情书的女生还挺多的,错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此时此刻,就连头顶木棉花簇都垂着脑袋看着小姑娘,小姑娘明眸皓齿,笑弯了眼睛,冲徐时礼扬着早餐, “学校里给你塞早餐的人可不多,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哦。”   她对自己说了什么丝毫未觉。   徐时礼站那看着她,愣了,“你——”   “恩?”温瓷又冲他扬了扬,“要不要?”   盯着她看了一秒、三秒、五秒。   蓦地,徐时礼笑了,人舔了舔唇,没接,“温瓷,你就拿份二手早餐打发我?”   温瓷低头看着早餐沉默了会儿,把举着早餐的手垂下,十分有诚意地商量着说,“不然,我请你吃份饭堂的一手早餐?”   说完,她又诚恳补充了句,“你想吃什么都行,随你选。”   徐时礼轻笑了一下,无比干脆地拒绝她的提议,“不要。”   “那我中午请你吃饭?”   “中午有约。”   “那明天呢?不然晚上也行。”   “啊,明天不想吃饭。”   这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温瓷黑了脸,“那你想怎么样?”   徐时礼神情自若,“温瓷,我没有非要你谢我。”   他这话说的,俨然有个言外之意在那里——   你要是实在没什么诚意的话,不用谢我也可以。   这话让温瓷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种忘恩负义没有良心的卑鄙小人!   她努力没让自己炸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寻求这位爷的意见,“谢肯定是要谢的,那不然,您说呢?”   大爷不带感情地看着她,大发慈悲说,“不知道,先回教室吧。”   温瓷:“……”   徐时礼把温瓷送回教室后,便回高三教学楼了。   高二七班现在只有零星几个人,安静一片。   温瓷回到教室坐下时,好几个女孩子围了上来问她脚伤怎么样,有没有大碍之类的。   温瓷还在把书包里的作业拿出来,被这突如其来三三两两的关心给惊到了,她笑了一下,“我现在好多啦。”   说着,她把书包放回桌肚子里,还把腿一伸,给她们示意自己除了走路慢吞吞以外,真的没什么事。   “没事就好!”   “那你可要好好休息!”   面对不是很熟的人的关心,温瓷其实觉得挺奇怪挺受宠若惊的,但是止不住心里有点暖暖的,有种挺温馨的感觉。   温瓷不知道的是,虽然她不认识别人,但班上的人都因为她是新同学而认识她,也不止因为她是插班新同学才认识她。主要还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女生不止喜欢看小哥哥,还喜欢看长得好看又低调的小姐姐。更喜欢看长得好看的小姐姐和长得帅的小哥哥在一起!   没一会儿,教室后面传来讨论声。   “那天沈朝容落水了你听说了吗?”   “卧槽!是真的?好端端怎么会落水,我还以为是假的呢,那这样说余斯年跳下去救人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对啊!我认识隔壁班的女生,她亲眼看见的!教导主任当时勒令同学去找人,余斯年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直接就跳下去救人了。”   在大家眼里,那个叫余斯年的人沉默寡言,气质高冷,校服总是穿得整齐。两人虽然以前有过传闻,但是大家也只是磕过就算了……大家心知肚明,余斯年和沈朝容都是高不可攀的学霸,学霸的思维多是由理性支配,哪能真的谈起了恋爱?   不过,转念一想。   学霸谈起恋爱来才恐怖。   众人议论着,对俩个清华北大的苗子在一起这件事喜闻乐见。   纪园回来后把作业以及老师要求跟温瓷好好讲了一遍,把昨天的笔记借给她。   “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同桌,你跟不跟得上啊?”纪园确实还挺为她担心的,毕竟温瓷在这之前的高中生涯接受的教学模式和国内完全不一样。   温瓷沉默了一下,“我有点偏科。”   “哪科?”   “就,物理不大好。”   纪园本来还想说提点她一下,没想到她也是物理不好。   纪园同样也沉默了一下说,“……我物理也不大好。”   “对了——”温瓷阖上笔盖放笔袋里,伸手往后指了指,“她们在说什么?最近班上有活动吗?”   温瓷见她们讨论得挺热烈的样子,就提了一下。   温瓷昨天没来上课,纪园已经憋了一天了!   见她终于问了,纪园正色给她解释,“就是,那天的事情。”   纪园说,老师们上去找温瓷的事其实没多少人知道,知情者大概也就最后下来的七班和老师们。   因为当天同一个时间,人工湖泊边有人不小心落水了,那边的动静闹得更大一些。   纪园嘴角笑得几乎咧到耳后根,“余学长的校服平时穿得一丝不苟,听说有一次有人打水时不小心把茶水溅到了,他脸都黑了。舍身下水救沈学姐他都不带犹豫的,这下我觉得余学长和沈学姐肯定有什么!”   温瓷get到了纪园的点。   也就是说,纪园磕的CP,好像,也许,不是无稽之谈,也不是捕风捉影。   纪园开心得一把揽住温瓷,在她的肩膀蹭蹭,“呜呜呜,妈妈呀我磕的CP成真了。呜呜,跟瓷宝贴贴。”   温瓷觉得她的同桌真是可爱异常,也忍不住一起高兴起来。   下一秒,没待温瓷高兴个两秒,纪园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松开她,一副你老实招来的表情,“你和高三的徐时礼徐学长有什么关系?他那天是上去找你了吧?”   温瓷:“……”   她看着纪园,在纪园的注视下,为了避免要做多余的解释,温瓷简明扼要地挑重点说,“就,我妈妈很要好的朋友的儿子。”   纪园暧昧地盯着她良久,而后顿悟了,“青梅竹马?”   温瓷眯着眼睛想了下,“不是吧,转学来这边我们才见面。”   “所以说你们以前没见过?” 纪园问。   没等温瓷回答,纪园大手一挥,把拳头攥紧当成话筒伸到温瓷面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快如实招来,你们现在什么关系?”   “……”   就在此时,“铃铃铃”上课铃响了。   温瓷悄然地,轻轻地松了口气。   很快上午的课就上到了最后一节。   体育课的时候,温瓷因为脚上的伤请假了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   教室外有人经过。   经过的脚步突然间一顿,站住了。   温瓷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孙熹微站在门前,校服下腰间还缠着绷带,她的神情略显憔悴,眼镜框下泛着淡青色的黑眼圈。   温瓷有些惊讶,没想到孙熹微这么快就出院了。   她放下手上的书,抿了抿唇,“你找我?”   “我……能进来吗?”孙熹微问她。   温瓷沉默着想了一下,“鉴于前车之鉴,你还是站在那里吧。”   孙熹微没想到她话说得那么直接,她站门口没进去。   “我……我就是来跟你道个歉。”   温瓷惊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很快,便听她说,“是我自己没站稳摔下去的……我一开始确实是想构陷你……没构陷成功。”   “为什么?”温瓷问她。   孙熹微想了想,对她说,“没有为什么,唐苏酥是我朋友。她不太喜欢你。”   她顿了顿,语气恳切,“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   孙熹微确实是不小心自己往后倒摔下去的,诬陷这件事是后来在校医院老师问起的时候她故意说自己与温瓷发生了剧烈争吵,是她在故意往那方面引导。   但是孙熹微千算万算,没算到温瓷身后好像有理事会背景。   孙熹微家里没钱,连医药费都是她跟唐苏酥借的,唐苏酥因为她没诬陷成功这件事已经很多天没跟她说话了。   温瓷定定地望着她,没说话。   见状,孙熹微垂眸转身,在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过身来,对温瓷说,“唐苏酥从初中起就很喜欢那个人。但是现在我知道,唐苏酥没机会了。”   温瓷怔然片刻,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意思,她人已经转身走了,直到消失在温瓷的视线中。   孙熹微沿着高二七班的走廊往前走,走到尽头,转弯,在少年面前站住。   少年单手抄袋,长腿交叠着,背轻轻往后倚靠在墙边,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夹着张卡递给孙熹微。   他面无表情着,声音也没什么起伏,“我只让你道歉,没让你跟她说最后一句话。”   孙熹微愣了。   她以为这人一直站在拐角这里没跟过去,她没想到他会听到自己说了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有感而发。”孙熹微眼眸低垂,接过那张卡。   紧接着听见他说,“这里面有三万块钱,够你把医药费还清了。”   话落,孙熹微抬头,就只见到他干脆离去的背影。   她捏着手里的卡,突然那么一下,她觉得口口声声从初中起就喜欢徐时礼的唐苏酥其实并不了解这个人。   唐苏酥自以为自己银行行长女儿的身份有多么稀罕,那顿饭上压根就没想到这个人手上有黑金卡吧。如今他三万块钱的卡施舍给自己更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孙熹微突然有点想笑。   人家只是低调而已,唐苏酥以为人家是个没钱的普通家庭。 第28章 28 嘻嘻   这几天温瓷腿脚不便,早上提前出门,出门时总能和徐时礼很巧地碰上,巧得跟掐准了点儿似的,巧得连同出房间门抬头目光接触时两人露出的惊讶神情都是同频的那种“巧”。   这出门这件事上,两人之间好像天然有一种默契。   温瓷的脚踝在第二天之后就已经大好。起码可以走路了,只不过速度慢了点儿。   第四天的时候还去校医那换了趟药,校医生说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但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嘱咐温瓷不要做什么剧烈运动,还给温瓷开了一个月体育课的假条。   星期五的时候,温瓷完全行动自如了。   就在周三,岑年寄过来的演唱会票到了,一共两张,两张挨一起的靠前VIP席。   温瓷同桌周五晚上要出去上补习没时间,她打听了下班上有几个女孩子是岑风他们乐队的狂热粉丝,温瓷本来还担心没人想去听,没想到喜欢岑风乐队的人原来还挺多,然而温瓷只有一张空票,给谁都不好,干脆就没跟任何人提票的事。   周四晚上,温瓷坐在书桌前看着手里的两张票久久,睡前调好闹钟。   星期五早上,她推开房间门时,在门口定定地等了两秒钟。   两秒后,对面的门开了。   对面的人领带挂在校服衬衫口处,还没打上,看见她显然一愣,连徒手梳头发的动作都一顿。   徐时礼显然没想到,她脚伤好后今天也这么早。   他将头发往后随便一梳,细碎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往后撩起,在他松开手后,随意地散落额前,温瓷觉得这动作也就只有徐时礼仗着自己长得帅才做得这么随性中带着丝丝不明觉厉的帅气。   而后他垂下来的手抄着校服裤袋,唇边泛起点弧度,清晨的嗓音略低,“好巧。”   温瓷:“。”   徐时礼把她要说的话说了,温瓷倒没话讲了……   两人相视一眼,一前一后往楼梯走去。   吃完早餐后,两个人一起出的门。   出门前,张姨高兴地看着俩高三生和高二生,无比欣慰地说,“你们现在一起去上学啦?跟亲兄妹一样!”   温瓷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徐时礼站在门边,手停在门把处,低眸瞥向幸灾乐祸的某人,没说话。   他下巴微抬,眼睛略眯带了点儿侵略性,睨着温瓷。   他怎么才发现,这姑娘除了性子不像一开始表现出来的那么乖顺温和以外,其实胆子也挺肥的。   不止胆儿肥,还没心没肺。   “温瓷。”徐时礼微抬下巴,手抄口袋,叫她。   温瓷被他盯得心里有点儿发毛,他那眼神,仿佛对她的所有罪行了如指掌。   温瓷迷茫地“啊?”了声。   他敛了敛眸,神请认真,“你——”   温瓷就睁着那双杏仁眼看着徐时礼,一副充满了疑惑的无辜模样,让徐时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这个口。   徐时礼没想到他也有不知道怎么跟女生开口这一天......   ——   她既然听见了,为什么故意装听不见?   为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是不是对他根本没有意思。   是不是对他不满意。   是不是压根就没有给她留下个好印象,是不是那天要是去接她就好了……   ……   所有想法在脑子里飞快闪过,徐时礼掠过温瓷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所有的话化成了一句憋屈的,“没什么。”   温瓷:。   回学校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快到学校的时候,温瓷叫了他一声。   徐时礼偏过头来,视线垂下来,“恩?”   “你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是说晚上放学后......”温瓷犹豫了一会儿,把手上的门票给他,“为了报答你,请你听演唱会吧!”   徐时礼愣了下,看着她,没接。   温瓷见他迟迟没说话,目光黯淡了些许,“如果你没时间的话——”   她话没说完,便听他微哑的声音落下,“去。”   他说去,然后接过了温瓷要往回收的门票低眸在看。   温瓷弯起唇角,笑着说,“那晚上放学见。”   两人在学校分道扬镳,温瓷冲他挥手再见,脸上,眉梢上透露出显然的高兴,这模样让徐时礼也忍不住跟着勾起唇来。   小姑娘跟他说再见后,当真头也不回地往教室方向走。   干脆,且利落。   徐时礼原地站了一会儿,也往高二教学楼方向走去。   高二一楼教室外。   现在距离上早读还有十五分钟,陈俊站在门口,拿着门票对着天光看了又看。   “这个乐队我知道,叫做fever乐队,中文名燃烧,好像是近两年海外出道的乐队,主唱叫岑什么,岑风好像,我表妹就是这个乐队主唱的忠实粉丝,温妹妹喜欢这个乐队也不见怪。不过——”   徐时礼靠着窗沿边,路过几个高二女生频繁朝这边投来目光。   “不过什么?”   陈俊说着将眼镜取下 ,用校服袖子将镜片上的雾气一擦,重新戴了回去。   “不过,这前排VIP席也抢得到?”   徐时礼把票拿了回来,低眸,将它折了两折, “很难买吗?这个票。”   “当然难啊!我表妹上个月买的时候她爹妈都拿手机帮她抢,三台手机抢了个寂寞,什么席位也没抢到!为此那小妮子哭死了。说实话,礼哥,你要是不去的话卖我。你要是去的话可就得做功课了!”   徐时礼挑眉,“什么功课?”   “就,做这乐队的功课啊,你陪温妹妹看她偶像,不得了解一下人乐队的由来和创始时间什么的,不得知道一下人乐队出过几张专辑,最火的叫什么?一看你就没追过女孩子,啧。”   徐时礼沉默了一下,陈俊分明看见他的脸上写着“女生还要追?”五个大字加一个问号。   陈俊骂了声“卧槽”,“礼哥,你这什么神情,你干了什么?”   徐时礼皱着眉,沉思后说,“表白了。”   陈俊:“……你认真的?”   “恩。”   “然后呢,温妹什么反应?”   “没反应。”   陈俊懵逼,“什么叫没反应。”   徐时礼本来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决定算了,“没什么,跟你说不清,走了。”   说完,人随即直起身来,抬脚离开。   陈俊:“……”   周五这一天意味着苦逼的一周即将过去,周末的春天的就要迎来,一周的最后一天让七班学生从早上第一节 课就处于持续亢奋中。   很快,这愉快的一天迎来了最后的一节自习课,自习课上副班把春游登顶时的大合照发了下来,每人一张。   班里该上黑板布置作业的布置作业,该发试卷的发试卷,最后一节课好不热闹,还有像梁子昂这种从最后一排把凳子拉到教室最前面找同学唠嗑的。   温瓷把照片收回书包里,梁子昂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继续他上次的话题。   “温妹妹,我都知道了!我可没告诉过任何人。”梁子昂说着打量了下四周,悄然靠近,降低了音量,“你和老徐的事,我都知道了!”   梁子昂的表情太过于严肃认真,那表情还挺有信服力的,就仿佛他知道了什么国家级机密。   温瓷呆了一下,开始认真地思考,连下课铃什么时候响了她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她又问。   梁子昂点头,“恩!”   温瓷想了一下,小心斟酌词句,“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梁子昂愣了愣,想了下,觉得温瓷口中的“他”除了是陈俊还能是谁。   梁子昂大手一挥,脑袋凑得更近了,“他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什么是礼哥妹妹?”   梁子昂那张大脸就映在温瓷眼前。   温瓷冲他眨巴眨巴眼睛,正想说什么,梁子昂的脑袋被一只手往后压,从温瓷眼前摁开了。   梁子昂骂了句脏话,“我靠,纪园你他妈——”   梁子昂的声音戛然而止,在对上徐时礼时,他后面的话全部吞进了肚子里,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神情,“礼哥!你怎么来了?”   温瓷:“……”   温瓷看见徐时礼,先是怔了怔,然后陷入了沉思。   梁子昂和徐时礼究竟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谁告诉你温瓷是我妹?”徐时礼睨着梁子昂,语气听起来不太爽。   梁子昂:“你说的啊……失散多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注意了,是亲妹妹。”   梁子昂为了有强调有突出,还把“亲”这个字咬得死死地重重地。   “所以,十八年前交换的人生?如今的两条轨迹?究竟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徐时礼舔着唇,漆黑的瞳仁一动不动看着梁子昂。   艹了。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学校论坛帖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怎么来的了。   “梁子昂。”徐时礼叫了他一声,“你这些乱七八糟不着边际的东西都跟谁说了?”   梁子昂莫名有些心虚,“没谁……也就,隔壁几个班。”   徐时礼:“……”   温瓷:“……”   *   温瓷收拾好了书包跟着徐时礼往教室外面走,梁子昂在后面“咙咚”一声跪地,哭唧唧地喊,“不去澄清行吗呜呜呜这么多个班这么多人呢!”   徐时礼走在前面,只落下个背影,和一道平缓的声音,里头是听不出生没生气的极淡语调,“你可以试试看。”   梁子昂:“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温妹呜呜呜,救我呜呜呜!!”   温瓷抱着书包跟在徐时礼身后,差点笑出声来。   她严肃了一下,开口说,“徐时礼,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第29章 29 哦豁   放学钟声早已敲响,走廊里学生来往穿梭。   从七班走到校门,无可避免要经过六五四三二一班,俩当事人对自己同框走在校园中引起的注视一无所知。   阮听春坐在六班的窗沿边,拿笔的手一顿。她目光追随着从门前经过的,两道看起来就很般配的身影。   “阮听春?你在看什么呢?”   阮听春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我……没看什么。”   阮听春的同学坐在阮听春桌子上,朝窗户外探头,语气惊讶,“那个小姐姐,不就是之前三中和我们一中打篮球赛的时候,坐我们后面的小姐姐吗?!她还给我吃薯片了!”   那个女生记得这个小姐姐!   长得好看的小姐姐她都不会忘记的!   她当时还给小姐姐普及了一下球赛的二三事,然后那小姐姐说来看徐时礼还是蒋见航来着?   哦,好像是梁子昂……   竟然是梁子昂?!!   ……   阮听春“恩”了声,拿笔戳脸蛋,颇有几分怅然若失地说,“她还是在春游的时候救我的人。”   阮听春留着齐刘海,两三百度的近视,平时学习戴着副黑框眼镜,透过厚重镜片去看,显得人有些呆。她学习成绩也一般,在班上没有什么存在感,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很难记得住的人。   何况,当时看球赛时,阮听春也没和人说过话,人自然不记得自己。   阮听春的同学“咦”了声,“那小姐姐旁边的男生,不是高三的徐……”   说着,她恍然大悟,“原来那个小姐姐就叫温瓷?你小说里的女主角?”   门口有男生打闹着经过,将木棉枝头上的鹧鸪惊得扑腾起飞,扑棱棱地几个旋回,而后飞向蓝天。   阮听春轻轻地“恩”了下,“要不……我删了吧,我觉得那样不是很好。”   /   走出校门的路上。   “你是怎么和梁子昂成为朋友的?”温瓷问他。   徐时礼微侧眸,眉梢挑起,“这就是你要问的问题?”   温瓷没多想他这话,认真地说,“你们可以成为朋友好像还挺神奇的。”   徐时礼顿住脚步,偏过头来,酝酿了一下,用一种陈述的口吻说,“梁子昂被停学是因为在校外打架,当时那群隔壁职中在虐待野猫被梁子昂看见了。后来学校给这件事定的性为打架斗殴。”   温瓷好像明白了。   她哑然。   斗殴打架不对,虐猫也不对。   人不轻狂枉少年,梁子昂究竟是冲动而为还是明知道后果还是义无反顾,温瓷不得而知,不过留级这件事,确实让人唏嘘。   身边人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轻笑着说了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是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校园里经过的三两人肩并肩经过,他们欢声谈笑,他们面容恣意,他们气愤地讨论着某个老师出的题简直不是给人做的,羞赧地讨论着犹豫说要不要跟隔壁班的同学表白……他们身上带着浓重的少年气,他们正值青春,他们放声地笑、哭、闹。   温瓷这样看着他们,仿佛也有了一种融入其中的幻觉。   然而他们身上有着温瓷没有的一样名为冲动的东西。   少年人每一份冲动的背后皆是可以兜底的爱,这爱可以来自于父母,朋友,这爱让他们免去惶恐,免去对未知的害怕。   下午六点,昏黄的云层将蓝天遮盖,天边火烧云烧得热烈恣意,太阳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校门口来接学生放学的私家车多,人流和车流都挤到了一起。   后面有学生赶路直接冲了过来,把温瓷往外撞,温瓷没留神一个踉跄,要不是徐时礼就在后面扶住了她,她可能就短时间内又要和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   撞她的男生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没道歉,直接转身。   就在那个男生正要和同伴走时,徐时礼低哑出声了。   “道歉。”   那个男生回过头来看着徐时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徐时礼视线淡淡地扫在那男生身上,眸子里却是一片黑沉沉。他光是这样看着别人,目光里就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   温瓷看了看那男生,又看着徐时礼。   他的身后,整片晚霞映照着容城一中,容城一中已经灯火通透,他就站那说一不二地让别人给她道歉,浑身上下透着股拽劲儿。   男生的同伴扯了扯那个男生,拼命给他使眼色。   那男生而后看向温瓷,不情不愿道了歉。   温瓷轻轻地拉徐时礼的袖子,小声说,“走吧,我们要赶不及了。”   温瓷说这话时声音轻得很,她大概自己都没意识到里头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   徐时礼垂眸,喉结微滚了一下,才说,“好。”   天色渐晚,晚意渐浓,两人从校门口打车直接过去。   岑风乐队今年就在隔壁H市的万人体育场里,30分钟的车程。   Fever乐队三年前成立于LA,一年前因为一张《像我们这样的人》专辑而在海外闻名。而乐队的主唱岑风,也才刚满18岁。因他特别的少年歌喉和独具一派的摇滚作风,从无名高地到万人空巷,仅仅用了短短两年时间。   温瓷倒是不觉得惊讶。   岑风那人从小就挺神气,挺有音乐天赋的。   *   30分钟后,出租车在H市体育馆大门前停下。   体育馆场上方面对大门的墙上有面巨大的LED屏幕,屏上闪烁着Fever的演唱会海报,海报下放有两行字:像我们这样的人,该如何苟活。   温瓷视线掠过那行字,心里想着岑风什么时候风格变得这么丧了。   距离开放进场还剩下10分钟,现场挤满了女粉丝,她们不是拿着Fever的灯牌就是挥舞着荧光棒,不然就是脸上贴着张队长岑风的大头贴纸。   温瓷和徐时礼两个站在VIP入场口等候。   和那些真正的粉丝比起来,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一股清流。   温瓷就背了个书包,带了个徐时礼,徐时礼书包是斜挎的,两人还穿着容城一中的校服。   站他们俩前面的阿姨身上抱着块应援牌,那阿姨转了过来,温瓷得以看见应援牌上的岑风二字,阿姨前面的看起来年纪小一点的姐姐手上还拉着横幅。   横幅上写着:岑风在,世界充满爱!!!   温瓷:“……”   这应援口号……岑风他自己知道吗?   她看了眼徐时礼,突然觉得,他们两个非常的格格不入。   徐时礼察觉到温瓷的视线,问她,“怎么了?”   温瓷把身后的书包背到前面来,拉开拉链从里面翻找出来东西。   她先是找出了两个荧光手环,然后找到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灯牌,最后拿出来两跟短荧光棒。   这些都是岑年一并快递过来的东西。   温瓷把没用的小灯牌扔回书包里,荧光手环两个色,一个粉一个蓝,温瓷把粉的那个掰亮,用交接的小胶环圈好,然后示意徐时礼伸手。   徐时礼眯着眼,舔了舔唇角,“粉色?”   温瓷抬眼,“你觉得不好看吗?”   徐时礼:“……”   小姑娘的手指温润,带着丝丝温度轻掠过徐时礼的手腕。   最后,温瓷顺利给他在右手带上荧光手环,而后她掰亮蓝色那个,弄好给自己戴上。   温瓷又把荧光棒摁亮了,分他蓝色那一个。   温瓷这下觉得有点看演唱会的感觉了。   只是,好像还是缺了点什么。   突然,前面阿姨转过来热情地说,“小姑娘!要不要崽崽的贴纸啊?!”   ——   进场的时候,温瓷看着这人右脸上的贴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徐时礼睨了她一眼,莫名地,就有那么点憋屈,“你就这么喜欢他?”   温瓷把自己脸上贴纸也往下摁了摁,客观地说,“还行,他幼儿园给我唱两只老虎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徐时礼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她拉住手臂穿梭着人群往里面走。   徐时礼低眸,看着被她抓住的手,微愣。   他们的票是VIP中的靠前排,进场时全程有工作人员带路。   温瓷没想到岑年给的票是VIP最前排的,这位置前面直接面对的就是舞台,任何遮挡物都没有,完全是挺演唱会的首席座位。   温瓷坐在靠左的位置,徐时礼坐靠右,她的左手边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看起来兴奋又热切。   那女孩子也悄悄看了眼温瓷,惊叹于竟然有人这么近距离见偶像还能如此淡定。   内场进场时一片嘈杂,嘈杂得大家都听不清楚同伴的声音。   温瓷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看见岑年三十分钟前问她到了没,温瓷四下撇了眼,妄图看见岑年的身影……但是她发现那根本不可能。   现场人头攒动,尤其是后面席位的声音还大,每个人都边走边拿手机在拍。   温瓷低头,给岑年发了自己的座位号。   温瓷的手机时间不太准,于是她偏过头去问徐时礼。   “现在几点?”   现场闹哄哄一片,徐时礼没听清,凑近了一点,“恩?”   温瓷往他耳朵边凑,“现在、几点了。”   女孩子说话时几缕热气喷洒到徐时礼的耳边,有点痒,又有点勾人,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这下徐时礼听清楚了,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了眼,“六点四十。”   “哦,好的。”温瓷坐直身子。   徐时礼看着她几秒,若无其事将目光收回前方。   此时,徐时礼右手边坐下一个人。   /   岑年头上压了顶鸭舌帽,鼻梁上架着副墨镜,一副口罩把那张和大明星岑风一模一样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地,他从后台出来后找到了温瓷所在的位置。   场内灯光还没亮起,岑年只看见温瓷右边坐了个男生,左边坐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岑年理所当然地以为那女生才是陪她一道来的。   岑年在过道环顾了一周,朝温瓷右手边走过去,在那个少年右手边坐下,凑过去,好声好气跟人商量说,“兄弟,跟你换个位置呗?”   紧接着那人脸往这边偏,视线跟着扫了过来,岑年得以看清,那是一张还挺帅的脸。   岑年怕他不答应,指了指,“那是我女朋友,我想跟她挨着坐。” 第30章 30 岑年   那人侧过来看向岑年。   岑年对上一双漆黑平静波澜不惊的眸子。   岑年着实被那张还挺帅的脸惊了一下,开着玩笑说,“哥们,你不会也是圈里的吧?”   那张还挺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什么也没说。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岑年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这哥们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模样。   岑年觉得自己都他妈编出这理由了,怎么还有人这么不善解人意?   而且岑年真心觉得,往右坐一个对他也没什么损失吧。岑年以为他一个人来看演唱会,在心里腹诽怎么现在的single dog都这么愤世嫉俗吗?   光线太暗,以至于岑年看不怎么清楚他的反应。   不过在他的脸往这边侧过来后,又是这么近的距离下,足够岑年注意到他右侧脸上的Q版岑风大头贴。   岑年乐了,一手搭他肩上,“哥们,一个人来看演唱会?很喜欢岑风吧?”   说着,岑年一手把脸上口罩和墨镜摘了,满面春风地扬起一抹自信的笑。   然而——   想象中那种粉丝见到偶像的激动惊讶情形完全没出现。   眼前这个人别说任何一点惊讶了,他正用一种冷静的仿佛在看傻逼似的眼神在看着岑年,然后他垂眸撇了眼那只自来熟搭他肩上的手,抬眸时,眉梢终于稍微挑起一丝明显的不悦,声线低沉,“你有事儿吗。”   ——无比“亲切”地问候着岑年。   岑年傻了,他呆滞地伸手指着自己的脸,觉得不太可思议,“你没认出我吗???”   岑年的声音无意中提高了几个分贝,周围坐好的听众视线都统一划了过来,温瓷也不例外。   她视线越过徐时礼,落到跳了一个位的岑年身上。   许是太久没见了,加上光线质量差,温瓷反应了一下,差点没认出来。   岑年没注意到这边视线,还在做徐时礼的思想工作,“我说哥们,你看在我这张脸的份上,跟我换个座位让我跟我女朋友坐一块儿成吗?”   ?   ……   还没等徐时礼开口,温瓷瞬间黑了脸,“岑年,你说谁是你女朋友呢?”   温瓷这话一出,两道视线都往这边偏了过来。   徐时礼目光里带着审视:“你认识?”   这是句带着疑问语气的陈述句。   岑风的大头小人贴是卡通Q版,以至于徐时礼刚刚看见岑年的脸时时完全没把他和贴纸上的小人对上号来。现在听到她叫岑年的名字,再加上刚刚她说什么幼儿园什么两只老虎,他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什么。   温瓷对上徐时礼的审视,认真地点头,“啊,我没告诉你吗?”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我发小,岑风岑年,这是岑年。”   徐时礼:“……”   温瓷偏过脑袋来,岑年得以看见她的脸上同样贴了张岑风的大头贴……   岑年抻长脖子,同样咋舌,“你们认识?”   徐时礼:“……”   温瓷:“……”   温瓷见徐时礼看着自己没说话,怕他误会,就解释了一句,“那货瞎说的,你……可别误会。”   温瓷正色,眯起眼睛训斥岑年那孙子说,“岑年,你跟人换什么座位呢?这是你爸爸请来的,你放尊敬点。”   岑年吃瘪,“我不是以为你和左边的女生一块来的呢!”   ……   小姑娘特意解释了一下,徐时礼目光柔和了几分,他瞥岑年一眼,而后看向小姑娘。   小姑娘看着他,神情添了几抹愧疚,“抱歉啊。”   她因为这个事已经解释训斥抱歉三连了,徐时礼也不是给台阶也不下的人,人心情缓和了点儿,唇边扬起了点弧度,“没事。”   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下一秒,温瓷对他笑,“那,徐哥哥。你能跟我换个位吗?”   “……”   徐时礼脸色变了几分。   温瓷看不清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她觉得这只是挪一挪屁股的事,徐时礼没有可能不答应吧。   这么想着,她又诚恳补充了一句,“他平时一年没能回来见我一次。”   徐时礼定定地看着她还一会儿,最终在温瓷认真而虔诚的注视下,起身跟她换了位置。   温瓷和徐时礼调转了个位置,得了便宜冲徐时礼做作道,“谢谢徐哥哥!”   微弱灯光下,徐时礼神情冷漠地看着她,嘴角轻微抽搐。   她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卖乖,徐时礼早就习惯了。   后者把座位换了过去之后,就没良心地跟她一年没能见一次的发小叙旧去了,再没分出心来匀徐时礼一眼。   “他就是你那个季阿姨家的儿子?”岑年往那边看了眼,刻意压低了声线。   温瓷沉默了一下,开玩笑说,“为了你爸爸我以后日子顺坦些,岑年我劝你对人放尊敬点。”   岑年:“……………”   两人掰扯了没多久,演唱会快开始了。   岑年和岑风约好演唱会结束才去找温瓷,所以现在岑年是偷偷从后台溜出来的,眼看演唱会要开始,在岑风上场前岑年得先回去一趟。   岑年让温瓷跟他去幕后,温瓷看了眼身边的徐时礼,对岑年说,“你去吧,后面就看不清看演唱会了。”   岑年跟着她望了眼徐时礼所在方向,而后点头说,“那行,还有一会儿就开始了。”   说着,岑年把鸭舌帽口罩以及墨镜什么的都戴上,走出过道,轻车熟路地七拐八绕原路返回。   H市的体育场里有着本省容纳量最大的演唱馆,演唱馆附带的幕后厅也大得很,岑年需穿过后勤、服装、造型等部门后才回到乐队的临时休息室。   休息室只有一张黑色皮质沙发,陈设简单,里面另外设了几间隔间专门给乐队成员换服装和做造型。偌大的休息室里人来人往,戴着蓝色吊牌的工作人员穿梭而过。   临演唱会开始就剩下十几分钟了,慌忙之中还有设备组在问,“导演!这台设备电量好像不够了?!”   ……   岑年走进去,把帽子一掀,墨镜口罩一摘,统统扔茶几上,问沙发上早已做好造型此时在刷演唱会热度的其中一个乐队成员,“大明哥,我哥呢?”   乐队里的贝斯手大明朝休息室里其中一间隔间指了指,“诺,里头呢。”   “谢了。”   岑年朝隔间里走去,推门,叫里头的人,“岑风。”   房间里就只剩下岑风和给他造型收尾的两个造型师助手。   坐在化妆镜前的少年缓缓睁开双眸,透过镜子看着自己风里来火里去的胞弟,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声音温凉,“你去找温瓷了?”   几个造型师转身朝岑年看了一眼,继续忙着手里的活。   岑年喘着明显的大气,“你怎么知道?”   岑风:“……”   岑年靠在门口,双手抱胸,下巴微抬,“那个叫徐时礼的,也就是她那个徐哥哥。”   他顿了一下,下了一个经过考量后的郑重结论,“好像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他继续说,“我已经问过人了,转学手续不难,转出国外也就是花点钱而已,不提学籍也行,反正国内的学籍档案提到墨尔本去也没什么用。”   岑风惊讶地问,“她答应了?”   “我还没有跟她说这个事。”岑年觉得他这问题很奇怪,“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难道比不过她只住了几个月不到的季阿姨家?她为什么会不答应?家里房间那么多,老岑夫妇俩肯定也会同意这件事。”   岑年手抬高,示意身后的工作人员先停下,他礼貌地对着镜子说,“能不能麻烦你们先出去两分钟。”   工作的造型师出去后。   岑风起身对着岑年,抿了抿唇,语气中多了几分更深刻的思考,“这事我们想得过于简单了。你别忘了,她没到18岁,我们之前讨论的事情是需要监护人首肯的。”   “你说她那个自私的爹?呵呵,她那个爹还不好搞定,放谁家对她那个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怎么说,反正这事得温瓷亲口同意才行,只有她亲口说要跟我们走,我们才能张罗这事。”岑风停了一下,劝岑年说,“你不要冲动。”   在岑风的注视下,岑年缴械,“……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岑年继续说,“岑风。我必须让她跟我们回墨尔本……我没忘记那时候发生的事。”   岑风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件事?”   岑年字里行间几乎带着愧疚,“那时候,她给我和你一人打了一个电话,我们都没接到,还是事后过了很久她轻描淡写地提起来我们才知道的。岑风,她在别人家受尽了委屈。你知道她那狗屁性格,从小就只有让别人受委屈的份,什么时候受过那样的委屈?”   岑风也跟着沉默了。   两秒后,他叹了口气,“岑年,那时候就算我们接到了电话,我们也没有办法从墨尔本赶去美国的。”   这会儿轮到岑年沉默了。   良久,岑年才又说,“我知道。只是我们出了国没多久她母亲就发生了意外,我只是觉得……”   岑年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只是觉得……我这跟她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还挺不称职的。以前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因为我没长开,班上男丁觉得我女里女气的,都孤立我,还是她帮我欺负回去的。我刚刚听她叫别人劳什子徐哥哥。”   他顿了顿, “岑风……温瓷她就是我大哥,我大哥凭什么叫别人哥。” 第31章 31 吃醋   Fever乐队在国内的粉丝多,演唱会还没开始场内就激动异常。十分钟演唱会开始后,温瓷身后的热浪尖叫声更甚。   “唰——嘭——”两声,舞台灯光亮起。   灯光集聚在舞台的人身上。台上少年短T黑裤,上身套了件黑色牛仔,脚踩一双酷酷的铆钉马丁靴。他坐在高脚木凳上,一腿点地,一腿弯曲轻踩凳梗。   灯光从一个角度打过去,将他半张脸隐没在了深邃的漆黑里。   在光瞬亮起的那一刻间,台下传来斯里歇底划破耳膜的“啊啊啊啊啊”尖叫声。   台上少年把高竖的话筒拔起,放到唇边的片刻间,全场归为宁静,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焦距在场上的人身上。   出于对哥们的尊重,温瓷和岑风的一众粉丝一样,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舞台中央。   从徐时礼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女侧脸柔和目光专注。   明明是舒适的深春里,他却觉得莫名的有点烦躁。   “你们喜欢他什么?”   身旁人冷不丁地开口,温瓷以为他口中的“你们”泛指在场的粉丝,她理所当然地没把自己算在那个“你们”里。   温瓷依然看着舞台,脱口而出,“大概是因为他帅?”   说着,温瓷又不确定地补充了一句,“还有歌唱得好?”   温瓷转过去看他,见他一副不太了解的样子,便继续给他科普,“中间那个看见了吗,最帅那个,和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是他们乐队主唱,叫岑风。他四岁学钢琴五岁学吉他六岁打架子鼓。”   温瓷漆黑发亮的眸子看着他,隐约间还有点儿自豪,“这么说吧,在我和岑年上房揭瓦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全国各地参加比赛去了,而且——”   徐时礼看着她,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温瓷对着她那发小岑年以及说起她的发小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明眼可见的神采奕奕。很明显,那两个人,对她来说很不一样。   温瓷话没说完,身后有人开始尖叫。   温瓷的话戛然而止,她偏过头去,茫然地把头转向舞台,看见了舞台之上的岑风已经站了起来,视线对着她所在的方向。   他用令粉丝迷醉的歌喉说,“接下来,这首歌要送给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想要告诉她,海与浪,温与柔,幸与不幸,都会有尽头的。接下来这首歌叫《愿你》,送给她,也送给你们。”   话落,掌声和欢呼四起,紧接着前奏缓缓响起,岑风好听的声线唱起了一首很温柔的歌。   “你是晚风渐息,星河若隐,一场小别离。”   “你是破晓清晨,灿烂眼中的光景。”   “你是时光轻轻哼唱,宛若星辉铺满小巷。”   “黑白的琴键,闪着晨曦的光。”   ……   “愿你的身后,总有力量,愿你成为自己的太阳。”   “愿你永驻时光,爱上彼此的模样。”   温瓷投向岑风的目光平和而安静,就那么静静地听着,只觉得眼角莫名有些湿润。   这潺潺如流水的歌声有魔力般,仿佛穿越千山万水,穿过重重不幸,回到了过去平铺直叙的时光里,而在那样很长的一段时光里,母亲还在,家还在,情绪也不像如洪水猛兽般要将她击败。   突然间,一只手顺着她的侧脸覆了上来,用拇指轻轻地拭去了她眼角的湿润。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了她的眼角,她侧目过去。   徐时礼半张脸都匿在了漆黑中,光至上而下透过他的眼睫,在他眼睑处拓下一层淡影,他低垂着眼眸,神情略显无奈,只是替她擦去眼角的泪。   “带纸了吗?”他突然问。   温瓷摇头。   没带。   徐时礼眼眸微抬,视线正对着她的眼睛,“那你可悠着点哭,徐哥哥也没带纸。”   他的目光里藏着无尽的,快要让温瓷沦陷的温柔。   温瓷不自然地拂开他的手,一时别扭得哭不出来了。   徐时礼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哂两声。   演唱会进行的顺利,后半场摇滚乐居多,现场气氛也被乐队吉他手和贝斯手调节了起来。温瓷有些心猿意马,没怎么听。   演唱会快结束的时候,岑年给她发了个地方,让她演唱会结束后去那等他们。   温瓷回了个【好】后关闭手机。   伴随着演出的结束,现场气氛变得没有一开始热切。相比于兴奋,在场人情绪更多的是依依不舍。   岑风站在台上,向台下观众深深鞠了一躬,目光深远而虔诚地向粉丝致谢。   演出结束了。   温瓷和徐时礼跟着观众们一切从座位上站起来,她拉住要往前迈步的徐时礼的衣摆,朝舞台右侧指了指,示意他往那边去。   徐时礼倒也十分随和地,跟着她往出场的反方向走去。   逆着走难免会被逆向的人群磕碰到,徐时礼伸手朝她胳膊旁边虚挡着,以免有人不小心挤到她。   摸索到舞台右侧的一根巨大柱子后面后,岑年迎了上来。   温瓷跟着岑年弯弯绕绕找到幕后入口处,徐时礼走在后头。   过幕后通道入口有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在把守,岑年脱下口罩向工作人员刷脸后,成功带着温瓷进了去,身后的徐时礼被拦了下来。   他就站那,也不慌张,长相堪比当红明星,气质透着凛然从容。   工作人员觉得这人不容小觑,请示岑年。   岑年看着温瓷,压低声音,“爸爸,这不相干的人就不要跟着咱们进去了吧?”   温瓷朝他小腿踢了一下,眼神示意,让他赶紧放人。   岑年吃痛地弯腰摸着膝盖,冲工作人员摆手放人。   岑年不得不佩服,在历尽千帆之后,你爸爸果然还是你爸爸,他大哥温瓷虽然远不如当年意气风发了,但身上说一不二的霸气不减。   尤其是那轻飘飘的眼神,威慑力十足。   ……   岑年憋屈地在前面引路,弯弯绕绕穿过休息室大厅,到达岑风的化妆室。   有工作助理从里面推门出来看见岑年,提醒他们,“风哥在里头换衣服呢,你们等等吧。”   岑年点头说好,然后询问温瓷,“我们等会去吃宵夜,然后晚上你别回去了,跟我们住酒店?让我哥助理给你单独开间房。”   不待温瓷说话,旁边人淡淡开口,“我不同意。”   温瓷本来也没想答应,没想到这人先开口了。她和岑年一同看向站在身后,轻倚靠在墙边的徐时礼。   他靠着墙,双手环在胸前,淡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家不允许夜不归宿,外面不安全。”   岑年觉得好笑,“有什么危险的?她跟我们一块。”   徐时礼缓慢抬眸,没看岑年,只是对着温瓷说,“规矩就是规矩。”   温瓷虽然也没打算在外面住,但止不住好奇问他,“我们家什么时候有这个规矩了?”   徐时礼轻舔上牙膛,“以前是没有。”   他顿了下,面无表情看着温瓷继续说,“但是现在有了。”   温瓷没说话,徐时礼担心引起小姑娘的抵触情绪,便又说,“你跟两个男的在外面不安全,你也可以打电话给季女士试试,她不会同意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有那么点讲道理的意思了。   不过,岑年不爽了。   “草,什么叫两个男的啊?”   岑年正想跟他battle,此时身后化妆间的门打开了。   岑风把演出服卸下,脸上厚重的演出妆洗去,出现在休息室中心。他目光掠过徐时礼,准确地落到站在岑年身后的温瓷身上,温和地笑着叫她,“温瓷。”   温瓷循声看了过去,笑吟吟地,“好久不见,岑风。”   岑风走过来,挑着眉,“这是你季阿姨家的……?”   徐时礼直起身子,勾唇说,“徐时礼。”   岑风笑说,“你好,我是岑风。”   休息室与化妆室之间就隔了几道临时建立起来的板子,隔音效果几乎为零,刚刚岑年与徐时礼的对话一字不落进入了化妆室里。   岑风笑而不语两秒,开口问,“你就是温瓷口中不是亲哥哥胜似亲哥哥的那位吧,温瓷在你家的日子麻烦你了,谢谢你对她的照顾。”   温瓷诧异地看向岑风。   她总觉得他这话说得稀奇古怪。   温瓷没时间多想,紧接着便听见徐时礼的声音。   “不麻烦,她没大没小地也从来没把我当哥,我也不是她哥。你说是吧,温小瓷。”   温瓷对上徐时礼,茫然地“啊”了一下。   他目光里藏着某些深意,又重复了一遍,“你把我当亲哥了吗,温瓷,我问你呢。”   温瓷正想说话否认,便听见岑风说,“温瓷自然把你当成亲哥来看待,住进了别人家里,总是要奉行别人家的习惯的,不过以后就好了。”   温瓷:“……”   徐时礼轻笑,“什么叫——”   “停!”   温瓷神情厌世,觉得这两人的对话过于莫名其妙。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人虽然眼带笑意,但是对话怎么听怎么奇怪,里面夹带着某种火药味,就跟有过节似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同性相斥?   两人都是长得好看的帅哥,具有排他性也不是不可能。帅哥与帅哥之间,偶尔也是会存在这个问题的,温瓷如此分析着。   在她喊停的一瞬间,岑年岑风以及徐时礼三人一并看了过来。   她看着他们,有些哑然,出口解释说,“我……饿了。不是说去吃宵夜吗?” 第32章 32 很醋   清场后,偌大的体育馆只剩下工作人员。   晚间阵阵清风穿堂而过,入馆口前空阔寂寥。岑风站在入口前给助理打电话,没多久,一辆黑色低调保姆车停在入馆口处。   一路上车里没怎么说话,只剩下岑风给经纪人打电话汇报行程的声音。   “好。”   “恩。”   “知道了,会戴好口罩的。”   “行了,不会被拍的,放心吧。”   挂完电话后,岑风转过身去,微愣。   车子穿梭在国道上,柔和月光从外头透过铅灰色的车窗斜斜打入,月光笔直地落在温瓷的睡颜上,她和徐时礼坐最后排。因为车子行驶偶尔不是很稳当,温瓷睡得有些摇晃。   就在岑风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就看见她旁边的人伸过一只手把温瓷的脑袋往他那边一扶,让她安然地枕在他肩膀上睡。   那人把这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仿佛两人合该就这么亲密。   岑风目光里闪过丝异样,而后转过身去轻声让司机开缓一点。   岑年没注意后头,低头在手机上挑选着附近吃东西的地方。   这个点商场也都没开,只剩下附近的宵夜档口了。   这个点吃烧烤人多不方便,岑年挑了一家接地气的火锅店。   没多久,车子跟着导航开到火锅店所在的街道,温瓷被身边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扯开身上披着的衣服,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问,“到了?”   徐时礼颔首“恩”了声,示意她从车流少的那边下车。   温瓷上车时嫌车内暖气开得足就把外套脱了,下车时她把外套放车里没拿,徐时礼看见就给她一并拿下去了。   这条街道是著名的美食夜场街,是当地人和外地人都爱来的地方,尽管到这个点了,来往的人和车依然不少。   岑年和岑风走在前头带路,温瓷和徐时礼走在后头。   岑年转身看着温瓷说,“你们校服怎么长这样?”   岑年出了体育馆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人身上的校服了。   容城一中的校服是偏日韩式校服那一款,温瓷此时穿着百褶裙,束进裙子的白衬衫外套了件小马挂,而她旁边的徐时礼身上是容城一中基础款那套,黑裤和白衬衫,白衬衫外穿了件修身的校服外套,外套左胸前袖着金色的“容城一中”校标。   岑年只在当初去日本当交换生访学的时候在国外看见过这种校服,鲜少在国内看见运动服款式以外的校服。   岑年还以为,国内都是那种丑丑的,又肥又大的校服呢。   他转过身看着这两人,嘀咕了句,“怎么穿起来像情侣装。”   温瓷没听清岑年的话,眯着眼睛问了句,“什么?”   岑年说没什么,转过身去拿胳膊肘碰了碰身边人,小声问,“岑风,你觉得他们校服像不像情侣装?”   岑风拿余光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岑年“啧”一声,凑近了些,“心情不好?你经纪人又啰嗦你了?”   美食街道道路宽敞,但不允许进车,所以人群虽然来来往往的,倒也不挤。   岑年在网上订的九宫格火锅店在美食街的尽头,沿着美食街走个大概十五分钟就到了。   火锅店里被刷得一片火红,连上二楼的实木楼梯都一派艳红色。   在二楼落座后,岑年三两下就点完了单。   温瓷坐在火锅前,瞬间被火锅的热气吹得清醒了。   火锅店的位置两两相对,徐时礼坐温瓷旁边,往她面前放了用小碗装的调料,温瓷垂眸看见调料上洒满了姜丝和葱花......   很快,对面一只手过来,把温瓷面前的小调料碗拿走了。   温瓷抬头,对上对面。   “她不吃这个。”岑风把她的调料碗拿走了,放到自己面前,又把自己面前的酱油碗换给她。   徐时礼微愣,低眸看温瓷,抿了抿唇问,“你不吃?”   温瓷转过头来,“啊”了声说,“少吃。”   也不是不吃,只是小时候不太爱吃,但是长大后倒也没那么挑了。   温瓷用筷子把碗里的鱼蛋戳了一个又一个的窟窿,便听见岑年问,“我记得你以前不是一点葱都不吃的吗,温瓷。”   “那是以前。”温瓷说。   “我记得你以前很多东西都不吃。”岑年撇了眼她碗里的原封不动的东西,“还有鱼蛋,谁给你夹的啊,岑风?你不知道她不吃这个?”   “......”   温瓷戳鱼蛋的手一顿,紧接着旁边徐时礼伸手把她碗里的鱼蛋夹走了。   两分钟后,徐时礼从凳子上起来,“我去个洗手间。”   说完,人转身朝服务员的方向去,问洗手间的方向。   温瓷看着他的背影,哑然。   “温瓷。”   岑风喊她她才转过身来,“啊?”   岑风看着她,想想还是什么也没说,人笑着道,“没事,看你们相处好像挺不错。”   温瓷咬着筷子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还行吧。”   岑风没说话了。   温瓷觉着太久没见了,她和岑年倒是没什么,只是和岑风倒是还和以前一样生疏。   岑风这人小时候性格比较孤僻,兄弟俩要是分个高下的话,温瓷还是更喜欢和岑年玩。   因为岑年这人在她面前基本已经模糊了性别的界限,两人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家里山大王学校小魔王。   但是岑风不一样,岑风小时候就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坐在钢琴前的小王子,给温瓷的印象就是不太爱跟她说话。   温瓷去岑家找岑年的时候偶尔也会问岑风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但岑风以前不太爱搭理她,也不喜欢跟温瓷和岑风两个人混,以至于温瓷和岑年的关系要比岑风好上很多。   温瓷性子从小到大就是那样,她觉得对方不太待见她,她也不会再去跟对方交朋友。   以至于她现在和岑风的相处,其实都不是很轻松。   因为岑风对她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玩不到一起又需要保持距离的异性。   两人都没说话,岑年又在玩手机。   她戳着颗牛肉丸子往嘴里咬了一口说,“那,你大学也准备报墨尔本吗?”   毕竟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温瓷不想场面变得尴尬,就随便找了个话题。   岑风愣了一下才回答说,“伯克利,下半年投简历。”   “......”   话题到此为止了。   这情形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每每温瓷去岑家找岑年的时候,岑风总是坐在客厅后的钢琴室里,投入地弹着他的曲子。那时温瓷经过太多次了,就没忍住好奇心走向琴室,正巧看见他在练琴。   小温瓷站在琴室门口,明亮剔透的嗓音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小岑风转过身来,黑黑的眼珠子盯着温瓷许久,才慢吞吞地回答说,“岑风。”   而后,小温瓷站那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的下一句话。   小温瓷翻了个白眼,对他说,“你妈妈没教过你要礼尚往来吗,该你问我的名字了。”   在很多年后的现在——   简直是童年时期的情景再现。   温瓷默默看了眼在看手机的岑年,想踹他让他说话。   不待温瓷有所举动,就听见对面岑风问,“你呢?你有什么想学的专业吗以后?”   座子底下,温瓷抬起的脚放了下来,颇有些受宠若惊。   “啊,我学理科,大学专业还没想好。”说完,温瓷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还有一年呢。”   岑风接话说,“是啊,还有一年,不过也快了。”   温瓷把剩下半颗肉丸子全塞嘴里,嚼啊嚼,全数吞进肚子里,然后“恩”了声。   此时,她发现岑年拼命冲她挤眉弄眼。   温瓷:?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手机,示意她看。   温瓷掠过岑风一眼,低头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有岑年刚刚发来的消息,【有话跟你说,出去一下。】   ......   *   九宫格火锅店在美食街知名度高,但是晚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   洗手间里。   水龙头的水“唰唰”冲刷在瓷白色的洗手槽上,徐时礼伸手掬了捧水敷在脸上。   关闭水龙头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水珠顺着脸往下滑,滴答滴答滴落在洗手台上,徐时礼伸手抹了把,拿出手机。   微信里是陈俊半个多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礼哥,您这长相和成绩,没有您追不上的女生,等您的好消息。】   【对了,买花知道吧?第一次约会都得给女生买花的,只要是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花的,演唱会门口不是都有人卖花吗,记得买!】   【还有礼哥,我从我表妹那了解了一下那个叫fever的乐队。就那个主唱岑风,跟咱们差不多年纪,没签过唱片公司,好像是个可以靠颜值出道却非要去做乐队的,听起来还挺牛逼。弟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徐时礼盯着手机两秒,一个电话给陈俊拨了过去。   那头接起电话,显然没想到会接到他的电话,语气意外,“哥?怎么样了?花买没?”   徐时礼看着镜子里,“没。”   “啊?那进展怎么样?第一次约会毫无进展?”   徐时礼笑了,“谁他妈告诉你我们是约会了。”   镜子里的男生挂着一脸的水珠,洗手间灯光下,水珠泛着冷白从那张受女生喜欢的脸侧缓缓往下流,他眉眼略微挑起,衬得整个人三分野。   “你口中那个岑风,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徐时礼觉得自己被气到了。   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生谁的气。   总之,他就是被气到了。   徐时礼唇边翘起着道弧度,语气甚至有些嘲讽,“我才认识她多少天?我连她不吃姜葱都不知道,我还给人碗里夹鱼丸。陈俊你有病吧?是你跟我说我胜算大,你看看老子现在哪里像是有胜算的样子?”   陈俊沉默了一会儿,出声问,“您不是表那啥白了?她什么反应。”   “她没听见。”   “啊?”   徐时礼敛眸,觉得心里乱得很,“我也不确定。应该是听见了......”   陈俊:“啊?”   ......   两分钟后。   陈俊口吻夸张,“所以说,她打你了?!我靠。”   徐时礼抽了张纸,对着镜子把眼角边上的水渍擦去,不耐烦出声,“什么意思?”   陈俊:“......您觉得这没问题吗?!”   在电话那头的陈俊瞬间从床上弹跳起来,觉得这件事莫名地,变得好刺激。   “你居然被打了?!”陈俊不可置信地说,“那完了,礼哥,你没戏哈哈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陈俊简直要笑疯了。   徐时礼骂了句“操”当即把这傻缺的电话给掐了。   没两秒,陈俊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   徐时礼看一眼,按了拒绝接听。   不等几秒钟,陈俊的电话继续打进来。   徐时礼被他搞烦了,接起电话,劈天盖地不客气就是一句,“你他妈再打进来试试?”   还想贫他两句的陈俊瞬间闭麦了,“......”   徐时礼正要挂电话,那头才开口,“别,礼哥,我错了。弟弟刚刚跟您开玩笑呢,您别当真。”   在电光火石之间,陈俊分析了一遍。   “礼哥,我觉得,就算是认识的,您想想啊,这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会发生什么早发生了不是?”陈俊分析得头头是道,说的话也不是全然的不可信。   徐时礼不置可否听他接着说,“这到今天都没发生什么,这您还不放心啊?再说了,那什么姓岑的是从国外回来的,这多久才能回来一次啊。异地恋根本就不现实,就算人真有点什么,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咱等他俩自己分手。”   徐时礼觉得日了狗了。   “陈俊。”徐时礼叫了他一声。   “在!您就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无论怎么说,您都是最后的赢家!”   徐时礼面无表情缓缓开口,“你觉得我像是有病的样子吗?”   陈俊一时语塞。   “不是,哥,这历史都是只讲结果不讲手段的,深情男二上位也皆大欢喜啊!”   “......所以我他妈是那个深情男二?男一是谁?她那个发小吗?”   徐时礼觉得这特别操蛋。   小丑是他自己?   陈俊沉默半晌,换了个思维,“那......不然,您再来一次?您再表白一次?”   徐时礼已经不太想听这货说话了。   “陈俊,她现在住我家,你觉着合适吗?”   陈俊没懂,“什么意思?”   徐时礼仰着脖子,以手掩面,闷着声说,“就.....不合适。”   说完没再给陈俊哔哔的机会,徐时礼掐断了电话把手机盖在洗手台上,双手顺着脸往上,把头发往后一梳,而后把手垂下,无精打采地瞧着镜子里的自己。   再表白一次?   确实不太合适。   温瓷寄住季家,徐时礼不可能给人压力。   万一她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在未来这漫长的一年半载里,他不想温瓷看他脸色行事。   徐时礼活了十八年,从来没有陷入这种进退维谷的镜地。   温瓷跟别的女生不太一样。   她不是那种情绪特别外现的女孩子,她初来他家跟他客客气气带着张皮说话,徐时礼自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脑子还算聪明的话,有些事情她不说,别人压根就了解不到。   一开始让他注意到的是那种潜藏在温瓷顺承面孔下的乖戾,而后来越相处越了解,徐时礼就会发现,这种极大的反差感让徐时礼欲罢不能。   徐时礼从没见过她这样的人。   从刚开始初见的镇定与温顺,到后来的篮球场没等他之后的极不真心的道歉,再到春游徐时礼找到她时她依然眸光里的从容与冷静,都能让徐时礼感到诧异。   徐时礼由小到大拿遍各种奖项,没让独自抚养他的季女士操过心,自认为自己也是个智商算高的聪明人。怎么就栽一小姑娘手上了呢。   ......   从洗手间出来后原路返回的拐角处,徐时礼隐约听见了某道熟悉的说话声音,那声音悉悉索索地从拐角的另一边传入徐时礼耳中。   他停了脚步。   “温瓷,你只需要跟我们走,其他的都交给我和岑风解决,包括转学手续在内还有温爸那边,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   “你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岑年被岑风警告过别冲动后,还是决定跟她说了这个事。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就摆在那里,岑年开口前势在必行以为她一定会答应,没想到温瓷只是沉默地抿着唇,一言不发。   岑年以为她是对那边的环境有顾虑,“我们家房间那么多,温瓷,说真的,你要是来的话,房间任你挑,怎么,小爷够大方吧?”   温瓷对上岑年期待的目光,艰难地开口,“岑年......”   岑年生怕她拒绝,“岑风我不敢保证,但是你要是要小爷我的房间,小爷二话不说就给你!”   温瓷:“......”   “我们下周六走,订的容城机场的票。你可以先不急着做决定的,你再考虑考虑。”岑年着急地说。   ……   温瓷不轻不重地“恩”了一下。   声音消失在耳边,徐时礼缓缓抬头,他往前走了两步从拐角另一边出来,对着温瓷和岑年的背影。   温瓷和岑年前脚回到座位,徐时礼后脚就回来了。   买完单从火锅店出来后,外头夜幕黑沉,星星寥几,风吹来几许凉意,温瓷肩膀上落了件外套。   她抬眸,对上徐时礼。   徐时礼缓缓开口,脸上表情有些难看,“冷,穿着吧。”   温瓷点头把衣服穿上,对他说,“谢谢。”   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撇开,看向远方,没什么温度地说了句“不用谢。”   温瓷:“......”   岑风正要给司机打电话过来接送他们回容城,徐时礼开口打断,“我们可以打车回去。”   岑风的车把他们送回容城后还要开会H市来,那样确实太浪费时间了。温瓷点头认可徐时礼,“恩,我们打车就行,你们回去吧。”   原路返回到美食街入口,岑风的保姆车已经停在口子处等待。   两人上车后,保姆车绝尘而去,消失在黑幕里。   温瓷和徐时礼上了停在一旁的出租车,报了容城的具体位置后,出租车缓缓驶出。   坐在车里,温瓷看了眼徐时礼,“谢谢啊。”   徐时礼没看她,目光望向前方,“谢什么。”   温瓷犹豫了一下,“谢你陪我过来?”   徐时礼:“......”   温瓷觉得他从刚刚开始,周围的气压都不太对劲,莫名的低沉。   温瓷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我吃鱼蛋。”   闻言,徐时礼转过头来看着她。   温瓷的眸眼里尽是认真,她认真地说,“只是小时候爱挑食不吃而已,你没夹走的话我会吃的。”   徐时礼盯着她半晌,又把目光移开,偏了回去,淡淡落下一句,“倒也不必勉强。”   温瓷:......   温瓷没懂他怎么回事,以为今晚的事让他感到没意思了。   两厢沉默了一会儿,她又说,“如果你不喜欢的话,下次不会浪费你时间的。”   徐时礼:“......”   “我把你当朋友了。”温瓷看着他。   徐时礼转过身来,沉寂一片的眸子重新看向她,声线变得暗哑,“像你的发小一样的朋友么。”   他就那样凝视着她,眼神里带了某种侵略性。   温瓷毫不避讳对上他目光,认真地说,“不一样的。”   他似乎觉得她这话有点好笑,唇边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哪不一样。”   温瓷没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在他灼灼视线下,只能回答他的问题,“他们是小时候的玩伴,你......”   徐时礼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什么。”   温瓷:“......”   温瓷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一时之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他像是要她的回答,可又像是只要某种特定的回答。   温瓷许久没说话,他就又没看她了,目光落在车窗外。   温瓷看着他的侧脸,“徐时礼。”   “恩。”   他应声,却没转过来,肉眼可见的心情不佳。   温瓷试着问他,“你被人打过吗?”   徐时礼心乱如麻,没注意她这话什么意思,随便应了声,“没有。”   “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小心打到你了?”   温瓷突然觉得这个问法很奇怪,便又斟酌了一下字句,“我是说,我以前不小心打过岑年一巴掌,他生了我一个月的气。如果是你,会因为这个事生气吗?”   徐时礼转过头来望向她,面无表情地说,“我对你和你发小的事没有兴趣。” 第33章 33 喜欢   他眸色浅淡地看着她,眼睛里是无穷无尽的漆黑,一句“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没有兴趣”把温瓷噎得说不出话来。   温瓷:“..................”   两人安静了一路,再也没说话。   温瓷偏过头去看向窗外。她脑袋抵在车窗上,没打算再说话。   车窗里映着她自己的倒影。   影子温瓷嘴角撇向下,看起来不太高兴。   两秒后,温瓷脑袋抵着车窗,头却缓慢地转了过去,看着徐时礼半晌。他依然一副确实不想说话的样子……没多久,温瓷把头转了回去。   街道上人车寥几,路灯悬亮着,引着路。   窗外一排排往后倒的行道树让温瓷生了困意,她眼皮子已经快撑不起来了。没多久,她眼睛缓缓闭上,睡了过去。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锦绣山庄门外。   温瓷睁开双眼,看了徐时礼一眼。   后者也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从那头下车了。   温瓷:“......?”   从车上下来,走进大门。   温瓷没跟上他的步伐。   月光下徐时礼的身影被拉得老长,一双长腿迈着很大的步子,完全没有要等温瓷的打算。温瓷在后面没跟上,索性就不打算跟了。   她放慢脚步走着自己的路,情绪不太好。   她看着徐时礼修长身影,回忆着今天,最后也没找到半点自己惹了他的蛛丝马迹。   “......”   走到家门口,温瓷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门没关。   徐时礼给她留了门。   温瓷关上身后的门,在玄关处换上拖鞋走了进去,听见楼上传来“砰”地很大一声关门声。   温瓷:“......”   她走上二楼,在经过徐时礼门前时,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转身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回到了房间里。   在温瓷回到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对面的门开了。   徐时礼站在房间门口,抿着唇看着对面紧闭的门,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在那拐角的时候,他听见了她和他发小的话。   她说她会考虑的。   徐时礼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但是她答应了她那发小她会考虑,那是不是代表了她确实有那个想法......   徐时礼出了房间门,单手抄袋站在她的门前,另一只抬起来的手要敲下去的瞬间,他止住了。   徐时礼把手放下,低头。   蓦地,他觉得自己有点好笑。   他敲了门,然后呢。   要问什么?   人不过就是没毅然拒绝发小一起出国的提议,徐时礼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那是人家十几年的发小,人家凭什么不能考虑一下。   人家那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她答应出国也不为过。   他凭什么质问人家。   他这个点了,站人家门口干什么。敲人家门做什么。   徐时礼回了自己房间,阖上门。   门缓缓被关上,传来吱呀吱呀,又闷又不情愿的声响......   第二天,温瓷闹钟醒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把闹钟摁掉。   “......”   温瓷昨晚实在困得不行,一回来洗漱完毕后倒头就睡了,睡前迷迷糊糊调了第二天的闹钟......她痛苦地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后才意识到今天周六,不用上学。   温瓷往后倒在了床上,试图再睡两小时,没睡着。   五分钟后,她重新起来,打算去吃个早餐。   温瓷把身上校服换下,下楼穿过客厅走去饭厅和厨房。她打开冰箱看了眼,里头空空如也,连速冻食品也没有了。   温瓷发现,张姨好像有两天没过来了。   从这周四开始,温瓷早中都是在学校吃的,晚上放学回家时经过外面的馄饨饺子店就带份回来填报肚子。   温瓷叹了口气,把冰箱门关上。   她拿起琉璃台上的手机和钥匙,穿过客厅走到玄关换上鞋,出门买早餐。   锦绣山庄这种独栋别墅区建在容城还在开发的边环,附近街道干净环境清新,唯一的缺点就是,没什么烟火气,温瓷想要找家早餐店都难。   弯弯绕绕走远了点后,温瓷终于看见了某条街有挨着开在一起的几家早餐店。   温瓷买了两个包子,两个糯米鸡,一笼干蒸,以及两杯豆浆。   付了钱后,温瓷原路返回。   十五分钟后,温瓷回到家里。   她上了楼,敲了对面的门。   门没关,温瓷敲了两下,门自己就开了。   温瓷:“......”   她又敲了一下,没人应。她顺着缝隙朝里面粗略看了眼,发现没人......   温瓷早上下楼时这门还紧闭着,粗略估计应该是她出去买早餐时出去的。   温瓷提起这多出来的一个鲜肉包子一个糯米鸡以及一杯豆浆,还有分开装成两份的干蒸看了眼。   这些东西她一个人压根就搞不定......   犹豫了一下,温瓷把他的门开了些许,站在门口伸手把早餐放进门边的书桌前,在只脚未踏入他房间的情况下,把早餐留在了他的房间。   把早餐留下后,温瓷把他的门关上,低头掏出手机给他发微信。   【出去了吗?】   【多买了份早餐,放你房门边了。】   盯着屏幕两秒,那头没有秒回。   温瓷把手机收起,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温瓷坐在书桌前吃完早餐后没事干,拿出功课开始复习。   七班的语文老师布置的周末作业不多,温瓷三两下就写完了,她写完作业后看了眼手机,发现徐时礼还没回消息。   ......   温瓷把数学作业写完后,她盖在书桌上的手机“叮”一声有消息提示音。   温瓷放下笔,迅速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在看见消息来者是岑年时,温瓷翻了个白眼。   【考虑得怎么样了?】   温瓷想了会儿,在手机上打着字。   【不想去。】   岑年几乎是秒回,【为什么?】   温瓷:【......就,感觉在这里挺好的。】   容城一中挺好的,温瓷她同桌挺可爱的,季阿姨对她也是顶好的......   徐时礼也挺好的。   温瓷昨晚答应岑年考虑考虑不过是因为岑年眼睛里的期待过于强烈,温瓷没能当时拒绝,可是想想很快就会想明白的是,她并不想跟着岑年岑风走……   岑年随即发了条语音过来,“温瓷,我觉得你还没想好,你再考虑考虑。”   温瓷:【......我想清楚了,不去。】   【理由呢?!】岑年不干了,【温瓷,你给我一个理由。】   温瓷随便胡诌了个合情理的借口,【就,不喜欢墨尔本的气候啊,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岑年发来的语音提高了音调,【你忽悠我呢?】   温瓷直接把电话给他打过去。   “岑年,我不想去。我喜欢这里。”温瓷诚恳地说,“真的。岑年,我妈死那会儿我马上就跟着温席城他哥嫂去美国了,我不喜欢国外,不喜欢吃罐头,也不喜欢肉排。”   岑年一噎,有些憋屈,“可是......”   岑年的憋屈,来自于他和温瓷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竟然让她这般没有经过太多的犹豫就下了决定。   那头不说话了。   温瓷等了两分钟,试着开口,“岑——”   年字还没出来,那头长翅膀了,直接挂了她电话。   温瓷把手机盖桌子上,很轻地,很无奈地叹息了一下。   星期六整天温瓷都在房间里写作业。中途她下楼倒水时经过徐时礼的房间,发现隔壁没有回来的痕迹,就连她的早餐还晾在门边桌子上。   温瓷:“......”   此时此刻,容城一中。   容城一中周末除了体育生都不给开门,陈俊和梁子昂几个本来进不来,但徐时礼之前是学生会副会长,门卫认识他,见是他和同学回来打篮球就给几个人放行了。   篮球场上,徐时礼连续地一球又一球地进攻,他打得又凶又狠,陈俊和梁子昂两个人防无可防,没多久又让他进了一球。   陈俊打得汗流浃背,干脆甩手不打了。   徐时礼这种发泄式打法,谁扛得住啊。   一旁梁子昂也不干了,把球一砸,还给高一的学弟们。   高一的几个男孩子被吓到了。   明明就说是临时打一场,徐时礼这边是四个高一男生,而陈俊和梁子昂那边带了三个,结果高一生根本跟不上几个校队的打球节奏。   徐时礼停了下来,胸膛微喘着气,整个人因为脸上表情过于沉着而变得带了几分戾气,把几个高一男生都吓坏了。   梁子昂冲高一生友好解释说,“对不住啊小学弟,我们平时都不这样打的。”   高一生们:“……”   学校篮球场大,围起来了四个篮球整场。   高一生们领略到学长们猛如虎的球技后,捡了篮球溜也似的去了另外一边球场。   陈俊把眼镜片仔细擦了一遍后稳重地把眼镜戴上。   徐时礼没说话,走向篮球架边的余斯年。   余斯年把书放下,把一瓶水给人抛过去。   徐时礼利爽地接了矿泉水,打开,站原地仰起头就往喉咙里灌。   水顺着他喉咙往下,清晨朝阳下,一颗明利的喉结上下微滚动着,很快一瓶水被他一饮而尽。   他垂眸把瓶子拧起,冲旁边的垃圾桶一扔,“哐当”一声完美中篮,动作豪迈帅气。   余斯年挑着眉,看着今天特别不对劲的人,“心情不好?我这有国际奥数高中组的一手题,要不要做?”   徐时礼睨着他,冷漠地说,“不要。”   余斯年沉吟片刻,“你确定?”   徐时礼:“……下午去省图吗?”   余斯年神情挪喻,似笑非笑开口,“你很少约我去图书馆,除了以前比赛偶尔与冠军失之交臂心情不好时。”   徐时礼嫌他废话太多,不耐烦问,“去不去?”   “不去。”余斯年决然拒绝。   他说着已经起身,“我有约了。” 第34章 34 1   余斯年朝远处一个方向望了一眼。   徐时礼循着他的目光穿越篮球场朝篮球场铁网入口处看了过去,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你们?”   余斯年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唇边掠起一抹温和的笑,“恩。”   那边站着的女生戴着一副细边眼镜,穿着休闲,应该是站那等着余斯年。   余斯年满面春风的笑说,“我女朋友,沈朝容。”   徐时礼收回视线,沉默了一下,“什么时候的事......不是说是误会?”   余斯年把书本夹手臂一侧,单手插进裤兜里,觑了徐时礼一眼,“没时间解释,人还在等我。”   言罢,余斯年迈步朝沈朝容的方向走去。   太阳逐渐爬到脑后,余斯年的背影有点晃眼,除此之外,徐时礼总感觉他还带了明晃晃的嘲弄意味。   “呵呵。”徐时礼低笑两声,转身朝陈俊和梁子昂走去。   高二生每周六日休息,高三周日要补课。   整个周末只有周日晚上温瓷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看见徐时礼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两人在家里碰上过一面,温瓷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淡淡地“恩”了一声......   在接下来的三两天里,屋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温瓷一次也没碰上他。   星期一早上的时候,温瓷没改之前的闹钟,特意跟高三作息表一样,提前了半个多小时起来,没想到出门时徐时礼已经走了。   “......”   温瓷也不是傻子,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压根就没碰上两次,除了徐时礼不想看见她以外,这个事情没有别的解释。   那天买早餐的事她给他发了两条微信,他后来才回了一个【恩】字。   显得回她消息有多不情愿似的。   *   周四早上温瓷起了个大早,她把门开开关关好几次,两人终于很“巧”地,在房间门口碰上了。   温瓷扬起手冲人打招呼,“早。”   徐时礼一头凌乱,书包随意挂脖子上,手上还拿着本语文书,看见温瓷时别提有多意外了。   他欲言又止地开口,“你......去上学?”   温瓷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当然。”   他看着她,沉默了一下才再次开口,“现在凌晨四点半。”   意思是外面天都还没亮。   温瓷看着他,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显得特别意外,“是吗?”   徐时礼:“......”   这周开始张姨请了假没过来,两人都不在家里吃早晨。   两人很“巧”地碰上了出门时间,于是两人很“巧”地,一道出了门。   凌晨四点四十分,天色昏暗,远方鱼肚白还没有翻起,雾气重,前路一片灰蒙蒙地,几欲看不清路。   两人站在大门门口,抬头望着灰黑的天,同时无语了。   徐时礼他妈的没想到他凌晨四点钟出门都能碰得上。   而温瓷觉得徐时礼这人简直丧心病狂,躲她躲得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去学校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既然碰上了,徐时礼也不能再说什么,眼睫低垂着看她一眼,淡声出口,“走吧。”   温瓷:“......好。”   这个点附近蛙声还没有止歇,周围安静得可以听见花圃里“呱呱”的叫声。   这个时候别说公交车了,连的士都打不到。   徐时礼个高腿长,走路又快,温瓷走在偏后方一点,见他走太快了,快走两步上去拉住他校服摆,“你......慢点。”   徐时礼顿住脚步。   温瓷也跟着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没有路灯的道路上,温瓷根本看不见他什么表情,下意识松开了抓他衣摆的手。   下一秒,“唰”一下,他的脸如鬼魅般乌白发亮,手电筒灯光从下颌处自下而上照在他脸上......这个死亡白光,把人映照得跟鬼没有区别。   温瓷被吓到了,连忙后退两步。   徐时礼看着她大惊小怪的动作,没说话。   温瓷站稳后看着他吓人的脸,觉得这他妈简直了,她十分疑惑地问,“你上学还带手电筒?”   她心想这难道是什么乡下留守儿童跋涉千里为求学的励志故事吗?   ......   徐时礼把手电筒转了个向照到地上,没在意她的大惊小怪,说了四个字。   “有备无患。”   温瓷:“......”   徐时礼把手电筒柄给她,示意她拿着,她接过后两人继续往前面走。   手电筒的光束照着前路,视线清晰明朗了许多,感觉上也安全了许多,身边人不自觉慢下了脚步走在她身边。   中间有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没说话。   突然,温瓷叫了他一声。   “恩。”他应声。   温瓷踌躇了一下,“晚上一起吃饭吧?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温瓷说完,能感受到身边人愣了一下才侧过脸来看向自己,声线和这清冷的早晨如出一辙,“说什么。”   说什么?   温瓷自己也没想好。   问他生的哪门子美国闷气?还是问他过了那个村还有没有店?   可人自己都说了过那村就没那店了,她这个人还不知好歹打了人一巴掌。温瓷绝望地想着,为什么别人的早恋是暗生情愫美好轰烈,而她的早恋被她一巴掌脆生生打了回去。   况且。   温瓷没忘记季枚的存在。   温瓷心里乱得一团麻,暂时没想清楚。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胡诌了一个理由,“就......当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说完,她自我肯定似的“恩”了一声,“就......很高兴认识你。”   刚好走到学校大门,徐时礼在学校大门口止住步伐,黑沉着脸看着她,“什么意思?”   他舔着唇,略带几分嘲讽,“你就决定好了是吗?”   温瓷“啊”了声,睁着茫然的大眼看着他。   徐时礼看见她这副无辜神情,接下来的话霎时说不出来了,不耐地说了声,“没什么。没空吃饭。”   说完,徐时礼径自迈步走进校门,温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出口叫了一声。   w   徐时礼跟没听到似的,还在往前走。   温瓷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消失在木棉廊道的尽头,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   她很无语。   ——   看着他背影消失,温瓷抬手看了眼手上的时间。   五点整。   多亏了徐时礼,温瓷第一次见到凌晨四点半的容城和五点的容城一中......   *   容城一中即将迎来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联考。   高二七班班主任老李上个星期就带着班长从省竞赛凯旋了,这周学校已经撤掉七班语文课代课老师,七班语文课由老李亲自上。   老李全名李儒,从高一起就带着七班,全班人习惯叫他老李头。   下午最后一节语文课前,老李头嘱咐全班同学务必好好准备这次的期中考,此次期中考与以往的学校单独出卷不同,这次期中考试是将会进行全区排名的。   是人是鬼,是黑马还是白马,一考便知道。   老李头在讲台上训完话后还特意cue了温瓷,让她有不适应的或者学习上跟不上的地方随时请教同学,温瓷应声说好。   下课铃敲响之后,各个科代表都主动把以前的笔记借给了她,温瓷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全数收下。   放学从教室里出来走在木棉树下,温瓷拿出手机,她指尖悬于屏幕上,犹豫了两秒点进徐时礼的对话框里。   五秒钟后,温瓷什么也没发,收起了手机往前走。   容城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初中部就在隔了几条街的隔壁,高中部占地是初中部的三至四倍,里头高一高二区混合。学校为了给高三学生一个遗世独立的学习氛围,将高三区安排在了学校的最北处。   从高一高二过去高三,要穿过一个操场足球场和一个比别的学校大几倍的篮球场。   傍晚惬意的光洒落在高中学生的脸上,和煦地拓在温瓷的身上,温瓷没想这么早回家,穿过篮球场在学校里漫不经心地走着。   十五分钟前下课铃就已经敲响了,但温瓷所经过之处的高三教室里依然是安静一片。学生门埋首在作业和试卷里争分多秒心无旁骛,无暇抬起头来欣赏这外头的霞光万丈。   抬头是前路。   埋首是前途。   在经过其中一条走廊时,温瓷看见走廊的那头迎面走来一个气质极佳的女生,女生乌发披散,校服裙穿得规规矩矩,就算是戴着副眼镜,仍然无法掩盖她身上非同一般的气质。   温瓷看见她校服上的胸牌的名字——沈朝容。   温瓷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见过这个名字。   她与那个女生擦肩而过,而后听见身后有几个学生对着那女生叫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温瓷听清楚他们叫的是什么了。   余斯年。   温瓷恍然。   余师兄和沈学姐。   温瓷虽然不参与班上女生的八卦讨论,但任谁在高凡和纪园的前后夹击下,都会对这个女生的名字有印象的。   温瓷不过就转头看了一眼,看见那个徐时礼称之为老余的男生,正干干净净地站在走廊的那一头,温情地注视着那个女生。   温瓷收回目光,朝最里面的高三一班走去。   温瓷远远就看见高三一班的班牌。   她在二十米开外处站住了脚步。   她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怎么下意识地就找到高三一班徐时礼所在的班来了。   温瓷想起他这周的莫名其妙的态度,直接转身就要走。   就在她准备转身的片刻,听见了一道声音——   “你好,帮我叫一下时礼同学。”   那个女生站在他们教室后门前掐着嗓子说话,省去姓氏的称呼让人听起来就觉得她和徐时礼很熟。   那个女生侧对着温瓷的方向而正对着里面,很快里面传来几起嬉笑哄闹声。   “礼哥!!!校花来找!”   听见校花二字,才唤醒了温瓷很久之前的记忆。   先是沈朝容,余斯年,然后是唐苏酥。   几乎全部的容城一中风云人物,让温瓷短短五分钟内都碰上了。   就差个徐时礼了。   紧接着,徐时礼就出现了。   他站在校花跟前,两人说了什么,然后一起朝那边走去。   温瓷:“......”   温瓷脚步定定地站在原地,抬头望了眼天。   啊。   原来是真的没空。   没骗她。   她还以为他瞎几把说的借口呢。   温瓷转身原路返回,身后传来高三一班男生不嫌事大的起哄声。   校花来找徐时礼这件事,好像还挺值得他们高兴的。   /   唐苏酥身为这一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学生会主席,长相甜美为人高调,所到之处必然受到其他同学的注目礼,再加上她旁边走着一个徐时礼,更引人注意了。   徐时礼对这种关注显得很不耐烦,他蓦地顿住脚步,睨着她,“你要和我说什么?就在这说吧。”   他的语气算不上友好,只能说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唐苏酥双手抓紧裙摆,手心因为紧张冒了层薄薄的汗。   现在,就在眼前——   立着的少年是她从初中起就一直仰望着的人。   初三的时候唐苏酥就给人送过情书,可是那封情书和许多女生送的一样,都石沉大海了。   唐苏酥家境殷实,打小也是被周围人夸漂亮的女生。她所属的这类女生骨子里难免都有点孤傲自赏。   她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根本就入不了眼前人的眼......   唐苏酥后来和容城三中的蒋见航在一起过,蒋见航模样周正,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级草,除了成绩没那么好之外没什么缺点。   可成绩再不好,蒋见航也是国家重点大学保底的。唐苏酥就是没那么喜欢蒋见航,她觉得他打哪都没徐时礼好,徐时礼在人群中无意看她一眼,就能让她感到无比雀跃。   于是唐苏酥和前男友在一起没多久就提出分手了。   果然应了那句年少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的话,否则得不到又心痒难耐的感觉既折磨人又难受。   唐苏酥喜欢徐时礼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她以为这种舆论造势起码会让他关注到她,最好是像其他那些男生一样主动来追求她,然而没有......   唐苏酥从来就没被他正眼看过。   唐苏酥不甘心。受了学生会里成员的鼓舞,她最终决定亲口对他说出那句话。她还是想要试一次......   一向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唐苏酥在这人面前变得腼腆异常,她怯生生地抬头,与他对视。   三两年来,唐苏酥从没这么正面地跟他对过话,也从来没有这样正式地被他这双漆黑的眼镜注视着。   唐苏酥的心里咕咚咕咚地,仿佛要跳出来了。   她咬着嘴唇,手紧紧抓住裙摆,“那个......我有话要对你说。”   徐时礼本来心情就不太好,现在瞧见有人看着他支支吾吾欲哭无泪的模样,他心情更不好了。   徐时礼向来讨厌这种女生。   不知怎么的,他现在脑子里浮现出了温瓷的模样。   那小姑娘长睫下是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瞳仁里头乌黑发亮,看着他时的目光总是坦然又直白。   她从来就不会这样扭捏作态地讲话,可是徐时礼认为她却比那些娇滴女生可爱得多得多。   他一米八往上的个子高出了唐苏酥一个头,手抄口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冷漠,“如果你要说你喜欢我类似这样的话,那就免了吧。”   他的话可以说是极其的冷酷无情,完全让唐苏酥呆在了原地,她原本酝酿了两个星期的话完全说不出来了。   唐苏酥鼻子一红,手紧紧地拽住了裙摆。   他顿了一下,眸光落在她发顶,继续开口,“你叫......”   他似乎是回想了一下,终究还是没从脑海里喊得出她的名字,最终说了句,“以后有事没事都不要来找我,我对你没兴趣。”   说完,徐时礼转身离开。   唐苏酥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指甲陷进手心里......   暮合时分,此时高三一班人还挺多,多半都是留下来学习的。   徐时礼回到班上拉开凳子坐下,从抽屉里掏出作业卷子,做了起来。   他同桌安逸转过来看着他,对他这几天早来晚走每天都交齐作业的行为表示费解。   安逸仔细回想了一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大概就是这个星期。   以往徐时礼都是和安逸前后踩准预备铃踏进教室的,然而从这个星期开始,他那完全不用学就能考他个几倍分的学霸同桌在每天他来之前就已经坐在位置上潜心学习了。   并且,安逸觉得他不是比他来早了一星半点。   安逸知道徐时礼没有把作业拿回家写的习惯,但是这些天他每一份一份不落地,居然都交了,据此可以推测这人到校的时间有多早。   不止早上,还有晚上。   按照以往的习惯,徐时礼都是准点下晚修铃走的,偶尔人不想学了还会提前给自己下晚修。   因为那人是徐时礼,人虽然对学习抱有轻蔑的态度,但是人可以轻松地驾驭,就算是看晚修的科任老师也没说什么。   然而徐时礼这周一改以往对学习的傲慢。   安逸觉得真是见了鬼了。   “同桌,你心情不太好?”安逸小心翼翼地打探。   徐时礼在物理卷子选择题上写下一个A,然后抬起头来,耷拉着的双眼死亡凝视着他同桌安逸,“很明显吗?”   安逸点点头,昧着良心回答,“也不是。”   徐时礼没理他,继续垂头,在下一题的括号里写下一个B。   安逸惊呼,“你都不用想的吗?”   徐时礼抬头望了安逸一眼,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同窗一余载,安逸解读出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就这还用想?   “......”   安逸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学霸还可以靠做题来发泄心情!   没一会儿,安逸抬头看了眼时钟,把桌面的东西收拾回书包里,“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放学一起出去呗,今天周五,明天在家休息,估计没一会儿班上人都走光了。”   徐时礼眸眼眯了起来,微愣,看着安逸,“今天星期五?”   安逸:“对啊,怎么了吗?”   徐时礼放些手头的笔,往椅背后靠,眼睫低垂,默然看着地板。安逸觉得,他整个人气压变得更低了。   安逸不太确定地开口,“星期五不对吗?”   星期五诶?那说明了什么,说明明天不用上学,而今晚可以玩手机玩通宵。这还不够让人热血澎拜吗?   徐时礼没抬头,声音嘶哑,“明天星期六。”   他清晰地记得,她那个叫岑年的发小说的话——我们下周六走,订的容城机场的票。   ......   徐时礼双手覆上了脸,他扬起脖子,教室最后昏黄灯光把他的下颌线条拉得很长,而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一动不动。   安逸:“......”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安逸只觉得......星期六还不好啊?   安逸收拾完东西后就走了,没多久班里人也走了。   徐时礼去了个洗手间,洗手间回来后,高三一班教室已经空了,灯光也灭了,保安也来检查完了。   他拉开后门的窗,轻松地就跨了进去,把凳子拉开。   “吱呀”一声,凳子腿划破空无一人的教室,徐时礼坐下,长腿敞着,他也没开灯,一个面对着漆黑的教室,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掏出手机,想给他妈季枚打电话。   想了会,还是没打。   她跟他妈说了吗?   徐时礼觉得他妈没理由不同意。温瓷是他妈朋友的小孩,他妈本来就忙剧组里的事无暇顾及家里,倘若温瓷希望跟她那两发小出国,他妈倒也不会不尊重她的决定。   徐时礼把屏幕熄了又开,开了又熄。   他垂着头颓然地不知道在教室里待了多久,很久之后转头看向窗外。   外头月亮渐息,夜晚悠长,天空闪烁着几架飞过的飞机灯。   徐时礼头抵在课桌前,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一晚上。   直到凌晨五点的时候,徐时礼抬起头看了眼时间。   “......”   已经是星期六早上了。   他打开手机给温瓷发微信,【几点的飞机?】   等了一会儿,温瓷没回。   徐时礼收起手机,开门冲了出去。   周六学生不用来学校,徐时礼疾跑出学校时学校的保安惊呆了,在他身后大喊,“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保安没把人喊住,一溜烟,人就消失在了晨幕里。   这个点学校附近打不到车,徐时礼朝着家的方向夺步冲了出去。   回到锦绣山桩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没顾上剧烈的起伏着的呼吸,直接冲上二楼,敲他房间对面的房门。   敲了三下。   没人应声。   他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人。   徐时礼扭动把手,直接把门推开。   开门的一瞬间,往房间里送进去一阵风,风将落地窗帘吹得微微飘动,而房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平时温瓷放她带来的行李箱的那个位置也不见了行李箱。   徐时礼退出房间,下楼,然后从家里冲了出去。   他拦下大门外刚送人过来的一辆的士,上了车,紧绷着的神经导致连带声音也带着几分颤抖,“去机场!” 第35章 35 2   恰逢周末,国道上出行的车流是平时的几倍,温瓷坐在后车排,眼底映入隔着十来米就有的、南方城市特有的木棉。   木棉花又名攀枝花,红色花簇夺目,花冠柔柔地缀在树枝上,美而不具有攻击性。在来到这个地方前,温瓷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座随处遍地火树银花的城市,也甚少经历这样一个和煦而温暖的春天。   听起前排司机师傅在打电话,温瓷才记起她出门时忘拿了还在床头充电手机。   她向司机借了电话才得以跟岑年联系。   半个小时后。   出租车平缓地停在机场入口。   温瓷给了钱跟师傅道谢后下车,正要朝机场入口走去,突然身后传来叫声。   “江师傅,真是巧得哩。”   那声音很熟悉,给温词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回过身去看见一个朝这边走来的青年。   青年年纪不大,皮肤黝黑,鼻子上挂着一副塑料感极强的太阳镜,嘴巴里还咀嚼着口香糖。   载温词来的出租车司机半个身上探出窗外吆喝说,“你走不走啊,车堵我前头我走不得啊。”   温词站那眯着眼,看着远处的青年,那轻佻无赖的声音重新在脑海里浮现。   ——   “小妹妹,你去哪里啊,我那有空车,我搭你一趟?”   “你看!我车就在那停着,给你两公里内打起步价!”   “小妹妹你初来乍到可能不知道,容城的公交可难挤了。”   “再说了,你又拿着个箱子,还是坐我车方便!”   ——“我都说了,我车就在前面,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也不安全。”   那是温词来容城的第一个晚上。算不上美好。   后来没多久和徐时礼去吃饭打车坐车时也碰上了......   这是第三次碰见。   不得不说,容城是个很小的地方。   温瓷收回目光,转身要往机场里走。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你不是之前那个——”   温瓷停了脚步转身回看,如晨光清冷的目光幽幽地停留在那年轻司机的脸上,抿着唇没说话。   那个年轻司机对她这种眼神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他就是没把这样的眼神当回事,所以被摔了。   他完全没想到,这女的瘦胳膊细腿的打人会那么狠!明明看着像个三好学生乖乖女,身手却跟弄堂里的女流氓似的!   他不过是为了多接一个单子,却不曾想那天晚上整条胳膊都快被卸下来了。他人被摔地上后睁大眼睛神情痛苦愤然地喊,“你他妈别走,我要报警!!”   她当时还说了什么来着?   年轻司机没多久就想起来了。   她嗤笑一声,把他整个人放开,眼底一派清明,勾着抹嘲讽的笑,“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年轻司机愣了,随后就见她低头找出手机,边摁下按键边冷静地威胁着,“就是不知道你抢劫加上猥亵未成年人以后还能不能在这道上开车。”   他人傻了,直接花了十二万分力气从地上起来连滚带爬地钻进夜幕里,消失在温瓷的眼前。   ......   现在被她这么注视着,他整个人都裂开来了。   年轻司机下意识后退一步,支吾着说,“对对不起,我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   站那什么没说什么也没干的温瓷得到这突如起来的道歉,有些受宠若惊。她挑眉看着他。   年轻司机继续说,“我......我这就绕着你走!你就当没看见过我!”   他说完就踉跄着走回他车,温瓷眼睛眯成一条缝,“什么?”   年轻司机连忙摆手,“那天晚上算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别找人来堵我小巷子,妹妹,我没读什么书,求你大人有大量,我上有老下有小,你跟那哥们说,我没把你怎么样,那晚我真的没把你怎么样啊,你把我胳膊卸了我三天都没开工。”   “......”   温瓷漆黑瞳仁微凝,“你在说什么?”   年轻司机也怔住......   ...   距离岑年岑风登机时间所剩无几,温瓷从机场西门走进去,穿过偌大的机场,沿着指示派找了许久才找到VIP候机厅。   一路上,温瓷还在回味刚刚那个司机说的话。   “小妹,我真的没把你怎么样,那次那哥们回来把我打了一顿,还让我下次看见你绕着走。”   司机那时把车停在西餐酒店边,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在回想那个女生是不是那晚把他打了的那个,他的车窗就被敲响了。   司机摇下车窗,刚刚那人的脸缓缓出现在视线里。   他神情冷漠,司机心里头一个咚隆,还没问他有什么事,触不及防地他手直接伸了进来抓起司机领子拽起。   他整个人都写着“不好惹”,眼神恐怖,语气透着深入司机骨髓的冰冷,“什么昨天?你干了什么?”   司机被他吓到了,颤颤巍巍地解释着,“没......我什么也没干,我就是在轻轨站时见......见她一个人,想要招揽她上我车。”   他撰司机衣领的力道加紧,司机手慌忙地从手边找到几个本子给他看,“这是我的行驶证还有公司开的司机准许证,我我真的不是坏人,我没对她做什么,她没愿意上我车。”   那人沉默了,面色黑沉。下一秒司机就挨了生痛的一拳,而后又被他拽住拎着拽了回去。   那毫不客气的一拳把司机打得头脑发胀,然后听见那人冷声说,“没说实话。她腿怎么摔的?”   司机被拽住卡在车窗里,慌张地发着抖,“别别动手!我真的什么也没干,我就只是想帮她把行李搬到车上她非要抢就从楼梯上摔了,我我我真的什么都没干,而且我根本就打不过她呀!”   下一秒,司机又挨了一拳。   司机顾不得疼痛,慌乱地把右手袖子撸起,“你看看,我真的没把她怎么样,她都把我手折断了,你要是不信的话我车后面还有病例,我还上医院了!”   “出来!”那人眸色黑得发漆,瞳仁深不见底,手里的力道一点也没松。   司机脖子卡窗沿边,瞬间手摁了车门锁。下一刻,他被踉跄着拎出车里,然后又是一拳,司机直接弓着身子“砰”一声惨烈地摔车门上。   那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发狠威胁说,“下次看见她绕着走,明白吗?”   司机喘着气,不断点头,“明白明白!!”   一共三拳。   司机那天一共挨了三拳,每一拳都打在同一半脸同一个地方,司机到后来想想还后怕......   *   温瓷从思绪里出来,远远看见站在VIP口等她的岑年。   她走到岑年面前,把手里的两盒她昨天向纪园打探的容城特产今天早上特意赶早去买的两盒蛋黄酥交给岑年。   “诺,给你。”   她勾着两盒东西给他,他没接。   温瓷:“岑年。”   岑年双手拽紧,偏过头不去看她,紧接着听见温瓷轻声说,“岑年,这是爸爸很早出去买的,我同桌说很好吃的,你干什么呢,还不拿着。”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悠然地划过岑年耳廓。   岑年不知怎么的,心里十分触动。   他转过头来,认真地问她,“温瓷,你把我当朋友吗?”   温瓷“恩”了声,还保持着手里给蛋黄酥的动作,“当。”   岑年咬了咬牙,正色说,“温小瓷,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走。”   温瓷正要说话,就听见岑年认真地说,“你不愿意去墨尔本也好,你不愿意所谓的寄我们家篱下也好,但是你把我当朋友就行。那些都不重要了,你把我当朋友就行温小瓷。”   温瓷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哑然说不出话来。   她提了提手上的东西,很轻很轻地提醒岑年说,“蛋黄酥......”   岑年依着她的话接过蛋黄酥。   温瓷又细声补充了一句,“岑年,隔着太平洋爸爸赶不过去救你,你别像以前一样让人欺负去了,你自己保重。”   岑年噗嗤一声,把手揣进口袋里,“你瞧不起谁呢温瓷,小爷已经学了一年散打了,你他妈管好你自己别让人欺负了。”   温瓷:“......”   岑年嘲讽她说,“让人扔水里,好意思吗你,你怎么现在变弱鸡了啊。”   温瓷不说话,也不否认。   “温小瓷,你现在虽然没妈了,但是以后我妈就是你妈,我岑家就是你娘家,谁欺负你了就像小时候那样欺负回去知道吗?别他妈搞忍气吞声那一套。”   岑年本来不想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些话太娘们唧唧了,一点也不爷们。   但岑年还是没忍住。   “我虽然没见过你季阿姨,也不了解那个徐时礼,但是温瓷,既然你选择留下来,那就说明他们都是顶好的,我尊重你的选择。出事给小爷打电话,别不把小爷当朋友看。”   温瓷看了眼他头顶的电子钟,友情提醒他,“别跟爸爸啰嗦了,登机吧。”   岑年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有被无视到,噎得说不出话来。   进VIP登机口找岑风前,岑年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行,温瓷你果然是我那冷酷无情的爸爸!”   VIP候机室里,岑风等来了岑年才一起登机。   岑年走向他哥,“你怎么没去跟人打个招呼?”   岑风撇了眼岑年来的方向,“会再见的人说不说再见都是会再见的。”   岑年无言:......你在绕什么美国口令吗?   六点半的时候送走了两兄弟,温瓷从机场原路返回。   夏令时的白昼很长,五六点钟东方就开始泛起了鱼肚白,直到现在天光完全大亮只用了一个多余钟,外头白日天光透过大大的机场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落在澄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蓝的天,白的云,还有远方停机坪之外的红木棉。   温瓷双手揣在口袋里,慢慢地走着。   蓦地,她顿住脚步。   约莫二三十米处站了个人,那人肩宽腰窄个高腿长,黑发细碎搭在额前,肉眼可见地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呼吸急促,然而目光却深深地注视着她的方向。   温瓷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第36章 36 !   天光透过澄明的玻璃在空气中落下明朗的清辉,眼前好像添了层梦幻的滤镜,那人居于滤镜当中缓缓朝着温瓷走来。   温瓷昨晚睡得不算早但起的却极早,以致于她有种没睡醒的状态,以至于她觉得此情此景好像在做梦一般。   温瓷觉得这身校服这张脸出现在这不太真实。   他朝自己越走越近,十五米,十米,慢慢地从远远那层滤镜里穿梭出来,熟悉的身形轮廓变得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晰。   温瓷站那看着他走向自己。   她微张嘴,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徐时礼?”   直到他走到她面前——   下一秒,温瓷竟然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之中。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来,触不及防就这样紧紧抱住了她。   温瓷身体一僵,垂着的双手不由自主握拳,指尖朝掌心蜷缩着。   她愣住了。   温瓷脑袋被他一手轻轻地摁着,她现在耳朵紧贴在他胸膛边,温瓷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地,一下接着一下。   他胸膛微微地起伏着,就连呼吸也过分急促......   温瓷短暂地懵了一下。   而后,头顶传来他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温瓷“啊?”了一声,她伸手推了一下这人不但没推动,他环住她的手反而加紧了力道,温瓷索性放下手放弃挣扎,她又“恩?”了一下,等他说话。   他闷哼着声,嘶哑开口,“我以为你要走。”   小姑娘身上有股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混合馨香,好闻得过分。   温瓷拖长着声“啊?”了一下,才迟缓地解释说,“你是说岑年说的墨尔本的事?你怎么知道?”   头顶传来他“恩”的一声。   温瓷说,“我不走。“   然后没动静了。   “......”   沉默了一下,两个人同时出声。   “温瓷。”   “徐时礼。”   而后,两个人又沉默了。   温瓷想了一下,“你先说。”   等了一会,头顶传来徐时礼的声音。   他哑着声说,干脆地说,“我喜欢你。”   说着他已经松开了温瓷。   温瓷站那呆愣地望着他。他这话一出就让温瓷心里一个噔咯……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好像空了一拍。   他说,“在山上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听见了装没听见还是真的没听见,那不重要,温瓷,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是一时冲动,我徐时礼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但是你现在听好了,我喜欢你。”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不想你走。”   温瓷抬眸对着他,震撼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低眸注视她,眸色认真地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他极其认真地望着温瓷,温瓷无暇思考他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他看起来风尘仆仆,胸膛的还残存着剧烈的起伏,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仓促,但是这四个字却正式而虔诚。   我喜欢你。   他这样说。   就在刚刚温瓷才得知他把那欠揍的司机揍了一顿,这让温瓷出来的路上不由得回想起他那天堪堪站在电梯口的模样。   个高腿长,穿着校服。校服领子被扯出几分松散,黑发凌乱,眉眼透着几分野性,跟出去干了一架似的......不得不说,其实又帅又炸。   ......   温瓷垂下眼眸一直没说话,徐时礼眸光黯淡了几许,“如果......你在想怎么拒绝我的话——”   “徐时礼。”温瓷掀起眼皮子,开口打断他。   他看着她,心里某根弦拉紧。   “徐时礼。”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很轻,轻得稍有不慎就让人无法捕捉。   徐时礼没说话,尽管他的心因为她这样平和得丝毫不见喜悦的声音而悬了起来,他也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足够有耐心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听见了。”她低下头不去看他,细着声主动招供。   “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她说。   身为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没有本应该有的敏感和不安,因为她总是以绝对的理性去克制心底的冲动,去压制心底最深层的悲伤。   命运仿佛和她开了个玩笑,将她抽丝剥茧,将她吊起来打,至此盎然的世界与她无关,充满鲜花的道路也与她无关。   她抓不住这世间的美好,一直以来只能装作顺遂的模样,去继续,去生活,去学习,去做这个世界上这个年龄的人该做的事。   她自以为和命运有着过命之交,她自以为习惯了被抛弃,然后忽然有那么一个人不着痕迹地从粗粝的生活里将悉数的美好给了她,将她一颗冷冰冰的心慢慢捂得温热,让她逐渐破防。   可是她太紧张了。   可是她一如过往对爱感到太紧张。   她下意识想要逃避,回避。   她害怕。   害怕有一天他如过往的美好一般烟消云散。   毫无疑问,一个合格的胆小鬼是连幸福都会害怕的。   那晚岑年问她要不要跟他去墨尔本,温瓷其实想都没想过。   那种毫不犹豫就做出的决定,那种打心底里想要留下的感觉让温瓷自己都感觉到很诧异。   温瓷才意识到,她拦不住风,抱不住整片天空,也不知道未来会在哪里。   但是——   她想要他在。   ——趁我们头脑发热,我们要不顾一切。   偌大的机场里往来的人寥几,温瓷看着眼前人,声音轻得发虚说,“我就是......有点怕。”   徐时礼怔然,“温瓷。”   温瓷眼睛看着他,“毕竟我还挺喜欢这里的……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怕那一巴掌你把我赶出去了,我怕你没那么喜欢我。”   她只是觉得连温席城都不喜欢她,别人又能有多喜欢她呢。毕竟她连晚上做梦都是徐时礼把她扫地出门的情景,那对她来说......太恐怖了,太难以想象了。   她宁愿睡在大街上,也不愿意回到她大伯母那。   温瓷平静地说,“我一直觉得,智者不入爱河。”   这话让徐时礼呼吸一窒,直觉叫他以为自己活了十八年来,要栽得死死的,要被拒绝了。   紧接着就看见她叹了口气,“可是我也不是很想做一个智者。”   ——智者不入爱河。   如果是你的话。   做一个小笨蛋也可以。   白日天光洒落,透过她细密卷翘的睫毛,在她眼睑下拓了柔和的淡光。而后,徐时礼肉眼看见温瓷唇边扬起了一道弧度,那道弧度一点一点扩大。   蓦然间,她笑了。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徐时礼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她灿烂一笑,“徐哥哥,过了那个村,还有店吗。”   小姑娘扬着那轮徐时礼第一次见她时如出一辙的笑容,简直是又甜又灿烂,撩人于无形之中。   徐时礼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欣喜若狂,只是面上不显,如墨般漆黑的眸子一定不定地看着她,克制住不受控制如擂鼓跳动的心,他抑制着内心的冲动,“你确定吗,温瓷。”   温瓷认真思考了一下,诚实说,“不确定。”   她刻意惊讶地问,“不过,不确定的话还能收回吗?”   徐时礼沉默了一下,眸色微敛说,“不能。”   下一秒,他勾着唇,低哑着声说,“没有反悔的余地。”   外头太阳逐渐从地平线升起,徐时礼身后蓝天白云大片光景好看极了,温瓷看着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瓷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的事,这里的丝丝喜悦和温暖,喜欢这里火红盛放的木棉,喜欢站在木棉下,眼神热切地注视着她的少年,喜欢在黑夜中从天而降将她解救的少年。   他不是她的救命稻草,他是烈日骄阳,身上有光。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温瓷都被他照耀着。   沉沦吧。   毁灭吧。   温瓷总是一边带有毁灭性地想着,一边眼底带着悲凉的底色去看待这个世界。   她必须时刻提醒自己,将眼底的悲凉收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而一向以为自己早已经跨越黑暗长河不需要太阳的温瓷,也开始渴望这样的一轮太阳能永远留在她身边,也渴望一直可以站在太阳底下。   人一旦被太阳照拂过,就再也不想回到黑暗了。   如果一生注定坎坷,前路注定不是坦途,她无论如何也想要在这样的年纪抓住这样一个少年。   以后,无论载风载雨也罢,烈日骄阳也罢,她都想牵住这样一个人的手。   她就是想要试试,永恒这两个字会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万一就成功了呢。   万一呢……   太阳居于地平线之上,天色明亮。   机场外桃红盛放,麻雀叽叽喳喳跳到轻盈桃枝之上,向春天述说着喜悦。   温瓷笑了起来。小姑娘笑起来眸眼弯弯好看极了,她换了副踌躇的神情问他,“你说……我们会有未来吗?”   徐时礼认真地瞧着她,长睫微垂,眸光看着她却仿佛穿越了千山万水到达了那个不知道是多远总之是很远之后的未来,他轻声告诉她,“会有的,往后都是未来。”   会有的,往后都是未来,他以一种极淡的口吻陈述着,却能让人感觉到里头十二万分的坚定,足以将温瓷心底不确定与害怕驱散的坚定。   温瓷被他的话触动到,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异常,她鼻尖有些发红,可是眼里却是高兴的。   “以后多指教,男朋友。”   小姑娘鼻尖发红,双眼明亮,这模样在徐时礼看来可爱极了,他情不自禁伸手揉了揉她乌黑柔顺的发,语气不自觉宠溺,“你好小女朋友,那就跟哥哥回家吧。” 第37章 37 1   *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赶巧前面迎来一波登机的人,温瓷往前走着,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不得不被挤到边上去,蓦地,她的手被牵住。   温瓷微愣,低眸。   一只肌骨分明的手把她的手包裹着,而后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手指缝,两个人变成了十指相扣。   温瓷低眸怔了一会儿,抬头看着他。   徐时礼把她牵着避开拥挤人群往前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温瓷可以看见他流畅的下颚线蜿蜒没入校服领口,领口解开了一个扣子,往下就是劲瘦的锁骨……   突地,她默默吁了一口气,视线生硬地移到别的地方去。   温瓷被他牵着往前带,一路上没出声。   没多久徐时礼分心看她一眼就注意到她耳廓边上透着一丝不自然的粉意……他喉结微微滚动,声音低了几分,“温瓷。”   温瓷偏过头来看他。   徐时礼提醒她,“看路。”   温瓷:“……”   这个点机场西门外停了很多出租车。   好不容易从挤出拥挤的人群,他突然松开了她手,顿住脚步。   温瓷转过身看他。   只见徐时礼缓缓俯下身来,一点一点地靠近她,温瓷突然警惕了起来,迅速地叫了他一声,“徐时礼。”   他这样顿住,视线正好与她齐平,定定地望着她,“恩?”   温瓷眼珠子刺溜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出口,“我觉得……有点快。”   徐时礼愣一下,挑着眉勾唇说,“哪快?”   温瓷可能一时还不太能适应这个女朋友的身份,总觉得有点奇怪。   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比如在一起十分钟就可以牵手吗?比如二十分钟就可以接吻吗?   这跟温瓷想象的……不太一样。   她犹豫着说,“就,我们才在一起没多久……”   她顿了顿,认真极了,“你不能亲我。”   她觉得这样太轻浮了。   徐时礼先是怔然,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你以为我要亲你吗?”   温瓷:?   什么叫我以为。   你不是要亲我吗?   温瓷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这个距离,温瓷可以看见徐时礼漫不经心垂下来的,根根分明如鸦羽般黑的眼睫。   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神情讶异。   温瓷糗得羞红了脸。   她日。   那你他妈凑这么近干屁。   温瓷虽然是人生第一次谈恋爱没什么经验,但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露出一点的胆怯和糗态,她极其淡定的模样“啊”了声,绝口否认说没有。   徐时礼目光若有似无地瞥过她漫着粉意的耳廓。   他勾唇,倾身缩短与她眼睛的距离,两人鼻尖还差一厘米就碰上了。   他看着她琉璃般剔透的眼睛。   温瓷这人慌张和不慌张都是一个样,目光平静得很,可是她耳廓那抹不自然的颜色出卖了她。   徐时礼瞧着她,漆黑目光幽深,若无其事掠过温瓷轻抿着的唇,“真的不给亲啊。”   温瓷被他这么近距离看着,莫名吞了下口水。   就在温瓷快要恼羞成怒时,他直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只是想起还没问你。”他顿了顿,继续说,“你今年多大,十七还是十八?”   “……”   温瓷想了一下,“十六?”   徐时礼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他四个月前刚过了十七岁生日,理所当然地以为温瓷怎么也有十七或者跟他一样快十八了,他没想到他这小姑娘才十六。   也就是说还有两年。   就是不知道季枚知道了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徐时礼:“……”   徐时礼眸光深谙,喉结微滚,“早恋不对。”   莫名地,温瓷也陷入了沉思……   两秒后,她抬头,贴心地提议说,“那不然你先暗恋着我?十八岁后再说?”   徐时礼:?   徐时礼看着不说人话的小姑娘她,他这么想了下,觉得问题也不是很大。   “没事,问题不大。”他抿了抿唇,神情严肃。   温瓷:……?!   两人打的士回去,路上顺路徐时礼让司机停了下车,他下去去买了躺早餐。   半个小时后,的士停在锦绣新城门口,徐时礼拎着早餐,温瓷走在他旁边。   两人肩与肩的距离挨得很近,突然间,两人同时开口说话。   “等一下……”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说完,两人都愣了。   徐时礼本来是想让她先说,突然想起在机场时出现过同样的场景。   两个人走到尽头的家门前,都没着急拿钥匙出来开门。   站在家门前,徐时礼侧过来问她,“你在机场的时候叫我本来要说什么?”   温瓷“啊”了下,看着他,一时没回答上来。   按照温瓷的性子,她是怎么也不可能说“啊,我本来也想跟你告个白”之类的话的。她想了下,只好说,“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会在那。”   说完她还自我肯定般“恩”了声。   徐时礼也“啊”了声,“这样……”   温瓷突然地意识到……他身上还穿着校服,并且这个距离不难发现他眼底一层淡青色的浅浅的黑眼圈。   “你昨晚没回来么?”温瓷带着丝丝关心道。   徐时礼眯了眯眼睛,“啊……忘记今天星期六,就穿了校服。” 第38章 38 2   一个非常说得过去的理由。   温瓷恍然地“噢”了声。   两人欲言又止看着彼此。   最终还是温瓷先开的口,“今天周六噢。”   他顺着她的话点头,“应该是。”   过了一会儿,他建议地说,“要不要约个会?”   温瓷想了下,回答他,“我觉得可。我们——”   “——滴。”一声,而后咔嚓的一下,家里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温瓷的话戛然而止,两人一同转头望向被开了的家门。   季枚换下了平日里的职业裙装,穿着身舒适的居家运动服,此时正穿着围裙,一手扶门,一手拿着锅铲站在门口看着在门口的两人。   温瓷:“……”   徐时礼:“……”   季枚眼里闪过诧异,“你和小瓷站在门口做什么?我就说怎么听见门口悉悉索索好像有人在说话。”   温瓷:“……”   徐时礼:“……”   季枚扫到了徐时礼手上拎着的早餐,嗔了一眼,“快快快进来,正要给你们做早餐呢!”   季枚给他们把门开大,温瓷默默相视一眼,然后自然地移开目光不看对方,一前一后在玄关处换鞋。   徐时礼沉默了一会儿,耷拉着眼皮问季枚,“你怎么回来了?”   季枚“啧”了声,“怎么,我回来你还挺不高兴。”   她接过徐时礼手里的早餐往厅里去,“你赶紧帮我把行李搬到主卧里去,然后洗手下来一起吃早餐。”   徐时礼走去门边,按照季枚的吩咐拎起她的行李箱。   在拿起箱子感受到箱子重量感那一刻,他愣了下,回头问季枚,“打算长住?”   此时温瓷走向厨房,“季阿姨,我帮你。”   季枚说不用,让她去客厅看电视。   “阿姨已经做好了,热一下就好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不用你帮啦。”季枚边忙活边说,“之前的张姨辞职了,以后阿姨在家给你和徐时礼做饭!”   温瓷“啊”了声,“阿姨不用工作了吗”?   季枚转过身来,见这小姑娘一脸茫然,模样过分可爱,她笑着说,“阿姨的电影已经告一段落,就等着上映了,阿姨做完那个片子打算歇歇。”   季枚是季家的二女儿,虽然后来季家清算破产,但是季家破产前,季枚就已经从季家独立出来了。她凭借着第一部 女性题材电影《皎洁》在电影行业一炮而红成为金牌制作人,至此也接了不少电影,而且一部票房比一部好。   她在一个采访上说过她做电影倒不是为了赚钱,只是因为单纯的兴趣爱好。   这倒不是季枚的谦辞,只是她也不差钱,做电影就当玩票了,玩累了就歇,就是这么任性。   “小瓷你看下学期你就要高三了,阿姨在家陪你备考”季枚高兴地说。   徐时礼提着行李箱站在楼梯口,无情地一盆冷水给季枚泼下去,“季女士,我记得你学生时代考试就没合格过,你是能给她辅导还是怎么的?”   说完,人只给楼下留了个背影。   季枚啧一声,对着徐时礼背影说,“臭小子,你妈称霸学校那会你还不知道在哪呢?要是没我的基因你能长成这样?”   言罢,季枚转而投向温瓷,“小瓷啊,下一次家长会什么时候?阿姨一定去!阿姨没给徐时礼开过几次家长会,虽然业务生疏了点,但……”   这话让温瓷想起上次在学校里的事情,她觉着按照季枚的高调程度,只要一出席她的家长会,合着全校都该认识她了。   “阿姨,那……家长会还没通知。”温瓷如实告知,“可能要期中考试之后。”   季枚恍然后,琢磨道,“是这样吗。”   和季枚嘘寒问暖还一会儿,温瓷走上二楼打算回房间拿手机,正巧对上从楼梯口下来的徐时礼。   季枚回来的实在是突然,两人心照不宣地擦肩而过,她走了两步,被徐时礼扯住胳膊。   温瓷回头看他,看见他扬着头问,“下午……”   温瓷觉得这个时候的确不适合顶风作案,她低头想了一下重新对上徐时礼,“要么……下个星期?”   徐时礼想了会,稍作点头算是同意了,“恩。”   温瓷又说,“那个要不……你吃完饭来我房间一下。”   徐时礼愣了一下,“啊。”   实在是不怪徐时礼脑子里有黄色废料,温瓷这个句子确实本身就具有暧昧属性,再加上两个人刚确定关系,这种邀请别人去房间的事情,实在是太亲密了。   温瓷见他发愣,自己后知后觉才联想到什么,连忙解释说,“那个我,没有那个意思!”   徐时礼声音哑了几分,笑着问她,“哪个意思?” 第39章 39 3   温瓷囧,腾地一下红了脸。   还好此时楼下季枚在叫,徐时礼深深看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温瓷:o_o …   温瓷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没多久季枚就做好了一手丰盛的早餐。   温瓷拉开徐时礼对面的凳子坐下。   在季枚充满期待的灼热目光下,温瓷拿起叉子卷了一口茄汁意面放嘴里尝了一下,抬头时眼里划过诧异。   主位上季枚对她的反应一派了然,满面春风地解释说,“阿姨平日里虽然很少下厨,但是不代表阿姨手艺不好。”   温瓷又缠了一卷准备放嘴里,抬眸时就看见对面的徐时礼尝了一口,接着目光里透露着同样的诧异。   同一个世界同一种诧异。   就跟他也是第一次吃季枚做的早餐似的。   温瓷觉得有点好笑,忍俊不禁看着他。   在季枚做早餐期间,徐时礼回房间洗了个澡把校服换了下来,此时被洗过吹得半干的头发悉碎搭落在前额,透露着几分少年气。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掀起眼皮子,坦然对上温瓷目光。   被发现的温瓷瞬间低头当无事发生过,只是她微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对面徐时礼目光深了几分,转而问他妈,“我怎么不知道?”   徐时礼细细回忆了一下,这确实是季枚鲜有的一次下厨。   季枚的工作性质特殊,在徐时礼上了高中后,季枚就过上了全国各地跟组不着家的日子。   徐时礼是个男生,他可以跟多数男生一样喜欢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也可以坐在教室里意气风发地解出一道道普通学生花上半天也解不出的难题。   大概男生都并不像青春期的女孩子那么敏感多疑,他们大多数,在年年岁岁的过去后,自然而然地,肩上就扛起了草长莺飞,眼里容下了清风明月。   因为徐时礼不需要面面俱到,所以季枚不是一个生活上事无巨细关心儿子的母亲,但不代表季枚不是一个好母亲。   徐时礼在老师眼里是根正苗红的好苗子,他可以毫不费劲地就把别人绞尽脑汁的习题解出来,姿势轻蔑地拿遍所有物化生的竞赛奖,乃至后来学校追着把保送名额给他……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注定了是一个不用季枚操心的人,因此季枚连他的家长会也时常不赶回来。   在徐时礼高一时,那种不着家的状态维持了半年以后,季枚也曾经认真地问过徐时礼是否对他有忽视,需不需要像别的母亲一样陪在他身边。   那时徐时礼的回答是不需要。   季枚倒也了解自己的儿子,明白他说不需要,就是真的不需要,至此季枚再也没有后顾之忧,频繁地投入工作中。   此时,季枚沉默了一下说,“徐时礼,我怎么觉得你对我回来挺不高兴?”   徐时礼挑眉,“很明显么。”   季枚国外电影学院毕业,思想开放。季家的氛围轻松舒服,温瓷处在这个氛围之中,听着他们说话,觉得十分的自在。   早饭时间季枚正式将休业的决定告知家里的高三生和高二生,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事业和我们家高二生高三生比起来一点也不重要!”   很显然,季枚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   吃完饭后,温瓷自然而然地想帮季枚洗碗,被季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季枚让她回房间该干嘛干嘛。   季枚在厨房的声音传出来,“小瓷你要是学习上不懂的地方就问你徐哥哥。”   温瓷看着季枚的身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她知道季枚并非和她客套,也并非装模作样,季枚看她的眼神里带着那丝丝的温情,和让温瓷久违的亲情无二无别。   经过徐时礼时,温瓷犹疑地喊了声,“徐……哥哥?”   徐时礼面露讶异,对她这敬称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温瓷讨好道,“那个……期中考试要到了,教教我物理呗?”   徐时礼挑眉,觉得这丫头还挺上道的,勾唇哑着声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身后只剩下季枚叮嘱的声音,“徐时礼你给我好好教,你要是敢敷衍小瓷给你腿打断。”   徐时礼:……   温瓷:(*^-^*)   进入房间后,徐时礼阖上身后的门。   温瓷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物理书,以及几套物理试卷,而后发现徐时礼还站在门边上,她狐疑道,“怎么了?”   徐时礼将她的动作收录眼底,神情一言难尽,“你……让我来是真的辅导你学习?”   温瓷沉默了一下,解释说,“期中考试快到了……我偏科。”   温瓷成绩算挺不错那一卦,就是物理过于拖后腿了。   徐时礼觉得有些好笑,难免有些怀疑,靠着门扬着眉问她,“温瓷,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在一起?”   温瓷盯着他好一会儿,缓缓出口,“说实话……你物理怎么样?”   徐时礼故意说,“就,一般吧。”   温瓷沉默了一下,下一秒眉开眼笑说,“那分手吧。”   徐时礼知道她在开玩笑,没太在意,走过去扯了张凳子坐下,抓起温瓷一张以往的导学案,看了两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徐时礼看着整张的红笔叉叉,问她,“你物理课都没听?”   徐时礼这反应早已经在温瓷的预料之中,她堪堪承受住了他略带鄙夷的目光,解释说,“不怪我。”   说着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初中的物理老师没有头发。”   温瓷觉得这确实也不怪她。温瓷初中时在京城上的学,国内初二开始学物理,温瓷初二的第一任物理老师是个没头发的,他脑门实在是太光滑了,简直跟上了层油似的,在教室的灯光下反着夺目的光,极其吸引底下学生的目光。   每次上课时温瓷都只顾数他还剩下多少根儿头发去了,压根就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物理基础没打好,就成这样式儿了。   温瓷看着徐时礼茂密的头发,她突然觉得她十分有信心可以把物理学好!!   徐时礼一看她这目光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手指曲起,叩在桌面,黑着脸看她。   温瓷故意对他扬了一道灿烂的笑。   小姑娘卖起乖来毛茸茸的,让人想摸她的头发,这么想的,徐时礼也就这么做了。   他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然后意识到自己给她迷惑住了。   他佯装轻咳了一下,抽出温瓷笔筒里一只铅笔,指了她卷面错的第一题,垂眸问,“这些上课都听懂了?”   温瓷凑了过去,实诚道,“不太懂。”   徐时礼现在指的那题是一道很基础的选择题,只要知道公式压根就没有选错的余地,徐时礼这个人一直都没养成给人讲题的习惯,他偏头看过去,“你是傻——”   转过去正巧对上小姑娘的侧脸,徐时礼把到嘴的,用来骂他同桌安逸的话全数往回吞。   小姑娘脑袋凑了过来一起看题,两缕头发丝不听话地从耳后跑了出来顺着侧边垂下,温顺又讨喜,这个距离徐时礼将人白皙脸上的细碎毛绒都看得一清二楚……   温瓷也偏过头去看他,“恩?”   她这一声“恩”儒儒软软地,快要陷到徐时礼心里去了而不自知。   徐时礼眯了眼,正经地对温瓷说 ,“你不会做也很正常,这些傻逼题一般人都不会做。”   温瓷惊呼,对此表示怀疑,“啊,是吗?我看我后面的高凡就做对了。”   没错,就是那个没时间去捡shi的高凡。   连他都做对了,温瓷没做对,这简直是个天大的打击。   徐时礼收回目光正色,把她另外一张试卷拿过来。他面色不显分毫,把她另外一种试卷拿到手上,淡定地说,“这种题做对没什么好骄傲的。”   温瓷似懂非懂,“可是下两个星期就是期中考试了,我可以冲到80分吗?”   徐时礼正垂眸专心看着她的平时作业错题,边问了句,“你平时考多少分?”   “上次课堂零时测试40分吧。”温瓷漫不经心地说。   徐时礼愣住了,抬眼,“你在开玩笑?”   温瓷:“?”   她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徐时礼把她的试卷往桌面上一压,正了正脸上神色,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小孩儿,“温瓷,你这叫心术不正知道吗?”   徐时礼虽然不是那水平的人,但是他倒是知道这种水平压根就是基础没打好,基础没打好,两个星期提一半分,四个字——天方夜谭。   他顿了下,决定跟温瓷好好地说,“你现在40分多半是因为——”   温瓷在他后半句出来前,直接凑了上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徐时礼触不及防,愣了,视线扫下来,小姑娘耳垂泛红,睁着大眼睛近距离地正看着他,眼巴巴地等待他的答复呢。   他看着她的眸光逐渐变深,喉结微滚,“……倒也不是不可能。”   倐地,“笃笃笃——”   下一秒耳边冷不丁传来门把手拧动的声音。   两人慌乱直起身,出于身体条件反射,都把椅子往旁边挪了一寸,而后整齐划一地朝门边看过去。   季枚一手托着水果盘的底,一手摸着门把,看着高二生和高三生中间隔着足以再放下两张凳子的空缝,纳闷地问,“你们在学习?”   两人几乎同时说——   温瓷:“啊。”   徐时礼:“对。”   季枚把水果端进来,笑说,“你们两个倒是有默契。”   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果被放在桌面上,季枚敦促温瓷说,“阿姨就在楼下,不够下来装噢。”   “好的!谢谢阿姨。”   ……   *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季枚对自己挚友的女儿的起居和饮食开始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为此还特意遍观群书包括但不限于《如何与青春期少女聊天》、《青春期的敏感孩童》、《不幸的童年该如何治愈》、《与处在青少年时期的子女沟通技巧》等。   星期三早上,徐时礼和温瓷一同出门时,身后紧跟着季枚。   徐时礼疑惑,“您不是没工作?”   季枚越过两人径自走下楼,在玄关处打开通往车库的门,手搭在门把手上,“以后我送你们上学。”   *   两分钟后,徐时礼和温瓷站在那辆火红的帕加尼车头前,无言以对。   温瓷盯着那辆通体艳红的车身,轻声问徐时礼,“会不会太张扬了?”   徐时礼点头,诚实回答,“有点。”   岂止有点,温瓷毫不怀疑这辆车一出现在马路上便会理所当然成为过路人的目光所指。   温瓷犹豫着喊季枚,“那个,阿姨。”   季枚从车里掏出了车钥匙,正摁下车锁键,“怎么了”   温瓷指了指车库内另外一辆,“要不,开这个?”   车库里统共只有两辆车,一辆是红色帕加尼,还有一辆车标是把一个圆平均分为四块扇形,两块蓝两块白的略低调一些的车。   温瓷觉着那车也不低调,但相对于红色那辆不要低调得太多。   最终熟习《如何与青春期少女聊天》、《青春期的敏感孩童》、《不幸的童年该如何治愈》、《与处在青少年时期的子女沟通技巧》的季枚听从青春期孩童们的话选择了较为低调的后者。   低调的黑色轿车在学校门口停下,温瓷转身和季枚说再见后和徐时礼一块进了校门。   两人在入门处分开前,徐时礼叫住她,温瓷转身。   他正站在一颗木棉下,清晨微弱晨光透过树叶缝隙落在他的校服上,他对温瓷说,“中午吃完饭后带上物理书和试卷来找我。”   温瓷点头,然后两人一同转身分别朝高二区和高三区走区。   高二七班早晨一如既往的一片闹哄,不同的是,学习委员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了距离期中考试还有10天的倒计时。   温瓷回到班上时她同桌纪园已经到了,纪园顶着个黑眼圈,问温瓷,“瓷宝,英语作业写没,借我抄抄。”   温瓷惊呆。   纪园这人从来都不抄作业的,怎么一大早上顶着个黑眼圈问她要作业。   温瓷从书包里掏出英语作业给她,眯着眼睛说,“你昨晚做贼了?”   纪园把温瓷英语试卷拿了,然后展开自己的试卷,边抄边说,“这不是期中考试要来了吗,我的理科三科都不太行,这次要是考得比上次差我妈会打死我的,反正英语考来考去都是那些,偶尔一两天没做也没事。”   温瓷“噢”了下,再问,“你不是跟我一样只有物理不好么。”   纪园神情厌厌地看着她,“确实是物理不好,物理70分左右,其他两科75分。”   “对了。”这两天上周周测的各科成绩都陆续发了下来,纪园想起来还没问她成绩的事,“你上周考得怎么样?”   容城一中几乎隔一两周就会安排周测。不排名,仅供学生和教师参考。   温瓷面露难色,“就,物理不大好。”   纪园非要看,温瓷没法子就把各科试卷给她了。   纪园眯着眼睛,翻过她一张张的测试卷……   语文140   数学147   英语145   生物 95   化学 97   最后物理……43   总分667。   纪园加减了一下,她人傻了。   温瓷就算没有物理分也有624。   纪园震惊地看着这个从外国转学回来的同桌,总算明白为什么她有恃无恐了。   她这同桌要是不偏科那还得了,这他妈不是省状元的料吗?   温瓷看着纪园五颜六色变换的脸色,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初二的时候温瓷就被班主任拎出去过,因为温瓷这人对待学习还是十分有态度的……除了物理。   于是那老师一口认定了她态度有问题……   她的初中班主任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温瓷同学,你是不是对物理有什么意见?”   温瓷刚想解释两句,便听她班主任继续说,“你可别跟我说你学不会也甭跟我说物理太难!这理由放在别人身上我也就信了。”   班主任用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看着她,“同学,你这就是态度有问题你知道吧!来,你现在就跟我说说,你对物理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说着,班主任又用手指着他自己,鸡公嗓捏得老尖,“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啊?!你给我说说!!”   那班主任正好就是她物理老师……   事实上,爱屋及乌,反过来憎屋也及乌。   温瓷实在憋屈,直到后来她已经无法分辨自己是因为讨厌物理而讨厌物理老师还是因为讨厌物理老师而讨厌物理了……总之,她对物理无感。   事实证明,人都是要为自己的年少轻狂负责任的。   温瓷欠物理的,总有一天都是要还的,而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中午吃过午饭后,温瓷带着东西走到高三教学楼。   此时高三一班都没什么人,留宿学校里的该回宿舍也都回宿舍了,走读生也差不多都回家吃饭去了。   偌大的高三一班教室就只剩下坐在后门的徐时礼。   温瓷来时徐时礼在低头看手机,人出现在后门时他有所察觉抬起头,放下手机,把他同桌的椅子扯开,让她坐。   温瓷眼尖地发现,他的桌面上是某些类似于保送文件的通知。   她坐下把书放桌面上,“为什么不去首都B大?”   徐时礼没想到她看见了,一怔,撇了那沓文件一眼,“你说这个?”   “恩,Q大比容大好,不是吗。”温瓷疑惑道。   温瓷一个还没准备参加高考的人都知道,B大是全国排名数一数二的大学……   徐时礼缓缓勾唇,声线暗哑道,“不想去。”   徐时礼向来是一个能做自己主的人,他说不去,季枚只会尊重他。   温瓷“啊”了一下,想起了上次季枚让她给他的邀请卡里的内容。她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既然他没主动提起,温瓷就没打算问。   徐时礼把那沓文件三下五除二收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开本子的第一页。   温瓷拉着凳子坐近了些许,靠近他,看见他那个看起来才开没多久的全新本子里写满了两页的笔记,笔记也很新,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   温瓷听见他毫不留情面地说,“我看了你最近的测试卷,全是基础性问题,那必须从基础开始抓。”   紧接着,徐时礼开始给她讲起了物理必修一的第一节 。   他的声音略低而附有磁性,和平日里懒洋洋的调子不太一样,认真给她讲起课来完全是一副不掺杂任何感情的公事口吻,却很好听。   他讲一个小点,温瓷就给一个回应。   温瓷脑瓜子虽然够聪明但是极容易钻牛角,偶尔一个很简单的原理她并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她需要究其深解刨根问底。   面对她的问题,徐时礼也都耐着心一一回答了。   偶尔徐时礼还会给她补充初中的关键知识点。   午后的阳光恬静而美好,从外头打入斜斜照射在高三一班最后一排脑袋凑一起的少年少女身上。   少年操持着极度的耐心,给女孩讲着加速度这样简单的问题。   他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圈圈划划,低缓地说,“看这个图!从曲线的倾斜程度就能判断加速度的大小。”   他把笔递给女孩子,轻声说,“你试一下。”   女孩子接过笔,在纸上按照他刚刚说的步骤画了几下,抬头征询他,“这样吗?”   少年勾唇,“很聪明。”   安逸今天中午在饭堂吃饭,他从饭堂回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见鬼的景象。   安逸被吓了一大跳。   作为一个徐时礼问“懂了吗”他只会答“懂了”的殿堂学渣,安逸对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副画面感受到了极度的不可思议。   他定睛一眼,发现那他妈真的是他同桌,那个准保送大神徐时礼。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个向来没什么耐心徐时礼正给人讲解“a=(Vt-V0)/t”这个公式的由来。   安逸咋舌,不确定地叫了一句,“hello”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抬起头看向窗外。   安逸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挺般配。   “礼哥……这位是那啥?”安逸没敢问太明白,毕竟这人是徐时礼,安逸不想惹到他。   徐时礼花了两秒反应了一下,“恩”一声。   安逸:“啊?”   他看向坐他位子上的女生。   温瓷冲他打招呼,“你好。”   温瓷正想问要不要把位置还给他,就看见安逸赶紧摆手,“别别别,我就是回来睡个觉,我去杂物间睡,您继续。”   安逸说着往前门开杂物间的门,突然,他转过来问,“同学,你我们学校的吗?”   安逸小声嘀咕着,“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学校有这么漂亮的同学。” 第40章 40 4   周末,季枚飞隔壁省份了。   季枚的工作还处在收尾阶段,后续发布会和片子过审问题还需要她跟进,难免还有再飞个两三躺。   转眼间期中考试就在眼前,周六前一天晚上,温瓷提出和徐时礼去图书馆。   周六两人一大早从家里出来坐地铁去省图。   省图书馆顶层的每间小自习室都有张宽敞的大桌,一共容纳四个人。   温瓷和徐时礼的小自习室里已经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看起来也是学生模样。   温瓷和徐时礼属于颜值都很高的那一卦,推门进去时原本教室里那两人抬头,眼里显示出明显的诧异。   温瓷在空了的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坐下,徐时礼坐她对面。   她从书包里抽出昨晚写的物理试卷给徐时礼递过去,徐时礼略一颔首示意知道了。   温瓷把试卷给他之后,就埋首写下一张卷子。   朝阳拨开薄雾将自习室映得通亮,温瓷手肘底下压着的卷子呈暖白色,她遇到不会做的题时习惯性手握拳头放嘴边,皱着眉以牙齿轻抵指背,整个人都是纠结的模样。   正在温瓷陷入一道关于力的计算题时,徐时礼修长的指骨映入眼帘,他轻点两下示意温瓷。   温瓷抬眸,紧接着他拇指和中指并拢将一张草稿纸点到她面前。   温瓷拿起草稿纸,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把这题换成这个公式,再做一遍。   这几个字带着一股遒劲,看得出笔风锋利而落笔干脆,字如其人,很好看。   温瓷微愣,瞬间明了他的意思。   这是觉得她的解法太繁琐了。   温瓷把草稿纸压在手下,提笔按照他给的思路写了起来。   她花了五分钟把题又解了一遍,把过程递给他看。   徐时礼只寥寥看了几眼,点头表示没问题了。   温瓷视线若有似无地扫到他面前的那本放着的叫《离散数学》的书时,她呆了一下。   在徐时礼给她补习的过程中,他总是思路清晰要点明确一阵见血,而温瓷知道,这一切没有一套成熟与完美的知识体系是难以做不到的。   温瓷除了物理不好,其他科一点也不差。   但是她十分明白,自己的好成绩是和努力的平等交换。她必须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徐时礼这样的人自然随性就能把事情做好的人的存在。   温瓷不能否认的是,她对这人的喜欢参杂着某些……崇拜的成分。   温瓷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垂眼睫继续做题。   接下来的时间,温瓷还会偶尔分心看他一眼,直到后来因为书越看越投入而无暇抬眸。   花一个半小时把必修一的课本精读三遍后,温瓷开始做题。   随着时间流逝,太阳升到图书馆的头顶,同一个自习室的那两个人也走了,温瓷面前摆满了她做完的,密密麻麻的试卷。   一个上午过去,温瓷精气神被消耗得差不多,然而她还在与最后的计算题做斗争。   她不小心抬眼看了一下,发现徐时礼已经在刷手机了。   而他桌前打开盖着的《离散数学》,短短时间内几乎翻完了三分之二。   在这一上午的消耗中,温瓷势必要学好物理的后劲渐渐过去,剩下了心累。看着试卷上十几道不会做的空题,她心情开始低落。   连带着不用怎么学就能学好的徐时礼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   自此温瓷决定不再抬头去自找心里落差,她得时刻提醒自己她对物理怀着的那份小心翼翼又深沉的爱!   温瓷换了只铅笔在草稿纸上正准备画个力的示意图。   倐地,“哒”一下,她的铅笔折断在草稿纸上,笔尖不知道蹦到哪去了。   温瓷:“……………………”   这声音不轻不重,刚好能被徐时礼听到。   他看过去 ,对上温瓷怨恨深重的眼神……   徐时礼怔然几秒钟,干脆站起来,叹了口气,“别写了,哥哥带你去玩。”   温瓷“啊”了下,扬着头问他,“去哪?”   他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去哪都行,总之别写了。”   说着,他已经把书收进了他斜挎书包里,将斜挎包举过头顶,斜挎在肩上。   温瓷跟着收拾东西,起身背了书包跟着他往外走。   外面日头举过头顶,这个季节温度舒适,清风徐徐。   温瓷走在他身后,下省图前的长阶梯时徐时礼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她,两人并肩走下。   省图外就有一个地铁站,进了地铁站后温瓷也没问徐时礼要去哪,只是跟着他走。   午饭时间地铁人多,别说坐的位置,就连站的地方都勉强。   温瓷没站稳踉跄了一下,被徐时礼抓住胳膊稳住了。   他将她往自己身边拉,温瓷直接就栽他怀里,笔尖撞上少年坚硬的胸膛,她吃痛地“啊”了声。   徐时礼好听略哑的声音至上而下悬落,“怕摔就抓住我。”   温瓷抓住他衣摆,抬头,以水汪汪微红的大眼睛对着他。   徐时礼心里一软,抬手,指腹刮过她鼻尖,心疼道,“很痛?”   温瓷被物理虐了一上午,如今他这么一问,温瓷突觉委屈,“痛。”   徐时礼眼里划过不忍,语气听起来挺心疼的,“那怎么办?我们不坐这地铁了,下一站下车带你打的去?”   温瓷诧异了,“我们不是买好站点了吗?”   温瓷摇头说,“不要。”   好麻烦。   徐时礼眉头轻轻皱起,“真的不要?”   温瓷决绝地说不要。   钱是其次,主要是温瓷觉得她总不能谈个恋爱,就变得这样娇气吧。这样不好。不是她的风格。   十五分钟过去,温瓷跟着徐时礼到了他们要下的站点。   徐时礼带她去的地方不用出站点,直接在地铁口找到F口出去,就可以无缝进入一家电玩城。   徐时礼把她带来了一家地下电玩城,这家电玩城嵌在一家商场的负一层和负二层,恰逢周末,电玩城里都是人,易走丢,温瓷自觉伸手牵住徐时礼的手。   她感觉到他垂眸看了她一眼,最后没有说什么,只牵着她穿过人群往里面走。   温瓷注意到,他的唇边弯起一道高兴的弧度。   意识到这点,温瓷自己也觉得有些高兴。   温瓷人生第一次来电玩城,看什么都觉得挺新奇的。   抓娃娃的,投篮的,赛车的,以及在机子上跳舞的……   温瓷注意到那边的跳舞机上有一个男生,他穿着黑丝渔网袜,又性感又妖娆,跳着一首韩国大热的女团舞。   别说,扭得还挺好看的。   徐时礼注意到她目光,也看了过去。   “……”   “你觉得那好看?”徐时礼皱着眉问。   温瓷点头反问他,“你觉得不好看吗?”   徐时礼没回答她的话,朝娃娃机那个位置指了指,“你在那等着,我去买币。”   她点头,乖巧道,“好。”   徐时礼说完迈步朝中央的换币台走去,温瓷也收回目光往那块抓娃娃的区域走。   二十几台娃娃机旁边站着的人,多数都是女生们,又或者是陪女生来抓娃娃的男生。   温瓷站在一台没人的机子旁。   旁边的那台机子边上站了个穿JK服扎双马尾的女孩子,她正捧着脸激动地注视着那个穿着类似于日本正太的男生,男生抓着娃娃机手柄,十分专注地在抓娃娃。   温瓷一米六三,那两个人看起来都比温瓷要矮,女生左右也就一米五,男生估摸着要高些,一米六。   那男生问,“老婆,你想要哪个?”   温瓷张了张嘴,觉得挺震惊地。   那女生回答说,“老公,我要那个哈喽凯特。”   温瓷吞了吞口水,小声嘀咕了一句,“hello kity。”   那女生回过头来,温瓷没想到她会听见,只能重复一遍,好心说,“我说那个叫hello kity,凯蒂猫。”   女生鄙夷地撇了温瓷一眼,从上到下透露着对温瓷这种单身狗的不屑,转而对上他的正太男友,娇滴滴地说,“老公,我不管那个叫什么,我就要它!!!”   温瓷:“…………………………”   没等一会儿,那男生果然抓到了那只凯蒂猫,女生抓着凯蒂猫看了一眼温瓷的方向。   温瓷完全不明白,她到底在得瑟些什么?   没等温瓷搞明白,温瓷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压根没看来电显示,跟电话那头说,“我就在娃娃机这边第二台。”   那边沉默了一下……许久又许久……一道沉稳的中年男人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温瓷,是我,我是你爸爸。”   温瓷舔着唇,立马不客气地反驳回去,“你谁?我还是你爷爷呢?”   那头对她的回答感到很震惊,平复了几秒后再度开口,“我是你爸爸温席城。”   温瓷:“……”   温瓷这才反应过来。   哦……她就说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温席城平时不太给温瓷打电话,温瓷已经记不太清自己有多少个月没听到过温席城的声音了,以至于那道声音对温瓷来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温瓷开口礼貌地叫了声“爸爸”,又礼貌性地问,“您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温席城顿了下,严肃问她,“你在歌舞厅场所?怎么那么吵?你一个人还是和同学?你可千万别跟人学坏了。”   温席城这一连几个问句劈天盖地袭来,把温瓷给搞懵了。   温瓷注意到,徐时礼已经往这边走回来了。   她半眯着眼睛,认真地说,“爸爸,我觉得您要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先挂了吧,我这还有事呢。” 第41章 41 5   说完不给温席城再说话的机会,温瓷毫不犹豫的、直截了当的就把电话挂了。   她垂着眸,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徐时礼站在她面前,温瓷抬头 ,灿烂一笑,“你来啦?”   徐时礼对着小姑娘明晃晃的笑容,直觉叫他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   温瓷抓住他手往赛车方向,温瓷没拽动,她回头见身后人还站在原地……她神情古怪地望着他。   徐时礼沉着眸子,盯着她三秒钟,还是什么也没问,勾唇问她,“不要这个吗?”   温瓷看了眼身后的抓娃娃机,不带犹豫地问,“这个好玩吗?”   徐时礼愣了下,直男发言,:“……女生不都喜欢这些吗?”   温瓷皱眉,“?”   徐时礼不难看出温瓷表情里的那抹微妙……他敛了敛眸色,转而主动牵着温瓷走到那边激烈的赛车区。   那边刚好空了两个位置。   走过去后,温瓷松开徐时礼的手坐上右边的机子,顺便伸手从徐时礼手里装游戏币的小篮子取了三个币投进去。   “咚隆隆”,三颗币相继投入,机子屏幕前立马出现“game start”两个英文单词。   温瓷冲还立于旁边的徐时礼挑眉,示意他快点。   小姑娘这眉挑得挑衅极了,徐时礼舌尖轻点上牙膛,眸光深了几分,尾音稍稍上扬,“你确定?”   机室灯光跳动,小姑娘正看着他,眼神里跳动着兴奋。   徐时礼轻哂,在她旁边的机子坐下,投币。   “哐啷”地清脆几声,屏幕瞬亮。   温瓷选了辆红色跑车,徐时礼选的黑色。   两人相视一眼,各自看回自己屏幕,一同摁下开始的按键。   身后的跳舞机子还在咚咚咚地传来激慨高昂的流行乐声,反而衬托得这边车速竞赛的气氛更加刺激。   这边的赛车区刚好坐满了五人,五人共同加入赛场。   温瓷和徐时礼坐中间。   温瓷红色的车子冲了出去排在第二名,她认真操纵着方向盘,略一勾唇,加速,在弯道处一个十分漂亮的漂移超了过去,顺利变成了第一名。   后面的橙黄绿急了,都竞相加速企图超过那辆红车,没想到红车一路稳得很,挡住了所有企图超她的车。   温瓷一路无阻往前,眼看就只剩一圈了,她分心看了眼徐时礼的屏幕,第五名。   那辆黑色超跑在他的操控下,漫不经心地行驶在赛道上。   只看一眼,温瓷便转了回来,在最后一圈继续加速。   在还剩下半圈时,突然,最后面的黑色跑车不知怎么的就超了上来,变成了第二名。   黑色赛车紧紧地跟着红色车子身后,在四分之一圈的时候,黑车一个加速,转弯,漂移,三合一,十分帅气桀骜地超了出去。   温瓷甚至没有反应的机会,就已经变成第二名了。   她企图加速追过去,但是无论她转哪,黑色跑车仿佛预判了她的打算,率先她一步挡了她的路。   温瓷往左超车,他往左挡,温瓷往右,他往右。   大概追逐了好一会儿,黑色跑车率先冲过了终点。   最后徐时礼第一,温瓷第二。   温瓷松开方向盘,往椅背靠着,转眸看向徐时礼。   后者赢得轻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温瓷往投币口又投了三个币,不大服气地说,“再来。”   重新再来一局,黑车和红车一起领先冲了出去。   两车并排着往前,几乎是同步加速,同步漂移超车,直到最后一圈,这场比赛仿佛变成了红车和黑车的零和博弈,另外三辆车早已经被两人甩到尾巴后面了。   最后半圈时,温瓷直接把方向盘往右转,红车将黑车往右一撞,而红车趁黑车没反应过来的一秒钟时间,立即往回转,加速声轰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昏暗灯光下,温瓷得意地勾唇,不待她高兴一秒,后面黑车又跟了上来,并且企图在她的左后方准备超车,温瓷反应极快地往左赛道挡,没想到徐时礼只是虚晃一枪,下一秒,他从温瓷右侧车道抄了出去。   温瓷油门不减,只是原本高兴的嘴角拉得平直。   “……”   就在要冲过终点线的前一刻,黑色跑车突然减速,紧跟其后的红色跑车率先冲出了终点线。   “唰”地一下,屏幕上出现了排名——   第一名:红。   第二名:黑。   ……   温瓷转过眸来看向旁边的人时,她脸上已经没了表情,眼睛里头的明亮也熄了下去,此时瞳仁分明有些黯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有些郁结。   徐时礼一怔,抿了抿唇,淡声解释,“刚刚……”   对着明显已经生气的温瓷,他声音不自觉暗哑几分,“不小心手滑了。”   温瓷此时不大想跟他说话,从机子上起来,被徐时礼一把抓住胳膊,“温瓷。”   他喊了她一声,温瓷长睫下垂,扫向他。   两人没说话,半晌,温瓷才开口,“徐时礼,我又不是输不起。”   她认真地看着他眼睛,抿唇而后说,“你让我,我会觉得自己更菜。”   温瓷这个人打小自尊心还挺强的,这样子赢,让她觉得还不如就输了呢,当个第二名又不是不行。   并且,徐时礼让得这么明显,在场谁不知道他让了?!!   这他妈妥妥的第一名最后一秒减速这种事亏他做得出来???   徐时礼还抓着她手臂,“恩。”了声,顺着她,“下次不会了,下次都赢你。”   温瓷想了下,觉得也不对,纠正他,“我的意思是……你下次让的,隐晦一点。”   徐时礼简直被她可爱到了。   他指腹细细磨挲她的手背,唇角弯起注视着她,“比如呢?”   她无暇顾及他的小动作,还认真想了一下,“要看起来是我真的赢了,知道吗?”   徐时礼低低地笑出声来,宠溺地说,“知道了。”   两人从竞速区离开,身后的橙黄绿车位置上的人本以为只是被两人的技术秀到了,没想到还被两人喂了一把狗粮。   他们本就菜,碰上了两个玩竞速这么牛逼的大神还想认识一下,然后发现操控红色车子的是个女孩,其中一人还想要微信来着,没想到那两人还是一对!   那人看了下人家男朋友的身高和颜值,再看了下自己的身高和颜值,他选择直接放弃。   ……   两人离开竞赛区,徐时礼走在温瓷右侧。   温瓷这个星期沉迷在恶补物理里无法自拔,这些天教她物理的过程中,徐时礼其实能感觉到她进步其实很快。一两个星期能从百分之20的正确率提到百分之60其实还挺让他诧异的。   小姑娘的悟性很高。徐时礼一开始还给她讲书上基础的知识点,一两天后慢慢的她就已经不需要了,她完全可以按着他给她讲知识点的方法自己看书自己学,只有偶尔看不懂的地方才会问徐时礼。   临近期中考试,大概是对自己到这来的第一场大考还挺在意的,小姑娘学的其实挺用力的。而且她这一个星期把基础知识过了一遍后,做题遇到了瓶颈期,徐时礼本来周末想带她出去放松一下的,没想到昨晚她提出要去图书馆。   早上在图书馆时,徐时礼看出她气压不对,整个人已经学不太下去了,索性就让她别学了,带她出去放松一下。   徐时礼本意是想让她高兴点。   此时,他捏了捏小姑娘的手,“还生气么?”   温瓷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点头,顺势给他个台阶下,“给我抓个娃娃吧,给我抓个娃娃我就不生气了。”   徐时礼扬眉,“这么简单?”   温瓷:“恩。”   随之,温瓷抽出来的手又被他自然地牵了起来,朝娃娃机那块区域走去。   刚刚那对抓hello kity的小情侣还在,并且那个女生身上已经抱着她想要的那只hello kity了。   温瓷被徐时礼抓到他们对面的那排机子前,徐时礼偏头询问她的意见,“想要哪个?”   温瓷指了指柜里那只哆啦A梦,“那只。”   徐时礼点头说行,然后微俯身投币。   投币后,机子启动了。   徐时礼控制着钩子往前,在那只哆啦A梦的正上方,摁下钩子。   温瓷俯身凑过去,带了些期待地望着玻璃柜里。   下一秒,钩子抓到了哆啦A梦,但是钩子一滑,上来的是空钩。   “……”   温瓷偏过头去,正好看着也偏头看向她的徐时礼。   徐时礼默然对上小姑娘期待的大眼睛,喉结微滚,淡然道,“再来一次?”   说着他又投了两枚币。   在哆啦A梦的正上方时,钩子准确无误地被摁了下去,第二次抓是抓到了,不过哆啦A梦往上时,钩子一晃,哆啦A梦就被甩了下去。   温瓷:“……”   徐时礼:“……”   徐时礼抬手摸鼻尖,神情透露出些许尴尬。   温瓷觉得也挺尴尬的,本来是想着给人一个台阶下,没想到这台阶这么难下。   “这钩子……”徐时礼眯着眼睛,正想说这钩子是不是不行,被温瓷抬手打断了。   他顺着温瓷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在他们对面,那个穿着jk的女生怀里抱着七八个娃娃,她旁边的男生此时又抓出来一个。   对面和这边的情况简直形成了极度强烈的对比。   温瓷说,“好厉害哦他。”   温瓷这句话里透露着毫不掩盖的羡慕与钦佩之意,一向顺风顺水在任何事情上无往不利的天子骄子徐时礼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朋友对别人的男朋友大加赞赏。   是可忍孰不可忍,徐时礼舌尖轻抵上牙膛,居高临下地轻蔑一笑,“再来。”   于是,就有了第三次投币。   第四次投币。   第五次投币。   第六次投币。   ……   直到温瓷清楚地数到了第十次。   她沉默了会,打断徐时礼即将要浪费的第十一次币,“那个……”   她顿了顿,然后徐时礼看了过来。   温瓷斟酌了一下字句,“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   徐时礼:“……”   “当然,也有不擅长的领域。”   “……“   “所以,我们要看清自己。”   徐时礼:“……………………………?”   机室里五光十色,只有抓娃娃机这边装潢梦幻带着粉意。   对面穿jk的女生和她男友也注意到了对面一无所得的温瓷和徐时礼。   Jk女生在看见温瓷旁边的徐时礼时,一时移不开眼来,她男朋友拿手肘抵了抵她,她才反应过来,刻薄地说,“我也要那个!”   小男生有些懊恼地说,“可是,我们已经没有币了啊。”   他嘀咕着,“都已经抓了八只了,还不够呀。”   Jk女生瞪了男生一眼,“陈志伟,是你说要追我的,隔壁初三五班的蔡明伟说你可会抓娃娃了。”   男生垂眸,欸声叹气地继续去兑换硬币。   这边,在温瓷的注视下,徐时礼操作特别骚地掏出手机,在百度上打开了一个抓娃娃教程,而后他又投了一次币,俯身专注地抓了起来。   跟着教程的第一次,徐时礼把哆啦A梦抓起来了,不小心甩到了出口边边。   只差一点,就被他抓出来的。   他又投了一次。   这次,他跟着教程的说法,在落钩前将钩子轻微地晃动,而后准确落钩抓住了哆啦A梦的头,钩子带着娃娃往出口这边后松开,娃娃“哐当”一下,掉了出来。   徐时礼收回手机,俯身把哆啦A梦捡出来给温瓷,自信地说,“你徐哥哥没有不擅长的领域。”   温瓷:“?”   这也行?   温瓷接过那只她想要的哆啦A梦,徐时礼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以后你就知道了。”   温瓷茫然望着他,没懂什么意思。   徐时礼直起身,手抄裤袋,没跟她解释,只是自然且亲昵地牵起她手问,“还想玩什么吗?”   温瓷摇头,说饿了。   徐时礼把剩下的币送了旁边坐旋转木马的小孩子,几个小孩子嘴巴甜甜地向他们问好,“谢谢大哥哥!谢谢大姐姐!哥哥,这是不是你女朋友呀?”   徐时礼看着温瓷,眸子里深了几分,正儿八经地回答说,“恩。是。”   七八岁的小孩子天真烂漫地说,“我也有喜欢的女生哦,我也要她以后做我的女朋友。”   小孩有些沮丧地说,“可是妈妈说我这个年纪还不能保护喜欢的女生。”   徐时礼牵着温瓷的手不自主紧了紧,勾唇,“那你就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第42章 42 关她屁事   温瓷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睛。   他的目光幽而长,仿佛穿过骨肉之躯直抵温瓷灵魂深处,让她心里泛着酸楚。   就这么看着她好一会儿,徐时礼别开目光垂眸对小男孩说,“‘永远’这两个字份量很重,不是想,要靠做,知道了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头,“谢谢哥哥。”   *   徐时礼挑了附近一家重庆小吃店,两个人随便吃了点,温瓷就被带着去坐上了出租车。   温瓷听着徐时礼报出一个她不知道的地名,疑惑问他,“还有下一场?”   徐时礼挑眉,“恩。”   大概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   徐时礼下车后绕过来给她开门,一手牵着她,一手挡在温瓷脑袋上,防止她碰到头。   温瓷笑意盎然,口气挪喻,“够细。”   徐时礼挑眉,“细节拉满。”   下了车,温瓷立马就能看见一条江。   江边的人工围提修缮得极其漂亮,白杨树迎着夜风坚硬挺拔,数冠上挂着五彩斑斓的小夜灯,越过横亘在眼前的江,就可以看见对面的围提,围提之上,是没入云霄的恢弘楼宇。   温瓷不由得感叹了句,“好看。”   徐时礼对她这反应感到甚是满意,牵着她走入围提,朝不远处的港口走去。   夜晚的围提走满了人,徐时礼生怕她走丢,牵她得牵得很紧。   进港口前,温瓷抬头望了眼,港口牌坊上写着两个字——“朱江”   牌坊左边立着一块LED牌,牌上写着200元/人。   进了港口售票处,徐时礼买了两张横渡朱江的票。   不一会儿下一班轮船就回来了,两个人上了游轮。   上了轮船后,温瓷被徐时礼带上了视野开阔露天的第二层。   轮船二层人少,站在这里可以将一排的白杨,散步的行人,漂亮的城市,乃至整条江尽数收录眼底。   轮船就要开动,温瓷隐隐地有些兴奋,抓着徐时礼的手更紧了些。   徐时礼若有所察,唇角勾起的弧度渐渐大了些。   温瓷往那边一指,“那个是什么?”   徐时礼循着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日月塔。”   温瓷听见他说,“那个塔,叫日月塔。”   徐时礼在很小的时候和季枚来过这里,事情久远,徐时礼印象很模糊,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那时徐栋也在。   温瓷唇角忍不住上扬着,大加赞赏,“好看。”   轮船启动,夜风轻柔地拂过温瓷的脸庞,吹动她的发梢。   徐时礼就站在她身边,温瓷侧眸偷偷看他一眼,轻轻开口说,“考容大,难吗?”   徐时礼微愣,眼睫下垂扫过温瓷温顺的脸庞,心里很轻很轻地噔咯了一下。   温瓷突然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好笑。他一个保送生,怎么知道难不难。   对他来说,自然是不难的。   徐时礼声音低哑着开口,“你想考容大吗?”   温瓷扬着头,天鹅颈在轮船的昏黄吊灯和月光交映下显得细长白皙,“我考得上吗?”   徐时礼沉默了一下,认真说,“把物理提上来后,绰绰有余。”   温瓷心里因为他这话有点儿小高兴,颇有些骄傲地问,“真的吗?”   徐时礼心里被她暖得温热,轻声“恩”了声,又问,“你喜欢容大吗?外面还有比容大更好的学校。”   温瓷脱口而出,“那你呢,你是因为喜欢容大才选择它吗?”   徐时礼眸色沉了沉,“不是。”   温瓷追着问,“为什么不去B大。”   徐时礼敛眸,神情自若,“因为很久之前去过一次,不喜欢。”   “不喜欢那个城市。”他这样说。   在月光的反射下,水面上波光粼粼。   两厢沉默了一下,徐时礼淡着声开口 ,“你想去B大吗?”   温瓷摇头,肯定地说,“不想。”   “我喜欢容大。”她又肯定地补充了一句。   临近春末,微风温暖吹过江水,带了几分水雾上来,此时此刻温瓷一动不动俯瞰着水面,眼底坚定得好似无一事能纷扰她的心。   她投向远方的城市和人群。   我不喜欢容大,温瓷心想。   可是因为那里未来有你,所以我应该是喜欢那里的。   回程时,他们被身后的人叫住。   一个拿着照相机的师傅冲了上来,拉着温瓷的胳膊,“小姑娘,刚刚给你们拍了照片,马上就能洗出来,你看看嘛,50块钱一张卖你。”   温瓷眉间皱起,还没说话,那师傅的手被徐时礼挡开了,他冷漠地说,“说话就说话,不要碰她。”   照相师傅被他呵住,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那个照片要不要?你们看看。”   说着照相师傅把照片拿出来,“你们看看嘛,五十块钱一张。”   温瓷正想拒绝这漫天要价,徐时礼瞥了眼照相师傅手上的照片,就一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开始扫二维码。   温瓷:“……”   拿了照片,温瓷看了眼。那是在的轮船露天二层时趁他们不注意拍的,一个侧面的角度,拍这照片时温瓷正在专注地看着远方,徐时礼在看她。   温瓷嘀咕了句,“也就很一般啊,只有半张脸,50块钱还挺贵。”   徐时礼双指并拢,夹走照片,而后放到裤袋里,说了两字,“我的。”   温瓷:…………   /   一天下来,温瓷应该是困了,回程的途中,温瓷睡眼朦胧被徐时礼牵着去打车。   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温瓷在车上睡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时已经看见熟悉的容城街道。   没多久,回到家。   两人在二楼分道扬镳,各自回了自己房间。   温瓷呈大字在床上歇了好一会儿,起来找了个地方把那只哆啦A梦放好。   哆啦A梦被放在书桌上,温瓷想了想觉得不大合适又把它拿了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叠坐在床上端详了好一会儿,觉得这个位置让她甚是满意。   温瓷把手机充上电,捡了衣服心满意足地去洗澡。   洗澡途中,温瓷似乎听见手机铃声。   她本以为那人打一两次她不接就不会继续打来了,没想到那电话夺命似的一个接一个持续地打进来。   温瓷加快速度洗完,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就出来了。   她拔了充电器,看了眼来电显示。   温席城。   温瓷摁下接通,将手机置于耳边,以压倒的理性去压制想要骂人的冲动,最终脱口而出一句毫无感情的,“爸。”   那头带着愠怒责问,“怎么不接电话,我都给你打了多少个了?”   那一刻,温瓷很想暴躁来一句“你他妈谁啊你打十个我就要接?”   水珠从湿漉漉的头发上滴落下来,从头发顺着脸庞滴答滴答掉到地板上,温瓷深吸了一口气,解释说,“我刚刚在洗澡呢。”   温席城得了解释,语气压下去了些,又说,“你是在容城吧?”   温瓷:“……”   温瓷觉得有些嘲讽。   瞧她爹这话问的,连她在哪都不确定。   温瓷“恩”了声。   她知道温席城这人要是没事是绝对不会联系她的,而温瓷什么都不用说,只用等她爹开金口就可以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温席城说,“我和你妈妈刚好在容城,想见你一面。”   温瓷愣了一下,下意识出口,“你把我妈骨灰带来了?”   那头被她的话问愣神了,反应好久才反应过来,“温瓷你在说什么?!”   温瓷:“……”   温席城特别尴尬地改口说,“我和你魏青阿姨在容城,想见你一面。”   温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严重怀疑温席城脑子被门磕了,哪门子的妈。   温瓷正想说话,突然电话换了个人接。   那是一道中年女声。   “小瓷吗,我是你魏青阿姨。”   温瓷瞬间懂了。   原来那个叫魏青的在,怪不得温席城说的那么亲昵,还“妈”呢。   脑袋上的水还在不要命地往下掉,温瓷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尽管她此时此刻很想问温席城到底想干什么,她还是压着性子叫了声,“魏青阿姨。”   很快,温席城的声音重回耳边,“我们想见你一面,你现在出来一下。”   ………………………   温瓷望了眼窗户外面的天,“爸,现在很晚了吧,不安全。”   温席城不容置喙地语气,“或者我去锦绣新城接你。”   “你是住在那里吧?”他又说。   温瓷捏着电话的手一紧,“你怎么知道?”   “你大伯母告诉我的。”   “……”   温瓷抬头望了眼天花板,没什么情绪说,“你到底要见我干什么,我明天要上学,今晚得早点睡,要是有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就行。”   温席城耐心逐渐被消耗光,“温瓷,你当我不知道明天是星期天吗?你可别告诉我星期天也要上学,何况——”   温席城顿了下,再说,“电话里说不清,总之你现在出来,我和你魏阿姨明天就要回去了。”   妈的。   温瓷拿了手机换了身衣服,连头发都没吹,出了门。   大概是她关门的动静太大,走到二楼楼梯口时,身后传来开门声。   徐时礼见她穿戴整齐,在身后问她,“这么晚了,你要出去?”   温瓷顿住,回头解释说,“我同桌纪园,她作业不小心被我收走了,我去还给她。”   徐时礼单手抄袋从房门边走出来,站在走廊里,眯着眼问,“这么晚?”   温瓷“啊”了声,“她今晚就得写,特别急。”   徐时礼迈步走过来,“给地址我,我替你给她。”   温瓷愣了下,忙不迭说,“不用了,她就在附近等我,我很快回来。”   徐时礼脚步顿在原地,视线若有若无瞥过温瓷空空的两手。   半晌,他将目光收回落在温瓷脸边贴着的几缕洗完没吹的湿发,声线哑了几分,“行……记得拿手机。”   温瓷连忙回答,“拿了,那我先去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梯。   /   温瓷从锦绣新城出来打了辆车,车子缓缓朝温席城给的酒店位置驶去。   少顷,车子停在容城大酒店门口,温瓷推门下车。   温瓷没来得及没吹头发,黏糊糊的几缕湿发贴在耳边,再加上夜风捎着清冷,直叫温瓷打了个喷嚏。   走进酒店,按着温席城给的地往右转,进入酒店的茶水厅,温瓷看见了背对着她坐在单人沙发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的温席城。   温瓷停在原地大概有一分钟时间,才迈步走过去,走到温席城面前。   温席城对比于同龄的中年男人自然是算得上英俊帅气的,只不过一年半载不见,他看起来比上一次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感。   看起来过的,倒也不像是快乐的样子。   温席城对自己当初所做的选择有一点点后悔吗?她破天荒地想着。   温瓷微张嘴,面对面一时叫不出一声“爸”来。   血缘的纽带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牢固,温瓷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温席城对上温瓷,拧起的眉显示出他不大高兴,“怎么?不知道叫人了?”   这话一出,就即刻把温瓷刚刚心生的怜悯打破,把她对父亲残存的幻想捏碎。   果然,就算狗改得了吃屎,温席城也改不了他那刻薄的口吻和尖酸的语气。   温瓷暗自深吸一口气,顺从地叫了声“爸爸。”   温席城抿了抿唇,撇了眼对面的单人沙发,让她坐。   温瓷坐下,面色平静地看着温席城,“您有什么急事要急着见我?”   温席城双手交叠,放在腿上,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和你魏阿姨的孩子,也就是你弟弟生了一场大病,上个星期去世了,我和你魏阿姨最近都在处理你弟弟的后事。”   温席城重重地垂下他高傲的头颅,双手撑着头,有些哽咽,“他才一岁不到。”   “容城是你魏阿姨的家乡,你魏阿姨坚持要把你弟弟的骨灰带回来……”   温瓷突然好像知道温席城那点儿沧桑感是怎么来的了。   她就这么坐着看着独自伤感的温席城,没有一点表情,她甚至想问——这关她什么事。   事实上,温瓷跟所谓的“弟弟”素未谋面,她不解温席城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温席城抬头对上自己这个女儿的神情,怔然后质问,“你这什么表情,你弟弟死了你就这么无动于衷?”   “……”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我该有什么反应。”   温席城觉得她的表现特别叛逆,厉声喝道,“他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   “……”   温瓷觉得温席城疯了吧。   若是陌生人的小孩去世,温瓷都会觉得可怜异常。   无奈这人是面目可憎的温席城,何况照顾好小孩是温席城自己为人父的责任,他凭什么要求别人跟他一样。   温瓷倒是想流露出一点惋惜和悲伤,她做不到。   温席城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下他狰狞的表情,“你现在高二下学期是吗?”   “恩。”   “你现在考大学的目标还没定下吧?”   温瓷觉得他的问题不大对劲,下一秒,温席城一副已经替她做好决定的口吻,“大学考到京城来吧。” 第43章 43 继承皇位   “你魏阿姨身体本来就不好,生小莱的时候早产了。”   温席城直接干脆地说,“医生说你魏阿姨以后恐怕在那之后再也怀不上孩子了,现在家里住着你魏阿姨前夫的孩子,你是爸爸唯一的孩子,大学以后就到家这边来。”   温瓷站起来低眸看着他,觉得十分地难以理解。   她看着温席城,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着牙说,“我觉得我大学考到哪里去是我的自由。”   “您管不了这么多。”   在温席城意外的目光下,她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愤怒,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我妈没的时候您就把我扔给您哥嫂了,这之间您一个电话也没打过来。您有关心过我吗?”   温瓷觉得温席城过分荒唐,荒唐得可笑。   “怎么?魏青阿姨不是您真爱么,还是说你们之间就这么塑料您没把她前夫的小孩当亲生骨肉?又或者说你温家有皇位一定要你的血脉继承?!”   “——温席城,你是不是就只爱你自己啊?“   温席城拍案而起,直接一巴掌朝这个女儿扇了过去,大声呵斥说,“逆子!!真的是反了你了!”   温瓷触不及防被他这一巴掌打得脸偏过一边。   温席城大概是真的被她气到了,这一巴掌用了很大的力气,让温瓷觉得耳边都在嗡嗡作响。   她保持着那个偏过头去的动作没动,而温席城在对着她喋喋不休。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教养了?!我凭什么管你?凭我是你爸!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满嘴都是忤逆父母?我供你吃供你穿我怎么就没资格管你?要是没我,哪里有你今天?!你觉得你现在的物质生活都是从哪来的?!”   温瓷抬手覆上被扇得透红的半边脸,冷着脸转了过来,缓缓对上温席城。   她嘲讽一笑,轻声说,“我觉得你说的对。要是没有你,我确实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   温席城气头上,抬手指着她,“你看看你什么反应?!我现在不过是跟你商量?你什么态度?”   “您确定在跟我商量吗?”温瓷冷笑,“不是在要求我么。”   温席城这种控制欲上头连“忤逆”这样字眼都用上的人,难道真的在跟她商量么。   温瓷看着他,“就像我妈走时您决定把我送去美国伯父伯母家那样,您确定您不是知会我么?”   温席城指着这个女儿的手都在发抖,“温瓷!你少拿你妈说事?!”   温瓷克制住喉咙的哽咽,轻声地笑,笑得牵强又难看,“怎么?您心虚啊。”   温席城大手一扬,眼看另外一巴掌就要落下来,温瓷当然不可能任由他打这第二巴掌,她伸手接住他的手,冷冷抬眸,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叛逆,“我祝您明天一路顺风。”   说完温瓷把温席城狠狠一甩转身离开,任由温席城在身后喊什么她也没有回头。   在转身那一瞬间,温瓷情绪就开始绷不住了。   她红着眼睛加快向外走的步子,穿过酒店大堂,走出外面。   温瓷一直走一直走,生怕就在后面的温席城追上来,直到走出去很远一段路,她才停下,双退又软又麻,她抱着腿原地蹲下。   小姑娘蹲在电线杆下,夜风吹过她单薄的背,将她几缕发丝吹起。   委屈的情绪如洪水猛兽般快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她甚至连嘴唇都在颤抖。   路灯下,温瓷的眼眶红得过份。   她在强咬着牙强行不让眼泪流下来。可是没用。   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像是断了线,不要钱的珍珠似的劈里啪啦往下掉,温瓷拿手怎么抹都抹不完。   夜幕之上繁星寥几,苍茫月光照拂着蹲在地上羸弱的少女身上,仿佛天地万物都带着怜悯地看望着她,看着她拿这凶猛的情绪毫无办法,看着她只能无助抽泣,又看着她原地蹲了许久……   直到泣不成声,直到泪水全都风干,她才撑着发麻的双退站起身来。   微红的巴掌印映在她一侧的脸上,她的皮肤本来就洁而白,昏黄路灯灯光下,这巴掌印显得格外的刺眼分明。   温瓷哭够了,从容城大酒店徒步走回锦绣新城。   一路上温瓷都在抬头望着天,试图将没忍住的几滴眼泪憋回去。   温瓷打心底里讨厌极了温席城。他一个现身就轻易地将她一天的美好打碎,还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不配。   温席城这个人自私又狭隘,从来都只考虑自己的感受。   温瓷更讨厌这样一个人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一言一语影响着她的情绪。   /   温瓷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回到锦绣新城。   手搭在门把上,她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整理好情绪。   温瓷开门回到家里去,换鞋,走上了二楼。她脚步很轻地路过徐时礼房间,回到自己房间,打开门。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开门声。   徐时礼的声音传来,“不是就在附近吗?怎么这么久。”   温瓷心里一根弦紧绷了起来,往没被打的半张脸那个方向转了过去,对着昏暗中斜对门那道颀长的身影说,“啊?看时间还早,就一起吃了个宵夜。”   昏暗中,温瓷隐约看见徐时礼皱了眉。   他好像隐约有所察觉地问她,“你声音怎么了?”   温瓷吸了下鼻子,怔了一下才解释说,“可能被风吹到了,外面刚刚有点凉。”   说完,她迅速又接了一句,“那我先回房间了,你明天不是有课吗,早点睡。”   温瓷生怕他打开走廊的灯,迅速转身拧动房门把手,跟人说“晚安”后逃回房间里。   依在门边上隔着门板许久,温瓷才听见外面也传来一声关门声。   温瓷轻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好像软了下来一样,顺着门滑落跌坐在地上。   在地上发了五分钟的呆,温瓷才起来走进洗手间里。   她看见洗手间镜子里的人头发散乱眼睛哭得红肿,右侧的脸还微微红胀着,看起来又丑又狼狈。   温瓷再次庆幸这副鬼样子没有被徐时礼看见。   她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   温瓷洗了把脸从洗手台上的水杯里拿出一个不锈钢勺子贴在右颊旁消肿。大概敷了五分钟,温瓷疲惫得无以复加,放下勺子。她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洗手间上床,关灯。   夜幕沉寂,月光稀疏。   身心俱惫的一天,温瓷很快入睡进入浅眠。   后半夜,温瓷睡得极其不踏实。   她做了个梦。   她梦见温席城和魏青不请自来,到锦绣新城来找她。   恰好季枚和徐时礼都在,季枚热情接待了他们俩。   温席城和魏青提出要接她走。   季枚的第一反应是看向温瓷,温瓷说她不走,而后季枚没答应温席城把她带走这事。   温席城面目可憎又虚伪地说,“这段时间有劳季总了,可是温瓷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监护人,从法律角度上她跟我回去理所当然。管教她是我的责任,以后就不劳季总了。”   ……   断断续续地,温瓷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温席城和魏青的家,饭桌上温席城让她喊魏青“妈”她没喊,就因为这件事温席城跟她又吵了一架,他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整张饭桌都掀了。   最后温瓷感觉到自己身子在往下坠,一种没来由的恐慌将她倾覆。   温瓷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惊醒了。   她头晕眼胀,痛苦不堪地睁开眼睛,朦胧间看见她床前坐了个人。   那人往她脑袋上放了块东西,随之温瓷觉得额头一热,很舒服的感觉遍布全身。   她疑惑地,“恩?”了一下。   温瓷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大对劲。   头顶一道低哑的声音带着诱哄说,“你发烧了。我出去买了粥,醒了就先吃点,然后把两颗退烧药吃了,恩?”   温瓷意识迷糊,无精打采地只想睡觉,并不想搭理他。   很快,温瓷感觉到一只手穿过她的背,轻柔地将她扶起,又往她身后靠了个枕头,让她靠得舒服些。   他继续哄着说,“把粥吃了然后吃完药再睡。”   温瓷眼睛睁得敷衍,甚至看不清徐时礼的神情。   徐时礼坐在床沿,舀起一勺粥往她嘴边送。   温瓷抗拒地把头偏到一边去,声音很小地说不要。   徐时礼人生第一次伺候病号,耐着性子问,“为什么不要?”   温瓷眼睛稍微睁大了些,里头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她难受地说,“难受,不想吃。”   徐时礼叹了口气,企图跟意识模糊的温瓷讲道理,“哥哥一早上出去排队买的皮蛋廋肉粥,很好吃的,你吃点再把药吃了再睡会就不难受了,恩?”   温瓷嘀咕了声,“徐哥哥?”   徐时礼,“恩?我在。”   “是谁啊?”温瓷奇怪地问。   徐时礼:?   ……   徐时礼担心她给烧傻了,干脆放下手里的粥用手背去探她额头的温度,又将那温度放在自己额前作了个对比,才松了口气。   他五分钟前才给她量过体温,烧得也没那么严重,不用去医院。   只是温瓷看起来一副烧入膏肓的模样,她看起来的状态比她实际上的温度要严重多了。 第44章 44 魏青   徐时礼强行给她喂了四分之一碗的粥,又给她喂了退烧药。   温瓷生病时整个人完全没有精神不想讲话,连徐时礼给她喂的粥她不想吃都懒得开口拒绝。   在她看来,张嘴把粥吃下去比张口讲话要轻松些。   徐时礼给她喂了药后,把床头的碗端走。   温瓷伸出一只手抓住他衣襟,下意识出声,“去哪?”   温瓷声音很微弱,甚至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徐时礼把她手拉开放好,放被子里,仔仔细细把被角替她掖好,轻声告诉她,“今天要交集训表,不能请假。”   温瓷睁着大大的眼睛迷茫地看着他,徐时礼心里忍不住一软,伸手摸着她发梢。   徐时礼人生第一次哄小姑娘,有些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柔软发丝。他喉咙滚烫地放低声音安抚着,“乖,那东西要我亲自去交,你睡一觉。”   眼前人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似的,让生病中的小姑娘莫名心安。在他的蛊惑下,温瓷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说,“好。”   徐时礼出去时把房间的台灯都关了,让她好好休息,告诉她要是实在感到不舒服就给他打电话。   温瓷迷糊着应声。   徐时礼走后, “集训表”这个东西在温瓷脑海里反复着许久,她那混沌的脑子里才迟缓地反应过来那个“集训表”是干什么的。   温瓷恍然若觉,徐时礼好像是要去参加集训了。   参加集训后,就可以正式拿到保送容大的资格了。   迷迷糊糊中,温瓷又睡了过去。   中途,她感觉到有人俯首在探她额头的温度,她试图抬起眼皮子去看清来者是谁,无奈眼皮子太沉,几欲要抬不起来。   温瓷半昏半醒中好像听见了季枚的声音。   很快,温瓷意识又沉了下去。   季枚刚好今天的飞机回来,今早下了机场手机刚开机就接到徐时礼的电话,她一刻也没耽误马上赶回来了。赶回来的季枚给小姑娘探了次温,看着体温器上的温度嘀咕着,“也不是高烧啊,怎么脸色差成这个样子。”   她担忧地看了眼躺床上睡得不安分的温瓷,拿着体温器走出去。她轻声关门,给自己儿子打电话,“温度退了点,不用担心。”   电话那头的徐时礼站在主任办公室门口,“恩”了声。   挂断电话后,徐时礼敲门得到里头准予后推门走进去。   王肩负坐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头,一手端着个老干部款式的茶杯,一手捏着杯盖,用杯盖沿碾了两下杯沿,而后低头搓了一小口铁观音,抬头爽气地看向走进来的少年。   王肩负把杯子盖上放下,叹了口气。   “主任,这是集训表。”   王肩负接过看了眼,果然如他所料,这死孩子还是填了容大。   王肩负也不知道这容大有什么好的。   徐时礼要是参加高考,他把五十分分给别人他照样能去容大。   以这水平去个区区容大,这简直是浪费。   王肩负沉了口气说,“知道了,出去吧。”   他端起茶杯,正准备再撮一口茶,发现少年还站在这没出去。   王肩负抬头,“还有什么事?”   徐时礼斟酌几秒,“主任,容大下个星期开始集训,学校这边您给我开张请假条,我好交给班主任。”   王肩负再次放下茶杯, “嘿我说你这同学,你班主任会不知道你去参加集训?”   王肩负大手一挥,“请假条不用了,我会跟高三一班班主任确定你不在学校的时间的。”   徐时礼颔首道谢:“谢谢主任。”   他转身迈步之际,被王肩负叫住。   他转身,身后王肩负摇头,“徐同学,别人挤得头破血流也要去的学校,好啊,你们一个个都不愿意去。”   也不怪王肩负为容城一中的名校升学率隐隐担忧。   先是徐时礼,又是余斯年,后面是沈朝容。   这一届年级上三个最有资格去清北的几个学生都表达了对清北不敢兴趣,一个铁了心要去容大,另外两个中途下车一起改变主意要去F大。   糊涂!!   王肩负觉得这些小孩都疯了吧?!   这个世道真是疯了。   连这几个都没去清北,那剩下来的不降分不保送真能考得上??   ……   /   徐时礼从办公室出来经过高三10班。彼时高三十班正在上语文自习,徐时礼轻叩窗,让窗边的同学帮他叫余斯年。   纵然徐时礼没有报自己姓名,窗边的同学也认得他。   “学霸,徐时礼找你。”   很快余斯年从教室走出来,站在徐时礼面前。   一楼教室外一片静谧,对面传来其他班朗朗的读书声,阶梯下几只麻雀跳动。   徐时礼手揣口袋里,唇抿了又启,“去了哪?”   余斯年一怔,扶了扶眼镜,“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快。”   徐时礼解释了一句,“刚从办公室出来。”   “F大。”余斯年说。   余斯年反问他,“你呢,还是容大?”   徐时礼“恩”了一下,心底觉得人生百态。   当初劝他去B大数学系的人,自己最后也没有选择B大数学系。   “为什么?”徐时礼眸子狭促眯起,打量余斯年。   余斯年没说话,转眸看向不远处栽种的一颗木棉,木棉花籽随风飘荡,飘进对面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教室里。   许久,余斯年才转过头来,看向问这问题的人。   “老徐,我之前还以为你在叛逆期所以没选择去京城读大学,以为你是因为你爸在京城所以你不想去,我认为你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贸然对你说了那番话,劝你改变决定。后来想想发觉是我唐突了。”   后来,余斯年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徐时礼这个人言语散漫,一副万事皆可随便的样子,连读什么样的大学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小到可以随便选的选择。可余斯年早该知道,他这个人也不是很随便。   他就算去了不在一个梯次的学校,最终也会发属于他的光的。   真正让徐时礼这么淡然无畏就做出这个选择的,是因为他这个人自信且骄傲。他认为去容大对他来说和去B大没有任何区别。   就跟他的高中老师是本科生毕业还是研究生毕业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影响一样,无非是因为那些人的水平都已经不能够指导他了。   学校间那点师资,那点教学水平的差异,对徐时礼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余斯年轻哂,转过身来,“对你来说,去容大是深思熟虑的决定,对我来说,放弃B大数学系也是。”   徐时礼怔然,“和沈朝容有关?”   余斯年也跟着一怔,而后笑了,不置可否。   “老徐,从我认识你起,你就是这么聪明。”   徐时礼抿了抿唇,“你考虑好了?就像你所说的,首都Q大和B大是目前全国最好的数学系,那里有着最好的教学资源和最优秀的师生,集聚了最妙不可言的逻辑思维。”   徐时礼甚少对别人的事感兴趣,但这人也不是别人,他就多说了两句,“既然选择了,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余斯年从容地笑着,“跟你学的。”   徐时礼笑了,轻舔着唇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集训。”   余斯年:“下个月。你呢,什么时候。”   “下周。”   “稳了吗?”   徐时礼挑眉,“你觉得呢?”   看这自得的神情,余斯年就知道他拿到保送资格是板上钉钉的事。   余斯年看着他,知道尽管他不需要,还是祝福他,“那,祝你好运。”   “行。”徐时礼说完就转身,被余斯年叫住。   那个面容素净的姓余的少年站着教室门前,对徐时礼说,“别告诉朝容。”   蓝天白云大白鸟扑棱棱飞过,麻雀喳叽喳叽地好像也在说着:他们是不是都应了那句话,平日里最冷静自持的人骨子里都藏了一副痴情种的模样。   最是悄无声息,细细想来也最是让人动容。   *   下午,季枚专门下厨做了青菜小粥给生病的温瓷端了上去。   一觉睡过五六个小时后,温瓷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期间量过一次体温,发觉还是有些低烧。她吃了季枚做的粥后又吃了一次药,接着在床上又躺了好一会儿。   晚上徐时礼没在学校晚自习。   他回来时温瓷还在睡。   季枚做了饭让徐时礼上去喊她,徐时礼见她睡得踏实安稳了许多于是没叫她,让她接着睡。   温瓷这一觉睡到了天昏地暗,醒来时缓缓睁开惺忪睡眼,看了下时间。   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不知不觉中,温瓷即将渡过了这一天。   温席城和他的第二任大概已经离开了吧。   温瓷对着天花板,想起温席城口中的她“弟弟”。   昨晚劈里啪啦一通温席城说得极快,以至于她没怎么能反应过来。   她现下从那种委屈又愤懑的情绪里缓了些许后,觉得心有余悸。   睡了一天,一天下来只喝了点不扛饿的粥,温瓷迟钝地感觉到了饥饿感,下了床出房门下楼找吃的。   楼梯对着饭厅和客厅中间,温瓷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琉璃台边的徐时礼。   他一手压着几张A4纸,面前放了个平板。   温瓷以为他在看什么网课,还在心里讶异他这人也会看网课。诧异的同时她走下去才发现他并不是在看普遍意义上的网课。   他在为集训做准备。   A四纸上写着的集训时间,就是温瓷期中考试所在的那一周。   他专注起来的模样带着几分妙不可言的帅气,温瓷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他对身后目光有所察觉,转过来,挑眉,“饿了?”   温瓷“啊”了下,点头。   饿了。   温瓷额头前还贴在徐时礼给她换的退烧贴,马尾睡得凌乱,双眼迷茫而思绪因为生病了在神游,模样让人觉得心里软软的,让人想趁人之危,又或者摁在怀里抱抱亲亲。   徐时礼眸色深了些许,捏着平板电容笔的手一松,起身走向身后开放式厨房,淡淡地,“给你留了饭吃点。”   温瓷走出来在琉璃台前坐下,看着徐时礼厨房的背影。   他不过也才十八岁,看起来桀骜又散漫,此时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温柔也细腻。   她眼前这一幕好像被定格住了,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在发生了很多荒唐且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温瓷还是会记得这一幕。   以至于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回忆起这一段日子时,不是这个城市,不是容城一中,也不是满城的木棉花,而是他与这座城市,他和容城一中……以及站在木棉下的他,和有他在身边时温瓷心里那份心安和悸动。   *   温瓷生病多半是在外面吹了一晚的风导致的,生病加情绪低落,难免使人变矫情了许多。   不过第二天她的体温基本就已经恢复正常了,转为了感冒。   病没那么严重了,温席城也大概率没机会见了,温瓷就没那么矫情了,心情舒畅了好些。   各科老师这几天都在为期中考试的重要性打预防针。在全班同学都在哭天喊地说没怎么复习的时候,温瓷在边打喷嚏边恶补物理。   她还在桌子的右上角写了物理的复习计划。   温瓷这人要不决定不做一件事,要么就把这件事做好。   这是温瓷打小就从她妈妈那里接受来的教育。   而温瓷今天这副性情,多半也是她妈妈悉心教导的结果。   温瓷妈妈不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做事勤恳认真,待人精明。在温瓷很小的时候妈妈工作忙,就只能把温瓷带着身边,有时候工作也只能带上她。   温瓷妈妈生活和工作上都不习惯妥协,身上有一种韧性,温瓷骨子里也有那种韧性,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一种韧性。   这种韧性通过性格表现出来,就是温瓷今天这样。   温瓷是这么想的:既然决定要把缺失了几年的物理补回来,那就得好好学。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主任的班会,班主任被年级级组通知开会去了,吩咐班长和纪律委员带着大家自习。   最后一节课温瓷还在抄黑板上的作业,就看见英语科任老师走了进来。   英语老师巡视了一圈,“温瓷同学在吗?”   温瓷微愣,放下笔站起来。   英语老师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几秒,轻声说,“你妈妈来了,在办公室哦。”   温瓷反应了几秒,以为是季枚来学校了而英语老师误以为是她妈妈。   温瓷跟了出去。   她跟出去前把桌肚里的手机一并掏了出来,迅速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季枚今天并没有给她给她发任何消息。   温瓷收回手机,看着走在前面的英语老师。   英语老师转过身来笑着说,“你妈妈长得很漂亮哦,你家境应该很不错。”   温瓷心下狐疑却面上不显,什么也没说跟着英语老师走廊直走进入办公室。   这个时间大概很多老师都去开会了,就只剩下几个科任老师。   英语老师把温瓷带进办公室里,直走进去推开茶水间的门,微笑着对温瓷说,“进去吧,你妈妈说找你有事。”   温瓷脚步顿了下,跟英语老师道谢后走进茶水间。   英语老师贴心地把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细微喧嚣。   温瓷站在门板前,看着翘腿坐在皮制沙发一个女人的背影。   女人穿着凹凸有致的裙装,身上批了件雪白的貂,栗子色长发波浪卷,耳朵上缀着玛瑙石耳环,穿着打扮雍容精致。   温瓷下意识觉得她找错人了。   下一秒,她转过头来看向温瓷,精致的面容笑开来,端庄娴淑地说,“你就是温瓷吧。”   温瓷瞳孔微缩,死死地望着这个女人。   女人看起来怎么也就四十开头,脸上化着让她看起来精致美丽的淡妆,她对着她丈夫与亡妻的女儿漾出一抹得体的笑。   温瓷站那眼神冰冷定定地看着魏青,以至于魏青脸上笑得有些勉强。魏青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我是魏青阿姨,你爸爸跟我说已经找过你了,但是他今天不知道我来找你,你可以坐下跟我好好聊聊吗?”   温瓷脸上给不出一点表情。   除了震惊以外,她实在不知道该对温席城的现任妻子做出什么样一种反应,只能面无表情地反问,“你们昨天不是该离开这里了吗?”   温瓷感冒还没完全好,声音涩涩的。   她看着魏青,“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聊的。”   魏青微愣,“你好像对我很抗拒。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聊一下。”   温瓷咬着唇,垂在两边的手悄悄蜷缩了起来,又放下。   她走过去,隔着茶几,在魏青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温瓷只坐了很小一块地方,下颌延至锁骨都僵直了起来,她的背脊也挺得直直的。温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只觉得这仿若是她母亲该有的姿态。   像一只黑天鹅一样,藐视某些丑小鸭的惺惺作态。   “我想你对我有什么误会。”魏青眼神有些闪烁,“我不知道你身边人是怎么说我的,但是我和你爸爸在一起和结婚都是名正言顺。”   “我和你爸爸,是在你爸爸和你母亲结束后才在一起的。”   “你可能不清楚,在那之前,很早以前你爸爸和你母亲就已经感情破裂了。”   “你是个小孩子,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是你不能去埋怨周围所有人。”   魏青不痛不痒地告诉她,“你不应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温瓷觉得胃搅在了一起,这些话直叫她觉得反胃,只听魏青继续说,“你爸爸告诉我你们前天不欢而散,我清楚地知道像你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孩有些叛逆是正常的。”   “你爸爸或许是对你有疏忽,但是不代表他不是个好父亲。”   “是人都会有七情六欲,他是你爸爸,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害你的。”   “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   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这个世界上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好?   这些话温瓷都听烂了。   这个世界上大多父母都会说这句话,温瓷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能在理所当然地把小孩伤透之后,还能心安理得地告诉她,“都是为了她好。”   这些人究竟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魏青仿佛在导着一段独角戏,罔顾对面脸色黑沉的温瓷,她还要说下去。   温瓷冷声制止了她,“够了——”   “如果把小孩扔了之后是为了她好,如果扔了之后罔顾她的意见操控她的人生也是为了她好,那么是不是不分青红皂扇她一巴掌也是为了她好?怎么,我还要感激涕零谢谢他赏我一巴掌是吗!?因为做父母不需要通过考试,所以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来做父母是吗?!”   ”魏阿姨,如果您要来当温席城这个说客的话就算了吧?”   温瓷很生气,乃至于她的语气越发激动,“温席城是糊涂了吧?他怎么也找个熟人过来,我和您就是半毛钱干系都没有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您怎么会有这个自信过来见我?!”   魏青抿了抿唇,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女生,“看来你爸爸说的没错,你果然牙尖嘴利地,很难搞。”   温瓷极力地克制住心底积压了很久的愤怒,“您要是没什么要说的话就离开我学校吧,没什么事不要来找我。”   言罢,温瓷起身正打算转身。   身后魏青厉声开口,“你站住——”   “温瓷!天底下没有孩子敢这么跟父母叫嚣!你爸爸之前不过是要你考取一个离家近点首都这边的大学!这就叫不尊重你的意见了吗?你现在这么叛逆的样子就是身边没有人管教你,我们已经商量过决定了,你跟我们回去读书,读高中,你爸爸是不会放任你现在这个样子的。”   温瓷转过身来对着魏青,睫毛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声音不难听出震惊,“你们?你们是谁?你们里面包括你吗?你要管教我吗?你算什么?你们算什么?”   “我们算什么?!他是你爸,我现在是你名义上的妈。”   温瓷觉得自己胸腔内积了一团火,那团心火就快要将她吞没,将她燃烧。   她觉得自己仿佛在听这个世界上最荒唐的话。   “你们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之前考大学的事或许是在征求你的意见,但是现在不是,我现在是在替代你爸爸通知你,你要跟我们走。我知道你大概率是不愿意——”   魏青顿了顿,紧接着说出了一番让温瓷更不能接受的话。   “你只要一天没满十八岁,你爸爸就是你的监护人。”   “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和你爸爸就只能采取强制手段了,你现在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你爸按时打到你的卡上的,你也不要觉得在这里的日子很舒服,我知道你现在住在你母亲生前朋友家,多好的朋友能让你一直住下去?住在别人家讨人嫌这个道理你不懂吗?没了你爸给的生活费,你母亲朋友就要支付你的额外开支,这只会加速你在别人家待不下去的日子。”   温瓷无比震惊地看着魏青,她想要说话,想要反驳,她明明知道这些话毫无逻辑可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温瓷,你不过还是个小孩。你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爸爸会无条件地抚养你,指望别人是不可能的。”   “只有你爸爸会给你吃穿用度,供你读书。”   “我爱你爸爸,自然也是会把你视如己出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第45章 45 决断   这么一顿输出后,魏青脸上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她无视温瓷脸上的错愕,最后轻飘飘留下一句,“你好好想清楚。”   言罢,魏青拢好身上的雪貂,起身踩着粗跟鞋从温瓷眼前走过,直至身影从这里消失。   温瓷低下头。   她下垂的双手极隐忍地握紧拳头,指尖蜷缩,任指甲陷入手里,刺痛掌心。   茶水间窗帘敞开了一道小口,外面夕阳光线微弱,而里头也被冷调的白炽灯映照得毫无温度。   春末,寒气渗入人体,直叫人一个哆嗦。   仔细看不难看出站在茶水间的小姑娘连肩膀都止不住地在颤抖。   魏青的话不断地回荡在她耳边。   ——你那个季阿姨我也知道,是那个内娱大名鼎鼎的制片人吧。我朋友听说她有部片子最近上映,她也算半个公众人物。   你要清楚,她是没有你的抚养权和监护权的,你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   我也认识不少媒体人,这种关头闹起来对她的电影也不好。   温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自己考虑清楚后打电话给我。   *   温瓷把头埋得很低。   原来——   一个人的情绪到了尽头,是没有情绪。   外头夕阳逐渐下沉,里头的温瓷一无所觉,她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觉,只是抬眸拖着麻木又沉重的步伐走出茶水间,继而走出办公室。   下课钟声早已敲响,来往无数背着书包的学生,他们谈天阔地,谈人生策理想,将八卦新闻当作笑料,他们喧哗,吵闹,而这一切,都与沉重又无助的温瓷无关。   那种熟悉的,无法表达的,抽离这个世界的情绪又找上她来了。   温瓷迈着步往前走,明明是走在平地,她却感觉深陷沼泽地里,每走一步都在不断往下坠。   明明是太阳底下,她却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冰冷。   温瓷穿过高一教室,经过高二教室,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的步伐来到了高三教室。   此时此刻,温瓷站在高三一班教室前。   坐窗边的同学被温瓷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好,可以帮我找一下徐时礼吗?”   温瓷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使不上力气一般。   像一个气若游丝的鬼一样。   那个窗边坐的同学被她的表情和语气吓尿了,吞了下口水,转过身去问别人,“徐时礼是不是不在来着?”   “不在!老陈找他办下周的集训请假手续去了!”   那同学转过身来,“同学……我们礼哥被班主任叫出去了。”   那同学觉得这女生神情太恐怖了,脸色竟然比鬼还要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女生是来找徐时礼讨债的呢。   他试探性问,“你要是急事的话,有他电话给他打个电话。”   温瓷呆若木鸡地在原地想了好一会儿,很轻地说,“没事。”   她呢喃了一句,“没什么要紧事。”   说完,温瓷拖着脚步转身往回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教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作业放进书包里然后背起书包走回去的。   温瓷回到家时,她换上拖鞋,走到季枚房间门前。   温瓷沉默地对着季枚的房门好一会儿,抬手想要敲门那一瞬间,才看见门其实没关。   门开着一条缝隙。   很快,传出来季枚打电话的声音。   “吴导,您也知道我为这个片子费了多大心血,那个劣迹斑斑的演员当初是你一定要用的,是您给我打包票担保的对吧?现在爆出这种事来,整个剧组的心血就废了。您算算支付出去的片酬和剧组两个月的开支和费用?!”   “这部电影是个大IP改编,您了解我季枚的,我一旦做了就得做好。这件事在我这没得商量,那个女三号的角色必须全部用AI替换,无论是请国外的还是专门的技术团队都得把每一帧都替换了,至于换哪个女演员的脸,这个您不用担心,我会物色一个新人的。”   “吴导,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合作过,您这次确实糊涂。”   季枚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后转过身,看见温瓷时略带诧异,“小瓷,你找阿姨吗?”   温瓷愣了下,顿时觉得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把门推开些许,“没事……”   季枚发觉小姑娘脸色不对,走过来,“是不是感冒一直反复?”   温瓷摇头,慌忙之中胡扯,“没事……就是想跟您说一声……今晚吃饭不用叫我,我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   季枚走过来正要说什么,电话就又响了。   她接起电话急忙说,“裴总?电影的事您放心,在处理呢。”   “阿姨,您先忙,我先出去了。”   温瓷小声说完退了出去,顺便给季枚带上门。   她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反锁,连灯也没开,直接上床躺下,将被子一点一点扯过头顶直至将自己整个脑袋盖住。   温瓷觉得很难受。   那种难受的感觉让她的心酸酸胀胀地,让她觉得心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让她每呼吸一口都小心翼翼,以免牵扯到心里的那道口子。   她呆在被窝里,绝望地闭着眼睛。   她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   因为魏青的话让她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温瓷整个人软绵无力,魏青的话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只能任由思绪将理智淹没。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悄然走到了八点钟,温瓷才从床上爬起来,木讷地坐在书桌前,将作业拿出来写。   她相继抽出六科作业。   然后像一个连轴转动的齿轮一样写完一科写下一科,写完下一科,再写下一科。   她不知道自己时至今日做这些事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单纯地想要做一些能分散自己注意力的事情。   人为分散注意力的弊端就是当你结束这种人为之后,当作业写完之后,所分散的情绪又会回来。   而那些萦绕不去的东西始终还停留在脑海里。   外面突然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伴随着有道好听的,低哑的声音轻喊她,“温瓷?”   台灯下,温瓷垂着眸盯着桌面上平铺着写完的作业,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很快,外头就传来另外一道声音。   “小瓷睡了吧?可能感冒还没好,今天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是季枚的声音。   温瓷睫毛轻颤,反应过来想去开门,外头已经没了声响。   她又坐回了书桌前。   很快,温瓷手机震动声响。   她缓慢地打开手机。   徐时礼:【睡没。】   【明天集训,你感冒了就好好在家休息,不需要早起送我。】   【晚安。】   三条消息接连发了过来。   温瓷指尖悬在屏幕上好久,最终什么也没回,退出微信调了个明天一早的闹钟,然后将手机熄屏。   温瓷将双脚缩起放在椅子上,她用双手环着腿,然后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她保持着这种姿势久久。   落地窗户外,月亮升了又落,月光亮了又暗,星星来了又去了,一批又一批,而房间里的温瓷保持着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她像是一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房间里灯也没开,只亮起了书桌上的一架台灯,灯光调得很弱。   温瓷面容平静,心里却经历了一场海啸。   她的那颗小小的心就像是一叶孤舟,被海浪拍打又拍打,狂风怒号时她看着这场海啸,想要大喊大叫,想要扯破喉咙,想要喊救命,或者心底疯狂地渴望暴风雨能够更强烈,最好是将她倾覆,将她毁灭,要她消失,可是最后温瓷什么也没做,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跟别人不一样。   她是不能通过大吼大叫去解决事情的。   她告诉季枚,也许季枚会为她争取,毕竟季枚对她像是亲生女儿一样。可是温瓷无法说服自己,她最害怕将别人拉下水了,尤其是那些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岑风也是,季枚也是。   她告诉徐时礼,也许徐时礼也会站在她身边,或许他会紧紧抓住她。   然后温瓷意识到那更不可能。   温瓷太了解那些人了,他们会把“早恋”,“叛逆”,“缺乏管教”这样刻薄的罪名往她和徐时礼头上扣。   他们总是这样大义凌然,这样振振有词,因为他们是血亲,血亲总是占据道德高地。   她打心底里希望徐时礼什么也不要做,不要和魏青以及温席城那样的人展开更激烈的争吵和拉锯。   于是,狂风过境,潮起潮落,温瓷心里便有了决断。   早上六点,天光大亮。   一夜的静籁,闹钟声响起时就显得格外地刺耳,几欲刺破温瓷耳膜,成功将温瓷往现实中拉。   她结束一晚上趴桌子的姿势,坐起来,伸手将闹钟摁掉,而后迅速换衣,洗漱。   她在镜子面前折腾了一会儿,用季枚品牌方送的,一直放在洗手台上从没用过的化妆品给自己的眼前那圈淡青色遮了遮。   她给自己瞎折腾画了个淡妆,这样便显得气色好多了。   温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了一道笑。   她将嘴角放下,显然对那抹很勉强的笑不太满意。   她又试着笑了几下,最终才出房门,走到徐时礼的房门口,敲响他的房门。   没等多久,徐时礼开门。   他看见眼前的小姑娘后,无可避免地怔了一下。   温瓷身上穿了条白色连衣裙,连衣裙上点缀着小雏菊,裙摆及膝盖上方,露出一双纤细而白的腿,腿下踩着一双小白鞋。   她披散着落肩的发丝,眼睛乌黑发亮,弯似月牙。   她对他说,“早。” 第46章 46 “ ”   徐时礼眸光深了些许,他喉结微滚,嘶哑着声音说,“早……不是说让你不送么。”   温瓷故作惊讶,“原来你那个意思是不送吗?!不是在提醒我早上记得送吗?!”   徐时礼一眼就看穿这姑娘,他浅笑,“温瓷,别演了,你知道我真没要你送。”   打这姑娘来徐时礼家第一天起,他就知道她是那种不会跟你客气的人,他说不希望她送,他觉得她指定不会送。   但小姑娘今天早上来敲门,徐时礼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温瓷“哦”了声,“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转身,被他一手扣住小臂。   温瓷转回来,看着他。   他定定地瞧着她,明利喉结一滑,“别……送送我。”   温瓷得到他的挽留,这才满意地扯出笑,点头说,“好。”   下楼后一起吃完早餐后,和季枚一起出了门。   容城大学就在容城一环,开车约莫半个小时。   徐时礼的集训是半封闭管理,进去了大概就没什么时间看手机了,这种封闭最少也要维持一个星期,具体时间还得到了之后才能收到通知。   大学侧门口一时找不到车位,季枚把两人放下,自己找车位去了。   温瓷第一次来容城大学。   百年老校,大门口恢弘气势。   两边拓着碑文,碑文内容是容大的校训——博学,审问,慎思,明辨。   来往的学生穿着青春靓丽的衣服,也拥有蓬勃的朝气。   温瓷走在他身边,心底控制不住的难过几欲要溢出来。   她轻声开口,叫身边人,“徐时礼。”   “恩。”   徐时礼大概率不需要她的鼓励,但温瓷还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跟他说这句话,“你要加油。”   徐时礼说,“好。”   温瓷没说话了。   两人走到校门口前。进去前,徐时礼顿住脚步,垂眸,好似察觉到了温瓷情绪不大好。   他勾唇,挪喻说,“过两个星期就回来了,你这模样怎么好像觉得我回不来了。”   温瓷对着他,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好像也说不太出来。   她反问,“是吗?”   徐时礼觉得她有些古怪,笑着问,“温瓷,你怎么回事?”   他故作嘲笑,“哥哥也不是回不来了,你这样不舍,让哥哥上大学后怎么办啊?”   温瓷低声说,“远着呢。”   徐时礼没听清,此时身后季枚正好停好车赶了过来,温瓷退后几步,徐时礼轻轻叫住她。   在季枚来之前,他用很低很低,却很好听的声音说——   “哥哥上大学也每天都回家。”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这声音落到温瓷心尖上,让她心里酸酸涩涩的。   温瓷正要说话,身后传来季枚的声音。   季枚大概也是鼓励了几句,然后将徐时礼目送进去。   直至拿到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温瓷收回谈恋的目光。   回去路上,温瓷接到一个电话。   她犹豫看着手机屏幕,尽管心里早有预感,可听见对面声音时还是连呼吸都紧了紧。   “怎么样,想清楚了没有。考虑清楚了就再出来见一面吧。”   温瓷声音干涩得嘶哑,“约在哪里?”   魏青报了一串地址。   温瓷挂了电话,犹豫着问驾驶座的季枚,“季阿姨……我同学找我……”   季枚略显惊讶,“现在么?”   “恩,您把我放下就好。”   季枚说要送她过去,被温瓷拒绝了。无奈最终季枚坚持,温瓷也不想表现得反应过于强烈。   最终,温瓷随便报了个附近的地址。季枚把她放下后,她重新打车过去。   半个小时后,温瓷找到了魏青发过来的咖啡馆。   她推开玻璃门而入,门框上的风铃碰撞打出清脆叮当的声音撞铃声。   温瓷走进最里面,找到了魏青。   她在魏青对面咖啡椅上坐下。   魏青依然穿着绮丽,化着淡妆,玫色口红。   她举杯抿一口咖啡,而后放下。   温瓷垂眸盯着她咖啡杯上的口红印,便听见她说,“我希望你不要把我来找你的事情告诉你父亲。”   温瓷抬眸,口吻轻嘲,“他不知道吗?”   魏青望着这个自己现任丈夫的女儿,眉头轻皱起,她一时怀疑替把她带回去是不是一件好事。   转念一想,不过是个孩子罢了,再难管教能难到哪去。   魏青自己和前夫的小孩已经高中毕业出来工作了,她也不是没有管教这个年纪小孩的经验。   魏青轻敛神色,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他不知道。”   “为什么?”   魏青继续抿一口咖啡,抬眸疑惑,“什么为什么?”   温瓷嘲弄地望着这个装作打扮都尽显精致的陌生女人,“我是温席城前妻的孩子,我在你家你不觉得膈应么?”   温瓷的口吻温和无感情,可这问题一点也不温和,甚至很锋利地直捣人姓的自私自利。   魏青隐隐有些生气,放下咖啡杯,“你在说什么呢?”   温瓷就这么看着她,唇边带着讽刺。   魏青才意识到自己被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搞得恼羞成怒了,她一时心里有些堵。   魏青拢了拢身上披肩,表面上功夫还得做足,压制住心里的怒火,“你现在打电话告诉你爸爸,说愿意跟我们回去读书。”   温瓷沉默地看着她,手机就在她身前桌子上,她却迟迟没有动作。   魏青眸光闪过一丝锐利。   温瓷开口,“什么时候走?”   “马上就能走,不是明天就是后天。”   温瓷想了许久,还是开口了,“下个星期再走吧。”   “什么?”   “我说……下个星期再走。我会自己跟他说的,也不会告诉他你来找我说过的话。”   温瓷口中的他无疑是温席城。   很显然,她在跟魏青谈条件。意识到这一点,魏青心里不太舒服。   但魏青动摇了。   温瓷继续说,“我还需要亲自跟我母亲的朋友解释,我需要时间,也需要收拾东西。”   “毕竟,对于别人来说,我不是一件随时能扔的垃圾,我不能说走就走了,不是吗?”   魏青最后答应了。   很显然她是因为温瓷前面提出不会告诉温席城她来找过她这样的话而同意的。   出了咖啡馆,温瓷心里没自己想象中平静。   她不知道争取的这个下周这个时候徐时礼回来了吗,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一个借口去掩盖。   温瓷嘲讽地想,她总不能说——   我那个傻逼爸爸来找我来了,他脑子有病,他要带我走。   我也脑子有病,我竟然答应了要跟他回去。   温瓷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她穿过立交桥人行道的时候站在天桥上顿住脚步,温瓷从上往下看,车底车流穿行,速度快极了。   温瓷心里突然生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就这么跳下去,会不会轻松一点。   就这么跳下去,温席城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   他会不会后悔。   跳下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样能不能惩罚到温席城?   温瓷一瞬不顺地看出三十米高的下方,瞳仁逐渐失焦,眼前变得模糊。   突然,温瓷身后被人撞了一下。   她猛然回过头去,将她拉回现实的是一个老年乞丐,乞丐身上没一块布是完整的,邋遢又颓废,头发也好几天没剪,脑袋上萦绕着虱子,弯着直不起来的脊椎,毫无尊严地讨要。   “小姑娘,行行好,给点钱吧,我一天没吃饭了。”   温瓷突然很想笑。   她笑了,觉得自己很可怜,和这乞讨的人一样可怜。   笑着笑着,温瓷眼角就有东西留了下来。   她伸手触碰,指尖就沾上了两颗莹白的水珠。   是眼泪。   乞丐被她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两步。   那个常年在这一带乞讨的乞丐大概也没有想到,怎么有人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钱也不要了,转身走开,每走一步就转身回头看一眼,直至消失在天桥。   *   周日晚上,温瓷给温席城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温席城对她的温顺感到些许诧异,而后说了一堆话。温瓷一句也没听清,她仿佛听见有蚊子在自己耳边嗡嗡,难受得很,至于温席城说了什么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周一的课还得上。   温瓷周一早上麻木地去上学,听课,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不太能听得进去,她发着呆,神着游,很快一节早读就过去了。   于是按着这个状态,很快周一上午过去了,周一也过去了,周二,周三也过去了。   周四那天,温瓷浑浑噩噩地想起了自己还没有跟季枚说这件事。   温瓷不想说,不知道怎么说。   一向干脆利落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的温瓷在这件事上变得拖泥带水。   她不知道自己还在挣扎什么,她就是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还可以再晚一点,仿佛这样就还有转机……   很快就到了周六。   周六晚上,温席城给她又打了一个电话,告知她明天就走。   温瓷看了下日历,才恍然若觉这几天过得这么快。   快到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温瓷知道魏青只为她争取到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可是徐时礼还没回来。   她也还没跟季枚说起这件事。   温瓷跟温席城说能不能再等两天?她告诉温席城自己东西还没收拾好。   鉴于她主动同意回去,看在她主动招降的份上,温席城显示出了稀罕的耐心,同意再给她几天时间。   周日晚上,温瓷酝酿好了一番话想要跟季枚说,无奈季枚这天早出晚归,温瓷也就作罢。   很快,要考试了。   期中考试就设置在下周一下周二。   温瓷参加了考试。   周一早上是语文和生物,下午英语和化学。   周二早上数学,下午物理。   这个节点,南方和煦的春天也要走到头了,夏季风沿岸带来了水汽,容城城市上空集聚了几朵像海绵般的云。   那云层越积越厚,没过几天就可以挤出水来。   周二下午,就下了一场雨。   考场里流动的空气变得又湿又闷,外头昏暗,教室里开了灯。   温瓷坐在考场里,写下物理答卷的最后一题,而后放下笔,转头看向窗外。   卷子写完了。   雨也下起来了。   雨下了,麻雀就飞走了。   而木棉树枝叶也让雨水打得抬不起头,花蕊神情厌厌地往下垂着。   在别人奋笔疾书和时间赛跑的时候,坐在考场最后一排靠窗边的温瓷就这样满腹心事沉闷地看着窗外。   没多久,收卷铃声响了。   交完试卷出了考场回到课室,温瓷收拾了书包。   刚打开手机,就接到了温席城的电话。   “你在哪?”   许是打了好几个也没接,温席城不悦的声音劈天盖地就落下了。   温瓷说,“学校,上学。”   “你收拾好东西,我们明天就走。”   温瓷说,“能不能再等几天。”   温席城这个人的耐性十分有限。   他怒了,觉得她在拖延时间是因为不想去了,便大声责问她,“你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就收拾个行李还能需要多少天?再等几天是多少天?!”   温瓷说,“就……再等几天。”   “够了?!我和你魏阿姨都是有工作的人,我们已经给够你时间了!明天就走!”   说完,温席城挂了电话。   温瓷站在教室门口垂眸看着手机,下一秒抬头望着天。   紧接着,温瓷撑开伞,走进了雨幕里。   回到家和季枚一起吃完饭,温瓷主动走到厨房洗碗。   季枚把她拦下,让她回房间该干嘛干嘛去。   温瓷站在琉璃台边,鼓起勇气对着水槽前季枚的身影叫了声,“季阿姨。”   季枚头也不回地问,“怎么了?”   “我爸来找过我。”温瓷说。   季枚动作一顿,把水龙头的水关了,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温瓷微张嘴,下一秒便听季枚问,“什么时候的事?”   温瓷说,“这两个星期的事……他让我跟他走,我答应了。”   季枚微愣,然后沉默了。   温瓷也没说话。   终于,季枚问她,“你想跟他走吗?”   季枚直直地看着她,希望了解她内心真实的想法,“你希望跟在你爸爸身边吗?小瓷。”   温瓷对上季枚的眼睛,然后重重地,点了头。   “恩。”   季枚很惊讶,“小瓷,是在阿姨这里呆着不开心吗?”   温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沉默。   季枚又说,“小瓷,阿姨没别的意思。只是当你要来的之前,阿姨就充分做好了家里会有新成员的准备。阿姨觉得客房格局不太好,就重新让人把徐时礼个人的书房改装成一个新房间,刷了一遍墙,床和书桌衣柜,窗帘都是重新挑选的。”   季枚顿了下,“从打算要把你接过来的那天,阿姨就做好了准备,一个你会永远呆在我身边的准备,一个未来护送你去上大学的准备,一个你未来找了男朋友要替你把关的准备。”   “阿姨在你五岁的时候见过你一次,你可能没什么记忆了,你那时候小小一个,穿着蓬蓬裙,像一个傲慢的小公主,性情跟你妈妈像极了。总之,阿姨一直都是很喜欢你的。”   “阿姨跟你妈妈,是真的很要好的朋友。阿姨儿子一直不用阿姨操心,所以阿姨一直都是散养的,阿姨没养过女儿,可能有很多地方也做得不好。”   温瓷越听越难过,只得开口解释,“不是的……阿姨很好。”   季枚叹了口气,“阿姨只是觉得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事,阿姨只想让你知道,阿姨很欢迎你在这里。”   “你要走如果是因为阿姨做得不够好,阿姨会觉得很愧疚的。”季枚说。   温瓷摇头,“不是。”   她想解释,最后只是说了一句,“我答应跟他走……因为他是我爸。”   独独因为温席城是她爸。   她没得选。   季枚解开围裙走过来,轻轻地搂上小姑娘的肩膀,安慰着说,“没关系,阿姨尊重你的决定。”   季枚误会她了。   误会小姑娘还是爱着自己的父亲,误会血缘的关联让她终究还是对血亲有依赖。   季枚尊重她的决定,也尊重她这个选择。   温瓷眼睛湿润,伸手回抱季枚。   季枚又问,“那决定好什么时候走了吗?”   “……明天。”温瓷艰难地回答。   季枚惊了一下,“这么快?”   “恩恩。”   季枚:“……好。”   这天晚上,温瓷没睡着。   她前半夜收拾了东西。   温瓷什么也没带走,季枚给她买的各种女孩子用的东西她都没带,只是收了来时带的东西,还有床头那只电玩城徐时礼斥巨资抓的哆啦A梦也一并塞行礼箱了。   其余的,温瓷一概都没拿。   后半夜,温瓷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天光一亮,温瓷就拿起行李下了楼。   季枚也起了个早,打算送她去机场。   只不过季枚的车刚开出锦绣新城,就停下了。   温席城没有事先打过招呼,就在锦绣新城门口等她。   他站在那辆路虎车旁,温瓷一眼就看见了他。   温瓷对他这种不打招呼擅自过来的行为感到生气,却只能远远地让季枚停车。   温瓷从后备箱拿了行李,绕到驾驶座,垂眸看着季枚,“季阿姨,没能等徐哥哥回来,帮我跟徐……”   她顿了顿,“徐哥哥也说再见。”   季枚想要开车门下来送她往前走几步,被温瓷止住了,“阿姨不用送了,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我先走了。”   说罢,温瓷拉着行李箱,逃也似地,逃向温席城那辆路虎。   温席城替她把行李放后备箱,温瓷上了车后座。   温席城对她坐后座的行为不太满意,但终归是第一天跟这个女儿重新相处,就没表达出来。   路虎车驶向机场方向。   温瓷她贪恋地看着这座城市,这条道路,看着身后的锦绣新城。   很快,温瓷的眼底覆盖了一层悲凉。   期间温席城跟她说话,她一句也听不见。   很快,路虎车行驶进机场南门。   温瓷感觉到手机有震动声。   她低眸,迟缓地看了手机微信一眼。   徐时礼:【哥哥今天回来,中午回学校,等哥哥一块吃饭。】   温瓷盯着手机屏幕发呆,对着键盘打了很多,又删掉,最终不知道回什么。   那头徐时礼显然看见了她【正在输入……】的显示,隔了两分钟又发了消息过来。   徐时礼:【?】   徐时礼:【说话。】   没多久,路虎车就驶入机场南门地下停车场,温席城停好了车。   温瓷听见温席城打电话让魏青的表弟来把车开回魏青娘家去。   下了车,温瓷走在温席城身后。   从地下停车场上了机场二楼,温席城把车钥匙寄存到机场存寄处,对这个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女儿说 ,“你魏青阿姨在候机处等我们。”   走着走着,温席城发现这个女儿的脚步停住了。   温瓷站在温席城身后不远处,她喉咙涩涩,很艰难开口,“我东西忘拿了,我要回去。” 第47章 47 徐时礼   温席城恼了,“你魏青阿姨在等,飞机也在等,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温瓷紧紧地捏着手机,看着温席城的眼神里甚至有些哀求,语气低了下来,“爸,我就回去那个东西……马上就能回来。”   温瓷语气卑微,只是温席城不太了解这个女儿,不懂得高傲倔强如小天鹅一般的温瓷此时已经将自尊心踩在了地底下,只为争取这点时间回去一趟。   温席城眯了眼睛,眼神撇过她紧捏手机的手,直接一把夺过温瓷手机,还不等温瓷反应过来,手机一摔,碎在了地上。   “现在!马上!登机!”   温瓷震愕地看着地上碎得稀里哗啦的手机屏。母亲送她手机碎得开花那一刻,连同温瓷的心里某个地方也“咔嚓”一起碎了。   温瓷抬眸看着自己温席城,漆黑浑圆眼珠里平静得可怕。   她死死得看着他,仿佛如同在看一具死尸体般,“我不要跟你走。”   温席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重复,“我说我要回去,我不跟你走。”   说完,温瓷转身迈腿,她走出十几米,身后传来魏青的声音。   “小瓷,还是不要回去打扰你那个季阿姨了吧?”   温瓷脚步顿住。   魏青朝她走去,有些特意亲昵地挽住她,“不要闹脾气,现在已经可以登机了,你爸爸脾气不好但他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回去了我们又得去拜访你的季阿姨,这样场面不就难看了吗?”   温瓷两侧双手握紧了拳头。   不知过去多久……她将蜷缩的拳头展开,指尖无力下垂。   飞机划过天际留下长长的机尾云,天空充满了灰霾色,连人的眼底也倒映出灰蒙蒙的一片。   温瓷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到头来最后也只接受了一件事——她所有挣扎都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是来时容城随处可见的木棉一样,再怎么美好也只能在短暂的两个春月盛放。   万物皆有命理,红橙花瓣一片一片凋谢,鲜艳花苞摇摇坠落,阴雨雾霾很快就会接替满城的桃色,而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在诉说着——   不切实际的春天要结束了。   花期也就该结束。   ***   **   *   温席城家住在京城一环。是独栋的小洋楼。   魏青儿子在京城上班但不常回来住,魏青就让人把他儿子的房间改成女儿房,又雷厉风行地替她把入学手续办了。学校是京城实验高中的一个重点班,温席城反复强调说花了不少钱。   魏青确实如她所说的那样不会亏待她,很有继母的范。   只是温瓷提不起兴致和魏青扮演什么母女情深。   来这个地方的第一个星期,温瓷就因为这个事和温席城吵了一架。   饭桌上,魏青给温瓷夹菜,温瓷彼时低头有一粒没一粒地挑着碗里的米饭,轻声地说,“谢谢。”   温席城不知道抽了哪根筋,蹦出一句,“以后就叫妈妈吧。”   温瓷拿筷子的手顿住,抬头,眼睛无神地看着他。   她没说话,用平静和沉默抵抗。   魏青是个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嗔温席城一句,“孩子刚来,这样不好。”   温席城却说,“没什么不好,你照顾她的起居,她喊你一声妈妈理所当然。”   温瓷平静地望着温席城,反驳说,“她没照顾我。”   温席城不满意她顶嘴,将碗筷重重一放,“你说什么你个白眼狼!!”   温瓷知道温席城气头上,还是又说了一遍,“我说她没照顾我,如果你觉得给了我一个房间帮我办个入学手续就算照顾我的话,那你以前也很照顾我。”   温瓷心里嘲讽,温席城给她钱花了,那温席城也算一个好爸爸。   指不定温席城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呢。   听了她这番话,温席城拍案而起,“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瓷起身,垂眸淡淡地看着他,“没什么意思,我吃饱了,您俩慢慢吃。”   温瓷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她得在温席城发火之前逃。   她得避免这种硝烟。   不顾温席城在身后叫喊,温瓷出了门,去找修手机的地方。   她把机场温席城摔碎的手机捡回来了。手机碎成了碎片,温瓷还是痴心妄想地走遍一家又一家手机店,一个一个店地问能不能修。   那些人像是看傻逼一样看着这个女生,她却也不在意,只是又认真地问了一遍,“这个手机还能修吗。”   别人说不能,温瓷就继续在街上飘荡,找下一家。   最后,温瓷来到一家数码街尽头的一家手机维修店。   修手机的老板眯着眼睛问她,“小姑娘,不如你就重新买一个手机,你这手机都多少年前的了,就算我给你修了回来,也是个废物啊。”   温瓷沉默了一会儿,“那能修吗?”   老板觉得这小姑娘还挺倔,接过手机反复看了会,“放这吧,晚上给你看看,明天来拿。”   温瓷站在手机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老板。   三十秒后,老板败下阵来,“行行行,现在就给你看。”   温瓷细声说,“谢谢。”   温瓷中午出来的,现下外头天色渐渐暗沉,飘了几滴雨。   老板修了多久,温瓷就站了多久。   两个小时后,老板手里拿着她iphone的残骸重重地叹一口气,无奈摇头,“这不行啊小姑娘,要不,你再找别人看看?”   老板好心拿了个塑料袋给她装上还她,“你听我一句劝,就算修了还会坏的。”   温瓷接过袋子轻声跟老板说谢谢。   温瓷出了手机店,外头下了蒙蒙细雨。   斜风细雨,虽然是豆点大的雨滴,但在雨幕中穿行五分钟,整个人就会被淋湿。   温瓷没伞,毫不犹豫地就走进了雨帘中。   云层卷着水汽,苍穹都是深灰色的。温瓷踩在雨里走着回去,任雨水将她头发打湿衣服打湿,她也全然不在意。   过马路时,温瓷在斑马线中央顿住。   她抬头望着天,冰冷的雨水直打在她的脸上。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初答应温席城大学考过来,她现在是不是还在容城。   ——   是她做错了吗。   是她不该把对温席城的愤怒表现得太明显从而激怒这两个人。   是她咎由自取吗。   温瓷垂眸,往温席城家的方向走。   京城实验高中就在温席城家不远处,但温瓷插班进去的第一个星期就向学校递交了住宿申请。   住宿申请表温瓷没给温席城看,而是给魏青签的字。魏青意思地问了她两句就给她把字签了。   温瓷知道魏青没理由不签的,她就是知道。   由于温瓷是插班进去的,自己班女生宿舍早已经没有了空床位,年级宿管办就把她给插进其它有空床位的班去了。   温瓷觉得无所谓。   自己班还是别人班,反正都是不认识的人。   上学两个星期,温席城全然忘记给她手机摔坏这件事,没给她买新手机。   温瓷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她避免了一切和温席城开口要东西的机会。   温席城每个星期会给她伙食费和零花钱,不多不少。温瓷有时候不吃饭或者一天只吃两顿,再加上她卡里还有以前温席城给的没花完的,省着钱很快买手机的钱就攒够了。   学期末考试前,温瓷拿着她攒了半学期的钱去买了个手机。   出了手机店,温瓷用账号密码登录了微信。微信在新手机上清空了之前所有的聊天记录和留言。   两个多月后再次登录微信,上面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   温瓷看着空白一片,心里也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她找到徐时礼的微信,点开头像。   头像还是那个头像,金黄灿烂夕阳下,少年身形挺拔背脊劲瘦却不单薄,白皙的颈部线条流畅好看,就连细碎黑发也像是被渡了层肆意的光,带着他独有的恣意与轻漫。   温瓷对着这张头像点击了保存,而后退出来,点进对话框。   两个月以来,温瓷攒钱买手机就想给他发个消息打个电话。然而两个月以后,温瓷拿着新手机登上了微信,却不知道给他发什么。   是啊,发什么呢。   一晃眼都已经两个月过去了,她还能说什么?   温瓷什么也没发,卸载了微信。   七月初期末考试结束,温瓷不想暑假两个月呆在那栋房子里和温席城朝夕相处,就报了学校的夏令营。   温瓷是拿着夏令营报名书和期末成绩单一并回去给温席城签名的。   温席城看着温瓷全级第三的成绩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财大气粗地签名交钱同意她去夏令营了。   温瓷对夏令营不感兴趣,觉得只要没在那房子里呆着,对她来说就是好事。   夏令营也在京城,离温席城家也就一个小时的车距,温瓷中途一次也没回过去。   八月末夏令营快结束时,温瓷跟着夏令营小队到海淀区几所大学参观,所到之处就有B大和Q大。   夏令营带队的老师解释说,“B大好像也是这两天开学,所以这两天人多,但是我们申请了临时校卡,可以带大家进去参观。这是全国一等一的学府,大概也是你们之中某些人未来的归宿。”   温瓷跟着小队最后面,是最后一个拿到临时校卡的。   全国一等一的学府今天开学,人来人往。   温瓷跟着最后面,身后传来人群中大学新生的说话声。   “那个新生好高好帅啊!!”   “看见了吗,好想上去要微信!”   “卧槽,好多人在看他!这么帅的新同学怎么没在学校表白墙上看见?!”   “该不会有女朋友吧?”   紧接着不远处一个女学生声音响起, “同学,你也是新生入学吗?知道宿舍楼怎么走吗?”   忽而一道语调轻漫,嗓音低沉的声音拖着点某种好听的腔调落入温瓷耳中。   他直截了当地说,“不知道。”   别的男生就算不知道也不会这么直接拒绝小姐姐的搭讪,而这个人说话十分地干脆,完全不给别人留余地。   那声线,隐隐地还有些许熟悉。   温瓷猛然停住脚步,回过头去。 第48章 48 疯批   炎热夏日里,太阳炙烤着人心。   灼灼烈日破了一个口子,那道声音像一阵风,风吹烈日,钻进那道口子,洗去尘埃,温瓷的心随之颤了一下。   她的心里一个咯噔,顿住脚步转过身去。   温瓷目光慢慢聚焦,落到那个不远处石碑旁立着的人身上。   他不着痕迹地拒绝了那个女生后,抬脚离开。   个高腿长,身材劲瘦,单肩斜挎包。   白日天光下,背影没来由的熟悉感。   心里的想法呼之欲出,某种破天荒的想法涌上心头。   鬼使神差地,温瓷抬脚跟了两步。   没走两步,温瓷手机响起,她把手机掐断,目光继续追寻那道身影。   掐断后没两秒,电话又拨了进来。   温瓷停在原地,不耐烦地低头看手机。   是温席城。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什么事。”   “夏令营是不是今天结营?”   自从温瓷把那张成绩单拿回去后,温席城对这个女儿就和蔼慈悲了许多。   他以前觉得这个女儿叛逆,没教养,现在觉得她起码成绩好,不丢人。   成绩好这一点,满足了他作为家长的虚荣心。   “差不多。”   “什么叫差不多?你能不能好好讲话?你哥哥从国外出差回来,我们今晚一起出去吃个饭。”   温瓷脑子当机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温席城口中的哥哥是魏青的儿子,那个传闻中很优秀的,大三就创立了公司的江莱。   “你给我发个地址。”温席城说。   温瓷抬眼望了眼天。   天空明净,几只大白鸟振翅飞过,盘旋,而后俯冲。   那是不属于她的自由。   “我自己过去吧。”   “你自己过来太费时,你魏青阿姨就在附近办讲座,你把定位发过来我让她去接你。”   “我知道了。”   温瓷知道温席城没在征求她的意见,也就没做挣扎。   挂了电话,温瓷抬头,目光渐渐聚焦,重新找寻方才的身影。   她就站在人群中央,四下找了一圈,周围就只剩下行礼箱齿轮轧过水泥地面声,开学新生雀跃的欢呼声,以及无数的窃窃私语。   人头熙熙攘攘,温瓷往前走了几步依然不见方才人影。   大概是心里觉得那是由心底强烈的渴望从而生出来的错觉,温瓷放弃寻找。   她打心底里就认为那是件不可能的事。   天色暮合时分,温瓷按照温席城说的那样在B大正门口等。   少顷,一辆银色奔驰超跑停在温瓷跟前。   跑车轰鸣宴息,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年轻男人五官端正好看,一双丹凤眼妖治又魅惑。   他嘴巴里嚼着口香糖,侧头对温瓷吹了个泡泡,挑眉问,“你就是温瓷?我妈那个占了我房间的麻烦精继女?”   温瓷从他这句话里迅速获取了信息,三下五除二心中便了然这个超跑男除了是魏青那个开公司创业的儿子也没别的可能。   或许温瓷天生就长了一张迷惑性极强,看似乖巧温顺的脸,但她绝对不是任大街上随便出现的一个人也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温瓷扯出一个礼貌的笑,“江叔叔好。”   江莱今年23岁,往生二十三年来至今还没有听过有人喊他叔叔。   江莱吹着的泡泡“砰”地一下,破了。   口香糖糊在他脸上。   而眼前这个女孩子还假装惊了一下,语气疑惑,“江叔叔,是不是魏阿姨没空来接我,我可以坐地铁过去吧,就不麻烦您了。”   她特意把“麻烦“俩字咬地重了些许,说完即掉头就抬步往前离开。   江莱把口香糖嚼回口中,看着温瓷远去的背影,嗤笑了下,“有个性。”   江莱在心里数了三个数。   一   二、   三。   温瓷还是没有回头。   江莱忍不住爆粗,踩着油门追上去,一个漂移把车横在她面前。   江莱下巴微抬,神情桀骜,“喂!你叫温瓷是吧?给老子上车!”   温瓷眼珠子漆黑无神,盯着江莱看。   江莱:“你看我干什么,上车啊笨。“   “……”   银色超跑宛如迅猛猎豹穿梭城市,风驰电掣二十分钟后在一家装潢奢华的大酒店前停下。   一左一右下车,江莱钥匙干脆一抛,身后应侍生会意把车开走。   温瓷跟着江莱身后走进酒店,穿过大堂进入一个大包厢。   温席城和魏青在十五分钟内赶到,因为事先预定过,菜也是事前点好的,很快人齐后菜就上齐了。   温席城问候了魏青儿子一番。衣食住行,公司情况,以及感情婚恋,那绝无仅有的关心程度就仿佛江莱是他亲儿子似的,人江莱显然压着眼皮强忍不耐,他还在叭叭。   最后,温席城建议举杯,欢庆一家四口来之不易的齐聚。   温瓷仿佛在听美国笑话。温席城想象力也是丰富,一堆碎片拼凑成的一片瓦,被他称之为一家四口。   举杯之际,温瓷突然出口,“爸爸。”   三人视线一齐投到温瓷身上。   温瓷举着她的橙汁,无比诚挚地建议说,“女儿祝您和魏阿姨白头偕老,要么趁着今天就让哥哥也改口了吧,我就喊阿姨喊妈,哥哥就叫您爸,您觉得呢?”   这话一出,温席城脸上表情就已经开裂,隐隐地有些绷不住了。   江莱也僵住。   温瓷是个魔鬼,她打破这温情脉脉的虚假家庭氛围仍觉不够,她巡视着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又口吻玩味地添了一句,“爸,妈,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本着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的处事法则,温瓷当然不会天真到用善良战胜狭隘亦或者是正义战胜邪恶,这就跟劝恶从善,劝妓从良是一个道理,怎么想都觉得不太现实。   话毕,温瓷将橙汁一饮而尽,“爸,我先去上个洗手间。”   自顾说完,温瓷直接朝包厢门口走去,出门左转。   身后传来“乒呤乓啷”的摔碗声和吵闹声——   “操,你当初结婚的时候就没经过我的同意,你觉得我会叫他爸?你是疯了吧?我爸还活着呢?!”   魏青无力解释,“江莱!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这就是你们这顿饭的目的,你们真行。”   “江莱!!!”   温瓷走向前台要了罐冰啤酒后就那么斜斜靠在前台,单手起了啤酒,往嘴边送了一口。冰镇饮品入口的一瞬间,酥酥麻麻地有种难言的镇定作用,让她的脑子无比清醒。   浅尝辄止,就看见了暴走出来的江莱。   温瓷唇边挂着抹笑,漫不经心地叫了声“哥”。   江莱怒了,自上而下指着她,“你他妈别喊我哥!老子觉得恶心!”   温瓷顺从地说,“好的,江叔叔。”   江莱要说出口的话像口恶心的痰卡在了喉咙里,突然那么一下,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涌了上来,江莱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你他妈耍我啊?”   温瓷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啊?”   江莱指着她,“我他妈——”   温瓷就这么看着他,明目张胆,有恃无恐,还喝了口啤酒。   江莱一时难以接受自己被一个小破孩耍着玩,骂人的话梗在喉咙使不出来。   手机铃声响起,江莱女朋友打来的。   他最后看温瓷一眼,气不打一处来,接起往外走。   “宝宝。”   “恩,吃完了。”   “不快,我妈那个继女是个疯批!”   ——   温瓷没等他们,她给温席城发了条信息就自己回去了。   晚上下客厅倒水时,温瓷听见一楼主卧传来争吵声。   那晚温席城和魏青吵了一架。   温瓷第二天就得开学进入高三了,她接了水回房间,对温席城和魏青两人具体吵了什么温瓷不感兴趣。   高三开始,黑板右上角写着距高考276天的倒计时。   高考这种人生一大要事,总能让班级氛围变得格外紧张,平日里学不进去的学生陆陆续续也开始交作业认真参加考试。   温瓷住在宿舍二楼,打开窗户探身出去就可以看到一片扶桑,叶大而艳。   温瓷的手机相当于摆设,她的手机既没装微信也没有企鹅,就只剩下了发短信和打电话的功能。要是没有联系温席城的需要,平时十天半个月才开一次机。   置身于这种气氛里,温瓷跟着人潮大军,企图每天用学习麻痹自己。   只有当她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心绪才会平静些许,只不过每每学到物理这科时,温瓷脑海里总是会浮现出一副画面。   物理这两个字很深刻,和那些美好一样深刻。   温瓷有一天晚上做梦,梦回电玩城。   “哥哥,这是不是你女朋友呀?”   “我也有喜欢的女生哦,我也要她以后做我的女朋友。”   小孩变得沮丧,“可是妈妈说这个年纪还不能保护喜欢的女生。”   小孩看着那个少年,温瓷也看着那个少年,忽而少年的模样变得模糊,模糊得让温瓷看不太真切,然后渐行渐远。   整个梦境渐行渐远,而后温瓷从睡梦中惊醒。   她看着上床床板,目光分散,视线像糊了层东西。   而后温瓷伸手拭去眼角的泪,从床上坐了起来,意识到那不是梦。   ——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是她的潜意识在回忆,在对过去迤逦又美好的贪慕。   那天物理课上,老师恰巧讲到一道经典力学题,温瓷看着窗外,忽而想了起来他说的那句话——   “那就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温瓷轻声呢喃,将少年的话重复。   九月阳光灿黄,透着纱窗进来,温瓷伸手接住阳光,网状的光线便落到了她的指掌,她心里止不住难受了起来。   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让她离不开你。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第49章 一眨眼,夏天就要结……   一眨眼,夏天就要结束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宿舍楼下几盆扶桑开始落蕾。   距离高考剩下两百四十天的时候,实验高中迎来了第一次模拟考。因为基础不夯实,物理卷的难度一提高,温瓷开始退步。   秋日中旬的时候,温席城觉得她从年级第□□到年级二十实在是有些丢人,就让她周末去补习物理。   补习的地方就在实验高中隔了两条街区的补习班。   温席城毫不吝啬地给温瓷交了一对一的补习课,安排给温瓷补习物理的是B大一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   温瓷觉得自己不大需要补习。在距离高考还剩二百多天的情况下,她完全可以自己把物理成绩提上来。   但温席城觉得她需要补习,那她就当自己也需要吧。   她不想和温席城发生口舌争端,不想费心力去解释。   秋雨过后,京城的气温骤降,温瓷每周周五晚坐在补习班二楼,一低头就能看见外头的车水马龙。   来了这边后,温瓷基本上没怎么交朋友。   她也不是交不到朋友,只是单纯地不想。   她更喜欢这样独处的时光,更喜欢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外头萧索的落叶,在紧凑的学习之余发上几分钟的呆,想几分钟的事情。   对于高三生来说,抽出时间来发呆是件奢侈的事情。   温瓷看见徐时礼高三的时候很轻松,就也便给了她一种高三也很轻松的错觉,实则高三一点也不轻松。对于高三生来说,排名和分数就是晴雨表,那张晴雨表轻而易举就操纵了莘莘学子的心。   一颗心悬在了那个直观的级排名上,心情随着级排名的起起伏伏而上上下下,那种感觉其实很窒息。   尤其是温瓷这种什么也做不好,什么美好也留不住的人,只好拼命抓住分数给她的那点宽慰。   没多久,扶桑花瓣就落了一地,扶桑花掉光了,在这个秋天完完全全失去了生命力,连带着温瓷也失去了生命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剥夺一个十七岁小姑娘年轻而旺盛的生命力更残忍的事情了。   她放任自己成为一台麻木的考试机器。   直至三个月后,物理成绩最终提了上来,温瓷开始稳居全年级第一。   直至全级都知道了,高三理科班有个新插班进来的转学生,她从十二月份开始,就立于全级第一的不败之地,她每次都比全级第二高了十分。   那十分的差距对那个全级第二来说仿佛是一盅蛊,该死的无论怎么追赶还是会低她十分。   到了后来的放榜,温瓷已经不去升旗台前的布告栏看排名了。   她压根不需要看,前桌后座便会洋溢着笑容回来告诉她。   温瓷考了第一,总是能考第一。全班都觉得她很厉害,只有她自己不觉得。   她认为如果别人也像她一样日复一日地用学习麻痹自己,那别人也可以做到。   那些个学生羡慕着这个新转来的学生,谈论着她的好成绩,谈论着她长得很好看的容貌。   可是没有人发现,她的眼睛里日复一日地渐渐黯淡。   那里头……   没有了光啊。   而支撑着她着日复一日的,就只剩下她桌面右上角便利贴贴着的倒计时——   距离十八岁生日还剩150天。   距离高考还剩180天。   在高考倒计时那一行边上,温瓷还写了四个字——容城大学。   偶尔有同学路过看见她的目标大学会觉得很奇怪。   容城大学虽然也是一个不错的重点大学,但这可是全级第一的学霸!   听说这学霸家还是在这边,怎么会不远万里想要去南方一个大学上学呢?   一次,一个同学忍不住就问了她,“学霸!!你为什么不去B大呢?!老师们都觉得你是清北的料诶!”   温瓷沉默许久,轻轻地反问她,“你见过满城的红木棉吗?傍晚的时候,夕阳和紧簇的花团相得益彰,天上,地上,滚烫一片,连心都是火热的。”   那同学完全get不到,有些羡慕地说,“你就是我爸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吧,人人都在担心下周的家长会,你应该是最不用担心的。”   温瓷愣了,轻声呢喃,“下周家长会啊。”   “对啊,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   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关心。   周末,温瓷按照往常去补习班,补习老师是那年轻的大二学生。   那个大学生觉得温瓷是他补过的最有资质的学生。他都不用怎么讲,或者给个思路,她就会了。   温瓷确实不太需要去补习,但是每周末晚上补习她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回去吃饭。   逃避虽然可耻,但逃避有用。   温席城不在的时候,连空气都会轻松起来。   晚上从补习课下课回去已经九点了。   温瓷拿着家长会通知想去敲温席城的门,听见里头传来吵架声。   温瓷站在门口,要叩门的手始终没落下。   里头传来声音——   “温席城?!你现在是怪我咯?儿子的死我就不难过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的责任吗?我就不伤心吗?!”   “当初你在家照顾小孩,不满一岁的小孩发烧两天你都没发现!你能不能不要总提这件事?”   “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又哪去了?你在公司,我把孩子生下来没两天你就迫不及待地去公司。”   “魏青!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不要没事找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过去了吗?你就是觉得是我的错!小孩死了我也接受不了,你呢!知道我再也不能生了后,你马上就盘算着让你那个女儿回来了!我觉得对你愧疚,还巴巴地去找你那个女儿,让你如愿以偿把人带回来!现在呢?你满意了吗?看着你那个女儿整天一副死样子,你满意了吗?!你当真指望她以后会孝敬你?!”   “什么?!你去找过她?!!”   ——   听到这里,温瓷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当瓦片一旦出现了裂缝,那么那条缝就会越变越大,开始无法修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温席城和魏青就变成了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温瓷听见了就当没听见,回到房间戴上耳机开始埋头写作业。   温瓷抬头看了眼墙上贴着的倒计时,只剩下150天了。   也才过去一半不到,温瓷却觉得恍若隔世。   十二月初,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那是这年全国的初雪。   雪花漂落下来时,温瓷正在补习班写作业,一转头便看见玻璃窗外的雪花,白茫的雪花带着绝望而凌厉的美,落了下来。   给她补习的大学生今晚来迟了,此时才赶来。   温瓷视线看着楼下,看见那个大学生从一辆车里出来。那车车牌牛逼哄哄的全是6,他从后车门下来,而此时另外一边车门也下来一个人,那个人如模特般修长的腿落地,从车里出来时,前面副驾驶座迅速有人撑了把黑色的伞下来,将伞举过那个年轻人的头顶。   鹅毛大雪遮盖了视线,温瓷只看清了个大概,然后她的补习老师走过去给了那个年轻人一个文件夹,就匆忙上来了。   温瓷托着腮,透过茫茫大雪,看见那辆黑色轿车消失在雪夜里。   两分钟时间,她的补习老师上来了。   他将外衣脱下抖落一身雪片,愧疚地说,“不好意思啊温瓷,今天跟着院里出去参加比赛,就晚了。”   温瓷“恩”了声,表示没关系,“这么大的雪,所幸有人送你过来。”   补习老师一愣,“你都看见了?”   “啊,看见了。”   “害,和我们学生会副会长一起出去参加的创业大赛,刚好顺路他就把我送过来了,帅吧我们副会长。”补习老师一个挑眉,“我们副会长现在就是我们今年的招生人形立牌,以他们省的状元身份考上来的,成绩好,人帅多金,家里公司很多年前还在国外上市了,最重要的是,听说单身,今年包括我们学校的女孩子应该会比往年多。”   温瓷托腮,神情厌厌,不走心地夸赞,“这么牛逼。”   说完,人就起身收拾书包,补习老师凝眉,“你去哪啊,我才来。”   小姑娘往外走,留了个背影,“作业我写完了,回去了。”   *   冬去春来,春寒料峭,百日誓师近在咫尺。   黑板上的倒计时变成了107天。   七天后,百日誓师。   全体高三师生站在台下望着台上那个理科班全级第二,他正在做着最后的动员。   几天前,年级级组找的发言人是温瓷,温瓷表示没有那个意愿。   高三时间紧迫,那个升旗台上的男生念着一段从百度粘贴来的誓词,“十余寒窗苦读后,我们步入高三的征程,或许你会说高三是艰难的,苦痛与喜悦让我们回味无穷……坚持就是胜利!坚持就是成功!坚持,就是希望!!!”   他的声音激慨高昂,他的脸上因为过于用力而使得脸肌扭在了一起,可是他的身上有着这个年纪的人的朝气与蓬勃。   他就是那个永远低了温瓷十几分,依然跟在温瓷身后的年级第二。   温瓷看见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充满了无畏,也看见了他眼睛里的坚定。   温瓷伸手,阳光透过学校的梧桐树叶洒下来,落到温瓷的手里,这给了她抓住了一柱阳光的错觉。   她复而抬头看向天空,那么——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柳绿花红,莺歌燕舞。   容城的红木棉,就又该开了。 第50章 50 B大   距离高考只剩31天的时候,正巧是温瓷的18岁生日。   温瓷从学校回到去的时候房子里一片寂静,温席城不知道她生日。   没人记得她生日在意料之中,因此也不存在什么失望。   只是随着离高考的距离越来越近,温瓷开始变得有些紧张,有些不安。   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便觉得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那所她想要去的大学也像是一场梦。   窗外寂寥月光照射在温瓷书桌前,她放下作业后把手机掏了出来,装上微信。   登录微信号后找到徐时礼的头像,温瓷点进对话框想了许久,依然什么也没发,退出来,再次卸载微信,放下手机。   温瓷抬头,看见窗外一闪一闪的明星。   都说每一颗星星都是逝者的命。   温瓷想起了她母亲林瑜。   短暂分神片刻,温瓷继续低头写题。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对于高三生来说是没有作业写完这一说的,高三生永远有着写不完的作业,刷不完的题。   写到约莫十点多的时候,楼下传来悉悉索索摔东西的声音。   温席城和魏青,又吵架了。   温瓷拿出抽屉里的耳机戴上,继续写她的作业。   *   五月末,教室外的蝉鸣声响破天际,迎来了斑驳夏日。   树荫,汽水,蝉鸣,试卷都成为了高中的代名词,眼看还剩十几天就高考了……   时已至此,学校不再做动员,老师不再讨伐和责备。一切的激励都或迟或晚,一切的苦痛也将结束。   笑骂声和牢骚声不再,就只剩下了沉默与安静。   剩下了对时间的怜惜。   一眨眼,连最后的几天也已过去。   六月七号这一天,温席城像别的家长一样将温瓷送到了学校。   六月蝉鸣别样的好听,温瓷往前走两步转头看了眼,就只看见了温席城离去的背影。   他像别的家长一样将她送来学校,并没有像别的家长一样在外守候,他甚至没有看着她走进学校。   。   温瓷收回目光,看见学校头顶拉的横幅上的几个红字——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   对别人来说,这三年都会交付于这一场考试。   对温瓷来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奔赴的开始,还是这段咬牙切齿漫长光阴的结束?   早上九点至十一点半,语文结束。   下午三点至十七点,数学结束。   然后就是第二天,英语结束,物理结束。   第三天,生物结束,化学结束。   九号下午,考试结束铃响起的那个时刻,温瓷恍惚地坐在教室里。   等到老师清点完试卷,宣告这一场考试的结束,等到全部人离席,等到外头天空被夕阳染成了昏色,温瓷依然独自坐在教室里。   秋去春来,寒来暑往,一切被压制了的思念在这一刻倾溃而出。   一切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将她吞噬。   空荡荡的教室里就只剩下了温瓷一个人,她低着头,单薄细瘦的肩颤抖不止。   夕阳穿过云层透过玻璃窗,为小姑娘镀了层温和煦又安详暖色,那么轻,又那么柔地安抚着……企图抚平她的伤痕,驱散她的冰冷。   布谷鸟跳到了枝头上,“布谷布谷”地叫,叫声婉转悦耳,仿佛在轻声说——   哭吧。   哭吧,此去经年里,如果你能跨过这一关,那么你也能跨过永恒。   *   考试结束的半个月后,成绩出来了。   温瓷没想到温席城会因为报志愿这件事跟她大吵一架。   各省市都会暂时屏蔽前几名,因此温瓷比别人晚一些知道分数。   温席城得知她分数的那一刻,笑得比花还要高兴。   分数出来后,很快就到了报志愿的环节。   温席城要她报京城的B大,温瓷不同意。她坚持报容城大学。   两人这一架吵得很凶,所有压抑与克制的不满都在这场吵架里爆发了出来。温瓷死都不同意温席城操控她大学志愿。   分数是她自己考出来的,温瓷认为她对自己要去哪所大学读书有绝对的话语权。   温席城拗不过她,最终温瓷还是报了容城大学。   吵了这么一架后,温瓷再也不能忍受和温席城在同一个屋檐下呆着了。   温瓷一刻也等不了,她买了第二天直达容城的机票。   飞机在湛蓝的天空中滑翼飞行,在蓝的天白的云中间划过一道长长的机尾云。   从京城直飞容城,五个小时的时间。   第二天下午四点,飞机降落。   温瓷什么行李物件也没拿,甚至连招呼也没跟温席城打,就这么回来了。   下了飞机,温瓷打了辆车,直接奔向容城大学。   一路上,温瓷的心跳得很快。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在容城大学门口停下,温瓷付了钱,直接直奔大学里头。   容城大学校园大,花圃繁荫,夏意浓厚,她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数统学院。   当温瓷站在数统学院大门外的台阶下,她茫然了。   数统学院包括了数学系应用数学系等十几个专业。   她怎么知道他在哪个专业?   何况据温瓷了解,大学也不是时时都有课,而且每节课的教室也不定。也就是说,他甚至不一定在这栋楼里上课。   温瓷掏出手机,在太阳底下站了好一会儿,找到纪园的微信。   纪园很快就有了回复。   纪园没有读高三也没有参加高考,她在高二结束高三之前就在家人的安排下考了雅思出国读书了,表示并不知道徐时礼去了哪个学校哪个专业。   温瓷当初在容城一中加的同学也不多,除了直接问徐时礼以外,她只能在列表里找到梁子昂的微信。   梁子昂是很久之前课间的时候加的了,然温瓷依稀记得听纪园说梁子昂这人不太用微信。   温瓷给他发过去消息后,久久都没有回复。   就在温瓷以外他不会有回复的时候,梁子昂回了她。   梁子昂:【你他妈是温瓷啊?】   温瓷想了会儿,【恩。】   温瓷没跟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又发了句,【你知不知道徐时礼在容大读的什么专业,或者他宿舍在哪?】   很快,那头接连发来几条消息。   【你他妈是温瓷?】   【卧槽了,你原来还在用这个微信?】   【你他妈不会是假的吧。】   温瓷:【……是我,需要开视频给你证明一下么。】   【额,那倒不必。】   梁子昂的下一句充满了□□味,【想知道礼哥在哪,你他妈自己问他去啊,你问老子干什么?】   温瓷沉默了好一会,不知道发什么。   她走出校园,打了辆车去锦绣新城。   路上,梁子昂又发了两条消息过来,【你现在在哪?】   温瓷:【容城。】   【他不在容城,他在学校。大学这两周是期末考试周,还没放假。】   温瓷:【他学校不在容城吗?】   【谁告诉你他学校在容城?你该不会以为他在容大吧?】   温瓷来不及编辑消息,梁子昂又连续几条消息发了过来。   【我真搞不懂你还找他干什么?】   【礼哥对你不好吗?他为了你都放弃保送资格了,你连一条微信都没回他?!!】   【我说温妹妹,好歹你在礼哥家住这么久,礼哥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啊,他是随便对谁都好的人吗??你走就走啊,要分手也说清楚啊,你他妈的冷暴力分手是什么意思?!】   温瓷联系他问徐时礼这件事已经让梁子昂开始生气了。   他是在温瓷走之后才知道两人在一起的,他一开始压根就不知道,后来徐时礼放弃保送决定参加高考,梁子昂才确切地知道这事。   这事让梁子昂对当初那个漂亮妹妹的好印象陡然直降。   再怎么漂亮的妹妹,也没有兄弟重要。   何况,在梁子昂眼里,温瓷现在就是玩弄他兄弟感情的一个渣女!   在温瓷刚联系梁子昂的时候,梁子昂就懵逼了。   他是真不打算告诉她任何关于徐时礼的事。   他兄弟那是多么优秀多么高傲的一个人,用得着吃回头草吗?   但是梁子昂想起那时徐时礼的状态,犹豫再三还是截了个图,给那人发过去。   那人回了微信让他问她在哪,梁子昂才又问了句【你现在在哪?】,继而再给那人截屏过去。   接下来的话,就是梁子昂自己的个人操作了。   他就是单纯的感到生气。   生气极了。   在梁子昂的认知下,这他妈分手就得说清楚,要是不分手谈个异地恋又怎么了这年头。   这年头谁还没谈个异地恋?   这他妈手机当摆设?   梁子昂根本无法说服自己温瓷不是个渣女。   梁子昂还想替继续骂,微信就弹出了弹窗。   XSL:【B大,告诉她。】   梁子昂:【?操。你他妈认真的啊哥,你可别要这种忘恩负义拔吊无情的渣女,您要是想谈恋爱什么样的女的找不到,告诉她干嘛?】   【我看这女的根本就不在乎你!微信也不回电话也不打一个,你不会觉得她有苦衷吧?我告诉你一般这种女的都会说自己有苦衷,我看她不到多久就会微信找你了,你可千万不能信,不要跟她重蹈覆辙。】   过了五分钟,那人回了三个字。   【告诉她。】   梁子昂:“……”   梁子昂觉得日了狗了,瓮着气把消息给温瓷发过去,【礼哥在B大,你他妈可别去打扰他了。】 第51章 徐时礼在B大。……   徐时礼在B大。   收到这条微信时温瓷已经下了出租车,正站在锦绣新城季阿姨家门口,有些许怀疑人生。   温瓷愕然到无以复加。   他不应该在容大吗?   什么跟什么?!   温瓷的心在逐渐往下沉着,她即刻用手机登录高考志愿页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儿网络并不太好,她输入账号和密码,缓存了好一会儿。   漫长的三十秒后……   网站上方提示高考志愿填报已经结束。   志愿系统已经进不去了。   截至时间就在今天上午十点。   温瓷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她特别想哭……   但是她哭不出来。   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感觉让她心力交瘁。   那种心情就类似于一个快迟到的早晨冲出家门发现要坐的那趟公交刚好呼啸而过,也类似于凌晨十二点去超市买了泡面回来拆开发现里头没有调料包……   最后演变成今天她满怀希望横冲直撞地去到容大,得知徐时礼并不在容大。   现在,下午六点钟。   天光变得暗沉,温瓷站在门前盯着梁子昂的一堆话。   突然,耳边传来隔壁别墅二楼飘过来的歌——   “美丽的泡沫,虽然一刹花火。   ……   ……   全都是泡沫,只有一刹花火。”   ……   《泡沫》   给她配了很应景的BGM。   温瓷总是想不通,为什么生活对她来说……就这么戏剧化。   温瓷转身摁下门铃。   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她又摁了一次。   还是没有动静。   季枚不在家。   温瓷转身走下台阶。站在庭院里,她察觉到天空飘下几滴雨丝。   接着雨丝越来越多,沥沥淅淅滴落在她的脚边,敲打她的头发,浸湿她的肩。   温瓷转身走回屋檐下。   两分钟后,温瓷从斜挎小包包里掏出一串钥匙,将钥匙插入门锁。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温瓷料想到门锁可能不会换,可当她轻易就将门打开那一瞬间,心里还是感触万千。   温瓷往里走,驾轻就熟找到灯光控件所在。   “啪嗒”一声,整栋房子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   客厅里条纹木质地板、通透明亮的淡黄色墙纸以及一派实木家具映入眼帘。   厅里铺满了雪白的羊绒地毯,日式装潢温馨简洁。   这里什么都没变。   温瓷从玄关出来,先是经过嵌地式客厅,然后是开放式厨房,接而走上楼梯。   二楼楼梯口右转,推开那扇粉色的门,就到了她之前的房间。   粉色的门,粉色窗帘,一排暖色的乳胶漆再到粉色的床单四件套。   这里……也和以前一样。   温瓷退了出来,轻轻关上门,然后一愣。   楼梯口站了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她同样也愣了一下。   中年妇女觉得她有些眼熟,“您……”   温瓷只怔然一秒,便意识到她可能是新来的清洁阿姨,只点微笑,“您好,我是温瓷。”   温瓷又简单地解释了下自己是季枚朋友的女儿。   那个阿姨见她有钥匙便了然她和季枚关系不一般,走前还好心地送了把伞给她。   出门前,温瓷向这个阿姨道谢。   ……   温瓷走后,这阿姨才悟起自己在哪见过这个女孩。   大概是寒假的时候,她给这家的唯一那位少爷打扫过一次房间,小少爷的床头还是桌面上放了张相片。   那相片上好像就是那小少爷和这姑娘。   细细回想了下,那张照片的背景是夜晚江景,里头那姑娘在看别的地方,小少爷在看那姑娘。   小少爷在外读大学,清洁阿姨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是他在外面交的女朋友了。   。   *   雨下了一个多小时,很快止歇。   温瓷在机场买了最近的一班机回京。   从容城到京城,两千一百公里,4个小时。   飞机穿过黑不溜秋的夜,温瓷回到了京城时已经过点了。   凌晨三点钟,温瓷回到温席城家。   短短一天时间两轮航班,温瓷身体有些招架不住了。   回到去上楼梯时,温瓷又听见了温席城和魏青房里传出来的吵闹声。   “……”   这半年来,温瓷撞见的吵架就不下数十次,温瓷不在的时间里还不知道吵了多少次呢。   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温瓷那所谓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没多久就没了。   温席城责怪魏青照顾不周,魏青反咬温席城眼里没有家庭。   懦弱又自私的人总是希望别人来背负罪责,以此来理所当然地逃脱内心的谴责。   温瓷都懂的东西,有些人枉苟活了半辈子,一点觉悟都没有。   如果吼叫有用的话,驴将统治这个世界。   。   因为飞一趟容城心底希望落了空,尽管现在知道徐时礼就在离她四十分钟车距的大学的某个教室里,温瓷也没有勇气立刻去见他。   再加上梁子昂的一番话让温瓷情绪消弥了好几天。   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觉得,梁子昂没说错她。   可是,但是……   六月到了尾声,七月初的时候。   温瓷站在门口,远处夏蝉聒噪,她接过快递小哥的通知书而后回到房间一个人拆开通知书。   板上钉钉的事情,温瓷连在手机上查看录取院校的欲望都没有。   就在温瓷彻彻底底接受这件事时,她没能想到生活给了她致命的惊喜。   温瓷颤抖着手,夺房门而出冲下楼推开温席城的房间,抑制住颤抖不止的声音,“温席城!你偷改了我的志愿?!!”   温席城这几天跟他老婆架吵得凶,脸色不大好,沉了一口气,“你就是这么叫你爹的全名的?什么叫偷改你的志愿?!我是——”   温瓷接过话,“好了知道了,你是我爹。”   我是你爹,你得听我的。   温席城每次都用这样的句式开头,温瓷耳根子都听烂了,她也不清楚温席城竟然还没说腻。   大概人类的本质就是复读机吧。   不等温席城说话,温瓷给他把房门关上,哒哒跑上二楼回到自己房间。   她跌坐在柔软的大床上,觉得跌在了云端里。   温瓷一定不定地看着那张录取通知书,仿佛要把B大那几个字看穿看烂。   蓦地,温瓷扭头看向床头柜上放着的哆啦A梦,看着看着有些出神…… 第52章 52 B大3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第二天,温瓷去了趟B大。   正值酷夏,法国梧桐枝繁叶茂,温瓷站在树荫下,在校门口保安拦住。   “不行,小姑娘,我们学校现在不开放!”   温瓷怔了下,“啊?”   “现在是期末考试复习周,一批学生考完试都回家去了,就等剩下几个学院考完就放假了,现在没得进。”   温瓷把拍下来的录取通知书给保安叔叔看,商量说,“我是准新生,就进去看下学校也不可以吗?!”   酷暑盛,炎热天,保安将整个身子躲到了大伞下,他一手扑着葵扇,凑过去瞧了眼。   “你叫温瓷?现在抢生源这么激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隔壁Q大派来的卧底。”   温瓷:?   “去去去,规矩就是规矩。”   温瓷泄了气,正想离开另想法子。   转身之际,她被一道声音叫住。   “同学你叫温瓷?”   温瓷定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一个白衬衫戴眼镜的年轻人从学校里面出来站到她眼前,他温和地微笑,“同学,你哪个温哪个瓷?录取通知书能不能给我看看?”   年轻人衬衫摆一丝不苟地束进裤腰里,九分裤,脚下一双擦得铮亮的意尔康皮鞋,从头发丝到脚都充满了学术气息,那一刻直觉叫温瓷觉得自己看见了进入B大的通行证。   温瓷“啊”了下,重新打开手机找到相册的录取通知书给这人看。   年轻人眼里流露出明显的讶异,“我认识你,温瓷同学。”   温瓷一惊,“啊?”   “我是B大招生办的,温瓷同学,我招生多年从未见过您这等学生,我还以为你去了隔壁呢。”   温瓷:“?”   “好了,你随我进来吧。”   年轻人在保安的登记簿上签下他卓尔不凡的名字——法学陈卓尔。然后带着温瓷步入校园。   校园两旁行道树林立,硕大的法国梧桐遮天蔽日,圈出阴影下三寸夏日的避暑山庄,树荫下不乏三两学生走过。   温瓷跟着这位法学陈卓尔身后,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她认识这个人吗?   噔地,温瓷想起来了!   模糊印象中,在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几天,温瓷是接到了那么一个电话。   来者说他是B大招生办的,询问了一些她成绩已经目标院校的事情。   温瓷仔细听了几句,觉得怎么会有人讲了半天没个重点,寻思着多半是个骗子,于是她把电话给挂了。并且把那些所谓B大Q大招生办打进来的骗子通通拉入黑名单!!   温瓷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恍然大悟,“陈老师?”   陈卓尔转过身来,挑眉,“挂我电话就挂得那么干脆,难为你还记得我。”   温瓷:“……”   “不用叫我陈老师,我不是老师,只是在招生办帮老师们打工的研究生,我跟你一样是学生。不过温瓷同学,你怎么还是报了B大,有没有意向来我们法学系?”   陈卓尔带着她阔步往前走,温瓷本来想问他要带她去哪的,仔细一思索就没问出口。   过河拆桥不大好。反正不会少块肉就行。   温瓷对他的话感到意外,“志愿还能改?”   温瓷目光无意识掠过陈卓尔那头浓密的头发——的独独缺了一块的空荡荡的后脑勺,开玩笑说,“学长,我还想要我的头发。”   陈卓尔转头看她一眼,不忍地告诉她,“……学妹,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我这一头秀发已经有多难得。”   两人来到一间办公室,陈卓尔一推开门,他径自走了进去。   温瓷站在门口,开门时门口吹进几缕热风,里头坐了好几号人,他们人手一个小风扇,风把他们为数不多的刘海掀起来。   温瓷看见他们秃噜噜的颅顶,领悟了什么叫“头发和知识成反比”,她一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报法学这消耗头发的专业。   空气有那么一刻的静止,温瓷抬手尴尬地,“嗨?学长们好。”   陈卓尔招手让她进去里间的办公室,给了她一张填报单,“准学妹,开学自愿者还没招够,学长一看你就知道你长了张助人为乐的脸,当开学志愿者有多个好处,学长给你细细说来。”   陈卓尔拉了把凳子坐下,“这第一……”   温瓷明智地说:“学长!!不用了!”   她诚恳脸,“我报。”   陈卓尔赞赏道,“学妹你很有为人民服务的觉悟!不学法学太可惜了。”   在陈卓尔温和的注视下,温瓷签下了那张卖身契。   走出办公室两步,她又折回来,“请问,学长,你们知道徐时礼是哪个专业哪个班的吗?”   陈卓尔提着手里的纸杯,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你怎么也找徐时礼?”   大学这么大,温瓷也就报着很小的希望问了句,没想到真的能问到,她眼神里流露出溢于言表的惊喜,“学长你认识他?”   陈卓尔一脸可惜地说,“学妹,你不会也是看那个招生宣传片才报考来的吧,师兄劝你年纪轻轻别指着谈恋爱。”   这位陈师兄顿了顿,“尤其是喜欢上一些永远也不可能喜欢上你的人。”   温瓷:“啊?”   “师兄就这么跟你说了吧,学校里跟他表白的女孩子不少,但是他明确表示对女生不感兴趣。今年宣传片里面有一个那个徐时礼的抓拍镜头,招生办被打破了电话。师兄是看你小姑娘挺好一个姑娘才提醒你的,一般人我不告诉她。”   听见这话温瓷心里莫名还挺高兴的。   她故作惊讶道,“所以他单身是吗?”   陈卓尔咬牙切齿,“我说小姑娘你怎么就……算了,数统学院统计学专业,出门左转穿过第一饭堂就是数统学院,哪个班你得上那问。”   温瓷鞠躬,“谢谢师兄!”   出了办公室,温瓷加快了步伐径直穿过校园廊道。   廊道旁栽种了满排的银杏,茂密的银杏叶下,少女走得越来越快,直至奔跑了起来。   她穿过一排排的杏树,一片片的梧桐。   阳光洒下来为少女铺了层淡金色的光,影子被她踩在脚下,追寻着她的步伐。   温瓷的心几欲跳了出来。   她顾不上是因为迫切想要见到那个人的紧张心情而狂跳还是因为这一路的剧烈奔跑,总之她疯狂地迈步。   安详而静谧的午后,恐怕没有人像她这样迫切地穿过教学楼。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被她留在了身后。   刚巧学校下课铃响起。   她冲进数统学院大楼,见到一个拿着书从里头出来的小姐姐,“同学你好!请问你知道徐时礼在哪个班吗?”   那小姐姐愣了一下,然后往后看去。   温瓷愣了一下,目光越过小姐姐的身后看向楼梯上。   几个男生正从楼梯上下来,其中站边上那个问,“礼哥,大酒二寒晚上就走了,你呢,考完试了放假什么安排?留学校吗?”   被问的那个人休闲黑衬黑裤,此刻正抄着兜迈着长腿走下楼梯。   他眸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蜿蜒向下没入解开了一颗纽扣的衬衫领口中,隐约透着一丝晦涩又成熟的撩人。   一眼看过去他看起来清隽了些,窄双尾巴处藏而不露,眼尾稍微往下无所谓地耷着,黑羽长睫随着他往下看的视线往下扫,在眼睑处拓着浅淡的阴影。   他喉咙一滚,嗓音清淡地“恩”了声,回答说,“学生会那边还有事,可能再待几天。”   就在他目光随之要往这边看的时候,温瓷下意识往柱子边躲了下。   躲完那一瞬温瓷才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躲的。   太怂了。   “……”   他和他同学的声音由近及远。   “那今晚散伙饭,寒殊预定了附近的饭店,说是人一定要齐,我们今晚一起过去?”   “行。”   刚好是下课铃打响的点,温瓷走在人群中,随着他们一起走到超市里。   徐时礼直奔最里层货架拿了什么东西就走去结账了。   温瓷打开货架边的冰柜,指尖在可乐和雪碧之间徘徊了几秒,果断地选择了上色度更高的可乐。   中型超市里四五台结账机器,温瓷走向最边那台。   结完账从里头出来单手“biu”地干脆一下把可乐开了,温瓷站在门口,将可乐抿了一口。   夏季闷热高温中,可乐凉爽入喉。   温瓷站在超市门边,垂眸探看了眼罐里的可乐,同时手里动作缓缓将可乐摇晃,抬眸对上了在门口的徐时礼——的同学。   平心而论,温瓷长得挺好看。   她今天穿了条淡黄色的小裙子,白T束进小裙子里露出细瘦的腰身,小裙子下一双亭亭白腿。   这姿色,在别人看来不是校花也得是系花。   徐时礼舍友周倾宇觉得自己看见美女了!   小美女捏着手里的可乐轻摇晃着的动作,好看得跟摇红酒杯醒酒似的。   周倾宇掏出手机在宿舍群劈里啪啦一通告诉那几个舍友们他在超市门口看见一在醒可乐的美女了,复抬头他看见自己舍友徐时礼结完账从超市里出来。   紧接着更诧异的事件出现了!   那小美女醒可乐的动作一顿,光天化日下直接撞了上去,再一顺势把她手里的可乐泼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泼到了他舍友徐时礼身上!!   小美女手忙脚乱歉意十足地,“诶呀,同学抱歉,你没事吧?”   周倾宇惊呆了。   ?????   他分明看见她把可乐泼上去的!!   她不是故意的周倾宇把名字倒过来写!! 第53章 53 B大4   徐时礼付完钱从教超出来。走出门口时,触不及防一道力度撞了上来,冰镇可乐沿着侧腰腹淌下,瞬间积了一滩渍。   他蹙着眉看过去。   “——诶呀!对不起!”   视线交撞一瞬,他瞳孔骤然缩起,看着眼前姑娘,一时没做出反应。   他看着温瓷,温瓷看见那双漆黑眸子里头映照出一个很小,很小的自己。那个很小的自己正拿着可乐罐,神情恰到好处的,懊恼又意外。   就跟她完完全全是真的不小心似的。   往来人群翕忽,酷暑穿着人群而过捎来一阵闷燥热风。   他瞳孔里泛起的涟漪很快熄下,只一刹那间淡了下去。快得仿佛刚刚是温瓷的幻觉。   而后,他沉默地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眼神比温瓷手里的可乐罐还淡,淡得就跟不认识她似的。   温瓷来之前组织了一系列的语言和演习好的开场白因为他的冷淡尽数吞回了肚子里,最后看着他腰下衬衫一滩可乐渍,脑子一热,只能轻轻地,神情惊讶地“啊”了声。   说完,温瓷就觉得自己可以咬舌自尽了。   这该死的、糟糕的开场白。   徐时礼眼底翻滚着某种晦涩不明的情绪,还是没说话。   此时,周倾宇的话插了进来——   “那个,礼哥你这衣服还是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周倾宇很少看见徐时礼这么一副近乎冷漠的表情。   同为舍友相处一年多,徐时礼这个人什么没表情的时候,大概就是最大的情绪。   周倾宇权当这妹子想引起他注意却玩大了。   追人还把人搞生气了。   完全是教科书范本式的错误追求方式!   周倾宇为这妹子捏了把汗,建议说,“食堂不就有个洗手间,去那处理一下。”   周倾宇话音才落,徐时礼就已经迈开腿往前了。   温瓷站在原地,看向周倾宇……半宿只能狡辩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周倾宇眯着眼。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有意的。   B大有四个食堂。   数统学院出门左拐就有一个,饭堂进门口就是洗手间。   洗手间左边女右边男,出来中间是公共的洗手台。   徐时礼在里面,温瓷靠在公共洗手台一面墙上,目光没羞没臊地盯着男厕——的门口。   尽管有个屏风挡在门口,她什么也看不见。   周倾宇觉得自己有义务替自己舍友看着这个始作俑者,为免她跑路了,“同学,我觉得你得对他的衣服负责你知道吧。”   温瓷“啊”一声。   她倒是想负责。   她诚心地询问,“请问,我应该怎么负责?”   周倾宇对上这小美女期待的目光,他隐约觉得这小美女挺迫不及待的。   “赔他一件衣服?”小美女又问。   周倾宇:“……同学你知道他那衣服多少钱吗?”   这话能说出来,就代表了那衣服不便宜。   温瓷:“……多少?”   “四五千吧。”   一件衣服这么贵,这是温瓷没想到的。   “那以身相许行吗?”她冷静地说。   周倾宇震惊了,他突然觉得,这才是她的目的。   高手!   “美女,你都是这样追人的吗?”   温瓷想了下,“额,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周倾宇:“……”   温瓷正想问点什么,余光瞥见徐时礼一言不发从里头出来。   他站在洗手台前,打开水龙头。   水哗啦啦冲刷着那双指骨分明,修长利落的手。   大热夏,空气流动着烦闷,又热又累,温瓷左腿一松,手叠在身后,整个人往后墙一靠,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他。   温瓷和周倾宇的对话音量没有压低半分,洗手间不隔音,徐时礼又不聋,自然都能听见。   他洗手的动作专注又认真,至始至终都不曾抬眸匀温瓷一眼。   两秒后,水龙头一关,徐时礼抬头,通过眼前镜子视线与身后少女的目光相撞。   她毫不避讳地看着他,有几分欲言又止,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   那明目张胆的视线在别人看来就是有恃无恐。   徐时礼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只一秒,那抹笑就消失不见,双手撑在洗手台,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身后的人。   自始至终,徐时礼都没有转过头来正眼看她。   温瓷轻轻地,不动声色地咬了下牙尖。   来之前,温瓷在某乎上研读了好几个类似于“大家分手后都是怎么复合的?”“全网最全的分手复合攻略”“破镜如何重圆?”“科学复合研究指南”,“恋爱复合的墨菲定律”的主题,排除了那些瞎扯淡的回答,最得到普遍认同的高赞回答是——   第一,不着痕迹地制造巧合。   第二,服个软,道个歉。   ——那简单。   然而……现实与童话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温瓷感受到了这事的棘手性。   温瓷对这俩操作步骤有点怀疑的同时,还是这方面的菜鸟一个。   她猜不准这人的意思。   ……   此时,两人目光通过镜子短暂相接,没人开口。   周倾宇站在一边,觉得气氛有些不同。   倒也说不上哪里不同,就是不同。   准确来说,是诡异,特别诡异!   “那什么,我学院导师那边还有事,你们这事好好商妥。”周倾宇走出去时还撞了下徐时礼,小声提醒,“人家姑娘多半是对你有意思,你就算心疼自己衣服也得看着来,好歹是个女同学,还是个漂亮的女同学。”   徐时礼垂眸许久没动,温瓷轻咬舌尖,脑海里酝酿着开场白,“那个,需要我负责吗。”   眼前人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皮子下耷,敛着眸,没什么反应。   温瓷又说,“季阿姨……还好吗?”   他依然没动。   温瓷彻底没底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就在此时,他掀起眼皮,转过身来,漆黑深邃的眼睛一瞬不顺地盯着她。   被他这么看着,温瓷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然温瓷就是那种尽管内心乱成了狗也要倔强地维持表面上那点优雅的死要面子的人。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徐哥哥。”   徐时礼眸里泛着平静又淬人的光,温瓷看不懂他眼底变化莫测的情绪,硬着头皮说,“从前有个人叫袁亮,他长得很帅,但是他有个很丑的儿子,经常被欺负,于是,袁亮教他,你知道袁亮教他什么吗?”   徐时礼:“……”   “他说,以后你就说你是我儿子,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   徐时礼没什么反应,温瓷只能继续说下去,她声音越来越轻,“于是,他儿子每天都会在班里说:袁亮我爸。”   她一边打量着徐时礼的反应,声音变得很轻,很缓,尾音又有点不太确定的上扬,“袁亮我爸……原谅我吧?”   徐时礼:“…………………”   温瓷来之前想过很多种可能。她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习得一门叫以不变应万变优秀的课程。   但是——   她不知道要以啥应不变啊?   徐时礼这个人,为什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   这让温瓷特别有挫败感。   他不说话,温瓷也不说话了。   眼观鼻,鼻观心。   时间跟静止了似的。   而他并没有打算跟她说话。   他手机好像震动了一下,温瓷看见他摸出手机放耳边,口吻冷漠“恩”了两下,最后目光在温瓷身上停留了两秒,转身径自走了出去。   ?   说时迟那时快,在经过温瓷时,她直伸出一只手,轻轻扯住他衣摆。   他停下来,视线扫下来。   温瓷低垂着眼眸,沉默了好一会儿,仰头,“你不打算理我吗。”   小姑娘皮肤白皙,脸上也没了刚才的那股子讨好和雀跃,唇角拉得平直,强忍住那股丧气和不高兴。   徐时礼顿了顿,从头到脚连头发丝表现了低气压,终于,他说话了。   然而他的气压低到出口时语气降到了冰点, “你要怎么对我负责?”   他的声音冷冷的,沉沉的。   他不大高兴。   不能说不大高兴,完全就是一副不高兴的死样子。   他这副样子,让温瓷毫不容易试图营造起来的一个轻松又欢快的重逢氛围破裂得干干净净。   温瓷本人,也被这炎夏之中他的冰冷给劈得不知所措。   温瓷很懵,紧接着又听他说——   “你付得起责吗?”   他几乎带着嘲弄说,“你真的想过负责吗?”   温瓷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她不知道他会因为一件衬衫那么生气,要是早知道她估计就不会这么干了。   她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可——   温瓷有点委屈。   不就,一件衬衫吗?   她的出现,他从头到尾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   一点好脸色也没给。   温瓷这人也是倔,被他这垃圾态度搞得炸毛了,松开他衣摆,“你瞧不起谁?不就几千块钱吗?又没说不赔。”   徐时礼默然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又陷入了那种诡异的,长足的沉默。   他没什么神情,淡漠地看着温瓷,温瓷被搞炸毛了也不甘心地看回去。   两人都在等对方先一步移开视线,然而两人都盯着对方没有离开视线。   徐时礼目光里漆黑得过分,里面好似有斜风骤雨,他将里头激起的千层浪平复下去,最后轻哂一声说,“行。”   温瓷:“……”   “人民币四千八百八十八,微信还是支付宝,随你。”他说。   而后,他压根没看她一眼,抬步子离开。   直至人消失在视线,隐入人群中,温瓷还在对着他离开的方向发怔。   她脑子里的弦被他的态度波动,然后狠狠地震了一下。   徐时礼这么生气是她没有想到的。   温瓷原地傻站好一会儿,失魂落魄走了两步,撞上一个人。   周倾宇诧异,“小美——”   温瓷抬起一双静得可怕的眸对上周倾宇,周倾宇把后面的字吞了回去,“嘿嘿”两声,“那个同学,你这专业碰瓷的?不会也喜欢我吧。”   温瓷:“……”   周倾宇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想着开个玩笑安慰安慰她。   很显然,她并不觉得好笑。   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周倾宇觉得自己有责任给这种单方面陷入热恋的漂亮女同学降降温。   “同学,你也别太伤心了,你往好点想,你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是不是。”   这种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了。   大一刚开学军训的时候就挺多女生给他这个大帅逼室友塞小纸条要联系方式的,后来周倾宇亲眼看见他看都没看那些小纸条,揉了就扔垃圾桶了。扔得那叫一个干脆。   有些女生还从周倾宇那要微信,周倾宇一开始也给,后来发现给了也没有用。   徐时礼懒得通过。   周倾宇也挺纳闷的,他要是长徐时礼那样式受小姑娘喜欢的脸,早就和那些女孩陷入爱河了。   直到有一次,周倾宇发现他大帅逼钱□□夹子里有张照片。   他就看一眼,徐时礼就收回去了。周倾宇压根没看清。   周倾宇脑补了什么,然后安慰温瓷说,“同学,人生的出场顺序还挺重要的。”   温瓷:? 第54章 54 B大5   天边挂起淡黄色的弯月,太阳至西边快要消失在地平线上。   明明是黄昏,却给人一种东方既白的错觉。   周倾宇回到宿舍后一眼看见在阳台的背影,甚是惊讶地对阳台外的人说,“我以为你不在宿舍了呢?”   徐时礼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上,对着浓稠的黄昏“恩”了一声,算是作答。   周倾宇隐约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挺落寞的。   周倾宇走过来把阳台的门拉大点,“你干嘛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徐时礼转身,越过周倾宇走到宿舍里,低声说,“我有吗?”   周倾宇:“……”   没有吗?   你可他妈,都把“老子很不高兴”六个字写脑门上了。   周倾宇注意到他衣服,“你怎么还不把衣服换下来?”   徐时礼微愣,“哦”了声,打开衣柜随便捡了件衣服三下五除二换上。   周倾宇又说,“拿下去干洗店吧。”   周倾宇刚说完,那被泼了可乐的脏衣服就给徐时礼扔到垃圾桶里了。   “……”   你他妈还说你没有心情不好。   ……   夏天就是这么热,出去一趟回来背上就黏了层薄汗,惹得人浑身难受。   周倾宇也换了身衣服打算出门办事情,出门前跟徐时礼说,“今晚大一散伙饭别忘记了,我跟寒殊去校外交个课外实践作业,我们等下从外面先过去。”   关门前,周倾宇又补充了一句,“对了,刚刚回来碰上那个漂亮妹妹了,还问我你明天在不在学校,估计明天还来。”   见徐时礼看了过来,周倾宇解释说,“就,撞你衣服上的漂亮妹妹。”   “我还以为她是我们学校的呢。”   “不过我可没回答她。”   看着门关上,徐时礼收回目光,划开面前一张凳子坐下。   他看了眼手机。   除了院学生会事宜还有徐栋发来的消息,再无其他。   -   陈卓尔根据温瓷填写的报名消息加了她微信,然后把她拉进了一个B大新生志愿汇的群里。   群里有十几个人,都是家住附近的准新生。   回去前,温瓷看到陈卓尔给她发的微信:【温瓷同学,明天有个自愿者培训,你有没有时间过来?】   紧接着陈卓尔又发了条消息,【明天上午九点到中午十二点,不要迟到哟。】   正好温瓷愁明天进不了学校。   温瓷回了个表情过去,然后回消息说“好”。   晚上回到去已经是七点多。   温席城最近频繁到外地出差,魏青倒是闲下来了,在家的时间多。   温瓷回去的时候魏青在做饭,正在往锅里倒米。   印象中魏青不是一个喜欢下厨的人。   温瓷经过厨房的时候意思了下跟魏青打了个招呼,告诉魏青不要备她的饭,魏青也不跟她客气,拿了个碗把米往外舀。   温瓷转身走两步,被魏青叫住。   她转身。   魏青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在围裙上蹭干,边问她,“你爸说你成绩还可以,录取了哪所大学?”   温瓷知道魏青大约只是随口问了句,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把这当作是对她的关心。   温瓷回答说,“B大。”   魏青稍一愣神,“B大?”   “恩。”   魏青嘲弄地笑说,“看来你成绩不错。”   温瓷没看懂魏青那抹嘲弄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她看见魏青重新拿起手头的东西,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接水,平淡地说了一句,“算命的说温子航随你爸,将来也是很聪明的。看来你也随你爸。”   温子航,那个魏青和温席城争为之争吵的开端。   温瓷觉得魏青比温席城还是要好上那么一点的,至少她没温席城虚伪。   这一年来她没跟温瓷虚与委蛇,把冷漠都写在了脸上。   温瓷没什么表情,略一扯唇角,“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温瓷上了楼,进房间前听见了门铃声。   她只顿一下,即刻回房间关上门。   温瓷靠在房门边上,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只有这个房间的方寸之地能让她得来短暂的放松。   温瓷靠在门边,掏出手机点开徐时礼的头像。   温瓷母亲有不少理财账户,一部分在温席城那,一部分在温瓷成年后交由温瓷支配,自从18岁生日后,温瓷就可以随意支配那些理财账户赚取来的盈利。   温瓷前几天才知道,那不是一笔小数目。   温瓷输入金额后准备转账确认时,她犹豫了一下。   温瓷皱着眉想着。   他说什么来着?   微信还是支付宝,随她。   温瓷收起手机。   那现金吧。   还能当面交付。   第二天,温瓷在约定时间之前到达B大附近,在附近的ATM机取了钱后在B大门口等陈卓尔学长——的朋友。   陈卓尔说他今天临时被导师支去开会了,没时间。而且他本来就不负责这块,就给她推了另外一个学长的微信。   说是志愿汇的,一位准大二的学长。   温瓷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位男生打着把伞从远处走来,男生眉眼挺标致的,白T黑裤。   随着那个男生走近,温瓷近距离地看清了那男生。   很白,比很多女生的皮肤还要白。   他走近,将伞举过温瓷头顶,抱歉说,“对不起,来晚了,等很久了吧?”   温瓷摇头说没事。   准大二学长叫陈姜予,他说自己也是从大一就开始被拉入志愿汇的,今年准备大二,接手上一届大二的志愿汇管理员位置。   陈姜予走在她身边,将伞举过她头顶,贴心地防止她被晒到。   太阳不大,走在梧桐树下根本就晒不到太阳。其实温瓷觉得不用遮,但第一次见面人家出于礼貌,温瓷只好充满感激地对他笑了一下。   陈姜予绕有耐心地给她介绍了很多东西,比如说新生加入志愿汇的好处和意义,又比如说其中囊括的一些接待和出访活动。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路,在进入志愿汇办公室时贴心地问温瓷,“你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温瓷“啊”了一下,诚恳道,“有!”   陈姜予扬眉,“你说。”   “我们今天什么时候结束啊?”   陈姜予:“…………很快的,上两节培训课后就发志愿者证书。这样开学前就不用培训了,有了志愿者证书就可以上岗了。没办法,学校很注重形式这些东西。”   温瓷点头,“那两节课是多久啊?”   陈姜予被噎住,“学妹……你就没有别的想了解的吗?比如每次活动加多少学分之类的。”   温瓷“啊”一声,领悟了,“那每次活动加多少学分?”   “……”   陈姜予笑了,他觉得这学妹不仅人长得漂亮,说话又好玩又可爱。   温瓷被陈姜予领着进入一间多媒体小教室,小教室里坐了十几个人加几个学长学姐。、   放PPT做培训的正是陈姜予本人,隔壁几个同准新生小姑娘嘀咕着这位陈姜予不止皮肤白皙还长了张春风化雨的长相。都暗暗盯着他看。   只有温瓷一个人全程下来都在看他的PPT。   温瓷偶尔抬头看下钟表,在第二节 培训课快结束的时候,掏出手机点开徐时礼的对话框敲打着消息。   她先是打了“你在哪?”,然后发现太直接,删掉。   她又打了,“我可不可以还现金给你。”——太唐突,删掉。   “兄弟,出来见一面,还你钱。”——太狂野,也删掉。   “在吗?”——什么小学生开头,删掉。   温瓷:“……”   温瓷绝望了。   啊啊啊啊啊啊。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她怎么就找不到一个流畅自然不唐突的开场白呢?!   仔细思索片刻,温瓷认真地敲下谦和而有礼的三个字加一个逗号,【徐哥哥。】然后发送出去。   她又敲了一行【我等下把现金给你,可以吗?】发送出去。   就在她要询问时间地点时,温瓷突觉有人叫自己。   她抬头对上陈姜予戏谑的表情。   “就是你了,温瓷同学,你刚刚在底下一定是用手机查了资料吧,你来回答PPT上这个问题,成为一个志愿者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温瓷:?   就,还挺突然的。   温瓷默默把手机扔抽屉里,站起身。   众目睽睽下,温瓷眯眼定睛一看,发现那道题是这样的——小李大一入学就报名参加了志愿者活动,最终四个人,只有小丽顺利考上了研究生,请问参加志愿汇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温瓷:?   温瓷也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   不待她说话,教室门被敲响了——   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出现门口,“陈姜予,你在新生自愿者培训?”   陈姜予看向门口,“啊,是。正要结束。”   “借几个人用用呗。”   -   来者是团支部的,说是小礼堂有什么活动临时需要十二个人去布置小礼堂,于是这十二个新生就被挑走了。   偌大的小礼堂是阶梯式座位,最多能容纳近千人,礼堂上方拉了条横幅——“欢迎知名校友返校参加校友会。”   温瓷跟着进去,被分配了箱水,要求她把每只水放到座位旁边的卡槽上。   十二个人很快就可以赶在校友到来之前把事搞定了,就在陈姜予带着大家退场时,那个团支书在身后把人叫住,“还得两个同学担任礼仪。”   他把目光指向长得亮眼的温瓷,“同学,请问你能不能当一下礼仪,可以加学分哦。”   “……”   -   徐时礼早上收到了家族旁支一位堂哥徐钦的微信。   徐钦是徐家年轻小辈中混得相当出色的一位,徐时礼半年前和他吃过一次饭。   这位堂哥一早上给他打电话,说今天会回来参加校友会,问他在不在校,得见一面。   与此同时,他收到了两条微信。   【徐哥哥。】   【我等下把现金给你,可以吗?】   徐时礼把手机盖桌面,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与此同时手机铃声响起。   他掀起手机睨了眼,接通。   “礼哥儿,是我。给你发微信怎么不回?”   徐时礼沉默一会,“改天吧,今天有事。”   “你不是考完试放假了吗?你能有什么事。”   “有事。”   徐时礼说完把他堂哥的电话给挂了,切到微信界面,发现继那条【我等下把现金给你,可以吗?】之后就没有后续了。   徐时礼把手机扔桌子上,从衣柜里挑了件好看点的黑色衬衫换上后,他拿起手机再看了眼。   依然没有后续。   徐时礼眯着眼眸,略显烦躁地盯着手机屏幕好一会儿。   手机屏幕隔五分钟就会自动熄灭,徐时礼隔五分钟点亮一次。   这样重复了几次之后,徐时礼意识到这样很傻逼。   他抓起手机出了宿舍门,快步朝校门口走去。   数统学院男生宿舍距离正门要走二十分钟,徐时礼十分钟就到了,压根没看见正门有人。他又去了趟西门和南门,还是没人。   最后,徐时礼找了遍昨天那几个地方,超市,洗手间,还是没看见人。   数统学院外,徐时礼掏出手机不耐烦地望向远方,一个微信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没人接。   第二遍,还是没人接。   徐时礼掐断手机,低眸睨着手机屏幕温瓷的聊天记录。   他舌尖轻点腮帮,然后从口腔共鸣里发出一声低沉哑然的笑。   “呵呵。”   徐时礼站在太阳底下,没多久接到了徐钦的电话,几乎把大半个校园走遍了之后的徐时礼应召去小礼堂见徐钦。   小礼堂门口人头攒动。   下午三点半是校友入场时间,所谓礼仪就是让几个长得端正好看赏心悦目的小姑娘站在台边角角里斜挎着条红色带子。   从三点有人陆陆续续进场到现在三点半为止,温瓷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   别说中午饭了,她连水都没有喝一口,此时已经双退发麻口干舌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温瓷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松了一条腿,暗自把身体重量交由另外一条腿,偷了个懒放松一下。   她觉得这自愿者也太有意义过头了吧!果然无时不刻不在体现着无私奉献默默守护人民群众的奉献精神!!   她真情实感地被自己感动到了!   陈姜予拿着本册子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跟她细说等下流程,“等下组委会会把荣誉称号的奖杯给到你,你端着盘子上台按着顺序发下去就好了,发错了也没关系,他们自己会调换的。”   现场人声嘈杂,陈姜予个子比温瓷要高,为了让她听清楚声音只能俯下身来凑近说话。   困饿倦的温瓷无暇顾及这究竟是不是男女安全范围,一味点头说“好。”   交代清楚后,陈姜予替她拢了拢斜挎的红绸带子,笑说,“幸苦了。”   温瓷一愣,“哦……谢谢。”   两人在角落里,不注意根本没人看得见。   也根本丝毫不觉此刻台上某个地方一道视线仿佛要将这两个人刺穿。   徐钦的位置在第五排中间,说话间侧眸看向这位堂弟,发觉他面色沉俊地可怕。   徐钦发现这堂弟从见他开始,就不大高兴的模样。   徐钦叫他一声,“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让你假期回徐家吃个饭。”   徐时礼眸子里翻滚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就这么看着台侧的亲昵举止。   徐钦怒了,“我说你他妈有没有在听。”   徐时礼转头看向徐钦,他灯光下半张脸匿在黑暗里明暗交错,但徐钦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沉默得可怕。 第55章 55 。。   一个半小时过去了,小礼堂活动才进行到一半。   温瓷手机落培训教室抽屉里了没拿,陈姜予又被人叫走了,温瓷想抽身也抽身不了。   直到看见陈姜予回来,她招了下远处的陈姜予。   陈姜予朝她走来,“恩?”   温瓷看了眼在进行最后总结环节的台上了,迟疑了一下,“那个,我有急事,能不能先走?”   陈姜予诧异,“可是活动还没结束。”   温瓷眼睛静默地注视着陈姜予,用很认真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真的有急事。”   陈姜予最后答应替她跟团委那边说一声,做主让她走了。   温瓷道谢,然后将挎着的红绸带拉下,陈姜予伸了只手过来要帮她。   温瓷后退半步,抬眸真诚地说,“不用了。”   陈姜予看见了她眼里明确的拒绝,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那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教回去。”   温瓷道谢,转身往外走。   出了小礼堂,温瓷抬手遮了遮尚有余蕴的夕阳,穿过校园廊道,朝教学楼放向走去。   培训的多媒体小教室在校园西南边小楼的一楼里,温瓷很快就找到了。   温瓷急切地拧动门把,发现没拧动。   ——门关了。   温瓷跑到后门去,发现后门也关了。   “……”   她抬头端详了下整间教室。   教室的窗不是高中的矮窗,是跟温瓷差不多高的横窗,温瓷踮起脚尖把上方的横窗拨开,再退两步,费了点力气爬上去。   一天下来没吃东西,她体力已经不大够支配了。   在横窗上面调整了下姿势,温瓷跳了下去。   下去的时候脚没站稳,不慎地往右边趔趄一下,幸好扶着桌子借力站稳。她没大在意,越过几排阶梯,在上午的位置抽屉里找到自己手机。   教室灯没开,只有手机发出微弱的白光。   她看见徐时礼给她发消息了。   问她在哪,然后给她打了几个微信电话。   温瓷呼吸一窒,边往外走边给他把电话回过去。   教室的门可以从里面打开。温瓷开门,把手机贴耳朵上,再关上身后的门。   突地一下,温瓷一抬眸往前看,看见跟前站了个人。   那人身形颀长,肩宽腰窄,个子很高。   他垂着手站在不远处漆黑的夜里,一双漆黑深邃的眸直勾勾地望着这边,压迫感十足。   下一秒,微信通话提示声划破夜里的寂静。   温瓷怔怔地看着他把手机掏出来,摁了挂断。   温瓷试图扬起一道笑,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一些,“我手机落在这了,没接到电话。”   他人就站在长夜中,气压低到了极点,而温瓷的笑顿住,唇边的弧度有些僵硬,却还在企图嘻嘻哈哈蒙混过关,“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呀?”   她从头到尾,从昨天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都没有丝毫要打算解释的意思。   一走了之不解释,微信从不回他消息不解释,突如其来的出现不解释,甚至对今天一天不回消息也试图一笑带过。   梁子昂给了学校名字已经过去十天,徐时礼等了整整十天,十天后她才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有什么是她干不出来的?   徐时礼快被她搞疯了,一股无名火涌上来,直叫额角青筋突突起跳,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她面前,毫不客气把她肩膀往后摁禁锢到墙上,死死地盯着她,声音里带着暴戾,“温瓷!!!”   温瓷肩膀往后磕到墙上。她吃痛地皱眉,怔怔然地看着徐时礼。   她也没说话,就是看着。   那一双眼睛里倒映出徐时礼无法抑制的怒意,而她就那么安静地看着他,安静得过分。   他眼睛都快红了,而她对他的愤怒无动于衷。   徐时礼握紧了拳头,一拳打在她身后的墙上。   徐时礼意识到,她根本就意识不到。   他喉结滑动,哑着声音艰难出声,“我要一个解释,温瓷,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温瓷嘴巴微张,似乎是想说什么。   她拼了命地想说话,可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徐时礼盯着她乌黑柔顺的发顶看。   他快要崩溃了,从小到大那么高傲一个人用近乎哀求的声音说,“是不是你家里管得严,是不是有人查你手机了……还是读书忙没有时间看手机,只要你说我就信。”   温瓷:“……”   她的反应刺痛了徐时礼,直叫徐时礼的心沉到了底,而眼里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拳头垂落,嘶哑着声音说,“我知道了。”   听见这话,温瓷才有了反应,抬眸,颤抖着眼睫看他。   徐时礼失望到了极致,二话不说直接转身。   温瓷从包里掏出她早上取出来的钱,追着他两步。   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黑暗里。   温瓷着急地追上去,一时没注意脚下的楼梯,就让刚刚扭了一下那只脚拆空,摔了。   哗啦啦一下摔坐到了地上。她保持着那个姿势低着头,豆大的泪水啪嗒啪嗒无声往下掉。   温瓷双眼蒙上厚厚一层东西,她已经快看不清楚这个世界了。   突然,一双puma板鞋模糊入目,徐时礼去而复返。   温瓷死死地倔强地咬着唇,迟迟不肯抬起头来。   她不想这样面对他,更不想让他看见她这个狼狈的样子。   她低着脑袋不看他,把手里一小沓钱举起给他,极力克制住哭腔,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举着钱,一连说了三个对不起,徐时礼一时分不清楚她在对不起什么。   去而复返的徐时礼心里冷静了许多,他皱着眉,冷脸朝她伸手,“起来。”   温瓷举着钱,没动。   半晌……   温瓷低声地说,“我们分手吧。”   漆黑夜色里,徐时礼目光沉到了最尽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   徐时礼盯着她半晌,忽而一声轻笑,“随便你,我让你起来,带你去校医院。”   温瓷眸眼低垂,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哽咽,“我不想去,我要回家。”   徐时礼觉得自己很傻逼。   去而复返干什么。   他收回手,嘲弄说,“随便你。”   说完,这次转身是真的再也不回头地往前走了。   感觉到人走远了,温瓷抬手抹去眼角的湿润,又在地上坐了许久,才费劲站起来。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钱,放回包里。   温瓷强忍着脚痛走出教学楼范围。   路灯下,她的影子被越拉越长而后越拉越远,徐时礼在身后跟了许久,看着那道单薄而孤单的影子,心里觉得烦躁空闷。   抛弃别人的人,怎么更像是个被抛弃的小孩。   孤零零地。   徐时礼意识不允许自己跟了,可是身体却很诚实,脚步还是没停。   B大出了正门就是一个十字路口。此时马路对面跳转成了红灯,徐时礼看着她踏出斑马线没打算停下来的步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迈步上去给人拽回来。   温瓷猝不及防,直接跌入一个怀抱,紧接着那人给她松开,呵斥的声音劈天盖地而来,“我艹,你在干什么?!”   夜风习习吹乱了温瓷几缕发梢,她抬头与他对视。   路灯与月灯交相辉映,映照出小姑娘眼底浅淡的泪痕。那一瞬的表情是她来不及收回的,出自本能的。   她看着他的目光麻木而空洞,里头似乎没有丝毫的涟漪。   徐时礼心有余悸,他刚刚要不是把她拉了回来,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突然,徐时礼愣了。   他察觉到不对劲。   她的反应,很不对劲。   她这种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反应,也不正常!   徐时礼要骂人的话尽数吞回了肚子里,双手覆盖上温瓷的脸,拇指滑动指腹替她擦干泪痕,撕哑着嗓音问,“温瓷,你怎么了?”   温瓷扯出一抹笑,“我刚刚没注意看,没发现是红灯。”   她这解释,就跟瞎扯淡一样。   若是再仔细一点,其实就不难看出那双眼睛里一点也不似以前那样明亮了,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笑得其实也很拙略,很牵强,可是她还要对自己笑。   对面红灯跳绿,徐时礼捧着她的脸,有些心疼地说,“怎么了……”   徐时礼彻底慌了,“你别笑了。”   温瓷一愣,笑容逐渐消失。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说不出话了,又好像彻底没有了表达的欲望。   可是总归是来见他,她希望自己能看起来快乐一点……起码让他觉得自己开心一点。   没有买手机之前疯了一样就算不吃饭也想攒钱买手机,可是手机拿到手上那一刻,她倒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生怕他为了她改变人生航向。   她生怕他知道什么……   于是温瓷破罐子破摔地想,干脆就不联系了,干脆就这样吧。   好几次,温瓷学累了就站在宿舍阳台外看着楼下,她还挺好奇地,好奇从三层楼高的地方往下坠是什么感觉。   其实温瓷自己都不大能确定,自己能不能重新磊落地来到他面前,还能不能坦然地笑。   她以为过去就好,高三结束,18岁之后离温席城远远的就好了。   可是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那种失去的表达欲望仍然没有回来。   就在昨天,重新看见他的那一天,明明也才一年多,可是温瓷仿佛觉得她跨越了千重山万重水,才来到他面前。   小姑娘眼泪汩汩不住往下流,徐时礼拿手给她擦,怎么擦也擦不完。   她倔强得不肯说话,徐时礼觉得心里某个地方隐隐痛了起来,一时懊恼自己刚刚那样凶她。   他轻轻的说,“温小瓷,你是不是病了?” 第56章 56 甜甜   星星点缀在无边夜空中,清风吹过树梢,B大门前车水马龙,灯光闪烁。   徐时礼垂眸撇过她脚踝,眼里划过一丝不忍,“你在这等我。”   温瓷茫然地看着他。   “……”   半晌,徐时礼叹了口气,决定带着她去提车,“算了,你跟我一块去。”   他在她面前背对着单膝蹲下来,回头示意她自己爬上来。   温瓷站那没动,苦涩不堪地小声问,“去哪?”   徐时礼沉默了一下,不想跟她废话,“温瓷你要是不上来我就抱你了,你自己选。”   温瓷:“……”   不带一会儿,徐时礼感觉到背后小姑娘服软攀了上来。   徐时礼轻而易举就起身背着她往前走。   徐时礼以前不是没背过她,那时也没发现她轻成了这个样子。   徐时礼想开口问她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又或者是不是家里对她不好,可最后只是沉默不言地背着她往前走。   车是今年生日的时候徐栋送他的生日礼物,一辆低调的黑色雷克萨斯。他平时没开就停学校对面商城的地下停车场了。   没走多久就走到停车场了,徐时礼站在车前,本来想直接给她放下,却发现她这一路沉默得过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偏头跟她说话,“温瓷,给徐哥哥拿钥匙,哥哥背着你空不出手。”   温瓷反应迟缓地抬头。   她虽然可能真的如徐时礼所言生病了,但她也不是个笨蛋。   很显然,徐时礼现在站的旁边那车就是他的。   他把自己放下来不就空出手掏到钥匙了?   温瓷十分聪明地发现了这一点,但是她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大概是处于一种有心无力连说话也很累的状态。   跟温席城对峙的日子里,她一直都觉得与其开口说话,还是安静照做来得简单。   她伸手去他的裤兜里掏,裤兜里空的,压根就没掏到什么钥匙,但是她觉得自己指尖隐约好像是碰到了什么,她以为钥匙还在更深一点,就打算在他裤兜里再找找。   背她的人身体一僵,声音瞬间沙哑,“你手往哪碰呢?”   温瓷:“……”   一秒,三秒,五秒。   温瓷终于知道那是什么玩意了。   她脑子“哗”一下炸开来。   她跟碰了烫手山芋一样神经反射般把手拿出来,还“腾”地一下,耳朵延至耳廓都透红了一片。   温瓷情绪一下子从刚刚那种极致的沉浸抽离开来,她不似刚刚那般浑沌,清醒了许多。   她小声说,“你……自己拿。”   徐时礼果真给她放下来了,眼带浓稠瞥她一眼,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钥匙,摁下车钥匙,示意她上车。   温瓷红着脸羞涩得没看他就要开车后门钻进去,突然给他拽起小臂,下一秒,温瓷被他打横抱起,马上就腾空了。   她发出很小一声的惊呼,下意识搂住他脖子。   这么近的距离让两人气息缠在了一块。   温瓷心里一紧张。   徐时礼对她的反应视若无睹,抱着她绕过车头,视线扫下来,示意她自己开副驾驶的门。   “……”   温瓷照做,把门开后他把她放了进去,然后保持弯腰抱着她手没放的姿势。   温瓷抬眸撞上他的眼睛,那双漆黑眸子礼,情绪分外浓稠。   温瓷:“……”   她把他推了下,没推动。   徐时礼还在盯着她看,准确来说他视线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她耳朵后。连温瓷自己都能感受到如火烧般发烫的耳廓。她觉得他一定也看到了。   温瓷下意识低头。   很快他就松手了,对她的意图有所察觉似的,“砰”一下把副驾驶门关上阻隔她的视线。   温瓷:“……”   徐时礼饶到另外一边,温瓷偏头看向车窗外,光是用耳朵就能听见他开门关门,流畅且一气呵成的动作。   黑色车子宛若低调的猎豹穿梭在城市道路,以防车里太闷,徐时礼摇下了点窗。   没多久,车子在医院门前停好。徐时礼咔哒一下解开安全带,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车。”   温瓷解开安全带下车,角尖点地一瞬间,痛感沿着脚踝一路往上到达神经末梢。   她对痛感有延迟似的,直到这一刻才觉得脚踝的骨头快要碎了,她撑着脚往前挪了两步,快要怀疑人生了。   徐时礼绕车头过来,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这次有了心里准备倒也没那么突然了,她被抱着走向电梯。   这个点医院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那种味道透过鼻息进入鼻腔,唤起人某种心底的记忆。沿途不少护士病人投来目光,在他们的注视下徐时礼目不斜视抱着温瓷朝骨科走去。   这一幕对温瓷来说很熟悉。   很久之前也是这样,徐时礼抱着温瓷大晚上赶到医院。   很久之后的今天,他同样将自己送了过来,轻手放下,二话不说出去找医生。   没一会儿,一个白大褂的值班女医生走进来,“你是病号?”   温瓷看了下徐时礼,而后收回目光跟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蹲下,抬起她的脚,仔细替她把鞋脱了,指法专业地摁在她微红的地方。   “这样疼吗?”   温瓷:“不疼。”   “那这样呢?”   温瓷迟疑了一下 ,“不疼……”   “那这里呢?”   温瓷摇头。   医生松开她脚,站起身来转身看向门边靠着的徐时礼,“你确定她是病号?”   徐时礼瞥一眼她,抿了抿唇对医生说,“她疼,您别听她瞎说。”   温瓷:“……”   医生:“……”   医生沉默半宿,“先给你上个板固定一下,再开点药回去观察一天,你今天刚摔,就一点红肿看不出来什么,如果明后两天觉得越来越疼的话就过来给你开刀。”   开刀这两个字,顾名思义拿把刀给你把肉切开,一听就很恐怖。   温瓷下意识偏头去看徐时礼,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里已经没人了。   医生拿起座机听筒拨了个内线,叫外面的护士准备准备。   徐时礼站在楼梯口给徐钦回了个电话。   “是我。”   那头徐钦声音听起来火气很大,“我他妈当然知道是你!你不是说出去买个水吗?活动结束后你都没买回来。”   徐时礼眼睛眯成狭长的一条线,看向窗外街道的车流,“这个不重要,先别管这个了,我有个事问你。”   “放你他妈的屁不重要?!这很重要!”   徐时礼:“……”   对面没听见徐时礼声音,便假装咳了两声,“你要问我什么事,在陪女朋友呢,别耽误我时间。”   “巧了。”徐时礼抿了抿唇说,“就想问你女朋友在不在,能不能让我跟她聊聊。”   徐钦冷声说,“你小子要跟我女朋友聊什么?”   “……”   徐时礼手指掐着眉心,“你误会了。挽姐不是从事心理学工作吗,有个小姑娘,你帮我问问她有没有工作空隙,我带过去给她看看。”   徐钦:“我女朋友问你,是什么样的小姑娘?”   什么样的小姑娘。   徐时礼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他认真想了一下,“挺聪明的。”   徐钦电话被林挽夺过去,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你就是徐钦他爸爸的堂弟的儿子礼哥儿吧,我的意思是,你要找我看的小姑娘最近情绪怎么样?”   徐时礼轻缓地“啊”了声,“不是很清楚,就,觉得人有点不对劲。”   末了,他补充一句,“跟以前不太一样。”   林挽答应他可以把小姑娘带到他的咨询室来,不过她说徐钦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没什么,你哥问你那女孩跟你神马关系?”   徐时礼噎住了。   如果不是林挽这话,他确实还来不及思索关系这个东西。   外头风大掀起几缕他额前发丝,徐时礼把窗关小些阻隔外头呼啸声,“这重要吗?”   林挽像是猜到些什么,“你认识的小姑娘跟你一般大吧?你怎么会想到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她家里呢。”   “不知道。”   林挽听出来他现在不愿意多说,也就不继续问下去了。   “行吧,这两天你把人带过来京区附属第三军医院,上班时间来就行。”   徐时礼打完这通电话走回去时在门口顿了顿,不知道怎么跟温瓷说这件事。   这事,得她自己配合才行。   他站在门口站了会,隔着门上半块透明的玻璃看着里头上药时眉头皱一起的小姑娘。   她说不疼,可是没人时她的眉头却皱得很深。   其实这小姑娘算是个隐藏情绪的高手,就那高二下学期来他家时眉眼带笑叫他哥哥的模样,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将情绪隐藏得极好。   无奈徐时礼这个人与生俱来的智商赋予了他敏锐的洞悉力。   如果不是住他家里,经常被他碰见,徐时礼说不定真被她糊弄过去了。   一个很突然的想法涌上徐时礼心头。   会不会是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是哪一次来着?   是徐时礼在学校碰见她上前叫她去吃饭,她就是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的时候吗。   此时,徐时礼眼睛一定不定地看着里头的女孩子,心里慌成了狗。   她撑着手坐在长凳上,低头看了眼手边的手机,拿起来,挂掉。   很快,电话屏幕又亮起。   她拿起来看了眼,依然毫不犹豫地挂掉。   徐时礼皱眉看着她。   是谁?   谁的电话让她只一看就是显而易见的厌恶,不假思索直接掐了。 第57章 57 “外面风大,跟我回家”   掐了三次温席城的电话后温瓷一气之下把手机关机了。   她抬头对上此时从外面走进来的徐时礼。   他手里拿着药,走到她面前,直接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把遗嘱又重复一遍,“上了板固定好了,带回去观察一天,明天要是还痛就来医院拍片准备开刀。”   又听见开刀两字,温瓷睫毛轻颤,心底有些抗拒。   徐时礼跟医生道谢,在温瓷面前下蹲,“上来,送你回家。”   他要送她回温席城家。   温瓷迟疑了几秒,“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徐时礼身体微顿,退一步说,“放心,你不想的话不送你到家门口。”   温瓷一愣,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却能洞悉她内心的想法一样。   他说一不二,温瓷无法再推辞下去,就乖乖爬上他的背,用双手搂住他。   他说,“抓稳了?”   “恩。”   B大距离温席城家要穿过几条国道,晚上城市车辆减少,雷克萨斯开得很快。   温瓷脑袋支抵着窗户安静地窝在副驾驶坐上,神情厌厌地一下又一下地磕着车窗。   驾驶坐上的人开口,“温小瓷,我车很贵的,磕坏了你得赔。”   温瓷身体一僵,瞬间不磕了,偏过头来看他。   月光悄然照射进车里,映照出徐时礼深邃立体的眉骨,笔挺的鼻梁,以及恰到好处抿着的唇,那对着温瓷的半张侧脸下颌线流畅,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的样子莫名的帅气。   前方红灯,车子停下,他目不侧视继续开口,“也不是非要送你回家,只是衣服钱还有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咱俩又刚刚分手,你现在欠我一屁股债,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温瓷喉咙涩涩地,想说话,便看见他转过来,目光幽而深,“毕竟,你已经有前科了。”   “……”   温瓷盯着他几秒,低头去掏包。   徐时礼像是知道她要做什么似的,直接告诫她,“不要现金。”   温瓷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我微信——”   她话一出口,就听他挑剔地说,“支付宝吧,你有支付宝吗?”   徐时礼开车间隙空出只手把手机掏给她,“自己加。”   温瓷接过手机用他的支付宝扫自己的码,就添加上了。   她还回去的手顿了下,想到一件事。   她换了手机登录新号,所以微信里没有记录。   他的微信里应该有吧?   温瓷趁他不注意点开微信,找到自己的头像点进去。   倐地,他一只手伸过来把手机拿走了,然后轻飘飘道,“也不是男女朋友了,前女友不要随便翻前男友的手机。”   温瓷一噎,听出来他故意这么说。   她咚一下,脑袋再次绝望地磕到了车窗上。   徐时礼装作不在意撇一眼,轻哂着打方向灯将车子驶入温瓷给的小区地址。   温瓷看着窗外,入目一番熟悉的景色,一个激灵坐起,“就在这停吧。”   徐时礼一言不发停了车,解开安全带要送她进去。   温瓷快他一步打开车门,转过来把他的打算打回娘胎里,“你回去开慢点,路上小心。”   徐时礼叫住她,她回头一眼看见他神情变幻莫测地坐在车里,下巴微抬若有所指,“你脚这样怎么走?”   温瓷低头看自己脚踝一眼,挪了两步展示给他看,那意思大概是——你看,我能走。   徐时礼无语了,二话不说利落地开车门下车,走过来无视她的抗拒一把把人腾空抱起,略暴躁的声音自上而下,“我就送你到门口行吗,门牌号多少?”   温瓷抬眼对上他清晰的下颌线条,这么看着他,心里却沉甸甸地,“……往前直走,165那栋。”   他喉结滚动,好脾气地“恩。”了声。   徐时礼抱她抱得稳,步子迈得也大,温瓷搂住他脖子的手力道不自主紧了些,然后听见他轻哼一声,“已经分手了,投怀送抱也没用。”   听见他这么说,温瓷直接脑袋一松靠在他肩臂里。   徐时礼没想到他说没用,于是这姑娘觉得反正也没有用,干脆就靠上了。   没多久,徐时礼在一幢165号门牌前的台阶上给她放下。他动作很轻,等她自己站稳了才松的手。   月光的清辉落在门前台阶上,他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在无声地询问她有没有话要说。   温瓷唇边努力勾出一抹笑,朝他挥手再见。   他微抿唇,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温瓷收回目光,掏出钥匙打算开门。   就在钥匙要插入钥匙孔瞬间,里面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温瓷身体一僵,下一秒门被从里面开了。   掌风扑面而过,一巴掌二话不说直接落了下来。   掌掴声清脆,不遗余力地将温瓷耳后打得头发散乱,她被打得脑袋往左偏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对着不远处的身影。   温瓷第一反应不是温席城发什么疯,也不是脸上那块火辣辣的痛,而是……好像被他看到了。   温瓷觉得这个世界真的是一点都不尽如人意啊……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这么讨厌过温席城。   自尊心作祟,温瓷无法把关于温席城的事告诉徐时礼,现在好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被他看见了。   大庭广众下当着陌生人的面被父母责骂都能让人抬不起头来。   更遑论看见了的那个人是徐时礼,温瓷只觉得自己的羞耻心被剥开来暴露在空气中,难受到了极点。   温瓷彻底失去了反应。   温席城也很诧异,他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对她不躲的行为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不知道闪开?!”   “……”   温瓷缓缓抬头,知道徐时礼就在不远处看着的感觉让她羞耻心爆棚,她近乎哀求地跟温席城说,“别说了。”   温席城对她的情绪丝毫不察,把手放下来,冷着张拉不下来的脸,刻薄地说,“你不接我电话是什么意思?”   温瓷艰难地说,“……能不能进去再说。”   温席城一如既往贯彻着从不听她说话的人生信条,咄咄逼人振振有词喋喋不休地,“你知道今晚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故意不接我电话是吧?”   知道不远处的人还在,温瓷握紧拳头,甚至不敢往那边看一眼。   她想打人。   温瓷握紧拳头,不待下一秒,一道身影冲了上来,拽着温席城替她一拳挥了过去。   温瓷怔然,定定地看着他,嘴巴翕忽,“……徐时礼。”   小姑娘呆愣呆愣地,没想到他会冲上来直接一拳。   他拢了拢袖口走下一级台阶,自然地牵起温瓷的手,喉结微滚,漆黑眸眼里情绪分明,“外面风大,跟我回家。”   温瓷手落入他的手掌里,直接被一道力度坚定地牵着往前走,没走两步他想到什么顿住脚步,把小姑娘拦腰抱起。   温瓷抬眸看他,他像是察觉到什么将黑压压的羽睫扫下来,无人的夜,四目相对,身后遥遥传来温席城的声音。   温瓷被他动作轻柔地放进副驾驶坐里,而后看见他绕回驾驶座。   车子缓缓驶出主路飞驰在城市道路上。   漆黑一片的苍穹点缀着零星几颗稀碎,月光光辉追逐着黑色的雷克萨斯。   他一言不发地将车开得很快,油门几欲踩到了限速边缘,温瓷心慌地看着表盘,轻声叫他,“徐时礼。”   他跟听不到似的,温瓷又提醒他一声,“快要超速了。”   人面色沉得可怕,目视前方,“我知道。”   他却没把速度减下来。   温瓷手抓紧安全带,咬着唇看他,“太快了,我害怕。”   他仍然沉默着,不过油门微松,速度慢了点。   一路上,他什么也没说。   那种恐怖的速度飙了十五分钟后,徐时礼把车停到一边。   温瓷看着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只是手紧张地抓紧了身前的安全带。   半晌,他偏过头来,视线半落在温瓷脸上。   小姑娘右脸微侧过来,车里灯光虽然微弱,徐时礼还是能看得到她脸上鲜红的掌印。她一个女孩子细皮嫩肉的,徐时礼隔着好远都能听见那清脆的巴掌声。   他止住脚步转身看见她被一巴掌打得偏了过去,恰巧和他对上目光。   只一秒,她慌乱地躲开他眼神,小声地求那个男的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下去。   徐时礼很生气,直接就冲上去了。   他对温瓷也感到很生气。   仿佛有什么东西密密麻麻地在扎自己的心一样,徐时礼手重重击锤上方向盘以发泄自己的愤怒。   两秒后他偏头,左手抚上小姑娘脸,声音克制极了,“我看看。”   温瓷不着痕迹地把他手拨开,把脸转向车窗,并不愿让他看。   温瓷看见车窗倒映出自己红着半边脸还散乱着头发的模样,丑极了。   徐时礼手顿在半空中,克制住源自心底的愤怒,两只手把小姑娘的脸慢慢捧过来,迫使她抬眸与自己对视。   小姑娘半张脸都红得肿胀了起来,一双眼睛里空空的。   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才会面不改色双眼无神。   失望的人在习以为常的时候。   徐时礼眼里都是心疼,顾及到小姑娘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地问,“他……经常这么对你吗?”   温瓷不知道他说的的是什么,是那种毫无理由的责骂还是无厘头的巴掌,她摇头,眼睛酸痛,嗓子干涩,“没有。” 第58章 58 “我说我自己”   雷克萨斯沿着京城内环道行驶了二十分钟。   温瓷靠着车窗,目光放远,眼底映出排排往后倒的行道树,两分钟后,她目光逐渐聚焦,就透过车窗看见了徐时礼的侧脸。   少女的心事千奇百怪,每一次藏拙都是因为自尊取胜。只有把过去的难挨的拙劣藏好了,才不至于像今晚这样剖膛开肚般让她这样难堪。   继刚刚之后,她没主动谈起这件晦涩难言的事,徐时礼也默契地没问。   车子驶入市中心内环一个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停好车后,徐时礼带着她坐电梯上了十八楼。   小区环境不错,过道宽敞,一层两户,温瓷站在徐时礼身后看着他用指纹开锁。   “滴答”一下,门开了。   入目是一套百来平的小三房,装修极简,色调以灰白为主,墙纸和家具风格接近米黄色,让整间房子看起来不至于冰冷。   温瓷踏入房子一瞬间,便听见徐时礼说,“你今晚睡我房间,我睡书房。”   温瓷转身看见他俯身从鞋柜里拿出双新的居家拖鞋,不容置疑的口吻,“换上,你自己在家待一会房间随便看东西随便翻,我下去给你买新的洗漱用品。”   说完把柜面上的钥匙一抽,转身出去,关上门。   看着他消失在眼前,温瓷才迟钝地把居家拖鞋换上。   鞋子明显大了几个号,走起来拖拉不大舒服。   房子色彩单调,家具装修风格统一,电视机起了灰尘。东西少,看起来他也不时常在这住。   客厅和阳台打通,长方形的阳台上摆着几台绿植,温瓷走过去发现那几盆绿植因为缺水枯枝黄叶早已经变成了黄植。   “……”   阳台被三块落地玻璃封了起来,站在十八楼往下看,温瓷看见徐时礼从门口出去的身影。   天空像挂了块幕布,黑夜笼罩着大地,其实地上只有一个很小很糊的身影,但温瓷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走出来两步顿住脚步,突然转过身来,抬眸往上看。   月光倾泻而下,镀在他身上。   十八层楼高,明明是看不清的,可是温瓷却分外明显地感受到了他的注视。   隔着漆黑冗长的夜,几百米高空,两人相望。   徐时礼仿佛被浸泡在这冗长的夜里,整个人侵染了浓浓的夜的寂寥,那么一下子,温瓷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   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变的感觉。   直至徐时礼转身,长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温瓷转身拿起地上一个洒水小壶去厨房接水,接满水走出来给那些几欲丧失生命力的绿植浇水。   一颗颗一盆盆,温瓷给它们喂饱了水。   一系列说不上意义的事情结束后,温瓷默默参观了书房,侧卧,最后是书房。   “吱呀”一声轻响,她推开书房的门。   温瓷在入门处打开灯控开关,入目的是一张深棕色实木大书桌,桌面被收拾得平整简洁,除了随意摆放着的好几份文件夹。温瓷拿起其中一个,便看见了城东开发项目几个大字。   温瓷粗略翻了几页,虽然看不太懂,但不妨碍她不明觉厉。   温瓷这个人好奇心上来直接在书桌前坐下将项目书仔细看了起来。认真看大多都能看懂,只不过这些文件汇报性的东西无聊极了,她阖上放回原位,眼睛氤氲着疲惫雾气,顺手将他桌面上一本书拿起来看。   翻开书本,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落,从里头掉了出来。   一张长条的纸飘落躺在地上,温瓷低头伸手去捡。   把东西捡起来,一眼看见长纸条上赫然写着“容城一中高二下期中考试成绩”时,温瓷一顿。   那是张崭新的,毫无折痕的成绩条。   先是语文,数学,英语,然后是理科三科的成绩。   最后一行写着总分69□□生姓名温瓷。   她将目光移回第一行,看见物理栏成绩:60。   及格了。   徐时礼为什么会有这张成绩条?   来不及多想,温瓷听见外面传来指纹解锁声。她把成绩条压回书里,走出书房,就看见拎着一堆东西回来的徐时礼。   他看了温瓷一眼,然后将东西拎进来放到饭桌上。   温瓷跟着走过去,就看见了两份大份关东煮和乌冬面车仔面,然后还有一堆超市买的牙膏毛巾牙刷以及零食杂碎之类的,总之一大堆。   徐时礼把其中一份乌冬面拿出来,开了盒盖放到她面前,“这么晚只能在24小时便利店随便买点。”   温瓷说了声谢谢,伸手进购物袋朝几罐啤酒探去,她才碰上啤酒,手腕愕然被钳住,温瓷抬眸看见徐时礼眼睛眯成狭促的一条缝。   他没说话,但是意思很明显。   温瓷莫名心虚,“我渴。”   徐时礼松开她手转身走向开放厨房倒了杯白开水回来,重重放到温瓷面前,语气不善,“喝。”   温瓷:“……”   温瓷看着他,僵持了两分钟,拿起玻璃杯喝了口。   徐时礼神情缓和,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温瓷接过又说了声“谢谢。”   统共两声“谢谢“,徐时礼异样看她一眼。   吃饭的过程很安静也很快,两人都属于细嚼慢咽那一卦,只吃没说话。   空气静止得过分,温瓷把头发勾到耳后去,用一次性筷子戳了个鱼蛋放嘴里含着,情绪深重,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时礼抬眸瞥过心不在焉的温瓷一眼,手背曲起轻敲桌子,“吃完就去洗澡,别胡思乱想。”   温瓷微愣,回过神来,似乎试图从他那句话中找出不对劲的点。   三秒,两秒,一秒。   温瓷终于意识到了,“我没有换洗衣服。”   徐时礼稍作沉默,“你穿我的,明天我出去给你买。”   温瓷“啊?”了一下,最后“哦”一声,觉得好像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总比回去跟温席城剑拔弩张好。   徐时礼突然起身,“你继续吃,我去主卧洗个澡。”   “好。”   她含着个鱼蛋,腮帮子鼓鼓地,此刻眼神又充满了迷茫,眼角带着水汽,这个状态出奇的可爱而不自知,徐时礼心里一股怒气看见她这样子也不自觉散了许多。   走了两步,徐时礼转过身来,“温瓷,如果你想聊聊的话,随时来找我。”   说完,人即刻转身。   温瓷慢吞吞地,直到人走进卧室阖上门,她才“恩”了声,咀嚼着嘴巴里的鱼蛋。   温瓷忍不住回想刚刚温席城赏她的一巴掌。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温席城身上有股子浓郁的酒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席城可能喝多了。   在车里的时候温瓷就把手机关机了,现下拿出手机开机看了眼,发现温席城没有发短信或者打一通电话给她。   温席城没找她,温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温瓷心底那种难堪也因为她不说徐时礼就也不问的细腻而渐渐散去。   这么深入地想着,温瓷就觉得眼睛就有点酸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喉咙一哽,她放下筷子,低下头想着什么,而后保持那个姿势久久。   晚上,温瓷睡徐时礼的房间,他睡书房。   关了灯视线全无,鼻息的馨香便越来越明显,温瓷躺在主卧的床上,身上,被子都是一股淡淡的清爽薄荷味,徐时礼身上的味道。   这是一个知道徐时礼就在隔壁房的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然这么久以来,温瓷第一次觉得很安心。   她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耳边传来床头小立钟滴答滴答秒针转动声。   温瓷听着那声音,脑子越来越清醒。   一个小时后,温瓷缓缓睁开眼睛,心底懊恼又深感挫败。   一晚上第十次进入睡眠失败。   半夜容易口干舌燥,温瓷打开台灯,窗台淡黄的光散发出些许温馨来。   她下床穿鞋出了房门。   温瓷担心吵到徐时礼,就没开灯,适应着黑暗径直走到厨房里倒了杯水。   “咕噜咕噜”一杯水淋漓尽致下肚,温瓷觉得喉咙舒服了许多,走出厨房时却发现阳台外有道身影。   温瓷微愣,盯了那道身影许久。   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过身来。他背着窗外微弱月光,风清明月下,温瓷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诧异,而后走进来把烟放烟灰缸里拧几下,烟头火星熄灭。   温瓷嘴巴微张,记得他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   他朝自己走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温瓷不知道怎么答,于是同样的问题还给他,“这么晚了你怎么也不睡?”   倐地,徐时礼喉咙里发出低哑的一声笑,“需要我陪你睡吗?”   温瓷:“?”   就,挺奇怪的这问题。   徐时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继续一句,“一个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有人陪着会好些。”   温瓷“啊”了声,也不再扭捏,“恩”了声。   他迈腿走进来,落下一句,“走吧。”   温瓷心里讶异于他的洞察能力,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   徐时礼顿住,转过身来,“什么?”   温瓷重复地说,“一个人的时候会胡思乱想,有人陪着会好着些。”   徐时礼微愣,抿了抿唇,“我没说你。”   温瓷听见他声音停顿,继而开口,“我说我自己。” 第59章 59 “男生也是会缺乏安全感的”……   温瓷微愣,唇微张想说什么,看见徐时礼唇边扯出道很浅的弧度,“没什么,睡吧。”   一盏灯都没开,夜里昏暗无光,温瓷看着他消失在客厅,紧接着书房传来微弱的关门声。   她站在原地好几分钟,最终迈步回到房间里。   后半夜一夜无梦,睡得不算安慰,只是勉强睡得着。   第二天,温瓷张开眼睛时眼底一片水雾,她坐起来看见被子上覆盖着层浅淡的阳光。金黄光线透过窗帘敞开的玻璃投射在柔软的天鹅绒被上,替乳白色的空调被覆盖了层和煦的暖色。   房门被叩响,温瓷抬眸看见门口的人。   他就跟杂志上的模特似的,一件黑色薄线衫简单休闲却勾勒出高瘦的身材。   落地窗外阳光大盛,沿着地板一路烧到了门边,他出现在阳光所在的三角光圈里,一手搭在门柄,一手下垂,手指勾着个袋子。   徐时礼长睫往下扫,眼底一层不大明显的淡青色,“醒了?”   温瓷“恩”了声,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她身上就挂了件徐时礼衣柜里拿的宽大的短袖T,莹白脚丫落地,一双停骨均匀的少女白腿细瘦得恰到好处。   一双明晃晃的腿踩着光洁的地板走到徐时礼,徐时礼眸子一寸一寸往上移至她眼睛,举手把纸袋子给她。   温瓷接过纸袋子,抬头时他人已经出去。   她边往卫生间去边低头看那个纸袋子。   袋子上印有一串极具设计感的字母DOLCE&GABBANA,她隐约记得魏青背过的包上也有这么一串字母,只不过魏青自己打电话时跟她朋友说那是过过瘾的假货。   温瓷打开纸袋,拿出里面衣物。   一条明黄色的连衣裙摊在手上,裙子剪裁简单设计独特,法式领口,看起来挺好看的。她将裙子翻转过来,看见后面的标签牌上一串价格。   温瓷认真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五个零。   温瓷恍然抬头,有一丝凌乱。   她把裙子拿出去,开房间门发现徐时礼靠在房门边墙上,看起来像是在等她。   刹那间,四目相对。   徐时礼低头瞥过温瓷那双明晃晃的白腿而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往上移,眯着眼,“不是让你换衣服?”   温瓷凌乱地“啊”一声,“这是假的吧?”   “什么?”   温瓷目光带了几许求证,又重复了一遍,“五个零,这是假的吧?”   少女的目光真诚中透露出几许天真,急切地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徐时礼睨着她半宿,在温瓷充满着期冀的目光中,点下了头,“楼下超市二百块钱买的。”   温瓷暗自松了口气,朝他点头,“谢谢。”而后转身回去关上房门。   “......”   袋子里还有徐时礼给她买的贴身衣物,温瓷拿出来时脸一红,下意识放了回去。   她看着镜子里羞涩难当自己羞红了的脸颊,冷静半晌才把内衣物拿出来和裙子一并换上。   换好衣服从房门里出来,她看着徐时礼,徐时礼也看着她。   裙子是明亮的鹅黄色,衬得少女肤白盛雪,法式方领外点缀着几颗小巧的珍珠,领口前前露出一片白皙肌肤,锁骨沿着方领往下没入肌肤之中。   温瓷闲大热天的披头散发碍事,就把头发随便往脑袋上一挽,扎了个丸子头,露出修长颈脖。   徐时礼把手上的盒子给她,“鞋,换上。”   换好鞋后,徐时礼说带她去个地方,就勾起钥匙带着她出门了。   改装过的雷克萨斯发出帅气的轰鸣声从地下车库驶出,以一道流线极速驶出小区。   驾驶座的人车开得专心,那种转动方向盘的动作隐约透露出几分自得的帅气来,温瓷时不时看他几眼。   徐时礼若有所觉,流畅地转着方向盘,出声说,“你要说什么?”   温瓷将手放腿上,手指指尖蜷缩起来又缓缓放下,“我们去哪?”   徐时礼抿了抿唇,半宿没开口。   就在温瓷以为他不准备回答她时,发现他将车缓慢减速直至在路边停下,然后侧过眸来看着她,“带你去看看医生。”   温瓷眼里划过惊讶,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便听见他的询问,“好不好?”   温瓷眸光暗了几分,睫毛往下垂得很低,她轻声说,“哪方面的医生?”   徐时礼正斟酌措辞,便听见她小声问,“你觉得我需要看心理医生吗?”   徐时礼视线往下瞥到温瓷双手抓紧裙摆的动作,下一秒徐时礼对上她目光。   少女的眼睛里平静得很,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徐时礼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仔细斟酌着字句,“温瓷,这跟感冒发烧没什么区别,我就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我就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徐时礼眸光如炬,征求着她的意见。   温瓷败下阵来,点头。   车子被重新发动,京城内环早晨车流多,徐时礼不得不放慢车速,花了半个钟穿梭过车流后,一路畅通无阻。   四十五分钟后,车子驶入京区附属第三军医院停车场停下。   徐时礼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另一边自然而然牵起温瓷的手往医院大楼去。   手落入一双温和有力的掌心中,温瓷垂眸默默盯着扣在一起的一双手看。   他空出的那只手掏出手机给林挽打了个电话。   “你科室在哪?”   “好。”   “我现在带她过来。”   林挽去年评了职称,办公室独立在科室外的行政大楼里,徐时礼带着温瓷进入行政楼在一楼往右拐走到尽头,敲响办公室的门。   “笃笃——”   里头让请进。   徐时礼拧动把手一刻,感受到右手边女孩子手用力扯了他一下。   他低眸,“怎么了?”   温瓷:“......”   徐时礼略一扯唇角,“温瓷,你觉得你不说我什么都能猜得到?”   温瓷定定地望着他,“我害怕。你看过《飞越疯人院》吗?里头的病人被绑在床上用电休克治疗。”   徐时礼觉得这小姑娘是个傻逼吧,“我没记错的话那个片子讲的是精神病吧,跟你情况不一样。再者,有徐哥哥在,谁敢把你绑床上,你不相信他们总得相信徐哥哥吧?”   不等温瓷说话,他像是自嘲般接了句,“差点忘了,你似乎也不大相信我。”   说完他即刻转动门把,推开里门。   温瓷被他牵着往里走,入目是一间装修简单的普通办公室,办公室正门对着的办公桌前坐了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   女医生桌前的牌子立着她的职称——副院长林挽。   一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院长的女医生。女医生长相秀气,五官端庄,头发扎成高马尾,很有精炼女院长的气质。   她抬眸一眼就看见了徐时礼带过来的女孩,起身走过去,脸上露出一个友好的笑,“你就是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温瓷轻声,“你好,温瓷。”   林挽含笑瞥一眼徐时礼,觉得是挺好看的一个女孩子。   女孩穿着裙子皮肤白得发光,落地窗外的阳光直直投射进来似乎为她镀了层光,让她看起来色彩斑斓。   林挽从事这个工作这么久,接触这么多病人,虽然不能百分百保证病人的外在生理状态会折射出心理状况,但是长年工作经验积累下来的敏锐嗅觉让她看见每个病人的第一眼,都多多少少会察觉到些异样来。   而这个女孩,外在看起来其实是很美好很健康的。   林挽拉住温瓷的手,“你跟我来。”   大多心理医生办公室里都会隔出来个咨询室,林挽的咨询室里装潢极简,墙纸是温馨明亮的米色,里头立着张园矮桌,两张沙发隔着茶几相对,沙发一旁立着台吊灯。   温瓷不着痕迹地看徐时礼一眼,就低头跟林挽进去了。   林挽关门之前撇徐时礼一眼,惊诧说,“人在我手上你怎么这副难看的表情,你这是不相信小姑娘呢还是不相信我呢?”   徐时礼:“......”   小咨询室里没开灯,林挽就开了架在地上的吊灯。   昏黄灯光映照在中央,温瓷处于灯光边缘,目光穿过中间的光亮注视着林挽。   ——恰到好处的一种可以沉浸式谈话的环境。   林挽把手里的一份测试递给她,“可以先把这张测试题做一遍吗?”   温瓷接过,低头安静地做了起来,很配合。   没多久,测试表回到了林婉手里。她看着表上的答案,倒是莫名替外面那个人松了口气。   “你介意我们先随便聊聊吗?”   “不介意。”   -   短暂的四十分钟下来,林挽怕她有压力其实也没跟她说什么,就安慰她情况不错,让她不要有负担。   林挽是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知道主动前来做心理咨询的和被家长带来的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考虑到各方面第一次就只跟她聊了些学习上,爱好兴趣上的东西,聊的都是些她愿意说的东西。   快结束的时候,林挽试图把话题加深,出乎意料的是,小姑娘还挺配合的。   但是点到即止,林挽没继续深入太多,她从白大褂里拿出手机把二维码递过去,“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加一下我微信。”   温瓷掏出手机,加上微信。   林挽即刻点了通过,不大刻意地问,“你和时礼在谈恋爱吗?”   温瓷顿住,没答上来。   林挽将她没答上来的模样收入眼底,含着笑点拨她一下,“小妹妹,男生也是会缺乏安全感的。” 第60章 60 ......   从咨询室里出来,徐时礼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人不知道去哪了。   温瓷出门往右走到最尽头。最尽头有一扇透明的门,门外一片鹿茵草坪,草坪中央有供小朋友玩耍的滑梯,他们上蹿下跳,迈着短腿相互追逐,脸庞可爱,笑声“咯咯咯”地像铃铛清脆作响。   草坪周围几张长凳,长凳上几号人穿着蓝白病号服,专心地沐浴这夏日清闲里的太阳。   阳光渡在他们身上,晒走一身病气。   温瓷推开门,头顶上悬挂着的风铃清脆作响,划破长夏。   她走去在一张长椅坐下,用手机给徐时礼发了自己的位置后看向不远处红黄滑梯上各种喧闹的小朋友,看着这些叽叽喳喳的稚子,温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突然,好像听见有人叫她。   她转眸,看向长凳的另外一边。那是一个年至耄耋,穿着洗得发白病号服的老年人,老年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书,抬起褶皱横生老态明显的眼睛看她一眼,“你是来看望家人吗?”   温瓷微愣睫毛下垂看见老年人手里一本柏拉图《理想国》的封面,轻声回答说,“我来看病,您呢?”   老爷爷摇摇头,语气平和轻松,“我这病几十年咯,动过几次手术后又反复,如果不是我老伴坚持我还真活不到这个岁数。”   温瓷收回目光,目视前方,“那您呢?”   老爷爷不在意地“恩?”了声。   “您是怎么熬过来的?这么些年想过放弃吗?”她问。   老人家突然看向这个小姑娘,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他合上手里的书放凳子上,觉得这小姑娘问的挺特别的,就没忍住对着她多说几句,“小姑娘,放弃肯定是想过放弃的,我们都是凡人之身,并非金刚之躯,遇见挫折时心灰意冷难免都会想着放弃的。可是啊.....寒来暑往,秋去春来,这人世间虽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其实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老爷爷说,“有些人一直抱怨自己没有鞋子穿,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脚的人。”   萍水相逢的长者之言,带着善意的宽慰,一句句一字字沉甸甸地,像一块大石头砸在了温瓷心上。   “所以啊,小姑娘你还年轻,读你的书,爱你所爱的人,干你该干的事情去,自怜,自艾这些东西都得尽力去克服,直到有一天你站在生命的尽头回望,发现守住了你爱的一切,你就赢了。”   “我每天坐在这里,看见这天还是蓝的,太阳东升西落,老伴中午十二点准时给我送饭,于我而言......就够了。”   “不过......她做的饭还是三十五年如一日那么难吃啊。”   听到这里,之前酝酿出来的一番情绪全然被打破,温瓷“噗嗤”一声,没忍住。   老爷爷抬手看了眼时间,从长椅上起来,“行了,老头子不跟你唠嗑了,我老伴也该来了。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长者口吻平平,拖长了尾音,同时深刻地明白这八个字有多难得才将这八个字送与她。   这八个字足以让温瓷瞬间战栗,肃然起敬,心里感触。   天空偶有大白鸟盘旋掠过,白杨树花絮在纷杂繁复的热气中飘飘荡荡,耳边嬉笑声充斥,这尘世匆忙了喧嚣,而不远处一道身影踏着光走来,走进那种喧嚣那种尘世里,让人尤其心安。   徐时礼拿着串糖葫芦走过来,发现她失魂落魄的,“怎么了?”   温瓷目光缓缓聚焦落到眼前人身上,鼻间敏锐地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她起身,定定地看着他,“徐时礼……”   天光透过垂落的睫毛在徐时礼眼底扫了层淡淡的阴影,他“嗯哼”一声,示意她说。   温瓷知道,趁着头脑发热,就得不顾一切。   她咽了下喉咙,低下眼眸,“高二期中考试前我爸就找上了我……”   徐时礼一怔,已经感应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徐时礼没想到这么快。   温瓷顿了顿,淡淡吸一口气,极力用一副平铺直叙的语气继续说,“他让我以后大学志愿报到这里,我没同意。我以为自己将这件事处理过了,但没几天他现任妻子去学校找我了......”   温瓷抬眸, “她威胁我,然后我答应了。走的那天我看到了你信息,我想回的,也想回去找你的......”   徐时礼怔然望着她,听着她不自禁有些哽咽地说,“如果我假意答应他大学志愿的事,是不是就没有后来那些事情了。”   她语言组织得不太好,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我的手机在机场时被我爸摔了,他也没有给我买新手机。”   “我自己攒钱买了新手机后,我觉得那些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已经离我很远了,我这个人处于一种自顾不暇的状态,在那种状态结束之前更不想打扰你。”   那段时间,她看到的一切都是没有颜色的。   她跟莘莘学子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课,写作业,但她能感觉到自己和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那一年里,她好像又回到了那种状态中,那种事出后被温席城丢去美国寄宿在伯母家里,一个人在美国私立高中上学一个朋友也没有的日子。   徐时礼怔怔地看着她,喉结艰难滚动,“温瓷……”   温瓷沉默了。   为什么一直以来那么难以启齿?   因为温瓷这个人,自尊心又强,又爱钻牛角尖。   没几秒后,她扯着嘶哑的嗓子艰难地开口“,我只是......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值得。”   有些人于暗淡无光的黑暗中面无表情穿梭得太久了,疲惫不堪的心便会忘记美好是什么感觉,更甚者会质疑自己是不是本质上就是一个不值得美好,抓不住光的人。   在温席城的刻薄中,温瓷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   尽管在容城那段短暂的火红花束盛开的日子里给她带去了沥沥淅淅的感动和美好,然那种美好她还来不及深刻去感受就被人夺走了。   徐时礼一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听她平静的叙述,眼眶差点红了,里头克制着某种情绪。   他之前想了挺多的。   可是那天晚上若有所察,觉得事情并非季枚说的温瓷想跟爸爸回家那么简单。   他向来是心思敏锐洞察力强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了什么,尽管没烟瘾,这几天夜里睡不好觉得心里烦闷就抽了几根。   真正从她口中知道这些后,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在隐隐作痛,那种痛感由心脏遍及全身,难受得让他呼吸都一紧。   温瓷轻扯出一抹笑,故意对着他说,“我还没哭呢,你怎么哭了?”   他抬手轻拂少女脸庞,语气温柔,跟哄小朋友似的,“你继续说,我想听。”   感受到润凉指腹如视珍宝般摩擦着脸颊,温瓷慢慢地咽了下咽喉,“……我挺怕我考不上容大的,尽管我成绩还不错班主任说容大绰绰有余。可是万一我高考失利怎么办?高考前一天我都睡不着觉。”   “恩,然后考完试你就去找我了。”   “报完志愿心里的石头落下就去了,然后梁子昂说你不在那,然后我人傻了徐时礼,我同一天坐了两趟飞机又回来了。要是温席城那个傻逼没偷改我志愿,我们就玩完了。”   徐时礼低低地笑,语气带着几许笃定,“不会的。”   他擦过小姑娘的眼角一点朱光,叹了口气,突然神情严肃起来,“温瓷。”   “恩?”   “他真的不常动手吧?”   也不怪徐时礼不放心再问一遍,因为他太了解这姑娘了。   温瓷摇头,“没有,就两次。”   听见这话,徐时礼脸色止不住往下沉,“还有一次是什么时候?”   温瓷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噤声。   他哑着声追问,“什么时候?”   “......期中考试之前,从电玩城回来那个晚上。”   徐时礼几乎马上想起来了。那个晚上温瓷头发湿漉地出去给所谓的同桌送作业,送了一个半小时也没回来。   他眼睛里充斥着心疼,指尖轻轻触碰小姑娘那天被打的半张脸,“还疼吗?”   温瓷被他问笑了,弯着唇给他一道宽慰的笑,“已经过去很久了。就打的那一下没有心里准备有些抽疼。”   其实脸倒是不疼,心里不大舒服而已。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温瓷笑着说。   徐时礼,“确实有。”   他停顿几秒,“饿不饿?”   温瓷茫然地“啊”一声,听见话锋走偏,“我问你饿不饿,快中午还没吃早饭,带你去吃东西。”   “……”   温瓷认真想了一下,“有点。”   “行,你在这等我一下,我东西落林医生办公室了。”说完,他把一根糖葫芦塞温瓷手上,转身朝那边走去。   温瓷垂眸盯着糖葫芦看。   他刚刚出去就是去买这玩意了?   温瓷轻轻咬了一口,将一颗山楂咬到嘴巴里,然后用牙齿咬碎开来,味蕾就尝到了甜到腻的味道。很甜很腻,却不让人讨厌的味道。   那种甜迅速在嘴巴里融化开,细细腻腻的甜。   没多久,远远地温瓷就听见门上风铃响叮当的声音,徐时礼推开那扇透明的门从里面出来。   他朝这边走来,温瓷眼尖地看见了他手上的一张纸。   她嘴巴里还有半颗糖葫芦,鼓囊囊地含糊不清地问,“这是什么?” 第61章 61 宝宝   *   徐时礼自然没有东西落在办公室,回去一趟不过是觉得还有些东西要向林挽问清楚。办公室里林挽说情况还算乐观时,徐时礼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松开,不待他松几秒,便听林挽继续说,“不过你应该知道的吧,这就跟重感冒一样,得吃药得治疗,不可能说定时拉过来我替你看看就行,这不现实。”   林挽可以看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下一秒他接过报告和病例点头说,“恩,谢谢。”   从林挽办公室出去又拿了药后,徐时礼迈步回到最尽头,隔着玻璃门看见独自坐在那颗白杨下长凳上的小姑娘。   背影板是身后的欢声笑语,她手里拿着糖葫芦,一个人确有几分脱离了这个世界的感觉。   晌午吹来几抹烦躁闷热的风,徐时礼推开玻璃门,迈步朝她走过去。   温瓷抬眸看见了他,然后扬起一抹很笑。女孩子穿着仙女色的黄裙子,笑起来即刻融入了这现实世界,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便被冲淡了许多,只是仍让徐时礼心里不大舒服。   温瓷问他手里的是什么,徐时礼声音不自觉哑了几分,“通知单和药。”   对上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怕她接受不了自己是个病号,声音轻缓地说,“每周三和五家属陪来一次,药每天按时吃。”   温瓷把喉咙里的半颗糖葫芦往下吞,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别的地方,沉默了不知道说什么,接着便听见他说,“我陪你来。”   温瓷转过头,脱口而出,“男朋友也能划入家属范围?”   徐时礼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温瓷虽然被他盯得心虚,没一点儿也表现出来。   反倒是徐时礼,男朋友三个字让他心情莫名大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跟我分手了。”   温瓷脸色绯红,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我是病号,病号说的话不算数。”   徐时礼轻点上牙膛,哂笑说,“你耍赖。”   停顿片刻,又听见他说,“不过,你可以耍赖。温小瓷,在我这里,你永远有台阶下。”   温瓷怔然,转过来对上他的眼睛。   白杨飘絮,孩童嬉戏声渐远,夏季蝉鸣嘲哳聒噪响破京城的天,他看着她的目光不偏不倚,漆黑瞳仁里头泛着淬光,无论是他的话还是这一刻的注视都让温瓷明显感觉到心里某个地方漏了几拍,一颗心一下又一下地加快了频率跳动着。   男人一本正经地说着情话,确实要命。   --   渐入盛夏,B大最后一批学生也考完试收拾东西离校。   徐时礼大一学期末就成为了数统学院学生会副会长,不久后要回学校赶一趟交接手续,仪式上的东西,避无可避。   温瓷吃了一个多星期的药,身上多了几斤肉,看起来倒是更匀称了。   徐时礼每日按时按点拿着药和水出现在她房门前,防止她藏药盯着她把药吃下去。温瓷吃了药特别嗜睡,每天睡的时间长了许多,也比平时睡得安稳了许多。   周三和周五,无论炎热还是暴雨,徐时礼都雷打不动送她去林挽那里。徐时礼怕她整个暑假太无聊了,这周一的时候买了两张机票,带她回容城玩两天。   回容城的前一天本来要送她回温席城家拿东西的,无奈学校那边有事,徐时礼让她在家等着,晚点送她过去。   彼时温瓷正席着腿坐客厅地上拼一块800张的拼图,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抬眸看向从阳台打完电话回来的徐时礼,“我自己也可以去。”   徐时礼皱眉,虽然温瓷说今天不是周末温席城肯定是不会在家的,但他不同意她这个提议。   “温小瓷,我给你买,东西不然就不要了。”   温瓷仰头盯着他看。   一秒,三秒,五秒,徐时礼败下阵来。   他走过来,边一手把手机塞裤兜里,边单膝蹲下一手撑在温瓷身后沙发上,身子往前倾,无限靠近盘腿坐在地上的小姑娘。   徐时礼那张脸近在咫尺,温瓷呼吸一窒,视线一点一点往下扫。他今天穿了件休闲线衫,,开V的领口随着他俯身过来的动作隐约透露几分散漫的性感。   温瓷下意识往后抵,背靠到了沙发,定格住,再将目光一寸一寸往上,对上他漆黑分明的眼珠子。   徐时礼往前倾的动作一顿,视线下滑到小姑娘温润饱满的唇瓣上时,再次转眸上移,注视着她漂亮的眼睛。   小姑娘的眼珠子跟玻璃体似的,清亮透彻,这些日子正一点一点染上一点烟火气。   徐时礼再往前倾了那么点,在小姑娘光洁额头上轻啄一口,而后视线与她平视,声音低哑,“宝宝……那我到时去接你回来?”   这声宝宝比他亲额头的动作更让人面红耳赤,直叫温瓷红了耳朵,耳廓的粉意迅速蔓延至两颊,羞红了脸。   徐时礼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饶有兴致欣赏着小姑娘一副羞红了脸的模样。   温瓷略微移开视线,脸上透着不自然的粉,很小声的“恩”了声。   他又故意问,“你怎么这么害羞?”   温瓷转过身来瞪他一眼,便听他笑着说 ,“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对着他的眼睛,被他逗得涨红着脸的温瓷憋半天憋出了句,“徐时礼……你是变态吗?”   这究竟是什么特殊要求。   见她反应这么大,徐时礼笑意更甚了,低低笑了起来,最后揉揉她的头,“特殊时期,随时跟我汇报行踪。”   温瓷不解,“什么特殊时期?”   徐时礼挑眉,“热恋期。”   说完,人就出去了。   直到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温瓷从假装拼图的演艺生涯中解放出来,抬起头 ,双手摸上自己的脸。   没多久,放茶几上的手机叮咚一声。   温瓷拿起来看了眼,是刚出门的人发过来的一条语音消息。   温瓷点开听他的消息。   低哑的声音缓缓从听筒传出来,“我下楼了。”   温瓷没忍住勾唇后把手机放下,用手指将翘起的嘴角往下压,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完成剩下四分之一的拼图。   没五分钟,温瓷重新拿起手机,想了想还是不发,放下手机迫使自己静下心来,完成拼图。   约莫拼了一个半小时,一副风景的拼图就拼好了,温瓷满意地观赏少倾,将拼图拿到饭厅餐桌上暂时放着。   她回房间收拾了下自己,出门的时候正好三点半。   从公寓到温席城家不远不近,温瓷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开向温席城家。   出租车半个小时后在温席城家停下。   温瓷打开门时房子里空荡荡的,正好没人在。她上了二楼房间里把东西收拾了放在个手提袋里,最后把床头那只小叮当拿上,收拾完出来时替他们把房间门关好,然后下楼把钥匙留在客厅茶几上,往外走。   从别墅里出来正巧碰上回来的温席城,温瓷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温席城不在家呢今天。   她站在别墅门前的台阶上,温席城站在台阶下,看见她手里拎着东西时明显一愣,“你要去哪?我这几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关机?”   温瓷微怔,才想起自第二天起她就把温席城的电话拉黑了。   见温瓷不说话,温席城脸色不是很好。   温席城那天心情不大好,刚从外面应酬回来,但他是绝对拉不下脸来和自己的孩子道歉的那一逼家长。   他沉了下语气,“我那天喝多了……”   温瓷不想听他说这些东西,冷不丁开口打断,“你找我了吗?”   温席城一怔,“什么?”   “我说你电话找不到我,然后呢?你也没找我。”   她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温席城脸色微妙,“你那么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我报警找你?丢不丢人?你现在拎着个包去哪?你只要一天没满十八,我就是你监护人,你不要以为你考上大学就张翅膀了!”   温瓷看向温席城的眸色突然就变得平静了起来。   她已经对这个人,一点情感上的倾向也没有了。   温瓷叹了口气,“温席城,我已经十八了,高三下学期十八岁生日就过了,不需要监护人了。”   温席城表现出很惊讶。   她在温席城久久不能言的那张脸上停留许久,继续说,“我以后上大学住学校,假期住外面,总之不会回来住了。”   温席城哑口无言,不知道是无法接受她成年这个事实还是不能接受她翅膀硬了要走了。   温瓷宽慰他,“你放心,十八岁之后我妈委托的律师会把我妈生前大部分东西过继给我,剩下在你那的部分,你要是不想给我你就留着吧,反正也没有多少。过去用了你的钱,等你人之将老会作为赡养费打到你的卡上的。”   她走下台阶,跟温席城擦肩而过一瞬间,停住了脚步,落下句,“温席城,我可太讨厌你了。”   温席城身体僵硬,转过身来,“那天那个人是谁?你有男朋友了?”   蝉虫夏鸣,日头正盛,幸与不幸,都有尽头。   温瓷没回答,径自往前走,不回头。   -   出了别墅小区的大门,温瓷站在门口给徐时礼打电话。   电话没来得及拨通,雷克萨斯停在跟前,车窗缓缓摇下,人推开车门长腿落地,接过她手里行李。   接过行李一瞬,徐时礼凝眉,“就这么点东西还专门回来拿?”   温瓷冲他扬了扬另外一只手上的哆啦A梦,不以为然,“这个,你可再买不到第二只。” 第62章 62 前任前前任   徐时礼不关心那只哆啦A梦,只关心这个带着笑的小姑娘,“你真的没事?”   温瓷微愣,“啊?”   只一秒,她笑着说,“我能有什么事?”   她听见他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叫她名字,“温瓷。”   温瓷不明所以,“恩?”   他神情有几分无奈,抬手替她把几缕落下来的刘海勾到耳,“你不要用平淡的语气说话,晚上让我发现你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不开心就告诉我,我在。”   这话让温瓷的感动得一塌糊涂,她怔然地看着他,轻声告诉他,“我真的没事。”   沉默两秒,她又说,“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应该恨温席城的,但我发现自己也仅仅是讨厌他而已,我觉得他那样一个人还挺可怜,他这个人做的连女儿也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太失败了。”   温瓷说的是真的。   温席城就是一个终身不会反省不会道歉的人,既懦弱又失败,让她看他的目光总带了几许怜悯。   “不过,他总归是我爹,骨子里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是改变不了的。”   “为了不让自己后悔,以后生老病死我可能会去看他一眼缴个医药费,但是像寻常女儿一样温情脉脉地伴在身边我是真的做不到了。”   当温瓷意识到,她永远也不能,也不打算与过去和解了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她再也不需要与他和解了,她的未来里并不会有他。   他自栩是他的监护人而带来的一切痛苦,也应该在监护年岁届满时消逝了……   徐时礼久久没说话,只是将她揽在怀里,抱抱她。   -   暮合时分,徐时礼把东西塞到车尾箱,走过来坐进驾驶座。   哆啦A梦很小一只,副驾驶温瓷一只手捏住它命运的咽喉,眉眼弯弯地笑着,“可爱吗?”   车窗外远边金色夕阳滚烫,少女的眸子盛满了自己,徐时礼眸色深了深,“是我给你抓的那只?”   温瓷点头,“差不多。”   他舔着唇,低低笑了笑,“就这么喜欢?”   温瓷这个人更喜欢占上风,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本正经口是心非地说,“就,还行。毕竟是某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到了。”   他一手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偏头宠溺地看着她,“你喜欢下次再给你抓。”   被他这么看着,温瓷下意识咽了下咽喉,“徐时礼。”   徐时礼扬眉,“恩?”   温瓷低头从包里掏出一张卡,“咱们家房租每个月多少?”   徐时礼挑眉,“啊?”   温瓷不是那种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所有支出都由男朋友来承担的人,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是没钱,总觉得该和他AA。   她把卡递给他,“这是我妈给的卡,高三毕业后她委托的律师寄给我的,里头好像不少钱,房租我也出一半吧。”   徐时礼没想到她会说这话,眼里迅速划过一丝诧异,片刻,徐时礼睨着她,“不用了。”   温瓷眯着眼睛给徐时礼做思想教育,“我们只是在谈恋爱……而且,我觉得那房子是不是太大了点?你之前一个人租那么大个房子干嘛?”   温瓷主要是觉得上学时候可以住学校,假期也就零星两个月,那地段租三房两厅,还是过于奢侈了。   徐时礼被她的话噎住。   小姑娘神情认真,口吻严肃,徐时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房子不需要房租这回事。   他抬起手轻挠眉心,正要说话,便听见小姑娘继续说,“还有医院的钱,你也帮我结一下,亲兄弟还得明算账这句话你听过没有。”   徐时礼挑眉,觉得这话开始不太对劲,“怎么结?”   温瓷愣了一下,“就,医药单什么的你没留存吗?”   徐时礼看着她,随口胡诌,“我没事留那东西干嘛?”   温瓷往后靠在座椅上,眼睛盯着他看,诧异出声,“你怎么能干这种蠢事?”   徐时礼漆黑眼睛微缩,定定地望着她,两秒后,温瓷听见“咔哒”一声解安全带的声音,他倾了过来,近距离对上她的眼睛。   他靠得很近,这个距离可以将他脸上细腻毛绒看得一清二楚,车内空间细窄,两人呼吸几乎缠到了一块。   这距离拉得,极近暧昧。   温瓷听见人悠悠地问,“那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温瓷没反应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啊”一声。   “徐哥哥风里来雨里去送你去看医生,每天拿着串糖葫芦在外面等你,医药费确实有清单,那徐哥哥做的事情有清单细则吗?温瓷,你企图用人民币跟我划清界限?”   他话音顿了顿,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故意说,“你这是留退路,为分手一刀两断行方便的行为,渣女。”   最后两个字当头而下,温瓷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为了减轻男朋友的负担提出来的事情,现在被男朋友反咬一口扣上了“渣女”名号。   “……”   窄小细密的车里,两人靠得极近,温瓷清楚看见他狭长眸眼里头漆黑黑的,深不见底,却意味深长。   温瓷怒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迅速接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要给我钱是什么意思。”   徐时礼就那样看着她,大有一副“你就狡辩,我在听着”的意思。   下一秒,他靠回座位上,眸子眯成一条缝,“我提醒你一下,你还把我衣服搞脏了的时候你就打算拿几千块钱打发我。”   温瓷咬着唇,“那你说怎么办?”   徐时礼黑了脸,“你问我?”   徐时礼觉得这小姑娘一点觉悟都没有。   就不知道哄一下?   “咔哒”一下,温瓷一手把安全带摁开倾身凑上去,迅速朝他脸上吧唧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座位上,目视前方。   外头残阳烫黄了天边,车窗里倒映出温瓷不大好意思的脸。   等了两秒,还没听见反应,温瓷转过去,对上他的眼睛。   他正一言不发一定不定地盯着她看,眸色渐深,但是人没啥反应。   他这平淡的反应让温瓷感受到了耻辱,心一狠,倾过去,再次亲了过去。   只不过,这次亲的是嘴。   唇瓣轻触的一瞬,温瓷感觉到他身体一僵。   外头暮霭沉沉,残云卷着风遣倦又暧昧,停在小区大门口一辆雷克萨斯的狭窄的空间里,空气停滞了一般。   少女的脸近在咫尺,眼睫下垂,这个距离在视觉上连她根根分明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唇边蜻蜓点水式的温软触碰被放到最大直抵神经,让他身体明显僵了那么一下的同时,喉结一滑。   终于感受到了他的反应,温瓷正要抽开,才移半寸,就被一只手摁着后脑勺将她压了回去,下一秒两片唇瓣无缝贴合,轰然一下,温瓷觉得脑袋嗡嗡地,车外行人流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温瓷下意识闭上眼睛,感受到他逐渐加深了刚刚那不算吻的吻,由浅入深,温瓷伸手抵上他,往外推,半点也没推动,换来的是唇边力道越发碾磨。   那是一道缠绵而悠长的吻。   没多久,直到感觉到她呼吸急促,他才将她放开。   温瓷如蒙大赦退回去,胸口微微起伏着,唇微张,通红着脸用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他。   徐时礼黑发被身后车窗投射进来的浅色阳光镀了层金色,暮阳透进来,他半张脸笼罩在黑暗里,眸子漆黑分明,嗓音暗哑,“……学会了吗?”   明明每次都是她起的头,最后被挑逗得不成样子的也是她,从那种遣倦中恢复过来,温瓷浑浊的眼睛缓慢聚焦变得清澈,脑回路拐了十八道弯变得有点奇怪,“徐时礼,为什么你比我会?”   徐时礼一愣,正要说话,便听见温瓷用一种狐疑的目光看着他,“我是你初恋吗?”   温瓷隐约记得高中时候一中是不是有个叫唐什么的校花来着?虽然容城一中的谣言多半是荒唐的谣传,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她现在才想起来这么个事。   徐时礼把安全带扣上,将车钥匙转动,缓缓启动车子,目不侧视地说,“你觉得呢?”   温瓷拉过安全带看着前方,小声嘟囔,“我怎么知道,我高二下学期才认识你。”   徐时礼目视前方,转动方向盘驶出道路,认真开着车。   半晌,温瓷才听见他说 ,“除了你,没有别人。”   听见这话,温瓷唇角忍不住往上翘起。   没多久,温瓷转眸看向他,“你怎么不问你是不是我初恋?”   闻言,徐时礼转眸看她一眼,而后继续看向前方开车。   徐时礼没问是觉得没必要。   他一直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是她第一个男朋友,如今听了她这话,倒有点不太确定了。   就在温瓷以为他不关心这事,低头就要去看手机时,突然听见他开口问,“是吗?”   温瓷抬眸看向他,惊讶地说,“当然不是了,谁年少不懂事的时候还没早过恋啊。”   这回答让徐时礼微愣,分神看她一眼。   小姑娘正看着他,神情自若,仿佛说着有前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时礼沉默了,没再开口,只专心开着车。   温瓷也低着头看手机。很快,惊觉他沉默了一路,快要到时抬眸看过去,“徐时礼,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这会儿倒是悟性十足,但是带着点明知故问的意思。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徐时礼没回答。   感觉到他气压明显有点不对劲,温瓷往这边凑近了点,“你真的没生气吗?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车子被他三两下利落地倒车入库,停好,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眸色骏黑,“我对你的上一任不敢兴趣。”   温瓷明亮眼睛眨了两下,“那上上任呢?”   徐时礼:“……”   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后,徐时礼往后靠在车椅,下巴微抬眯眼看她。他舌尖轻点上牙膛,觉得该死的操蛋。   温瓷眼睛澄澈,坦诚地说,“不过你是初吻。”   徐时礼:“……”   下一秒,徐时礼抽了车钥匙开车门下车,落下听不出情绪二字,“到了,下车。”   温瓷看着他绕到车尾箱去拿东西,又看着他绕回来,站在车窗旁垂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温瓷这才开门下车,然后跟在他身后朝电梯旁走过去。   他一手拎着东西,另外一只平日里会牵温瓷的手踹到了口袋里,温瓷默默地伸进他裤兜里,挤进去够他的手,他才把手拿出来牵起她。   。 第63章 63 “我喜欢你。”   一只大手坚实有力自然而然地握紧温瓷的手,手掌心的温热转达,让她心里莫名地心安。   温瓷低眸看了眼十指相扣的手,又抬眸看着他。   他抿唇一言不发地看向前面,没打算看她。   温瓷手指动了动,挠他手背,他逐低眸,没什么表情地看她一眼。   温瓷对着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小姑娘眼睛大大的,瞳仁明亮透彻,表情带了点讨好的意思。徐时礼眸色不自觉深了深,撇开眸,干脆不看她。   “……”   温瓷对这人解释不听莫名其妙吃醋的行为感觉到很无语,想松开手,没松到被他抓得跟紧了。   “……”   跟赌气似地再挣扎两下,温瓷索性放弃,就任由这么牵着。   “叮咚”一声,电梯到达十八楼。   出了电梯往右,两人站在门口,徐时礼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她,根本空不出手来开门。   温瓷看着他,开口示意他松手,“我得拿钥匙。”   楼道漆黑,温瓷看不清他脸上表情。   只能确定他确实是看着自己的方向,但没松手。   温瓷:“……”   日了。   温瓷也定定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三秒后,徐时礼冷不丁开口,“你打不过我的,别想了。”   他的声音回响在空寂的入户通道,沉闷地,不大高兴。   过肩摔这招受窄小地形和面前人武力值所影响,温瓷索性放弃,一只手去掏包,从里头拎出串钥匙来,将钥匙对准钥匙孔。   钥匙插入前,温瓷抿了抿唇,忽而看向他,“徐时礼,这样很幼稚。”   说完,温瓷感觉到他的脸色更加沉郁了,那么一瞬有些后悔。   据说幼稚这个词拿来形容男人,杀伤力不强,但是侮辱性极高。但是话已经出口了,后悔也没用。   “咔嚓”一下,钥匙转动,电子锁再发出“滴滴”两声,门开了。   进门后,徐时礼什么也没说,松开她的手,把东西放客厅里,走到厨厅打开冰箱拿了盒鸡蛋还有番茄炒蛋去琉璃台那边。   经过时,徐时礼撇过琉璃台上放着的拼图,转身淡淡看她一眼。   温瓷跟了进来靠在琉璃台边上,解释说,“我没想到拼好那么大一块,没地方放。”   徐时礼一声不吭转身,把手里东西放洗手台上。   身后温瓷跟了上去,顺手把围裙拿过去,小声嘀咕着说,“我也可以说你是初恋啊,你难不成希望我骗你?”   徐时礼一顿,半晌放下东西转身。   小姑娘原本就站在他身后的琉璃台之间,如今他这么转过身来,两人在琉璃台和洗手台之间的窄小缝隙对着。   温瓷无辜地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徐时礼定定地看着她许久,突然就被气笑了,舔着唇问,“上上任?那是不是还有上上上任?”   温瓷:?   听见这话,温瓷低眸仔细想了下。   徐时礼:“……”   徐时礼简直无语了。   这他妈还要想。   徐时礼睨着她,“你他妈几个男朋友?”   他的语气挺不大好的,也挺凶的。被他这么盯着看,温瓷不由得轻微咽了下口水,“就你一个吧?”   徐时礼磨了磨腮帮,舌尖轻点上牙膛,“你还挺不确定的?”   温瓷认真地看着他,“你听我解释。”   徐时礼看着她,大有一副“你解释,老子在听”的模样,被他这么看着,温瓷一时羞耻得有点难以启齿。   这毕竟是小时候穿纸尿裤时候的娃娃亲中二病落下来的算不上前男友的前男友。   这要怎么开口还是得仔细琢磨琢磨。   徐时礼往前减少半寸与她的距离,一只手指摁上她的肩,富有磁性的声音至上而下,“恩?我幼稚,你倒是解释?”   本来两人靠得就近,这下温瓷一抬头,两人的脸差点磕到。   四目相对,温瓷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倒也不是心虚,实在是难以启齿。   温瓷极缓极缓地眨了下眼睛,温声细语地说,“徐哥哥。”   除了刚认识那会儿温瓷装腔作势一口一个徐哥哥,后来的徐时礼就完全地失去了这个称谓,如今触不及防地她这么一喊,徐时礼心里拉起了警钟。   徐时礼半眯着眼睛,对她要说的话洗耳恭听。   温瓷弯着眼眸,冲他笑了一下,这模样跟狡黠的狐狸没什么区别。   徐时礼感觉到心里被挠了一下,有些情难自禁,依然出口警告这姑娘,“你别觉得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   温瓷二话不说,索性两眼一闭,对着他嘴唇亲了上去。   动作只在一瞬间,他一怔,小姑娘只点了下他的唇,退开,睁着一双又大又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看,然后又仰着颈脖亲了上去,甚至舔了两下。   浅尝辄止后,温瓷退开,嘴巴微微张着,看着他。   她也就亲了两下,然后这么一副无辜作态这么看着他,徐时礼轻舔唇,克制住脑子里眸种把她摁琉璃台上的冲动,喉咙里出来的声音哑得不像他自己,“你再亲一下试试?”   温瓷:“……”   识时务者为俊杰,温瓷突然有些害怕,心里打了退堂鼓,“要不……先做饭吧?我给你打下手?”   她要转身开溜,徐时礼一把给她捞了回来,二话不说亲了上去。   温瓷睁着双眼,反射弧有点长。   他如黑羽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覆盖上来,直挺的鼻梁和温瓷鼻尖轻靠,一开始是细细碾磨着,到后来攻势渐猛,撬开温软的唇,攻城掠池,让温瓷几欲招架不住,双手撑在身后琉璃台上。   她被他亲得几欲站不住,浑身上下失了力气,他突然伸出握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抱,放到琉璃台上。   这样一来,两人视线齐平,徐时礼不需要低头,亲得更方便了些。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黑漆漆的眼睛里逐渐覆上了层淡淡的,温瓷从没有看见过的□□。   逐他又亲了下来,温瓷被折腾得微喘着气。   唇齿相交间,温瓷感受到覆在自己腰上的手透着薄薄的衣料摩挲着,温瓷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身上一个战栗,彻底软了下来,撑着的手往后一扫,身子就要往后倒,幸好眼前人眼疾手快地把她捞了回来,才不至于往后摔。   不过——   温瓷身体一僵。   很明显徐时礼也感觉到了她的异样,随着她偏头的视线看了过去。   小姑娘一节一顿地将头转过去,沉默以视被她手扫落现在一片狼藉的拼图,又一节一顿地将脖子拧了回来,简直快哭了。   那他妈、是她断断续续拼了十个小时的拼图。   情到深时被打断,徐时礼不大高兴,俯身在她下唇轻轻地闷闷地咬了一下。   他咬上她的同时,小姑娘喉咙里传来情不自禁闷哼一声,他僵住,保持这个动作几秒,没动。   温瓷瞪大眼睛,红着耳朵看着他,对他这个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她抬手要给他推开,然而不待她有所动作,他自己退开了,声音沙哑,“你什么时候生日。”   害羞的粉色顺着小姑娘双颊蔓延到耳廓,洗手台上方有个横窗,薄暮透着天边将黄昏的光送了进来,落在小姑娘微红的脸,被亲得微微有些肿的唇,以及娇艳欲滴的耳垂上。   她原本绑得好好的头发又几缕散发掉出来,凌乱又破碎的漂亮,这副模样简直让跟前人情难自已,恨不得把她摁桌子上直接给办了。   温瓷声音小小的,“我很久没有过生日了。”   徐时礼喉结滚动,声音克制,“恩?”了下,重复一遍,“什么时候?”   “12月15。”   徐时礼眸光深谙,“还差点。”   温瓷歪着头说,“已经十八了。”   她双手撑在琉璃台上,稍微歪着脑袋,模样可爱不自知。   徐时礼心里被她这模样软化,低声唤她,“温瓷。”   “恩?”   “我喜欢你。”   毫无预兆的表白落下,她看着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亲吻她额头。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觉得此处应该回应一下,没等说话便听见他的下一句是,“所以,你的前任和前前任也这么跟你表白的吗。”   “……”   温瓷绝望地想,这一道儿基本上是过不去了。   去你妹的前任和前前任……   “没有前前任,我瞎说的。”她看着他,认真地说,“不过前任好像是有一个。”   徐时礼有些不爽,“什么叫好像?”   “就……初二的时候分班了,我和岑年一个班,岑风被分到隔壁的隔壁去了。”   这么想着,温瓷不由得感叹一句,“好像是那时起,我就和岑年玩得比较好了,岑风就跟我老大人似的,处处管着我和岑年,还告状。”   听到岑风两个字,徐时礼眼神有些变幻莫测,“那个人是岑风?”   温瓷白他一眼,“当然不是!我和岑年那么熟,我怎么对他哥有意思?!而且,他看起来也挺不喜欢我的,每次我去他家找岑年,他都跟要吃了我似的。”   总之,岑风这个人看起来就不大欢迎她的样子。   温瓷也不是那种能接受得了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她又不缺岑风一个朋友。   “刚到你家的那天晚上,岑年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墨尔本,我没答应,因为我觉得岑风那么讨厌我,去了还不是讨人嫌,岑年这人从小也挺怕他哥的,我才不愿意去呢。” 第64章 64 开学   徐时礼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大对意思。   男人总是能敏锐地察觉到某些东西的。   他没说话,听温瓷继续说。   “就差不多初二的时候,岑年那狗和隔壁班的班草赌输了,赌了五百块,五百块事小,赌钱事大,他不敢告诉他爸妈和他哥……就来找我……”   徐时礼手指指腹轻轻挠着小姑娘手背,挑眉,“你替他还了?”   温瓷愤然地说,“当然没有!我身上也没有五百块!”   徐时礼忍俊不禁,觉得她的反应出奇的可爱,“然后呢?”   “哦,然后……”温瓷想了会,“隔壁班那个人知道我跟岑年玩得不错,告诉岑年说五百块可以不要,但是得我出面。”   那时岑年急匆匆地来找她大喊爸爸救命,温瓷心一软就跟过去了。   去之前她还仔细地询问了岑年那货人多不多,岑年说没注意。   温瓷真是服气,岑年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以防万一打不过,温瓷进门前还深吸一口气。   结果一推开门,温瓷头顶就开始天女散花。彩带气球至上而下纷纷扬扬飘落,糊温瓷一脸,温瓷转身看岑年一眼,岑年茫然地对着她摇头。   下一秒,杂物间里出来一个男的,挺高,挺瘦,开始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跟她说话,“小瓷,我是陈法。”   温瓷大写的懵逼,转身看岑年,不客气地问,“这谁?”   岑年那个没用的一问三不知,用一种看起来比她还懵逼的神情望着她,温瓷气不打一处来。   温瓷整个初中生涯都忘不了那个叫什么法的给她来的那场声势浩大,规模跟做法似的告白。   先是有他几个小弟往两人中间放彩带和氢气球,然后讲台上还插播了首《死了都要爱》的深情BGM,那个叫陈法的好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束花捧到温瓷面前,开始磕磕绊绊的,羞答答地,“小瓷……我……我注意你很久了,我们班和你同一节体育课……”   其实这人说了什么温瓷没大仔细听,她眯着眼睛盯着那束看着挺有塑料感的花瓣看,纯属有些好奇,脱口而出,“这花是假的?”   那位男同学本来就紧张,这么被她一问,霎时面红耳赤,“我……我下次给你买真的,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如……如果你做我一个星期女朋友的话,岑年的500块钱我就不要了。”   岑年压根没想到是这种情况,冲了上去,“陈法我艹你嘛呢!”   陈法几个好兄弟把岑年甩开,岑年单不敌众摔了出去。   -   听她这么说,徐时礼沉了脸,“然后你就答应了?”   温瓷一噎,“……五百哦。”   徐时礼气笑了。   老子早知道钱那么管用,当初还告什么白?   -   徐时礼父亲那边找他有事,这两天回容城的机票退了改到下个月。   虽然徐时礼打电话时从没避讳她,但他没主动提起,温瓷也没主动过问过他父亲那边的事。不过温瓷挺聪明一姑娘,听得出来徐时礼跟他父亲那边的关系很疏,跟上下属似的。   并且讲的内容一般都是些温瓷听不懂的东西,比如说哪家哪块地市值率权重又低了,或者分公司市营率起伏不太寻常。   温瓷一度怀疑徐时礼从不避讳这些就是因为捏准了她听不懂……   暑假暑气繁盛,但这却是温瓷过得最舒服的两个月。她每个星期按时去林挽那里,每个星期领不一样的药,逐渐地,脸圆润了些。   她到了温席城家后本来就日渐消瘦,这些日子因为药物原因身上虚长了点肉,笑起来酒窝明显了许多,甜甜的,更漂亮了。   周五这天,小咨询室里灯没开,那台落地台式吊灯打着暖光。   空调房里气温有些低,温瓷窝坐在沙发椅里,腿上盖了条毛毯。她处于灯光边缘,林挽的目光穿过中间的光亮注视着她,缓缓地,温柔地开口,“最开始有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   温瓷沉默半晌才轻声开口,“高二下学期容城时,穿过人行立交桥的时候站在天桥上往下看,觉得好像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林挽边听边在本子上写写划划,记录着什么,屋子里安静得连笔尖划过纸张“唰唰唰”的声音都格外明显。   再次抬头,林挽话里带了几分欣慰,“温瓷,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好,很快就要开学了吧,下周再来一次,做一次测试,如果情况可观的话,以后就不用常来了。”   温瓷有些讶异的同时面色显露出些许分外之喜,“真的吗?”   林挽把病例记录放桌子上,挑眉,“当然。不得不说,你真的很厉害,很配合。”   温瓷笑了下,“林挽姐,我其实不大热爱这个世界。”   林挽含笑看着她。   从第一次跟温瓷谈话时,林挽就觉得这个姑娘其实很清醒,她知道自己问题,也愿意主动配合,有时候说出来的话也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某些人生态度。   林挽注视着温瓷,温瓷突然看向窗子。   窗帘微敞开一条缝隙,日光透着缝隙进来,从缝隙往外看,就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玄学的默契使然,他竟然对她的目光若有所察,略一偏头,看了过来。   对视一秒,温瓷收回目光对林挽说,“但是总有人无声地提醒我……要我热爱这个世界。”   林挽眼睫轻颤,“温瓷。”   “恩?”   林挽说,“从悲痛中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就是艺术家。”   。   -   那之后温瓷又去了一次,测试结果跟林挽想象中一样好,只不过以防万一需要再观察一下,改成了每月两次的咨询诊断。   暑期结束,眼看就开学了,回容城的事情被搁置下了。   盛夏气闷,槐树下树荫连成一片。   开学季,新生走在树荫下,步入新校园有人喜悦就有人胆怯。   B大物理系宿舍被分配到了南区,而徐时礼的宿舍在北区,步行要二十多分钟。   新生入学那天温瓷将行李放到宿舍后去找徐时礼。   她第一次觉得学校面积大是这么痛苦的事情,走在树荫底下,额前的发有几绺已经贴到了额头上。   来往学生很多,温瓷穿着的白T上印着大大的hello kity,T摆束进牛仔裙里,细白双腿纤细脚踝踩着双运动鞋,边走边从斜挎的小黑方包里把手机拿出来给徐时礼打电话。   打了一次没人听,温瓷穿梭着人群又打了一次。   终于,在到达徐时礼宿舍楼下时电话被接通了。   B大明文规定女生宿舍男生止步,但男生宿舍里不对女生做规定。温瓷钻进男生宿舍楼,耳边电话通了,那头却久久没有声音。   温瓷把手机拿远看了眼,确认一遍确实是在通话中才将手机放回耳边,犹豫了下,“你在宿舍吗?我来找你了。”   温瓷说完,也没听见对面回答。   电话那头静默三秒后,电话那头突然传来雀跃的欢呼声——   “哇靠靠靠靠!”   “卧槽这个备注是真的?!?!”   “操,你们别吓到人家姑娘!!”   温瓷:?   很快,那头传来不大高兴的声音,“谁让你们接我电话了?”   徐时礼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他解释说,“刚刚是我室友。”   温瓷站在二楼楼梯口顿住,微愣,“啊,好。”   她抬头看了眼楼梯,确认说,“是五楼5012吧?”   他“恩”了声,温瓷回了句“待会见”便挂断电话。   那头徐时礼站在寝室门外,正要问她在哪要不要去接,她就把电话挂了。   徐时礼看着手机有些无奈地笑了。   这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毛病,挂他手机一直都十分干脆。   收起手机转身回寝室,徐时礼目光掠过站在位置上巍然不动的舍友们,迈腿走回自己位置边上,倐地敏锐得察觉到某些异样。   他抬起拿手机的手一指过平时这些人堆砌衣物袜子的地方,舔了舔唇,突然发笑,“东西呢?”   老四寒殊肃然起敬,“都放洗手间里了……那真您女朋友啊?”   徐时礼轻哂,“假的。”   老二周倾宇发言:“礼哥,不就一个暑假过去,你他妈哪里来的女朋友?”   周倾宇觉得地球倒过来转了,徐时礼这朵高岭之花竟然有个叫“宝宝”的人存在手机通讯里?!   这一定是那个女生拿他手机存的!周倾宇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才合情合理。   徐时礼挑眉,“一直就有。”   周倾宇给他一个“你当我傻”的眼神,“你说的一直是什么时候?”   人没回答,拿起件衣服去卫生间。   周倾宇看向寒殊,后者挠头说,“你记得不,大一新生军训那会儿,有姑娘跟他表白,他当时拒绝人家的托辞是他有女朋友来着。”   “难道那不是托辞?!”   “日?!”   -   数统院男寝楼层又高又难爬,温瓷虽然不是那种身体矜贵爬两步就带喘的娇滴滴女生,可大夏天爬这五楼还是要了她半条命。   一鼓作气爬了上去往左转,迎面碰上一个从寝室出来的男生。   她没注意直接拎着东西走了过去,被人出口叫住。   “温瓷?”   闻言温瓷转身,大脑里迅速搜寻这张熟悉面孔的信息。   三秒后,她恍然大悟,“……补习老师?”   男生看着她手里拎的一袋冰镇绿豆汁,复而看向她,将她努力地回想自己名字无果最后只叫出了补习老师四个字的模样看在眼里,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给你补习了好几个月,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温瓷无话可说了。   她那个时候确实没那个闲心把人家名字记住。   她脸上流露出歉意,紧接着便听见补习老师说,“你果然还是考上了这里啊!不过你怎么到男寝来了?” 第65章 65 11   不待温瓷说话,林洛发现身后走来的人,远远招手向他问好,“副主席!”   远远一看,徐时礼今天一件黑T,黑T上印着件蓝耳朵的凯蒂猫,他个高,长相和身材在男寝一众里极其出挑,随便这么一穿也好看得过分。   他出了寝室一手抄着袋一手拿手机朝这边走过来。   温瓷也看见他了,眼睛亮了亮。   不待一会,温瓷垂眸看向给她补习的男生,皱眉,“等下,你刚刚叫他什么?”   郑洛对她的反应觉得很奇怪,“副主席啊,怎么了?数统学院上学年内定的今年的副主席,怎么,你认识啊?”   温瓷抿了抿唇,“小郑老师,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下雪你迟到了?”   郑洛喜出望外,“小温同学你终于还是记起了我名字吗?!”   不过听见这后半句,郑洛不大好意思,“我迟到了挺多次的,你说哪次?”   “……”   温瓷提醒说,“去年年底的时候,那天你迟到了,你说是跟着院里出去参加比赛来着。”   郑洛琢磨一会儿,“好像确实有这件事哈,那天雪大打不到车,我们副主席送我过去的,喏,就是他,朝我们走来的那个帅哥。”   温瓷恍然有些出神,没说话,又听见郑洛说,“怎么了吗?”   此时,徐时礼走了过来,目光明目张胆地停留在温瓷身上几秒,而后问郑洛,“你们在聊什么?”   郑洛看一眼小姑娘介绍说,“今年高考前我兼职补习的一个小同学。”   徐时礼眸光渐深,视线若有似无地撇过她,便听见郑洛口吻惊讶,缺根筋地说,“咦好巧,你们衣服是同一家店买的吧?!”   徐时礼那件男款黑蓝凯蒂猫T和温瓷身上那件女款□□完全就是情侣装,只不过郑洛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温瓷看徐时礼一眼,后者自然而然接过她手上的冰镇绿豆沙,淡声对郑洛说,“还有事,再聊。”   郑洛:……恩?   看着自己家副主席把自己给补习的小姑娘就这么从眼前牵走了,郑洛把肩上的毛巾扯了下来,瞧着两人略般配的背影,下巴快掉到了地上。   这时郑洛室友推门出来喊了郑洛一嗓子,“郑洛,你不是去充电卡吗?站岗呢你?”   郑洛站在原地,下巴朝那放向一指,“狗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寒假给一个小姑娘补习的事。”   那个被叫狗蛋的眯起眼睛循着他视线看了过去,毛线也没看到。   “你是说那个表面看起来文文静静,掩藏在她平静面容下却有洪荒之力的学生?!”   郑洛转眸,“我这么说过她吗?”   狗蛋点头,“你有,你还说她是清北的苗子来着。你怕自己答不上她问的超纲问题每次周末去给人补习之前都得通宵备课,你忘了那段顶着熊猫眼的丢人日子了吗?”   郑洛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一脚踹过去,“日你。”   男寝5012。   温瓷跟在徐时礼身后,踏进5012一瞬间就受了一众的注目礼。   她倒也没怯场,抬手自然而然地打了个招呼,“hello?”   寒殊愣了一下,看向徐时礼,“卧槽礼哥,真是你女朋友啊?”   徐时礼挑眉,把人带进来,随便拉开一张凳子,示意她坐,并把手上勾着的绿豆沙递给寒殊。   温瓷穿着裙子没坐下,虚靠在桌子边,正式地打招呼,“学长们好,初次见面,请关照。”   温瓷浅浅地笑,笑起来眼睛浅弯起两道小月牙儿,极容易给别人留下个极好的第一印象。   来之前,温瓷特意给徐时礼发微信问需不需要带东西,徐时礼说不需要,温瓷当然没照他的话做,寻思着第一次见面,礼数上的东西还是得做足了。   于是——   温瓷在楼下小卖部阿姨的冰柜里买了几杯两块五一杯的冰镇绿豆沙。   寒殊从袋子里拿出杯绿豆沙和根吸管,三下五除二将吸管戳进去,炎炎夏日里顿有别样的满足涌上心头,大呼,“谢谢妹妹!!”   这时候徐时礼手机响了,人从袋子里拿出杯绿豆沙戳了吸管递给温瓷,让温瓷在那等他会儿。而后拿着手机出阳台接电话。   徐时礼这动作自然得不得了,老二老四盯着两人的举止,又默默追逐着他出去的身影。   阳台门被“唰”地拉上,阻隔了阳台外的声音。   温瓷抿了口绿豆沙,冰水舒服入口,她简略地看了周男寝,第一反应是男生寝室竟然这么干净。   打量一周,她低头,募然对上徐时礼两个室友的直勾勾毫不避讳的眼神。   温瓷:“?”   老二林校执:“!”   老四寒殊:“!”   然后两人神同步地撇开眼神看向彼此,寒殊说,“哇,好喝。”   林校执,“哇,我也觉得!”   温瓷也觉得很哇!   好他妈做作不自然浮夸的演技!   下一秒,林校执看向她,“这绿豆沙哪买的?”   这问题让温瓷有些难以启齿:“……楼下小卖部?”   林校执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你的处事法则,惊呼,“为什么我没买到这么好喝的绿豆沙?!这一定是批次不对!”   寒殊一巴掌给老二头上甩过去,“老二,你买的和漂亮妹妹买的能一样吗?!”   老二吸了一口,恍然大悟,“你他妈说的好有道理!”   温瓷:“…………”   徐时礼寝室里的人还蛮有意思的。突然,温瓷有些好奇,松开咬着的吸管,“你们排行是按年龄吗?那他排第几?”   温瓷手往阳台外一指。   林校执解释说,“不是,我们按绩点,那个变态学期末绩点4.0,排老大。”   温瓷表示讶异,“他这么厉害么?!”   林校执友好一笑,话语间有点骄傲,“我是市状元,下床还有个叫周倾宇的刚刚下去充水电卡了,是他们省七还有单科省生物状元。他省全科状元,确实比我们厉害,不过我们也不差。”   温瓷由衷称赞,“牛逼。”   寒殊是排行最小的那个,但他对这几个绝对的服气的。   他自己当年就是当地的市状元考上来的,来之前还村里彩带炮仗迎送,   他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牛逼了,没想到一宿舍的牛鬼蛇神各显神通。   这间宿舍集聚的已经不是学霸了,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将各省市几十万踩在脚下当之无愧的学神!   总之,实力都摆那了。   温瓷还想说什么,阳台门被拉开,徐时礼打完电话回来了。   众人静默,都看向他。   他抬步走过来,“都聊什么了?继续。”   温瓷起身,“我得走了。”   徐时礼顿住,脸一黑,“你去哪?”   温瓷冲他笑,往门口走,“晚上志愿汇有活动我得去换班站岗。”   徐时礼将她送到门口,手扶着门框,指着胸前那个幼稚的凯蒂猫图案,俊容上毫无表情,“我还以为你今晚会跟我吃饭,我都把这玩意换上了。”   温瓷嘴巴里咬着吸管,喉咙滑动吸了口绿豆冰,目光一瞬不顺地盯着他看,还眨巴了两下眼睛,无声祈求。   小姑娘眼睛又大又亮,让人一看就心软,她这么一看徐时礼就得破防。   徐时礼脸一黑,“温瓷你别用你那玩意盯着我看。”   温瓷一噎,松开吸管,神情无辜。   徐时礼:“……”   小姑娘得寸进尺,“你送我到楼下吗?”   徐时礼往后靠,长腿交叠双手环胸,一副没打算挪动的模样,漆黑眼珠默默睨着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不送,你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这话说时带着脾气,又凶又无情。   温瓷闷闷地“哦”了声,临走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徐时礼,进门第一个位置是你的吗?”   徐时礼冷吭了声,便听温瓷好奇地问,“为什么书架上有三个一模一样的小叮当。”   温瓷出门前看到了。   那三个小叮当跟当初他给她夹的那个一模一样。   徐时礼身形一顿。   过道的光不大明亮,甚至有些许幽暗,他黑发细碎落在眉眼上方,盖住前额。徐时礼半张脸匿去了黑暗里,半晌,他舔着唇低低地笑,“那不是我的。”   温瓷半信半疑,不过也没深想。   她四周看了圈,趁没人,凑近踮起脚尖捧着他的脸迅速亲一口,声音软了下来,“你送我下去,我害怕。”   徐时礼保持那个姿势没动,眸光漆黑,“你害怕什么?”   温瓷一噎。   她好不容易撒个娇,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解风情,气结,索性算了,转身要走。   徐时礼把她胳膊拽回来,“我陪你下去。”   温瓷转身,眼里闪过一抹得逞。   下楼过程中,温瓷主动牵起徐时礼的手,徐时没反应,就这样任由她牵着,也没反握她,温瓷牵得不大舒服,给放开了。   下一秒,手被徐时礼捞回来,十指紧紧相扣。   他的声音自上而下落下,“温瓷,你吃准我了是不是?”   温瓷看着前方,忍不住勾起一抹笑,这句话给她心里抹了蜜一样,甜甜的。   下楼梯时来往有人朝他们投来目光,认识徐时礼的还打了招呼,徐时礼点头以回应。   两人走出男寝大楼,出了门口松开对方手。   温瓷正要走,徐时礼叫住她。   已经傍晚六点了,夏风稍着清凉吹动温瓷发梢,她转身疑惑地看向他。   天边挂起一轮小月牙儿,淡淡的月色镀在他头发丝上,他走近两步,像是要跟她确认些什么,“去年十二月初,花园路,你在那个补习社上面吗?” 第66章 66 22   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温瓷抓着斜挎包的金色小链条的手不自觉紧了下。   她认真地看着他,“你想问我看见你了吗?如果看见你了为什么没有当做没看见。”   三两女学生并排走过,不经意朝这边投来一二目光,然后装不经意地别开,小心与朋友指向这边,“我们学校有这么帅的小哥哥吗?”   “你别说,那个女生也好好看呜呜呜她是素颜吧我长成那样素颜出门我能横着走路!!”   “是一对吗我还有机会吗?!”   “这还不是一对?!一看就是一对!”   “……”   夕阳将天边染得红极了,一对璧人站在黄昏笼罩的宿舍楼大门外一颗白杨下,注视着对方。   温瓷的目光虔诚而认真,“雪太大了,我从二楼往下看,看见了人,但是没有认出来。”   白杨飞絮,纷纷扬扬飘落,几粒落在徐时礼一侧肩上,他正要开口,便听见小姑娘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如果我当时认出来了,会不会做些什么?”   徐时礼没说话,就只是看着她。   温瓷想了一会儿,喉咙发涩,缓声开口,“我不会……那时候的我太糟糕了,我不会的,我想把我认为的最好的样子留在你心里。”   一种难以抑制的难过涌上徐时礼心头。   一听她这话,徐时礼就知道无论她现在是否快乐是否痊愈,从前发生过的委屈难过都不可能被她全然忘记。   因为那些清晰发生过的事是永远也不能当作没用发生的,过去那些事情给这个小姑娘打上了深深的烙印。即使伤筋动骨抽丝剥茧费尽心思地把那个印去掉了,还是会留下浅淡的痕迹。即使那痕迹虽然很浅,也不大明显,可是当这个小姑娘有一天低头去看见心口的残留时,她很快就会神经反射地回想起来。   因为她对这烙印,实在是太熟悉了。   可是那个小姑娘忘了一点。   她忘记从她出现在容城站在徐时礼面前那一刻,身上就已经有了那个烙印。   徐时礼从一开始认识的,或许说让他悸动的,就是那个被打上了烙印的她。   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之下是破罐子破摔豁得出去的没心没肺,徐时礼一直看得见她身上的坚韧和不屈,看得出她骨子里的反叛性。   徐时礼看见了她的沉默抵抗,看见她若无其事云淡风轻下是长足的斗争。   他的女孩被赋予了最强的一道光的同时也被赋予了强烈的痛苦,这个女孩将那种痛苦化作春风细雨诉诸于平淡生活之中后,变得无比的坚韧。   徐时礼知道这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有且仅有的一个。   所以愿意退让,愿意等,愿意给出百分百的耐心。   在徐时礼这里,温瓷永远都有台阶可下。   暮色霭霭,徐时礼毫不犹豫走过去将她揽在怀里。   温瓷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她脑袋被他按在心口,耳边是他胸膛清晰的跳动声,“咚咚咚”地正在为她而跳动着。   温瓷正对他的举动茫然着,便听见头顶悬来低沉的嗓音,“听见了吗?”   温瓷小心地点了点头,顺着他的话答,“听到了……”   “徐哥哥这里,从头到尾都为你而跳动,这一刻也因为你而难过着,温瓷,相比于事出时陪在你身边,事后知道你是一个人熬过来会让我会更难过的……”   他声音变得嘶哑,“你不可以这么对我。”   良久……温瓷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贪婪地感受着他身上薄荷味的味道,顺承地“恩”了声,乖巧认错,“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徐时礼没说话,将人收紧在臂弯里。   一分钟后,她声音有些闷闷地,“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恩?”   “就是那个,那天我看见的那辆,补习班下两个M车标,车牌都是6的车,是迈巴赫还是劳斯莱斯来着?” 第67章 67 33(小修)   志愿汇负责人陈卓尔在那个小群里约的换班时间是晚上七点。   六点五十八分,温瓷赶到学校正门从陈卓尔那里领了根红背带和一个女孩子站在学校门口的大伞下迎新。   那个女孩子留了头香菇头短发,小巧鼻梁上架着副快要将她压断的厚重眼镜框,站了没几分钟,站不住,就跟温瓷聊了起来。   “同学,你叫啥?”香菇头问她。   温瓷报了自己名字,继而得知小香菇头叫李安琪,同是大一新生,法语系的。   女孩子之间三两句就熟起来了。   小香菇头说 ,“你不会也是被陈卓尔哄骗进来的吧?”   温瓷注意到她用了“也”这个字,挑眉,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进来的?”   “呜呜就前几天来报道的时候他跟我妈说可以加学分,我妈一听可以加学分,拽着我让我把报名表填了,但是我听那些学姐说每年评优的才可以加学分!”   温瓷稍作沉默,“那招多少,评多少?”   小香菇头一副“你他妈绝对没想到”的眼神,用手指比了个数,“两百个新生志愿者,评两个优。”   温瓷:“……”   确实还挺“多”。   “我跟你说,这费力不讨好的组织咱能退就退了,可以加点含金量高的组织,比如学生会!”   小香菇头说完感觉温瓷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凑近拿肩膀碰了碰她,“学生会帅哥多,我表姐数统学院的,她说他们学院副主席很帅,像社团那些都很水的,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了。”   聊到半路,有新生拉着行礼箱过来问路,“同学你好!请问文学院寝室怎么走?”   温瓷自己也是个新生,转身看了眼地图,往大方向一指,那同学跟她道谢。   道谢后人还在原地,犹豫两秒,“同学,可以问你要个微信吗?”   温瓷怔然两秒,正儿八经地拒绝了,“对不起,我有男朋友。”   那男同学腼腆着说了句不好意思拿着行礼箱逃离。   身边小香菇头诧异地问,“你有男朋友了?”   下一秒小香菇头了然了,“也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有男朋友也不奇怪,异地吗?”   天空沉了块幕布,星光点缀,过了七点半后人没那么多了。   温瓷站得有些累,将身体全部重心转移到一条腿上,打算让另外一条腿歇会,回答说,“我们学校的,就数统学院二年级。”   七点到九点,原地站了两个钟。   温瓷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九点半了,推开寝室大门时一双双目光齐唰唰地看过来。   温瓷是下午到的,那时寝室里就她一个。   现下几个室友都到齐了,温瓷扬起笑容打了个招呼,“hello?”   对床的女同学率先反应过来,心想本来挂寝室外卡片上的照片就很好看了,没想到温瓷真人看起来更加白净漂亮。   几人轮番做了自我介绍,温瓷睡上铺,她下铺是一个短发女孩子,来自本地,对面两个女孩子是外地的。   一个寝室作一窝聊聊喜欢的明星聊聊高考二三事,只一晚上就熟稔得无话不说,话题一度从高考多少分变成了前男友多少个,直至熄灯。   刚开学,大一新生就进入了军训周。   B大军训是出了名的魔鬼变态,加上今年教官是特警部队请回来的,把这一届大一新生折磨得半颓不死。   温瓷身体也有些吃不消,每天一到点就回宿舍趴桌子上,几天都是这样,好几次徐时礼打电话来险些没接到。   有时候睡前接是接到了,那头徐时礼没说两句话温瓷眼皮子就撑不住了,只给对面留了轻匀的呼吸声。   徐时礼轻唤她,“温瓷。”   回应他的是沉默。   两人明明是同一个学校,寝室间也就走个20分钟,可一场军训愣是让两个人谈异地恋似的。   军训到了一半的时候,学校表白墙里就开始涌涌欲动。   这天中午教官心情好放人放早了些,温瓷下床叫方端的那个齐耳短发的姑娘手肘撑着枕头在刷表白墙。   大一新生最喜欢的就是刷表白墙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向长得好看的同学投之以注目,是人的天性。   方端晃荡着双退,突然“哇塞”一下,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你们刷到那个小哥哥了吗?好帅!”   对床冲她扬了扬手机,“你是不是也看到了这个?这几天不少人发这个小哥哥的照片,都是偷拍照或者饭堂照,评论里好像有人说不是大一的。”   方端翻着评论往下,“数统学院的?”   对床叹气,“为什么好看的小哥哥都是别的院的,我们院不配吗?”   “咦!!最新一条表白墙上的小姐姐怎么那么眼熟?”方端从下床伸了个头朝上床瞥了眼,“这不是温瓷吗?!”   对床“啊”一声,即刻去看了眼,发现还真是。   彼时温瓷正在上床枕着哆啦A梦靠在床头,抱着手机回徐时礼的消息。   军训中途休息五分钟那点时间,温瓷根本来不及回徐时礼的消息,所以一般只能中午吃完饭回。   按照惯例,军训第四天晚上有个文艺汇演能让学生喘口气,温瓷回徐时礼早上问她今晚文艺汇演的事。   【大概晚上七点,在西体育场。】   回完这条消息,就发现宿舍有人在叫自己。   温瓷茫然看过去,对床激动地告诉她,“你上表白墙了我的小姐姐!!”   可谓被表白你的室友比你还激动系列。   温瓷不明所以,方端从下床伸了个手机上来,“给你看看,这是你吧!”   温瓷定睛一看。   那是张中途休息时她在饮水机打完水刚转身的照片。   什么时候被偷拍的,温瓷竟毫无察觉,她皱了皱眉头。   方端把手机拿回去,“那个墙主问这小姐姐是哪个院哪个方阵叫什么名字呢。”   方端在手机输入框劈里啪啦敲下一通,打算火热助攻一波,听见温瓷不赞同的口吻说,“你们不会回复了吧?”   温瓷想了下,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室友迟早都得知道,便说,“我有男朋友的。”   闻言,对床一愣,低头看了眼一秒前刚发出去的消息,再看看温瓷,石化了,“我……刚回他了。”   温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尚抱有一丝希望地问,“这东西能撤回吗?”   室友摇头,“当然……不能。”   温瓷沉默。   -   新生文艺汇演就是一锅炖,目的是调节军训中期学生萎靡的斗志,本意是放松,所以节目报了就能上。   晚上七点,露天场外,每个方阵按照规划好的位置入座。   明星闪,微风起,不远处露天场舞台音响放了首薛之谦的《意外》预热。   现场气氛迅速被调动起来。   沿途还有人发荧光小棍,温瓷拿到了只紫色和蓝色,她将两只掰折亮后圈了个圈当手镯戴手上,昏暗夜晚中,小手镯发出明亮的光彩。   就在这时,她收到徐时礼的微信,起身往外走。   西露天体育场坐满了整个大一级新生,温瓷出去困难,二十米路说了十几句“麻烦让一让”才走的出去。   走出口没两步,温瓷眯着眼睛巡视一圈,也没找到徐时礼说的那颗白杨树在哪。   蓦地,身后有人叫她。   现场乌泱泱一水儿人头遮挡了视线,温瓷往后看去,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终于,从人群中被推桑着出来一个男生,周围开始小有起哄。   一个高瘦,眉清目秀的男生被小几个男生拥簇着上来走到温瓷面前,看她的目光中带着莫名奇妙的深情,“请问您是温瓷同学吗?”   一种不大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果然下一秒便听见那男生说,“哪个表白墙是我发的,我那天在饮水机旁看见你本来想跟你打招呼的,但是你走得太快了。”   夜里笼罩了温瓷的神情,她身形明显一顿,霎时间觉得头很疼。   倐地,温瓷目光越过男生,看向身后一颗白杨树下的那抹熟悉身影。   隔着远远看得见他今天穿得正式,那一身跟参加了什么活动似的。衬衫领带,窄脚西裤包裹着双长腿,这么一穿人模狗样的,隐约透露出几分平日里不属于他的克制来。   温瓷第一次看见徐时礼这么穿。   他正看着这边,抬手松领带的动作有几分致命的勾引,却不走过来。   温瓷收回目光,落到男生脸上,真诚道,“抱歉,当时在回男朋友消息。”   男生顿时无话可说了。   温瓷这话里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是个懂事的都知道这什么意思。   不一会儿,男生悻悻离场,周围小堆原本以为可以看见表白大戏而起哄的人群作鸟兽散。   温瓷穿过他们朝白杨树走过去,没多久,站到徐时礼面前。   此时,身后舞台已经亮起,鼓点燥热。   相比于那边,这头树下的黑暗更甚了。   月光透过树缝洒下,他半张脸匿在黑暗里,眸子睨着她。   温瓷这几天被军训搞得心神俱惫,看见他了,开口便下意识透露出些委屈来,“你明明看见我了,怎么不过来。”   徐时礼舔了下唇角,抬手又将领带松了松,“没为什么,就是想你过来。”   没什么,就是为了满足心里某种趣味,单纯地想看她朝自己走过来。   温瓷难以理解他这想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刚刚怎么回事?”徐时礼问。   温瓷白他一眼,笃定道,“你一点也不想知道。”   徐时礼轻哂,“我怎么就不想知道?”   他拉着她胳膊迅速将她往树根后一扯,彻彻底底背对着外头人群。百年老树树根粗壮,将两个人身影挡了个尽。徐时礼双手撑着两侧将她禁锢,低眸,声音哑了几分,“他是怎么说的,恩?”   两人有身高差,温瓷得仰头才能对上他目光。   温瓷:“……”   温瓷不说话,徐时礼盯着她半晌,喉结滚动,到底是没忍住,随即俯身。   唇瓣温热,一记吻落下。   两人虽然背靠了文艺汇演那边,但周围依然不乏来往人群,大庭广众下温瓷一根弦紧张起来,伸手去推他,没想到很容易就推开了。   徐时礼笑了下。   其实隔得不远,徐时礼隐约能听到,说这话就是想逗逗这姑娘。   军训排满一整天,连晚上也有训练安排,徐时礼这几天都没能见这小姑娘,还挺难受的。   她个字不矮,但挺瘦,一身迷彩服穿身上,还挺亮眼的,人群中一眼就能认出来。 第68章 68 44   温瓷脑袋慢慢垂落,额头抵在他肩胛骨的位置,这个动作带了点撒娇的意味,让徐时礼一怔,黑暗中眸色逐渐柔和,也没动,任由她保持这个姿势。   B大军训确实是够折磨人的,累了这么些天温瓷本来觉得没啥事,但见了他就感觉还挺委屈的。   温瓷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徐时礼这个人惯得变得娇气了不少。   任她这么靠着良久,见她一直不打算动的样子,徐时礼挪喻口吻开口,“温瓷,你就打算一直这么靠下去?”   闻言,温瓷才抬头,盯着他这一身看,随口问道,“你今天怎么穿这样?”   徐时礼眉梢一挑,“帅吗?”   温瓷一噎,故意说,“还行。”   徐时礼浑然不在意,眉稍带笑,看着对她的回答还挺高兴的。   他这模样温瓷还以为自己说的不是“还行”。   但平心而论,确实很帅。   刚才一路走来,温瓷都看见有女生频频往他身上看了。   七月流火,晚上温差变大,风从别的地方吹过来,稍带几许清凉。   温瓷手被他牵起,牵着从树后面出去。   文艺汇演开始没多久,大部分学生的注意力都在舞台那边,也不乏少数人觉得这些表演没意思离席。   徐时礼带着温瓷穿行人群而过往出西体育场门口去,温瓷没问要去哪,就跟着他走。   彼时不少班级带着小板凳姗姗来迟,徐时礼和温瓷算是逆行,防止被打散,温瓷抓徐时礼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垂眸看她一眼,唇边勾起一点弧度。   两人向前走,出了体育场一路往前走了十分钟。   入目一片空旷似原野的草地,草坪上三两席地而坐的情侣背影对着弯刀镰月。   幕色一片中,远处还能看见萤火虫。   徐时礼松开温瓷的手,她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   夜风舒适,黄绿色荧光点燃沉闷的夜,点亮温瓷的眼眸,她转身看向徐时礼的一双眼睛弯起的弧度跟天边的月亮无二无别,瞳仁里头抑制不住地高兴。   徐时礼注视着她的眼眸,眸光微敛,心里一阵悸动。   这些日子来,小姑娘那双眼睛里的阴霾逐渐驱散,澄澈得一如初生的稚子般干净,明亮。   苍穹泛泛,人间寥寥,他们跟普通情侣一样找了个地坐下。   草坪上,温瓷脑袋一歪,靠倒在身边人的肩上。   她几缕发丝落到徐时礼颈边,让徐时礼心痒难耐,始作俑者仍然不觉,微扬了头,迎着月光。   周围寂静得还剩几缕风声,温瓷突然想起来什么,“徐时礼。”   “啊?”   “季阿姨知道吗?”   徐时礼一顿,垂眸看她一眼。   他这反应不言而喻。   温瓷“腾”地一下坐直了,望着他陷入沉思,五秒后问他,“怎么办?”   徐时礼微抿唇,“什么怎么办?”   “季阿姨把我当女儿看待,我有罪恶感。”   徐时礼微愣,勾唇,“那只能我跟季女士断绝母子关系了。” 第69章 尾声1   两人这么开着玩笑,其实并不担心季枚,温瓷担心的另有其事。   见家长这种事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总跳不过被关心两个问题——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在一起多久了?   主要是两个问题并非那么好解释,温瓷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隐隐有些担忧,最后也没太放心上。   坐在草坪上面对着星空,不难听见身后文艺汇演的些许声响,没多久,声响消失,大一原地解散了,徐时礼送温瓷回寝室。   一路沿着校园廊道走了十几分钟送到寝室楼下,温瓷往前走了两步停住脚步转身对着原地的徐时礼摇手,无声地说再见。   他就单手抄袋站在不远处,高个长腿都藏在了黑暗里,唇边笑意甚为明显,抬手轻轻冲她摆了下,无声地开口,不知道说了什么。   温瓷只知道是两个字,总归不是再见。   夜晚风声簌簌,风灌进衣摆里竟有了些许早秋的凉意,挥手再见后温瓷干脆地转身回了宿舍。   上了宿舍楼站在门口,温瓷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瞬间,寝室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猝不及防对上舍友方端及对床两个室友的目光。   一二三个人并排站在门口,方端把守着门关。   温瓷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们。   两秒钟后,方端移开,示意她进。   温瓷犹疑的步伐走了两步,转过身,恍然大悟,“你们……看到了?”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动作整齐划一地摇头,然后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上看学校表白墙的帖子。   方端回那个楼里的评论,“怪不得帖子里有个自称那个学长友室友的人说学长有女朋友了呜呜呜太般配了!我在阳台上看得清清楚楚,学长手牵着手送我室友回到宿舍楼下!!这么帅的男人居然被我的室友收复了,我竟然觉得与有荣焉!”   “楼上的你是认真的吗?!我失恋了好家伙你室友是个什么角色收复了表白墙上数统学院的学长!!”   “我室友是很漂亮的小姐姐,成绩也好,我们班过半学生京城的,她考第一。”   “楼上的,插个楼。你搞错了吧?我就是大二数统的学生会宣传部部长,我们副主席没有女朋友,不要瞎说,拜托你们哪个院的,该不会是大一的吧?”   方端人傻了,这样都能被怼,她倒头一栽,生无可恋地栽回了床上。   温瓷洗完头路过时看她一眼,关切她的下铺一句,“有什么问题吗?”   方端笑嘻嘻坐起来,“温瓷,你的男朋友是数统学院大二的?”   方端此话一出,整间寝室都静了起来。   温瓷“恩”一声,“怎么了?”   “那他姓什么?”   温瓷觉得有些好笑,边用毛巾擦拭头发边直接大方告诉她,“徐时礼。”   她解释说,“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   方端小声卧槽以表震惊,八卦追问,“那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   温瓷擦拭头发的手一顿,“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谁先主动的很重要!!”   温瓷想了下,姑且就这么说吧,“我先喜欢的他吧。”   温瓷这个人对长得好看的人都免疫,但见徐时礼第一面起她竟然破天荒的觉得他顶着个非主流蓝毛还挺帅的……   细细想来,这种程度算是喜欢了吧,只是温瓷这个人不想承认自己那么肤浅。   晚上临睡前,温瓷给徐时礼发了条微信,【我问你个事。】   徐时礼:【?】   温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染的那个发色,是怎么想的?】   等了一会儿那边没回,温瓷觉得有些郁闷,看了眼时间决定关机睡觉。   这头男寝,徐时礼看着手机陷入了某种沉思。   他回想起来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这事儿对于成熟而责任感强的徐时礼来说其实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这就好比如他的女朋友问——徐时礼你这么厉害小时候穿不穿内裤啊这种问题一样,尴尬中又透露出丝丝羞耻。   温瓷这么问就相当于在问他徐时礼你这么厉害是不是没有中二期啊。   当然不是。   没有中二期的少年不是完整的少年,徐时礼不容许自己的少年时期有残缺,于是为了赶上中二期的末班车,高二学期末结束他大刀阔斧地去染了个蓝毛。   帅不帅是其次,够中二才是首要。   就在徐时礼不知道怎么回的时候,他女朋友又发来了真诚的一句,【还挺帅的。】   徐时礼对着手机轻哂。   他不屑地嗤笑一声,可是经过的周倾宇又觉得他笑得挺高兴的。   周倾宇把毛巾往肩上一搭,问寒殊,“谈恋爱的人都是这样式儿的吗?”   寒殊想了下,“咱也不知道,咱也没谈过。”   -   B大军训周两周,第一周训练抓得紧,到第二周就好许多了。   秋初,杏叶黄了满树,开始零落掉在廊道两旁。   没多久,随着最后一天上午正式会操的结束,军训也随之结束了。   下午有半天的假,温瓷和方端从饭堂吃完饭出来分道扬镳。   方端要去参加社团招新,温瓷便往前走边给徐时礼打电话打算问他下午有没事。   徐时礼的电话号码没摁出来,她手机有别的电话打了进来。   温瓷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好,温瓷吗?”   彼时温瓷正走在一颗杏树下,一瞬间有些晃神,“魏青?”   她敛去神色,平静道,“有事吗?”   “我和你爸一个月前决定要离婚,今天下午去办手续。”   温瓷沉默了。   知道这个消息,其实她并不能表现出很惊讶。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总之,这两个人这一年来无休止的争吵,三百六十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够傻逼的。   温瓷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有点好奇为什么是魏青把电话打过来,“怎么是你告诉我?”   魏青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太阳有些毒辣,温瓷在树荫下停住脚步,抬手遮挡日光,惊讶道,“散伙饭?”   温瓷的语气还挺微妙的,魏青听懂里头的嘲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沉了沉气,“大家好聚好散。”   温瓷脑海里缓缓打上了问号,按耐住挂电话的冲动,“阿姨,我和你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好聚好散,我不大喜欢你,你也不大喜欢我,吃饭就没必要了,有什么事您就在电话里说了吧。”   她这话说的算是客气,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本以为魏青没温席城虚伪,温瓷发现她错了,温席城是明着虚伪,魏青是暗着虚伪,半斤八两一丘之貉。   “温瓷,你妈留给你的东西不全是你的,不信你可以咨询律师,那遗嘱完全是无效遗嘱,按照法定继承顺序你爸也有一份,我和你爸结婚后签了协议,他的所有财产都是我和他夫妻共同财产,你应该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温瓷抬头望了望天,“时间地点发给我吧。”   挂了电话,温瓷站在树底下缓了一会儿,才给徐时礼打的电话。   徐时礼这个点大概率是在组织院里什么会议不会看手机,温瓷还是打过去了。   只响三声,那头就把电话接上了,温瓷有些讶异。   “宝宝?”   刻意压低的低哑嗓音穿过午后烦闷,穿过夏季聒噪蝉鸣从听筒边传来。   秋末的一缕风划过树梢吹动裙摆蹭脸而过,将温瓷吹得过分清醒。   很久之前,城轨站,夜幕沉沉,大概也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的声音从手机传过来,穿过周遭嘈杂环境,一字不落地落入她的耳中。   那时对他有些小牢骚,但因内心知道人家压根没有那个义务,自己总是提醒自己得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这个世界从她初二三时开始崩塌得只剩下一堆残骸,温瓷捧着那堆残骸不知所措,被命运的手推着往前,命运要她去哪,她就得去哪……然后她就遇见了徐时礼。   温瓷这个人吧,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为她放弃为她付出。   她不能理所当然地要求别人去救赎她。   她总是禁不住地想——她是谁啊?别人凭什么要拉她一把?   可是徐时礼不一样。   他不一样。   白日天光透过细密的叶间缝隙洒落下来,落在温瓷肩头,听到他声音那一刻,她觉得她好像承住了一整片阳光。   温瓷本来下意识地习惯性地想说没事,但话到嘴边,变成了略委屈地,“徐时礼,我继母打电话给我。”   小姑娘的声音委屈巴巴的,语气里杂糅着愤懑,几欲带了哭腔,“她好不要脸,她要抢我的钱!!!”   “我才跟温席城撂了狠话让他别管我!!魏青就来抢我的钱,我钱本来就不多呜呜呜!”   “她还说什么让我咨询律师说无效遗嘱,她脑子有病呜呜呜,我不知道遗嘱是不是有效,但那钱是我妈的这事是真的呜呜我不要给她!!”   说到一半,温瓷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带了点压抑的哭腔说, “我还以为你还在开会不会接我电话呢。”   徐时礼站在数统学院学生会办公室玻璃窗前,侧对着会议桌,眼眸低垂,低声安抚,“我不忙,你继续说,我在听。”   这话从徐时礼口中说出来简直是温柔宠溺到了骨子里,在场的人从他那句毫不避讳的“宝宝”开始就惊掉了下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还是那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副主席吗?   他看了眼手机,大家以为他要按照惯例挂掉,没想到他举手喊停,说了声稍等就走到一边接起电话,神情和工作的时候大相径庭。   要知道徐时礼在学生会里长相优异身家优渥,是多少女生暗恋的对象,可是有些人进了学生会才发现这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   副主席身上总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除了给你布置任务不会跟你多寒暄一句。   这哪追得到啊?大家早就放弃了。   这种只可远观的人竟然是那种会喊人宝宝的人吗?!!   约莫几分钟过去挂了电话后,徐时礼走回来,将椅背的衣服拿起撂下一句,“剩下的汇报给陈明,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人匆忙离去。   出门口时,徐时礼被对面门出来的大三的主席李栗叫住。   “时礼!你真的要向我递交辞呈?”   徐时礼轻笑,点头,“你放心,外联的赞助不会跟着我一起走的。”   被这人轻而易举就看穿了,李栗有些不大好意思,“那些个赞助商都是看着你的面子上才给我们外联部赞助的,还是多亏了你,以前院里很多经费不足被否掉的活动都办得起来。不过你可别误会啊!院里可不是贪图那些赞助才留你的,院里惜才,你要是不走明年我的位置就是你的。”   李栗这话没说完,他在这明年学生会招新指定更多女生报!   数统学院女生本来就少,学生会男女比例更是高达14:1,李栗还指望这人将数统学生会发扬光大呢,谁知道这人最近递来了辞呈。   徐时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李栗的挽留,举荐说,“陈明吧,他不错。”   说完他颔首,离去。   进电梯时,一个人追了上来。   “徐副主席!”   正是陈明。   徐时礼轻挑眉,“他们这么快汇报完了。”   陈明喘着气进了电梯,按下一楼。   电梯门缓缓合上,陈明有些感激地看向身边人,衷心地说,“谢谢。”   徐时礼知道他是听到了,只简单明了地说,“没什么,你好好干。”   “您明明干得好好的,这样明年您就接替李栗的位置,我还能跟在您身边学东西。”   徐时礼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我也还是个学生,你跟在我身边能学到什么东西?”   陈明不认同他这话,有些崇拜地说,“要不是有您带着外联部,外联部怎么可能一学期争取到六至七位数的赞助!!这简直是个神话!”   此时,“叮”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   徐时礼走出,随即顿住脚步对跟着身边的陈明说,“陈明。”   陈明顿住脚步,“啊?”   “其实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直言不讳地承认地挑明了说,“我不否认说这其中存在我争取的元素,但那些钱有些是看在我的身份上赞助的,总之赞助方面你以后可以不用担心,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陈明一直以为传闻都是假的,但是今天好像确实证实了这人的身份。   他姓徐,其实也很好猜。   见他要走,陈明急忙说,“副主席,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辞了吗?”   徐时礼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漆黑眸眼望着陈明。   他开口回答说,“以前加入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忙起来脑子就会放空,不会去想一些东西和人,但是现在不需要了,那个人就在身边。”   陈明被他的回答搞得稀里糊涂的,没懂,等想出了点苗头,他却已经走了。   /   温瓷顶着大太阳在学校门口等。   没多久,一辆阿斯顿马丁从校园里轰鸣而出,停在她跟前。   银白色流线型的二座跑车在阳光下车身通体剔透,反着刺眼的光,紧接着车窗摇下,徐时礼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手松散地搭着方向盘,脸侧过来,帅气异常。   温瓷被他的派头搞懵了,站在原地。   车上的人挑眉,“傻站着干什么?快上车。”   温瓷“哦”了声,坐进副驾驶,勒上安全带,侧过去欲言又止地盯着他看。   他踩下油门,跑车迅捷而出,目视前方认真开车时分心看她一眼,勾着唇说,“怎么,不认识徐哥哥了,还是说你更喜欢那辆劳斯莱斯?”   温瓷觉得有些别扭。   主要是这差异有点大。   上次的雷克萨斯撑死了就四五十万,温瓷虽然不了解车,但也知道这辆阿斯顿马丁跟那辆雷克萨斯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但是,温瓷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讶异,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人都能从劳斯莱斯上下来了,她总不会天真的以为那车是他租的。   温瓷故意说,“劳斯莱斯吧,没坐过。”   只听见驾驶座上的人哂笑一声,温瓷问他,“那辆雷克萨斯呢”   “我堂哥徐钦的,他跟我换着开了几个月。”   说完又解释一句,“林挽的男朋友。”   温瓷这人心里素质不差,但是还是没能消化这人的有钱程度,突然有些狗血的想法涌上心头,“你不会有未婚妻吧?”   徐时礼疑惑看她一眼。   她往身后靠,眯着眼睛问,“就,家族联姻什么的。”   徐时礼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意思不言而喻,温瓷觉得自己也过于聪明了点。   她开玩笑说,“那会不会有人给我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啊。”   他瞥过来一眼,温瓷继续说,“就,电视上都这样,你不知道吗?”   她还认真想了会,“这起码得两三千万吧?”   徐时礼肯定了她这个想法,口吻挪喻,“我在你心里还挺值钱。” 第70章 尾声2   两厢沉默了会儿,温瓷把目光移到车窗外,没有说话。   徐时礼知道她因为那通电话情绪不大好,半晌开口,“温小瓷,遗嘱无效,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温瓷转过脑袋来看他,重重点头,“恩。”   徐时礼眸光掠过她厌厌的神情,随之想起她刚刚那通电话,打心底觉得她这模样还挺可爱的,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这事能跟他说,说明这姑娘有长进。   徐时礼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不用担心,眸色微敛,漫不经心地问,“大概有多少钱?”   温瓷:“不知道。”   “那几项?动产不动产之类的。”   “不知道。”   徐时礼觉得有些好笑,撇过头来,“你知道什么?”   温瓷定定地看着他,眸色认真,“我知道那是我的东西,是我的就是我的,他们想都别想,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徐时礼,就算是两块钱,是我的也是我的。”   徐时礼一愣,有些好奇,“那你打算怎么做?”   温瓷愣了一下,语气变得不那么确定,“我……去跟他们干一架?”   徐时礼憋着笑意,肩膀止不住抖动了起来。   温瓷觑他一眼,“……”   二十分钟后,阿斯顿马丁抵达四季酒店。   温瓷还挺讶异的,这还是家五星酒店。   要知道魏青在外光鲜,但背的包真假参半,平日里温席城生日撑死了也就挑个三星的,不过请亲戚吃饭之类的倒是大方,直奔五星。   徐时礼手撑在车窗旁,轻皱眉,“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   温瓷肯定地说不用,转身往里。   徐时礼坐车里,看着小姑娘消失的身影,朝一旁的侍者招了招手。   /   询问了前台包厢位置,温瓷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包厢门口。   里头传来争执声——   “我们两个当初看在情面上替你养女儿,现在你哥投资失败就找你借个几万块钱你都不给?”   “大嫂你这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给你们生活费学费,那些钱去哪了你我都心知肚明!”   “你现在我怪我和你哥中饱私囊亏待你女儿了?温席城你能不能别那么装,你真的关心你女儿吗?!”   “你们这什么话?!”   “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好几道声音混杂在一块,温瓷已经分不清谁在说话了,她站在包厢门前,手搭上门把,顿了一下 ,一气呵成转动把手。   门开了。   一瞬间,里头的人都噤了声。   宽敞亮堂的包厢里一众目光指了过来,温瓷平静地掠过一双双眼睛……温席城,魏青,温席城他哥,他嫂,以及……他哥嫂的儿子,温奇叙。   温瓷的目光停留在最后的温奇叙身上,后者明显也在看她这边,表情一怔,而后站起来,“这不是温瓷妹妹吗?我是你哥,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温瓷轻笑,“我当然记得你。”   温瓷当然记得他。   那会刚转过去上高一,阴雨天,温奇叙在一众华尔街华人的小孩子中死要面子支使她去买烟酒。   狂风怒号阴雨飘飘,温瓷初来乍到认不清放向,手机也没带导致回去晚了。   家门口就是哈德孙河畔,他咀嚼口香糖,笑得恶劣。   雨停了,夕阳悬在地平线上,温奇叙当着一群华人同龄小孩的面将她推下去。   刺骨的河水蔓延全身,浸泡整个肺腑,身子逐渐往下沉的感觉和死亡无限接近。   放弃的意念占据大脑,只是那天那个时刻纽约州夕阳薄暮霞光万丈,大白鸟穿梭其中自由振翅,逐叫人多了点贪念,不为别的,就想要再窥见一次这样的天光,于是奋力挣扎,重获呼吸。   因为万念俱灰,所以所向披靡。   脑海里有股声音要她在这充满荒唐的世界全身而退,尘归尘土归土,将所有的荒诞抛却在身后……   彼时京城的傍晚云霞参半,夕阳斜下笼罩了整片苍穹。   徐时礼慵懒倚靠着超跑,抬眸瞥见跑出来的服务侍者,他眉头微拧,起身迅速赶进去。   服务生走在前面,声音急促,“您让我看着点,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打起来的,总之现在里面一团乱,锅碗瓢盆摔了一地,已经有人去叫经理了。”   徐时礼抿唇没说话,跟着他进去。   拐了几道弯到达包厢,一眼就看见手里拿着根不知道怎么卸下来桌腿的温瓷指着角落里一脸惊恐的青年,小姑娘眸色发狠,拿着武器旁边人都被她吓退三尺。   徐时礼开口呵住她,“温瓷!”   挥舞而下的棍棒嘎然止住,温瓷转眸看过来,对上徐时礼。   徐时礼大步走过来,站在她眼前,被她气笑了。   他天真的以为她说的要干一架是在开玩笑。   徐时礼收回笑意,淡淡觑那个她要动手的青年一眼,眼眸眯成狭长一条线,“就是他?”   温瓷有几分小学生被抓包的狭促,虽然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是总觉得自己应该点头说是。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温瓷郑重点头,“恩”一声,只下一秒,眼前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温瓷吓了一跳,压根没看清楚他的动作,电光火石间就只看到徐时礼把温奇叙衣领拽起一拳挥了过去,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下一秒把人拎起抵墙上。   温瓷几乎可以听见宛若骨裂一声脆响,温奇叙一声惨叫划破包厢,也是不待温瓷包括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下一刻他松开温奇叙,漫不经心地松开领口一颗扣子,走过来牵起温瓷的手,二话不说带着她往外走。   那一刹那,温瓷分明看清他眼底没来得及收起的戾气,那抹狠厉实在是可怕得让人胆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6 21:59:47~2021-05-08 00:0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尾声3   温瓷被牵着往外走,路过前台时大堂经理追上来,跟着他们一路陪笑道歉,“对不起!您看要不要给您——”   徐时礼手微抬,大堂经理即刻闭嘴,深深鞠了—躬,“您慢走。”   温瓷皱眉,觉得有些稀奇古怪却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小声问他,“五星级酒店服务都这么周到吗?”   温瓷的问题被无视了。她一路被牵着出来,在酒店大门被松开手。   徐时礼站那,低眸掠过她手里的红木棍子,温瓷也跟着他低头,看了眼,顿时想不出说辞来。   她抬眸对上徐时礼,他额前几缕黑发因为刚才那一拳动作变得稍乱,领口开了—颗露出蜿蜒锁骨,此刻背对着身后落日余晖,眸光里头泛着星碎,里头像是有某种磁吸一样,叫人难以移开眼。   他现在,看起来散漫又霸道。   半晌,温瓷眸眼带了笑意,开口实话实说,“我就是吓唬吓唬他。”   然,她把里头搞得—团乱,破坏了那傻逼饭局,总之还挺高兴的。   小姑娘今天扎了丸子头,几缕发丝散落两侧,看起来有些凌乱,完全符合跟人干了—架的样子。   徐时礼就堪堪站那,本来想骂她一顿,看着她这模样,突然一下心底塌陷,到底是没忍住,唇边泛起了笑意。   只不过装还是得装—下。   他手抄到兜里,微皱眉,“这就没意思了温小瓷,打架这事不叫上我—起,你—个人万—打不过你打算怎么办?”   发泄不能解决问题,可没有人发泄是为了解决问题。   没有大道理,没有规劝,眼前人只是站在了她的身边,甚至比她先—步动了手。   温瓷因为他这话笑意渐浓,“我怕你在我没有发挥的余地。”   言外之意,徐时礼那身手动起手来就没温瓷什么事儿了。   徐时礼抿了抿唇,倒是认同她这话。   半晌,他低笑两声,建议说,“你可以站边上给我喊加油。”   温瓷低眸认真想了想,诚恳道,“这样还挺傻逼的。”   徐时礼:“……”   斜阳照西山,半边天烫得金黄,银白色超跑在碎金日光中绝尘而去。   四季酒店不远处,江莱从车里下来,低头将口香糖吐到地上,而后看着那辆离去的阿斯顿马丁,陷入沉思。   那并不是一款烂大街的车型,再加之那全是6的车牌也很罕见,江莱十分确定自己在哪里见到过。   江莱站原地给魏青了个电话,问魏青,“刚刚走的那个人是温瓷?”   魏青坐在酒店大堂里,手捂着半边脸,被小辈扇了—巴掌的事按照魏青要脸的性格绝对是无法告诉自己儿子的,然语气带着尚未平息下来的愤怒,“你怎么才来?!那死丫头诚心来把事情闹得—团乱!我是绝对不会把那钱让给她一分的,跟她妈—个模子刻出来的贱人!”   魏青气头上口不择言,江莱沉了沉气,提醒她注意言辞,“妈!”   手机对面噤声,“对不起儿子……妈妈实在是不喜欢她。”   江莱没说什么,只问了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吧?跟她一块来的人是谁?”   “你怎么问这个?”   “你没看见?”   “不知道,她男朋友吧?也不是我女儿,谁问这个?”   “妈,要不就不要了。”   “江莱,你什么意思,我和温席城签了合同,她母亲遗嘱无效在先,我要的符合法律要求合该是我的,你胳膊肘往外拐呢?”   江莱拿出根烟叼嘴里,有几许不耐烦,“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魏青颇有几分急眼的意思。   “你还记得我之前参加过—个徐氏集团在港股上市的剪彩活动吗?跟她一块来的年轻男人好像就是那位徐董事长家的少爷,上市的时候他出现过,就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徐家太子。”   魏青稍作沉默,不大甘心地说,“只是像而已,也有可能不是。”   “错不了,那款车当着整个京圈贵流的面拍下来的,京圈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那是徐董事长送给他儿子的生日礼物。”   “他儿子不大喜欢他,每年费尽心思买些寻常人买不到的东西讨他儿子欢心。”   “妈,你可能不大明白,很快在京城的分公司就交给那位太子爷了,徐氏是建材类公司主要客户商,真是他,动动手指头我就得被迫破产清算。不是我谨慎,我创业花了多少心血你不是不知道,别乱来。”   “江莱,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我不知道你说的徐氏手能伸到哪里去,就算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他们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过阵子可就不—定了。”   魏青这人也就是看起来精明,到底眼界有局限,看不远。   江莱骂了句艹,警告他妈,“算我求你,别乱来。”   挂了电话回到车里,开车扬尘而去。   -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晃眼,大一上学期转瞬即逝。   温瓷本来都咨询好了律师做好民事诉讼的准备,不曾料想到魏青“良心大发”,—通电话过来说母女一场,没皮没脸地声称要将遗产让给她。   魏青说的话并没有达到令人感激的效果,温瓷自始至终便认为那就是她的东西,不存在让不让的问题。   魏青和温席城离婚后因为分婚后财产分割的事打起了官司。   扬言好聚好散,不过是为了争取最后既得利益做的挣扎和铺垫。   曾经枕边人撕破脸竟然变得这样不堪,情到浓时花前月下,违背道德在所不惜也要在一起,情没有了,就变成了两条对着吠,吃相难看的狗。   那不是爱情。   以爱之名满足内心的贪欲和自私,从来都是伪命题的爱。   温瓷本来不知道这些事,期末考试后在徐时礼公寓的—天晚上,温席城打来一个醉酒的电话劈里啪啦一通倾诉,还是徐时礼夺去她的电话,二话不说替她挂断。   林挽那里,温瓷由每周两次变成每月—次,最后变成不定期,直至期末考试前已经拿到最后的测试结果,无需再去了。   按理说,医生是不能和病患有过深交情的,但林挽实在是喜欢温瓷的性情,破了个格,两人虽差了个七八岁,却成为了挺好的朋友。   徐时礼辞去学生会的事温瓷是事后才知道的,辞去学生会没多久,期末考试后徐时礼就去了趟隔壁市。   徐时礼走得急没详细告诉她,只说是分公司那边有事处理。   去了分公司第二天,温瓷才从林挽那里得知分公司那边出了事,徐时礼是被临时指派过去处理的。   温瓷打徐时礼电话没人接,只能买了机票打飞的过去。   乱糟糟的工地上,钢筋水泥横七八竖,温瓷看见人群中被分公司高管拥簇着的徐时礼听人给他解释图纸,午后阳光泛着金光渡在他黑发上,他眼眸低垂,工作时的模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这个人,总是漫不经心地就能把事情做到极致。   —瞬间,温瓷觉得自己仿佛穿梭了时间的刻度,回到容城一中他给她补习物理的高三—班里。   午后蝉鸣,就只剩下她和徐时礼,他就坐在她—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许是太阳有些刺眼夺目,温瓷站在施工地门口愣神,身后有人语气不善的叫喊她也没听到。   那人走近,“喂!你是哪里的!给我滚出去!”   温瓷回神,目光逐渐聚焦,不卑不亢道,“我找人。”   “你在这里能找什么人?去去去,给老子滚!今天上司视察,别在这碍事!”   温瓷:“……”   下—秒,—道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她找我。”   抬头看过去,徐时礼逆光而来,光线匿去他半张脸,只见他下颌线紧绷,抿着唇走过来。   他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微启唇,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他气质矜贵,被一群高管拥簇着走到跟前,眼神里泛着幽冷的光,让那员工胆颤,—时知道自己不该凶这女生了,眼神求助于自己的直头上司,直头上司哪敢说话,拼命挤眼色让他赶紧消失。   徐时礼垂眸,喉结微滚,“你怎么来了?”   温瓷“啊”了声,“我给你打电话,你都没接到吗?”   徐时礼怔然半秒,才记起手机不在身上。   他把她带到外面没人的地方,—手抄袋,另一只手撑墙边将她圈在跟前,挑眉,“担心我?”   温瓷低头从包里拿出张卡,食指与中指并拢捏着递给他,真诚道,“有没有资金问题我能帮的上忙?”   徐时礼愣了愣,接过卡问她,“咱妈的钱?”   温瓷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谁?”   徐时礼黑了脸,“你妈妈。”   温瓷没忍住,“噗嗤”—声,笑了起来。   小姑娘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花枝乱颤,徐时礼脸更黑了,将另一只手抽出来也撑墙上,眯着眼,“你再笑我就亲你了。”   这威胁—般还是顶用的,然他话音刚落,温瓷收起笑的—瞬间,唇边触上—道冰凉。   亲了那么—会儿,温瓷颈脖微扬迎合他,发现不大对劲。   这人竟然啃她。   温瓷报复性地重重咬了—口,他抽离,抬手指腹碰了碰嘴唇,敛眸看见指腹擦出一丝血迹。   温瓷:“……你属狗的吗徐时礼?!”   徐时礼低笑—声,“有你这样恶人先告状的吗,你看,破了。”   温瓷盯着他的下唇看了几秒,无语凝噎,觉得自己确实没占理,选择闭麦。   徐时礼将她这副自闭的模样收录眼底,大发慈悲给她个台阶下,“怎么知道的?林挽告诉你的?她怎么说的?”   温瓷回神,认真道,“哦,她说分公司出事要垮了?垮了你爸会把你腿打断?”   她好奇地问,“真的假的?”   对上她关切的双眸,徐时礼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便瞧见她眯起眼睛,目光明目张胆往下瞟—眼,而后抬起头来真诚发问,“哪条腿啊?”   徐时礼:?   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5-08 00:04:44~2021-05-08 18:3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is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啊啊   徐时礼睨着她,眸色渐深,里头藏了些耐人寻味的深意,“你想知道?”   不怪有人脑子脏,她这话明显就是故意的,还面上装作无事发生,一本正经批评他,“你思想能不能不要这么邪恶。”   徐时礼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什么都没说。”   温瓷:“……”   他们站在围起来的施工地转角处,身后与行道花圃相接,耳边车水马龙,汽笛呼啸。   时间也不早了,温瓷没忘记此行来的目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资金周转有问题吗?”   徐时礼左手揣进裤兜里,另外一只拿着卡的手挑开她的斜挎包包,“咔哒”一下将卡放了进去,随即抬眸对上温瓷,轻哂,“这是你的钱,你把我当什么了,吃软饭的?”   他甚至没问里头有多少钱就拒绝了。   温瓷来之前觉得自己是来美救英雄,一卡甩他脸上解救他燃眉之急的,不曾想现实骨感成这样,顿时有些挫败感,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真的不要?这个数喔。”   她说着用手比了个数。   这是所有动产加不动产变卖而来的,完全能在京城付个首付。   温瓷盯着他看一会儿,见他没什么反应,瞬间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她说话语气完全没刚才那股鲜活劲了,“我知道了。”   徐时礼接话,“你知道什么了?”   她注视着他,“你嫌少,我帮不了你。我俩有阶级差异性,没得聊。”   徐时礼舔了舔唇,笑得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姑娘依然睁着大大的眼睛注视着他,沉默以对,大有一副你解释我在听的意思。   “你的钱是你的,别瞎给别人知不知道,有没有点防备心?”   温瓷凝眉,“你是说你是别人?”   徐时礼一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也不是那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他云淡风轻开口,“破公司没了就没了,我女朋友的钱不可以浪费。”   温瓷:“?”   牛逼。   太拽了。   实在是太拽了。   温瓷服得五体投地,最后确认一遍,“真的不要?”   “恩。”   “那我走了。”   他神情意外,拽住她胳膊,“你去哪?”   温瓷转身抬眸,理所当然地说,“回家啊。”   “那我怎么办?”他声音哑了几分。   ?   什么怎么办。   他贴近,语气不大高兴,“你不是放假了吗?回去干什么。”   温瓷一噎,抬头看了眼远处朝这边张望的人群,轻声提醒他,“你注意点,你员工看着呢。”   徐时礼不以为意,“关他们什么事。”   温瓷拧眉,“你不怕他们上报?”   “上报什么?”   温瓷抿了抿唇,“没什么,只是怕你腿不保。”   徐时礼怔然,不明意味地笑了。   温瓷瞪他一眼,他收起笑意才跟他告别,并解释说,“明天学校志愿汇我得去。”   半晌,他才说,“行吧。”   -   分开后,温瓷赶往机场买了最近一张机票回去。   长长一道机尾云划过上空,三个小时候后飞机落地。   第二天,温瓷去了学校一趟。   志愿汇那边温瓷一直没有机会退,之前跟负责人提过这事,说让她明天去办手续。   这个学期以来,志愿汇逼事多得温瓷几次连课都没上得着,她被迫参与的活动包括但不限于去给福利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穿着大红色的志愿者马褂到天桥底下捡垃圾一分钟摆拍一小时等。   她觉得那个做活动策划的同学一定是脑子瓦特了。   然加入志愿汇大半个学期后,温瓷才知道志愿汇这个组织在学校论坛“B大最坑组织榜”榜上有名。   好在陈卓尔不管事了之后,志愿汇新负责人爽快地给温瓷办了离会手续。   终于在今天,她成功退了那坑人的组织。   ……   徐时礼在隔壁市待了刚好一个星期,子公司危机就解除了,温瓷觉得还挺牛逼的,尤其是这种不动声色的牛逼,最为致命。   于是回来没多久闲下来就订了回容城的机票。   大一开学前回容城的计划终于提上日程。   飞机沿着东部沿海直下,穿越近两千多公里。   机仓内,空乘将两杯橙汁端过来时,再次被这个年轻人惊诧到。   左右不过二十开头的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纯色T恤休闲黑裤,一张堪比明星好看的脸转了过来,漆黑瞳仁微缩,指腹放置于唇边,示意乘务员说话小声些。   乘务员无声点头,将橙汁递给他,忍不住看一眼他身边靠窗坐正熟睡的女生。   女生脑袋枕在他身上,脸对着机窗外,一头乌黑发丝在他肩头散开,这个角度看不清楚脸,但光这样看就让人觉得很赏心悦目。   尤其是年轻的男人看向她时的眼神,和看向乘务员时淡如水的眼神全然不同。   他看向那女生时的眼神宠溺,神情都会不自觉柔和几分。   这种明晃晃的偏爱,足以羡煞旁人。   乘务员离去回到仓里跟同事小声说起的时候满脸雀跃,“你们看见商务舱里那对儿了吗?!小哥哥颜值也太高了!这该不会是哪个明星网红吧?”   “一登机我就看见了!我一眼就看见那个小姐姐辣,太好看了!眼睛好看,身上裙子好看,整个人都好好看!小哥哥倒没注意,只看了个背影,倒是个帅哥的背影。”   “帅哥美女天生一对,看着挺般配的!”   “!!!”   -   天黑了。   飞机穿过高挂的云层。   透过薄云,下方城市霓虹入目。   温瓷动了下,缓缓睁开眼睛,透过机窗看见远远的万家灯火。   盏盏人间星火点亮了整座城市,这样连成一片的光亮不比天上的星与月逊色半分。   温瓷刚醒来,双眼氤氲着水汽,便朦胧地撞进了这样一副景象。   她保持那个靠在他身边的姿势,看得入了神,鼻子一酸。   “徐时礼。”温瓷轻声叫他。   刚睡醒,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渺。   “恩。”   感觉到他的目光扫了下来落在她发顶,她没动,依然看着飞机外,突觉有些感触,“你有没有觉得城市万家灯火连成一片的样子很漂亮。”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恩”了声。   “我以前就会忍不住想,我也不是很差劲啊,这万家灯火里,怎么会没有一盏属于我,我好像一点归属感都没有。”   头顶悬来徐时礼低哑声音,“那你现在有了。”   温瓷:“是吗?”   “你归属于我。”他这样说。   这话听起来让人止不住心神一荡,难抑心中感动……   飞机在苍穹之下缩成了闪烁的灯,一闪一闪地穿过了旷野,平原,城市,滑翔而下进入轨道,抵达容城。   徐时礼给季枚打过电话,季枚这段时间在好莱坞,说是后天就回来。   这阵子家里没人在的时候清洁阿姨就不会过来,然前几天徐时礼给阿姨打了电话,让她把房间收拾出来。   回到去后,发现二楼确是有被打扫过的痕迹,不过就只打扫了徐时礼的房间,温瓷原来住的房间落了厚厚一层灰,根本不能住人,加之时间太晚了,长途飞行也累懒得临时打扫,两人就睡在了徐时礼房间。   温瓷从对面原来房间里洗完澡吹完头出了房间门来到徐时礼房间时,正巧他在吹头发。   他碎发吹得半干,额前几缕散落,抬眸看见她抱着枕头和薄被站在门口,逐拔下风筒,打开抽屉把风筒放回去,走到床边把床上自己枕头和被子放地上席子上。   意思是他睡地上,把床给她睡。   两人虽然假期会住学校外面,但徐时礼平时睡书房,没试过睡一道儿。   温瓷本来还挺紧张的,现在莫名松口气。   她穿着一整套纯棉睡衣,短袖短裤,袖口和裤管都镶了层可爱的蕾丝边,睡衣很规矩,只不过领口略低,露出片雪白肌肤。   温瓷抱着被子经过时一股沐浴露混合奶香味,很好闻。   她弯腰把被子放床上,然后枕头放好,俯身时领口往下移了几寸不自知,整理好直起身坐在床上,两条细白匀称的腿缩床上,给腿盖好被子。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做好后,温瓷抬眸,触不及防撞进徐时礼的目光里。   “……”   下一秒,他收回目光,走回书柜前,重新把风筒拿出来,插上插座,唰唰风筒声再次响起。   温瓷觉得他的举动还挺有迷惑性的,问他,“你既然没吹好,刚刚收起来干嘛?”   风筒停了一下,他看过来,顿了一下,“我以为我吹好了。”   温瓷:?   他换了件黑T,长裤下包裹着双长腿,背对着她站那继续吹头。   他这头发吹得很随便,后面压根就没吹到,简直吹了个寂寞。   温瓷盯着他看了会,主动说,“我帮你?”   他停了风筒看过来,温瓷掀起被子下床。   双腿点地一瞬间,温瓷想起什么,又回到了床上,把被子盖回去,还把被子扯到上身去。   徐时礼:?   她看着他沉默了会,在他的注视下,解释说,“你自己来吧……不大方便。”   徐时礼怔了下才懂,什么也没说,把插座拔了,去了趟洗手间。   十五分钟后,人才从洗手间里出来,在床边地上睡下。   温瓷伸出一只手把床头台灯关了。   夜里安静匀长,一时只剩下彼此不大明显的呼吸声,温瓷想了会,叫他一声,“徐时礼。”   寂静中,他“恩”一声。   “你要不上来睡。”   温瓷这话干净得很,半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单纯觉得夏天房里开着空调,睡地板容易寒气入体,不大好。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徐时礼仿佛掉了线,迟缓地“啊”一声。   温瓷用脚趾头都知道他这反应歪到公元前了,解释说,“地上冷。”   半晌,他“哦”了一声,声音哑了几分,“不用。”   他干脆利落就拒绝了,温瓷气不打一处来,从床上坐起来,对他婆婆妈妈的态度有些不耐烦,“又没让你干嘛。”   他双手枕在脑袋后,黑暗中转眸觑她一眼,淡声说,“我知道。”   床头后就是窗,窗帘开了道缝隙,疏冷月光倾泻而入覆盖了他半张脸,映照得他神情晦涩,温瓷看不大懂他什么意思,脱口而出,“你是不是男人?!”   这话说完,温瓷立马就后悔了,她微张唇,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便看见他坐起来,随即眼前一道黑影,专属于他身上淡淡薄荷味的气息压上来,温瓷手没撑住,往后倒,枕到枕头上。   那张脸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温瓷呼吸一窒。   他声音低到了极点,带着股撩拨味,几乎让温瓷耳朵发麻,“你觉得你还小,我就不会动你是不是?”   温瓷上身睡衣里空荡荡地,害怕他这么压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推,指尖碰到他胸膛时止不住咽了下口水。   漆黑一片没开灯,他贴心地伸手替她把头发勾到耳后,哑声说,“你有种再说一遍我不是男人。”   试问哪个男人能接受这种侮辱,温瓷深知自己触雷了,即刻认怂,“我错了!你是男人!”   徐时礼挑眉,“这你又知道了?”   温瓷瞪大眼睛,“那你想怎么样?!”   下一刻,温瓷一只手腕被扣住,被他带着往下移,触碰到什么。   黑夜视觉质量低下,那么听觉和触觉尤为明显。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温瓷脑子里轰隆隆一声,炸开了。   只听见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帮我。”   温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73章   凌晨一点半,房间里漆黑一片,光微弱得很。   温瓷脑子的意识跟动作完全分离,她下意识往下看,而后抬眸茫然地对上他。   此时,一抹绯红漫上她的耳廓,那抹粉意沿着耳朵迅速蹭地一下蔓延,暗色光线下,温瓷脸却红得格外明显。   徐时礼还抓着她的手腕停在那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温瓷就这样睁着清澈透亮的眼睛对着他,而后眼睛放慢到0.25倍速,极迟缓地眨了两下。   相比于悄然而然就面红耳赤的温瓷,他漆黑眸子里目光平静带着几许深意,却面若寻常,坦然得仿佛他在带着她做什么圣洁之事。   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秒两秒三秒,温瓷跟碰到什么烫手山芋一样,手跳开,从床上坐了起来,憋不出话来,“徐时礼,你你——”   温瓷快哭了。   其实她也就指尖碰到了一点,隔着衣料几乎感受不到,但温瓷脑子里自动脑补了一堆乱七八糟不正常的东西。   都说男生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可是这他妈!!!   温瓷在床的对角线这头,徐时礼被她刚刚一推,退到了对角线那头,两人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温瓷定定地看着他,痛斥他,“你说不动我!!”   平日里两人周末会去徐时礼的房子里,晚上她睡主卧徐时礼睡书房的榻榻米上,因着觉得她年纪小徐时礼不可能对她做什么,温瓷平时撩他也放肆大胆。   现下两人四目相对,徐时礼一怔,哑着声笑说,“我没动你。”   温瓷迅速接话,“我动你也不行!”   徐时礼往前俯身靠近,温瓷觉得他跟洪水猛兽一样,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踹了过去。   “咚咙”一下,徐时礼被她踹下了床。   “……”   下一秒,他从地上坐起来,面无表情看着这边。   温瓷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艰难开口,“我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你不躲……”   徐时礼定定地看着她,神情厌厌,“我怎么知道你要踢我。”   温瓷哑口无言,便听着他的下一句,“温瓷,你踢我。”   他无法接受地又重复了一句,“你把我踹下床。”   温瓷觉得自己反应确实不大对,一把扯过被子盖腿上,认真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   下一秒,温瓷看着他从地上站起来,看她一眼,转身往洗手间去。   “砰”一下,洗手间门被拉上,里头亮起暖黄色的灯。   不知道是不是温瓷的幻觉,她总觉得这关门声带了些许不满。   十五分钟后。   徐时礼从里头出来,看见温瓷开了床头灯。   她人正倚在床头翻他放在床头柜里的kiddle。她抬头看见出来的徐时礼,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么快?”   徐时礼:?   他站洗手间门口,身体一怔。   温瓷将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当然也不能说快!!!   这已经事关不容退让与姑息的尊严问题!!   温瓷眼珠子饶了一圈,试图峰回路转力挽狂澜,“可以了!时间长了伤身,注意身体。对了,这个东西要密码。”   没再提让他上来睡的事,她冲徐时礼扬一扬手里那个比手机大一点比平板小一点,叫做电子书,英文名叫kiddle的玩意。   徐时礼没说话,关上洗手间门走过来,回到地上床。   温瓷看着他的动作,扬眉,“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她低眸捯饬着,小声呢喃,“这里面不会有什么看不得的东西吧。”   说着,温瓷随便试了个数字,四个0,没想到真的开了。   温瓷看见kiddle列表中的一个很显眼的标题,便抬眸问徐时礼,“什么是《少妇的第十个情人》?”   她话音刚落,手里的kiddle被抢走了。   徐时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跟前,还抢走了她的kiddle,温瓷看见他对着那个列表点了删除后再把kiddle重新给她。   他解释说,“我没看过,梁子昂那傻逼初中时拿我的下载的。”   温瓷定定地望着他,试图辨别他的话几分真假。   三秒后,接过他递过来的kiddle,低头翻了两页。   《钢铁是怎么练成的》   《微积分与积分算法》   《营销管理》   这里头还有几本全外文书,温瓷一眼看过去以为是英语,仔细一看发现不是,那些串起来的字母上面带着弯,像是法语,又或者西班牙语。现下右下角显示这本书已阅读70%。   温瓷诧异抬头看他,“你看得懂?”   他睡在地板,双手交叠垫在后脑勺的位置,长腿交叠看着天花板,听见这话侧过眸来睨着温瓷,“还行吧。”   温瓷也顺势滑下躺枕头上,她举着kiddle翻了几页,发现二百多本书里一堆外文书籍。   她划到一本时问他一句,“《国富论》是你什么时候读的书?”   “初二吧。”   “你看这干嘛?”   徐时礼愣了一下,目光盯着天花板。   温瓷等他的回答等了许久,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了,温瓷逐渐有些困倦,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国富论里那行小字“劳动生产力最大的进步以及劳动在任何地方的运用中体现的大部分技能、熟练度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朦胧睡意让她看着这句话有些找不着北,一头雾水。   在飞机上待了好些个小时,虽说最后半程一直在睡,可也没招架住现在袭来的睡意……   突然,沉默无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才听见他开口,“我有个爸,你知道吧?”   猝不及防,温瓷睡意被驱散,kiddle“啪嗒”一声掉下来,砸到脸上。   “嘶。”   温瓷倒吸一口凉气,快哭了。   徐时礼听见她的动静,“怎么了?”   她把kiddle怒扔回床头柜上,转眸对着徐时礼放向,“好巧,我也有个爸!”   徐时礼噎住了,默默对着她的放向,“会不会聊天?”   温瓷也在看着他的放向,然而他睡地上,床和地有个角挡住了,温瓷根本看不到他,实际上她是在看着声音的方向。   “就是那个要把你腿打断的人吗?”温瓷问。   突然,传来他的笑声,“你到底听谁说的?”   温瓷:“……林挽姐。”   顿了顿 ,温瓷说,“他对你好吗?”   “谁。”   “你爸。”   “还行吧,他俩很早就离婚了。”   那时还小,所以徐时礼没什么感觉。   听见他这话,温瓷“啊”了一下,语气隐约有些担忧,“所以你不喜欢他?”   这就是你当初不想报送京城的大学的原因吗。   她没能问出口这个问题,这牵涉到两人从未谈及的一些事,比如徐时礼为什么没去心心念念的容大最后去了京都,又比如那一年半里他干什么去了。   徐时礼公寓书房里的东西就大大方方毫不避讳地摆在那,温瓷有一次看见他抽屉有本本子,本子里夹着签证证明还有好几趟去法国的航班票根。   大约时间就在温瓷高三,他大一那会。   高二在容城时,季枚交代她给过徐时礼一个信封。   那信封镶着烫金边的字体,温瓷看了一眼,里头是庆祝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邀请函,具体的温瓷记不大清,那个公司名字看起来也很牛逼……   “所以你不喜欢他?”   大概是从徐时礼口中亲口听见了他父母离婚的事,温瓷自己都没发现她的这话里隐约带着点心疼的成分。   徐时礼听出来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有点高兴。   “几岁的时候?”没等到他回答,温瓷又问。   徐时礼回想了一下,“……三四岁那会儿。”   具体记不大清了,徐时礼只知道离婚那会他还没什么印象,甚至没开始记事。   季枚和徐栋家里是世家,季家公司出了问题亟需资金,所以那会儿是商业联姻。但季枚又是书读得有点多的人,哪能受家里人摆弄,自然是不肯的了。   季枚那时候还在国外读研究生,季家是想尽了办法让她同意,最后季家实在撑不住了,徐时礼外婆亲自飞国外去学校里苦口婆心一番,把家里情况和公司资产负债表甩季枚脸上。   最后也是没办法。   季枚再倔也只能同意了。   季家这一代就季枚这一个女儿,再也没有别人了。现实中高门贵家出身的小孩从小就受到教育资源的倾斜又被家里呵护培养,更甚者还被进行挫折教育,基本上是出不了像电视上那种纨绔子弟的。   出于对家里的回馈和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季枚也不能真的放任季家就那样破产清算。   两边做家长的把日子定下,于是很快,两人就结婚了。   两个小辈也承若会好好磨合,保证起码试试。   结婚后有了徐家那边的帮助,季家资金虽然回笼,但季市掌权那几个领导人都是当年季董事长身边的元老,思想迂腐跟不上时代,不肯投入技术也不愿意更新管理理念。   顺时代者昌,逆时代者亡,徐氏不可能源源不断地把资金葬送在一家不大上进的企业,季氏企业没多久也就挂了,季枚也就离婚了。   听完这些,温瓷沉默半晌,犹疑了下才试着开口,“你知道,也不是所有家庭都完满的,就……”   温瓷有点不知道怎么说,“就,你明白吧?”   ?   徐时礼:“我没明白。”   突然,温瓷听见他笑了一下,那声音从喉咙里出来,低低的,带着哑,很好听。   “温瓷,你是在安慰我吗?”   那么一刻,温瓷觉得徐时礼这个人真的是很神奇。   他总让她觉得两个人好像天生有着某种莫须言明的默契一般,她分明也没说什么,他就get到了。   转来这边上学那段时间是,后来B大再次碰见,直到现在。   温瓷作为新时代青少年,本来应该恪守本分修行好无神论科学社会精神,但不得不说,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无形的手要他们相识,要他们再次相遇,连这种默契,仿佛都是冥冥之中命中注定了一般。   接近凌晨两点钟,外头树上蝉鸣渐息,隔着窗户就快听不见。   她很小声地“恩”了声,紧接着听见他的声音,“我没把这事放心上,只是我爹在我小时候每两个星期会来看我一次,那些经济领域的书都是他让看的。”   温瓷也差不多也明白了,调侃说,“他把你当下一个比尔盖茨培养呢。”   。   徐时礼这人骨子里还是随性自由,不大喜欢别人管着他,确实是因为他父亲的问题不去京都上大学,但他其实也没有温瓷想象中抗拒。   总之最后不还是去了吗。   ……   就这么没边没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瓷没多久就睡着了。   床上传来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   徐时礼目光始终看着那个放向,尽管被折角挡住了看不到。   他仔细思索着温瓷今年好像也19快20了。都快到法定婚龄了,他却总有种小姑娘还小的感觉。   之前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就是把人摁怀里亲,他是个正常男人,偶尔有反应,但也能忍,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今天温瓷铺床时猫腰露了些许领口,徐时礼一眼就看出来她里头什么都没穿,眸光深了些许。   徐时礼其实也不动真格的,就只是想逗她,最后还是去淋浴了。   *   温瓷这人认床,要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对她来说不是容易事,当初到容城这边就好些天盯着天花板睡不着,后来魏青温席城家更睡不着了,觉得与其成日看着天花板不如起来刷题。   那段时间下来,温瓷书桌上都摞满了写完的习题册。   温瓷自己偶尔看着那些习题册都觉得自己挺恐怖了。   她不曾想过,自己竟然因为这荒唐的生活为学习癫狂,但事后也庆幸,那段时间的癫狂让她有选择全国一等一学府的可能。   第二天清早,温瓷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高三毕业填报志愿的时候,为了提防温席城把报志愿的初始密码改了以至于温席城没成功改到她志愿……   温瓷醒来时吓出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自己睡着睡着翻了床沿,惊恐地一个侧身,直接掉下床。   “嘶——”   温瓷提前倒吸了一口冷气后,发现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睁开眼对上一双大清早一派清明的眸子。   而后她发现自己摔徐时礼身上了。   徐时礼反应很快,见她摔下来了还怕她没摔准到自己身上,用手虚拉了一下。   正好,她就摔他身上了。   她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发现他看着她的目光不大对劲。   而后温瓷迟钝地发现,自己压他身上了。   胸对着胸。   关键是——   温瓷习惯睡觉前里面不穿东西。   刹那间,温瓷红透了半边耳朵,绯红悄悄地就晕染了耳廓蔓延至耳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内心啊成了狗,但温瓷面子上还是淡定异常。   她觉得,再狼狈也得保持优雅。   她边撑着手起来,边浑不在意地说了声,“sorry”   温瓷起来时,他也跟着坐起来了,温瓷低眸,为了掩饰尴尬,心不在焉地解释说,“我梦见我去容大了。”   徐时礼把小姑娘脸带薄薄一层粉晕的样子看着眼里,心下骚痒难耐,面上反应很淡地“恩”了声。   温瓷本来等着他问梦的事,结果他不问,她只能决定逃离现场去洗漱。   温瓷抬脚往外,大概是心不在焉就注定会扑街,前脚抬后脚就绊倒,哗啦啦一下,蠢钝地摔了。   再次摔到了徐时礼身上。   两人都没啥防备,他既没接住她的防备,她也没有拿手撑住缓冲的准备,她刚好该死的以一个跨坐他身上并往前扑的姿势摔他身上。   徐时礼背脊往后抵到身后床头柜上,往后磕了一下,闷哼一声。   温瓷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关切道,“你……没事吧?”   徐时礼头往后仰,眼睛眯成狭促一条缝,“温瓷,我怀疑你是故意的。”   温瓷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惊讶地说,“故意对你投怀送抱?”   徐时礼下巴微仰,觑着她这姿势,示意她自己看。   温瓷低眸,看见自己正保持坐在他身上的动作,这姿势蛮像那种什么片上的姿势……   温瓷吓了一跳,赶紧起身。   起身之际被他抓住手腕,拽了回去。   于是温瓷又坐了回去,一手被他扣着,一手撑在他肩膀上。   温瓷:“……”   他说,“你帮我——”   他顿了顿,温瓷没等他说完,反应有些大地,“啊”一声。   ——你怎么还没忘记昨晚的事?   她耳边红红地,模样可爱。   徐时礼:?   他松开她手。   不等徐时礼说完,温瓷犹疑着小声说,“……怎么帮?我不会。”   主要是温瓷不大敢,她平日里也就从室友那里获得一些不在知识体系内的东西!   然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男朋友的合理需求,温瓷良心上也过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徐时礼:我让你帮我拿医药箱   且怂天下:晚安 第74章   终于完事了。   温瓷在洗手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连耳朵都是害羞的颜色,心下懊恼。从洗手间出来后,温瓷一刻也不打算在房间里待,反观徐时礼,他早已经换了身衣服,神清气爽。   一想起刚刚的事,她就不自觉地羞耻。   温瓷往门口走,听见徐时礼叫住了她。   她顿住,往回看,听见他说,“你帮我——”   温瓷现在一听到这三个字就下意识抗拒,正想说话骂他,没想到他停顿后说,“你帮我从楼下拿个医药箱呗,就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温瓷莫名松了口气,指责他,“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   徐时礼挑眉,明知故问,“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温瓷怒看他一眼,转身出房门,下楼。   五分钟后,温瓷从楼下翻箱倒柜找到那个根本就不像他所说放在电视柜里的医药箱,上楼进房间递给他,他接过医药箱后,温瓷突觉不对劲。   难不成之前的“你帮我”是这个意思?   温瓷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在床边脱上衣的动作,心里越发觉得不对劲。   直至他把黑T脱去看过来,温瓷基本确定是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   太操、蛋了。   她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徐时礼以为她还站在门口是有意帮忙,正要说话,下一秒,温瓷转身出去,“砰”地一下还替他把门关上,留他自生自灭。   -   两人计划在容城待个把星期,所以温瓷今天白天时把原本房间收拾出来了。   彼时徐时礼在楼下做饭,傍晚时分温瓷下去便看见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   温瓷坐在琉璃台,对着他的方向撑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他,“需要我帮忙吗?”   他没说要不要,反问她,“房间收拾过了?”   “恩,季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明天。”   “我要不要跟她说一声我来了啊?”   毕竟很久没见过季阿姨了,温瓷心下有些后怕。   温瓷自跟温席城走后就没跟季枚联系过。   虽说她那时自顾不暇,可是她知道那在别人看来难免会显得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甚至是冷漠。   她还是很喜欢季枚的。   季枚对她的喜爱之情也溢于言表,可是保不准依然会担心。   徐时礼转过来,手撑在身后的壁橱上,“我已经告诉她了。”   温瓷撑着脑袋的手一滑,吓得坐直了,“你说什么?!”   徐时礼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决定安慰她一下,“我妈不会反对的,她一个誓死捍卫婚姻自由恋爱自由的人不会反对的。”   季枚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话说得倒是让温瓷安心了些许。   温瓷手重新撑着脑袋,望着他的方向,有感而发,“我还挺羡慕你的。”   徐时礼开了油烟机,把番茄倒锅里,听见她这话“恩?”了下。   “就是觉得,假如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也离婚了,我也一定是跟在我妈身边,如果他俩离婚离得早一些,是不是会改写很多东西。”   比如林瑜是不是就不会在雨天开车出行去找温席城要一个说法了,那么林瑜是不是也不会遭遇不幸。   林瑜是一个金融分析师,刚研究生毕业那年就在业内打响了名号,前途无限。   她在股市里杀伐果断,为人却温和内敛。   其实并不卑微,只是做母亲的总是希望小孩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愿意去找温席城要说法不过是因为念及温瓷还小,不愿意她经历父母离婚这档子事。   或许因为林瑜当时没有做正确且应该做的选择,反而给女儿带来了灾难性灭顶性的打击,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个好母亲。   这些年来,最难抵的时候,温瓷总感觉林瑜还在身边。   或许她化为了天边的某颗星,正注视着自己呢。   于是,温瓷总觉得自己该表现好一些。   林瑜的谆谆教诲犹言在耳,时刻提醒着温瓷——愈是运气不好,愈要沉住气默默振作,静静熬过去,切勿扰攘,制造笑柄,留下后患。   温瓷想这些想得有些失神,双目找不到焦,听见徐时礼叫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目光重新焦聚在他身上,她笑着说,“这种假设根本就是在耍流氓,我就是感慨一下。”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纯牛奶,吸管拆了插里头,啜了口,“我还不如假设死掉的是温席城呢,那样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鼎峰。你说,温席城会有报应吗?”   他被她问得一怔,停下所有动作,看着她。   温瓷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好像并不存在所谓的报应。   生活就是这样,人生百态,有些人总能将自私和卑怯展示到最尽头,他也不是触犯法律天条的那种坏,就是蠢态百现而已。   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对温席城充满了愤怒不过是因为在乎,因为无法把对父亲的感情摘除,后来温瓷看着他就觉得在看一个小丑似的。   徐时礼走了过来,把她手里的纯牛奶拿走。   温瓷手里落了空,不满地看着他。   徐时礼把纯牛奶放一边,“我炖了汤,你喝这个我的汤怎么办?”   温瓷“哦”了声,便听见他说,“来帮我看着汤的火。”   温瓷又“哦”了声,从高脚凳上下来,去给他看着炖汤的火。   突然间,便听见他对她说,“他就是个傻逼,他会有报应的。”   温瓷侧过眸来看他,“你怎么知道?”   “他和你后妈死的那个孩子。”他顿了顿,继续说,“以及往后生活上无数大的小的不幸,都是他的报应。”   稚子无辜,徐时礼无疑是无条件偏向她的。温瓷喜欢听这话。   那是温席城的不幸,却可能是那个小孩的幸运。   狭隘一点来说,那个家庭如战场,倘若那个小孩需要像温瓷一样身经百战木掉所有的神经才能穿越这硝烟,这第一道坎就这么难,那个小孩未必愿意……能免去这个,此乃幸。年纪轻轻便从世界上消失,这是不幸。   ——幸与不幸,都是相对的。   *   晚上吃完饭后,两人决定故地重游。   适逢周末,夜游朱江的人挺多。   徐时礼去买冰糖葫芦的时候,温瓷去买渡江的票了。   两人上了游轮,去到露天的第二层。   第二层人不多,两人手牵手站在栏杆边上。   此处可以将一排的白杨,流水的行人,城市灯景乃至整条江收录眼底。   过去视为不幸,不幸总有尽头。而这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相同则为幸,简直是幸甚至哉,恨不得歌以咏志。   轮船就要开动,温瓷轻轻地捏了捏徐时礼的手,他垂眸瞧了她一眼,唇边翘起一道弧度。   轮船鸣笛铺开水路向前,微风掠过江水将几分凉气吹至船上,船上的人心旷神怡,心情大好。   回程时,两人被叫住。   一个拿相机的中年男人冲上来,“小伙子!刚刚给你们拍了张照片,已经洗出来了,你看看要不要嘛,很便宜的!”   徐时礼正要拒绝,听见小姑娘开口问,“要多少钱?”   师傅比了个数。   温瓷微蹙眉,“100?上次还50呢。”   徐时礼直截了当地说不要,拉着她打算要走,发现小姑娘掏出了手机,扫了那个二维码。   那是刚刚在轮船上抓拍的,和上次一样是一个侧面的角度,温瓷看着挺喜欢的,付款后看了许久。   徐时礼“嘁”了声,不大舒爽地说,“真人就在这你不看。”   温瓷暗中白他一眼,冲他一扬手中照片,“现在一人一张了。”   徐时礼发笑。   女生还是很在意细节的,徐时礼注意到了。   这次所有情况都和那次反了过来。   这次是她买的票,她买的照片,徐时礼注意到了却没点明,看破不说破,由着她这样做。   这样看起来,莫名地就更两心相悦,心意相通一些。   他喜欢这样的细节。   两人都是将细枝末节融入到生活小事处的人,并非要面面俱到,可是细节往往让人更有安全感,细节给够了,便无需一次、次次地去确认喜不喜欢爱不爱。   故地重游下一程是电玩城。   晚上电玩城多了许多人,温瓷带着徐时礼直奔娃娃机要他给她再抓个娃娃,相当于给此行带个纪念品回去。   她看准了一只大的史迪奇,徐时礼用手机扫了码给她抓,这次一抓一个准,直接就掉出来了。   温瓷史迪奇拿在手里,说了句“牛逼。”   她笑得眼睛弯起小月牙,“技术见长啊!”   徐时礼倒也不客气,一手揣裤兜里,扬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每次都扫码不大方便,两人最后还是去前台兑了币。   兑币的小哥把币给他们时面露讶异,“是你啊,你有一年多没来了。”   温瓷:?   她看向徐时礼,后者没什么反应,拿了币拉着她往游戏机那边走。   前台兑币小哥还以为自己看认错人了,可是挠挠头发现不对啊。   这世界上有两种人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记,一种是长得极丑,丑得让人心生恐惧吃不下饭的,剩下一种就是像这个帅哥这一挂,长大太帅,一眼就能记住。   ……   温瓷看着他背脊,想起了他寝室里被他一口咬定是室友的三只哆啦A梦,总觉得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又想起刚刚一抓即准的那一手技术,现在想想熟练得让人心疼。   温瓷叫了他一声,“徐时礼,我错了!”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低眸看她。   温瓷对上他眼睛,诚恳道,“我为我曾经有过放弃我们的念头向你道歉。”   徐时礼看着她的眼睛,知道这小姑娘冰雪聪明,这是猜到了。   本来是不想她知道的,但被她知道了他也不觉得丢人。   那时候温瓷一言不发就消失在他生活中确实是够折磨人的,还是再三问了季枚才知道她被她父亲带走了,去了京城。   这一连串的操作让徐时礼怀疑她压根就不在乎,他严重怀疑自己被冷分手了。   那时候徐时礼就想知道个结果,想确定她的心意。   他觉着,她要是喜欢他,觉得不是时候,怕家里人发现,那他愿意等。   可她要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不在乎,那就说清楚,起码跟他分个手,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让徐时礼崩溃的是,她消息不回电话不接,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徐时礼又失望又生气。   也是那段时间来了几次这个电玩城。   现下,徐时礼觉得这些也不是很重要了。   未来更加重要一些。   他光看着她不说话,温瓷牵着他的手力道紧了些,“我想你亲我,就现在。”   徐时礼怔然半秒,目光深了深,瞥过旁边的二人小K歌房时眸光顿住,二话不说推开,把人带进去,顺带拉上帘子,直接把她摁玻璃上,一吻即落。   温瓷比以往更深切地回应着他,唇齿交缠,热烈,急切地汲取着他的气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额头相抵,呼吸在这窄小密闭的空间里交缠到一起,而后逐渐平息下来,找到自己的心率。   -   没在电玩城逗留多久,两人打的回去。   晚意浓重,路灯也不大亮,的士在锦绣新城门口将两人放下。   温瓷和徐时礼走进大铁门往前第一个路口走至最尽头的21号别墅。   两人都有些许困意,手牵着手慢悠悠地走着回家前的最后一段路,昏黄路灯将两人的身影越拉越长……   温瓷看向前方,觉得有些家门口站了道人影,问徐时礼,“那是不是有个人?”   徐时礼循着她视线抬眸看过去,“可能是物业,抄水电的。”   温瓷:“那么晚抄水电?”   徐时礼:“不知道。”   走得离家近了些许,温瓷说,“你觉不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   徐时礼确实也这么觉得。   温瓷说,“好像你妈妈。可是季阿姨不是明天到么”   说完,温瓷已经神经反射甩开了徐时礼的手。   下一秒,手被他捞回去牢牢握住,同时他的声音落下,“怕什么?”   温瓷确实害怕,挣脱了一下发现他把自己牢牢攥住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两眼一闭放弃挣扎,任由他牵着自己一点一点往前。   季枚就站在家门口台阶前,手里拿着手机,一抬头看见自己许久未见的儿子,“你回来得正好,我没带钥匙,刚想给你打电话!”   待看见温瓷时,季枚神情意外,“小瓷?!你真的是小瓷吧?!”   温瓷看了眼徐时礼,对季枚说,“阿姨,是我,我回来了。”   季枚面露喜色,正想给温瓷一个抱抱,倐地,发现两人牵着的一双手。   季枚笑容僵住脸上,而后缓缓消失,瞬间面无表情,“你们——”   饶是徐时礼也被季枚的眼神吓到了,但是握着温瓷的手依然未松,正式对季枚说,“妈,就是你想的那样。”   温瓷看看季枚,又看看徐时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   五分钟后,别墅客厅里亮着明灯,温瓷和徐时礼跟挨训的小学生似的同时站在季枚面前。   季枚脸色不大好,两人当然没敢再牵着手公然叫嚣。   温瓷开口,“季阿姨——”   季枚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看着乖巧温顺的温瓷。她抬手打断了温瓷的话,和蔼道,“阿姨等下再跟你说。”   说完季枚目光像刀子一样锋利地落到自己儿子身上,手拍茶几,愤怒道,“逆子?!你给我跪下?!”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对小瓷有非分之想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车发微博了,快去。   愈是运气不好,愈要沉住气默默振作,静静熬过去,切勿扰攘,制造笑柄,留下后患——亦舒 第75章   “咚咙”一下,旁边人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温瓷:???   她整个人惊呆了,回想起今天这人自信满满地说过季枚不会有微词之类的话,觉得他简直在放狗屁。   明明都是被追着喊小徐总的人了,现在在家就跟个挨训的小学鸡似的,毫无尊严,说跪就跪,干脆利落。   莫名地,温瓷觉得这种反差特别可爱。   季枚提起茶杯,一手用杯盖慢条斯理碾了下杯沿,然后低头吹一口气,瞥了徐时礼一眼,抿一口茶后将茶杯重重地放茶几上,沉了沉气,“如实招来,什么时候的事?”   徐时礼略抿唇,实话实说,“高三。”   季枚忽而转眸看向温瓷,“小瓷,他逼你了?”   温瓷举手,竖起三根手指头,连忙坚决摇头,“没有!”   季枚似乎不信,“你真的喜欢这小子?这小子那时候没欺负你吧?!他是不是逼你跟他在一起了?!!”   徐时礼听着觉得不对劲,“妈,你儿子也没那么差劲吧。”   怎么着人姑娘就不能自愿跟他在一块了?   季枚瞪他一眼,说着说着梨花带雨起来,“小瓷啊,我和你妈妈认识大半辈子了,想当初进产房还是我陪着进去的,后来大家工作都忙……”   这一番从季枚和温瓷妈妈相知相识又到后面的生活多舛友谊不得不中断却依然心灵相通把彼此当一辈子的好友,约莫回忆了五分钟,季枚抹了下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哎,小瓷,阿姨绝不会无条件偏向徐时礼,但是阿姨一定得对得起你妈妈。”   季枚不知道温席城的事,只觉得要是温瓷在父亲家过得开心,她也就放心了,联不联系的也就无所谓。   可到底季枚是喜欢挚友这小孩的,产房外匆匆看过一眼,小女孩粉嘟嘟的,睁着圆圆的眼仁儿让人喜欢得紧,虽说那年曾经和林瑜两人堪堪其言要结成亲家,可也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娃娃亲那套也就挂嘴上口嗨一下而已,倒没真的结什么娃娃亲。   这下,季枚是又惊又喜,又恐两小孩只是在相处中催生好感仅此而已。   青少年男女,自己儿子长得俊,小瓷长得漂亮,生了情愫倒也正常,可万一日后没走到最后谁伤害了谁,季枚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知该看向哪一方……   可喝了口茶转眼冷静下来,季枚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   年轻人,本来就该站在太阳底下坦荡的热恋。   畏手畏脚,瞻前顾后怕受伤害,那是她这等上了年纪的人才会做的事……   季枚复又小啄一口热茶,沉默许久,抬眸对温瓷正色道,“小瓷,日后他要是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告诉季阿姨,季阿姨把他逐出家门!!”   温瓷愣了下,心下一阵感动,又很想笑,“好,季阿姨。”   徐时礼从地上起来,黑了脸。   这两人谈话内容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就跟当他不存在似的。   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两人说得就像他真能做出那档子事来一样。   他妈无视他的存在,拉着她女朋友一同坐沙发上聊了起来,“小瓷啊,之前听徐时礼说你大学也是B大?”   温瓷看他一眼,眼里的意思很明显——你都说了?   徐时礼挑眉——说了。   温瓷手被季枚握着,“看来这都是缘分!你俩名字就是我和林瑜掐着八字和黄道吉日择的,当年我与你母亲到静缘寺找师傅求的姻缘字。”   温瓷茫然道,“啊?“   季枚意味深长地说,“你们都没发现你们名字里暗藏的玄机吗?”   徐时礼和温瓷默契相似一眼,同时出声。   温瓷:“没发现。”   徐时礼:“什么?”   “你们的名字是照着一个词语起的,实力碰瓷,不就是时礼和温瓷吗,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搭?”   温瓷神情有些意外。   这谐音梗让她觉得甚是奇妙。   不过不大理解为什么是实力碰瓷。   季枚说,当年她结婚没多久就去国外读博了,第二年季枚预产期将到,而林瑜才刚怀孕,产前季枚回国探望林瑜。   两人都是不信青灯古佛的,但对这些东西抱有敬畏之心,听说灵验得很,就一同去了那个寺庙。   正好林瑜那时候辛苦怀胎工作也不得放松,顺便出去散散心。   温瓷恍然,“是去寺庙里求的?”   不过,哪个算命占卜的师父会挑出“实力碰瓷”?   温瓷觉得那师父还挺不靠谱的,甚至说他忽悠人也不为过。   季枚打断了温瓷的猜测,“这倒不是!是因为打车去的路上,我们被人碰瓷了。就刚好,实力碰瓷,时礼碰瓷。”   温瓷:?   徐时礼:?   ???!!!   别人起对儿名都是用典或者引用诗经楚辞里登对的字,而林瑜和季枚这两个高材生起名字就跟去路边地摊处挑的一样,随便得让人无法想象。   徐时礼和温瓷相望一眼,一同沉默了。   -   季枚轻而易举的接受让两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感到高兴。   晚上,两人在院子里吹晚风。   风稍着几缕热气吹动院子里的盆栽叶,温瓷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秋千。   他就懒懒地倚靠在秋千旁的柱子边,一腿笔直,一腿曲起,侧对着她的方向。   二十岁这个节点上,才发现自己名字从出生起就被赋予了某种CP属性,两人都觉得挺神奇的。   温瓷“呀”了一下。   徐时礼觑她一眼,“怎么了?”   温瓷真诚发问,“要是结果不是像现在这样怎么办?”   徐时礼一怔,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舔了舔唇,不确定地说,“那她们谁都不会告诉我们这层含义?”   温瓷点头,倒是充分认同这点。   “不过——”徐时礼停顿了一下,松松散散的声音随着风声飘荡过来,嗓音听着悦耳舒服。   “我们是天生一对。”   他说,“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我们天生一对’这个真理,真理总被证明,而它首先,本身就是个真理,在它证明前后,它都是无需证明的真理。”   天边星宿构成一副图画,每一颗星星闪烁其中,余晖散落在他的肩头。温瓷以为他站在人间,站在土地上,实际他站在月色里。   那一段风声鹤唳里,这样安稳漂亮的月色像是虚构不可及的水中花镜中月。   而如今,他在这月色里头,比肩银河晨星,倐地一下,就让温瓷觉得,人生理想好像也不过是他而已。   不止外表,还有责任,性情,能力这些可贵的东西都可于这个少年人身上窥得斑驳。   是个好人,温瓷曾经说过。   不是好人卡里的“好人”,是很好很好的人里头的“好人”。   时光百转千回回到那时候在机场跟温席城走,细细想来温瓷并不是选择了温席城,相反,她坚定地选择了相信徐时礼。   现在打开上帝视角往回看,她那时候信念里一定是相信他们是对的,经得起考验的人。   而对的人,无论怎么样都是对的人。   只有本身就不是对的人,才会跨不过他设,或自设的屏障。   夏风吹过平原旷野,掠过平湖烟雨,历经秋冬春的劫数,拂人面时反而变得更加生动干净了。温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建议说,“徐时礼,我们回一趟一中看看吧。”   徐时礼说,“好。”   -   不幸的是,这个时点并没有盛开的木棉,木棉树光秃秃地跟卡秃了皮的教务处主任的大脑壳似的,不大符合温瓷心中的愿景……   听到她提起王肩负,徐时礼牵着她走到校门口,挑眉,“你还记得王主任?”   温瓷认真道,“很难不记得。”   每次升旗时王肩负总领着几个同学从升旗台穿行而过,他的脑门在太阳光的反射下极度引人注目,大家连升旗台讲话都没注意听,就光顾着看他——的脑袋了。   一颗卤蛋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好奇,想看。   两人站在学校门前的大太阳伞下,保安亭里头保安抻着脑袋觑了眼两个不明来历的年轻人。   温瓷问徐时礼,“你找了哪个老师带我们进去啊?”   徐时礼下巴略抬,往那边一指,“诺”一声。   温席城循着视线看过去,那人打着伞而来,伞将他的脑袋遮得严严实实的,温瓷眯起眼睛仔细看,到底没认出是谁来,便以为是徐时礼班主任。   不料那人走近,走到保安室说了什么,随即绕到门口来,将伞沿抬高,王肩负热情又高兴地搭上徐时礼的肩说,“时礼同学!!!知道你回来老师可太高兴了!!!”   徐时礼问了声好。   王肩负放下手,转眸看向身边的女生,“想必这就是你电话里说的女朋友吧!!啧啧啧,都有家属了啊!没事啊!老师就喜欢你这样的优秀毕业生带家属回来看母校!”   王肩负叹了口气,实则满心欢喜,“徐同学!老师认为你当年的决定太有魄力了!当然老师不是说容大不好啊。”   就是B大这名字报出去,别提多有面儿了。   那年老王逢工作性质饭局上就要掰着手指数一次那年完全不降分考上清北复交的人,好几个呢!!   当年那一届生源也不是很好,这鸟不拉屎好的极好坏的极坏的半私立高中,一年能出这么几个,老王脸上倍儿有光啊!!   作者有话要说:  帮助大家理解一下老徐说的这句话——“很多事情都可以证明‘我们天生一对’这个真理,真理总被证明,而它首先,本身就是个真理,在它证明前后,它都是无需证明的真理。”   这话有点辩证法又有点哲理化,文科生可能会容易理解一下。举个不大恰当但是通俗易懂一些例子吧,这里将勾股定理比作真理,大家可能都证明过勾股定理,最后也都能证明到勾股定理,然在你未开始学习证明前,勾股定理就已经存在了,也就是说当你翻开新课看见勾股定理那几个字的时候,在你证明它之前,它就是“真理”了 ,实际上它并不需要你的证明才成为真理。   理解了上面的同学往下读——   勾股定理是被在我们之前的数学家证明过才能视为“真理”的,所以也只有当被准确无误地证明后,从后来的视角往前看,才能笃定地说——这就是真理,你们证不证明,它都是真理。   最后你们是哪里来的笨蛋,我的weibo当然是搜我的笔名!!!而且车这种东西我肯定设置权限粉丝可看,不然被非读者看见举报我怎么办?!! 第76章   老王把他们领进学校。   他换了办公室,已经不在之前的一楼办公室了。   一路穿过校园半角来到办公室门前,王肩负率先推门进去。   站在门口,抬眸便瞥见门口上方“副校长”三个字。   两人默契相视一眼。   显而易见,王肩负凭借着他对教育事业的满腔热血升副校了。   进门就能看见对着门口的位置挂着好些被金边裹着的红色锦旗。   见温瓷和徐时礼感兴趣,王肩负施施然一笑,解释说,“这都是那帮毕了业好几年的兔崽子送的,你说那些兔崽子,读书的时候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毕业了可好,一个个回来的时候哭天喊地说书没读够,才知道我当初逼着他们学是为了他们好。诶?!这面你知道吧?好像就跟你们同届。”   温瓷看向那面红旗,上头送了几个大字——“知识改变命运,认真搞教育改变发际线。”   这行字送得也太缺心眼了!   紧接着便听见老王回想了下说,“就是最近这几届的,什么子昂来着?”   徐时礼眯起眼睛,“梁子昂?”   经这么一提醒,老王想起来了,“对对对!!就是那兔崽子!当年没少折腾我,家长都叫好几回了,后来高三发奋图强,考上了本地的985,应该就是容大。”   老王说,“就前不久让人送过来的,说谢我,还要请我吃饭,我说不用,我哪要你们谢啊,嘿哟!!我的本分是抓着你们学习,你们的本分就是好好搞学习,那都是你和我应该做的事嘛。”   他嘴巴里说着不要,其实因为桃李满天下,心里头可开心了。   在这种半私立高中,兼时代特色的教育浪潮下,教师群体已经偏年轻化,体制内哪里还有热血可言。   但王肩负不一样。   王肩负自己也经历过学生时代,学生的小动作做老师的一清二楚,他哪能不知道私下里大家都说他没头发,他也浑然不在意,装不知道。   温瓷觉得大家都不应该嘲他秃,甚少人像他这样当老师十几二十年还会备课改教案,抓班上差学生亲力躬为,把“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奉为圭臬。   同时,甚少人像他秃得那么有价值。   或许用秃来形容一个教育泰斗已经不那么恰当了。   说文艺点,叫头顶荒芜。   说着,老王电话响了,他看一眼对温瓷和徐时礼说,“你们稍等啊,我出去一趟,难得回学校,你们可以到处逛逛,到时候我带你们出去!”   大学放假本来就早,再加上本来数统学院和物理学院这学期考试就排前,是最早一批考完试的,他们回来算早。   这个时候高三高考完一个星期,高一高二还在学校里苦逼地准备期末考试。   一楼教室外,几栋教学楼围住的空地上种了好几颗大榕树,知了藏在树伞里孜孜不倦发出声响,吱吱喳喳划破长夏。   教学楼便有条长长的廊道,廊道两旁是光秃的木棉树。   两人走在回廊里,木棉树下,也没穿校服且颜值赛高,自然惹眼,引来频频侧目,两人虽没牵手,但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回来看母校的学长学姐,是一对儿。   清凉的碳酸饮料入口,驱散几许燥热,温瓷松开吸管,问这人,“梁子昂考上容大了?”   温瓷知道的是梁子昂高一时国旗下做过不下三次检讨,高二读了两次,最后考上了985,完全可以称之为奇迹了。   徐时礼回答说,“那年的容城理科状元。”   梁子昂降了一级,晚他一年高考,这事高考完成绩出来后梁子昂主动告诉他的,别说温瓷了,徐时礼知道的时候也感到意外。   旧路重走时人的心情总是很微妙的,仔仔细细把当日的教室走过一遍,赶在太阳落山前老师下班之际走回王肩负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敞开着,里头三三两两林立着几个人。   其中两人手牵手背对着门口,若有所察,同时转过来。   那人眼镜反着金光,口吻略显讶异,“老徐?”   余斯年穿着白衬黑裤,鼻梁上依旧挂着副金丝边眼镜,学生气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内敛,却掩盖不住的锐气。   他旁边的女孩子穿着碎花裙,五官清纯,脱去了高中时代的眼镜框之后,气质变了些。   女孩子见了温瓷,主动打招呼,“hi,温瓷。”   温瓷很讶异,她认识自己。   温瓷迟缓地点头,“沈学姐。”   此时——   一道声音从办公室的隔间出来,“老王!不错啊,新办公室还有洗手间了。”   所有人唰唰地往声音方向看过去,一个青年入目。   青年洗了手,甩着手上的水径自从里头出来,感受到气氛不对劲,抬头撞上大家的视线。   梁子昂虽然剃了个寸头,但那股流氓气不见了,人也成熟了。曾经从不好好穿校服爱耍混的人今天回来还特地换了身在学校时期的校服,校服领口纽扣规规矩矩地扣在一起。   大概是没想到会这么巧,不约而同地就在今天回来了,梁子昂嘴巴微张,一时没说出话来。   而后,他视线落在温瓷身上,眼神有一许古怪。   眼观鼻鼻关心,大家静谧了一刻,还是王肩负打破的僵局,“害!时礼,你说巧不巧,刚刚接电话就是姓梁这小子给我打电话来了,说放假了今天回来!真的是缘分啊!!”   缘分。   确实。   得,同一届的风云人物都聚一块儿了。   徐时礼牵着温瓷的那只手捏了捏她,指腹摩挲着她指尖,温瓷抬眸看他一眼。   他总是有这些小习惯,比如牵着她时喜欢轻轻捏她的手指,比如习惯性把空着的手抄裤兜里,这都是专属于他的小动作。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晚上一起吃个饭?”   升大学以后再也没有齐过的三个人,此时再度相见,掰着手指头数一数发现好像很久没见了,可又像是大家只是分头去小卖部买了瓶水回来……   王肩负声称还要改教案,不愿意参与这些个年轻人的聚会,因此晚上便只有他们几个。   吃饭的地方选了河堤附近的一家农家菜,据说在当地还挺有名的,五颗星推荐。   地方就在江滩边架起的板地上,周围不止有吃饭的,还有架起了烧烤炉打算搞夜宵的。   夜色朦胧,沿着滩边插了许多木棍,由木棍衔着挂起了一长串各种颜色闪烁的小灯,三两行人环着滩边散步,夏风吹动女生的裙摆,男生的衬衫。   江水冲上来,又柔和地褪下去,露出泛着白光的小沙粒。   户外用餐是这里的特色,点餐需得自己去后厨,徐时礼和两个男生去前台下菜了,桌上就剩下了温瓷和沈朝容两个人。   沈朝容不是话多的女生,她身上有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洁白气质,像一只与世无争的天鹅。   温瓷也不是容易跟人熟稔的性格,她抿了口热茶,听见沈朝容跟她说话,“学妹,你在B大读书了?”   温瓷“恩”了声,“学姐和余学长在F大?”   她笑了下,“对的,我们都放弃了保送,我,余斯年,徐时礼。梁子昂最后也考上了容大,大家都如愿以偿了呢。”   温瓷轻声说,“怎么能叫如愿以偿?”   沈朝容:“什么?”   她慢慢地摩挲着杯沿,对沈朝容说,“B大,是能让他如愿以偿的地方么,他当时分明是更希望去容大的。”   沈朝容看着这个女孩子,因为她的话愣了一下,“你误会了,学妹。”   温瓷歪了下头,“……啊。”   “我说的如愿以偿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去哪里对他来说没所谓的。关于如愿以偿,我是指你,你在那。”   温瓷有一瞬间的迷茫。   老实说,她也不清楚徐时礼当时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决定,是不是和她有关,还是说就是阴差阳错。可是,沈朝容此话一出,温瓷心里的答案已经出来了。   她的内心深处更倾向于答案是前者。   她为了他报了容城,他也一定会为了她报京城,这一点不应该被质疑。   沉默稍许,温瓷想起了梁子昂,便多问了一句。   “想来你还不知道吧,梁子昂跟你们班上一个女孩子告白了,纠结了很久才告的白,不过那女孩子喜欢成绩好的,明确地拒绝他了,告诉他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温瓷放下茶杯,“然后呢?”   “然后那个女孩子出国读书啦。自那以后,梁子昂就学疯了,不过再也没有以后了,女孩子出国后就没跟他联系,他也不肯跟人家联系。”沈朝容眨了眨眼睛,少有的显露出属于女生的俏皮。   温瓷哑然无声,“难道……那女孩叫纪园么?”   沈朝容摇头说不知道,“具体不清楚,这都是很久之前同学聚会听到的,老梁在我们学校也算是励志,偶尔有同学会提起他的事。”   “不过,喜欢一个人,确实是会愿意为了他变优秀的,这一点倒没错。”   沈朝容说这话时将目光放向了远处江滩,隔着江滩望向了对岸。   直觉叫温瓷觉得,沈朝容这话不全然在说别人,其实也在说她自己。   她和那位余斯年的事当年也是进入学校班级口口相传的绯闻榜top上的人,文课班常驻第一和理科班常驻第一的故事。   只听她说,“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不是一直第一的。文理分科前我一直排在第三名,我前面永远有两个人,一个徐时礼,一个是余斯年,他们两个时常不分伯仲,这次余斯年第一徐时礼第二,下次徐时礼第一余斯年第二,总之那和我没什么关系,那一年里我是万年老三。后来听说他俩选了理科,我果断地选了文科,都不带犹豫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77章   两人没聊多久,徐时礼他们就回来了。   月光笼罩大地,星辰江河作陪。   点了打啤酒,“砰”地一声一同打开啤酒,一同举杯。啤酒咕噜咕噜冒着泡,酒瓶相撞震荡激起酒渍,酒气挥散出来,在风中,飘至江里,汇入江风,一同向远方飘散。   江风与江水一道,滚滚向前,向东。   轰轰烈烈,声势浩大。   温瓷酒量不差,可喝了没几口便微醺,察觉到脸上有一丝滚烫,便拿手碰了碰,抬眸正巧撞上徐时礼瞥过来的目光。   她笑了笑,月光映照下,小姑娘明眸皓齿,面颊漾起一抹粉,难得地,看起来有一丝憨态。   徐时礼坐姿散漫,手捏着啤酒瓶,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眸眼里头泛着淬光。   温瓷不认输地回望过去。   梁子昂看着这两人,啤酒瓶放桌面上重重一放,“艹,老子再也不要跟你们吃饭了!都成双成对的,欺负老子呢?!”   彼时余斯年正给沈朝容剥虾,几人一顿,看向梁子昂。   梁子昂面前啤酒瓶倒了一瓶又瓶,跟喝白开水似的,不醉才怪。   徐时礼不客气地踹他凳子腿一脚,觉得有些好笑,便叫了他一声,“梁子昂。”   梁子昂当没听见,仰着头又是半瓶啤酒吹下肚。   余斯年淡声道,“老梁,你疯了吧。”   又是一瓶啤酒瓶重重落桌,梁子昂拿手擦了把嘴,“我没疯,今儿高兴。”   说着说着,梁子昂眼框红了半边,他揉了揉,瞥嘴说,“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才没哭,我就是眼睛里进沙子了。”   温瓷:“……”   徐时礼:“……”   余斯年:“……”   沈朝容:“……”   “你们知道我高三怎么过来的吗!老子高三的时候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呜呜呜,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发了条朋友圈,她给我点赞了呜呜呜。”   说着,梁子昂手肘撑着桌面,抱着头,小声抽泣了起来,让人想安慰却无从开始。   温瓷觉得他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在球场上要她给他送水时一言不合就呜呜的哭唧唧怪。   ……   散场之时,梁子昂喝得烂醉,连站都站不稳。   正好顺路,温瓷和徐时礼把他一起捎上。   徐时礼搀扶着他,温瓷走在一侧。   身后几颗棕榈树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梁子昂已经找不着北开始说胡话了,“你们说,为什么会有人背井离乡啊?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不会觉得井重吗?还有那些夺门而出的人,家人不会觉得冷吗?”   温瓷看着徐时礼陷入了沉思,“对哦,为什么?”   徐时礼:“……”   梁子昂挂在徐时礼身上,抬头看温瓷一眼,还打了个嗝,“你也觉得是吧?对咯,为什么?”   他顿了下,突然大作惊雷,“咦?我认识你!!!你不是那个给我送水的漂亮妹妹吗?!呜呜呜从小到大都没有漂亮妹妹给我送水,我真他妈感动啊!”   温瓷把头发丝撩到耳后,慢吞吞走着,“是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   下一秒听见徐时礼慢悠悠道,“我女朋友给你送水,你有什么可感动的?”   梁子昂:“……艹。”   走到路边拦车时,站在路灯下。   梁子昂脑子里记忆混淆,记起什么,眯了眼睛,“你俩不是分手了吗?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仰着头看着徐时礼,呢喃说,“老徐,她不是走了吗?你每天给她发短信她一条都没回呢!你怎么能跟她和好!那你不是栽她手里了吗?!”   闻言,温瓷怔然。   每天发短信?   察觉到她的视线,徐时礼看过来,“恩”了声,浑不在意开口,“栽了就栽了,栽了就得认。”   栽了就认,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这话是回答梁子昂的,可却是看向路灯下的温瓷。   温瓷怔怔然看着他,鼻尖一酸,喉咙哽住。   这人……有时候还真他妈的就得认栽。   温瓷觉得,明明就是自己栽他这个人手里,栽在他的无数细节,教养,责任和喜欢里。   灯光与月光交相辉映,温瓷灿然一笑,开玩笑说,“栽在我手里你也不亏徐时礼。”   她肯定地保证,“放心吧!小姐姐以后会对你好的!!!”   徐时礼宠溺地笑了,“嘁”一声。   正要说话,被梁子昂打住。   “呕!!”一下,他吐到了路边。   看着地上那摊污秽,瞬间支离破碎,让人生无可恋。   没多久就拦到了出租车。   先绕一段路把梁子昂送回去后,两人才又回去。   车辆穿过浓重的夜色,不出二十分钟回到锦绣新城。   回去时季枚不在厅里,大约已经歇下了,两人轻手轻脚回到二楼。   两人虽然没喝几口,但身上带着闻着不大舒爽的酒气,默契地没有任何亲密举动,各自回自己房间,默契地在同一个拍子上关上各自房门。   三两下洗完澡,上床睡觉。   或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微醺着,脑子又有点沉,获得一夜好眠。   容城上方,天边弥漫着透亮的星,夜里的时间静悄悄地。   翌日。   徐时礼接到了徐父的电话,两人和季枚道了别匆忙买了机票回去。   季枚以为徐父公司那边有什么事,没说什么,亲自把他们送到机场。   机翼滑翔,飞过天际。   午后的航班,云层洁白,天空湛蓝。   下机后徐时礼就走了,两人在机场分别。   温瓷先回了家,自己在家中看看书刷刷剧。只不过一天下来看了好几次手机,也没等来徐时礼发来消息。   晚上她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机,琼瑶阿姨的剧当背景音,看着看着书,招架不住就睡了。   凌晨三点,温瓷从梦中惊醒,看见昏暗光线下玄关处站了个人。   她从沙发上起来,揉了揉眼睛,迟缓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声音因为没睡醒有些干涩。   他没换鞋,走进来,声音很轻,“刚刚。”   温瓷听出来他声音不大对劲,“徐时礼,怎么了?”   他走过来,蹲在她身侧,喉咙干涩,声音带着些许苍白无力,“温瓷……跟我去一趟欧洲吧。”   温瓷觉得他身上有股不可名状的,隐隐的悲伤。   她几乎没有考虑地说,“好。”   客厅里只开了盏黄色的灯,灯光呈暖色,至上而下洒落,小姑娘脸上细碎的容貌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几乎豪不犹豫地说了好。   徐时礼也毫不犹豫地起身,牵起她的手带往玄关处,等她换完鞋后,带着她直接出门。   温瓷才知道,徐时礼说的去欧洲,这么刻不容缓。   凌晨四点钟。   机场空荡荡,有些森气。   等了许久,广播一道标准广播腔播放“由首都飞往法国圣修伯利的乘客请注意,本航次现在开始办理登机手续,请您到指定柜台办理。”   中途转机一次,从阿姆斯特丹转乘,20多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圣修伯利。   一落地从机场大门出去,门口就有人接。   温瓷牵徐时礼的手紧了紧,他长睫垂落,解释说,“我爸的人。”   天边飘起了沥沥淅淅的雨丝,副驾驶有人下车将一把黑伞举过两人的头顶,同时毕恭毕敬替他们开了宾利车后座门。   清晨,宾利车直抵圣修伯利一家医院,医院外装修跟欧洲古堡似的,看起来像是服务很好的私立医院。   法国圣修伯利,徐时礼书房里好几趟往返的机票存根上面目的地就是圣修伯利。   下车前,温瓷已经猜到了什么。   他带着她轻车熟路穿过医院前台,走到电梯处,摁下七楼的摁键。   指示牌上用法语和英语双语提示七楼是心内科vip病房。   七楼电梯出来往右直转走到尽头的病房,徐时礼毫不犹豫就推开了门,带着温瓷出现在病房里。   一缕很轻盈的穿堂风从走廊窜进病房里。   许是私立医院环境方面到位,病房空气中药水味消毒水味不重,闻着不难受。   中间的病床上躺着的病号是个老人,两鬓花白,双目紧闭,鼻中插着呼吸管。   床头呼吸机滴答滴答作响,屏幕中显示出生命线,波折起伏让人心里骤紧。   这是徐时礼外婆。   在飞机上时徐时礼告诉她的。   季枚一直不知道,这次徐时礼和徐父做了决定告诉季枚。   人已经在打飞的赶来了。   至于徐父,还在国内,说是处理了手头的工作过来。   季氏破产后,两老举家搬迁欧洲,就此定居。   因为联姻告败,二老这些年一直生气,不大愿意见季枚,一年前就下了几次病危通知,那时搭桥手术徐时礼来过几次。   这次下病危下得急,入院也入得急。上次给徐时礼外婆做手术的教授人在外做学术,徐父已经打电话过去把人请回来了,人还在路上,没到。   突然,身后响起充满疲态的老人声音,“你来了啊。”   老人柱着拐杖走进来,走姿显稳态,隐约可见年轻时企业家风范,他手里还拿着几盒常用药,发现里头还站了个小姑娘时,怔了下,眉眼舒缓开来,“你外婆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徐时礼喊了声“外公”,轻声说,“上次答应过外婆的。”   听见这话,温瓷悄悄看徐时礼一眼,没多久收回目光,也跟着徐时礼叫了声外公。   徐时礼外公冲她伸手,一个正式而富有礼仪的打招呼,很有大家风范。   温瓷把手握上去,“外公好。”   老人的手生了薄薄的茧,厚重且有力量,轻轻地与她握了一下。   知道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简短地打了个招呼就把重点回到徐时礼外婆的病情上。   “医生说必须尽快手术,心脏功能正在衰竭,要重新搭桥,拖一分钟手术成功率就成倍降低。”   徐时礼抿了抿唇,“电话里说成功率不超过百分之五十?”   “是,你外婆年纪大了,本就经历过一次手术,现在各项指标都不大好。不能拖了,过了今天手术成功率就会低于百分之二十五。”   此话一出,很容易引发沉默。   五分钟后,徐时礼接到徐栋电话。   挂断电话后,徐时礼对上外公殷切的目光,声线斯哑,“教授已经下飞机,手术两个小时后就能开始。可以让医生过来把外婆唤醒了。”   站在一旁的温瓷心情沉沉,心疼他,怕他要经历这些。   进手术前的最后一次唤醒,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若是手术不成功,那就是最后的告别。 第78章   床前老人面容因生病而苍白无色,双眸阖着,竟有几分安详。   唤醒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温瓷随徐时礼一同站在病床一侧,垂眸看着老人。   伴随着医生一句,“醒了!”,老人缓缓地睁开双眼,夹着呼吸机的手动了动。   徐时礼外公握住那双手,如鲠在喉,“……兰姊。”   两双历尽岁月的手紧紧相握,指间没有分毫缝隙。   病床上人病态明显,眼珠子浑浊不清……   岁月从不败美人,老人虽病魔在身,容色黯淡,然骨相犹存,气度犹在,宛若诗书经纶满腹。   徐时礼说他外婆衣柜里只有旗袍时,温瓷就可以想象出是怎样一个老人家。   温瓷跟着徐时礼唤了声,“外婆。”   一旁的护理人员帮老人摘去呼吸机,老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语气宽慰,轻轻缓缓地两个字,“来啦。”   她拖长着腔调,有些高兴,精力也跟着恢复了许,“……还算信守诺言……说下次来看我把我孙媳妇带来,就真的拐来啦。”   徐时礼外公无奈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打趣你外孙呢。”   病人嗔他一眼,没给好脸色,下一秒看向温瓷的时候忍不住笑开。   这外孙可从没跟她说过给她找的孙媳妇是这么好看一小姑娘。   “小瓷。”徐时礼外婆撒开他外公的手,朝温瓷伸手,“过来。”   温瓷看徐时礼一眼,而后上前握住外婆的手,细声说,“外婆,您知道我名字?”   外婆面露讶异,瞥了眼徐时礼,复而挪喻道,“你没告诉她。”   此时,身后医生进来提醒病患抓紧时间做术前准备。   温瓷紧握外婆的手,“外婆。手术中您可得积极点。”   徐时礼外婆愣了下,觉得这姑娘说话甚有意思,“我能怎么积极呢,我老婆子躺在手术台上,命也不在我自己手上了呀……”   外婆顿了顿,徐徐说了一段话,“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来往无数过客,有人给山河添色,有人使日月无光,有人改他江流,有人塑他梁骨……大限到时,不过是立在山巅,江河回望。”   温瓷眼眶泛酸。老人和蔼温柔,温瓷说话不自觉语气就有些撒娇的意思,“外婆,就,您思想上积极点嘛,今儿我和您第一次见面,我还指望着有下一次呢,好不好。”   虽然第一次见,可是温瓷心底无比希望这个老人平安无事。   她不喜欢徐时礼身上那股悲伤,不希望他伤心。   外婆笑着答应她,“好。”   剩下几分钟都交给了徐时礼外公,温瓷和徐时礼一同出了病房。   他靠在病房外墙,仰着颈脖,目光一定不定地盯着天花板。走廊尽头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落,落在他半侧脸上。   温瓷心悸,心里莫名恐慌,不知所措。   徐时礼垂眸一看,怔了下,“怎么了?”   他站直,双手轻柔地替她拂去眼角晶莹,有些好笑道,“怎么就哭了。”   温瓷眼眶红红,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要他分心给自己,可情绪一时上来了,拼命压都压不下,一说话时激动着两行泪就流了下来,“我……我不想你经历这种事,我不希望你难过。”   正因温瓷亲身经历过,所以不希望他经历这种人间灾难。   特别特别特别不希望。   她希望他无灾无妄,一直是那个在人生道路上所向披靡,永远漫不经心永远高傲的天之骄子。   他是她心里,永远不可超越的第一名。   走廊灯光倾泻而下落在小姑娘柔顺乌黑发顶,她正微仰着头,眼里泛着泪花看着自己。   徐时礼心里狠狠地振了一下。   他手指腹接住温热的滚滚泪珠,似有一股强有力的暖流从指尖流入心脏与那里的寒流交汇,激得胸腔潮涌振荡,热气四散。   徐时礼眼眸低垂,亲了下她的额头,喉结微滚,“……好。”   教授匆忙而至进入手术室做术前准备后过来与他们沟通,徐时礼签了手术同意书,签完后徐时礼外婆被推进手术室,家属在外长椅等候。   手术灯牌亮起一瞬间,温瓷感觉到徐时礼的手探了过来,坚定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心干燥,指尖却冰冰凉凉的。   徐时礼仰着头,抵着身后墙身,阖起眼睛。   温瓷知道他没可能睡着。   坐了二十二小时的飞机到这,中途转机两个小时,他也只是闭目,压根没睡。   此时在外等候的时间更加难抵,一颗心悬了起来,更不可能睡得着。   医院里森气十足,冷冰冰的,温瓷一言不发地安静地陪着他。   手术时长7个小时,漫长得让人抓狂。   温瓷一刻也没闭眼,强撑着眼皮子,死死地盯着手术室上方“正在手术中”的牌子。   手术进行到四小时时,徐时礼想让人带她去休息,被她拒绝了。   温瓷注视着他,“不要。”   徐时礼却说,“你已经超过二十小时没睡了,我和外公在这就行。”   她不同意地摇头,“不要。”   结果出来时,她须得在他身边。   温瓷拒绝得干脆,崛得很,徐时礼劝不动,就放弃了。   两人的手一直牵着,牵了临近六小时没松开过。   医院永远都是冷白白炽灯光,坐在手术室外叫人看不到外头光景,不知晓黑夜即将结束,晨光即将迎来。   头顶手术室外有计时器,时与分跳转至七小时零三分。   ……   七小时零四分。   七小时二十分。   七小时二十五分。   已经超过预估手术时长半小时了。   温瓷感受到这人手心里传来薄薄的汗。   直至七小时四十二分。   手术室上方灯牌熄灭,时长停滞,手术结束。   手术室自动门打开,徐时礼外公率先迎了上去,教授从里头出来,摘下口罩,用外语说了句对他们什么。   不是英语。   是法语。   温瓷没听懂,可感觉到身边人明显一松,她的心里也跟着一松。   她不大确定,问他,“怎么样?”   徐时礼垂眸看向她,眉目舒展开来,“成功了,生命体征正常。”   温瓷心里一颗大石落下,紧着的一根弦彻底松开,高兴地笑了。   这漫长的七个小时里,她和他同样紧张,同样害怕。   这世界要是有神的话,神务必要听到她的祷告给予眷顾,让她的希望有希望,让徐时礼如愿以偿。   终于,总算,平安了。   手术结束后没多久,就在转移回病房后二十分钟,季枚和徐父赶到。   季枚站在病床那一刻,眼睛是湿润的,待看见有些憔悴的两个孩子和年迈的父亲,心里更是愧疚,直接毫不客气把他们都赶了回去。   徐父也附和说,“你们都回去休息罢,这里有我呢,何况还有护工。”   凌晨三点,外头白雾茫茫。   宾利车从医院驶出,穿过里昂街区灯火,二十分钟后进入环山公路,沿着沿海长长一条堤坝直行,驶入一座欧式庄园。   这是上个世纪末徐时礼外婆和外公就买下来准备养老的宅子,后来便一直住这。   宾利车进入庄园,再行驶一段路就停当在门前。   温瓷松了一根筋,一上车就睡了过去,下车时毫无反应,徐时礼绕到另一边要抱她,手穿过她膝盖窝时她正巧醒了,当着外公的面挺不好意思地把他一推,揉着困倦的眼睛打算自己下地,“我自己来。”   徐时礼笑她,“外公身体矫健,健步如飞,已经进去了。”   温瓷:“……你是我心里蛔虫吗?”   怎么什么都知道。   徐时礼一手搭着车门,一手搭车顶,垂眸看着坐在车里的温瓷,下巴微扬,语气桀骜,“所以要不要我抱。”   温瓷一噎,下一秒生怕他反悔似的,坚决地说,“要。”   他没动,睨着她,“叫一声徐哥哥听听。”   温瓷灿烂一笑,怒了,“徐哥哥你妹,你抱不抱,不抱我自己进去了。”   这股嚣张气焰势如破竹无法阻挡,徐时礼一愣一愣地。   这小姑娘身上有种伸缩自如的魔力,性情也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叫徐时礼着迷得很。   徐时礼肩膀一松,无奈地笑了。   该死的,他还就吃这套。   这能怎么办?   徐时礼逐弯下腰,一手穿过她身后,一手绕过膝盖,轻松地便将她抱出来,然后一脚把宾利车门踹上,抱着温瓷往里走。   温瓷手圈上他脖子抓稳当,听见身后宾利车车门“砰”一声,抬头认真提醒他,“这么用力得坏。”   他目视前方,进入庄园主楼,不甚在意地说,“没事。”   温瓷脑袋贴紧他的肩胛,闷闷道,“我觉得你还挺败家的。”   这人的声音从头顶悬落,“这个你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而后说,“败不完的。”   温瓷脑袋蹦起来,抬眸,惊呼,“这就是你的privilege的吗?”   绕过主客厅,走上宽敞的欧式大楼梯,徐时礼视线扫下了来,疑惑地“恩?”了声。   温瓷没回答,只问,“外婆说你有事没告诉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徐时礼怔然,顿了下开口,“那都是不重要的事。”   他抱着她到二楼,一路走过一条很长的长廊。   温瓷分心数了下,一路走过,一共有一二三四五六七,七间房间……   这地方还真牛逼地大,房间多得能开酒店。   他在第八间房间门前停下,示意她打开门。   温瓷拿手扭了下门柄,门就开了。   他抱着她径直走入,将她放在床上。   温瓷双手撑着坐在床上,歪着头看他,“重不重要得你说完我自己判断。”   作者有话要说:  外婆说的那段话“人的一生是万里河山......江河回望。”出自《德卡先生的信箱》。 第79章   徐时礼立在跟前,想了下,简明扼要解释说,“只是上次跟外婆提起过,答应下次带你过来。”   温瓷小幅度晃荡着双腿,怀疑道,“就这么简单?”   徐时礼挑眉,重复说,“就这么简单。”   直觉叫温瓷觉得其中必有妖,但她不打算追问下去。   徐时礼的房间跟这幢房子外强一样是欧式装潢,内墙被刷成红棕色,璧上挂了好几副印象派画作,家具陈设简单,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床对着一个壁炉,还有一张美人躺椅,美人椅下铺了很大一张雪白的圆形鹅毛毯。   就连床,都是两米乘以两米的欧式复古大床,有股老派气息,古欧式味道浓郁。   徐时礼去衣柜拿了套衣服过来,看见温瓷站在一副油画前,饶有兴致的模样。   油画里头是两只对楫的天鹅,一黑一白,黑的神态自得,伸长了颈脖显得几分孤傲,而白的姿势优雅,神态大方,洁白羽毛盛雪。   黑白交相,构图简洁。   她目光下移,看见右下角落款处的名字,问徐时礼,“鸢尾?是中文落款,画家是中国人吗?”   徐时礼看过去,不大确定说,“应该是。”   徐时礼只知道这些画是他外婆喜欢的一个叫许鸢的青年印象派画家画的,他外公拍了挺多幅,跟搞批发似的,基本每个房间都挂有。   听见这话,温瓷讶异道,“这儿房间这么多,每个房间一幅,你外婆一定是她的狂热粉丝。”   徐时礼不置可否,“她是很多人的狂热粉丝。”   温瓷当时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后来相处下来才知道徐时礼外婆修炼了一颗老辣的童心。不止兴趣广泛,还会去追星,追的星上至七八十岁的影星戏骨,下至二十的小鲜肉。   今天温瓷睡徐时礼房间,徐时礼睡隔壁的客房去了。   来时什么也没带,温瓷没有换洗衣服,暂时拿徐时礼衣柜的将就着。   两人清晨回到庄园洗完澡各自回房间,温瓷一觉睡到了天昏地暗,再次睁开眼睛时看着陌生的环境适应了好一会儿。   外头天光黯淡了下来,庄园里头一片漆黑。   温瓷换回自己衣服去敲了隔壁的门,打开发现徐时礼不在,于是走下楼梯。   楼梯昏暗,她慢吞吞地往下走,发现楼梯口出现了个人。   楼梯口对着敞开的大门,他站在楼梯口处背对着门外天光,下颌微抬,线条干脆利落。   温瓷对着他的方向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问,“……你去哪了?”   他站那没动,“睡饱了?”   温瓷点头,“睡了十二个小时。”   现在是里昂时间晚上八点整。   徐时礼“恩”了声,“我也刚起,下来让厨房做点吃的。”   温瓷讶异,打哈欠的手一顿,“这里还有专门的厨师么?”   徐时礼勾唇,“八大菜系都能做。”   温瓷:……牛批。   徐时礼外公没休息多久便去了医院,只两个人吃,厨房里做了三道菜,一道西红柿炒蛋,一道红烧肉,一道青菜,吃完饭后温瓷又开始困倦,回房间。   翌日两人起了一大早。   徐时礼的堂妹恰好在这边读大学,个子和温瓷差不多,徐时礼便打电话让她送两身衣服过来,连带着里面的贴身换洗衣物她来时也一道帮买了。   不过人上午有课没多逗留,送了东西就走了,说下次一定要聚。   温瓷换上条牛仔裤,白色T束进牛仔裤里,脚下一双白板鞋,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碰见也从隔壁出来的徐时礼。   两人一同去医院看望外婆的路上买了束剑兰。   寓意福禄,富贵,安康。   徐时礼外婆一早便醒来,此时病房里只剩下护工。   护工说老人家术后没多久便醒了,休息了一天后就看起了电视,嫌人多碍事,把季枚等人都赶去附近开酒店休息了。   徐时礼外婆觉得,人从鬼门关走一遭得以幸存,大难必有后福。   他外婆心情好,便恢复得好。   第二天同一个时刻,温瓷和徐时礼来时外公正因有医生找,出去了一趟。   两人站在病床前,被徐时礼外婆训斥了一顿,“不是说了吗?出院那天来接我老婆子就好,你爸妈刚走你们就来了?公司和电影都不要啦?你跟小瓷杵那做什么啦,当着我电视机啦都!皇上正要纳紫薇为妃呢!”   于是,两个人被赶了出来。   温瓷和徐时礼站在病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笑出声来。   徐时礼外婆真的是个活宝。   这才术后几天,就生龙活虎了。   正巧没事干,两人约了个会。   温瓷和徐时礼去到列车台,点兵点将点到哪去哪,即刻买了去往巴黎的列车,里程时长一小时五十分钟。   列车上温瓷用手机查了下,发现法国巴黎的景点基本都沿着塞纳河沿河而建,时下便决定到塞纳河畔去感受下巴黎的浪漫风情。   下了火车后约下午六七点,他们直抵塞纳河畔。   两人牵着手走在塞纳河畔,远远就看见了前方高大的埃菲尔铁塔……那座始建于十九世纪末,高300多米,象征着忠贞不渝爱情故事的巴黎铁塔。   温瓷大一上公共课闲来无事时刷到过欸菲尔铁塔的故事,大概就是说铁塔的设计师自夫人去世后终生未娶。   法国面孔说着正宗的法语,三两往来,他们的语言和这入眼的景色一样罗曼蒂克,温瓷突然想起之前徐时礼和他外婆的主治医师交流也是说的法语。   “徐时礼。”她叫他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法语的?”   温瓷今天白T束进天蓝色牛仔裙里,牛仔裙过小腿肚,侧面还开了个叉,露出白皙的腿,裙摆随着她走路在腿边晃动,搭配简单干净,却好看又灵动。   走在在巴黎的街道上,呼吸着异国空气,蓝的天白的云,让人心情舒畅。   徐时礼垂眸,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大一的时候来这边学的,也不是很会,可以简单的交流。”   塞纳河畔沿途不少双手紧牵的情侣和外国游客,温瓷和徐时礼两道身影汇入游客之中,随着人潮共同往前,身后有中国游客一眼就看见他们,细声讨论。   一群大学生讨论着,“你们快看!前面那对情侣颜值好高呀!小姐姐扎着马尾,又瘦又漂亮,小哥哥也好帅气!不笑都那么帅气,绝了!”   “是中国人吧,我刚刚好像听见小姐姐说中文了!”   “好多老外也看他们,太为国争光了!!”   夕阳西沉,天被映得似枫叶红。   鎏金色的阳光铺洒大地,晒得塞纳河河水波光粼粼,男生一手牵身边的女孩,一手习惯性抄裤兜,两人的身影看起来如同天生的灿阳般夺目耀眼,又极度登对。   温瓷问他,“那你好用法语怎么说?”   “Bonjour”,他说。   徐时礼的发音咬字很清晰,嗓音低沉,略哑,这门语言从他口中说出来,让温瓷觉得别样好听。   温瓷重复一遍,读得有瑕疵,他便纠正她一遍。   温瓷又问,“再见呢?”   “au revoir,再会的意思。”   “那,我爱你怎么说?”   他微愣,轻哂,“温瓷,这个不在我的知识体系里。”   温瓷不大相信,怀疑的目光看他,“我爱你应该是挺基础的吧。”   他舔了舔唇角,“是挺基础倒没错,但当时用不上,就没学。”   温瓷一噎,没说话了。   沿着河畔岸边没走多久,与铁塔越来越近,温瓷给徐时礼讲了埃菲尔铁塔设计师的故事,“你知道它的含义是什么吗?”   “是什么?”   “是一句情话‘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何时,假若你愿意回头,我一直在守候。’,你看,塔的附近没有高大建筑,人们一抬头就能看到它。”   温瓷抬手指过去,指着那座世界知名铁塔。   三秒后,她发现他并没有看塔,逐收回目光看向他,不满道,“我让你看塔,你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徐时礼眸光认真地注视着她,直言道,“塔没你好看。”   这话说得一本正经,温瓷唇边不由自主悄然弯了起来,招架不住这一本正经的夸赞,转移话题,“我想跟它合影,我们合个影留个念吧徐时礼。”   说着温瓷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将手机握低,找了一个自拍角度,将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个半颗心。   徐时礼一开始没懂,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同样将手举过头顶。   温瓷面无表情提醒他,“另外一只手!!”   徐时礼:“……”   他才又换了半只手,弯着弧度举过头顶,另外半颗心与她那半颗心成功对接,身后的埃菲尔铁塔成功被他们那颗心圈住。   温瓷提醒他,“你得笑,徐时礼。”   徐时礼从小到大就没照过几张相,觑她一眼,对上她视线,最后屈服,意思意思扬了下嘴角。   那一瞬,温瓷满意地摁下快门。   夕阳,黄昏,铁塔,一颗心,两人,这一幕就此定格。   河畔有风吹到耳畔,轻轻柔柔,温瓷把掉落下来的几缕头发勾到耳后,看着那张照片,觉得照得还挺好看的,只是塔只照了个尖尖,照不全。   温瓷巡视一圈,上前请求几个路过的华人学生堆中一个女生帮忙拍个全身照。   大概是同为中国人,语言熟悉,她不假思索爽快地答应了,替他们找好了可以让塔入全镜角度。   帮他们摄影的女生认真地替他们找好镜头,看着镜头框里的他们。   那个小哥哥一米八往上的个子,好看的下颌线勾勒出一张帅气异常的脸,上身穿着件白T,白T下牛仔直筒裤衬得一双腿修长又直,精瘦脚踝下踩了双ptheym白板鞋,和旁边的小姐姐的白T牛仔裙是很刻意的情侣装。   这两人站一起又没牵手,又没啥亲密举动,莫名的就是叫拍照的女生觉得很甜。   站好位置后,两人一同默契地将视线往这边看向镜头,小姐姐主动牵起小哥哥的手。   那小哥哥侧眸看向小姐姐,此时,开口说了句话。   这个距离,举着手机拍照的女生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Je t\' aime”   小姐姐诧异看他一眼,“什么?”   他淡声说,“法语里我爱你的意思。”   “Je t\' aime”,他又重复了一下,正宗发音,标准咬字,声线和这罗曼蒂克的城市一样撩人心池,听得拍照的女生心如擂鼓,一阵激动。   太甜了!!   贼他妈的甜!!   甜到女生只顾着激动,差点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了,赶紧在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抓拍了一张,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拍下。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更 第80章   夕阳泛着鎏金色,河水漾开一粼一粼波光,天边大白鸟扑棱棱振翅穿行掠过低空。   那个好看的小姐姐跟着重复了一遍,“Je t\\’ aime?这样念吗?”   小哥哥“恩”了下。   她看着小哥哥,轻声说,“Je t\\’ aime”   小哥哥告诉她,“已经念对了。”   “徐时礼。”小姐姐神情认真,微仰头,对他说,“我说我也爱你。”   !!   给他们拍照的单身狗女生内心OS: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拍了好几张好看的正面照后,女生把手机还给他们。   那个好看小姐姐落落大方得说要请她喝东西,女生内心动摇,但想到自己同学还在一旁等着,便腼腆着拒绝了,回到自己同学堆里,看着小姐姐和小哥哥逐渐走远,走进漫天金夕中……   “卧槽!!呜呜呜我知道我为什么谈不成恋爱了!!要是我也能遇见刚刚那个小哥哥一样的男生就好了,我肯定二话不说就答应!!”   其余同学开她玩笑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颜值狗。”   女生怒道,“才不是!!我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那个男生还会说法语,我从没听见过Je t\\’ aime从一个男人口中说出来那么好听的呜呜呜!!”   有人一针见血地泼她冷水,“同学,那个小姐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优秀的人总是相互吸引的,那么优秀的男生,给你你也得镇得住才行。”   女生瞪那同学一眼,自己想了下,“确实,那个小姐姐不止长得好看,说话也很有礼貌,还说要请我喝东西。主要是她冲我笑,笑得我一个女生都招架不止呜呜呜。”   “你还说你不是颜值狗!!!”   女生:“……”   -   徐时礼外婆手术很成功,恢复也出奇地快,两个星期后便可以回庄园养病。   期间温瓷见过几次徐时礼父亲徐栋,知道那是一个气质温和眉眼间却透着侵略性的中年男人。   他的言语富有教养,举止恰到好处,浑身上下有种企业家上位者的气度。   二老对前女婿充满了感激,忍不住对季枚和前女婿复合之事抱有幻想。   季枚先前以为自己厌恶徐栋,其实不然,她真正抵触的,只是婚姻被安排与掌控,因此在两家利益关系解除后叛逆地打破了这段联姻,如今从二老口中得知这些年来徐栋对二老悉心照顾仁至义尽,季枚心里五味杂陈……她从来不知道徐栋做的这些。   期间温瓷和徐时礼还去了趟普罗旺斯。   列车穿过低矮的山峦,坐在车厢里往外看,成片的葡萄树与紫色的薰衣草海洋便尽收眼底。   旅途难免劳累,回途中,隔壁车厢一对情侣用英语吵起了架,破坏了整车的安静。   那个胸大屁股翘的外国女生站了起来,脾气火爆, “What I say ,you are a bastard!! ”(混蛋)   她的黑人毫不客气男友怼回去, “Can you just shut up !”(闭嘴)   “……”   彼时,徐时礼去车厢头买水了,温瓷坐在列车位置上,手里拿着包薯片,另外一只手钻进去捏了片薯片出来,放嘴巴里,“咔嚓”一声,慢悠悠地吃着。   黑人听见这边咀嚼薯片的声响,看了过来,眼神凶狠。   温瓷一顿,下一秒她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眨巴了下眼睛,继续拿起一块薯片继续放嘴里,“咔嚓”一声,咀嚼着。   黑人朝着她走过来,三两步就要走到。   就在温瓷思考着外国斗殴会不会被抓时,看见一只手搭上黑人的肩。   那只手指节修长,指骨凸起,微微用力,摁着黑人的肩,下一秒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Excuse me, what can I do for you ”   黑人转过身去,对上一双漆黑的眸。   徐时礼长睫往下扫,睨了眼温瓷,复又看向黑人,勾着唇,嗓音清淡,“this is my girl ”   他面若寻常,手却还搭在黑人的肩上,黑人感受到肩膀那股力气仿佛要将自己的肩胛折碎,疼得几欲要叫出声来。   黑人迅速说了声“sorry”,识相走开。   找茬的黑人离开,列车上方乘务提醒音告诉乘客列车即将到达里昂。   徐时礼一手撑着座椅背,另外一只手把买回来的矿泉水给她。   温瓷接过矿泉水瓶,眼睛看着他,认真夸赞,“刚刚好帅。”   他挑眉,“那叫一声徐哥哥听听?”   “……”   温瓷发现这人最近好像特别喜欢‘好为人哥’,有爱听她叫徐哥哥的癖好。   温瓷无疑是抗拒的,可这次倒毫无扭捏之态,如他所愿,灿烂一笑,“徐哥哥好帅!帅毙了!!”   徐时礼没想到她次不按套路出牌一声徐哥哥脱口而出,他怔了一下,眼眸低垂,睨着她。   小姑娘身后就是列车车窗,薰衣草延绵一片,远方金色的太阳悬在地平线上,照亮整段旅途。   今天天气好,起床出发回来前温瓷特意撸了个淡妆,选了只南瓜橘的口红,此刻笑起来眉眼弯弯唇红齿白,搭配着这声哥哥,甜到徐时礼心里面去。   他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抬眸看向她身后车窗外,舔了舔唇角,而后嘴角不自主地,悄然而然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   徐时礼突然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去,而且笑得还挺明显的,明目张胆地偷笑。   温瓷背靠在车窗上,勾唇,故意说,“徐哥哥,谈恋爱有什么意思,我看咱俩拜个把子吧,我天天叫你哥。”   徐时礼脸上的笑一僵,目光收回来落她脸上。   三秒后,他说,“拜情哥哥妹妹那种么,也不是不行。”   温瓷噎了一下,发表评论说,“听起来还挺变态的,没想到你好这口。”   徐时礼勾唇,“也不是好那口。”   温瓷挑眉,“?”   他突然弯腰凑近,那张帅绝人寰的脸在温瓷眼中放大。   温瓷被他搞得呼吸一窒,紧张起来,只听他说,“就是好你这口。”   下一秒,他目光下移,落到她的唇瓣上,低声询问,“我能亲你吗?”   温瓷瞳仁似琉璃珠子干净,咽了下咽喉,“你靠这么近,就是为了征求我的意见吗?”   他轻声说,“当然不是。”   顿了下,撩人低哑的嗓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是为了更方便地亲你。”   言罢,便亲了上去。   此时此刻,普罗旺斯开往里昂的列车以280公里每时的速度驰越,列车中最后一节车厢里最后一排座位,温瓷手抵着他的胸膛,被亲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她此刻很庆幸徐时礼选了个不会被发现,与世隔绝的无人之地。   法国的著名景点有很多,两人还是决定去了普罗旺斯。   罗曼罗兰说:   法国人之所以浪漫,   是因为它有普罗旺斯。   而普罗旺斯,和巴黎铁塔一样,具有宠辱不惊,惬意慵懒,至高无上的爱情灵魂。   回到里昂外婆家的庄园里,此行消耗了温瓷大部分的精力,她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徐时礼堂妹要来吃饭,徐时礼去城区接他堂妹。   此前有私人裁缝过来为徐时礼外婆量作旗袍,外婆让裁缝顺带给温瓷量身做了套。   今天旗袍到了,外婆便迫不及待催促温瓷换上,温瓷换好从房间里出来时,外婆已经不在二楼主卧里。   走下楼梯去找外婆的时候,正巧碰上从外面回来的徐时礼。   缎面是浅蓝色,光滑鲜艳,上面纹绣了几朵绿色小花儿,整件旗袍裙精致得每一针都恰到好处,玲珑有致地贴在少女的腰身,彻底将曲线勾勒出来,裙摆开了高叉,露出白皙的腿。温瓷没有高跟鞋,脚下配了双小白鞋,有几分稚气,却不违和。   看见她扶着楼梯手站在楼梯衔接处,徐时礼抿了抿唇,眸色不自觉就深了些,泛着幽光。   温瓷问他,“好看吗?外婆替我挑的。”   就在此刻,徐时礼身后出来一个姑娘,姑娘盯着她,“哇塞”一声,直接称赞,“好看!!!”   温瓷一愣。   这姑娘是徐时礼堂妹徐霓,上次送衣服来的时候温瓷见过,两人上次还加过微信。   温瓷发现这姑娘朋友圈里经常发fever组合的名字,尤其要每天几条朋友圈吹爆了那个主唱……温瓷老是觉得那个组合眼熟,后来发现那不是岑年他哥的组合么。   ……   换了旗袍后找了圈也没找到外婆的身影,温瓷转身上楼打算把旗袍换下来。   进了房门后,她发现徐时礼也跟着进来了。   他阖上身后的门,顺手反锁。   听到“咔哒”一声,温瓷转过身来,看见他朝自己走来。   她往后退几步,腰身靠到壁橱上,双腿交叠,手撑着璧台,“你就把徐霓一个人留在下边?”   少女今天涂了嫣色的唇膏,唇珠饱满,黑发披在肩头,漂亮得不像话。   她虚虚靠在那,腿随意叠放,旗袍却一路开到大腿根部,徐时礼将视线往上划,对上她的眼睛,“不然?”   看着他走来,温瓷提醒他,“我得换衣服了,徐时礼。”   他站在她跟前,垂眸。   她抬眸,对上他。   “下周回国了,还有什么地方想去没?”   原来他是来说这件事的。   温瓷认真想了下,歪了下头,“好像没有。”   小姑娘歪着脑袋,柔顺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打侧,滑落肩头。   徐时礼撑在她身后璧台两侧,挑眉,“凯旋门不去了?”   温瓷摇头,“好累。”   短时间内去多个地方太消耗体力了,尤其旅游是件磨人意志的事情,让人吃不消。   温瓷说完,徐时礼抿了抿唇,点头。   过了一会儿,温瓷问他,“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他笑了一下,说不是。   饶是适应了这么久,温瓷仍然会觉得他长了张百看不腻的脸,清晰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具有不失少年感的五官,漆黑眸眼深邃,眉梢挑起几分漫不经心。   “那你是来干嘛的?”温瓷问他。   徐时礼说,“来见你的。”   话音刚落,他轻微俯身,封缄住她的唇。   呼吸交缠到了一块儿逐渐急促,心脏起伏跳动。   空气逐渐暧昧,亲着亲着就变了味儿,他一手钳在她的后脑勺,一手往下走,那开叉的旗袍方便得很,温瓷别开脸,手往下摁住他的手腕,看向他的眸子里氤氲着水汽,“徐时礼……”   她就这么看着他,呼吸越发紧凑,脚软得快要站不住,只能攀住他。   他另一只手撑住她的腰,不让她往下滑。   温瓷额头抵着他的肩,发丝垂落,呼吸紧促,“……停。”   他低头亲了上去,将她吻得无暇说话。   侧边的窗子底下有几颗法国梧桐,参天大树枝条开展,绿荫繁茂,温热的夏风沿着地中海沿岸攀爬而至,将一条梧桐细枝条折断……枝条掉落大地,却似仍在云端。   风继续吹,吹得燥热难耐,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几欲找不到呼吸频率……   /   晚饭时,温瓷和外婆在后花园秋千旁的小石头桌处下五子棋。   外婆坐在轮椅上,身着旗袍,肩上拢了件披肩,举动间有着民国时期大家闺秀的影子。   外婆下一棋,温瓷下一棋,棋追一棋,棋躲一棋,直到黑白子都下尽了,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两人决定重来。   重来一局下的是围棋,温瓷小时候就学了个规则理念,没有实战经验,不出几招就输了。   愿赌服输,温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零钱包,把两张毛爷爷给外婆递过去。   外婆眼尖地发现小小的零钱包里有张照片一角。   外婆一年多前在自己外孙的钱包里也看见过几乎同样的照片。   听见外婆说起这事,温瓷手肘撑着石桌,恍然若觉。   外婆和蔼地笑着,“我问他是不是女朋友来着。”   温瓷愣了下,有几分好奇,“外婆,当时他怎么回答您的。”   “他说有机会带来见我。”   温瓷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原来……在未来悬而未决的时候,他便跟外婆许诺了这事。   “那您知不知道他为什么去京都读书?”   外婆笑得更深了,目光越过温瓷身后,“不如你自己问他。”   察觉到外婆的视线,募然转身,温瓷发现他就站在身后。   天空白鸟低掠,盘旋。   他单手抄裤袋,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正站五六米外,迎着斜阳,影子被拉得越发修长。   显然,他听见了温瓷刚刚的问题。   温瓷起身,“你什么时候站那的,怎么也没出声?”   外婆回屋里去了。   温瓷和徐时礼走在庄园的鹅卵小道上。   天边浮光,白鸟飞过,地上掠影。   庄园栽种了许多植物,花和草都暗香涌动。   时间变得静谧……   走出去一段时间,徐时礼也没回答她的话。   温瓷知道他刚刚肯定听见了。   那么近的距离,只要不聋都能听见。   她将手背到身后,低垂着眼眸看地上的鹅卵石,“徐时礼……你是不是不想说。”   沉默半晌,才听见他开口,“不是。”   两厢沉默,温瓷又等了许久。   他说,“温小瓷,我去哪里上大学都无所谓。”   徐时礼当初选择容大完全就是就近原则,并且容大向来是个不错的老牌985重点。   他或多或少知道小姑娘的想法,有一段时间也禁不住想,是不是当初自己选择容大看起来过于坚定了,以至于她以为自己非容大不可。   她误以为只有容大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徐时礼高三决定放弃保送是在和徐栋取得联系之后。   按照徐栋的社会地位和人脉关系,要知道温瓷在京城哪片区,甚至家住哪,一点儿也不难。   加上徐栋提出希望他能到他身边,徐时礼就没那么抗拒了,参加了高考。   他当时没放下,确实是出于想靠她近一点的心理去的那边,但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在那种情况下,就算知道她住哪,转到了哪个高中,也只是停留在知道层面而已。   但徐时礼确实是先知道她在那里,才答应徐栋去皇城脚下读书的。   直到她高考以后,徐时礼心里有了强烈的预感。   没说再见的人,还会相见的。   高考后那半个月,徐时礼打过电话回去容城家里,得知并没有人回过去,一日一日地他开始觉得那种预感有错。   直到七月初,收到梁子昂的消息。   是他让梁子昂告诉她的。   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在京城后,他就一直在等她出现。   徐时礼又等了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她才出现在B大。   此刻,徐时礼站定,告诉她,“温瓷,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的。”   他之前并不想告诉她这些,是怕她心里有负担。   但现在不一样了,徐时礼尤其喜欢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心疼。   听见这些话,小姑娘唇微张,想说什么话终究没说,但眼睛里都是动容。   徐时礼是个骄傲的人,他打小就奖牌无数,小升初,初升高,都是被容城一中以减免全部学费的条件留下的。   这个世界上所有骄傲的人都不喜欢别人的同情,怜悯,不喜欢别人替他感到遗憾,伤感。   但——   他喜欢知道她在心疼他。   在手术室门口知道这一点时,徐时礼感到很高兴。   知道这些事情,温瓷眼睛即刻迅速蒙上一层水汽,连睫毛都轻轻颤抖着。   没多久,远处传来极其破坏气氛的咳嗽声。   温瓷和徐时礼一同看过去。   徐霓从散尾葵中出来,尴尬地看着他们,“那什么……外婆让我过来叫你们吃饭。”   温瓷:“……”   徐时礼:“……”   晚上吃完饭后,温瓷和外婆交换了微信号和微博号,温瓷和徐霓还被安利了许多微博上的小鲜肉。   外婆点开一张小鲜肉的美图给温瓷安利着,“这是国内的一个童星,你觉得俊不俊?!”   温瓷和徐霓点头:“俊!”   “还有这个,西班牙帅哥!”   温瓷和徐霓无比认同,“好帅!”   这时徐时礼瞥过来一眼,对她们感到不可思议,皱眉,“这帅?”   温瓷看他的眼神有些许担忧,果然下一秒外婆一本杂志砸了过去,“你不洗碗在这干什么?!我们女生的活动不需要你参与!!”   看见他被外婆欺负,温瓷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时礼往厨房去没多久,徐霓跟了上去。   徐时礼戴起手套,正巧看见靠在厨房边的徐霓。   徐霓拧着手里的矿泉水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堂哥……你要是不想让你女朋友知道,大可以随便搪塞过去。”   徐霓吃饭前从头站到尾,全听了个遍。   “你就是故意告诉她你一直在等她,好让她愧疚心疼,你想让她知道。”徐霓喝了口水,眯着双看尽一切的眼睛看着他,点评说,“你这茶艺不错。”   徐时礼戴好手套,把水龙头打开放水,转身虚靠在厨璧上,勾唇,没有反驳。   徐霓知道自己没猜错,连连感叹,“啧啧啧。”   不久前徐家几个小辈从徐钦那里知道徐时礼谈恋爱了的事,包括徐霓在内,都对他的女朋友挺感兴趣的。   徐时礼这个堂哥打小就牛逼得很,长辈们家庭聚会时总免不了拿他跟其余小辈比较,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徐霓从小就在徐时礼的光环下被虐得死去活来,后来在国内读不下去书也考不上好大学就被父母送出国了。   徐霓觉得这个世界真他妈不公平,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这堂哥还保送,保送就算了,他还放弃资格……   知道他谈恋爱后,徐霓就代表一众小辈来瞧瞧他女朋友来了。   在徐霓知道他女朋友也是B大的后,瞬间肃然起敬。   徐霓原本以为清华还是北大,复旦还是上交,这些一点都不重要,学历不过是一张纸,能代表什么呢,但是出国读书这么些年,徐霓才发现学历确实不重要,但优秀和习惯是贯穿未来的东西。   一个优秀的人会让人肃然起敬,两个优秀的人站一块演对手戏会让人觉得精彩绝伦,因为他们的感情不会是庸俗的脾气和情绪。   反而是是更高级的,精神和意识。   两周之后,开学之前,温瓷和徐时礼买机票回国了。   徐霓和温瓷是同龄人,因为一些共同的兴趣交成了朋友,后来开学后温瓷还和她保持着联系。   有一次,徐霓知道了温瓷和fever乐队主唱岑风认识,就商量着让她要签名,温瓷答应有机会替她要。   时间如走针,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岑年打电话说兄弟俩回国了,约她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温瓷没忘记徐霓想要签名的事,就把她带上了。   岑风的乐队这几年在国外发展得越来越好,粉丝遍及全国,岑风跟着乐队全国各地到处巡演失去了人身自由,难得回国一趟。而岑年在澳洲读书,谈了个外国女友。   饭桌上,徐霓见了偶像难免拘谨,还是红着脸要了签名。   只有温瓷和岑年两人相见如父见子,子见父,格外亲切。   温瓷问他,“不是谈女朋友了吗?怎么没带回来。”   岑年眼睛突然酸涩,“别说了温瓷,分手了,我提的,她喜欢的是岑风,谈了半个学期才知道她喜欢这张和岑风一模一样的脸。”   温瓷一噎,看岑风一眼,后者无可奈何,表明确实是真的。   温瓷觉得确实是可怜了,正想措辞安慰安慰岑年,便听见岑年一本正经问,“爸爸,你说我要不要去整个容!”   温瓷捏茶杯的手一顿,“你认真的?”   “我要不要去一趟韩国?不过听说日本的技术好像要自然点。”   徐霓全程羞涩,近距离对着两张偶像脸,惊喜雀跃,拿着手机在闺蜜群打字,键盘如飞。   温瓷骂岑年傻逼。   岑年喝醉了,反驳她,“你才傻逼呢,你全家都是傻逼。”   温瓷白他一眼,“这点说的倒没错。”   “这脸怎么了,挺帅的。”,温瓷问。   其实温瓷不知道帅不帅,但从小周围人就说两兄弟长得不错,那就是不错吧。   “压根就没有人理解我呜呜呜,我才不要跟岑风长得一模一样呜呜呜。”   温瓷叹了口气,“我理解你。”   岑年泪眼婆娑,“你真的能理解我?”   她点头,“我理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还是你打小就懂我!!”   岑年的手伸过去,抓住温瓷的手腕,感激涕零。   岑风目光停留在他的手处,默不作声地把岑年拉回来,劝说,“别喝了,岑年。”   ……   最后散场时岑年醉得最厉害,连站都站不稳。   温瓷也被岑年灌了不少,不过她情况好点儿,能自己走,就是不大稳。   临走时,四个人站在饭厅门口。   徐霓如愿以偿要到了签名,还合了影,保证说,“哥哥你放心!!我不会上传到社交平台的。”   岑风礼貌道,“谢谢,不过,你们怎么回去?”   说这话时,岑风目光若有似无落到蹲在旁边的小姑娘身上。   她喝醉了,倒很安静。   像是知道自己喝醉了,所以才要安静地集中注意力一样。   岑年蹲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得聒噪得很,“爸爸你说我整不整容好,万一我整坏了怎么办,那不是没人喜欢我了?!”   岑风和徐霓同时收回目光,徐霓心跳加速,偶像面前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我哥来接我们。”   温瓷注意力特别集中,无视岑年这货,强忍着晕乎乎的脑袋,也跟着徐霓说,“对……恩,她哥来接我们。”   岑风思量一会儿,建议说,“你们也不住在同一个地方,太麻烦你哥了,我送她吧。”   徐霓觉得自己偶像简直人格魅力爆棚,连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我哥主要也不是来接我的。”   岑风迟疑了一下,没懂,就当徐霓在说客套话。   他抿了抿唇,走到台阶下温瓷前将她扶起来,对徐霓说,“还是我送她吧。”   徐霓还没说话,便听见远处传来关门声。   一辆吉普车停在马路的对面,黑夜中年轻男人黑衣长裤勾勒出颀长身形,单手抄着袋,视线看向这边。   越过川流,徐时礼看见小姑娘被一男的搀扶着时,眼睛眯成狭促的一条缝。   他迈步走了过来。   徐霓顿时心虚,看向被岑风搀着的温瓷。   徐时礼特意嘱咐让她看着温瓷点,说女生在外喝多不安全,别让她喝太多来着。   徐霓今晚见了偶像整个人就漂浮在云端里,再加上对偶像有崇拜滤镜,觉得压根没有不安全这回事,完全不记得徐时礼跟她说过什么话……   此时,远处徐时礼正穿过川流,嘴角拉得平直,没什么表情。   徐霓:“……”   温瓷脑袋晕乎乎地,以为这人是岑年,便一把推开,努力自己站定,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又睁开,细声且认真地说,“岑年,我自己走,我男朋友来接我,他看见了会不高兴的。”   她说话极认真,跟幼儿园里牙牙学语的小朋友似的,一字一句随着夜风吹到耳旁,岑风双手落空,心里也空落落地。   蹲地上的岑年抬头,“你男朋友?哪个啊?”   温瓷眯着眼睛一看,还真发现了朝这边走来的徐时礼,“诺,他。”   岑年岑风抬眸,同时看过去。   岑年觉得这男的很熟悉,但一时没想起了是谁,傻了吧唧地问温瓷,“怎么又是他啊?”   温瓷:“……”   没几秒,徐时礼走过来,停在几步远的地方,唤她,“温瓷,过来。”   温瓷喝醉了很乖,听话地朝他走去。   她走得认真,还非要走直线,平日看起来冰雪聪明的一姑娘喝醉了可爱中尽显憨态,徐时礼叹了口气,嫌她走得慢,便迈腿走过去,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手穿过她胳肢窝,搀着她。   徐霓虚虚地叫了声,“……哥,小瓷姐姐也没喝多少。”   徐时礼淡淡看她一眼,后者被他看得心里虚得很。   岑风这下完全反应过来了,看着面前的男人,话却是对着徐霓说的,“原来这就是你哥。”   徐霓点头,“我是因为我哥才认识小瓷姐的。”   徐时礼和岑风的视线隔空相撞,两人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秋高气爽的天气里,空气好像弥漫着淡淡的□□味,岑年喝醉了降智,他那本来就没多少的智商这下直接降为负值,扶着旁边的柱子站起来,“再见爸爸,再见妈妈。”   岑风:“……”   徐霓:“……”   僵持的对视以徐时礼收回目光结束。   他垂眸看向怀里的小姑娘时神色柔和了几分,询问她,“温小瓷,回家了,要不要跟他们说再见。”   温瓷脑子晕乎乎的,难受得紧,似撒娇般摇头。   “那我们走了。”他说。   言罢,他礼貌性冲岑风略一点头,直接把人带走了,没回头。   徐霓见状赶紧跟上,想了想,决定还是退回来认真地告诉岑风,“岑风,我的很多同学都很喜欢你的,你可千万不要被那些黑子的话影响到,你歌里的热血,青春以及对摇滚的爱我们都感受到了,不知道说什么,但我会一直支持你的。我从高一时就喜欢上你了,看着你从无名高地到万人空巷,从籍籍无名到大红大紫,那种看见自己喜欢的人被大家发现的感觉真的很奇妙,你一定一定要加油,千万要走得远一些!!”   空中飘过一缕风,吹得树枝晃动,沙沙作响。   岑风点头,“谢谢你。”   “岑风老师再见!!”   “再见。”   吉普牧马人消失在车如流水的长街,岑风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岑年,沉默了许久。   良久良久,岑风才拿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一晃大二大三倏忽而逝。   温瓷生日的前一天,徐时礼还在外地子公司。   她室友用艳羡的眼神看着她,然温瓷却没觉得她男朋友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打工人,实在不值得羡慕。   生日当天他没回来,从下午开始到晚上,微信也没有。   虽然和室友切了蛋糕,但温瓷不大开心。   就在她以为徐时礼忘记了她生日时,晚上九点多收到他的微信,让她下楼。   温瓷心里隐约猜到是他回来了,下了楼,果然看见他站在宿舍楼下一颗大榕树下等她。   他个高,手里抱着花,站在阴暗处也极其显眼,引来旁人侧目。   温瓷心里又惊又喜,朝他走过去,站他面前时克制住心里的高兴,问他,“你怎么回来了?上午不是说在隔壁市吗?”   徐时礼把手里的花给她,“拿着。”   温瓷接过,“谢谢。”   他又递过来一个盒子,轻声祝福,“生日快乐。”   温瓷接过,“这是什么?”   手感还挺重的。   “属于你的一盏灯火。”   温瓷惊讶地望着他,然后低头拆开礼物盒。   拆开礼物盒一瞬间,温瓷不可置信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快要泪流满面了,“徐时礼,这太丧心病狂了。”   他却说,“万家灯火,任你挑选。”   温瓷想想这礼物还是觉得太疯狂了。   谁生日礼物会收到房产钥匙?而且还不止一串。   她认真想了下,把礼物盒合起,塞回去给他,“我不要。”   他蹙眉,“为什么?”   “你是希望我毕业后弃理从商,去搞房地产卖这些房子吗?”   徐时礼沉默一会儿,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那过两天带你去从中选一套?”   温瓷觉得还是不要,“徐时礼,本着不泼男朋友冷水,我不会对男朋友说礼物太贵重之类的话,但你这个礼物,确实不在我的接受范围之内,而且名不正言不顺,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但是我觉得,哪有人恋爱期就送房子的?”   徐时礼看着她没说话,眼中情绪不明。   温瓷以为他生气了,试图开口挽救,“我的意思是,这不属于情侣之间收或送的礼物。”   这事情越解释越乱,干脆还是闭嘴,等他说话。   不一会儿,他说,“那领证吧。”   温瓷愣了下,“你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徐时礼轻哂笑,“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敢不敢,温小瓷。”   激将法,温瓷哪能看不出来,徐时礼哪能不知道她会看不出。   可纵然是激将法,有人也愿意被激。   温瓷灿然一笑,眼睛弯成镰刀,“谁不敢了。”   月光透过树缝倾泻而下,他处在明灭之中,温瓷回答得几乎不假思索,没有半点犹豫。   要不要在一起?   要。   要不要领证?   要。   在这荒谬纷扰,让人不得不保持清醒的凡尘里,是他的坚定,给了她抵抗谬误的勇气。   也是因为他,让一切的美好络绎不绝。   他是那个提醒她去热爱这个世界的存在。   是这个世界上,   最好的徐哥哥。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故事的结束,这是故事的开始。   徐哥哥和瓷妹日后都藏在了不可言说的未来之中。   另外关于打分,晋江的评分机制可能有些问题,如果不能打五星的同学尽量不要打星了,谢谢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