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沦陷》 作者:江幼   文案   唐晚20岁那年遇到傅津南。那天是R大70周年校庆,一大排嘉宾中,唐晚一眼瞧见角落的傅津南。   那排属他最年轻,也属他最格格不入。   只一眼,唐晚就迷上了这位花名远扬的傅公子。   副校长难堪之际,她上前解围,问他:“可以签个名吗?”   他憋着笑,眼带戏谑说:“签呗。”   他写了一手好字,瘦金体,笔锋潇洒有力,平时应该没少练。   可就这么一个签名,让她鬼迷了心窍。   后来,高楼起、高楼塌,不过欷吁间。   狼狈仓促之际,傅津南问:“满满,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爱过我吗?”   “没有。从来没有。”   *京圈大佬vs心机女学生   *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   *结局he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晚 ┃ 配角:傅津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迷了心窍   立意:独立自主 第1章 鬼迷心窍   然而天父并未体恤好人,到我睁开眼,无明灯指引。——《少女的祈祷》   —   2016年初冬,晚九点半,北京刮大风。   唐晚接到关洁电话正从图书馆往外走,一路静悄悄的。   听筒里的人却说个不停:“唐晚,你现在还在图书馆?”   唐晚绕过一排排空桌、书架走向转角的楼梯,简短回:“回寝室的路上。”   “今天晚上阿姨要是查寝,你能不能帮我答个到?”关洁小心试探着问。   唐晚脚步不停,抱着书本哒哒走下楼梯,到了图书馆大门口才停下来:“你又不回寝室?”   是的,又。   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是关洁第一次打电话给唐晚让她帮忙应付阿姨。   之前要么拜托其他两位室友,要么干脆不管。   从开学起,唐晚跟关洁气氛就不大对。   原因很简单——生活习惯不同。唐晚习惯早睡早起,而关洁经常凌晨一两点才睡、中午十一二点才醒。   或许还有一个不可考证的理由,大概是军训期间贴吧评选校花,唐晚以一票之差赢了关洁这事让关洁丢了面儿。   据说出结果那天关洁还亲自下场投了自己一票,最终还是输给唐晚。   从此学校开始流传音乐学院的关洁输不起,同时唐晚的名字也传遍整个外语系、甚至外校。   只是R大学术氛围浓厚,大多学生都忙着学习、规划未来,再加上信息时代八卦新闻层出不穷,没多久这事便被抛之脑后。   两人更是同一寝室,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可能为了这虚名闹矛盾。   久而久之,她俩就成了“各不干扰”的关系。   今天是她俩大学三年来第一次单独联系。   “我现在还在外面,临时遇到点事,可能赶不回去。你要不乐意就算了。”电话那端,关洁压着嗓子说。   唐晚刚走出图书馆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灌了一脖子,冻得她直哆嗦,唐晚急忙伸手拢紧毛衣衣领,又拿书挡在胸前才回:“我只帮你这一次。”   “够了,谢谢。”   刚谢完,关洁那端就响起激烈的踹门声、夹杂几道辱骂声。   一脚比一脚重,似敲锣打鼓般砸在唐晚心上,唐晚听着头皮发麻,问:“你在哪儿?”   “三里屯,DEMON酒吧。唐晚,我今晚要出什么事,麻烦你打个电话让人给我收下尸。”   或许明白她俩关系还没好到交代这事的份,关洁也只是说说,并没找唐晚帮其他忙。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关洁死死抵在厕所角、抻着嗓子骂闯进来的人:“你他妈有本事找祝政啊,找我干嘛。有种你今天打死我。”   “愣着干嘛,打。出什么事了我负责。”说这话的人声音极温柔,可说出的话极狠。   话落,关洁的惨叫声穿透耳膜。   唐晚秒悟。   关洁惹了不该惹的人,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刺啦一下,电话被对方摁断,只剩一阵忙音。   唐晚收了手机,抱紧手上的书本,往寝室走。   有段路的路灯坏了,眼前一黑,伸手不见五指。   唐晚边往前走边打开手机照明,路上风一吹,两旁的树叶刷刷响,在这寂静的夜格外刺耳。   走着走着,寝室群传来几道滴滴声。   【陈可:@是唐晚,怎么还没回来?】   【魏琳:晚晚好像在图书馆。】   【陈可:关洁呢,她今晚回不回来?听她们院一女生讲前天见她跟一富二代在酒吧蹦迪,不会又换男朋友了吧?好羡慕关洁,她好会找男朋友,我也好想找个呜呜呜。】   【魏琳:有什么好羡慕的,指不定谁玩谁呢。别看关洁是个上海人,可住在闵行区那片儿,那儿有个外号叫闵大荒,就穷呗。她这种人就穷怕了想傍大款呗。】   【陈可:这么说关洁是不是不大好?】   【魏琳:有什么不好,我又没说错。你看晚晚,整天不是图书馆就是舞蹈室,一看她家家教就很好。】   【陈可:我还没怎么听过晚晚提过家人。不过上次阿姨打电话过来声音可温柔啦。不是说重庆女孩子脾气都火爆吗,我看晚晚就不,平时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   【魏琳:晚晚身体不好,经常吃药,情绪不能太激动。上回儿我偷偷看她吃的药,好像是治哮喘的。】   手机还在滴滴响,唐晚没再看群消息,心里却将后面的内容猜了个七八分。   这个群是魏琳大二建的,没拉关洁,平时就她俩聊,唐晚当个隐形人。   这样的吐槽唐晚并不少见,关洁在学校名声是出了名的差,光唐晚亲耳听到的就好几次。   魏琳这话算客气了。   风还在刮,吹得人脸生疼。   唐晚站在十字路口一时没了主意,在回寝室和出校门之间犹豫几秒,唐晚还是遵从内心的选择——出校门找关洁。   开学那天关洁帮她搬了行李,今晚算是还她的人情。   临近关门,其余人都往里走,唯独唐晚一个人逆行。   看门的老大爷见了,一个劲地眯着眼打量唐晚,一个字没说,可那脸上摆满了“感慨”,好似看透了唐晚这样的女学生。   唐晚哪曾遇到过这样的待遇,当场低了头,一个人灰溜溜逃离现场。   —   这个点不好拦车,唐晚拦了三四回才赶上一辆。   刚上车,唐晚还没来得及关车门,一辆车牌号为京A776的黑色保时捷迎面开了过来。   唐晚抬手砰的一下关上车门,目光却没避开那辆保时捷。   保时捷副驾走出一高高瘦瘦又有气质的女孩,女孩手上提着好几袋大牌logo纸袋。   下了车也不走,就那么欲语还休地盯着车里的人。   路口有些暗,唐晚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瞟到个模糊的轮廓,看身形是个男人。   不知女孩说了什么,男人突然开门走了下来,最先迈出一条长腿,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   人很高,至少185以上,长了副很招姑娘喜欢的脸。   高鼻梁、薄唇、还有一双淡漠的深窝眼。   夜色笼罩下,那人显得不太真实,唐晚却挪不开眼。   男人下了车也只懒懒倚在车门,非但没去哄一句,反而捧起打火机、抽起烟来,当旁边的女孩不存在。   听烦了男人才偏脸睨一眼人,劈头盖脸砸下一句:“给你脸了?”   女孩吓得当场闭了嘴,战战兢兢瞄了眼男人便挪着小碎步离开原地。   唐晚目睹全过程,一时吃惊。   似是察觉到唐晚的目光,男人毫无征兆掀眼瞧向唐晚所在的方向,宛如一把利刃精准、锋利地穿透玻璃、撞进唐晚的眼。   对上男人薄淡的眸子,唐晚心脏猛地停跳一拍,而后跳到嗓子眼噗通噗通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唐晚张不开嘴、连眼皮都不敢动一下。   下一瞬,唐晚条件反射地缩身子往里躲,男人瞧了,眼皮一掀,淡淡嗤了声。   声音不大,却全进了唐晚的耳朵,唐晚脸立马滚烫起来。   —   那人她认识,叫傅津南,R大知名校友,学校新修的图书馆就他捐的。   校庆上她见过他,还给他递过笔。   阴雨连绵了大半个月,校庆那天倒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她被学生会拉去当礼仪小姐,傅津南的位置本来在主席台最中间,他却坐在了最角落。   那一排人里属他年龄最小,也属他最格格不入。   他坐的位置离她站的地方距离不到一米,校庆上来了不少知名校友,副校长挨个介绍。   介绍到他时,副校长脸上摆满“与汝荣焉”的虚荣相。   比起副校长的激动,本尊倒没什么反应,只扯了扯嘴皮子,连象征性地起身鞠下躬都不屑。   唐晚就是在这时上前递笔的,为了缓解副校长的尴尬,唐晚接过同学递过来的笔和纸,跟个傻子似的往他面前一站,问:“能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吗?”   傅津南审视的目光掠过唐晚,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他憋着笑,眼带戏谑说:“签呗。”   校庆结束,唐晚在一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捏着傅津南给她写的签名面不改色走向办公楼。   他写了一手好字,瘦金体,笔锋潇洒有力,平时应该没少练。   可就这么一个签名,让她鬼迷了心窍。   —   “今儿这场景我见得多了。这些二代眼里女大学生是最单纯最不值钱的。出了校门可都明码标价的。到周末在外面留宿的是最多的,就我都拉好几回儿。”   车厢里司机的话一字不漏地传入唐晚耳朵,唐晚这才回神。   再看,保时捷已不见踪影。   不知道是被保安大爷的打量和司机这番话内涵到,还是被男人的眼神给冒犯到,唐晚罕见开口反驳:“不是每个女大学生都这样。”   “那是自然,不过这社会想投机取巧的人多,可这些个姑娘也不想想,那些人哪儿是她一丫头片子能玩得过的。”   唐晚无意跟司机拉扯,只出声提醒:“师傅,麻烦您去一趟三里屯。”   “这个点去那儿地干嘛?”司机没想到他前一秒刚教育完,后一秒唐晚就说出这样的话。   “接个朋友。”   “好嘞,咱这就走。”   司机是个老北京人,跟唐晚扯了一路,什么都问什么都说,唐晚刚开始还回两句,后面干脆闭嘴不出声,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也就不说了。   到了目的地,唐晚付了钱,拿起书本就往里走。   —   酒吧位置不好找,唐晚在三里屯附近转了两三圈都没找着那地儿。   直到最后一圈才摸到点门路,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得往里再走几步才能瞧见。   看到酒吧门口挂着的荧光牌上写着DEMON唐晚才停下脚步,外部装饰实在不起眼,让人看了只觉是一家普通小店,哪会往酒吧方向想。   唐晚顺着那道不起眼的门走进去,有一道长廊,大约十多米长,走廊灯光呈暗红色,影影绰绰,晃在唐晚脸上染血似的。   走廊空荡荡的,竟没一人。   越往下走,唐晚崩得越紧,走到一半唐晚终于见到活人。   是酒吧清洁工,正弓着腰拖地面那一大摊水,刚好拖到唐晚脚边,拖把擦到唐晚白鞋边,鞋脏了。   旁边就是洗手间,唐晚拒绝清洁工的擦鞋请求,一个人抱着书走进去。   将书放在盥洗台,唐晚掏出兜里的纸巾打湿一点水弯腰擦鞋,手还没碰到鞋,唐晚便被吓了一跳。   是血。   “今晚酒吧驻唱那女的被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的、脑袋都开了花,血流了一地。门口那摊就她的血。”   “不会吧,我还挺喜欢她唱歌的,听说还是R大的学生呢。”   “别不信啊,当时我就在3333旁边的包间,亲眼瞧见那女的被拖出去打的,叫得可惨了。”   “为啥被打?”   “还能为啥,当小三呗。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勾搭酒吧老板的。这老板那可是尖尖上的人,他这样的肯定有个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今儿打人的可能就是那位计家小姐。听说人现在还在3333呢,也不送医院,怕是任她自生自灭。”   厕所门口、一大摊血、加上这些似是而非的言论让唐晚很难不怀疑关洁出事了。   唐晚脸色白了又白,后背更是止不住地冒冷汗。   她有点后悔,后悔出来找关洁。   理智与情感在脑子里不停撕扯,唐晚最终亲手敲响命运的摆钟。   3333门口,唐晚站在原地迟迟不敢敲门,里面隔音效果极好,唐晚听不见一点动静。   忐忑不安下,唐晚颤着手敲了门。   砰砰砰。   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一秒、两秒、三秒……唐晚数到十三秒门才被人从里打开。   “你谁?”头顶砸下一道夹着酒气的质问。   唐晚肩膀一哆嗦,小声问:“关洁在吗?”   对方一阵沉默,好半晌才开口:“你找关洁?”   “不认识,不在。”对方拒绝。   唐晚一怔,“不在吗?”   “不是,你谁啊。老子凭什么跟你说。手上还拿本书,怕不是装样的。老子这可没什么关洁,快滚。”   男人当场骂骂咧咧起来,那双染了醉意布满血丝,很是骇人。   哐的一声,门再次紧闭。   唐晚双脚发软差点站不稳。缓了好几秒唐晚才抬手撑在墙壁、弓着腰取出手机给关洁打电话。   已关机,打不通。   唐晚闭了闭眼,手指僵硬地点了几下屏幕,按下110却迟迟没拨出去。   能在这地儿开酒吧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即便她打了也不一定有人管。   退出手机,唐晚背靠在墙上一时没了主意。   另一包间,傅津南听着祝政打电话问那句“人死没”皱了下眉,睨了眼眉间满是烦躁的祝政,傅津南问:“还弄出人命了?”   “人送医院了,我去瞧瞧。”   祝政挂断电话,捡起车钥匙便往外走。   傅津南坐了几秒也没坐住,弯腰捞起桌上的烟盒就往门口走。   刚走两步就瞧见楼梯口坐着一姑娘,瞧着有些眼熟,傅津南脚步一顿,多看了两眼。   正准备走,就见人回了头。   见他的那瞬,小姑娘当场愣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跟丢了魂儿似的。   那双眼睛倒是生得好看,跟浸了水似的,水汪汪的一片。   唐晚也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傅津南,神色有些慌,默默搂紧怀里的书试图挡住他穿透性极强的目光。   明明一句话没说,唐晚却觉他俩已经过了好几个回合。   好半晌唐晚才听到傅津南的声音,却没听清他说什么。   唐晚对上傅津南似笑非笑的眼,心一滞,手指着自己问:“你在跟我说话?”   “这儿还有谁?”傅津南嗤问。   “啊?”唐晚愣着回。   傅津南被唐晚的表情逗乐,笑得肩膀直颤。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皮起了两道褶子,连眼尾都染了几分笑意,跟个大男孩一样。   看着很好接触,跟校庆上那个满不耐烦、周身疏离的傅津南不一样。   似是察觉到唐晚的打量,傅津南很快收了笑,又恢复那寡淡的模样,连眉眼都淡了下来,理了理衣服,转身就要离开。   隐隐绰绰的灯光下,男人的背影挺括却带着一两分孤独。   也不是孤独,那种感觉唐晚形容不出来。   就好像一个常年待在高处的人突然走入俗世,瞧着不是滋味。   眼见傅津南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唐晚鬼使神差问:“您认识酒吧老板吗?”   傅津南眼皮一抬,刚好瞥见唐晚裸在外面那小半截手腕——白,白得反光,比她怀里的白皮书还白。   “怎么?”傅津南停下脚步,问。   “我想找个人,之前在酒吧驻唱,刚被人打了。我想知道她人在哪儿。要出什么事了,老板总得负责吧。”   唐晚这话算大胆,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往前奔。   傅津南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唐晚,问:“你找的人叫关洁?”   唐晚脸色大变,急声问:“您认识?”   “巧了,今儿刚认识。”   “能带我见见她吗?”   唐晚知道这请求太过蛮横不讲理,可现在她多耽误一秒,关洁就——   她总不能真给她收尸吧。   “我跟观世音菩萨是亲戚?”傅津南抖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一边找打火机一边问。   只这轻描淡写、毫无重量的一句疑问,唐晚就意识到今夜压错了人。   眼波流转间,唐晚朝人轻声呢了半句打扰,便低着脑袋匆乱离开现场。 第2章 剩下的路就不让我送了?……   夜越来越深,三里屯的热闹才刚开始。   唐晚从DEMON出来才发现她之前走的后门,正门在前面那条街,这会正是酒吧营业的好时间。   望着各色各样的人走进走出那道印着荧光的玻璃门,唐晚不禁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怀疑,怀疑关洁被打这事到底有没有人知道,又或者有没有人发现今夜酒吧的驻唱歌手不见了?   这个夜晚好像只有唐晚一个人知道关洁是谁,知道关洁被打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她,也只有她还在为关洁的突然失踪不安、担心。   想到这,唐晚心不在焉收回视线、抱紧手上的书本规规矩矩站在路口等出租车。   时不时有一辆车从唐晚身前滑过,每路过一辆唐晚便抬头瞧一眼,抬了不下四五次头都没等到一辆空车。   等得久了,唐晚翻出手机又给关洁打了个电话。   这次终于打通。   “唐晚?”关洁的嗓子发出来的声音宛如破鼓敲出来的,又哑又涩。   得到关洁回应,唐晚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以防万一,还是稳妥地问了句:“你没出什么事吧?”   关洁躺在医院,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见被人安排在了高级病房,关洁眼一挑,龇牙咧嘴回:“被扇了几耳光,没什么大事。”   听到关洁的痛呼声,唐晚抿紧嘴唇,问:“发个定位,我过来找你?”   “你出校门了?”关洁一惊。   唐晚抱紧书本,盯着对面的大屏幕,回:“我现在在三里屯。”   这下轮到关洁沉默了。   —   电话挂断,唐晚等到一辆出租车,上车就跟司机报了关洁发过来的地址。   这个点路上还算通畅,唐晚很快到达医院。   直到在病房见到关洁本人,唐晚吊着的那口气才彻底松懈。   关洁的伤口看着严重,可大多都是擦伤,没断胳膊断腿,除了脸上的巴掌印有点骇人,没什么大碍,休养几天就可以出院。   看完伤口,病房陷入一阵诡异的气氛,两人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   唐晚最先反应过来,搓了搓手,表情不太自然:“你今晚——”   意识到有些话不适合说,唐晚表情尴尬地抿了下嘴唇,没再继续问。   关洁了然地扫一眼唐晚,主动接下唐晚没说完的话:“你想问我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唐晚不怎么问别人的私事,也不太听八卦,只是对关洁这样的女生,她多少有点好奇,她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关洁是一个不受规则限制、也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她做的事在外人看来或许离经叛道,可她是活得最真实的一个。   唐晚羡慕关洁的真实,这是她身上最缺乏的东西。   没等到答案,关洁自个儿盘起腿、披着白被罩坐在病床上,顶着脸上红红的巴掌印主动跟唐晚讲起今晚的遭遇。   第一句话就是——他妈就一疯子,哪儿是什么名媛大小姐。   唐晚眼皮一跳,心惊胆战地听关洁讲接下来的遭遇。   “我想想——晚上九点多,我刚唱完一首,就听到风声说有人要打我。我本来没当回事,哪知道还真有。一来就三个大汉,为首的那个还是祝政的未婚妻。那我哪能跟人硬碰硬,自然是跑呗。”   “啧,这女人应该忌惮祝政,没敢下狠手。只扇了我几巴掌,又踢了几脚。反正这事跟祝政脱不了干系,这高级病房应该就他调的。有福啊,我还有机会享受这待遇。”   关洁说这话时满脸轻松,眉梢还带了抹得意,好似这场殴打不但没让她损失什么,还让她得了福。   唐晚诧异,问:“这事就这么算了?”   关洁脸上的笑意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沉默片刻,关洁喉咙深处发出疑问:“不算了能怎么办,难不成跟那群人杠上?”   话毕,关洁摊了摊手,满脸无所谓:“我只是个小小的驻唱歌手。我连下一年的学费都得靠自己赚了才能交得起。你应该知道我名声有多差,就算这事我想追究,也没人信,你说是不是?”   唐晚僵硬地扯了下嘴角,说:“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关洁叹了口气,朝唐晚郑重其事地看了眼,说:“你别对不起,我知道你是好意。虽然你今天管的是我的事,不过我还是想提醒你——这辈子都不要沾染这类人,你斗不过。”   “你性子太温顺,会吃亏。”关洁又说。   最后一句算是关洁的警告,唐晚猛然意识到这姑娘活得通透,看得也清楚。   可有时候命运的齿轮不是她想停就能停,也不是她想往哪走就能往哪走。   唐晚想,她这辈子应该是绕不开傅津南的。   他这种人只见一面就注定忘不掉。   关洁第三天才出院,唐晚中间去过医院几回,有次还碰到一个男人跟关洁在病房里大吵,好像是关洁那个有钱的男朋友。   不过因为那件事,他俩闹崩了。   关洁也不当回事,只轻描淡写说一句,老娘又单身了。   经过这事唐晚两人感情倒是好了不少,回到学校两人时不时约在一起吃饭。   关洁偶尔也跟唐晚说几句自己的事,唐晚则当个合格的听众,陪着关洁坐在无人的地方喝点酒、抽根烟。   —   这天,唐晚去学校附近的舞蹈室上最后一节舞蹈课。   刚换上舞蹈服,还没来得及穿舞鞋就听见角落里有人在哭。   唐晚没理,继续弯着腰穿舞鞋。   脚尖一抵,整只脚便伸进了软底足尖鞋,接着,唐晚捏起丝制鞋带绕了一圈脚脖捆了起来。   角落的人哭个不停,边哭边跟电话里的人讲:“他这种人我怎么敢死缠烂打啊。”   “我可不想放弃他,他这样的,就算我不图他钱图他身份,光那张脸我也爱啊。”   “我跟他就见过两面,只知道姓傅,其他什么都不清楚。不过他很大方,我那晚就替他喝了点酒就给了我二十万。”   “没发生关系,但我觉得他性.冷.淡,肯定不是我的问题。”   听到姓傅两个字眼,唐晚下意识抬头望了眼角落里的女生。   这才发现女生就是那天晚上从傅津南车里走出来的那位。   原来,只见过两面啊。   还性.冷.淡?   换好鞋,唐晚穿着紧身开叉黑裙跳得格外认真。   舞姿轻盈、衬得身形曼妙、腰细腿长。随着动作幅度的变化,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被她展现出来。   练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唐晚终于停下。   女生早已不见,舞室只剩她一个人。   唐晚换衣服才发现后背湿透,身上满是汗味,简单擦了下汗水,又往脖子上喷了点香水才提着包离开舞蹈室。   走出去才发现天早黑了。   离学校虽然不远,可步行也得二十几分钟。等红绿灯的间隙,唐晚掏出手机翻了一下消息。   通话记录里躺了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李慧芸打的。   怕有什么急事,唐晚直接拨了回去。   响了两声就被对方接听,唐晚率先问:“妈,怎么了?”   李慧芸在那头叹了口气,说:“刚刚你周成康周爷爷去世了。晚晚,你要是有空就请假回家一趟。毕竟这位周爷爷可是你梁叔最尊敬的长辈。”   “你梁叔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也有数。这些年可全靠他,要不是他,我们母女俩恐怕也——”   李慧芸没说透,意思却跟唐晚明确传达出来了——无论她有没有空都得回去。   “我这周五就回来。”唐晚闭了闭眼,哑着声回。   “最近学习压力大不大,有没有去学舞蹈?晚晚,你梁叔经常跟人夸你舞蹈跳得好,还夸你懂事,你可别忘了练。”   “对了晚晚,最近周医生给你开的药还在吃吧?效果怎么样,要是不行,我再让他给你开两副中药试试。你情绪不能太激动,遇到事了别着急,万事慢慢来。”   “妈!”唐晚胸口起伏不定,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手上的舞蹈服被她攥紧,攥成捆结的麻绳,手背骨头凸起、青筋冒了一根又一根。   “怎么了晚晚?你别激动、别激动,听妈妈的话先冷静下来。”   李慧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好像在安抚一个三岁小孩,而不是一个20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成年人。   明明之前的李慧芸不是这样的。   唐晚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装成忙碌的样子,咬唇回:“没事。我这不方便接电话,先挂了。”   电话挂断,唐晚心里很烦躁,只觉手上拿着的舞蹈服碍眼。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很想撕碎它。   —   唐晚到校门口已经晚十点,门口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准备刷卡进去,结果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校卡。   保安大爷见了,眼一斜,嘴一瘪,阴阳怪气问:“是不是又忘记带了?”   接着不分青白吐槽,“你们这些学生就是太不懂事,整天丢三落四的,只顾往外面跑。”   唐晚刚想回一句就见保安大爷不停招手,试图阻拦旁边缓缓靠近的车辆。   “社会上的车得先登个记才能进去。没登记进不去。”   “大爷,我就R大毕业的,您不认识我了?”背后传来男人散漫、慵懒的嗓音。   唐晚听到动静,嘴唇一闭,掀开眼帘觑向旁边那辆车。   是那辆京A776的保时捷,通体漆黑,打着近光灯。   橘黄的灯光晃过来,有些刺眼,唐晚顺势抬手挡眼,只透过指缝偷偷打量起傅津南。   男人端坐在后排降下一半车窗,任由大爷审视他的身份。   光影浮动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模糊不清,唐晚只能从搭在车窗口的那只手臂和那紧抿的唇瓣中窥探出两分男人的耐性快要耗尽。   大爷似乎认出了傅津南,脸上立马换了表情,不像对其他学生那样板着脸,反而乐开了花,满脸和善地跟傅津南寒暄:“回来了?”   “过来办点事。”   “那您先进去,也不用登记。倒是耽误您时间了。”   这大爷是校领导家属,学校保安里属他最严,平时有学生没带卡或者回来晚了,他绝对报告给上面,烦了还会骂两句。   头一回,唐晚见识到这位大爷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变脸真快。   唐晚小弧度地瘪了瘪嘴,表达自己对这一现象的不满。   哪知,唐晚这一小动作被傅津南看在眼里。   还顺带瞟了她一眼,眼神很很淡、随意,像看一个冰冷的物件。   唐晚清楚,他这样的矜贵人有的是漂亮姑娘往他身上扑,可这眼神多少让她有些不舒服。   大爷拿起手上的遥控器、按下开关替傅津南放行,升降杆缓缓升起,唐晚默默往旁边退开两步替保时捷让行。   他能进,她不能。   唐晚正准备给陈可打电话让她帮忙拿一下校卡,还没拨出去,就听傅津南问:“走不走?我送你一程。”   在保安大爷的惊愕中,唐晚舔了舔嘴唇,悄无声息钻进后排。   屁股刚挨到后座还没坐热,男人便淡淡嗤了下。   那声嗤笑让唐晚的小心思无处遁形,窘迫、尴尬的情绪一一涌上心头,唐晚身躯陡然一僵,动作也生硬起来。   车子慢慢开进校门,傅津南调好坐姿,视线落在唐晚手上攥得皱巴巴的舞蹈服上,问:“学舞蹈的?”   唐晚点完头又摇头,回:“外语。”。   又补充,“西语。”   傅津南挑起眉,审视的目光毫不掩饰落在唐晚身上,瞧了几秒唐晚的巴掌脸,傅津南手撑着后脑勺,似笑非笑打趣:“学外语的?我怎么觉着像学中文的。”   唐晚透过后视镜偷偷打量起男人,男人神情寡淡,看不出高不高兴。   咬了咬唇瓣,唐晚想说她还辅修中文。   不过,她怎么就不像学外语的了?   话还没说出口,一个电话进来,唐晚有眼力见地闭了嘴。   车厢只剩男人接电话的声音,他话极少,基本上只用“嗯”“哦”“行”回应对方,很少听到一句完整、带有主谓宾的句子。   态度也敷衍,听到不喜欢的地方眉头会皱起,深窝眼酝出不耐。   最后连个哦都不愿意施舍,只喉咙里溢出冷哼算作回答。   —   车子开过学校梧桐林,头顶上的梧桐叶在路灯下剪了一地碎影,风一吹树叶到处晃。   到尽头,唐晚见傅津南还在接电话,身躯往前倾了几分,小声提醒司机:“麻烦您在这儿停一下。”   司机安稳停靠在路边,唐晚动作很轻地推开车门,提着舞蹈服下车。   离开前,唐晚压着嗓子同傅津南说了声谢谢。   傅津南结束通话,降下车窗问:“这就到了?”   唐晚停下脚步,偏过脸迎上傅津南探究的眼神,定定回:“还有一段路。”   “剩下的路就不让我送了?”   夜静悄悄的,唐晚的心口却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李慧芸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总信奉命由天定那一套。   她十六岁那年经历了一场大手术,手术后李慧芸领着她去一瞎子那算命,那瞎子拿了她的生辰八字,算完对着她直摇头,嘴上直叹——   “一生运蹇多危厄,回想过去在梦中。”   李慧芸听了怒骂瞎子是神棍,一口的胡言乱语。   唐晚似懂非懂,却将这话刻进了骨髓。   后来唐晚明白,这是命,她躲不掉的。 第3章 吓傻了?   周五一大早,唐晚就请假订了票回重庆奔丧。   周成康是县里有名的老人,年轻时在外任职,退休才回周县养老,是梁洪申的远房叔叔。   唐晚跟他学过一阵书法,周成康平日和善、照顾过不少小辈,很是德高望重,加上学识高,是县里数一数二的老先生。   老人去世,全县老小几乎都凑齐了,就连政府领导都来了不少,有好几个还是在电视里才能瞧见的。   人铺一起,聚了好几十桌人。   重庆丧葬礼仪隆重,在世的亲人或客人都得按亲疏远近戴不同尺寸的孝帕,唐晚作为孙辈戴的是三尺孝帕。   周家后人专门请了道士做法事,道士穿了黄袍举着旗帜领着一众亲属念咒颂经、步罡踏斗。   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呜咽声、念经声连绵不断。   唐晚一时分不清这场送别到底是给生者看还是给死者瞧。   嘴里唱着“玉皇大表”,信的却是无神论,唐晚作为一个经受多年马哲教育的人在此刻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或许在这缺乏信仰、没有情感寄托的时代,这些传统反而成了另类的宽慰。   怪力乱神的说法向来不可取,可于一些需要的人来说,只当是求个心安罢了。   仪式进行到一半,几辆低调奢华的车悄无声息抵达现场,几人抱着烟花炮竹走下车将烟花摆放整齐、拿着打火机点火。   只听呲的一声,烟花随着巨响绽放,烟火迅速在空洞、漆黑的云层晕染开,宛如流星划过,荡出层层波浪。   走在道士后的两人似是察觉到什么,默契扭头往马路口探了几眼,瞥见马路口的人时两人脸上骤现诧异。   尤其中间的女人,更是频频回头打量斜对面的方向,眼里写满犹豫、纠结,要不是被旁人推了一把恐怕会跟不上道士的步伐。   唐晚就是在这时瞧见傅津南的,他身穿一身黑,站在一群人里最为显眼。   旁人忙忙碌碌,唯他虚倚在保时捷车身、百无聊赖地跟人打着电话。   脸上表情不多,只眉目间偶尔流露两分不耐,又或是半垂着眼皮瞧几眼地上的烟花碎屑。   或许对这样庄重的场景还有两分敬畏心,那双漠视众生的眸子倒也染了几丝对死者的尊重、关心。   却不多,只给了那么点,再多一分都没有。   这样矛盾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身上竟没半点违和,唐晚不禁想问——有什么是值得他在意的?   “晚晚,给那位贵客送茶啊。”   唐晚还没想通手里便多了杯热茶,有点烫,差点没拿稳。   鞭炮声、交谈声此起彼伏,唐晚却从未这么清晰地听过自己的心跳,敲锣打鼓般一点一点占尽她的大脑、侵蚀她的理智。   一时间口干舌燥、连腿脚都有些发麻,唐晚试图说服自己是今晚帮忙倒了太多茶水,有点累。   可到了傅津南跟前,唐晚才发现她的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   奏乐骤然停息,一切变得寂静渺小,唐晚端着茶瞧着那张颠倒众生、棱角分明的脸,小心问:“要喝茶吗?”   傅津南本来在听一个极其无聊的电话,听到一道温柔细腻的声音猛地垂眸瞧向说话人。   哪知一眼撞进一双干净通透的眼睛,小鹿乱撞似的,这会儿小心翼翼地凑在他身前正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这双眼睛倒是给她涨了不少好印象。   若是之前傅津南或许不大会理会,可如今身处这沉闷、压抑的环境,她竟成了唯一有趣、生动形象的人。   以至于她人往跟前一站就解了他这一路颠簸的疲倦。   只用了三秒,傅津南就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谁——R大校庆上要签名的傻姑娘。   对上唐晚的瞬间,傅津南眉头一松,没再搭理烦人的电话,看也没看直接摁了挂断。   电话挂断,傅津南略带打量地扫了两眼唐晚,见唐晚一直举着手,傅津南这才将视线移到唐晚手里端着的那杯热茶上。   塑料杯装的,倒了七分满、茶色深褐,茶水滚烫冒着热气,杯底还沉浮着几片茶叶。   瞥了几秒,傅津南眼皮掀了一下主动伸手接过茶。   唐晚只觉手上一空,刚还在手里的茶杯已经被傅津南捏着杯口接了过去。   他并没喝茶,只端在手上有意无意摩挲两下杯沿,偶尔瞧一眼远处的法事。   看到疑惑处,傅津南挑着眉、目不转睛盯着眼前的唐晚,发问:“你们这儿的都整这个?”   唐晚顿了顿,顺着傅津南的方向看了眼不远处还在进行的法事,配合回:“有的请、有的没。”   “怎么说?”   “看家庭状况吧,有的重视或者信这些就会请。”   “你信?”   唐晚眨了眨眼皮,“有时候信。”   傅津南一嗤,略带戏谑问:“信鬼神、还是信天命?”   唐晚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就被背后两道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只见周瑾兄妹披麻戴孝、一脸着急地绕过一堆桌椅走向傅津南。   法事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人群也散了一大半,只剩几个三三两两站在一地狼藉的场地收拾残局。   如风过,卷起万丈波涛。   唐晚听李慧芸提过几句周家的事,周成康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叫周邮,女儿叫周瑾,后者是老来得女,算年龄也才二十五,大不了唐晚几岁,可按辈分唐晚得叫一声小姑。   “怎么还劳驾您亲自过来,老太太也知道了?”   直到周邮尴尬、紧张的寒暄声响起,唐晚这才回神。   不知不觉她已挪了好几步,刚好跟傅津南隔成一个陌生人应有的距离。   傅津南歪了一下头,扫了眼越躲越远的小姑娘,随口说:“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大好,没敢让她知道。”   周邮点了点头,善解人意道:“不让她知道也好,免得影响老太太心情。实在抱歉,今晚杂事过多,恐怕没法照顾好您。要不我让小瑾替您安排今晚住处?”   傅津南再怎么不好伺候也知道客随主便、分得清轻重缓急,再加上一路过来舟车劳顿,他也没了继续折腾的精力,只说:“你看着来。”   得到傅津南的许可,周邮这才擦了把额头的汗,示意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周瑾领着傅津南离开。   —   唐晚早在周邮说话的间隙就已悄然离场。   回到家才发现李慧芸正抱着六岁的梁炎坐在客厅沙发上哄睡觉,梁洪申没在,估计还在周家守丧。   “你刚到哪去了?我找了一两圈都没见人,还以为你提前回来了,不是交代你到十点就带弟弟回家睡觉,怎么不听话?”   李慧芸听到开门声,顺着看向门口换鞋的唐晚,问。   唐晚捏着拖鞋的手一滞,脑子里不由冒出傅津南的身影,一时心虚,连说话都带了两分不自然:“中途接了个电话,忘了时间。”   李慧芸闻言也没说什么,只催促唐晚早点睡。   见李慧芸没再细问,唐晚乖巧地点了点头,绕过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合上门就听外面传来李慧芸的疑问声:“你怎么回来了?”   “宾馆621那套房的钥匙在哪儿?”梁洪申急急忙忙问。   “621?那不是——”   李慧芸一怔,那套房自从装好就没住过人。   一是因为那套房安全按星级酒店高级套房装修,住房价格太高,周县没多少人能承受;二是那套房梁洪申准备送给唐晚,几乎没对外开放过。   梁洪申几步走到李慧芸对面的沙发站着,半弓着腰、面带为难地望了望李慧芸,开口解释:“北京来了位贵客,周家重视得紧,托我问了好几次。我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慧芸,我这位置确实有点尴尬,给不给都不好。”   没等梁洪申说完,李慧芸抱着梁炎站起身,一边将熟睡的梁炎递给梁洪申,一边交代:“钥匙在晚晚房间,她这会儿应该还没睡,我去问问她。”   没等李慧芸敲门,唐晚已经拿着把钥匙站在门口问:“是这把?”   李慧芸一愣,下意识看了眼一旁的梁洪申,见他表情也有些不自然,李慧芸点了点头,迟疑道:“是这把,不过这套房本来是你梁叔送你的,晚晚你看能不能——”   唐晚握了握手里的钥匙,主动问:“梁叔,今晚我去送钥匙?”   “你去送?”   “我出去透透气。”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唐突,唐晚重新添一句。   索性梁洪申没想太多,只交代她注意安全便没多问。   —   出了门,唐晚拢紧领口、理了理头发,一个人抬腿走向尽头的西河宾馆。   一路空荡荡的,只剩几盏路灯孤独地守在原地。   头顶漆黑的夜铺天盖地压下来,恨不得将所有光亮全都吞噬。   唐晚路过一家又一家紧闭的门面终于到达西河宾馆。   位置很好找,处在县城街道最西边,是全县最高的楼,说是最高,算起来也不过六楼。   梁洪申早年下海赚了点钱,回到周县就修了这栋楼做宾馆。   李慧芸嫁给梁洪申那年,不少人明里暗里谈论李慧芸嫁给梁洪申是看上了他的钱。   就连十三岁的唐晚都被人说是李慧芸拉着过来贪图梁洪申家产的。   正想着,一道喇叭声忽然响起,唐晚被喇叭惊醒,下意识看向发声处。   只见两米外,一辆白色奥迪不知何时稳稳停在了路口,副驾上的人正直勾勾地瞧着她。   是傅津南啊?   见唐晚一脸怔愣,傅津南解了安全带、偏过身重新摁了几下喇叭。   摁完,傅津南摇下车窗、偏过脸盯着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似笑非笑问:“吓傻了?” 第4章 怕鬼   车灯直照在唐晚身上刺得她半天睁不开眼,等反应过来耳边只剩傅津南那句轻飘飘的问话。   细雨绵绵般一点一点润进唐晚的心尖,一点一点攻破她的防线,让她无处躲避。   手心无端起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跟这夜色一样潮湿、阴绵。   对面时不时投来一个打量的眼神,很轻很淡,唐晚却打起十二分精神、挺直脊背,谨慎得不敢乱动分毫。   似是被唐晚这副“大敌当前”的紧张样逗笑,傅津南嘴角起了一丝明显的弧度,连带着那双薄淡的深窝眼里都酝荡出些许笑意。   彼时他双手撑在车窗、露出半边身子,下巴半抬、扬着眉,扯唇问:“我长得有这么吓人?”   声调很低很淡,像极了情侣间的低语,在这无声的夜里平白多了几分暧昧。   唐晚肩膀一抖,条件反射地摇头,嘴上否认:“没,不吓人。”   他这样好的皮囊怎么会吓人呢,分明是勾人魂儿的,只需往那一站就有无数漂亮姑娘奋不顾身贴上去。   像她一样,心甘情愿沦为赌徒,一个为了见他一面用尽心思的赌徒。   夜越来越深,这条本就无人的街道在这昏黄的路灯下显得越发空荡、安静。   唐晚早在傅津南出现的那一刻就赌赢了。   何洪申嘴里那位北京来的贵客不是别人,是傅津南。   一个连名字都能让她琢磨良久的人。   —   五分钟后,唐晚领着傅津南穿进两栋楼房之间的楼道。   楼道狭窄,头顶的声控灯时暗时明,衬得本就狭小的空间越发逼/仄、拥挤。   走到三楼,声控灯迟迟不亮,楼梯口骤然陷入黑暗,眼前一片漆黑,唐晚慢慢停下脚步。   身后的人也合时宜地停了下来。   捏了捏手上的钥匙,唐晚压着嗓子故意咳了两下,只是声控灯依旧纹丝不动,没有半分亮起的痕迹。   唐晚一时喉咙发紧,舌尖抵了抵牙齿准备说话,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一道划痕声打断。   只听呲的一下,一道微弱的火光划破夜色,在这漆黑的楼道慢慢晕染开。   两米外,傅津南长身玉立在楼梯转角处,手里握着一只点燃的金属打火机,垂着眼皮默不作声地玩弄着打火机外壳。   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那金色外壳上格外好看。   火光照在他脸上晕出淡黄,衬得人柔和了几分,下颚线随之蔓延到脖子、隐入那团漆黑的影子。   视线接触时唐晚慌忙别开眼,伸手探进衣兜取手机打开手电筒。   手电筒打开那一刻,傅津南手上的打火机也灭了下来,那一处再次陷入黑暗。   唐晚停顿一下,默默举起手机、侧着半个身子给傅津南让出一半空间,边让边开口:“那个抱歉啊,可能三楼的声控灯坏了。现在天太晚,只能明早再请人修。”   “楼道有点黑,要不您走前面?”   傅津南闻言掀眼瞧了下唐晚,嘴里丢了两字:“没瞎。”   “……”   手举得有些酸,唐晚也没再强求,拿低手机将大部分光留给傅津南,自己走在前面带路。   一路静悄悄的,只剩细碎的脚步声响在这空荡荡的楼梯。   明明只三层楼的距离,唐晚却像经历了好长一段时间。   抵达六楼才惊觉手脚发软、呼吸也有些急促。   索性背对那人,没暴露半分。   站了两秒,唐晚弓着腰拿起钥匙对准门洞开锁。   咔的一声,门被打开。   唐晚暗自松了口气,背对着人小声开口:“门开了。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   说着唐晚将钥匙拧下来递给傅津南准备离开。   “就这么走了?”傅津南寡淡地扫了眼唐晚手心里的钥匙,又盯了几秒那截白皙的手腕,问。   唐晚一愣,“嗯?”   傅津南没动,就站在原地懒懒散散地掀开眼皮瞧着唐晚,眼见人红了脸才慢悠悠问一句:“大晚上的你让我一个人住这鸟不拉屎的地儿?”   “不是,还有其他客人。只是今天太晚可能他们都已经睡下了。”   “嗯?”   “您是有什么问题吗?我要是能解决的我可以——”   傅津南瞧着唐晚那张布满局促的脸蛋好脾气地点了点头。   见傅津南点头,唐晚以为他没意见。心里那口提着的气稍微缓了下来,哪知还没缓完,就听对面的人不慌不忙丢了句:“是有点不习惯。”   几乎一秒不到,唐晚胸口那口闷气再次被提起,舔了舔嘴唇,问:“哪儿不习惯?”   傅津南顿了顿,回:“怕鬼。”   “……”   空气瞬间凝滞,唐晚内心只剩一个想法——后悔,她之前不该跟傅津南讲那些乱神怪力的说法。   想了几秒,唐晚润了润嗓,重新看向对面的傅津南。   他大半个身子隐在暗处,站姿很随意,手里还握着那块金属打火机,这会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盖。   寂静无声的楼道里只剩开合打火机盖的声音。   光线也很暗,唐烟看不清他的脸,也窥探不出他说这话到底带了几分玩笑。   片刻,唐晚压着声绞尽脑汁解释:“这世界上其实是没有鬼的,这只是一种假象。我们应该相信科学……”   “说这么多,渴不渴?”傅津南垂下眼皮、啪的一下掀开火机盖,打断她。   “不渴啊。”   “可是我烦。”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唐晚今晚的心情,那个词一定是——跌宕起伏。   过山车一样,让她起落不定、忐忑不安,总在她以为可以停止的那一刻突然又翻过一道坎。   他这人,怎么这么坏呢。   可是她不怕恶鬼、不怕诅咒,她怕方寸大乱、城池尽失。   唐晚也没想明白她到底哪儿说错了,只知道她把傅津南惹生气了。   而她找不到任何理由、立场为自己求情。   —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唐晚就被李慧芸叫了起来。   醒来,外面天还没见亮,灰蒙蒙一片,唐晚迷迷糊糊睁开眼,够长手拿过手机,一看,才5:21分。   见状,唐晚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有气无力道:“妈,这才多少点啊,就不能让我多睡会吗?”   刚躺下唐晚就被一股力道拉扯起来,紧跟着耳边传来李慧芸的念经声:“还不快起来。你周成康爷爷早上六点半就上山,你好歹去露个脸。你周成康爷爷对你可不差……”   眼见李慧芸越说越起劲,唐晚只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让她立马清醒过来,直接当着李慧芸的面掀开被子下床走到衣柜前找衣服。   李慧芸见了,脸上滑过短暂的呆愣,而后盯着唐晚的背影继续问:“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二点半。”   “怎么这么晚,我不是交代你早点回来吗?还有你是不是又忘了吃药了,我看你包里的药可没少。你别不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老是让我担心。”   唐晚表情一僵,背对着李慧芸闭了闭眼,一字一句说:“我换完衣服就去吃。”   见唐晚还算懂事,李慧芸脸上的不悦散了不少。   眼见唐晚选好衣服,李慧芸这才抬腿走出房间给她留空间,刚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慧芸转身继续朝唐晚说:“听说你周瑾小姑也在北京工作,到时候你要是毕业了想留在北京可以找她替你安排。”   “一会葬礼结束我让你梁叔带你去周瑾那认认人,你俩添个联系方式。”   唐晚闻言默不作声脱掉身上的睡衣换上那条黑色缎面旗袍,等扣完盘扣,唐晚才抬头看向站在门口不停替她安排未来的李慧芸。   李慧芸今年刚满43岁,之前是高中语文老师,现在在家做全职太太。   今天穿了条很显年轻的裙子,手腕上戴着翡翠手镯。   有一头呵护得很好的头发,一根白发都没有,眉尾除了有两丝淡淡的鱼尾纹在她脸上瞧不出半点清楚流逝的痕迹,看得出来她平日活得很精致。   确实精致,精致到插手她大大小小的事,掌控她的人生。   小到穿衣吃饭,大到选择学什么专业、跳什么舞蹈。   想到这,唐晚油然生出一股反叛心理,摇头拒绝:“我跟她不熟。”   李慧芸没把唐晚的话当回事,反而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唐晚:“不熟多聊聊不就熟了?你这孩子脑子也不知道转个弯。虽然你那学校出来也能找工作,但是多认识一个人也多一条路走。可千万别跟你爸一样一条路走到黑,到时候——”   “妈!”唐晚红着眼对着李慧芸大声吼了出来。   吼完捂着胸口喘了起来。   李慧芸也意识到说错了话,又见唐晚呼吸困难,急忙扶着唐晚坐在了床上,一边轻拍着唐晚的后背,一边翻床头柜上的药。   手忙脚乱一番,唐晚终于平息下来。   “晚晚,都是妈妈的错,妈妈的错,我不该提你爸,也不该逼你。”   李慧芸也吓得不轻,这会儿眼眶通红、双腿发软地蹲在床边、捏着唐晚的手不停道歉。   唐晚只觉全身无力,缓了好半天才压着声回:“我没怪你。”   —   六点三十分,天边开了一道口子,光亮不停撕破黑暗从那缺口钻出来。   唐晚戴着白帕、举着花圈跟着抬棺的、尽孝的慢慢走往墓地。   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尽,脚上踩在土里沾了不少泥。   有一段路比较崎岖,唐晚举着花圈差点被树枝掀倒。   要不是有人扶了一把,恐怕她会摔地上。   唐晚重新站稳,也没看清人,直对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说了声谢谢。   刚说完就听那人轻描淡写提了句:“注意点路。”   唐晚猛地抬头,一眼撞进那双淡漠、深陷的眼。   只一眼,唐晚就认出了人。   你相信缘分吗?   我相信,我相信命中注定、天命有归。 第5章 我不是好人   早晨下了雨,地面湿漉漉的,雾气笼罩整座山头,视线所及尽是渺茫。   近处,十几个力气大的男人正费力抬着棺椁小心翼翼地往提前挖好的坟墓里安放。   坟前的平地,以周瑾兄妹为首的至亲人全都匍匐跪在地上哭送周老最后一程。   周县的人纯粹,见到这一幕,脸上都挂满了对周老的尊敬、不舍,有的还抬起衣角擦眼角不停往外冒的泪水。   甚至有人在一旁低语周老这样的人该长命百岁的,周老死得太突然。   呜咽声不断,一声一声传入唐晚的耳朵。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唐晚内心深处的灵魂。   唐晚站在角落的土堆透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抬眼望向不远处慢慢垒起的新坟,   泥土还是新鲜的、松软的,冒着热气的。   望着望着,唐晚的眼眶渐渐溢出水雾。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段为数不多的回忆。   “丫头,人最不能算的就是生死。这命,你得认啊。”   “老头子也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以后要是看不见我了可别难过。”   “丫头,这世界哪有这么黑白分明?你啊,别太钻牛角尖。”   噗通一声,唐晚也跟着跪了下来。   隔着一段距离,唐晚弯下腰,膝盖抵在冰冷的地面,虔诚地磕下一个头。   磕完,唐晚正准备起身,一转头就见傅津南远远站在对面、半垂着脑袋,拿着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消息。   雨雾下,距离有些远,唐晚的视线受阻,看不太清他脸上的情绪,只隐约感觉,他这人好像没有所谓的高兴、不高兴。   毕竟,从始至终他都游离在这场低沉的氛围外,没有参与、也没有讨厌。   只是一个看客,一个连情绪都不愿牵动的看客。   对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唐晚的目光,掀开眼皮不慌不忙看了过来。   隔着十几米远,她见他满身疏淡、眉眼间尽是浮于表的笑意。   而后,她又见他轻勾了下唇角,朝她用唇语吐了两个字:“过来。”   ——轻佻、不可一世、却又充满诱惑。   唐晚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只需往那轻轻一站就会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   回去的路不大好走,地面被人踩得又滑又软,本就下了雨,路更滑了。   唐晚走得很慢,几乎是走两步停一步,脚上的鞋早已经看不清原来的模样,全被黄泥沾满。   旁边的人却走得稳稳当当,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走这路的人。   唐晚不禁感慨,这样的人到哪儿都是矜贵、得当的。   没走多远,身后就赶来几个人,唐晚停下脚步一看,是周瑾兄妹。   唐晚见状默默退到了一旁,与傅津南稍微隔了一段距离。   索性,没人在意她的举动,反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傅津南身上。   尤其是周瑾,追到傅津南的那一刻,眉梢挂满了庆幸,眼里更是专注,仿佛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只一眼,唐晚就猜到了,周瑾对傅津南的感情不一样。   “我父亲的事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这两天事太杂,没能关照到还请您多包涵。您是打算下午回北京?”   周瑾手握着刚在路边捡的树枝,一边走路,一边转过脸询问没出声的傅津南。   傅津南脚步不停,对上周瑾谨慎的目光也只是不咸不淡点了下头表示回答。   周瑾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傅津南,也不尴尬,继续跟傅津南寒暄:“距离上次见面都已经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老太太之前还跟我说让我有空去看看她,我一直在外面出差,也没时间过去,这次去北京一定跟老太太赔礼道歉。”   “我父亲生前也说去北京探望探望老太太,不过事出突然,也没想到就这么去了。倒是成了他最后的遗憾。”   说到这,周瑾脸上多了两分惋惜。   傅津南皱了皱眉,开腔:“老太太这两年精神不大好,去了也不一定说得上话,别折腾。”   周瑾闻言尴尬地点了点头,点完,重新找了个话题:“傅曼姐最近怎么样?”   傅津南脚步一停,偏过脸扫了眼周瑾,没说一个字,却将他的不耐烦表露得彻底。   “小瑾,走了这么久的路,傅先生肯定累了,你少说几句。”周邮瞧见气氛不对,及时出声提醒周瑾注意分寸。   说完,周邮拍了拍周瑾的肩膀,将周瑾拉到一旁,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傅津南走得不算快,可耐不住人人高腿长,走一步能抵人两步,没一会就走在了最前面。   唐晚本来就走在一起最后,又走得艰难,自然没打算追。   周瑾跟傅津南的谈话唐晚多少听到了一两句,大概猜到周瑾跟傅津南之前就认识,还跟她家人有点关系。   周瑾见状也没敢再多问,默默退到一旁,转而将目光落到了一旁的唐晚身上。   想起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周瑾主动问唐晚:“你就是梁二哥家的唐晚吧?长得真漂亮,听二嫂说你还在北京上学,在哪个学校?”   唐晚一愣,似乎没想到周瑾会把话题引到她身上,不过想到李慧芸早上的举动,唐晚大概猜到了几分。   “R大。”唐晚垂了垂眼皮,忽视第一个问题,直接回了第二个。   周瑾也不在意,她只是想找回场子,并不在意唐晚回什么。   “你跟他认识?”   唐晚一个怔,下意识问:“谁?”   周瑾今年25岁,已经踏入社会好几年,早学会了社会上的那一套,对于唐晚这样单纯的小姑娘并不放在眼里。   再加上唐晚的身份特殊,周瑾虽然跟唐晚不怎么熟,却也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两面,听过他提过几句,知道是父亲晚年收的学生,周瑾就更放松了。   以至于问话时都没拐弯抹角,直接跟唐晚打了直球。   “就刚刚那位,来参加我父亲葬礼的傅津南先生,你跟他认识?”   唐晚呼吸一滞,下一秒,朝满脸试探的周瑾笑了笑,无辜摇头:“不太认识。”   答完,唐晚扭过头看了眼前面那道挺拔的背影,意有所指地问:“小姑,他是谁啊?”   周瑾喉咙一噎,显然没料到唐晚会叫她小姑。   有时间女人之间的氛围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就像此刻,周瑾对唐晚就有一股无缘由的讨厌。   或许是因为她年轻、漂亮,又或许是因为她那双干净无辜得让她都嫉妒的眼睛。   周瑾近乎以一种故意的、炫耀的口吻跟唐晚谈起傅津南:“他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生来就在罗马的那类人。有着人羡慕的身份、地位,还长了副不错的皮囊。这样的人大抵是什么都不缺的。”   “知道五年前的518事件?他就是这件事的领头人。”   518事件吗?   闻名中外的网络安全事件,击退黑客的攻击还攻入黑客老巢。   唐晚也只是在新闻报道里听过一点点,并不知道具体事件,更不知道那位被报道了将近一个月的人是傅津南。   直到现在有人提到518事件还津津乐道,还在激情澎湃地感慨那位神秘人是不是神。   却没有一个人扒出那位是傅津南。   若不是周瑾今天提出来,唐晚更不会把这事与傅津南联系在一起。   “可惜,他这样的,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爱慕。”   “靠近他的,都不会有结果。”   周瑾一锤定音,短短几个字就断了唐晚接下来的命运。   高楼起、高楼塌,不过唏嘘间。   —   回北京唐晚坐的飞机,还是坐的头等舱,傅津南替她临时升的舱。   按理说唐晚跟傅津南怎么都不会再有交集,可周县的飞机场就那么大,飞北京的也只有那一班航班。   乘客也不多,寥寥几人,一眼就能望到头,她想不遇到他都难。   梁洪申送她到机场门口,她一个人提着行李箱、过完安检她百无聊赖地坐在候机大厅等待起飞。   等了几分钟,关洁临时发来一段语音,她刚戴上耳机准备听,还没来得及点开就听周围的两个姑娘在低声讨论一个人。   顺着旁人手指的方向,她一抬头就撞见了傅津南。   彼时他坐在vip候机室正在跟人打电话,他好像总是在打电话。   这次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敷衍,面上始终挂着宠溺,时不时跟电话里的人说一两句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竟站起来找工作人员要了摆在桌上的玩偶。   是一只粉色小熊,拿在他手上很违和,甚至有点好笑,却让人心生嫉妒。   唐晚就这么握着手机,透过那扇玻璃门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津南的背影。   直到手指不小心按到屏幕,耳朵里传来关洁的语音唐晚才回过神。   那端,关洁语调异常平静地问她:“你今天回学校?”   唐晚收回目光,默默打了一个嗯字发给关洁。   对方秒回,“我今晚有演出,你要不要来看?”   唐晚闭了闭眼,摈弃脑子里其他情绪,重新打字:“好。”   “行,我把地址和时间发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不用,我行李不多,打车过去就行了。”   刚发出去,头顶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回学校?”   唐晚手一抖,心慌意乱地点了点头。   等唐晚反应过来,傅津南已经让人拿过她的机票去升舱了。   飞机上唐晚不敢打扰傅津南睡觉,只小心趴在窗口瞧着机舱外的风景。   窗外白云堆满云层,阳光洒在上面金灿灿的,像堆叠成山的棉花糖,飘飘然地挂在山顶,浮在半空,游离于云端。   正看得起劲,脖子后端突然传来一阵冰凉,冰得唐晚一激灵,下意识缩着脖子往边上躲。   缓了须臾,唐晚惊魂未定地歪过头,猝不及防撞进傅津南深陷的眼窝。   刚睡醒的缘故,傅津南脸上还带着倦意,眼皮也半睁不睁着,脑袋窝在座椅里,一身随意。   脖子上的那只手还没松开,手指落在皮肤掀起一片酥麻,唐晚恍惚地眨了眨眼皮,神色为难道:“你——”   话还没说完,就见傅津南捻起一根头发丝,朝她丢了两个字:“头发。”   只一秒,唐晚的脸就红到了脖子。   窘迫、尴尬、懊恼的情绪齐齐爬上唐晚心头,只差没把她淹没。   好不容易缓解过来,傅津南的话再次将她拉入尴尬得恨不得原地爆炸的情绪中。   “你以为我做什么,对你不轨?”   “没,你不是这样的人。”   傅津南不着痕迹地睨了眼人,似真似假说:“别信我,我不是好人。”   唐晚翕动着嘴唇,明明有话想说,却被无端堵了喉咙,最后连一个音都没能暴露出来。   他俩的关系还没熟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傅津南这似是而非的话何尝不是委婉的拒绝呢。   可惜,那时候的唐晚并没琢磨清这句话的含义。 第6章 傅津南,认识吗?【修】……   晚八点,三里屯,DEMON酒吧。   唐晚拎着行李箱进去,里面早已营业。   酒吧氛围低迷,连灯光都为这醉生梦死的夜场添了不少的暧昧,周围到处都是跳动扭曲的身躯、酒杯碰撞交叠的声音。   台上鼓点不停,台下疯狂摇曳。   耳边震耳欲聋的音响、低俗露/骨的话语听得唐晚直皱眉。   时不时有目光往唐晚身上瞟,触及她身上的装扮和脚边的行李箱时,那些人脸上或多或少带了点难以言喻的表情。   唐晚移开眼装作没看见,一个人拎着行李箱往角落挪了两步。   挪到无人处,唐晚掏出手机看了眼关洁的微信,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两条信息,她前几分钟发的消息还没得到回应。   眉头皱了皱,唐晚手指按在视频通话上拨了过去。   手机持续震动,迟迟没人接听,直到响到最后自动挂断唐晚才收了手机。   吵闹不停,唐晚一个人站在一旁异常突兀,仿佛被摒弃在这场盛大的欢愉之外。   时间已过九点,唐晚眉间的平静渐渐被急躁取代。   手指攥了两下拉杆,唐晚理了理身上的衣服,拎着行李箱便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肩膀就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右侧肩膀一沉,唐晚紧了紧呼吸,偏过头看向对方。   视线对上那熟悉的眉眼,唐晚紧绷的情绪才慢慢松下来。   是关洁。   那个装扮大胆、活得自在精彩的关洁。   她身穿黑色吊带、露出一大片圆润白皙的肩头,右手手臂上纹了很大一块纹身——两朵纠/缠蔓延而上的红色彼岸花,初看有些吓人。   剪了头利落齐耳的短发,耳垂上挂了两串夸张的耳饰,手上抱了把吉他,整个人又飒又美。   脸上的妆很浓,红唇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白,白得反光。   抛开压在关洁身上那些流言来说,她其实长得很惊艳。   最为凸出的是她那双狐狸眼,眼尾细长、上挑,仿佛随便一个挑/逗就让能人乖乖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   好像有魔力一样,有魔力让人喜欢上她、爱上她,且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   不了解她的人或许会无情诋毁她,但是走近她、了解她的人一定会为她停留。   就如此刻,唐晚想,她就是被这样的关洁迷住了的。   她无时无刻想要成为这样不顾一切、活出自我的人,却又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成为这类人。   她那胆小的性格、可耻的自尊心,还有那在意世俗目光的眼睛都在无情拒绝她偶尔跳出的冲动。   “手机没电了。你什么时候到的?”关洁晃了晃手里的手机,问。   “什么?听不清。”   酒吧实在太吵,唐晚只看见关洁张着嘴在说话,却听不清关洁在说什么。   关洁见了,一手接过唐晚的行李箱,一手搂住唐晚的肩膀,弯下腰、红唇贴在唐晚的耳边扯着嗓子说:“我手机没电了,你什么时候到的?”   灼/热的热气全洒在了唐晚耳朵,唐晚禁不住痒,缩了好几下脖子。   一时间,鼻息里满是关洁的味道——一股烟味、酒味还有香水混合的味道。   不太好闻,唐晚闻了几口,胃里有些反胃。   缓了缓,唐晚扭头扫向横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手。   扫完,唐晚也加大音量回关洁:“没多久。你什么时候演出?”   “马上。”   说着,关洁一把扣过唐晚的肩膀,拥着她往人群挤。   人头攒动中,唐晚虽然被挤得不轻,却也没被人碰到哪儿,大多时间都是关洁替她挡了那些不停凑过来的人。   等挤出人群,关洁轻车熟路地将唐晚的行李箱交代给了一个服务生。   接着又带着唐晚绕到吧台替她点了杯橙汁。   在关洁的潜意识里,她好像认定了唐晚是个不会喝酒、不会进这种场所的乖女孩。   点完橙汁,关洁指了指唐晚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关洁在这场所有多游刃有余,唐晚就有多窘迫局促。   无论是坐还是站,唐晚都觉得浑身不对劲。   似是察觉到了唐晚的不自在,关洁撑着吧台利落跳下高脚椅,避开桌子绕到唐晚身边,双手搭在唐晚的肩膀,够长脖子在她耳边安抚:“别紧张,放松点。”   “这里没人会看你。”   “他们有些人走出这里或许跟你一样,又或许连你都不如。”   唐晚握紧手上的橙汁,半仰着头抿了一口,酸甜的橙汁下肚逐渐压下心里的紧张。   缓完,对上关洁关切的目光,唐晚轻轻点了下头。   躁动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那些迷离的光线也成了一团漆黑,唯独不远处的唱台打了一束圆形灯光。   舞池里的人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约而同望向唱台。   只见斜对面的唱台上一个穿着黑衣黑裤、剃了一头寸发的男孩拿起话筒咳了下嗓子,咳完,一脸抱歉道:“很抱歉打扰各位宝贵的时间。今晚酒吧有一个活动——吸引。只要今晚各位遇到心仪的人在酒吧互相接吻一分钟且共度一夜,接下来的一个月在DEMON的消费免单。   活动开始前我们的驻唱歌手关洁会给大家带来一段表演。”   寸头男孩说完,底下沸腾一片,显然对这活动很感兴趣。   “来这的人都得玩这个游戏,你要不喜欢,活动开始前我让人带你去二楼休息室躲开,你别管。”   上台前,关洁低声凑在唐晚的耳边小声交代。   唐晚本来就不准备参与,听到关洁这么说,顺从地点了点头。   —   这是唐晚第一次听关洁唱歌,她嗓子很有特色,唱歌时声音很慵懒、迷离,给人一种颓废的感觉。   跟她人一样,一身棱角、一身反骨,却不讨人厌。   或许,这也是她在DEMON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听到一半唐晚就被刚刚的寸头男孩领着离开了现场。   绕过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二楼转角处。   二楼很安静,几乎听不见吵闹声,地面铺的地毯走路都没什么声。   2201门口,唐晚一边等待对方开门,一边用余光扫量周围环境。   这寸土寸金的地,好像真遍地黄金。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寸头男孩捏着钥匙、转过脸同唐晚交代:“这是关洁的私人休息间,她今晚可能得十点半下班。你要是困了可以先睡会儿。有事也可以叫我哦。”   唐晚眨了眨眼皮,透过门缝觑了眼屋内的环境,点头:“行,麻烦你了。”   男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你要是没什么事别随便乱走。这里人多复杂,出事了我也不好跟她交代。”   唐晚笑着答应。   等人离开,唐晚才拖着行李箱走进房间。   屋里空间不算大,只摆得下张床、堆了点杂物,其余什么都没有。   合上门,唐晚扔下手上的行李箱便往床上坐。   屁/股刚挨在床上,还没来得及脱鞋,门口便传来开锁的声音。   唐晚心里一紧,动作僵硬地撑着床站起身。   “关洁——”   祝政拧开门,哪知刚出声就撞见一副陌生面孔,猝不及防对上唐晚那双迷糊的眼睛,祝政差点没反应过来。   定了定神,祝政掀开眼皮打量起床边的唐晚。   只见唐晚穿了件浅粉色卫衣、配了条深蓝牛仔裤、底上踩了双小白鞋,整个一学生打扮,怎么看怎么跟这场所不搭。   尤其那双清澈、迷茫还藏着两分警惕的眼睛,一看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祝政敢说,这还真是他头一回有点不知所措。   那双眼睛太干净,干净得让他不敢破坏。   奇了怪了,关洁这小王八蛋还认识这样的姑娘?   沉吟片刻,祝政压下心底的情绪,肩膀倚靠在门口,主动搭话:“哪儿来的?”   唐晚虽然很少出入这样的场所,却也能从祝政手腕上戴的那块百达翡丽和他身上的气度窥探出几分祝政的身份——非富即贵的贵公子。   甚至跟傅津南的气质有几分像。   刚想说话一道手机铃声凭空响了起来,是祝政的手机。   见状,唐晚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听到铃声,祝政收回视线,掏出手机瞥了眼来电人,见是傅津南,祝政眼一眯,嘴角噙着笑,滑过屏幕按下接听。   一秒后,听筒里传来一道慵懒、淡漠的嗓音:“在哪儿?”   祝政咳了咳嗓子,反问:“除了酒吧还能在哪儿。怎么,你从那犄角旮旯回来了?”   那头停顿两秒,丢了句:“等我过来。”   没人注意,唐晚听到那道声音时肩膀抖了好几下。   电话挂断,祝政扬了扬眉,继续询问:“关洁的?”   “室友。”唐晚抬起头,主动挑明关系。   祝政眼一挑,似乎没料到刚还扭扭妮妮的唐晚这会儿竟然大方起来了。   “跳舞的?”祝政眼睛毒,只看一眼就看出了唐晚学过舞蹈,还学了不少年。   唐晚抿了抿唇角,回:“学过一点。”   “有男朋友?”   “……”   见唐晚不吭声,祝政也没再追问,嘴上说:“一会儿关姑娘回来记得让她找我一趟。”   说完就准备锁门,锁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祝政又开口:“对了,你要是闲着无聊,也可以来找我。包间3333,别走错了啊。”   —   半小时后,关洁唱完回到休息间。   砰的一声,门哐当一下合上,关洁随手丢下吉他,一屁股坐在床边。   过了几秒,关洁从烟盒抽出一根烟塞在嘴里、又捞出打火机准备点火。   “烟好抽吗?”唐晚听到动静掀开被子坐起身,问。   关洁一愣,转过脸瞧向刚睡醒的唐晚,见她正好奇地盯着她嘴里的烟头,顿了几秒,关洁取下烟头递给唐晚,说:“尝尝不就知道了?”   唐晚摇了摇头,拒绝:“我不喜欢这味道。”   关洁也没强求,弯腰脱了鞋、盘腿重新坐回床上。   刚坐下,就听唐晚冷不丁地说一句:“刚刚有个男人在找你。”   说完,又听她补充:“有这房间的钥匙。”   关洁眼都没抬,直问:“长得很像坏蛋那个?”   唐晚:“……”   她还是头一次听人这么描述一个人。   关洁似乎早猜到了是谁,烟也不抽了,身子往后一倒直接瘫在床上,躺完,关洁哼哼两声,仰着头骂:“肯定是祝政那不要脸的。上回的事还没过去呢。他还有脸来找我。”   “祝—政?”   “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不要脸。”关洁不以为然,继续骂,还骂得起劲。   “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可没做一件人做的事。”   刚骂完,关洁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关洁捡起手机一看,是祝政。   关洁眉头一拧、脸一皱,身上的气焰也弱了下来。   嘴上骂得那么凶,可关洁还是乖乖接了电话,接电话时语气更是柔得不像话:“祝老板呀~怎么了?”   “唱完了就快点滚过来。”那头,祝政不客气地骂。   “哎呀,就不能让我息会儿吗?你做个人好吗?”   “没空搭你,今儿有贵客。再不过来,我让人撵你出去。”   “谁啊?哪尊大佛轮着您这么重视?”   “傅津南,认识吗?”   关洁一听,脾气彻底没了,嘴上乖巧答应:“好的。我马上滚过来。”   刺啦一声,电话挂断,关洁脸上没了谄媚,又恢复那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唐晚见状,舔唇问:“你要去?”   关洁又哼了声,翻身爬起来,弯着腰不情不愿穿上刚脱的高跟鞋,穿完,手撑在唐晚跟前,仰着脸装可怜:“可是不去得被赶出去呀。我能怎么办呢?”   “我跟你一起吧?”唐晚避开关洁的目光,说。   关洁愣了愣,伸手捏了捏唐晚的脸蛋,打趣:“跟我一起挨人眼色?”   唐晚沉默两秒,反问:“你要是一个人进去,会不会今晚出不来了?”   关洁摇头,“不确定。”   “那我去了找个借口拖你离开。”   “好啊。那我今晚可全靠你了。”   3333门口,关洁趁着敲门前抓住唐晚的胳膊,问:“真要进去?”   唐晚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祝政之前让我过来喝酒来着。”   “哎,那王八蛋可真烦。”关洁骂。   唐晚噤了声,没再说话。   两分钟后,门被关洁打开,那一瞬屋内景象一一落入唐晚眼里。   刹那间,屋内的人全都瞧了过来,视线交集,碰出不少火花。   尤其最角落那道,最为致命。   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地砸在她脸上,不过一眨眼的间隙,唐晚却觉度了好长一个春秋。   明知这场局没她的份儿,她却眼巴巴地跟了过来。无非是想赌一把,赌赌看这人到底在不在。   或许,她才是这世界上最卑鄙的人了吧。 第7章 你也没问   包间男男女女坐了一圈人,桌上摆满高低交错的酒瓶,有的在喝酒、有的在低语,还有对男女勾着背、搂着腰在接吻。   灯光昏暗,唐晚看不清那两人长什么样,只觉得男人的轮廓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接吻的女人肩膀上挂着的肩带掉了一大半,露出好大一片春光。   许是察觉到动静,接吻的男女渐渐停了下来,可两人的身躯还紧紧贴在一块。   到底是限制级的场面,唐晚没敢多看,只瞧了一眼就满脸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哪知,一挪就挪到了不远处的傅津南身上。   他独占一方,身子懒散地斜靠在沙发,正兴致缺缺地玩着手上的魔方。   还剩最后一面没拼,他也没多大的兴趣,只时不时转一下打发时间,并不在意能不能拼好。   望着这样的傅津南,唐晚心里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她好奇他到底在意什么呢,好奇他属于那类人,好奇他到底有没有开心过。   祝政正端着酒杯喝酒,见到门口探进来的两个脑袋,脸上一乐。   灌完最后一口,祝政将玻璃杯搁在一旁,朝关洁不停招手,示意到他身边去。   关洁也没忸怩,脸上扯出灿烂的笑容,一边拉着唐晚的手往里走、一边跟祝政抛媚眼。   等走到祝政跟前,关洁轻车熟路坐在祝政大腿边,手挨着祝政胳膊,凑过脸问他:“找我来干嘛啊?”   “唱歌呗,能干嘛。”祝政抬手掐了把关洁的下巴,慢悠悠回。   关洁眼一斜,撑着胆子说:“敢情是奴隶人啊,我今儿可唱了一宿,再唱我嗓子都哑了。您就不能行行好,今晚先放过我?”   祝政被关洁似娇似嗔的表情逗得不行,心里倒是舒坦了,可说出的话却是不留情的:“哪来的一宿?可别冤枉人。喏,都等着呢,上去唱两首。”   “今儿想唱什么唱什么,都随你。也就听个热闹,可您今晚就是哼两声也得站上去哼。”   关洁没吭声,盯了好几眼祝政,见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可细看,那笑是不见底的,甚至夹着不悦的。   真是个乌龟王八蛋呢,干的都不是人事。   骂完,关洁心里舒坦了不少,拍了拍屁股,起身就往点歌机走。   走之前,关洁悄悄朝唐晚使了个眼色,示意唐晚不用管她,自己找借口先走。   唐晚望着关洁那张笑得明媚的脸蛋,嘴巴张了好几次都没开得了口。   ……   关洁坐在高脚凳上选歌,唐晚一个人僵在原地无处安放。   选到最后,关洁挑了首陈奕迅的《斯德哥尔摩情人》,前奏刚响起,祝政就皱眉提醒关洁换一首。   “让你随便还真随便了,姑奶奶,这歌能听吗?”   关洁耸了耸肩,认命退出歌单,重新选曲。   祝政说完才发现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倒是把这一茬忘了。   嘶了一声,祝政瞅着一身拘谨的唐晚,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那什么,对不住了,刚刚还真把你搞忘了。你别客气,随便坐。”   接着祝政扫了一圈,抬手就往傅津南旁边的空位一指,“你就坐那儿。那人你不用理,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   等唐晚坐在傅津南身边,关洁已经换了第二首。   一首民谣,曲调柔和,很催眠。   随着音乐响起,包间再次恢复热闹,酒杯碰撞声、低语声、布料厮/磨声混杂不停,关洁彻底成了背景板。   成为背景板的还有唐晚,她规规矩矩坐在傅津南身边,别说没像祝政说的那样随便坐,她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时间倒退回两小时前,她一下飞机招呼都没跟傅津南打,拿到行李箱就往外走。   那模样活像傅津南把她怎么样了似的,谁能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俩又见面了。   那段对话更似魔咒一般不停在她耳边回放,一遍又一遍地撞击她那为数不多的理智。   “你不是这样的人。”   “别信我,我不是好人。”   有哪个坏人会这么坦坦荡荡地说自己不是好人呢?   可就算不是好人,她也没了回头路啊。   不知何时,包厢的音乐停了下来,关洁也没了踪影。   唐晚神色一慌,下意识扭头往旁边看,见傅津南还稳稳当当坐在沙发上,唐晚噗通乱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下来。   只是再抬头看,依旧没瞧见关洁的身影,祝政也不在了。   那对接吻的男女好像也走了。   包间一地狼藉,酒瓶七倒八歪横在地上、桌上,满屋难闻的烟酒气,   唐晚腿坐得发麻,手悄无声息地滑过皮质沙发边缘、落到小腿轻轻揉了起来。   揉了几下,唐晚转过脸偷偷觑了眼傅津南,这才发现他睡着了。   傅津南人很高,这会大半个身子蜷在沙发上瞧着有点像小老头。   唐晚不敢吵醒他,只轻轻爬起身,扯过一旁的西装外套,小心翼翼往他身上搭。   只是动作再轻也将人吵醒了。   傅津南睁眼的那一刻,唐晚右腿还跪在傅津南旁边替他搭外套,距离很近,近到她能数清他眼睫毛有几根。   灼/热的呼吸毫无遗漏地喷洒在唐晚的脖子上,一阵酥麻,触电似的,惊得唐晚往后退了好几步。   刚睁眼,傅津南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这会儿见唐晚避蛇鼠似地躲他,傅津南抬了抬下巴,嗤问:“躲什么?”   唐晚自知理亏,抿着嘴没敢说话。   迟迟等不到回应,傅津南耐性耗尽,也没再等,起身走到唐晚跟前,伸手拿过衣服便往外走。   —   酒吧外,唐晚一人一行李箱蹲在马路口,仰起头出神地望着对面的LED显示屏。   显示屏上正播放着知名女演员曲舒的新剧片段,片段里穿着漂亮裙子的曲舒美得不可方物。   据说,曲舒是娱乐圈出了名的美人,有不少人投掷千金、万金只为买她一个笑。   “滴滴——”正想着,一道刺耳尖锐的喇叭响起。   唐晚猝不及防,吓得眼皮颤了好几下。   手指攥了攥行李箱,唐晚扭过头看向罪魁祸首。   只见两米外,那辆京A776的黑色保时捷不知何时停靠在了路口。   再抬头,是一道懒淡却压迫感十足的视线。   那人虚靠车窗、露出半张脸、正漫不经心地望着她。   僵持几秒后,唐晚在傅津南无声催促下,拎着箱子迈开腿走向保时捷。   司机早在唐晚走过来的那一刻就下车接过了箱子,并体贴地替她开了车门。   车门打开,最先入目是那双结实有力的大腿,似乎腿太长,伸得有点憋屈。   他坐在靠窗边,给她留了很宽的距离。   唐晚手搭在车门,朝傅津南无声地扯了个笑脸了才弯腰钻进车厢。   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跟上次一样,是他身上的。   孙计关好后备箱重新坐上车,系好安全带,孙计抬眼欲言又止地看向后视镜,问:“先生,现在去哪儿?”   “送她回学校。”折腾了大半夜,傅津南有些累,也没别的心思。   孙计头一回见唐晚,以为她跟之前的姑娘一个学校,下意识问:“又是舞蹈学院?”   唐晚脸一僵,扯着嘴角回:“R大。”   孙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不好意思,记错了。”   唐晚其实想说,有些话不说比说了更好,至少情况不会比现在更糟糕。   —   寝室门禁时间早过了,唐晚没提醒傅津南,傅津南也没在意。   保时捷停在校门口,司机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放就上车离开了原地。   初秋的夜晚有些冷,唐晚穿得单薄,风一吹,裸/露在外的皮肤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地站了一阵,唐晚又拎着行李箱往学校对面的酒店走。   马路空荡荡的,别说人,连车都没有。   唐晚走得很慢,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被她拖了十几分钟。   或许她真应该谢谢酒店工作人员的尽职尽责才不至于让她今晚流落街头吧。   一进去,前台头也不抬地问:“只剩大床房了,五百一晚,住不住?”   多少有点坑人了。   是留宿街头还是被坑?唐晚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后者,咬了咬牙,唐晚掏出身份证,干脆利落道:“住。”   前台这才丢下手机,一看,见大晚上的只有唐晚一人,还拎着个行李箱,看着可怜兮兮的,前台愣了半秒,不太相信:“就你一个?”   唐晚点头,“就我一个。”   前台立马换了张脸,“还有个单人间,180一晚,你住吗?”   唐晚:“……”   刚订好房间,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唐晚一边拿好房卡,一边看手机。   见是陌生号码,唐晚想都没想直接摁了挂断。   刚挂断,那头再次打了过来。   唐晚这次没挂断,按下来接听,只是语气不怎么好:“谁啊?”   那头顿了两秒,回:“我。”   唐晚呼吸一紧,“您有什么事吗?”   “学校关门了?”   唐晚呼吸轻了下来,握着手机往旁边走了两步,“关了。”   “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   “等我过来。”   电话挂断,唐晚捏着手上的房卡迟迟没有动静。   她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有掌控全局的能力。 第8章 就吃一点   电话挂断,唐晚不顾前台异样的目光强行退了刚订的房间。   唐晚全责,没拿到房费。   刚走出酒店门口,一阵冷风便迎面扫过来,吹得人直哆嗦。   唐晚缩了缩脖子,站在台阶上扫了一圈对面的马路牙子,空荡荡的,哪有什么车呢。   脚尖点了点台阶边缘,唐晚拖着行李箱往学校门口走,轮子擦过地面嘎吱嘎吱响。索性周围没人,不然瞧见唐晚一个人大半夜的拎着行李箱在这马路上穿梭怕是要把她当神经病了。   关洁的电话一直没通、短信也没回,唐晚隐约觉得她跟祝政在一起,隐约感觉他俩关系不像一般人猜得那样,却又说不出具体的理由。   又回到了校门口,回到了刚刚下车的地方,傅津南依旧没来。   唐晚松开拉杆,低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数脚下的地砖。   一块、两块、三块——   数到三十三块,一辆低调奢华的保时捷悄无声息停在了跟前,唐晚眼皮一跳,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车里的人。   那人神色懒怠、满身都是疏淡,不是针对一个人的那种,而是整个世界,要不是看他还留着头发,唐晚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遁入空门了。   车停稳,傅津南隔着车窗招呼唐晚:“上来。”   不容唐晚考虑,孙计已经下车任劳任怨地替她提行李箱了。   夜很深、很浓,吹过来的风也冷,冷到了骨子。   唐晚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接着,弓着腰钻进那辆保时捷。   一上车扑面而来的暖气就驱走了身上的寒意,甚至有些热,热得她耳朵发烫。   两人隔得很远,像划了条楚河汉界,将他俩的距离彻底定格。   车厢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喘不过气。唐晚刚准备开口搭话,前排的司机合时宜地打开了电台。   电台里主播幽默风趣的声音渐渐将这场尴尬打破,唐晚无事可做,也竖着耳朵听起来。   聊的话题正好是重庆火锅,主播讲了火锅的来源、又分享了几家好吃的店。   听到一半,唐晚突然转过头同傅津南推荐:“改天我请您吃火锅吧。重庆火锅很好吃的。”   傅津南大半个身子倒在座椅里,身上的西装外套大敞着,里面的白衬衫纽扣也解了好几颗,透过领口隐约可以窥探那布料下的肌肉线条。   唐晚没想到,他身材会管理得这么好。   他身上一直有股颓唐、萎靡不振的气质,让人下意识以为他这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又或者什么都不在意、都无所谓。   以至于唐晚疏忽了,他这样的人再怎么颓也是R大的高材生,还是以绩点将近满分毕业的法学生。   “你喜欢吃火锅?”车厢里,傅津南轻飘飘地问。   唐晚偏过脸觑向傅津南,见他情绪不明显,唐晚舔了舔嘴唇,小心回:“还行,不过我不太能吃辣。”   “重庆有句老话,说吃重庆火锅点鸳鸯火锅是重庆人最后的妥协。我平时跟朋友出去吃火锅总是点鸳鸯锅,经常被她们笑不是重庆人。”   “后来有几次她们吃火锅都不喊我了。直到她们晒图我才知道她们去吃了火锅。”   说到最后,唐晚脸上还有些郁闷,似乎被这事困扰了很久。   似是被唐晚那一脸迷茫逗笑,傅津南勾了勾唇,夹着笑意逗她:“你是被嫌弃了?”   唐晚呼吸一滞,缓慢地眨了眨眼,转过脸一脸无辜地盯着傅津南,见他笑得不行,唐晚骤然红了脸,低着头小声反驳:“也不是嫌弃吧。可能因为我忙才不叫我?”   傅津南没忍心揭穿小姑娘最后的自尊心,虽然知道怎么回事,倒也没说什么惹人不高兴的话。   “那你想不想吃火锅呀,我可以请你吃鸳鸯锅。吃不了辣也能吃的。”   唐晚歪过脑袋,眨着她那双干干净净的大眼睛,轻咬下嘴皮,满脸期待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之前还没察觉这姑娘是个不问出答案不罢休的倔强人,这会儿提到自己熟悉的东西倒是能多说几句话了,连胆子也大起来了。   迟迟没得到傅津南的回应,唐晚鼓足自己仅剩不多的胆量问:“想不想呀?”   小姑娘好像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跟人打招呼了。   傅津南刚还觉得无聊透顶,这会儿倒觉得看小姑娘撒娇有趣多了。   抬了抬眼皮,傅津南眯着眼,不答反问:“这么想请我吃火锅?”   唐晚今晚好像也没喝酒,又或者没喝多少,就觉得醉得不轻,脑袋昏昏沉沉的。   听不清傅津南在说什么,只看见他那张薄粉的嘴唇不停在动。   以至于她张嘴就问:“你是说想亲我?”   傅津南眸色一沉,转过脸居高临下地瞧着脸快要贴在坐椅上的人。   见她满脸酡红,眼睛一片迷离,一副将睡未睡的模样,显然是困得不行了。   唐晚双手还撑着坐椅试图直起身,可惜全身酸软,眼皮重得抬不起,下一秒,直接栽倒在了车厢。   傅津南瞧着那团瘫软的身影,一时有些好笑。   “孙计,空调关了。别开太快。”   前排开车的孙计一愣,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正弯着腰耐心扶人的傅津南,脸上滑过短暂的惊愕:“好的,先生。”   愿为东南风,搅动一池春水,赴一场风花雪月。   —   早上八点,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唐晚迷迷糊糊翻过身、从被子里伸出手不停往床头柜掏手机。   掏了半天都没翻到,铃声还在不停响,唐晚往床里一缩、一手握住被子盖住脑袋试图隔绝那通烦人的电话。   好不容易停息,唐晚刚准备继续睡,电话再次嗡嗡嗡地震动起来。   深呼了一口气,唐晚猛地掀开被子坐起身,伸手捡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唐晚闭了闭眼,认命按下接听。   “你昨晚没回学校?你们辅导员早上打电话跟我说你昨天晚上一直没去销假,你到底干嘛去了,不是跟你说了到学校给我打个电话别让我担心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电话那端,李慧芸气急败坏地追问唐晚,话说得又密又急,压根儿没有唐晚插嘴的余地。   唐晚几次张嘴想要解释都被李慧芸的责问堵在了喉咙。   “你之前在我身边的时候多听话啊,怎么上了大学就学坏了,是不是我对你这些年太纵容了?晚晚,你别总拿你那病当借口,该做的事你还是得做。”   眼见李慧芸越说越起劲,唐晚呼吸紧了紧,握着手机破口而出:“妈,到底是谁先拿我的病说事的?”   “我明明是一个正常人,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脆弱不堪的病人呢。为什么我非得按照你规定的方式去活呢?”   或许是唐晚的话太重,又或许是唐晚从未这么反驳过李慧芸,李慧芸被惊得好半晌都没说话,只那越来越重的呼吸声提醒唐晚这通电话还没挂断。   唐晚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吸了下鼻子,声音平静如水:“妈,对不起,我刚刚情绪有点激动。”   李慧芸也被唐晚的语气伤到,也没了追问的力气,“我先挂了,你自己冷静冷静。以后你的事我不管了。”   电话挂断,唐晚心脏一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胸腔处一股名为委屈的情绪不停地冒出来淹没她的理智、瓦解她最后的体面。   她不懂,她不懂到底错哪儿了,她只知道,在李慧芸那里她错了,因为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反驳过她。   这次不但反驳了,还说了不少气人的话。   —   唐晚昨晚其实并没睡得太死,她听见了傅津南说的那句“孙计,空调关了。别开太快。”   也知道这间房是他开的,比起她开的那家180一晚的单人间,这应该是算是高级套房了吧。   唐晚没着急动,一个人赤着脚坐在床边,仰着头安静地打量起一圈房间的环境。   北欧风装修,房间明亮宽敞,地处繁华地段,一睁眼就能透过落地窗瞧见对面的CBD大楼。   能在这座城市有一个安居之所应该是不少北漂人的梦想了吧?   可惜,有人鲜衣怒马、有人食不果腹,还有人生来就在罗马。   晃了晃神,唐晚赤/脚走到衣柜旁,放倒行李箱,唐晚蹲在地上拉开拉链从里面随便找了套衣服换上。   换完,唐晚又将昨晚的脏衣服装了回去。   等一切都收拾好了,唐晚这才提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刚走出卧室就见傅津南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兴致不大高,看得并不认真。   听到动静,傅津南扔下手里的报纸,不慌不忙看向门口站着不动的唐晚。   见唐晚穿戴整齐、提着行李箱一副要走的模样,傅津南这才问:“就要走了?”   唐晚不太敢看傅津南,避开视线回:“上午还有课。”   “多久?”傅津南捡起手机,看着眼时间问。   “十点。”   “还早,陪我吃个早餐。”   —   电梯口,唐晚望着那不停变换的数字才发现这栋楼也高,有64层,他们住的最顶层。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傅津南昨晚睡的哪,至少不是跟她一起的。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唐晚提着行李箱跟着傅津南走进电梯。   电梯里刚开始只他两人,后面陆陆续续进来几个人。   每进来一个,落在唐晚身上的眼神就多了一道,她们的眼神好像都在说:你这样的,怎么有钱住这种酒店?   唐晚从未觉得坐个电梯有这么难熬。   其实最难堪的不是那些人的目光,而是自始至终傅津南都不曾投递给她一个眼神。   那感觉就好像她被人扒/光了暴露在了太阳底下,而唯一可以替她捡起衣服的人却任由她出丑、被人围观。   这顿早餐吃得并不愉快,唐晚全程埋着头、一个字都没说,甚至没碰一样傅津南点的东西。   唯一说过的话便是服务员给她倒温水时,她说了声谢谢。   眼见傅津南吃得差不多了,唐晚舔了舔嘴唇,问:“我能先走吗?”   “吃不惯?”傅津南望着唐晚面前没动分毫的早餐,问。   唐晚摇头,“不太饿。”   傅津南没出声,就那么波澜不惊地看着唐晚。   看着看着,唐晚态度突然软了下来,妥协,“就吃一点。”   说着,唐晚端起傅津南点的豆汁儿喝了起来,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一大股馊味,唐晚一喝下去就想呕,要不是碍着傅津南在,恐怕早就吐了出来。   到底没忍住,唐晚最终还是哇的一声干呕出来。   “喝不惯就不喝,又没逼你。”傅津南扯了两张纸一边递给弓着腰干呕的唐晚,一边说。   唐晚胃里难受得紧,顾不上其他,接过纸巾就不停擦嘴。   到底给她留了点脸面,没吐出来。   见唐晚情绪不大好,傅津南又替唐晚倒了杯温水,“你来北京这几年没喝过?”   唐晚捧着水杯喝了两口,喝完,满脸难看地摇头:“没。”   魏琳倒是给她推荐过豆汁儿,可她一次都没尝过,这是第一回 。   “那可不巧,我挺爱喝这玩意儿。”   傅津南的话接二连三地踩在唐晚的痛点,尤其这一句,让她再也没法辨别真假。   以至于回到寝室唐晚还没琢磨他到底什么意思,只是想破脑子都没得到答案。   “晚晚,你怎么了?”陈可上完课回来就见唐晚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跟个木头人似的,给她吓得不轻。   唐晚缓过神,偏头问陈可:“可可,你喜欢喝豆汁儿吗?”   陈可听到豆汁儿眉头一皱,急忙拒绝:“那东西我可喝不惯。上回小琳子非逼着我喝,妈呀,差点喝吐了。突然问这个?你不是不喝吗?”   “没,我随便问问。”   陈可松了口气,下一刻,陈可放下书快步走到唐晚身边,悄悄咪咪说:“晚晚,跟你说个秘密,你要不要听?”   见陈可一脸兴奋,唐晚眨了眨眼,配合问:“什么秘密?”   陈可神神秘秘地扫了一圈,见没人才弯腰凑近唐晚的耳朵小声说“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   唐晚点头。   “关洁她妈来了。”   “……”   陈可哎了一声,继续说:“我还没说完呢。她妈现在在校长办公室跟校长正闹着呢。”   唐晚拧眉,“她闹什么?”   “听说前几天关洁被当成小三打了,她妈现在正逮着校长要赔偿呢。也真是的,自己女儿什么德行不知道呢,我看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她妈那泼妇样,谁招惹谁惨。据说这事还牵连了一个大人物。那人还跟前不久校庆那位学长认识。哎,晚晚,你去哪儿?”   唐晚抓起手机,边走边回:“找关洁。” 第9章 有些人,你是躲不掉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唐晚可能会认为陈可那番话掺杂了太多个人感情色彩。   可事实证明,关洁母亲的做法远比陈可说的无耻、甚至下流。   校长办公室外,那个年过四十的女人竟然披头散发、一/丝/不/挂地躺在走廊撒泼打滚,丝毫不顾及旁人的眼光,任由白花花的身体裸/露在众人面前。   单从女人那张只眼尾长了几丝细纹的脸上仍然可以窥探出几分她年轻时有多漂亮。   身材管理也算不错,到了这个年纪还风韵犹存,身上还没多少赘肉,岁月好像在她身上没留下多少痕迹。   只是一开口便满口谎言、污秽,一会儿骂校长不要脸、以/权/欺人,一会儿又骂关洁贱/货。   无数个难以形容的肮脏词汇从她嘴里冒出来,让人很难想象、相信这样一个人能低俗到这种程度。   学校保安早在接到电话后没多久就到了现场,保安想去伸手抓她离开,结果人还没碰她一根头发,她便开始骂他们想强她。   换了女保安,力气不敌女人,不但没把人带走,还被扯了好几撮头发,   一时间,女人成了烫手山芋,没人敢碰、没人敢惹。   连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校长都只能勾着背、避开脸站在办公室门口不停扶眼镜。   女人见没人敢碰她,越发放肆,白花花的屁股往地上一坐,昂首挺/胸道:“关洁是个不要脸的,可也是我女儿,也是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不是让你们学校白白欺负的。”   “今天你们要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就没完了。除了住院的费用还得赔精神损失费,还有我今儿过来的车费、住宿费!”   说到这,女人脸色一变,扭过脸就开始骂那位在学术界影响颇深、到哪儿受人尊敬的校长,“你这种人表面有多慈眉善目,背地里就有多淫/荡不堪。人前正人君子,人后遇到个女的,两/腿/一/张就恨不得死在床上。”   校长这样的斯文人哪儿能敌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女人,硬是被女人这番话气得脸红脖子粗,可颤着手、指着女人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tui!你今天要不赔钱我就告诉所有人,R大的校长故意强我!”   唐晚本来被挤在最外围,不知道是谁推了她一把,她一个没站稳,身子往前一栽,一下子被挤到了最前面。   距离女人不过一米,她这次终于看清女人的长相。   五官、眉眼跟关洁很像,都是狐狸眼,可眼里流露出来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唐晚只用一秒就明白,关洁跟女人完全不同。   场面实在太过难看,唐晚也明白今日轻易收不了场,到底是关洁的母亲,唐晚终究没狠心看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这么赤/裸/裸地露在众人面前。   脱了身上的长外套,唐晚趁着女人不注意,蹲下身将衣服盖在了女人肩膀上。   关珍容骂了大半天也有些口干舌燥,见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关珍容扭过脖子瞧了眼唐晚。   瞧完,关珍容喘着粗气、掐着嗓子问:“你叫什么?”   虽然态度不怎么好,倒也没骂人,算是这群人里待遇最好的一个。   众人纷纷望向唐晚,试图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唐晚一时愣住,正想说话,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跟着关洁淡到没有情绪的声音穿透人群回荡在这走廊:“关珍容。”   这一喊,围着的人全都默契地侧过身、扭过头,一边往后看一边让出一条道给关洁。   随着故事女主角的出现,气氛好像到了最高潮。   围观的人没了刚刚的沉默,全都窃窃私语起来,视线一溜烟儿地随着关洁移动,脸上甚至挂起了看戏的成分。   唐晚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开始为关洁担心起来。   二十分钟前,唐晚出了寝室就给关洁打电话,连续打了四五个电话那头才接,没等她开口,唐晚率先交代一切:“阿姨来学校了,现在在校长办公室跟校长——讨论你之前被打的事,”   唐晚用了一个很客气、很官方的词——讨论。   关洁那端安静了好几秒,直到唐晚走到行政楼门口才听关洁冷着声回了句:“她又发疯了。”   措辞太过冷漠,唐晚刚开始还不解,直到见到关珍容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正想着,关洁已经走到了关珍容面前,她就那么站在一旁,跟看神经病一样地看着关珍容。   将关珍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关洁屈膝蹲在关珍容身边,下一秒,关洁抬手一把扯开搭在关珍容身上的外套。   一时间,关珍容的裸/体再次暴露在空气中。   周围人忍不住抽气,似乎没想到关洁会这么做,脸上都带着震惊。   关洁视若无睹,只静静地望着关珍容。   关珍容不知道哪儿来的羞耻心,或许是听到了旁人连绵不绝的讨论声,又或许是关洁的眼神太过平静,关珍容重新抓起地上的外套披在了身上。   “关珍容,你还知道丢脸吗?早干嘛去了。”关洁垮着脸,毫不留情问。   啪的一声,关珍容扬起手用力扇在了关洁左脸,一巴掌下去,关洁左脸迅速红肿起来。   关珍容似是被关洁踩到了痛点,刚刚压下去的劲再次激发出来,一爬起来就不停往关洁身上招呼、扯她头发。   话也越来越肮脏:“你个贱货,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不要脸的东西,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还敢跟我甩脸子。”   “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背着老娘在外面勾/引野/男人,跟人上/床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钱呢??你睡/男人的钱哪儿去了!?还不给我拿出来。老娘买烟的钱都没了,不找你找谁!”   关珍容还没泄火,一个劲地揪着关洁的头发扇耳光,扇到最后指甲印、手掌印满脸都是。   关洁没动,任由她发泄。   眼见关洁被踹倒在地上,唐晚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关洁的胳膊打算把她拖走。   一个错位,本该打在关洁脸上的巴掌啪的一下打在了唐晚脸上。   唐晚只觉右脸火辣辣的疼、耳朵一片嗡鸣,嘴里还有股铁锈味。   关珍容那巴掌下了狠手,力道很重,唐晚差点没站稳。   顶了关洁这巴掌,一直没动静的关洁一把将唐晚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发了疯的关珍容。   关洁问:“关珍容,你发疯发够了?”   刚说完,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走近现场,问众人:“谁报的警?”   关洁往后退了两步,一脸平静道:“我。”   关珍容一听,再次举手要打关洁,这一次,还没动手就被抓了起来。   众目睽睽下,关珍容被铐上手铐带走。   关洁也在这场闹剧里留了名。   —   医院不准抽烟,关洁一直忍着没抽,只捏着烟一遍又一遍地闻着。   唐晚上完药出来就见关洁一个人坐在楼梯口出神地望着地面。   关洁身上、脸上的伤比唐晚重得多,可唐晚怎么劝都没劝动她处理伤口。   她只把她带到医院,用着沙哑的声音地跟她说:“你快上点药,后面留疤了就不好了。”   “关洁,你在想什么?”唐晚走到关洁身边坐下来,问她。   关洁摇头,一脸迷茫:“不知道。”   唐晚弯下腰,欲言又止问:“你妈经常这样吗?”   “多少点了?”关洁没回,别过脸岔开话题。   唐晚翻出手机看了看,回她:“18:32。”   关洁站起身,对着唐晚问:“我还得回酒吧驻唱,你能自己回去吗?”   “可以。”   这场闹剧算是得到短暂的结束,可它的影响力远不止如此。   一周内,流言传遍,关洁因着这事再次沦为全校讨论的重点。   那些污蔑、莫须有的罪名好像成了最后的定论,盖在了关洁的身上,让她永远不能翻身。   只有唐晚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   周五,唐晚脸上的巴掌印终于消了下去。   上完最后一节课,唐晚提着舞蹈服准备去舞蹈室练舞。   还没出寝室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系里来了几个外宾考察学校,临时叫唐晚去当翻译。   算不上翻译,只是学生助理。   唐晚没想到这个电话会打给她,不好拒绝,唐晚只能答应。   换了身稍微正式的衣服,唐晚扎起头发、简单涂了个口红便走出了寝室,临走前还拿了本英文字典。   到了大礼堂,外宾还没到,唐晚一个人蹲在墙角,翻开字典打算临时抱佛脚。   翻着翻着,眼前出现一辆黑色轿车。   唐晚抬头一看,见是系主任的车,隐约感觉后排车里坐的人就是导员说的外宾,唐晚立马合上字典、手撑着墙站了起来。   系主任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年近五十,没有啤酒肚、也没有变油腻,说话温柔、性格也温和。   他的课也好,平日很受学生欢迎。   据说他年轻时爱了一个人,为了这个人终生未娶。   到现在还有学生感慨这位系主任是真的达到了“我爱你,但与你无关”的境界。   眼见他从驾驶座上走下来,正准备替后排的人开车门,唐晚立马抱着字典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刚走到车边,后排的外宾就从车里钻了出来。   穿着深色西装,满头白发,戴着黑边眼镜,年龄应该挺大了。   唐晚打量完,脚步移到系主任身边,小声打招呼:“傅主任好。”   “你就是陈老师说的那个学生?外语怎么样?”傅建安转过头看了眼唐晚,似是想起什么,问。   唐晚点了点脑袋,不好意思道:“勉强还行。”   傅建安皱眉,“勉强可不行,等会还有个会要你记录。”   “敢情二叔今儿请我来是搞笑呢?我这半吊子水平确实不太行。”   唐晚喉咙一紧,刚想道歉,一道寡淡的嗓音冷不丁地响起。   刚刚外宾挡着,唐晚没发现车里还有一个人。   “小南,你这说的什么话。学院总得出个外语系的学生,你过来是大材小用了。这姑娘今天跟着你就当学习,你要有那爱心一会儿就好好带带她。”   唐晚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被安排了。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傅津南。   有些人,你是躲不掉的。 第10章 我想了一个晚上呢   陪着外宾绕了大半个学校,唐晚的腿都快走断了,还不见消停。   除了那个年纪大点的外宾,还有三位年龄跟她相当的外国友人,估摸着也是那位教授带的学生。   两男一女,都是德国人,唐晚学的是西语,跟他们交流用的英语。   双方英语交流都只能到及格水平,很多东西无法解释。   开会前,唐晚又在傅建安的示意下领着三位学生参观学校,从校门口一路转到教学楼、又转到图书馆。   参观得差不多了,唐晚才接到导员电话去会议室陪同开会做笔记。   终于松了口气。   收了手机,唐晚朝三人礼貌问候:“会议开始了,我们今天先转到这?”   女生率先点头,两个男生也跟着答应。   回去的路上,女生对唐晚的印象很好,一直抓着她问问题,唐晚能答的都答了。   直到问到傅津南,唐晚才愣住神。   “跟傅教授一起的那位年轻人您认识吗?看着人……好坏,不过长得太好看了,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唐晚笑了一下,答得有些犹豫:“不太认识,不过应该有吧。他这样的人有很多人喜欢的。”   女生一脸遗憾,没再继续问。   唐晚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到了会议室,女生一见到傅津南就问:“Ella说你有女朋友了。你女朋友长得很漂亮吗?有我漂亮吗?”   其他人还没到,会议室就他一个。   彼时他正坐在会议桌最末端,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支派克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话落,钢笔掉在会议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傅津南掀开眼皮,扫了眼女生,扫完捡起钢笔继续转着玩,转了两圈,傅津南停下动作,喉咙深处发出疑问:“谁是Ella?”   唐晚眼皮陡然一颤,心脏像是被渔网网住似的,慌得不敢大声喘气。   一个谎,就这么被揭穿了,还是以这样直接又难堪的方式。   “tang——wan。”女生念唐晚的中文名很生涩,发音也不对,听着很别扭。   可唐晚明白,傅津南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眼神很轻、很淡,轻飘飘地掠过,不带一点情绪。   她觉得这不是案发现场,是社死现场,有什么比被当事人亲自揭穿真相的事还尴尬的呢?   唐晚甚至悲观地想,她在傅津南那里,恐怕已经被定了死刑。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生丝毫没注意到会议室气氛有所变化,弯着腰趴在会议桌角好奇地问傅津南。   傅津南握着钢笔轻轻扣着桌面,边扣边往躲在角落的唐晚身上瞧。   眼见小姑娘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傅津南唇角溢出一声轻笑,替她大发慈悲地顶了这个锅:“是有这么回事。”   德国小姑娘没听懂,眼巴巴地望着傅津南等他解释。   傅津南也不解释,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唐晚,好似在问“自己惹的事自己不来解决?”   唐晚心虚,摸了摸鼻子,别开脸,假装没看见傅津南的暗示。   —   会议很快开始。   过程枯燥无趣,领导人发言冗长又乏味,唐晚听得直打瞌睡。   学西语后就没怎么看英文,尤其是大一考过六级就彻底抛弃了这门外语,会议上领导发言穿插了很多专业术语,唐晚听得一头雾水,有的连单词都拼不出来,更别提翻译了。   眼见会议快到头了,唐晚迟迟没整理好稿件,急得她手心直冒汗。   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唐晚捡起一旁的英文字典规规矩矩翻起来。   翻了没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戏谑声:“这个词不认识?”   紧跟着,后背上方笼罩过一道阴影,那人弯着腰、双手撑在两侧桌面,挡了她大半个身子。   一时间,鼻息处尽是他的气息——一股混合着檀香、烟味的味道。   说话时热气全洒在了她脖子上,酥麻又暧昧。   唐晚手一抖,翻开的字典哗啦啦地合上,停在了扉页。   扉页上写了两个清秀小字——唐晚,钢笔字,蓝色墨水写成。   心脏好像跳得更快了。   唐晚耳旁嗡嗡响,脑子也有些不清楚。   只听他嗓音清淡地问:“R大外语系学生的水平就这?”   言语平静、疏缓,却比冷嘲热讽更有杀伤力,风轻云淡下,她成了R大外语系的学生代表,也成了他口中的“就这水平”的人。   唐晚握着字典的手一紧,书页很薄,被她攥得发皱。   正当发愣之际,一只戴着经典款Audemars Piguet的手落在了她那一塌糊涂的草稿纸上。   那人指了指她划了问号的单词,有意替她收拾残局:“siamese twins连体双胞胎……shrink心理学家……”   唐晚在男人颇有耐心地解释下,拿起笔头誊写答案。   才发现,傅津南说的是标准的伦敦腔,咬字清晰、流畅,再加上他嗓音很淡,听着有股慵懒味,比英国BBC主持人的声音还好听。   见唐晚重新进入正轨,傅津南没再打扰她,撤了手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会议实在无聊,傅津南懒得听,捡起桌上的手机、推开椅子起身走了出去。   一如最初,他的背影总有几分看不清的孤寂。   唐晚看不懂他。   她有时觉得他是个浪子,有时觉得他是个大男孩,有时又觉得他是一个看不透的商人。   好像哪一面都是他,又好像哪一面都不是他。   他这人似乎生来就让人高不可攀、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沦陷。   —   会议结束,唐晚匆匆整理好稿件交给傅建安。   本以为没她什么事了,没想到晚上还有个饭局。   于是唐晚又眼巴巴地跟着这一行人去酒店吃饭,只不过这次傅津南没一起。   他出了会议室就没见着人影,不知道去了哪儿,唐晚即便想跟他亲口说声谢谢,也没资格掌握他的行踪。   倒是傅建安忙完,转了一圈没看见傅津南,主动问了唐晚一句:“刚坐你旁边那人哪儿去了?”   唐晚摇了摇脑袋,一脸茫然:“他提前出去了,没瞧见人。”   傅建安摆了摆手,说了句:“那孩子向来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随他去。”   话是这么说,可傅建安还是掏出了手机给傅津南打了个电话。   唐晚本应该离开,却因那个电话绊了脚。   嘟嘟嘟……电话铃声不停响,那端迟迟没接。   眼见手机铃声快要响到头了,那头终于按了接听。   电话接通的那秒,唐晚喉咙一阵干涩,下意识竖起耳朵偷听这通通话。   “小南,人去哪儿了,怎么突然走了?这边会议结束了,马上去秦记吃饭,你能到?”   “没意思,不去。”电话里,傅津南毫不给面儿地拒绝。   傅建安哑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劝他:“你平日少去慧仁师父那儿住,好好一个人,都快被他带得差点看破红尘了。也才二十五六的年纪,怎么日子过得这么寡淡了。”   噗呲一声,唐晚没憋住,一口笑了出来,她真没想到,傅津南真经常去寺庙,还跟住持那么亲近。   所以,她之前猜得没错,他真看破红尘了?   只是笑完才发现傅建安正奇怪地望着她,唐晚立即收了笑,面带尴尬地咬了咬嘴唇,结巴道:“抱歉,傅主任,我不是故意偷听的。那个——我先去找他们,您继续。”   不等傅建安回复,唐晚抱着字典就匆匆离开现场,边走边懊恼自己刚刚表现得太过。   唐晚走得太快,并没看见傅建安脸上的惊讶,也没听见傅津南说的那句——地址发我,我一会儿过来。   —   饭店定在二环附近,傅建安私人做东,邀请这位老教授和他的学生。   到了饭桌唐晚才得知这位老教授的身份——常春藤某知名物理教授,在物理上作出了不少贡献,是位了不起的先驱。   跟傅建安是大学同学,之前在学校是为了工作,这顿饭则是叙旧。   气氛也轻松起来,两教授回忆往事,几个小辈就坐在一堆喝点酒、聊点热点话题。   唐晚不喝酒,事先就推辞了,可几个人轮流倒酒总不忘给她杯里倒。   态度实在热情,唐晚没好驳人面,端起酒杯小抿了一口。   刚进嘴就觉很是辛辣,从舌尖辣到了喉咙,烧得她胃疼。   德国人很爱喝酒,一两杯没当回事,唐晚不行,勉强喝了一杯人就受不住了。   眼见还在劝酒,唐晚找了个借口,急忙溜了出去。   哪知,一出门就撞进傅津南的怀里,撞得她眼冒金星。   抬头一看,蓦地闯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   她知道,那里头装满了淡漠。   见是傅津南,唐晚长呼了一口气,迷迷糊糊抱住傅津南的腰,脑袋贴在他的怀里说起了胡话:“你总算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傅津南没动,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瞧着怀里的小姑娘。   小姑娘满脸通红,看向他时眼里装满了细碎的星星。   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总之,她这双眼睛,还真是干净清澈,做起坏事来也无辜极了,让人生不起讨厌。   打量完,傅津南低下头,定定地瞧了几眼怀里快要撑不住的小姑娘,故意问:“这么想我来?”   “想啊,我想了一个晚上呢。”   这一生,任凭流光乱煞,不改其乐。 第11章 要我抱你?   北京的夜晚总是容易让人眼花缭乱,霓虹灯点缀高楼大厦,将这座城市渲染得越发高不可攀。   曾有人感慨:“这北京啊,是北京人的北京。谁要能攀上一北京人啊,那才称得上一句本事儿人。”   唐晚当时听了只一笑而过。   如今想来,这话也不尽然都是错的。至少,前半句还是有点道理的。   寸土寸金的地段,某高级套房里,唐晚一睁眼就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那块爱彼手表,边缘镶了一整圈的钻,精致且金贵。   是傅津南的,他戴之前戴过一次。   唐晚之前曾偷偷在网上搜了一下,没搜到那款手表,倒是跳出了其他款式,留意了那串数字,价格最低也要六位数。   每每想起,唐晚都忍不住咋舌,这一块表的价格怕她这下半辈子的工资加起来都抵不上。   这屋子里哪件东西不是明码标价的呢。   无论是墙壁上挂的那幅上千万的名画、还是那套价值十好几万的沙发,又或是角落那盏看似不起眼却价钱不菲的落地灯,哪件没彰显着“有钱”的味道?   怕是除了她,这里面没一样跟傅津南不搭了吧。   扫了一圈没见着傅津南的身影,唐晚正想呼唤,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起,透过那扇玻璃窗隐约瞧见了那道修长的身影。   唐晚呼吸骤然轻下来,盯着那道门出了神。   犹记一小时前,饭店走廊外,隔着一道门的距离,她不管不顾贴在傅津南怀里撒娇,恨不得钻他心底去。   惹得傅津南饭没吃、人没见,只让侍者跟傅主任打了个招呼就领着她离开了饭店。   一路进电梯、出电梯,再到钻进那辆挂着京牌的保时捷也不过短短五分钟。   途中,唐晚酒意上头,抱着傅津南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他倒没生气,任由她抱着他不放,除了偶尔提醒一句让她别吐车里。   唐晚胆子也大了,抓着他的衣袖、脸贴在他手臂不依不饶闹他。   到后来,她没轻没重地坐在他腿面上,扭过脸,指着沿途而过的景色问他:“那是哪儿?”   傅津南右手轻贴在唐晚的腰间,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倒也耐着性子配合她:“什刹海。”   “那呢?”   “天/安/门。”   “这呢?”   “……”   唐晚仰起头,盯着那道重影,皱起眉。问:“那你是谁?”   “傅津南。”   “傅津南是谁?”   傅津南抿了唇,漆黑的眼眸一笑不笑地盯着怀里醉得不成样的小姑娘不说话。   小姑娘一身酒气,扬着脑袋、笑得一脸无辜,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嘴上还不忘警告他:“你不许占我便宜呀。”   也不知是谁那双手贴着他就不放,一会儿抓着他脖子下端的纽扣玩,一会儿在他怀里乱动,一会儿又扯自己的衣服哼哼着难受。   连前排开车的孙计见了都忍不住诧异,今日老板的心情应该挺好,还有那耐心跟一个醉酒的人好心说话。   这些年,能这么大胆的,也就这么一个了。   怕是连那位徐小姐恐怕也没能讨得如此殊荣。   以至于到了目的地,孙计罕见说了句:“这姑娘胆子真大。”   彼时傅津南正颇有耐心地哄怀里不停折腾的小姑娘。   听了孙计的话,傅津南怔了怔,笑着回:“她也就趁着喝醉了才敢跟我这么闹。”   等醒了,就知道怕了。   —   唐晚醒过来已经第二天凌晨,本想撑着等傅津南出来再睡,没想到眼一闭,这一觉睡到现在。   房间空荡荡的,没有傅津南的踪影。   早上还有课,唐晚没敢多逗留,匆忙收拾完给傅津南发了条短信就往学校赶。   出了酒店,唐晚才发现离学校挺远,打车过去也得一两个小时。   正值堵车高峰期,唐晚犹豫几秒,还是乖乖去挤地铁。   昨晚手机没电自动关机,趁着洗漱的功夫充了几分钟,勉强能撑个半小时。   习惯性地打开微信,一点进去就收到好几条消息。   室友陈可、魏琳都问她晚上去哪儿了,问她还回不回寝室。   关洁也发了两条,不过没有追问她的行踪,只是问她有没有夹板,过了半小时又问她晚上要不要去看电影。   唐晚一条一条回完消息才退出微信。   收到傅津南的短信,唐晚已经赶到教室上了大半节课。   【周六还有课?】   唐晚抬头望了眼讲台上正在讲课的教授,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拿起手机打了一行字:“辅修,周六一整天都有课。”   发完,唐晚又编辑了一条:“昨天晚上真的麻烦你了,要不,你有空了我请你吃饭吧?”   那头没再回,唐晚也不清楚他到底是没看见这条短信,还是没打算答应就这么让它晾着了。   这一节课上得浑浑噩噩,昨晚没换衣服,唐晚身上一大股酒气,弄得她浑身难受,总觉得不舒服。   再想到昨晚傅津南肯定也闻到了,唐晚就更难受了。   以后说什么都不喝酒了,再喝酒就打自己一巴掌。   下了课,唐晚头也不回地往寝室赶,一进寝室谁都没理,翻开衣柜找到衣服就往浴室走。   陈可见了,转过脸懵逼地望着对面的魏琳,问:“晚晚这是刚回来?”   “显而易见。”   “她干嘛去了,一回来就栽进去洗澡。”   魏琳耸了耸肩,摇头:“听说昨天下午院里有外宾来学校考察,她被辅导员拉去当苦力了吧。晚上应该有聚餐,她肯定也去了。至于为什么没回来,我就不清楚了。”   陈可敲了敲电脑键盘,忍不住感慨:“院系领导肯定很看重晚晚才让她去啊,对了,晚晚的成绩在你们院肯定能保研吧。”   魏琳垂了垂眼,脸上的情绪淡了不少,“应该能。”   “你呢小琳子,你打算读本校的研还是外校?你成绩好像也不错,应该能保吧?”   “谁知道,后面再说吧。”   唐晚洗完澡出来,隐约觉得寝室气氛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是哪儿不对。   关洁没在寝室,陈可临时出去办公室,一时间寝室只剩下魏琳和唐晚。   魏琳在写作业,唐晚没好打扰。   拉开椅子坐了一会儿,唐晚打开笔记本准备写老师上课布置的作业。   话题有点陌生,唐晚没思路。   魏琳跟她一个专业,不在一个班,不过同一个老师,布置的课题都差不多。   唐晚想了想,偏过头问魏琳:“魏琳,上次教授布置的那个课题你写好了吗?”   “差不多了。”魏琳动作停滞一秒,回。   “能给我看看?”   “抱歉,不太能哦,周老师说了这个课题比较特殊,最好不要借鉴别人的。再说了,你看完要是被我的观点误导了可不好。”魏琳摇了摇头,笑着拒绝。   唐晚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可魏琳那绵里带针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寝室关系虽然称不上和谐,但面上还算过得去。   即便魏琳、陈可两人私底下讨论几句,唐晚也没觉得有什么。   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也不能去拦着人。   —   寝室矛盾真正爆发是在半个月后,那天晚上唐晚跟关洁看完电影回到寝室刚好熄灯。   洗漱时唐晚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动静有点大,吵醒了刚睡着的魏琳。   魏琳以为是关洁,翻起身掀开帘子就骂:“关洁,你动静能不能小点。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外面鬼混不学习吗?你不爱回寝室也别影响别人,你有男人养我们还得靠自己。”   关洁倒是很淡定,没发脾气也没吭声,继续挤牙膏洗脸,装作没听见。   眼看关洁背了黑锅,唐晚不大好受,走到魏琳的床边小声解释:“魏琳,刚刚是我踢的垃圾桶,不是关洁。抱歉,影响你休息了。你早点睡吧,我动作……”   唐晚话没说完就听魏琳窸窸窣窣翻身坐起身,掀开帘子,抻着嗓子问她:“唐晚,你什么时候跟关洁关系这么好了。敢情我成恶人了,难不成是我熄灯了还在闹?能别恶心人吗?”   这一闹,寝室关系立马恶劣,连面上都不装了。   关洁因着这事更没怎么回寝室了,唐晚也不大愿意回去,几乎大半时间都待在图书馆,直到熄灯前半个小时才回去。   直到这天唐晚忘了带钥匙,寝室就魏琳一个人,唐晚敲了三次门都没开。   自知魏琳不会再开门,等了几分钟,唐晚抱着书本走出寝室准备去校外住。   刚出寝室大楼就接到了傅津南的电话。   问她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唐晚还有些紧张。   这半个月他倒是给她发过几条短信,可谈的内容都是些可有可无的。   不像是特意的,倒像是突然想起还有她这么一个人在才原则性地跟她聊两句。   傅津南选的位置比较偏,唐晚打车到了地点找了好一阵才找到。   是一家老北京涮肉火锅店,开了好几十年,生意一直兴隆,大多时候连号都排不上。   当然,傅津南从来没这烦恼。   绕过长廊,唐晚跟着服务生绕到二楼最隐蔽的一间包厢,服务生送到了包厢门口就离开了,独独留下唐晚一个人面对。   唐晚在心里做了好一番建设才推开门,门一开,一眼瞧见坐在窗边的傅津南。   那人听到动静,偏过脸,往她怀里抱着的书瞥了眼,客客气气问:“才下课?”   唐晚想起寝室的糟心事,朝傅津南勉强笑了笑,低头说:“有一阵了。”   见小姑娘哭丧着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傅津南眯起眼,随口一问:“受欺负了?”   唐晚立马否认:“没啊,没受欺负。”   傅津南蜷着手指,抬眼看她:“那你哭丧个脸是不乐意跟我吃这饭?”   唐晚僵硬地摇头:“不是啊。”   “还不坐过来,要我抱你?” 第12章 怎么比我还难伺候?   铜锅里热气扑腾扑腾冒,桌边放置的羊肉片又薄又嫩,麻酱蝶上撒着几片葱花,一旁搁着一壶刚切好的热茶。   万事俱备,只等下锅烫熟。   唐晚捏着筷子,瞧了好一阵儿都没夹肉片烫。   她不喜欢吃羊肉,更是一丁点羊肉味都闻不得,今日这顿饭要不是傅津南请的,她恐怕不会作死答应。   “尝尝味儿。”   正想着,一条手臂横空越过桌面,落到唐晚眼前,唐晚还没看清,一股膻味扑鼻,胃里登时翻江倒海。   唐晚急忙捂住嘴、转过脸,身子往后退了退,试图离那片刚夹碗里的羊肉远点。   傅津南还维持着夹菜的动作,见此情形,不慌不忙收了手,将筷子搭在筷枕,抬起眼皮,目光锁在唐晚脸上半晌没出声。   唐晚做完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驳了傅津南的面儿,许是傅津南没说没笑、脸上表情也淡,唐晚连替自己辩解的话都不敢递一句。   一如之前喝豆汁儿的场面,尴尬、窘迫、紧张的情绪一股儿脑地涌进唐晚心头,蚕食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嘴边的话滚了一圈又一圈,唐晚硬是没敢吐出半个字。   只听包厢外人来人往,细碎杂乱的脚步声交叠而过,偶尔还传来一两声低咳。   沉默良久,唐晚动作僵硬地扯了扯嘴皮,小心看向对面的傅津南。   唐晚进包间他就已经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领口解了两颗,袖口也挽了一截,显得人没那么严肃、拘束,反而多了几分随意、懒怠。   打量完,唐晚将话仔细斟酌一番,小声解释:“我闻不太惯羊肉味。刚刚不是故意针对您,是我自己的问题。很抱歉,这顿饭被我搅成了这样,要不下次我请,当赔你的?”   “闻不惯?”傅津南掀开眼,径直看向满脸局促的唐晚,问。   唐晚紧了下呼吸,克制点头。   “怎么比我还难伺候?”   唐晚听完,脑袋埋得更低了。   傅津南到底没跟一小姑娘计较,这家吃得不尽兴,又换了另一家。   唐晚本就存着愧疚的心思,这次傅津南点什么她都一个劲地点头,只差没把“我都可以吃”刻在脑门儿,活脱脱一讨喜的吉祥物。   点完,傅津南把菜单随手递给一旁候着的服务员,等人离开,傅津南这才抬眼皮睨了下撑着下巴凑在桌前、眼巴巴盯着他的小姑娘。   睨完,傅津南问了一嘴:“有这么好看?”   唐晚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憋红着脸,承认:“好看。”   “那你凑近点,看得更清楚。”傅津南浅而淡地笑了一下,逗她。   唐晚自知没那个胆,急忙摆手拒绝,表明自己有色心没色胆。   傅津南笑得肩膀直颤,到最后,夸她:“讨巧人儿啊。”   唐晚张着嘴,半天没想到回话,只乖乖低了头,装作没听见。   吃到尾声,关洁给唐晚打了个电话。   唐晚擦了擦嘴角的油渍,从包里翻出手机接电话。   “你没回寝室?”那头,关洁开了寝室门,站在门口看着唐晚空荡荡的床位问。   唐晚顿了顿,想起寝室的事,声音低了下来:“出门忘了带钥匙,宿管阿姨也不在,我就出来了,怎么了?”   “一个人?”关洁脱掉高跟鞋,单手摘掉耳环,边脱外套边问。   唐晚默默抬眼觑了眼对面的傅津南,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唐晚捂住手机,音量又小了点:“不是,跟一个……朋友一起吃饭。”   关洁动作一停,捕捉到唐晚语气不大自然,关洁挑了挑眉,故意问:“男人?谁啊?在追你?”   “……”   唐晚扶额,否认:“你真想多了。我还有事,先挂了?”   唐晚说完就准备挂,还没按断,就听关洁凉嗖嗖说了两句:“我今晚不在寝室住,你要是没带钥匙恐怕进不了寝室门。”   “陈可现在跟魏琳好到穿一条裤子了,应该没那好心给你开门。”   唐晚不太想在傅津南面前讨论寝室的事,只轻轻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电话挂断,唐晚不小心点开陈可的对话框,这才发现刚发出去的消息已经变成了感叹号。   她被陈可拉黑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唐晚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私心而论,她对陈可还算可以。   魏琳的事她也没把陈可算进来,却没想,她最先被踢出群、拉黑。   唐晚默默退出对话框、删了陈可的微信。   微信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双删,被删的那个总是后知后觉,等反应过来,又是一阵难受。   删完,唐晚低声叹了口气,情绪不太好。   她不大会处理这些关系,处理起来,总会乱成一锅粥。   见唐晚握着手机迟迟不吭声,傅津南掀了下眼皮,好脾气地问了句:“不高兴?”   唐晚抬起脑袋勉强朝傅津南笑了一下,摇头:“没。就是有点想不通。”   傅津南虽然没特意听那通电话,可也凭三两句猜了个大概。   估摸着是没处理好寝室关系,又被人拉黑了,心里正难受着呢。   小姑娘喜怒哀乐太明显,他就装瞎子也能察觉人不高兴了。   偏偏这姑娘不自知,还以为自个儿藏得很好。   殊不知那双通透的眼睛早已经出卖了她,这双眼睛高兴了是笑着的,不高兴了是有水雾的。   他就见不得这双眼睛难过,还是为个不相干的人。   傅津南今晚突然起了菩萨心肠,起身捡起西装外套,睨了眼坐着发呆的人,问:“看不看电影?”   “啊?”   “走着。”   —   唐晚就这么被傅津南拐到了一家私人影院。一进去,傅津南就随便选了个靠后点的位置坐了下来。   包厢就他俩,没别人。   傅津南跟这家店的老板认识,特意让人换了两人间的。   唐晚刚开始还不好意思,直到坐下来没多久,傅津南就闭着眼睡觉了,唐晚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就是换个地方睡觉,看电影是她自己的事。   选来选去,唐晚最终选了个老电影——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   随着影片的播放,影院的光暗了下来,唐晚也跟着窝在沙发里、盯着大屏幕慢慢进入状态。   影片刚开始滑稽好笑,唐晚好几次跟着笑出了声,到中途,影片基调越来越低沉,情绪也越来越饱满。   尤其是朱茵演的紫霞仙子说完那句经典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我只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唐晚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出来,刚开始有所控制,到后来哭得一抽一抽的。   傅津南是被唐晚哭声吵醒的,醒过来就见小姑娘哭得泪流满脸、肩膀还抖得一颤一颤的。   看个电影还能哭成这样?   捏了捏眉心,傅津南扫了眼大屏幕。   大屏幕上,至尊宝站在人群里,扛着金箍棒满身落寞地往外走,城墙上紫霞仙子抱着一个跟至尊宝相似的人,正出神盯着至尊宝的背影。   傅津南倒也陪人看过电影,不过别的小姑娘都矜持得紧,坐他旁边时刻保持着自己的形象,看到动情处也只凑在他身边压着兴奋说一句:“傅先生,这电影让人好感动呀。”   没哭,怕花了妆。   唐晚是头一个,看个电影哭得这么惨的,眼泪收都收不住。   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唐晚下意识偏过脑袋瞧了一下。   谁知一眼闯进傅津南漆黑的眼,唐晚当场愣住,一脸懵圈地眨了眨眼,断断续续问他:“你……你怎么醒了啊?”   见小姑娘声都哭哑了,眼睛也肿成了核桃,傅津南一时禁不住好笑又有些心疼,扬了扬下巴,傅津南对着大屏幕问:“电影有这么好哭?”   唐晚一听,又想起影片内容,脑袋凑在傅津南面前,忍着悲伤跟他吐槽:“这电影结局真的好惨。至尊宝和紫霞仙子明明那么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还有台词好催泪啊。”   说着,唐晚心情激动地学了几句台词:“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需要吗?不需要吗?需要吗?”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哎。”   “……”   不知道是不是捅到了唐晚的伤心处,唐晚哭着哭着还怪起了傅津南:“明明都答应跟我一起看电影的,你怎么能睡着呢。”   眼见小姑娘没完没了了,傅津南难得妥协,“是,我的错,我不该睡觉。要不我再陪您看一次?”   唐晚满脸羞愧,捂住脸、趴在傅津南腿上虚得不敢吭声。   原来,恃宠而骄是这样的。   —   第二次选了部西班牙片子,之前老师推荐过,是一部经典爱情片。   唐晚看过一遍,再次看,心里多少有了点儿底。   字幕是西语,没有中文。   唐晚虽然听懂了大半,但是跟做听力一样,有些费劲。   傅津南本来就是陪看,也没在意她选什么,反正,讨人欢心的事他也就做过这么一回儿。   看着看着,唐晚忍不住发出疑问:“是在讲男主角的母亲去世了?为什么之前没有提?”   “开头十分钟左右提了。”傅津南解释。   唐晚砸吧一下嘴,透剧:“这电影其实结局不太好,男女主角没在一起。”   傅津南嘶了一声,拍了两下唐晚的脑袋,问:“谁让你透剧了?”   “……”   “不过这部剧男主角挺帅的。他好像还是影帝,演技很好。我们老师推荐这部片子的时候都在夸他。”   “你是看电影还是看人?”   “都看啊。”   “我这么大个人,您看不见?”   “……”   怨西风,无端掀起一段情,扰乱芳心、吹得人心甘情愿沦落风尘。 第13章 难过什么呢?   电影结束,唐晚还沉浸在悲伤的结局里没能出来。   直到影院的灯亮起,一切暴露无遗,唐晚才吸了吸鼻子,停止肉眼可见的难过。   她难过的不是结局,而是爱情这东西,不是两个人相爱就能走到尽头的。   除了相爱,还有无数理由、借口足以让两个生死相随的人分离。   大屏幕上正在滚动演员列表,看到熟悉的演员,唐晚歪过脑袋、泪光闪烁地盯着傅津南,问他:“你不难过吗?”   连着坐了三四个小时,傅津南精力不大好,这会大半个身子蜷在沙发上,时不时闭一下眼皮,只差合着眼就地睡了。   听到问话,傅津南缓慢掀开眼,视线扫了扫旁边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跟盯了个罪犯似的,生怕他逃了。   傅津南嘶了一声,坐直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褶起眼皮说:“你坐过来点。”   唐晚扯了扯衣角,站起身小弧度地挪了一下位置。   刚坐下,耳畔便响起一道若有若无的轻叹声。   傅津南躬下腰,贴身凑近唐晚,这才注意到她耳垂上有颗小黑痣,长在最中心,不大不小,像戴了颗小耳钉。   头发扎了个丸子头,留了些小碎发,跟个刺猬似的,到处扎。   往下看,浅灰色调的小西装包裹着单薄的身子,衬衫领口有点大,锁骨藏得不怎么严实,一眼看去,刺眼的白。   小姑娘太过拘谨,身子总是绷着,白费了这副好身材。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唐晚的脸就红透了,紧抿着唇瓣、肉眼可见的紧张。   傅津南往后退了点,手收了回来,留出一点空间让小姑娘缓情绪。   随着傅津南的撤退,唐晚身上笼罩着的压迫感散了不少,可耳垂上的灼/热迟迟没消,像被烈火烤过一般滚烫。   唐晚低下头,手指捏了捏身上的西装纽扣,等缓得差不多了才鼓起勇气问:“你刚刚——”   “我刚刚?”傅津南手搭在扶手,翘着二郎腿,抬眼问。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啊?”唐晚今晚肯定中了邪,不然不会三番两次问傅津南电影的事,还非要从他嘴里撬出答案才肯罢休。   傅津南这人,耐性不好呢一个字都不乐意多说,耐性好呢多无趣的问题他都能跟你扯下去。眼下,他耐性就挺好。   撩了下眼皮,傅津南轻轻问,“难过什么呢?”   唐晚默默垂下眼帘,声音低落起来:“两个相爱的人没能走到一起啊,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难过的事了吗?”   傅津南短而淡地看了眼唐晚,那深窝眼里装着几缕不明显的笑意。   片尾曲不知不觉到了尾声,最后一个音结束,电影院鸦雀无声,骤然陷入僵局。   寂静下,一切变得异常敏感。   唐晚呼吸紧了两分,脑子的运行速度也慢了下来,连裸/露在外皮肤都不知不觉爬上一层鸡皮疙瘩。   人总在陌生的环境找熟悉的人、东西,唐晚的目光也不自觉地飘向傅津南。   傅津南从兜里取出烟盒,大拇指轻掀开烟盒盖,从里慢慢推出一根烟,抽到三分之二的位置,傅津南微微低头将烟咬在嘴里。   又从裤兜里翻出zippo打火机,啪的一声,橘黄的火苗燃起,傅津南凑近身、不慌不忙点燃烟头。   烟雾缭绕下,他在这无人问津的电影院肆无忌惮地抽起了烟。   唐晚恍然发现,这人好像一直游离规则之外,又或者,那些条条框框于他而言,不过是摆设。   抽了两口,傅津南掐断烟头,转过脸,煞有介事问唐晚:“这世界怎么还有你这么天真的小姑娘呢?”   唐晚迟缓地眨了眨眼皮,没弄懂傅津南话里的意思。   “难道爱情不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傅津南站起身,捡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搁在手弯,眼神落在唐晚迷茫的脸上,问。   所以什么是有用的呢?   —   那晚以后,唐晚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见过傅津南,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这个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了无踪迹、无处可查。   寝室关系也越来越恶劣,唐晚基本上没跟陈可、魏琳说过话,当然她俩也不会主动跟唐晚交谈,别说说话,连眼神都没对视过。   她俩打扫卫生也只扫自己的区域,唐晚和关洁的地方基本不碰。   曾经寝室公用的洗衣机也成了陈可两人的专用。   唐晚之前扔了一条裤子进去洗,洗完忘了晾,等想起来才发现那条裤子已经被扔进了垃圾桶。   她养在阳台的多肉也被人倒了很多水,淹死了。   没抓到现场,唐晚就算知道是谁也没法指证,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直到周三上午,唐晚刚出图书馆天空就下起了大雨,她没带伞,一路淋着雨回到寝室,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换身上的湿衣服就听魏琳阴阳怪气问:“谁把我刚拖的地搞成了这样啊?这么多水是故意的吧?”   “也太没公德心了吧,当是她一个人的寝室呢。”   唐晚抿了抿唇,没搭理魏琳的冷嘲热讽,随手脱掉湿了大半的外套,又从衣柜里找出干净的T恤扔在椅子背打算换里面的湿衣服。   衣服刚掀一半就听到快门按下的声音,唐晚下意识回头,只见魏琳坐在床上、正举着手机拍照。   唐晚当场愣住,缓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刚刚魏琳在拍她。   呼了一口气,唐晚放下衣服,走到魏琳床边,问她:“魏琳,你刚刚在拍什么?”   魏琳耸了耸肩,将手机握在手里,一脸无辜:“拍风景啊,你以为我拍什么?”   唐晚极力控制住情绪,伸手找魏琳要手机,“你拿来我看看。”   “刚刚我在换衣服,你的摄像头对的我方向,你能保证没拍到我?”   “我的手机凭什么拿你?再说了,谁拍你了。”魏琳腾地一下蹬开被子,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唐晚,夹枪带棍问。   唐晚不为所动,伸着手,不卑不亢问:“既然没拍,让我看看总行吧?”   魏琳冷笑一声,眼里的嘲讽更盛了,“唐晚,你这是污蔑。谁没事拍你?能别自己加戏行不行?你以为你是明星呢,谁见你了都要拍一下?”   “是,你唐晚在学院出尽风头,得了不少领导的青睐,运气好到连保研名额都有人安排。可你也不能随便污蔑人吧?”   唐晚呼吸一滞,望着魏琳的眼神多了两分不可思议。   她没想到魏琳说话能这么难听,也没想到她在魏琳的眼里是这样的人。   紧了紧手心,唐晚僵着脸重复:“你到底拍没拍?”   “没拍!你烦不烦。要我说几遍。”   咚的一声,魏琳抓起手机翻身下床,踩上拖鞋,魏琳绕过唐晚准备出寝室。   唐晚一把抓住魏琳的手腕,凝视了一秒魏琳抓得死死的手机,语气坚定道:“没拍也麻烦你让我看看。拍了你删了,没拍我跟你道歉,这事就当没发生。”   魏琳停下脚步,准备用力甩开唐晚的手,甩了好几下没没甩开,魏琳转过脸瞪向唐晚,冷着声问:“拍了又怎样?”   “删了。”   “哦,我已经发出去了。”   寝室陷入短暂的沉寂,唐晚望向魏琳的眼神装满不敢置信。   “魏琳——”   说到一半,门外踢门的声音打断了唐晚嘴里的话。   只听哐当一声,寝室门被人一脚踹开,力道很重,踹得门嘎吱嘎吱响。   唐晚被这小插曲中断,下意识看向门口。   几乎不怎么回寝室的关洁突然出现在了门口,她肩上挎了个黑色大包,满头长发披在肩头,脸上挂着冷笑。   关洁抱着双臂、后背抵在门口,扫了眼魏琳,似笑非笑评论:“魏琳,你做的事挺不上道的。”   “拍人照片还上传到网上,你挺能耐啊。”   “关你屁事。关洁,你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你的破事都传遍了学校好吗。还嫌不够丢人呢。”魏琳攥紧手机,红着眼骂关洁。   关洁无所谓地笑了笑,不但没当回事,反而掀起眼皮,风轻云淡地承认:“你都知道我不是好东西了,那抢你手机、打你应该也不碍事了吧?”   刹那间,关洁丢了包,几步走到魏琳面前,一把扯住魏琳的头发将人攥到墙角,啪的一巴掌打在魏琳脸上。   打完,关洁一脚踢在魏琳腿弯,闷哼中魏琳跪倒在地板,关洁面无表情揪住魏琳头发、弯下腰夺过手机。   拿到手机,关洁随手扔给唐晚,“接着。”   唐晚还没反应过来怀里便多了个手机,是魏琳的。   犹豫两秒,唐晚点开手机、打开相册。   她的直觉没错,魏琳真拍了。   拍了好几张,每一张都很暴露,有两张还拍了脸。   唐晚呼吸一紧,盯着照片差点没缓过气。   咬了咬牙,唐晚按下那几张照片全部点了删除。   删完,唐晚又重新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了才将手机搁在魏琳桌上。   “魏琳,你挺过分的。”唐晚闭了闭眼,走到魏琳面前,开口。   “你当白莲花不过分?唐晚,你无辜给谁看呢?”魏琳挣脱开关洁的桎梏,推开唐晚肩膀,捡起手机,边往走边肿着脸反问。   “我好像没惹过你。”   “唐晚,你敢说你的保研名额是靠你的实力来的?” 第14章 您是打算坐我怀里听故事……   那道质问声仿佛尖刺,噗呲一下穿进唐晚心脏,扎得她鲜血淋漓。   随着魏琳的离开,寝室陷入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默,周围的空气全都不要命地挤压过来,恨不得将唐晚钉死在那堵冰冷的墙体上。   唐晚用力呼了一口气,试图将自己从魏琳的质问声里摆脱出来。   “唐晚,你没必要在意魏琳的话。在某些人眼里,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在她们看来你都是罪不可恕的。”   关洁站在两米外,弯腰捡起地上的黑包,一边拍打着包上的灰一边盯着心不在焉的唐晚提醒。   唐晚朝关洁勉强笑了一下。   “我知道。我只是不太理解魏琳的做法有什么意义。”唐晚收起脸上糟糕的情绪,语气变得平静。   “保研名额我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并不是什么必要选项,她没必要拿这点拿捏我,”   整理好情绪,唐晚撑着墙壁站起身。   哪知,一抬眼就看到了魏琳挂在床头钢架上的衣服,是一件卡其色风衣,衣摆到膝盖附近,唐晚也有一件,不过是酒红色的。   大一那年,她跟魏琳在国贸商城买的同款,这件风衣的价格抵她当时三个月的生活费。   回到寝室,魏琳挽着她的胳膊抱怨:“我当时肯定头脑发热,不然花这么个价买不适合的衣服绝对有病啊。”   唐晚认同地点了点头,笑说:“买完衣服,接下来的三个月我就要开始吃土了。”   魏琳当场啊了一声,脸上立马浮出愧疚,最后跟唐晚说:“你放心,接下来三月有我魏琳一顿,就有你唐晚一顿。大不了我带你回家吃去,总不至于饿死。”   后来,魏琳还真不嫌累,每天拉着她回去吃饭,吃了三天,唐晚实在不好意思,婉拒了魏琳的邀请,重新回食堂吃饭。   记忆扑面而来,宛如一张大网将她层层包裹,一些细微、不知名的情绪也滋生出来。   唐晚轻声叹了下气,绕过魏琳的位置回到自己的桌前。   收好桌上的垃圾,唐晚将目光投放在旁边的关洁身上,关洁正在换衣服。   换了条香槟色紧身针织裙,外面搭了件长款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宝蓝色围巾,脚上踩着高跟鞋,长发飘飘的,像仙女。   跟她之前的装扮不一样。   唐晚眨了眨眼皮,拉开椅子、歪着脑袋问:“你又要出去?”   关洁拿起一瓶香水往脖子上喷了两下,又在手腕上喷了一下,喷完,关洁放下香水、看了看坐在椅子里唐晚,突然问:“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现在?”唐晚捡起手机、摁开开关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   屏幕上微弱的白光映在她脸上,衬得她本就白皙的脸又白了个几个度。   “就在学校食堂吃。”   “行,吃完我去图书馆。”   商量好,唐晚趴在椅子上看关洁涂口红,关洁站在落地镜前,手上拿着一支迪奥新款口红正往嘴上涂,很流行的复古红,涂完很像七八十年代的港风美女。   那时候盛行复古风,很多明星学奥黛丽赫本的经典造型。   提起奥黛丽赫本,好像总能想起玛丽莲梦露的名字。   一个优雅气质、一个性感迷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她俩都被人拿出来比较。   可惜,直到现在都没能分出胜负。   关洁在唐晚眼里就挺像玛丽莲梦露的,性感迷人、漂亮又特立独行。   不过,她希望关洁运气好点,能遇到一个好人。   —   这个点去食堂人不算多,只三三两两几个人,关洁临时去拿快递,跟唐晚说了句随便点就先走了。   唐晚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半,时间还多,唐晚点了一个两人份的小火锅。   点完才想起关洁是上海人,不太能吃辣,唐晚又找窗口阿姨点了份清汤。   刷完饭卡,唐晚拿着两瓶盒装饮料找了个偏僻安静的位置坐下来等关洁。   刚拿起手机,两条微信适时闯进唐晚的视线。   光是瞥见那熟悉的微信头像,唐晚的心跳便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心里建设了一番,唐晚伸手轻颤着点开对话框——   F:【在学校?】   F:【我过来办点事。】   看见那几个字,唐晚呼吸一紧,眼前有些晃,消息硬是被她看了足足三十秒才看明白——   傅津南要过来?什么时候?为什么发给她呢?会来见她吗?   “吃火锅?”关洁拿着快递、拉开椅子,望着餐桌上的小火锅问。   关洁的声音打断唐晚思绪,唐晚回神朝关洁嗯了一声,接着,唐晚狠心关了屏幕、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从那条消息抽身。   “好久没吃,有点想了。你吃得惯吗?”   “能。”关洁脱掉身上的大衣,搁在椅背,答应。   唐晚又看了眼熄灭的屏幕,心不在焉问:“你吃辣的还是清汤的?”   “都行。”关洁拿着手机在等消息,没注意唐晚的不对劲。   菜都上齐,唐晚找阿姨要了油碟,加了点香菜、蒜泥就开始烫菜。   关洁觉得油碟太油,给自己调了麻酱。   关洁握着筷子,刚想夹菜就见唐晚直接将烫好的菜往油碟里滚了好几圈,然后一口吞进嘴。   愣了愣神,关洁问:“这么油,你不怕胖?”   唐晚咬着牛肉卷摇头,等咽下喉咙才解释:“我在重庆一直这么吃,不油啊。而且我好像也吃不胖。”   关洁斜了眼唐晚,哼笑:“你这话要别人听了会不会打你。”   唐晚一脸无辜:“说真话也有错?”   “不是每个人都能听真话。”关洁摇头,意有所指回。   唐晚笑了一下没说话。   吃到一半,关洁接了个电话,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关洁匆匆忙忙捡起大衣就要离开。   离开前,关洁歉意满满地跟唐晚交代:“我有点急事,得先离开。我下次专程请你吃正宗的重庆火锅行不行?”   唐晚摆手表示没关系。   关洁离开,唐晚也吃得差不多了,收拾好东西,唐晚拿着手机一个人走出食堂。   —   初冬的白昼不长,唐晚出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有些路段没路灯,黑漆漆的一片。   吃得太饱,肚子有点撑,唐晚打算绕着校园走一圈。   傅津南的消息还躺在微信里没动,她没回,他也没再问,好像这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这半个月唐晚也不是没有想过联系傅津南,可是每次打开对话框都不知道以何种借口跟他联系。   恍然之间,她突然发现,她跟傅津南之间除了一起吃了两顿饭、看了次电影,再没别的关系。   连个饭搭子都算不上。   陌生人一个,除了他的名字,其余一无所知。   走着走着,一道刺眼的车灯扫过来,唐晚走在路中间,听到喇叭声默默往旁边让了让。   距离足够那辆车离开,可那辆车却迟迟没动。   唐晚愣了愣,下意识眯起眼看向对面的车——   京A776、黑色保时捷、驾驶座上坐着傅津南。   隔了大半个月,那人好像一点没变,又好像变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晚觉得,他一早就认出是她。   “上车。”正想着,傅津南清淡、夹着一丝不耐的嗓音响起。   唐晚深呼了一口气,当着傅津南的面绕过车头,颤着手打开车门钻进副驾驶。   刚坐进去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是傅津南身上的。   是女香,茉莉花味,小女生喜欢的那款Serge Lutens Sarrasins。   唐晚身体有些僵硬,一时进退两难,嘴巴像被胶水黏住一样,张不开,出不了声。   “刚吃完?”唐晚刚钻进车厢,傅津南就闻到了她身上还没散去的火锅味,太过浓郁,傅津南降下车窗问。   风扑哧扑哧钻进车厢,吹得唐晚额前的头发到处飘,唐晚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声音有些低:“你发微信时我正在吃。”   意识到自己回的话很无趣,唐晚又问:“你的事办好了吗?”   傅津南翻出手机扫了眼微信,半个小时前,他那时正往R大赶。   临时送个人过来,本来这差事轮不到他,谁能想,被他给撞上了。   前不久上海那边的生意出了点问题,他连夜赶过去处理,待了半个月才差不多稳定,今儿下午刚到北京,傅建安一通电话催过来差点让他气笑。   他那平日正经严肃的二叔,一遇到他师母孙絮就成了三岁小孩,人都结婚了还往他导师面前撞,还学人吵架了。   两个加起来快八十的男人,争风吃醋起来,还真让人不敢直视。   争到最后,这送师母来学院上课的差事可不就是他的了?   想到这,傅津南揉了揉眉心,不留面儿地损了句:“哪儿是办事,就一跑腿的。”   唐晚瞪大眼,满脸懵逼地望向傅津南。   这才发现他身上衣服皱巴巴的,黑眼圈也很重,像是熬了好久的夜,精气神不足,人也有些颓。   “你没休息好吗?”唐晚犹豫两秒,关切地问了句。   傅津南转过脸,瞧了唐晚好一会儿,瞧完,傅津南冷嗤了一声,问:“敢情您现在才看出来?”   “……”唐晚自知理亏,没敢接话。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被风吹得刷刷响,晕黄的灯光下,几片叶子掉下来跟下了雪似的,连对面立着的路牌都变得可爱了。   与之相对的是,车厢安静如斯,静得让人喘不过气。   唐晚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找个话题打趣沉寂,一道急促的手机铃声及时响起,唐晚陡然闭了嘴,装作没这回事。   铃声响到第三声,傅津南捡过手机按了接听。   “小南,你走了?”电话里,一道温柔、夹着两分宠溺的声音缓缓流淌出来。   风有点大,傅津南关好车窗,身子窝在座椅,耳朵贴着手机问:“师母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你唠两句。”   “您说,我听着。”傅津南态度特好,脸上没半点不耐烦。   那头顿了一下,说:“以后你老师和你二叔之间的事你别搭理。他俩倚老卖老欺负你一晚辈估摸着也没想要他俩那张皮,净拿你来当幌子。这么些年了,他俩明眼上看谁也看不上谁,可这两人情谊早种下了,不会因为我闹决裂。”   “要闹早在我嫁你老师那会儿就闹了。今儿也不过是你二叔跟你老师故意拿你好玩。以后再这样,你别听搭他俩。”   傅津南听了,笑得肩膀直颤,连眉尾都染了不少笑意,嘴上直夸:“师母您可真是个大好人。观音菩萨都没您善良。”   “你这孩子,怎么跟我也贫嘴。”   “那我以后真不搭我二叔跟老师了?”   “他俩要拿辈分压你,你直接拿我的话扔给他俩。”   “那敢情好,今儿我算是讨了块免死金牌。”   唐晚听着声有点熟悉,想了半天才发现是中文系的孙絮教授。   学校倒是有人传过外语系傅教授爱而不得的人是孙教授,可那时候都是谣传听听就过去了。   今天这是成真了?   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唐晚紧了紧呼吸,转过头、弓着腰起身凑近傅津南,贴在他耳边神神秘秘问:“傅主任喜欢的人是中文系的孙教授啊??”   小姑娘丝毫没注意她那举动有多暧/昧,不知情看了怕是会误会他俩在车里干什么见不得的人。   定了定神,傅津南撩起眼皮,反问:“您是打算坐我怀里听故事?” 第15章 可以……见你啊   轰的一下,唐晚双颊骤然滚烫起来,像被电击过一样,炸得她猝不及防、羞愧难当。   唐晚飞快退回副驾,蜷缩在方寸之地,揪着安全带不敢松手。   她现在恨不得给自己挖个洞钻进去,简直是社死现场,太太太太太尴尬了好吗???   还有什么叫“您是打算坐我怀里听故事”,这分明是赤/裸/裸地勾/引好吗!?   唐晚越想越窘迫,后面干脆捂住脸、双腿一蹬——   装死。   装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旁边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唐晚这才想起车还停在马路中央,人一过稍微往这边偏一下就能撞见车里的景象。   唐晚呼吸一紧,心里暗自祈祷最好不要是她认识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越近,唐晚透过后视镜一瞥——   真.当场去世。   那两个人她同班同学,还一起做过小组作业。   唐晚吓得小脸煞白,眼见来不及了,唐晚想也没想,直接抱头钻车座底拘着不动。   怕被发现,唐晚还伸出食指往嘴唇上嘘了一下示意傅津南别出声。   傅津南眼皮轻轻掀了一下,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艰难蹲在车底下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怕被人发现,心惊胆战捂住脸、大气都不敢出。   那模样,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捉/奸现场呢。   傅津南头一回儿发现,原来自己这么不受人待见。   倒是个稀奇事儿。   想到这,傅津南撩起眼瞥了眼窗外。   车后方走过来两女学生。一个短发一个长发,肩上都背了个包,穿得干净得体,是个学生样,嘴边讨论的也是学习。   直到走近,短发女生才望着马路中间停的车问:“这是校外的车吧?”   “哎哎哎婷婷,你看见没,前面那俩保时捷车主长得太好看了吧!!”   “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像不像之前校庆那位学长?”   “就是吧。听说他还是傅主任的侄子,好想找他要个微信啊!?!”   “你去啊,我等你。”   唐晚心脏一紧,手心不由自主起了一层薄汗。   咬了咬牙,唐晚伸手轻轻扯了扯傅津南的裤腿。   裤腿传来一道拉扯的力量,傅津南顺着那只白皙细嫩的手瞧了过去,只见小姑娘满脸紧张、眼里写满了祈求。   傅津南不为所动,理了理领口,气定神闲问:“你想说什么?”   唐晚:“……”   “婷婷,我有点紧张。”窗外,一道犹豫的声音缓缓传入车厢。   “没事啊,我相信你。”   “那我去了啊。”   唐晚耳边嗡地一下响起,顷刻间,唐晚整个人都不好了。   “傅津南,求你了,你快点开走好不好?”唐晚仰起头,声若蚊蝇说。   说这话时,唐晚眼眶红红的,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整个人紧张到连后面的声都没发出来。   到底是做了回好人,没让小姑娘为难。   直到车子开出校门,唐晚才红着眼从座椅里钻出来。   脚蹲得有些麻,唐晚缓了好一阵,等差不多了才转过头战战兢兢地偷觑旁边的傅津南。   傅津南脸上没什么情绪,唐晚窥探不出半分他到底生没生气,也察觉不出他现在是高兴是不高兴。   唐晚深呼了一口气,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问:“我们现在是去哪儿?”   “安全带。”傅津南提醒。   唐晚滞了一秒,转过身、听话地扯过安全带拴好。   车厢再次陷入僵局,唐晚缩了缩脚,几次想开口说话都没找到借口。   直到车转进二环路,堵在了红绿灯路口,唐晚才搭话:“北京的交通好像总是这么堵,我刚开始来北京的时候就很不习惯。很多事都不大习惯。”   “现在习惯了?”傅津南审视了两秒唐晚,问。   唐晚埋下头,声音有些低:“也不怎么习惯。刚来时候很想家,我是个泪点很低的人,经常哭。”   傅津南不可置否地看了眼唐晚,说:“倒是说了句实话。”   唐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快下雪了。”   “嗯??”   “下雪了,某些想家的小姑娘就可以放假回家了。”   傅津南的语调里夹着两三点调侃,又带了点莫名的宠溺,惹得唐晚很是难为情。   抓了抓衣角,唐晚滚烫着脸说:“其实在北京也挺好的,可以见你啊。”   到底是亲密话,只能特定时候说才有用,这会儿说出来,傅津南除了最初有点诧异,到后来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说一句好,也没评一句坏,好似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次,早听倦了。   车堵成了长河,一眼望去,看不到头。   等待总是容易滋生不满的情绪,唐晚虽然觉得没所谓,可旁边的人明显不耐起来。   傅津南话真的很少,唐晚有时候想跟他多说两句,他不爱说了就彻底合了嘴,任凭她问什么他都不应一个字。   就像现在,唐晚问他:“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傅津南当没听见,掏出兜里的打火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打火机盖。   唐晚见状,有些失落地闭了嘴。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被动,唐晚又偏过脑袋看窗外。   窗外挤满了车,有的车里装的是老婆孩子,有的是客人,有的是老板,还有的是年轻姑娘。   道路两旁的街道占满了人,一道道靓丽的身影成了这夜晚的主角,将这北京城点缀的丰富多彩。   唐晚想,这时候的北京也挺好的,至少热闹。   后来的很多年,唐晚总是怀念跟傅津南单独相处的日子。   好的坏的、高兴的不高兴的,她都怀念。   —   半小时后,车子开进某四合院附近,道路有点窄,车过不去。傅津南熄了火,打算走过去。   夜色深沉,这条巷子有点偏僻,很少人路过。   唐晚解了安全带,捡起包亦步亦趋跟在傅津南身后。   离目的地有一段距离,傅津南脚不停歇,走得稍微有点快。   走到一半,傅津南又绕了个弯,唐晚没跟上,站在原地一脸茫然。   唐晚翻出手机准备给傅津南发个消息,傅津南突然出现转角处。   昏黄的灯光下,地上的影子有些深,他背对着光,整个人看着有些深沉。   “这几步路也能走丢?”傅津南站在巷子深处,笑问。   唐晚舔了舔嘴唇,抱着书包疾步跟上傅津南。   “要不以后拿绳儿把你拴我手上,免得又走丢了?”   “……”   唐晚撇了撇嘴,没接话,眼里却是笑着的,好似在说:“你拴啊。”   —   “三哥,又换人了?”   唐晚刚跟着傅津南踏进那间规格最好的包厢,就听人肆无忌惮调侃她。   唐晚下意识顿住脚,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包厢很暗,几束蓝绿相交的光线时不时地晃一下,唐晚只能瞧个大概。   开口的是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坐在最边上的单身沙发上,看身形应该很高、偏瘦,有点像选秀节目里的练习生。   帽子遮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半个下巴。   嘴唇很薄,说话很毒舌、很不尊重人——这是唐晚对丁嘉遇的第一印象。   后来的日子,唐晚对这位公子哥彻底有了改观,甚至对他的遭遇很是怜悯。   以至于去寺庙求佛,她总会替他多求一句:“希望菩萨也抽点善心保佑保佑丁嘉遇,保佑他好过点。”   她在打量丁嘉遇时,丁嘉遇也将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她头上。   唐晚说不清丁嘉遇的眼神到底有几分轻视,又或者有几分打量。   总之,给她的感觉很不舒服。   包厢林林总总四五个人,两男三女,有两个女生穿着暴/露,估摸着是坐台;还有一个穿着夹克外套、戴着皮夹帽,挂着一身银饰大挂件的酷女孩。   她在这场聚会里很特别,唐晚多看了两眼。   后来唐晚才知道,这姑娘是祝政同父异母的妹妹,祝父在外惹了风流债留的私生女。   打小儿就被祝家嫌弃,除了圈里人,外界没人知道祝家还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丁嘉遇,你嘴挺碎的。三哥身边跟谁跟你有关系吗?”夹克女生抱着吉他,冷笑,“欺负一姑娘,你也不嫌丢人。”   丁嘉遇掀开鸭舌帽,推了把旁边坐着喂酒的姑娘,眼瞅着柯珍说:“姑奶奶,我就开个玩笑,您还真当真了?再说了,能看三哥好戏的日子可不多。”   “皮痒?敢骑我头上了。”傅津南撩眼看向丁嘉遇,不温不凉说。   “三哥,我嘴碎,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回。”   柯珍嗤了一声,弹了两下吉他,视线转了一圈包间,见角落里摆了架子鼓,柯珍放下吉他起身走到架子鼓前。   “三哥,我新编了个曲子,给你听听?”柯珍坐在凳子上,拿起鼓槌问傅津南。   傅津南扬了扬下巴,懒洋洋说了句:“你要不嫌你三哥雅兴不足,尽管敲。”   说着,傅津南推着唐晚的肩膀坐到另一侧沙发。   唐晚只觉肩膀一沉,扭头一看,落在肩头的手修长、骨节分明,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下煞是好看。   余光中,那人下颚线条流畅分明,凸出的喉结性感结实,领口处的锁骨更是诱人。   唐晚跟个木头人一样,任由傅津南带着她落座在另一侧短沙发,刚坐下,就听傅津南随口问:“喝橙汁还是柠檬汁?”   还真把她当未成年了?   唐晚想了想,认命回:“就柠檬汁吧。”   傅津南转头吩咐人要了被柠檬汁,又要了两盘果干、瓜子给唐晚当零食吃。   “上海那边弄好了?”坐在角落一直没说话的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圈唐晚两人,开口问。   男人很是老成,戴了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身厚重严肃的西装,很像老派的高校教授。   提起这事,傅津南脸上浮出一丝疲倦,捏了捏眉心,语调凉了下来:“八九十。剩下的烂摊子总得有人出来认。”   “这就是个无底洞,沟壑难填,你早做打算,别一头栽进去。”费哲推了推眼镜,提醒。   唐晚听不懂两人说什么,只默默坐在一旁不说话。   “祝政哪儿疯去了?”傅津南后仰在沙发,想起朋友圈那条消息,问。   “甭管去哪儿,今晚别来这儿就行。要不然,俩兄妹要遇见了不得把这地给毁了。说起这事,祝政可真行。再怎么说,那也是他妹,好歹也有点血缘关系。”   “早些年把小珍撵出京城不让人回来这事忒不厚道。前两年给她妈上香这丫头还是偷偷打电话求我给上的。今天也是趁着祝政跑省外了才回来给她妈上香。”   “瞧见没,那丫头裤腿上都是泥。下午刚给她妈磕完头。”   提起这事费哲脸上多多少少有些欷吁,他们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事不算少见,做得比祝政绝的不再少数。   可这丫头到底是他们几个看着长大,每天跟他们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哥哥叫,多少有点感情。   傅津南顺着瞧了过去。   几年没见,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野了。身上那股劲儿没被她哥压制住,反而更倔了。   “珍珍,都等着呢,还敲不敲了?”傅津南不着痕迹笑了一下,催促。   “马上。”柯珍不慌不忙戴上耳机,将手机放在鼓架旁,嘴咬着鼓槌,准备开始。   哐的一声,鼓槌砸在吊镲上荡出有力的音符,接着,柯珍动作越来越快,发出的音也越来越多。   这是首摇滚曲,被柯珍演奏得很有激情,就好像她人一样——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跟关洁像一类人,又不是。   只一首曲子的时间,唐晚就喜欢上了这个直爽的姑娘。   演奏完,柯珍帅气甩了甩手上的鼓槌,满脸自信问:“三哥,怎么样?”   傅津南往后一躺,笑得满目春风,“还不错。”   丁嘉遇听了,头一摇,损她:“不太行。这曲子听起来没感情。”   “丁子扬——你可以闭嘴了。”   丁子扬???   唐晚立马坐直身子,满脸好奇地瞧向丁嘉遇。   她就说为什么那么眼熟——   是丁子扬啊,《银河》男主角,前不久刚拿了最佳男主角奖,现在这咖位算是当红吧?   跟他搭戏的,就是唐晚比较喜欢的一个女演员曲珊。   唐晚突然觉得这世界有点魔幻,她没想到在屏幕里才能见的人今天不但见了还说话了。   “认出人是谁了?”忽然,傅津南弯腰贴在唐晚身边,瞧了瞧小姑娘脸上错愕的表情,笑着问。   热源扑面而来,唐晚吓得不敢说话。   不知不觉,傅津南手搭在了唐晚后背的落枕上,人也近了不少,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分米,甚至裤面已经接触到了她的裙沿。   滚/烫、结实的触感传遍整条左腿,连身上的气息都被佛手柑的味道占尽。   一时间,唐晚目光所及,全是傅津南。   他喝了点酒,笑起来痞里痞气的,跟她开玩笑的时候像个浪荡公子哥——   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全凭心意来。   傅津南日夜颠倒了大半个月,这会儿困意袭来,免不得将小姑娘当了靠枕。   平时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今晚一个字都不说,傅津南撑着眼皮问:“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唐晚没想到傅津南会靠她这么近,脑袋嗡嗡响。只看傅津南在说话,却没听清他说什么。   肩膀有些沉,唐晚也不敢动,只埋下头,小声问:“这样睡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要不我走开,你睡沙发会——”   “你不说话就舒服了。”傅津南闭着眼皮,及时打断唐晚。   唐晚愣了两秒,最后委屈巴巴闭了嘴、噤了声。   一旁的丁嘉遇见了,笑得那叫一个开怀,笑到最后,丁嘉遇拍手叫绝:“难怪三哥这么护你,敢情是个吉祥物呢。绝,真绝,三哥绝了。”   唐晚默默瞟了下丁嘉遇,见他笑得不能自已,唐晚抿了抿唇,表示自己不跟丁嘉遇计较。   不过在唐晚这里,丁嘉遇今晚的偶像包袱碎了一地。   以后再有人在她耳边安利,她一定问一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粉的人脑子不好使,你会不会后悔认识他?   —   看得出,傅津南今晚精力不济。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两小时,唐晚一直尽职尽责地当着人形枕头。   连想上厕所都憋着,憋得脸都红了才轻轻推了把傅津南的肩膀。   傅津南一睁眼就对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要哭了似的,可怜巴巴地盯着他不放。   “怎么了?”傅津南刚醒,脑子没转过来,一时有点懵。   唐晚滚烫着脸,压着声说:“我有点想上厕所。”   傅津南没听清,“什么?”   “我快憋不住了,要上厕所!”唐晚心一横,吼了出来。   傅津南被吼得一愣一愣的,好一会儿才问:“找不着洗手间,要我送你去?”   唐晚憋着慌,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捡起书包撒腿跑了出去。   地方不熟,唐晚找了半圈都没见着洗手间在哪儿又跑回了包间。   唐晚满脸委屈地站在门口,夹着哭腔问傅津南:“洗手间在哪儿,我找不到?”   傅津南轻叹一声,起身带唐晚去洗手间,路上,唐晚红着脸吐槽:“能不能快点啊?”   “要不您就地解决得了?”傅津南停下脚步,问她。   唐晚委屈巴巴地看了看傅津南,“我好像还可以憋一会儿。”   傅津南耷了下眼皮,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事越催越急,不催还好受点。”   唐晚:“……” 第16章 好好考试   最后傅津南还是好心将她带到了洗手间。唐晚一见到标志,想也没想直接钻了进去。   解决完,唐晚站在洗手台前一脸懊恼,恨不得掐死刚刚的自己。   就不能矜持点吗?就不能再忍忍吗?   冷水拍了拍脸,唐晚摇头晃脑地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呢,唐晚认命地想。   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谁知,一出洗手间就撞见了傅津南。   几米外,他一个人站在回廊,后背抵在红漆柱头上,蜷着上半身,手上捏着一根烟正往嘴里送。   夜色下,一切被黑暗笼罩,他也融入其中,染得浑身充斥着一股落寞之气。   有种将死未死的衰败感,就好像拖着一副躯壳活着,内里的灵魂早已被掏空,剩下的只有死气沉沉。   唐晚不太明白,这样的感觉怎么会出现在傅津南身上呢。   他明明什么都不缺,要什么都可以唾手可得,为什么看起来还活得这么费劲呢?   后来唐晚才明白,他这样的,最缺的是一颗真心。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如流水一样多,可没图他点什么的,算不过十根手指。   唐晚抬脚走到傅津南面前,离他两米远时,唐晚停下脚,仰起头、鼓舞勇气问他:“傅津南,你是不是很少开心过?”   傅津南手一抖,烟灰掉在手背当场起了个泡,水泡边一圈红。   “你进去这大半天就想了这么个问题?”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平静如水地望着眼前的唐晚。   见她眉眼间满是认真、没有半分玩笑,傅津南脸上的情绪淡了下来。   唐晚低头望向脚下的影子,两团黑影不知何时交叠在一起。地上,唐晚的脑袋正好落到傅津南肩膀上。   原来,他这么高啊。   “每次看见你,你好像都不怎么开心啊。”唐晚低下头盯着脚尖,声音有点弱,   傅津南抽了一口烟,脸上淡淡笑了一下,哄她:“哪有呢,我每次见到你就开心了。”   这话真的很犯规啊,她嘴边本来好多话的,可傅津南这么说,她再也问不出口了。   想了想,唐晚认真说了一句:“那你以后不开心就来见我啊,我都在的。”   “以后你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那我不谈恋爱啊。”   傅津南被唐晚这心直口快的话惊到,愣了一下,傅津南掐断烟头,垂下眼皮仔细扫了一圈唐晚,问:“那我岂不是耽误你了?”   唐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傅津南。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唐晚摇了摇头,满脸坚持:“除了你,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能让我这么做了。”   小姑娘犯傻了。   傅津南笑得温柔,可说出的话却是残酷的:“糖糖,我不是好人,从来不是。”   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唐晚急忙转过身背对傅津南胡乱擦了几下。   不知道是这声糖糖惹哭的,还是那句“我不是好人,从来不是”弄哭的,此刻,她就是很难过、很想哭。   擦完,唐晚收拾好情绪,转过身朝傅津南勉强笑了笑,她压着声说:“可以送我回学校吗?”   回去的路上唐晚坐了后排,上车就抱着书包,闭着眼睡觉。   显然,今天这事伤了她的心。   一直到学校门口,唐晚才出声叫住傅津南:“就停在这吧,免得您多跑一趟。”   “还得走几分钟。”傅津南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排的小姑娘,提醒。   “没关系啊,我今晚想走走路。”   说完,唐晚毫不犹豫解开安全带,提着书包下了车。   连招呼都没打就走开了,真是个没良心的。   小姑娘翻书包翻了半天都没找到校园卡,还以为又像上回儿进不去了,傅津南正准备解安全带下车,人已经从包里掏出校园卡刷卡进去了。   空留了一个背影给他。   傅津南在原地停了好一阵儿才离开。   —   近十一点,校园空荡荡的,在外走动的人几乎看不到。   晚上风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才两周时间,那片梧桐叶就掉光了,树枝光秃秃的,路灯下可难看了。   唐晚停下脚步出神地望了望梧桐林,接着搂紧身上的外套不停往寝室赶,走到寝室楼下,一对情侣正搂在一起依依相别。   唐晚看了几眼,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别人谈个恋爱为什么就这么甜?   唐晚别开眼,抓着包走进寝室楼。寝室门一开,唐晚看也没看直接扔下包上了床,连洗漱都懒得管。   寝室只剩陈可,魏琳回家了,关洁也不在。   本来也没话说,现在闹成这样更没话说,只是唐晚进门前陈可多少关注了一下唐晚。   见她心情不大好,陈可吐了吐舌头,继续写手上的论文。   半夜,唐晚收到一张关洁发过来的照片——一张星空图,满屏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   唐晚点了保存,给她发了条消息:“你去哪儿了?”   【哈尔滨,跟祝政一起。怎么还没睡?】   【刚醒。你跟祝政这是?】   【先不说了,我去洗个澡,累死了。】   关洁不愿多说,避开话题没再谈她跟祝政的事。   唐晚回了个晚安就准备继续睡觉。   刚放下手机,眼前突然晃过两个红点,唐晚立马坐起身,拿起手机一看,傅津南给她发消息了?   唐晚挣扎了几秒,心乱如麻地点开对话框——   【如果我只是傅津南,身上没有任何头衔,甚至连这张皮囊都没有,你也喜欢?】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渐渐爬上心头,蚂蚁钻过一样难受,唐晚盯着那排字突然没了勇气。   放下手机,唐晚翻过身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让一切都见鬼去吧,至少,今晚要睡个好觉。   —   转眼两周后,期末在即。   唐晚天天跑图书馆,背单词差点背吐。这时候她就很讨厌她为什么要选学外语了。   平时如期末,期末如高考,简直没一天轻松的。   这天,唐晚复习完从图书馆出来又跑了趟教学楼。   学院有个实习项目,正好招小语种翻译,实习公司距离也近,唐晚闲着没事就报了个名。   今天是去交表盖章,跑完辅导员办公室,又跑了教务处、招生处,最后唐晚在院办公室见到了傅津南。   傅主任的办公室门半开着,唐晚敲了两下没人应,打算进去交完表就走。   谁知,一进去就见沙发上坐了人,那人老长的双腿伸长搭在矮桌,脸上还盖了张报纸正在睡觉。   唐晚以为是傅建安,想也没想地喊了声:“傅主任?”   男人动了动,伸手扯下脸上的报纸,眼带睡意地看向她。   “找他有事?”傅津南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唐晚,问。   唐晚捏紧手上的报名表,朝傅津南尴尬地笑了一下,解释:“我来交个表。”   傅津南双腿依旧伸在矮桌上,似是习惯了这样,也没管这是学校影响不好。   “什么表,我看看。”   “实习表。”唐晚将表藏在身后,不怎么愿意让傅津南看。   傅津南也没强求,站起身,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问唐晚:“一起吃个饭?”   唐晚想要拒绝,可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将实习表背面朝上地搁在傅建安办公桌上,唐晚犹豫了几秒,说:“我下午还得复习,不能出校门。”   “吃食堂,不耽误你复习。”   “……”   —   怕学生食堂人太多,唐晚最终还是带傅津南去了教师食堂,点几个学校的特色菜。   也不是没一起吃过饭,可今天总觉得有些别扭。   吃了几口唐晚就没吃了,傅津南吃得也不多。   放下筷,傅津南主动问:“还有多久考完?”   “两个星期吧。”   说着,唐晚收好碗筷,将餐盘放到回收处,   傅津南坐在凳子上没动,等唐晚回来取包,傅津南正在接电话。   “跑哪儿去了,不是专程跑学校请我吃饭?”电话里,傅建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出来。   唐晚愣了愣神,目光笔直地望向傅津南。   “临时有点事先走了,改天再请你。”傅津南眼皮掀了一下,说起谎来也得心应手,脸上丝毫没有放人鸽子的愧疚,反而坦荡得很。   倒是一旁的唐晚听了有些尴尬,她这算不算同伙?   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唐晚没听清,等反应过来傅津南已经挂了电话。   “你这么骗傅主任不大好吧?”   “不然我跟他说为了跟你吃饭,我放了他鸽子?”傅津南捡起车钥匙,垂着眼皮问唐晚。   唐晚眨了眨眼皮,半天没说发出声。   傅津南确实有事,只是临时改了主意跟唐晚吃了顿饭。饭吃完,傅津南就开车离开了。   离开前,傅津南站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看向唐晚,阳光洒在他身上暖烘烘的,看完,傅津南笑着说了句:“好好考,别挂科了。”   唐晚心下一动,出声叫住他:“傅津南。”   傅津南转过身,脸上挂着慵懒随意,问她:“怎么了?”   “抱歉,我做不到抛开一切跟你说我只喜欢你的人。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那一刻起,你就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缺的傅津南,”   “所以我可能无法——”   唐晚话还没说完就听傅津南问:“回家的票订好了?”   “还没。”   “好好考试。”傅津南寡淡地笑了一下,又嘱咐一遍。 第17章 坐哪儿?坐我腿上来。……   考完那天,北京下了那年的第一场雪。   雪不算大,只断断续续撒了几粒,跟开玩笑似的。   风却很大,吹在脸上跟刀片割过般,疼得人不敢睁眼。   外院考试时间总是排得很不合理,经常中间放好几天,然后在考试周最后那天留一门考。   留的那门还是听力,临时抱佛脚都没用。幸好唐晚平时还算得上是个认真听课、爱写作业的好学生。   唐晚考完,学校已经空了大半,走在路上空荡荡的,学校的小商店、食堂也都陆陆续续关了门。   一夜之间,这座学校好像被腾空了似的,只剩几栋大楼孤零零地立在那儿搬不走、抬不动。   回到寝室也冷冷清清的。   关了门,唐晚走到桌子前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刚坐下,关洁的床上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唐晚顺着瞧了过去。   只见关洁穿着浅白毛绒睡衣动作缓慢地下了床,刚睡醒,关洁满脸的睡意,头发也乱糟糟的。   唐晚诧异地看了眼关洁,“你没回去?”   “没。”说完,关洁搓了把脸,穿上拖鞋就往洗手间走。   等关洁从厕所出来,唐晚正在收拾行李。   关洁停了下来,双手抱肩、后背抵在门沿问:“你什么时候走?”   唐晚想到前几天抢票的盛况,有些头疼:“没抢到票,可能得晚几天。”   “这几天住哪儿?”   “随便找个地方住吧,可能就高铁站附近,方便。”唐晚头也没抬,嘴上直说。   关洁抬腿跨过唐晚铺在地上的行李箱,走到床边从抽屉里取出一包黄鹤楼。   屁股坐在椅背,关洁抖出一根烟,一边往嘴里送一边问:“要不要去我那儿住两天?”   啪的一声,橘黄色的火苗点燃,关洁捧着塑料壳打火机,半低着下巴、凑近火苗点烟。   “你在外面租了房子?”唐晚转过脸扫了扫关洁,神色有些诧异。   不过想到关洁经常夜不归宿倒也没那么意外了。   关洁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手捏着烟抽了一口才说:“祝政的房子,一套两居室,百十来平。国贸附近,按最便宜的价租给了我。”   唐晚顿了顿,有些难为情:“我过去住不太好吧,万一——”   “唐晚,我跟祝政不是你想的那样。到现在我俩都没上/过/床,最大的尺度也不过是他那次喝醉抱着我亲了几分钟。”   说到这,关洁寡淡地笑了笑,自嘲:“他有洁癖。我这样的,他瞧不上。”   唐晚扯了扯嘴角,心里有点难受:“关洁,你别这样。你真的挺好的,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没有你做得好。”   “突然煽情干嘛。你快点收拾,收拾好了我打车过去。”   关洁弹了弹烟灰,一脸的无所谓。   唐晚也不好多说,收拾好行李,唐晚给李慧芸打了个电话说了没买到票的事。   李慧芸除了嘱咐两句在外面注意安全,倒也没说别的,唐晚觉得有点不对劲,却也没察觉到什么。   大概是李慧芸突然想通了吧。   等唐晚提着行李箱走出寝室,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大半天了。   关洁坐在后排在等她,唐晚见了,朝关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绕到后备箱放行李箱。   刚坐上出租车,司机还没开,唐晚就看到了不远处停在路口的那辆保时捷。   唐晚一愣,趴在窗口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那辆保时捷瞧。   关洁本来在回祝政消息,撞见这一幕,关洁瞧着那辆保时捷,笑眯眯问:“看什么呢?”   见不是她熟悉的车牌号,唐晚默默退回座椅,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脸上装得很是淡定:“路过一个人,还以为是我认识的。”   “心上人?”   “……”   —   唐晚在关洁那里住了两天,这两天她俩几乎没出过门。   每天就是窝在沙发里看电影、玩手机、陪关洁练琴,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日子可谓是过得快乐又颓废。   直到第三天,关洁临时接了个电话出去了,走之前把大门密码告诉了唐晚。   唐晚也是当天下午接到了傅津南电话,电话响起时,唐晚正在吃泡面。   “回家了?”他的声音有些疲倦,应该是才忙完或者晚上没睡好。   唐晚推开泡面,抱着手机走到阳台。   关洁在阳台养了盆绿植,叶子绿油油的,为这光秃秃的冬天添了不少绿。   “还没呢。之前没抢到票,订了下个月1号的票。”唐晚蹲下身,手指轻轻摸了两下绿植叶子,慢慢说。   “在学校?”傅津南寡淡的嗓音再次响起。   唐晚收了手,起身站在刷了黑漆的栏杆前,望了望对面刚盖起的高楼,唐晚轻声说:“住在舍友租的房子里。”   “住别人那习惯?”   “……”   唐晚一时找不到话回傅津南,虽然她也有点别扭,但是他用别人两个字好像也不太妥当吧。   没等唐晚反驳,傅津南简明扼要说了句:“地址发我,我来接你。”   —   半个小时后,唐晚收到了傅津南的短信,只两个字——   【下来。】   唐晚拎着行李箱走出小区,一眼瞧见停在路边的保时捷。   不过驾驶座上的人不是傅津南,是他的助理孙计。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好几个月了,唐晚心绪有些复杂。   孙计见到唐晚出来,依旧热情地开了车门替她拿行李箱、开车门。   坐上车,唐晚情绪逐渐低落。   “老板在饭局上走不开,特意让我过来接您。唐小姐,我先送您过去?”孙计系好安全带,扭过头看了眼唐晚,体贴地说了两句。   唐晚点了点头没说话。   一路上孙计的话倒是挺多,跟唐晚说了不少笑话,也时不时地说几句傅津南的事。   说到兴头,唐晚主动问孙计:“孙助理,您跟他几年了?”   孙计回忆一番,脸上多了两分感慨:“都四五年了,从老板回国就一直跟着。”   “他人怎么样呢?”   “老板啊?人挺好的。别看他平时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儿。其实做起事来,挺狠。”   唐晚一时分不清挺狠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做事雷厉风行还是手段毒辣?又或者有其他含义?   “愿意跟他的女孩挺多吧?”唐晚瞄了眼后视镜里的孙计,笑着问。   孙计近视,戴着眼镜,听到唐晚这么问孙计下意识伸手扶了下眼镜缓解尴尬,似乎没想到唐晚会这么直接地问出口,倒把他给问倒了。   斟酌了一番,孙计滴水不漏说:“老板的私事我一般不大关注,不过据我所知,老板是个好人。”   又是一个笼统概括的词。   唐晚没了继续问的兴趣,转过脸默默看风景。   好人吗?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好人。   —   关洁中途打了个电话过来,跟她交代今晚不回去住。   彼时,唐晚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地方不好停车,孙计没停多久就开走了。唐晚则下车顺着孙计指的方向往巷子钻。   转了两个弯,唐晚才看见孙计说的那处地儿——   空山居。   听起来倒像是个喝茶的雅处,进去了才发现这地儿跟门口那名字可挨不上一点边。   是个娱乐设施齐全的场所,里面什么都有,人很少,估计不对外营业,只供些大佛。   唐晚刚踏进门槛,一个穿着黑丝旗袍、身材极好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过来,视线往唐晚身上溜了一圈,女人笑着问:“您是唐小姐?”   “是。”唐晚还不太习惯唐小姐的称呼,总觉得有点别的意思在里面,可他们这圈的人好像都喜欢这么叫。   女人替唐晚体贴地拿过行李箱,一边让一旁候着的人收好行李箱,一边领着唐晚往那曲折幽深的连廊走。   地面铺着地毯,女人的高跟鞋踩在上面没一点声。   “我叫满娘,是这家店的负责人,之前没见过,你是第一回 过来吧?”   满娘刚刚在前台拿了把扇子,这会儿正握在手里轻轻掂着。   唐晚低头嗯了一声。   满娘笑了笑,侧过身同唐晚打趣:“傅三倒是头一回带姑娘过来,今儿算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他喜欢这样的。”   唐晚勉强回笑了一下,抓着包没说话。   走了大约两分钟,满娘停在了最末尾的一间包厢。   指了指那扇紧闭的门,满娘掀了下眼皮,同唐晚交代:“你且进去,傅三就在里面。想要什么吃的,直接跟里面的人说,我差人给你送过来。”   满娘离开唐晚才敲门。   敲了两下,里面不知谁喊了声进来,唐晚紧了紧呼吸,捏着门把推门进去。   一进去就见包厢坐了一大圈人,全是熟面孔,大多都长了张入目难忘的皮囊,过的都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傅津南正坐在牌桌上打麻将,瞧见门口立着的小姑娘,傅津南笑了一下,扔下手里的牌,身子往后一躺,朝她招手:“坐过来。”   唐晚舔了舔嘴唇,在一众人打量的目光下缓缓走近傅津南,刚走近,就闻到了傅津南身上的烟酒味。   牌桌上都是单人沙发,只能容一个人,唐晚站在一侧,笑着问他:“我坐哪儿啊?”   傅津南撩了撩眼皮,扫了几眼乖乖站着的唐晚。   小姑娘今儿外面穿了件及小腿的奶白色羽绒服,拉链敞开着,里面穿着复古红紧身连衣裙,衬得腰细、腿长,脖子雪白雪白的。   这还没过年,就穿得这么讨喜了?   傅津南短促地笑了笑,手臂反搭在椅背,人吊儿郎当的,说的话也不怎么正经:“坐哪儿?坐我腿上来。” 第18章 不怕我把你卖了?   唐晚到底没敢坐傅津南腿上。   这么多人面前,她还是面薄了点。只轻扫了一下傅津南那双被上好西装裤料包裹着的长腿,唐晚便深深埋了头,羞得脸滚烫,说话也结巴起来:“这不……不太好呀。”   说出的话跟软水似的,软软绵绵,没有半分力道,却像熨斗轻熨过,让人生不起气来。   傅津南怔愣片刻,笑着站起身,伸手将唐晚推到单人沙发坐下来。   自个儿则站在后面,手搭在墨绿色皮质沙发背,垂下眼睑问她:“会打麻将?”   热气全喷在了唐晚后脖颈,唐晚禁不住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闭了下眼,唐晚竭力忽略傅津南对她的诱/惑,偏过脑袋,看着傅津南说:“你忘了吗,我是重庆人。”   小姑娘表情认真严肃,那模样好似在讨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傅津南审视了一番唐晚,调侃:“这脾气、这语气,谁还敢不认您这个重庆姑娘?”   唐晚有些郁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强调:“川渝人惯会打麻将啊。我从小就跟人学打牌,怎么会不会呢。”   傅津南嘴角笑得弧度更大了,故意逗她:“那今晚您可得把我刚输的全赢回来。”   “你输了多少啊?”唐晚偷偷觑了眼牌桌上傅津南所剩不多的筹码,小声问。   “不多不多,也就五道口附近一套大平层。”没等傅津南开口,丁嘉遇笑容可掬地说了出来。   那神态、那语气,好像这套房的价值跟一顿饭钱差不了多少,压根儿不值一提。   唐晚忍不住咋舌,没想到他们玩这么大。一时间进退两难,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坐了几秒,唐晚飞快起身,对桌上那堆麻将可谓避如猛虎。   捂了捂脸,唐晚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脚步挪到傅津南身边,踮起脚尖贴在他耳边,捧着手小声嘀咕:“我其实牌技特差,上桌就送人头,几乎没怎么赢过。”   “你要是不想再输了,就找个借口不打了呀。我妈每次输牌都说我们家焱焱快放学了,我得去接他。”   “你别这么傻啊,要今晚一直输下去,怕是得好几套房吧。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牌桌上小打小闹还行,玩大了可就没意思了。”   小姑娘跟他二叔家里养的那只麻雀挺像,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嫌累。   傅津南倒没觉得烦,就觉得这姑娘话又多又密,精力充沛得很。   “那你说说,我找个什么理由不打了?”傅津南偏过脸,凝视着满脸激动的小姑娘,笑着问。   “……”   这倒是把唐晚问倒了,这桌上的人都是傅津南的朋友,玩到尽头上就这么撤了好像也不大好。   皱了皱眉,唐晚扯着傅津南的衣袖,一脸为难:“那你还是继续打吧,好像突然放手也不好。”   “那你替我打。”傅津南风轻云淡说。   唐晚急忙摆手,摇头拒绝:“我不行,输不起。”   “我有点累。你打,我在旁边看着。输了不让你赔,赢了归你,行不行?”   唐晚还是被推上了牌桌,不过不是为了傅津南说的那句赢了归她,而是为了那句我有点累。   她这人心软,看不得人求她,更看不得傅津南跟她服软。   牌桌上,唐晚打得战战兢兢,好几回捏着牌都不敢往桌面放。   丁嘉遇催了好几声,最后被唐晚的举棋不定打败,扬着声笑她:“姑奶奶,您倒是出牌呐。跟您打个牌怎么跟打仗似的。您累不累啊?”   唐晚被丁嘉遇催得额头止不住地冒薄汗,本来就紧张,现在脑子更乱了。眼前一黑,唐晚随手捏起一张二筒准备打出去。   手举到一半,傅津南伸手握住唐晚的手给拦了回来。   傅津南的手有点躁,手心贴在唐晚手背时唐晚吓得一哆嗦。   手背像被灼过一样,滚/烫、酥麻。   “送东风。”傅津南重新捡了张东风扔出去。   刚扔出去,丁嘉遇那边就胡了个清一色。   丁嘉遇牌一推,笑得可谓是满面春风,拿过傅津南桌边最后几枚筹码,丁嘉遇挑了挑眉梢,憋着笑说:“三哥,感谢您今晚大发慈悲撒钱。”   唐晚扭头,目瞪口呆望着傅津南,她还以为他有把握赢呢。   傅津南捞起桌上的烟盒,不慌不忙抽了根烟出来,烟嘴刚咬在嘴里,正准备拿打火机点火,唐晚已经捧起打火机凑他面前了。   傅津南一愣,低头瞥了瞥直着腰杆的小姑娘,倒也没说什么,配合地弯下腰凑近火苗点烟。   烟点完,唐晚甩了甩打火机,等火灭了才放回原处。   见傅津南神色淡然,没什么起伏,唐晚想了想,满脸肉疼地安慰他:“输了就输了吧,下次再来过。总不至于运气差到次次都输。”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居高临下望了眼沙发座里的小姑娘,小姑娘话说得倒是漂亮,可眉间装满了幽怨、心疼,显然对他刚刚给丁嘉遇送东风这事还计较着。   别说,还真像个管家婆。   “三哥,这姑娘替你心疼钱呢。你看不出来啊。”丁嘉遇瞧了,下巴一抬,煞有介事地替唐晚翻译内心的真实想法。   唐晚:“……”   丁嘉遇还是荧幕上那个高冷、话少的最佳男主角吗?她怎么觉得这人嘴这么碎呢。   “别搭他。这人嘴碎,说的话没一句能听。”傅津南斜了眼丁嘉遇,替唐晚说话。   丁嘉遇摆了摆手,表示今儿他赢了钱一点不介意傅津南说什么。   这局打完,傅津南牵起唐晚的手就撤人。   —   出了包厢,唐晚跟着傅津南走出空山居。   临走前,满娘还坐在前台算账,见傅津南出来,满娘放下账本,抬头上下打量一圈傅津南,语气熟捻道:“这就走了?”   傅津南懒散地点了下头,“困了。”   满娘的视线从傅津南身上移到唐晚脸上,笑眯眯问:“小姑娘行李箱不打算要了?”   唐晚这才想起没拿行李,朝满娘歉意满满地笑了下。   不好再麻烦人,唐晚主动跟着侍者去拿箱子,傅津南则在原地等。   拿完行李箱,唐晚刚走到连廊开端就听满娘开口问:“这姑娘哪儿找的?”   “R大的学生。”傅津南神色有些倦怠,揉了揉眉心,随口一说。   满娘愣了愣,神色认真起来,“傅三,这姑娘可是个好姑娘。你要没考虑好可别嚯嚯人。”   “敢情我是绑着人姑娘,非让她跟着我了?”傅津南嗤了一声,蹙起眉头,语调不温不凉问。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你还跟我认真起来了。就我俩的交情,我还能害你不成?我怕的不是那姑娘,怕的是你一头栽进去爬不起来了。”   “都把人带这来了,你敢说你没点心思?怕是不敢承认。”   “差不多得了。这还没嫁给我二叔呢,就开始站我二婶位置上数落我了?”满娘话还没说完,傅津南皮笑肉不笑地出声打断。   “呸呸呸,这话是你能说的吗?你二叔知道了怕还以为是我撺掇你说的,我这辈子可没想嫁给你二叔。”   傅津南褶起眼皮,双手插在裤兜,睨了眼被戳心窝子的满娘,气定神闲开口:“我二叔吧,他这人就是有一点不好——”   说到一半,傅津南突然闭了嘴不说了。   满娘听得正认真,见傅津南不继续了,满娘追着问:“怎么不继续了,你二叔怎么了?”   傅津南挑了挑眉,笑得一脸无辜,“不好意思了,这毕竟是二叔的私事,咱做小辈的也不好多说。”   “你这小王八蛋只说一半是什么意思,故意逗我呢。皮厚了是不是,好歹我也算你半个长辈,这傅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懂事的。下回儿你这腿要想跨进我这空山居大门,看我不找人把你打瘸了扔出去喂狗。”   满娘气得叉腰大骂,身上的优雅温柔被傅津南这么一激全都见鬼去了。   傅津南笑得肩膀直颤,末了还不忘补一刀:“忘了说,我二叔这辈子最讨厌骂街的。满娘您有时间多去找我师母喝喝茶,学学人家怎么过日子的。”   满娘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到最后气得撑在前台,别开脸,朝傅津南直摆手:“滚滚滚,你给我滚远点,免得我见了你气大。”   唐晚头一次见识傅津南嘴能这么毒,能把一优雅从容的女人气成这样还真是不容易啊。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满娘,还是佩服傅津南这张嘴了。   也太损人了吧。这要是跟他对阵,怕是会被怼得三天不敢张嘴说话。   仰头望了望天花板,唐晚觉得自己见识还是少了点。   —   傅津南一上车就窝在后排闭眼睡觉,整个人突然颓下来,打不起半点精神。   跟机器人似的,不充电就罢工不干了。   要不是唐晚前几分钟才看见傅津南怼人的场面,这会儿怕是要被他这张极具欺骗性的皮囊给骗得团团转。   想到这,唐晚低头叹了口气,有些感慨。   “年纪轻轻的,叹什么气?”   唐晚扭过头看向傅津南,见他依旧闭着眼,咬了咬唇瓣,唐晚犹犹豫豫问:“满娘也爱傅主任啊?”   “那岂不是四角恋啊,傅主任爱孙教授,孙教授不爱傅主任,还跟爱人结了婚,满娘又爱傅主任,但是傅主任又不爱满娘,要是——”   傅津南缓缓睁开眼,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小姑娘头顶,见她还在努力掰扯几人的关系,傅津南揉了揉内心,懒懒散散问她:“什么时候改行说绕口令了?”   唐晚闻言,砸吧着闭了嘴。   见小姑娘被堵得哑口无言,傅津南松了松领带,继续逗她:“就这么跟我走,不怕我把你卖了?” 第19章 梦到什么了?【修】……   车窗没关紧,冷风从大拇指粗宽的缝隙口肆无忌惮钻进来。唐晚正好坐在风口,吹得她龇牙咧嘴,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扯了扯下嘴皮,唐晚默默将那窗缝合上。没多久,车厢的暖气便将唐晚围成一团,凉意彻底被赶跑。   唐晚搓了搓手指,透过余光打量傅津南。   他似乎总是睡不够。一有空闲时间,总是拿来睡觉。   见缝插针地睡。   明明两分钟前还在跟唐晚开玩笑,不过眨眼功夫就阖上眼皮睡了。   惹得唐晚那句“把我卖了我也不值钱啊”,到嘴边了都没能递出去。   她还打算跟他说几句话呢。   轻轻叹了口气,唐晚托着腮、转过脑袋一言不发欣赏起外面的风景。   孙计开得不算慢。这一晃眼的功夫,那些标志性的建筑便被甩得老远,霓虹灯也在不停移动,看过去恍恍惚惚、重重叠叠的。   刚开始唐晚还认识哪儿是哪儿。越往后,路越来越远、地也越来越偏了。   两旁的路灯都越来越稀疏,到最后彻底没了影子,只剩车前灯照亮方寸之地。   道路两旁的光景被黑夜吞噬,跟怪兽似的,血口大张,平白让人染上两分惧意。   唐晚趴在车窗口,脑袋偏了偏,眼神不由自主扫向驾驶座上的孙计。   孙计只露了半边肩膀,还有一个乌黑的脑袋,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前路。绷着脸,很是认真。   唐晚坐了两回孙计开的车,每次他开车都格外小心谨慎,精神高度集中,生怕出了点什么意外。   还不到而立之年就这么老成了。   手指摩挲了两下玻璃,指腹一阵冰凉、滑腻。唐晚收了手,身子往前凑了凑,看着孙计的背影问:“孙秘书,还有多久才能到呀?”   孙计目不斜视,“快了,还有二十几分钟的路程。”   “唐小姐要是困了,您先睡会儿,到了我叫您。”孙计踌躇片刻,嘱咐唐晚。   困意早上了头,吊着唐晚的全凭一口气。   听了孙计的话,唐晚没再撑着。脑袋往后一靠、身子一缩,眼睛一闭就进入了状态。   唐晚怎么也没想到她真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死。   是被人叫醒的。   肩膀被摇晃了好几下,唐晚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灰扑扑的黑影罩过来,唐晚差点叫出声。   缓了好一会才认出眼前的人是傅津南。那脸近在咫尺,被放大了好几倍。   眼睛、鼻子、嘴唇一一落入唐晚的杏眼里。唐晚仔细端详了半天,才发现傅津南是双眼皮。   很标准的双眼皮,比美容院模型还要好看。宽窄合适,连中间那道褶皱都像是特意算过的。   脑袋昏昏沉沉的,唐晚脑子反应速度慢,分不大清是在现实还是梦里。   胸口冒出一股冲动,唐晚抬起下巴就问傅津南:“你又出现在我梦里了?”   说这话时,唐晚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眼神跟粘在傅津南身上似的,挪都不挪一下。   傅津南睡了一路,这会儿早清醒了。瞧着唐晚这半睡半醒的迷糊样,傅津南瞅了两眼人,觑着眼睛逗她:“都梦什么了?”   这时候的唐晚好骗得很,说什么答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晃了晃脑袋,唐晚被睡意折磨,脑袋重新倒了回去。   话也说得乱七八糟的:“反正每次都梦见你。梦见你抽烟、睡觉,在电影院陪着看电影,还有你亲我脸……”   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一头栽在了座椅,眼皮闭得死死的,没半点清醒的痕迹。   傅津南瞧了,眼皮一抽。到底是个没出象牙塔的小姑娘,在这样的环境还能睡着。   也是心大。   昏昏沉沉中,唐晚隐约感觉有人抱着她在走路。   没多久,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水停。一切归于沉寂,唐晚再次陷入混沌。   —   醒来,已过半夜。是被憋醒的。   屋内一片昏暗,唐晚迷迷糊糊够长手去找墙壁上的开关。   咚的一声,唐晚没踩稳,掉在了床底。脑袋撞在柜角,疼得唐晚直吸气。   捂了捂额头,唐晚挣扎着往洗手间走。   刚摸索两步。房间的灯骤然亮起,冷白的光线四处流窜,很快挤满各个角落。   唐晚眨了好几次眼才适应过来,眼见有了光,唐晚想也没想直往右边的门钻。   “左。”背后一道慵散的嗓音响起,唐晚下意识回头,一眼撞见傅津南。   他穿了身松松垮垮的蓝色条纹睡衣,露出大片肌/肤,视觉冲击下,唐晚只觉得他现在比头顶的白炽灯还刺眼。   “不上厕所?”半天没动静,傅津南揉了揉眉心,撩眼看向站在床尾的人。   小姑娘满脸呆滞,站在那儿跟堵墙似的,只差把“见了鬼”挂在了嘴边。   唐晚来不及多想,得了傅津南的指示,一溜烟地钻进洗手间。   洗完手,唐晚手撑在盥洗池前脑子一片空白。   水声哗啦哗啦流,唐晚的心脏也跟着噗通噗通跳。   低头扫了一圈,见身上还是早上穿的那件,唐晚稍微松了口气。   傅津南到底不是个趁人之危的坏人。   想到这,唐晚深深地呼了口气。弯下腰重新捧了把冷水扑在脸上,凉意一点一点渗入脸颊,唐晚一激灵,脑子清醒了不少。   磨磨蹭蹭半天,唐晚终于握住门把,推门走出浴室。   一出去就见傅津南坐在落地窗边的藤椅上抽烟,边上放了个红木桌,桌上搁了一透明烟灰缸。   远远望去,傅津南身上总有一股未曾散开的孤寂。   “我吵醒你了吗?”隔着几米远,唐晚出神地问。   傅津南没吭声,身子就那么懒散地靠在椅背,手肘搭在扶手、指间夹着烟头慢慢往嘴里送。   烟雾缭绕下,那张脸变得模糊不清。   唐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朝傅津南一步一步走近。   距离不到一米,唐晚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盯着傅津南。   像极了雨雾里看花,只能瞧个大体轮廓,看不清细节。   唐晚能感受到的,也只有一点——傅津南情绪不高。   好像从始至终他嘴角偶尔流露出来的笑意都只浮于表层,并没走过心。   “你怎么了?”唐晚又问。   “不困了?”弹了弹烟灰,傅津南轻飘飘的视线落在唐晚巴掌大的脸蛋问。   唐晚谨慎地觑了眼傅津南,柔声回:“睡够了。”   傅津南掐断烟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淡淡开腔:“坐过来,说说话。”   只留了半个身的位置,唐晚坐过去必定会挨到傅津南。犹豫两秒,唐晚还是坐了过去。   刚坐下,肩膀一沉。   傅津南的下巴搁在了她右侧肩膀。唐晚动弹不得,大半个身子僵在原地。   “说什么呀?”唐晚颤了颤睫毛,低着头问他。   估计是嫌唐晚太瘦,靠着不大舒服。傅津南一把搂住唐晚的腰将人往怀里一带,唐晚只觉身子一轻,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一时间,鼻息满是傅津南身上的味道。   她的脸全落在了傅津南胸膛,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唐晚听到了傅津南的心跳声——   砰砰砰……唐晚的心跳跟跑马似地乱窜,   恍惚间,额头前一阵酥麻,只见傅津南伸手拨开了挡在她脸上的碎发。指腹划过的地方跟触过电似的。   “你想听什么?”说这话时傅津南语调随意、清淡。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可话里话外都给人一股暧昧不清的感觉。   唐晚分不大清他到底是客套一句,还是真想跟她说说话。   手指抠了抠傅津南的袖口,唐晚低着眉,说:“你讲什么我都乐意听的。”   傅津南话不多,讲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偶尔提两句在国外留学的事,或者这几年遇到一些人、事。   着墨不多,只讲了个大概,并没深入。至于家里的事,一个字没提。   “前不久去上海倒是听了个笑话。”   “什么笑话?”唐晚很是捧场地问。   “丁嘉遇去上海拍戏,碰到一上海导演。人一上来就跟他说送丁老师去火葬。丁嘉遇以为人开玩笑,没想那导演连说了三遍。丁嘉遇当场耍大牌不拍了,还骂了导演两小时。后来才知道那导演说的是带他去化妆。”   说到一半,傅津南问:“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着?”唐晚仰着头,眼睛眨了好几下。   “丁嘉遇丢了面儿也不肯道歉,跟经纪人放出话,以后再也不跟上海导演合作了。”   “他真的好逗啊,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很高冷的偶像。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有趣。”   傅津南突然不吭声了。只噙着眼皮似笑非笑地瞧了唐晚好半天。   “怎么不继续说了呀?”唐晚嘴皮一抖,强忍着困意,睁开厚重的眼皮,满脸疑惑地问傅津南。   傅津南冷嗤一声,抬手轻捏住唐晚的脸颊,笑骂:“小没良心的。把我当什么使唤了?”   唐晚啊了一声,挣扎着要起来。   刚折腾,头顶轻描淡写砸下一句:“再闹,扔你出去喂狗。”   唐晚:“……”   她从三岁起就不信这个了。   —   临近年关,傅津南忙得不可开交。唐晚被他扔在香山壹号院足足待了整两天,久到唐晚怀疑傅津南怕是忘了她这么一个人在。   第三天早上八点不到,唐晚吃完早饭就提着箱子下楼,准备去西站买票回重庆。   刚走到玄关,门口就蹿进一道身影。人很高,穿着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口罩,只露出一双棕褐色的眼睛。   深冬的风很大,他一进来,裹挟了不少凉意。隔了四五米远的唐晚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男人脱了帽子,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没等人取下口罩,唐晚下意识问:“丁嘉遇?”   丁嘉遇被风吹得头疼,急忙嚷嚷着让阿姨关门。等门合上,身上回暖了丁嘉遇才将眼神落在唐晚身上。   扫视完,丁嘉遇瞅着唐晚脚边的行李箱,满脸惊奇:“你要走?”   唐晚犹豫地点了下头。   丁嘉遇拍了拍脑袋,一水的不乐意,“三哥怕您一个人待着没意思,非让我过来陪您。怎么我来了你就要走?故意玩我呢。”   “傅津南让你过来陪我?”唐晚满眼惊讶,缓了好一阵才问。   丁嘉遇抬腿绕到客厅,把剧本往茶几上一摔,整个人往沙发一躺,斜着眼觑唐晚:“不然我闲的,大老远的跑过来吹风呢?”   唐晚挣扎了几分钟,还是放下了行李走向客厅。   刚坐下,丁嘉遇就将手机扔在唐晚跟前。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傅津南跟丁嘉遇两小时前聊的微信记录。   【今天不拍戏?】   【还在筹备新剧。刚背台词呢,怎么了三哥?】   【替我跑趟壹号院。】   【有急事?】   【陪聊。】   【哥,服气了。】   看完消息,唐晚滞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傅津南能做到这份,已经很难得了。   “来都来了,你过来帮我对台词。”丁嘉遇使唤起唐晚一点都没把她当外人。   “我不会啊。”唐晚眨了眨眼皮,一脸无措。   丁嘉遇叹气,恨铁不成钢地看她:“字会念吧?姑奶奶,您好歹承了个名头,也该让我吃点利吧。难不成我俩就这么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在丁嘉遇的威逼利诱下,唐晚还是配合地拿起剧本跟他对台词。   对台词才发现丁嘉遇对待工作是极敬业的,唐晚哪怕有一个字读错、或者感情没到位都被他揪着数落半天。   磕磕绊绊中,总算把剧本对完。   唐晚被丁嘉遇折磨得够呛。好不容易对完一遍,丁嘉遇还想来第二遍,这次唐晚想也没想地摇头拒绝。   到最后,只差把“你饶过我好不好”这几个字刻在脸上了。   丁嘉遇没辙。只能合上剧本,跟唐晚颇为遗憾地自夸:“能跟我对戏的女演员屈指可数,怎么你跟我对会台词还委屈你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别人可是求都求不来的。”   唐晚:“……”   ——   深夜,唐晚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烦躁了一阵,唐晚掀开被子、搂紧睡袍下楼喝水。   房子大得唐晚分不清方向,唐晚转了两圈才找到厨房。翻开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拧了好几下都没打开瓶盖。   唐晚一时无力,脑袋靠在冰箱上半天没动静。   “拧个瓶盖都不行了?”   傅津南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有股风尘仆仆味。   “……你回来了?”唐晚不大敢相信地盯着傅津南,嘴里的话也不自觉地变味了,   “再不回来,某些人怕是待不下去,要偷偷跑了。”   说着,傅津南抬腿走进厨房,伸手拿过唐晚怀里的矿泉水。轻轻拧开瓶盖,傅津南直接喂到唐晚嘴边。   唐晚下意识低头就着傅津南喝了几口。喝水的间隙,唐晚盯着傅津南的食指看了好几眼——   上面多了个水泡,红红的一圈,像是烟灰烫的。   还没看够,唐晚下巴就被傅津南抬了起来。接踵而来的是傅津南滚/烫、柔软的唇瓣。   这个吻来得毫无征兆。唐晚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傅津南摁在了怀里。   喘/息间,唐晚隐隐约约听到傅津南问:“真要回去?”   唐晚迷迷糊糊嗯了声。嗯完,脖子便被傅津南咬了一口。   这人浑起来真是幼稚,唐晚忍着痛意想。   寂静无声的夜,傅津南脑袋趴在唐晚肩膀,语气少有的恶劣:“回去也好,在这儿没空搭你。碍眼。”   “嗯……”   “明早走?”   “对呀,跟朋友约好了啊,我明天去找她。”   “睡觉吧您。您不累,我累了。”说着,傅津南松开唐晚的肩膀独自上了楼。   唐晚站在原地晃了晃脑袋,差点心软了啊。 第20章 可不得是我伺候您?   唐晚第二次见柯珍是在北京西站。   她刚取好车票出来就见柯珍戴着鸭舌帽、背着一把吉他正往检票口走。   编了满头的脏辫,手指头戴了好几个夸张、图形怪异的银首饰,走路都带风。   扎在人群里,特显眼。   唐晚眨了眨眼,攥着车票往检票口走。高峰期虽然过了,可西站这边依旧人流如织。   队排得老长,唐晚站在人群眼睁睁地望着那道潇洒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等她到检票口,柯珍早已不知去向。   检完票,唐晚坐在候车厅等待。距离开车前二十分钟,唐晚收到了傅津南的微信——   【别走丢了。】   话里半是嘱咐半是调侃。   好像在傅津南眼里,她还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姑娘了。   唐晚小弧度地笑了一下,点开对话框按下语音键:“你别担心我啦,我到家了就给你发消息呀。”   发送成功,唐晚环视了一圈四周。密密麻麻的人堆里,唐晚再也没找到柯珍的身影。   或许是她刚刚看错了??   检票口正在检票,唐晚关了手机,提着行李箱去排队。   赶车的时间总是仓促拥挤的,唐晚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走的。   过了检票口,唐晚提着行李箱下楼梯被挤得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挤进车厢,人累得够呛。   安置好行李箱,唐晚喘了口气,拿着票根再次确定了一遍位置。   确认无误后,唐晚才拢紧羽绒服坐了进去。   车厢里人还在不停流动,来来往往间,唐晚身边多了个人。   唐晚刚开始还没注意,直到翻找完耳机才发现旁边坐着的人是柯珍。   唐晚愣了愣,捏着耳机线看向柯珍。   柯珍一上来就摘了鸭舌帽,脑袋往后一躺就闭着眼睡觉,不给任何人打扰的机会。   她长得很冷清,自然而然给人一种距离感,让人不敢凑上前搭讪。   唐晚本来想打个招呼,见柯珍不愿交流,唐晚也默默戴上耳机听歌。   列车准时出发,一路上两边的风景被甩得老远。   唐晚放了几首常听的曲子,趴在窗口目不转睛地望着外面的一切。   离北京越远,唐晚的脑子就越清醒。那些冲昏头脑的情绪好似也变得稀薄起来。   原来,最迷惑人的是北京那座城市。离了北京,离了那人,她就清醒了。   “你是三哥身边那个小姑娘吧?”柯珍似是而非的问话冷不丁地落进唐晚耳朵。   唐晚猝不及防。抖了抖肩膀,唐晚取下耳机扭过头瞧向柯珍。   柯珍重新戴上鸭舌帽,帽子将她前额遮了一大半,只露出半个下巴和一双清透的眼睛。   那双眼睛明明什么都没写,唐晚却觉得充满了故事感。   不知道是因为那位戴着眼镜的男人对她三两句的介绍,还是因为她本人。唐晚对柯珍的好奇心挺重。   “我记得你。三哥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唯一记得住的就你一个。”   没等唐晚开口,柯珍双手合十,转过脸继续说:“你这双眼睛很有辨识度。”   唐晚同柯珍扯了个恰到好处的笑脸。关了音乐、取下耳机,唐晚盯着柯珍的眼睛说:“我也记得你。柯——珍,很好听的名字。我叫唐晚,你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满满。”   “满满?有什么含义?”柯珍有一副好烟嗓,光听声就能让人生出好感。   唐晚低了低头,轻声解释:“我爸给我取的小名,他希望我能圆满快乐地长大。”   “那你父亲应该很爱你。”柯珍抱着胳膊,静静开口。   唐晚笑容滞了片刻,声音淡了下来:“他去世后再也没人叫过我满满。这个名字我自己都快忘了。”   柯珍怔了半秒,脸上浮出一丝歉意,“我说话不知深浅,若有冒犯,抱歉。”   “是我主动提的,跟你没关系。”唐晚笑了笑,表示没事。   沉默一阵,唐晚主动问柯珍:“你到哪儿下?”   “重庆。几个朋友开了场演唱会,我去做嘉宾。你是重庆人?”柯珍简单提了两句,又将皮球踢给唐晚。   “重庆周县人。”   “想看演唱会吗?我给你留票。”唐晚话音刚落,柯珍便问。   唐晚晃了晃神,肉眼可见的惊喜:“真的?我可以带朋友一起吗?”   “你确定好人数了给我发消息,到时候我让工作人员拿给你。”   说着,柯珍从卡其色的大衣里翻出手机,点开二维码递给唐晚,“留个联系方式,方便找你。”   唐晚忙不迭地打开微信加柯珍为好友。   两秒钟的功夫,唐晚的微信联系人里多了一个人。   柯珍的头像很简单,一张纯黑照片,很像注销账号。   朋友圈也没几条,发的全是跟音乐相关的东西。   翻到底,一条只写了文字的朋友圈引起唐晚的注意。   ——【丁嘉遇,你要死吗?】   ——【祝政,我迟早有一天弄死你。】   视觉冲击太强,唐晚手指停在文字上半天没移动。   说不清是柯珍的怨还是恨,又或者,都不是。   柯珍刚存好唐晚的备注——满满。存完才发现唐晚一直盯着她的那条朋友圈。   “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怕的?”柯珍摁灭手机,面不改色问。   被人抓了现行,唐晚多多少少有点尴尬。摇了摇脑袋,唐晚尴尬否认:“没有。这可能是你情绪波动的时候发的,你并没有去做……”   “要不是犯法,我挺想的。”柯珍轻描淡写打断唐晚的话。   “我跟祝政这辈子,只有他死我活,或者他活我死。”说着,柯珍眼神凉了下来,声音也哑了几分。   唐晚听了几句关洁跟祝政的关系,具体如何她也不清楚。   他们这圈子要是疯起来,她只有当炮灰的命。哪儿能轮到她说话呢。   想到这,唐晚讪讪地摸了下鼻子,没再接话。   很久之后唐晚才知道,柯珍这一生都过得很痛苦。支撑她活下去的,不过是那些腐朽发臭的恨意。   这也是唐晚后来为什么发了疯地爱她、纪念她的原因。   —   列车行驶了十二个小时,从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   出了高铁站,唐晚跟柯珍分道扬镳。离开前,柯珍立在几米外的站台神色复杂地看着唐晚,似乎还有什么事没交代。   昏黄的路灯下两道影子被拉得老长。时不时有人路过,脚步声、说话声断断续续穿插其中。   站了几分钟,唐晚单手握着拉杆箱,主动出声打破沉默:“你还有话跟我说吗?”   柯珍几度欲言又止,到最后只轻轻垂了垂眼皮,无关痛痒说了句:“你一个人注意安全。”   唐晚肯定,她想说的绝对不是这句话。   不过她也没有立场再去问她,想了想,唐晚笑着祝福:“你也是。”   柯珍小弧度地扯了扯嘴角,背对着唐晚挥手告别。随后一手拎着牛仔挎包,一手提着吉他离开原地。   背影给人一种单枪匹马的决绝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   等柯珍人不见了,唐晚才打车去江然那。   路上,到处都是火锅广告。随处可见的“重庆”字样,连司机都是重庆本地人,一开口便操着一口流利的川/普。   从满是京牌的城市回到满是渝A的城市不过短短十二个时间,短到唐晚还没转换过来。   以至于司机问她是不是来旅游的,唐晚下意识用普通话回了句“我是重庆人”。   司机一下转回重庆话:“都是重庆人说啥子普通话嘛。我还以为你是来重庆旅游嘞。”   唐晚:“……”   “妹妹在外地读书蛮?啷个今天才放假?重庆嘞些大学生早放了。”   “前两天没抢到车票。”唐晚舔了舔嘴唇,想了好一会儿才用重庆话回。   唐晚坐出租车最怕的就是司机拉着闲聊,不光聊得尴尬,话题选得也尴尬。   就像现在,司机问着问着就到了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妹妹在学校交男朋友没?嘞个乖的姑娘,应该不少人追噻。”   社死不过如此。   索性,傅津南的电话及时打断这次谈话。   唐晚暗自松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那头嘈杂一片,听不清谁是谁。   隐隐约约间,唐晚好像听到了一道女声,听得不仔细,打算再听时,那端只剩一道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傅津南清淡的嗓音传了过来:“到了?”   唐晚握了握手机,歪头望向窗外,“快了。”   “刚坐上出租,现在往我朋友那里赶。”   “没回家?”傅津南听了,随口一问。   唐晚抿了下嘴巴,声音低了两个度:“我早上跟你说了啊。我到重庆先去朋友那待一晚上,然后第二天跟她一起回周县呀。你忘了吗?”   走廊尽头,傅津南虚靠在墙壁,摩挲了几下打火机盖,笑回:“抱歉,真忘了。”   唐晚砸吧一下嘴,颇有两分兴师问罪的意味:“你这人怎么这样呀。明明早上还应得好好的,晚上怎么就说不记得了呢。”   “这事确实是我的错。您要我怎么道歉?”   傅津南今晚喝了点酒,酒意上头那刻,说出的话也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难不成我现在就买张飞机票,飞过来跟您当面儿认错?”   唐晚怕了他了。急忙捂住手机,小声嘀咕:“谁要你过来呀,我就是这么一说。你还当真了呀?”   “再说了,你要是过来……我可伺候不起你。”   傅津南捏了把眉骨,吊儿郎当回:“哪儿能劳驾您伺候。我没记住你的话,可不得是我伺候您?” 第21章 你护不住她,就别招惹【……   傅津南的话张嘴就来,半点都不考虑唐晚是否能承受。   那句话惊了唐晚好几秒。蠕动着嘴唇,唐晚半开玩笑回:“你要是现在过来,我就去接你。”   那端滞了滞,爆出两声轻笑,“那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好没道理的回复。   轰的一下,唐晚脑袋跟炸了花似的,丁点思考能力都没了。   唐晚手脚无力地靠在出租车,晃了晃脑袋,小声嘀咕:“你别开玩笑了,我要当真的。”   “妹妹,前头就到了。车费五十六块,你是现金付还是微信?”前排司机突然出声打破窘迫的状况。   唐晚放下手机,从兜里手忙脚乱翻出一张人民币递给司机,又打开车门去取行李箱。   等司机找完零钱,车开走了。唐晚才重新掏出手机给江然打电话。   才发现,跟傅津南的通话还未结束。   唐晚愣了愣神,重新将手机贴在耳边:“你怎么没挂呀?”   “这不是得等您批准了才挂?”电话里傅津南依旧没个正行。什么话到他嘴边一溜就成了不清不楚的调侃。   唐晚说不过他。   下了车冷得直哆嗦。江然两分钟前给她发消息让她再等等。   唐晚一人一行李箱站在红绿灯路口正对着对面那块标志性建筑——人/民解/放碑。   解放碑周边商圈任何一栋楼都比它高,可它依旧是地标,以它为中心发展。   就好像她跟傅津南,无论她在哪儿,她都是被傅津南牵着走的。且自愿以他为半径,在他看得见的范围活动。   想了想,唐晚低头盯了盯自己的脚尖,没头没尾说:“这两年重庆其实发展得挺好。我外婆挺希望我留在重庆的。”   “老人都这么想。”傅津南声音淡如一汪静水,水面没有半分起伏。   唐晚突然忘了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反倒是傅津南问:“你呢?”   “我?我……也不大清楚。可能待在北京吧。我还要读研呀,还有好多年呢。那你觉得,我是回重庆发展好,还是在北京工作好?”   唐晚最后一句话问得很没底,以至于问整个人一直紧绷着,手心全是汗。   答案唐晚没忍心听。没等傅津南回,唐晚趁着江然打电话过来,急忙找借口摁了挂断。   到底还是个胆小鬼,不敢听惹她不开心的话。   —   江然赶过来已经是十分钟后了。唐晚一回头就看到了人。   个子不高,穿了件嫩黄色短款羽绒服,一蹦一跳过来,跟个小孩似的,没长大。   两人见面,江然一溜烟地跑过来抱住唐晚不放。这姑娘没个轻重,手臂横在唐晚脖子上,勒得唐晚差点没喘过气。   等人放开,唐晚弓着腰咳嗽了好几声。江然听了,没心没肺问一句:“你感冒了?”   唐晚咳到一半,抬头瞄了眼大大咧咧的姑娘,忍不住扶额吐槽:“也就高旭受得了你。”   江然跟唐晚一个初中,又一块儿上一个高中。她性格活泼,话又多,经常拉着唐晚说话。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高中毕业,唐晚选择去北京,这姑娘不愿离家太远留在重庆学医。当初报志愿,唐晚一直以为这姑娘走新闻,没曾想学医去了。   唐晚纳闷,问她为什么想学医,这姑娘的回答她至今难忘——   【想做一个有良心、有温度、有责任的医生,尽可能帮那些治不起病的人。】   嗯,理想远大,值得表扬。   大一开学,她俩各奔前程。这姑娘在重庆北站抱着她哭得稀里哗啦。   非说以后见不着面了,还嘱咐唐晚有了新朋友也不能负了她,惹得围观群众纷纷侧目。那眼神快把唐晚当“负心汉”看了。   还好当时高旭在旁边拉着才没让她继续哭下来。高旭是江然男朋友,两人高一就处对象了。   江然倒追。高旭比她俩高一年级,是学校培养的清北苗子。江然天天堵人门口表白。很多人不看好她,没想到她坚持一年把人追到手了。   在教导主任、班主任三番两次的□□短炮下,他俩在早恋堆里成了唯一一对坚持下来的。   到现在她俩谈了快八年。唐晚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俩能走完长征,拿到结婚证。   提到高旭,江然脸上多了抹娇羞,连声音都软了下来:“哎呀,你突然提他干嘛啊。他知道你来,现在在家里准备菜呢,晚上咱们吃火锅。”   “你俩同居了?”唐晚有些诧异。   江然摆了摆手,从唐晚手里接过行李箱,一边挽着唐晚的手臂一边解释:“他不是实习吗,就在外面租了房子。我也跟着住了进去。反正离我学校也不算远,挺方便。”   “同居就是好。我现在连袜子都不用自己洗,全是高旭洗。家里都是他做饭,我就洗个碗,偶尔拖个地啥的。”   唐晚歪头打量了几眼满脸挂着甜蜜的江然,慢悠悠开口:“嗯,确实好。脸都圆好几圈了。”   江然苦大仇深地捂住脸,“不可能!我没胖!”   唐晚掐了捏江然婴儿肥的脸颊,笑眯眯问:“高旭给给你喂什么了,怎么养得白白胖胖的。过年是不是不用买肉,吃你就可以了?”   “晚晚,你再说下去就没朋友做了啊。”江然拽着唐晚胳膊故意往下扯了扯,仰着头人畜无害地放狠话。   唐晚耸了耸肩,一脸无辜:“我说错了吗”   江然抓住唐晚的腰使劲挠痒,挠到唐晚哭笑不得地求饶了才放手。   时间过得很快,聊着聊着就到了他俩租的小区楼下。   小区比较旧,晚上昏黄的路灯照着巷子有点窄。他俩租的五楼,没电梯,全靠人力提行李。   楼道到处贴着广告,墙面灰扑扑的,一手贴上去全是灰。地上还有人扔的纸团、香蕉皮,散发的味道有点难闻。   提着箱子不能并排走,江然在前面带路,唐晚跟在后面。   “这房子谁租的?”走到四楼转角,唐晚喘了口气,盯着江然的背影问。   江然提着箱子,头也不回说:“我!”   “怎么选这儿,环境好像……”   “他刚实习嘛,工资也没有多少。而且他为了我放弃留在上海回重庆已经牺牲了很多了呀。他又不肯让我出钱,我就只能替他省省了。我们之前找了不少房子,我就觉得这套合适点。反正……以后有机会就换好一点的,我们还年轻呀,不急。”   江然停下脚步,转头笑嘻嘻地打断唐晚没说完的话。   唐晚对上江然弯成月牙的眼睛,默默将嘴边的话换成了祝福:“会的。”   —   一推开门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火锅味,从厨房飘过来的。   “晚晚,穿这双,我特意给你买的新拖鞋。”唐晚打量房间的间隙,江然弯下腰从鞋柜上取了双藕粉棉拖放在了唐晚脚边。   暖流涌上心头,唐晚笑着点头。   刚换好鞋就见高旭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戴着粉色系围裙,上身穿着灰色卫衣,袖口挽到手肘,一派“良家妇男”形象。   见到门口的唐晚,高旭朝她腼腆笑了笑,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唐晚笑着点头。   高旭跟她话不多,打了招呼就钻进厨房给她俩切了盘水果,水果盘上还体贴地放着几根牙签。   江然一回来就脱了外套,拉着唐晚瘫在沙发上一边吃水果一边追剧。   唐晚刚开始还不太适应,“让高旭一个人准备不太好吧?”   江然拿着牙签插了块哈密瓜塞进嘴里,边嚼边摇头:“他做饭不让我进厨房。我偶尔洗碗都是他不在家的时候。”   “嗯?”唐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然盘腿坐在沙发,斜了眼厨房,解释:“我上次炒饭把锅烧坏了。”   “……”   “晚晚。”   “嗯?”   “你谈个恋爱就知道男朋友为什么不让女朋友进厨房了。”   一盆冷水浇得唐晚透心凉,唐晚咬了咬牙,问:“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高旭那样?”   江然不可置否地点头,“也是。我们家高旭最好了。”   “不过我刚刚的话你也可以考虑考虑,都快大学毕业也该谈了。要不我给你介绍两个?”   “不要。”唐晚一口拒绝。   “难不成你谈了??”江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揪着唐晚瞅好半天。   唐晚想起了傅津南,想起了那个不明不白的吻。   她好像还没有个名头。   —   “然然,进来拿筷子。”高旭在厨房喊。   江然立马穿了拖鞋往厨房走,走到一半,江然退回来,贴在唐晚耳边说:“我觉得你不对劲,晚上我俩一起睡,我好好审问你。”   唐晚拍了拍江然的脑袋,转移话题:“拿筷子去。”   高旭很体贴,准备的鸳鸯锅,荤素菜都齐全。还提前买了她跟江然喜欢喝的饮料,她喝橙汁,江然喝可乐。   桌上,三人吃得开怀。   唐晚烫了一片牛肉片,蘸了油碟,夹起筷子吃起来。   高旭时不时给江然夹菜、递纸巾,动作做得自然,仿佛已经成了习惯。   唐晚见了,嘴角弯了弯,笑着打趣:“还有人在呢,就不能想想我这个电灯泡的感受吗?”   高旭不好意思笑了下,握着筷子跟唐晚搭话:“她马马虎虎的,衣服弄脏了她又哭。没办法。”   “是没办法还是惯着她?”唐晚好笑。   “都有。”高旭说这话时正在替江然挽袖口。   唐晚叹息:“你俩太过分了。”   江然努了努嘴,替唐晚夹了两片肉、几片土豆,边夹边说:“你吃啊。”   没一会儿江然放下筷子,端起可乐往空中举杯:“快半年没见了。来,干杯庆祝一下!”   唐晚同高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宠溺,配合着江然碰杯。   为爱情,为友情,为重逢。   这顿饭吃了足足两小时,唐晚吃得肚子撑得圆滚滚的,江然也躺在沙发上挺尸。   实在太饱,江然拉着唐晚下楼溜达散步,高旭在家里收拾烂摊子。   下了楼,江然带着唐晚往江边走。   路灯一排排照下来,地上的树影与晕黄的光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然半天没出声。   唐晚勾手搭在江然肩膀,问她:“怎么不说话?”   江然仰头叹了口气,脸上罕见多了抹犹豫。   “晚晚……高旭是为了我才放弃留在上海回重庆的。”   “嗯,怎么啦?”   “他这边人生地不熟,也没什么人脉。我怕他会后悔。”一直没心没肺的姑娘也有烦心事了。   唐晚摸了摸江然的脑袋,问:“那高旭回来你开不开心?”   “那肯定啊。我俩异地了四年,好不容易在一起我当然开心。我就是怕他……”   “然然,高旭比你理智。他认定的事不会后悔的。”   江然像是吃了颗定心丸,没再纠结这事,转而问起了唐晚:“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唐晚复杂地看向江面,五颜六色的光线倒映在上面,衬得波光粼粼,跟画儿似的。   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唐晚神色淡淡开口:“没有。”   “会遇到的!”江然脑袋靠在唐晚肩膀郑重说。   “然然。”   “怎么啦?”   “如果……你爱上的是一个坏人呢?你还会爱吗?”唐晚斟酌了几秒,问江然。   “爱啊。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爱了就躲不掉啊。不过我们家高旭才不是坏人。”江然几乎没有考虑地回答了唐晚。   唐晚禁不住摇头,她怎么会问这姑娘。早栽进爱情了,哪儿能看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对,高旭不是坏人。   傅津南才是——   彻头彻尾的坏人。   —   “三哥,你今晚不对劲啊。打牌打得没意思还是怎么回事?”丁嘉遇坐在傅津南对面,瞅了老半天,问。   傅津南掀眼睨了睨嬉皮笑脸的丁嘉遇,没搭他。   倒是一旁的祝政捡起桌上的烟盒,往嘴里塞了根烟。扫了眼边上坐着玩手机的关洁,祝政捞起打火机慢慢点烟。   “柯珍什么时候回京的?”抽了一口,祝政垮下脸,啪的一下将打火机扔在桌上,询问众人。   这是要发火的征兆。   丁嘉遇最先有反应,“哥,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祝政扫向丁嘉遇,凉嗖嗖问一句。   “一周前,你去了哈尔滨。珍珍回来给她妈上坟,她在机场给我打电话,我当天亲自接她去的。这事跟嘉遇没关系。老祝,您要怪就怪我。”费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卑不亢回。   祝政冷呵一声,随手扬了牌桌。麻将到处飞,有两块砸到关洁手机上,关洁手机屏幕当场碎了。   关洁皱了皱眉,转头看向祝政。见他正在气头上,关洁自认倒霉,挪了挪凳子,离他远点。   “老费,您跟她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还替她打起掩护了。敢情我不问,您就不张了?我们这些年的交情还赶不上她一个电话?她算个什么东西,轮得着你替她帮忙?”   祝政的话又狠又密,几乎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费哲几度想要解释都被祝政的眼神给制止了。   这屋里就剩傅津南一人没出声,跟个局外人似的,手臂搭在扶手、脑袋靠在座椅里,翘着二郎腿看戏。   “什么叫她算个什么东西?哥,我喊你一声哥是尊重你。可你也好歹嘴里留点口德。她再怎么样也是你妹,跟你你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你不乐意她回祝家她也没回,人如今回来上个坟你都不乐意,有你这样的吗?”   丁嘉遇听得刺耳,跟着掀翻眼前麻将,推开椅子站起来跟祝政面对面地杠。   祝政见状,火更大了。上前一把揪住丁嘉遇的领口骂:“丁嘉遇,你到底他妈哪儿边的?”   “我他妈哪边儿都不是。我就是看不惯你他妈一大老爷们欺负一姑娘。”   丁嘉遇吼完,包间突然陷入沉默。   半分钟后,祝政气笑,指着丁嘉遇的脑门骂:“我欺负她?也不看看她跟她妈做那些不要脸的事,还我欺负她。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让你死心塌地替她说好话?学她妈那套勾/引人呢?”   傅津南拧了拧眉,出声打断:“祝政,话说到这份就没意思了。”   祝政一愣,松了丁嘉遇的领口。红着眼扫了一圈桌上的人,骂:“得,都他妈我的错。她是女的有理。”   骂完,祝政气急败坏踢开椅子离开包间。   关洁瞧了,有眼力见地捡起祝政的外套跟着走出去。   费哲也没脸留下来,找了个借口离开现场。   包间里,只剩下傅津南两人。丁嘉遇满脸颓废地坐在椅子上,被祝政揪过的领口立得老高,他也没管。   傅津南眯了眯眼,不慌不忙问:“你跟珍珍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丁嘉遇丧着脸问。   “没怎么回事,跟祝政闹这么大。”   丁嘉遇扬起头,愤愤不平说:“三哥,你这话可得讲点良心。明明是祝哥不把人当回事,回来上个坟还骂成这样。谁听了心里好受。我就是……”   “丁叔不会让你娶珍珍。你要有心思,早点断了。别害她。”   傅津南的话宛如一把利刃噗呲一下刺进丁嘉遇的心脏,将他搅动得不得安生。   缓了缓神,丁嘉遇条件反射反驳:“三哥,你误会了,我对她没那心思。”   傅津南起身,绕过麻将桌走到丁嘉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要真没意思,就把你心思都收住,别让人看见。”   “你护不住她,就别招惹。” 第22章 我从来没期待他是个好人……   晚上,江然抱着枕头爬上床,自来熟地掀开被子拱到唐晚旁边睡了下来。   被子一掀,冷风直往被窝里灌,唐晚缩了缩脖子。扭过头看着江然,问她:“你睡我这儿,高旭呢?”   江然搂着唐晚的胳膊,语气极其无辜:“他自己睡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今天跟你睡。”   唐晚仰面叹了口气,没说话。   刚躺下,门口便响起敲门声。高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然,睡了吗?”   江然翻过身盯着那扇门问:“怎么了?”   “给你准备了暖宝宝。晚上睡觉你放在脚边,别感冒了。”高旭顿了一下,解释。   “还不给人开门去。”见江然躺在被窝里不愿动,唐晚提醒。   江然笑嘻嘻地摸了摸耳朵,掀开被子去开门。高旭没进来,只将暖宝宝隔着门缝递给了江然。   “准备了两个啊?”江然抱着高旭递过来的两个暖宝宝,傻乎乎问。   高旭伸手揉了揉江然的脑袋,声音平静温和:“朋友在,不能偏心。”   关了门,唐晚斜眼瞧了瞧抱着暖宝宝仔细选颜色的江然,慢悠悠开口:“我不冷,你要是喜欢,今晚你可以两个抱着一起睡。”   江然傻笑,弯腰趴在床尾将粉色暖宝宝塞在唐晚脚边,一个抱在怀里。   热源突然脚心传来,唐晚热得缩脚,好一会儿才重新放回去。   本来冰凉的脚因着这个暖宝宝回暖不少。唐晚惊羡地望了望旁边的姑娘,双手枕在枕头上感慨:“突然觉得有个男朋友也挺好的。”   江然极其认同地点了点头,脑袋贴在唐晚肩膀边不停劝她:“是的!你就应该找个男朋友照顾照顾你。不过一定要找个好看点的、责任心的!”   责任感她认同,但是为什么非要好看点的?   “为什么一定要好看的?”   “颜值即正义啊。长得好看的,在我这里有特别优惠券。要是太丑了,我这关不太好过。”江然义正言辞说。   唐晚不禁想起了傅津南,他那张脸确实称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如双”,放明星堆里也不输半点。   更遑论他那身气质也是无人能及。   唐晚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旁边的江然倒是睡得香,刚躺没多久就陷入了深睡眠。   这姑娘爱抢被子,睡着睡着唐晚的被子就被她抢了大半,到最后全掉在了床底。   唐晚冷得直哆嗦,坐起身弯腰将被子捡起来重新盖在身上。   捡了两三次都被她被卷过去了。唐晚实在睡不着,披着羽绒服外套拿起手机走出卧室。   走到厕所,唐晚用冷水洗了把脸,人清醒了不少。   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半。鬼使神差地,唐晚给傅津南发了条微信。   【睡了吗?】   发完唐晚立马后悔,这么晚怎么可能还没睡。手指摁在消息上面刚想撤回,那边便打了个问号过来。   唐晚看到问号,心跳骤然一滞。   捂了捂脸,唐晚蹲下身轻轻靠在玻璃门上,微信里对话框输入了好几次都被她删除了。   她不知道回什么好。   犹豫间,一个视频电话毫无征兆地打了过来。   震动不断,唐晚望着屏幕上不停跳动的“F”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呼吸一紧,心跳骤然乱如麻。眼看铃声不停响,唐晚手指颤抖地按下接听。   刺啦一声,视频接通。映入眼帘地便是天花板挂着的那串水晶灯,以及沙发上坐着的傅津南。他身上穿着酒店的睡袍,翘着二郎腿,手上端着玻璃杯在喝酒。   手机应该被他搁在了茶几上。从那个角度看过,只能瞧到半张脸。   几乎是仰视。下颚线条流畅,一路蜿蜒到喉结、没入那深蓝色的睡袍。   傅津南晃了晃酒杯,眼皮朝下瞥了瞥屏幕里的人。瞥到后面的玻璃门,傅津南似笑非笑问:“躲厕所发信息,怕人知道?”   隔着屏幕唐晚都觉得傅津南那眼神太过赤/裸,在他面前,她好像还真藏不住什么。   举着手机,唐晚垂着头小声解释:“……他们都睡了,怕打扰他们。”   唐晚里面穿着江然的吊带睡衣,羽绒服没拉拉链,这一低头风光全漏了出来。   偏生唐晚放大的是傅津南的画面,压根儿没注意右上角的自己。   傅津南本来在喝酒,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卡其色的吊带下,锁骨精致漂亮,再往下是一片刺眼的白。   随着唐晚的动作,那条线越来越明显,到最后大半光景泄/露。   宛如天山顶上的雪莲,漂亮得不可方物,柔软到一碰就碎。   傅津南握紧酒杯,眼皮底下眸色不自觉地暗下来。指腹摩挲着杯沿,傅津南眯着眼问:“你不冷?”   唐晚愣了愣,“不冷啊。我穿着羽绒服。”   “吊带掉了。”傅津南一口闷了杯中的酒,提醒。   唐晚蓦地低下头,手机顺势拿近,那里的风景几乎贴在了屏幕。   一眼望去,满目雪白。   傅津南气血不停翻涌。揉了揉太阳穴,傅津南罕见失控地喊了声唐晚。   唐晚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将手机移开,“你……你看到了?”   “大晚上的你想考验我什么?”傅津南撩起眼皮,盯着唐晚那片有起伏的线条问。   “……”   傅津南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膝盖,笃定道:“糖糖,该是你的躲不掉,早晚的事。”   视频挂断,唐晚握着手机,捂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啊!!!!她都干了什么???   呼了一口气,唐晚拧开水龙头不停往脸上扑水。冷水扑了四五下脸上的温度都没降下来,耳边还残留着傅津南那句蛊惑人心的话——   糖糖,该是你的躲不掉,早晚的事。   —   要不是聊天记录还稳稳当当地躺在微信里,唐晚一定怀疑昨晚肯定是场梦。   直到到了北站,高旭将两人的车票送到江然手里,唐晚才回神。   “你今天怎么不大对劲?”江然伸手在唐晚眼前晃了晃,问。   “没事。可能没睡醒,有点困。”唐晚粗鲁地揉了把头发,找借口否认。   江然瞅了两眼唐晚的黑眼圈,幽怨地望着罪魁祸首高旭:“是有点早,现在才八点。”   高旭一脸无奈,揉了揉江然后脑勺,解释:“你不是答应你妈下午跟她回家一起走亲戚?”   “晚,你要怪就怪我妈吧。”江然脸蹭了蹭了唐晚的肩膀,生无可恋地狡辩。   唐晚哭笑不得,“我怪她干嘛,反正都要回去,早晚都一样。”   趁着高旭去买早餐,江然神神秘秘问:“你昨晚那么晚了跟谁打电话啊?”   唐晚身子一僵,“什么?”   “就昨晚啊,我起来上厕所。你不是在厕所打电话嘛。我走到门口就没上了。听声音好像是个男人,谁啊?”江然打了个哈欠,将知道的情况全都倒了出来。   “……卖保险的。”唐晚气定神闲回。   江然瞪眼:“你大晚上跟卖保险的打电话?”   唐晚一噎,笑着回:“一个朋友。”   “晚晚?”   “嗯?”   “你那语气跟我和高旭打电话的语气差不多吧?所以我们要诚实,是男朋友就是男朋友,别不承认好吗?”江然一副“你就是骗人”的表情,丝毫不给唐晚解释的机会。   唐晚认命:“你说是就是吧。”   江然还想追问,一个电话及时打断。唐晚晃了晃手机,笑得明媚:“我先接个电话。”   关洁打过来的。唐晚走到一边接通电话:“怎么了?”   “你跟傅津南怎么回事?”国贸大楼,关洁跪坐在沙发上,抬眼看了眼电视上刚播的新闻,一边抽烟一边问。   “……什么怎么回事?”唐晚眼皮一跳,神色有些异样。   关洁狠狠抽了口烟,仰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不停回荡着祝政的话——你那室友可比你聪明多了,跟了傅三,能吃亏到哪儿去?至少跟他的这段时间,没人敢动她。   “还记得前不久我在DEMON被打那事?”关洁吐了口气,问。   唐晚现在都能回想起关洁当时的惨状,甚至能记起洗手间那几个女人的讨论,握了握手机,唐晚闭着眼回:“记得。”   “计绿的朋友徐茵就是傅津南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听说这位徐小姐手段厉害得紧,比起计绿有过之无不及。唐晚,如果那天被打的人是你,你能做到跟我一样不当回事吗?也不要脸吗?”   关洁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朝她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浇得她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唐晚的嘴巴像是被胶水粘住似的,张不开、发不了声。   好半晌,唐晚才低着声说:“关洁,是我先招惹他的。”   “没有回旋的余地?”关洁皱眉,不愿唐晚陷太深。   唐晚抬头望了望天空,灰蒙蒙一片。冬日重庆的天,几乎见不到太阳。   “没有。”唐晚盯着自己的脚尖,否认。   啪的一下扔了打火机,关洁压着声再次问:“这条路一旦走了就不能退了,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   关洁半天没吭声,唐晚还以为她挂了。刚想挂,就听关洁问了句:“你觉得傅津南是好人?”   “我从来没期待他是个好人。” 第23章 卧室的门是随便能开的?……   下午六点不到,客运汽车准时抵达周县车站。   等车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唐晚才摘了耳机,拍了拍睡得迷迷糊糊的江然提醒她下车。   两人一个住街头、一个住街尾。虽然距离不远,可在两个方向。   得告别了。   下了车,江然抱着唐晚肩膀,在她耳边依依不舍交代:“跟我妈走完亲戚回来找你玩。”   唐晚失笑,“放一个多月呢,有的是时间。”   江然猛摇头,没了高旭在身边也不忘在唐晚面前秀恩爱:“不,我今年去高旭家过年。听说阿姨很喜欢我啦,会给我包大红包~给儿媳妇的见面礼哦。”   唐晚:“……”   跟江然告别,唐晚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街尾走。   街上店面基本都开着。大多都是熟面孔,无论是长辈、同辈或是小辈,唐晚只要面对面见了都得跟人打一声招呼。   对方听到声,眼神朝唐晚上下一打量,停下手上动作、笑着问她放假了?   唐晚回嗯,继续走。   走到街中央,收快递的叔叔认出了唐晚,急忙招呼她:“妹妹,你妈在这有个快递,你来帮她拿回去哈。”   唐晚停下脚步,笑着说好。   签了字,唐晚抱着快递盒子瞧了瞧,没看出个名堂。撇了撇嘴,唐晚随手将快递搁在行李箱上准备离开。   “唐晚。”刚走两步,背后传来一道干净的少年音。   唐晚转过头。   少年耳朵上挂着挂耳式耳机,穿着深色卫衣、外面搭了件黑色外套,配了条阔腿牛仔裤,双手揣在衣兜里,一脸白净。   周煜?梁洪申妹妹的儿子,今年18岁,上高三。   唐晚对他了解不多,只过年过节见过几面。隔了半年没见,没想到都这么高了。应该一米七八了吧?   “你怎么在这?”唐晚眨了眨眼皮,盯着眼前的少年问。   “拿快递。”   少年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迈开腿走到快递门口,身子抵在玻璃柜台,边看着唐晚边问快递员:“叔,有没有梁兰的快递。”   “梁兰?我找找。好像有一个。”快递员弓着腰在快递架上找了找,最终在最底层找到梁兰的名字。   快递员拿起快递问周煜,“尾号1563的?”   周煜点头。   “麻烦签个字哈。”周煜握着笔头写自己的名字。手指修长,骨节清晰,皮肤很白,上面的筋络分明。   唐晚站了一会儿打算离开,刚有所动作,背后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嗓音:“姐姐,你等等我啊。”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唐晚总觉得这声姐姐叫得格外怪异。   这么多年,她还没从周煜嘴里听到过一声“姐姐”。   这是第一次,平时他都直呼她名字。要么跟李慧芸一样,叫她“晚晚”。   “……那你快点。”脸上僵了一下,唐晚催促。   “马上。”少年又恢复了干净的嗓音。正处变音期,声音里夹了一丝磁音。   比起傅津南,有点幼稚。   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唐晚想。   直到脚步声响起,唐晚的行李箱落到少年手里唐晚才回神。   少年双手没空,左手拎着两个快递,右手提着唐晚的行李箱。脚上还拖着棉拖,走在路上踏踏响。   “姐姐,为什么这次回来得这么晚?你们学校不是早放假了吗?”走到一半,少年停下脚步,歪过头神色颇为认真地问她。   又叫了姐姐?   唐晚脸上一愣,装得很是平静:“没买到票,在学校住了几天。”   过了几秒,唐晚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学校放假了?”   少年不以为意,随口一说:“你们学校校历上不是写了吗?”   “……”唐晚抱着李慧芸的快递没说话。   车轱辘刺啦刺啦响,唐晚走在马路中间,没注意后面有车过来。直到手臂被人拉扯,整个人被人拽到马路边唐晚才惊呼一声,只见一辆车飞快滑过,距离她不过一米距离。   车一过,扬起无数灰尘。唐晚捂了捂鼻子,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唐晚故作镇定地说了句谢谢。   “姐姐,你刚刚走神了。”周煜停下脚步,面对面地对着唐晚,一本正经提醒。   唐晚掀了掀眼,语气有点淡:“周煜,你有点烦。”   “哦。可是姐姐……刚刚要不是我拉你,你今天是要被骂的。”少年的眼睛明亮干净,那里头生不出半点心思,好像字字句句都是说的肺腑之言。   唐晚不太想承认,她居然搞不定一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还是一个被她讨厌的小孩。   李慧芸嫁过来带了个拖斗,作为梁洪申唯一的亲妹妹,自然是极不赞同的。可也奈不何她哥的固执。   有几年梁兰回家拜年都是挑唐晚母女不在家的时候过来,直到李慧芸生了梁焱,梁兰对李慧芸的态度才好点。   至于唐晚这个拖斗,梁兰明里暗里都看不惯。唐晚成绩不算差,梁兰就拿自己的儿子比。   什么我儿子参加了某数学竞赛获了奖,又参加什么物理比赛……   久而久之唐晚对这位名义上的表弟就有了讨厌之情。虽然她从没说出口,可过年那段时间周煜去她卧室找她,她总会赶他出去。   想到这,唐晚闭了闭眼,掩饰住眼底的情绪,转头问他:“你妈过来了?”   “唔,跟舅妈一起打牌呢。”周煜点头,答得顺口。   唐晚垮下脸,自顾自地往前走。   没走两步周煜便跟了上来,在唐晚身边说个不停:“你讨厌我妈连我也讨厌上了啊?”   “我没讨厌任何人。”唐晚嘴严,不肯说真话。   周煜拉住唐晚的手臂问:“没讨厌你干嘛不跟我说话。我加你微信你还给我拒绝了。”   “你什么时候加我微信了?”唐晚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煜,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好吗?   “有。上个月十三号。我加你,你拒绝了。”周煜说得斩钉截铁。   唐晚想了半天,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那天刚出食堂就有人问微信。当时人多,她不好拒绝,让对方扫了一下回到寝室就拒绝了。   所以这个人是周煜?   “我搞忘了。”   “那重加回来吧。”   唐晚没办法,重新让周煜扫微信。滴的一声,通过好友申请。   周煜加了微信,脸上笑容多了起来:“姐姐寒假忙不忙?”   “忙。”   “帮我补英语吧,姐姐。我高三了,英语很差,高考会拖我后腿的。”   唐晚不耐烦起来,“你可以找补习老师,比较专业。”   周煜不依不饶:“姐姐,舅妈已经答应了。这个寒假我就住你家,你帮我补课。”   一股气从唐晚胸口冒出来,唐晚仰着脖子问周煜:“凭什么?”   周煜被唐晚突如其来的怒气惊到,愣在原地好几秒才出声:“姐姐,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唐晚此刻的心情跟吹气球一样,一松开,气就瘪了。火气再大,看着周煜现在跟个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满脸可怜的样,唐晚也散了不少。   摆了摆手,唐晚勉勉强强回了句:“有时间再说。”   —   回到家,果然看到李慧芸在打牌,唐晚打了声招呼就想上楼。   还没迈开腿,李慧芸便招呼唐晚:“晚晚过来替我打一下,我去接你弟。”   唐晚就这么半推半就地坐上了牌桌。坐下来才发现她们打的是四人组的“双抠”,两副牌合在一起打,算分。唐晚最喜欢的玩法。   “几个月不见,晚晚又漂亮了不少。学校很多男孩子喜欢吧。”说话的是隔壁陈阿姨。   唐晚刚想说没有,周煜不知何时坐在了唐晚身边,手上拿了两杯奶茶,一杯搁在了唐晚手边,一手端着自己喝。   “晚晚有男朋友了没?”右手边的张阿姨也跟着问。   按照她们的八卦程度,唐晚敢肯定,她要是回答有,她们一定会继续追问——   舌尖轻抵了一下牙齿,唐晚笑着摇头:“我还在上学。”   “都大学生了,该谈了哦。那晚晚有喜欢的人吗?哎,说起这事,我看二芸她家的儿子还挺不错,也在北京上学,要是没有……”   “张姨,我有啊。”唐晚出了手上的牌,急忙打断对方。   “真有?”   “真的。”   唐晚没注意,旁边的少年听到那句话将嘴里的吸管咬扁,眼底滑过了一层阴影。   打了两圈李慧芸就回来了。唐晚把手上的牌递给李慧芸就一个人上了楼。   走到玄关口,弟弟梁焱背着小书包、仰着脑袋脆脆地喊她:“姐姐。”   唐晚一向拿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没办法。   弯下腰,唐晚伸手接住飞奔过来的梁焱,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唐晚笑眯眯开口:“焱焱想不想姐姐?”   “想!”六岁的梁焱拱进姐姐的怀里,不停点头。   “有多想?”   “有一百分想!”   唐晚挑眉,“有一百分?”   “嗯!”   过了两分钟,唐晚抱着怀里的弟弟提醒:“梁焱,不许撒娇。”   —   卧室里,梁焱在书桌旁不停捣鼓他的小玩具。唐晚则坐在椅子里抱着手机给傅津南发消息。   是唐晚啊:【我到家了呀(笑脸)】   F:【嗯】   是唐晚啊:【……你在干嘛?(疑惑)】   F:【打字】   是唐晚啊:【打字?有工作??】   F:【回你】   唐晚忽地烫了脸,拿手扇了扇凉风,等冷静得差不多了唐晚又打了一行字过去——   【要是方便……我们要不要开个视频?】   刚发过去,那头便打了个视频过来。唐晚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伸手指按了接听。   噗通噗通……唐晚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乱跳。   电话里,傅津南神色懒懒地倚靠在茶室的太师椅,双腿搭在矮桌,一派吊儿郎当的模样。   隐隐约约,对面好像还坐了个人,只露了个半个衣角,看不清脸。   意识到有第三者在场,唐晚一直忍着没说话。倒是傅津南声调散漫地问了句:“怎么不吭声?”   “小南,这茶你尝着如何?”刚想说话,那头先有了动静。   唐晚立马闭了嘴。   “比我二叔那儿的茶可好多了。老师,您有这么好的茶怎么不早拿出来。您要早说,我一定天天往您这儿跑。”傅津南收了视线,抬起眼皮朝对面的人说。   “没大没小。来我这儿还得靠茶叶吸引了,那你可甭来,免得给我气出病来。你二叔整一无赖,还能跟我比呢。你要爱你二叔,赶紧给我滚。”   傅津南敛了神,笑得坦坦荡荡:“老师,您可别冤枉我。我来你这儿可比去二叔那儿多了去了。虽然我跟二叔在血缘方面是亲了点,可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这辈分重要多了。”   说出的话没个正行。   这人怎么在谁面前都这样啊?   唐晚:“……”   她怎么觉得傅津南是故意的呢。明明在忙,还答应她开视频,存的什么心啊?   捂了捂脸,唐晚扯了耳机戴上,怕梁焱突然出声暴露了。   手机被傅津南挪了下,唐晚这才看清说话的人。   穿着唐装的中年男人,看着很像老学者,唐晚认识这位,是物理学院的院长张奇文——孙教授的丈夫吧?   ……难怪孙教授会抛弃傅主任选择张院长,光论脸,张院长也是能比得啊!   正想着,耳边一道戏谑的嗓音响起:“哟,我有这么好看,还看走神了?”   唐晚????说什么呢???还有人在啊!   “你……你你…怎么不早说还有人啊…”唐晚支支吾吾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话。   傅津南挑眉,镜头一转,往这间茶室转了一圈,笑眯眯问她:“哪儿有人?”   唐晚一愣,见没人,胆子大了两分,声音也大了起来:“就刚刚啊。你别想骗我,我都听到你跟人说话了。”   傅津南脑袋往后一靠,神色不变:“骗你什么了?”   唐晚说不过他,耍赖:“反正你就是骗我了。”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难不成我还有反驳的余地?”傅津南没皮没脸起来。   唐晚咬了咬牙,嗔他:“傅津南,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傅津南闻言一乐。清了清嗓子,傅津南直起身,眄她:“我怎么不正经了?”   唐晚仰头叹气,她果然说不过这人。   “让开视频的人是你,说不正经的还是你,敢情我做什么都是错?”傅津南似笑非笑问,   “……我的错。”唐晚求饶。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唐晚下意识问:“谁?”   “我。”门口传来一道沉闷的声音。   唐晚皱了皱眉,脸上有点不乐意,“有事吗?”   “有事。”   唐晚正准备起身开门,傅津南略带沙哑的嗓音钻进唐晚的耳朵:“谁啊?”   心脏猛地一缩,唐晚舔了舔嘴唇,突然有些心虚:“……表弟。”   “卧室的门是随便能开的?”傅津南觑着眼,问。 第24章 姐姐的朋友我都认识   唐晚身体好像钻进了一条毛毛虫,痒得她头皮发麻。   偏生还得应对傅津南那双看穿一切的眼眸。他半躺在座椅,眼皮轻掀,深陷的眼窝里酝酿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浮在表面的、没有温度的,疏离的。   “姐姐,能不能开门?”门外,周煜再次问。   唐晚握着手机的手一抖,啪的一下,手机掉在了桌面。   背对着屏幕,唐晚看不到傅津南的表情。   两秒后,耳机一道轻飘飘的嗓音穿透耳膜,“慌什么?”傅津南瞧着那漆黑的屏幕不紧不慢问。   唐晚肩膀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手心压紧桌面,唐晚重新扶正手机,将屏幕对准自己。   屏幕的人再次出现在视线,唐晚埋着脑袋不敢看他。心虚地看了眼那道紧闭的门,唐晚小声地咳了一下,压着嗓子问傅津南:“……我去开个门,你要是忙就挂了?”   傅津南挑眉,没吭声。   唐晚以为他会挂,摘了耳机挪开凳子就往门口走。   路过地毯上坐着玩玩具的梁焱,唐晚弯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忍不住感慨——   当小孩儿真好,什么都不用懂。   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门缝,唐晚手搭在门沿,隔着门问周煜:“什么事?”   周煜低头瞥向唐晚挡在门口的那只手。手掌很小,又细又白,皮肤太嫩,手背还透着几根青筋。   唐晚一上楼就换了睡衣,香芋紫的毛绒睡衣。露出的那截脖子很白,隐约可见的锁骨精致漂亮。   “舅妈喊你下楼吃饭。”周煜舔了舔嘴唇,盯着唐晚那截白皙的手臂缓缓出声。   唐晚依旧坚守在原地,没让周煜窥探半分卧室内的光景,“哦。知道了,还有事?”   “没了。”周煜目光很沉很重地压在唐晚脸上,说。   “……那你先下去,我马上下来。”唐晚受不住周煜的眼神,急忙出声赶周煜。   周煜懒懒地哦了一声,双手插在裤兜转身离开。见周煜离开,唐晚无形地松了口气。   哪知,一口气还没松完,周煜突然转身问:“姐姐,你刚刚在跟打电话?”   唐晚心一颤,捏着门否认:“没谁。”   “你喜欢的人?”周煜不为所动。   唐晚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起来:“周煜,我跟你还没有熟到可以交流感情的地步。你适可而止。我喜欢谁,跟谁打电话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周煜站在几米外无声地望着唐晚,那双琥珀色的瞳仁滑过短暂的怔愣,似乎没想到唐晚的态度会这么干脆。   “姐姐,记得下楼吃饭。”半晌,周煜脸上恢复平静,若无其事提醒。   唐晚只觉一拳打在棉花团里,泄了气后只剩无力。   砰的一声关了门,唐晚后背抵在门板仰着脑袋深呼吸。   她并不想把脾气发在周煜身上,也不想因为大人的事牵连无辜,可她憋不住。   看到周煜,她就想到很多糟糕的瞬间。这些瞬间迫使她去恨、讨厌一个人,而最直观的那个人就是周煜。   只有他,是最合适的一个。   想到这,唐晚忍不住鄙视自己。她骨子里还真是个记仇的人。   —   收拾好情绪,唐晚拉起梁焱准备下楼吃饭。走到一半,唐晚总觉得不对劲。   松开梁焱,唐晚又转回房间拿手机。屏幕还亮着,视频还没结束。   唐晚全身冰冷,只觉血液倒流,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傅津南看到了?听到了?   指尖一阵发麻,唐晚面色苍白地捡起手机,颤颤巍巍点开对话框。   瞥见视频的景象,唐晚吊着的心稍微放下。   傅津南随意将手机扔在了一旁,这会儿正在跟老师喝茶。   茶香四溢的茶室,傅津南吊儿郎当靠在座椅,瞧着眼前细细品茶的老师懒懒开腔:“老师,真别说,您这儿的茶确实不错。”   “打什么歪主意?”张奇文放下茶杯,警惕地看了眼傅津南。   傅津南坐直身子,肩膀往前倾了两分,笑得邪里邪气:“老师,我能有什么歪心思?不就想跟您这沾点光。老师,您应该不会拒绝学生这么个小请求吧。”   张奇文僵了半秒,脸上半是惊讶半是无奈:“就知道你这小子来我这一趟不捞一点东西不是你的做派,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老师,您这话就不对了。我哪儿回来不是真情实意的。”傅津南理了理衣领,慢悠悠反驳。   张奇文摆了摆手,叮嘱傅津南:“找我什么事你直说?跟我这不走外面那套弯弯绕绕。”   傅津南一乐,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回:“那学生可直说了。”   “我想买您刚做的那个项目。”   唐晚还想听下去,那头已经按了挂断。屏幕一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凝视了几秒已经结束的通话,唐晚将手机充上电、搁在书桌下了楼。   下楼,牌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周煜母子,其他几个打牌的全都回了家。   李慧芸还在炒最后一个菜,见到唐晚,李慧芸自然而然地交代:“晚晚,拿筷子吃饭。”   唐晚点了点头,抬腿走进厨房。   抽筷子的间隙,李慧芸转过身问:“寒假放多久?”   唐晚数了五双筷子,开口:“一个月。”   “你周煜表弟马上高考,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给他补一下英语?”   李慧芸手上不停翻炒锅里的土豆,嘴上也没息:“你英语好,给他补成绩也是提高自己。”   “你小姑这人虽然嘴巴大,说话有时候也不太好听。可周煜这孩子没长偏,心思也正,你不看你小姑的面儿,看你梁叔的面儿成不成?”   李慧芸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最擅长地就是拿人情压她。唐晚即便再不乐意,也没法拒绝。   闷闷地嗯了一声,唐晚拿着筷子走出厨房。   走到门口正好撞到转角的周煜,唐晚脚步停了一下,对着他神色不明地说了句:“我脾气不怎么好,讲课只讲一遍,你能接受?”   “能。”周煜盯着唐晚回。   唐晚避开周煜的目光离开原地。   饭桌上,唐晚一言不发地端着碗吃饭。李慧芸跟梁兰时不时地说几句。说着说着,话题就转移到了唐晚身上。   “晚晚快毕业了吧?”梁兰拿着筷子,眼神不停往唐晚身上瞟。   唐晚扯了扯嘴角,“快了。”   “我们家煜煜这不马上高考了吗。我打电话问老师,他说煜煜这成绩啊能上清华。晚晚,到时候你弟弟去北京,你俩姐弟还可以一起约出去吃个饭啥的。”梁兰扒拉一口米饭,说这话时满脸的骄傲。   唐晚不为所动,只轻轻扫了眼对面没说话的周煜,随口一问:“他要考清华?”   “他这成绩不上清华去哪儿啊。我跟你姑父可期待他能拿到清华录取通知书。”   “周煜这孩子聪明,要是真考上清华,我们也跟着沾光。”李慧芸替唐晚夹了一块排骨,顺着梁兰的话接了下去。   梁兰听了满脸高兴,那表情跟周煜已经考上清华了似的,“那是。嫂子,我们家煜煜就是聪明。”   饭桌上,一直没出声的周煜突然打断大人间的互相吹捧:“妈,我不考清华。我想跟姐姐一个学校。”   梁兰一愣,脸上浮出不解:“你好好的清华不考,考你姐的学校干嘛?”   周煜看了眼置之事外的唐晚,慢慢开口:“我喜欢姐姐……”   唐晚呼吸一紧,蓦地抬头看向周煜,只见周煜淡淡抬眼,继续说:“的学校。”   一口气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唐晚差点被周煜整得呛出声。   说话说一半是什么意思?故意吓人?   梁兰还在劝周煜好好考虑,唐晚因着刚刚的事没了胃口,喝了点汤就离了饭桌。   —   晚上,一家人挤在客厅看电视。唐晚的房间正对客厅,电视机声、说话声吵得她睡不着。   唐晚心情烦躁,索性拿了手机下楼,打算散散步。   周县的夜晚不比北京热闹。晚上除了路灯几乎没什么人影,走在路上空荡荡的。   走着走着,唐晚感觉身后有人。   下意识转头,一眼对上周煜琥珀色的眼睛。唐晚脚步一顿,双手揣在口袋、仰着下巴问他:“你跟来干嘛?”   “跑步。”   答完,周煜又挂上了耳机,穿着白天的黑色卫衣,径自绕过唐晚。   唐晚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走到一半,唐晚正准备回家,江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晚晚,我刚回来,你要不要来我家!?”   “这么晚了,明天吧。”唐晚站在路灯底下,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揣在兜里拒绝。   江然不乐意,继续诱/惑:“别啊。我有事跟你说。现在九点不到,哪晚了。你快来嘛,我买了不少吃的。”   “你能有什么事?”唐晚毫不客气地揭穿江然。   “事大了去了!你来不来,不来我们绝交。”   “来。”   “那你快点!我先去洗个澡,门没关,你来了直接进来。”   唐晚还没来得及答应,那头便迫不及待挂了电话,生怕她拒绝似的。   电话挂断,唐晚继续往街头走。   没走两步,跑完三圈的周煜跟了上来。   唐晚歪头看了眼,“不跑了?”   周煜呼了口气,点头,   “那你回去吧。我去朋友那儿。”唐晚笑着下逐客令。   “哪个朋友?”周煜追问。   唐晚拧眉:“你不认识。”   “江然?我认识。”   “????”   “姐姐的朋友我都认识。” 第25章 那你多抱抱。【两章】……   昏黄的光影下,少年背光立在唐晚面前。深色连帽卫衣将他衬得少年气十足,光洒下来落在他那剪碎的发梢染了少许金色,毛绒绒的,像极了跟主人撒娇的泰迪。   透过那琥珀色的瞳仁,唐晚仿佛感受到了周煜的满腔热忱、真实。   有那么一秒,唐晚是震惊的、失了声的。   这个家就连李慧芸都不曾这么仔细关注过她。   怎么一个在她眼里压根儿没有存在感的表弟不但知道她学校什么时候放假,还认识她朋友呢?   唐晚不敢深究,更不敢细问。   到了江然家楼底,唐晚伫立在楼梯口,转身同周煜说:“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周煜站在两米远,抬头望了望唐晚背后漆黑的楼道口,面不改色道:“你先上去了,我再离开。”   唐晚没再坚持,拿着手机上楼。楼道有声控灯,唐晚刚踩上两步就亮了。   顺着光,唐晚一步一步往前走。隐约感觉背后有道视线,唐晚顿了顿脚,继续向前。   直到转角上了二楼,唐晚才松了口气。   江然没关门,唐晚自来熟地推开门、换了双拖鞋走了进去。   客厅空荡荡的,估计江然还在洗澡。唐晚绕到沙发,随手拿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侧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刚躺下,江然顶着一身水雾走了出来。   唐晚抬起眼皮,扫了一圈江然。江然穿了身土黄色的珊瑚绒睡裙,长度到脚脖子,连帽。   领口往下一拉,锁骨还有两颗明显的吻/痕。她俩都是白皮肤,平时轻轻戳一下皮肤都起红印子。   看了几秒,唐晚捏着抱枕问:“找我有什么大事?”   江然揪着干毛巾径自走到唐晚身边,脱掉拖鞋盘腿坐下,手撑着下巴兴致勃勃问唐晚:“看演唱会去不去?”   “谁的?”   “三三乐队,在奥体那边。我最爱的歌手柯珍也要去!听说她现场超级绝,我上次就想去来着,没抢到票。这次来重庆,我一定要去啊!都到家门口了,再不去可就没机会了。”   江然后仰躺在沙发,满脸激动地咆哮。   唐晚听到柯珍两个字一愣。   不会这么巧吧?   “哪个柯珍?”唐晚直起身子问江然。   江然猛地瞪大眼,“不是吧,你不知道柯珍??就那个唱摇滚的女人啊。前不久参加一节目刚拿了冠军。不过她一般都搞地下,你这种活在3G网的人不知道倒是情有可原。她给我的感觉就是自由、无拘无束,然后很敢说话。”   “你不知道柯珍,你总知道我本命丁子扬吧??”   唐晚:“……”   她不但知道,还见过,一起对过剧本、说过话。   “知道。”唐晚急忙点头。不过她认识的是丁嘉遇。   江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真的,柯珍可太有种了。”   “???”唐晚狐疑地看了眼江然。   “节目最后一期扬扬是特别嘉宾,柯珍那天跟扬扬同框,主持人顺嘴问她认不认识丁子扬。当时柯珍脸一垮,眼都不带斜一下地回了句——丁子扬是谁?”   “就是因为这事,她还被扬粉黑老长时间。啧啧啧,当时扬扬是顶流啊!她真不怕死。本来我也讨厌她,后来去搜了她的歌。靠!真香!他妈好好听!   江然摊了摊手,仰面长啸:“反正我爱死这女人了!”   唐晚哭笑不得,“真想去?”   江然猛点头,“当然!!喊你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帮忙抢票的,十点开始抢票,我俩努努力。”   唐晚想说不用,还想说柯珍会给她留票。不过看江然这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唐晚估计她说了也不会信。   两人硬生生捱到了晚十点,唐晚没抢过票。不知道要一直刷新网页,等她点进去已经秒没了。   江然也没抢到,抱着唐晚嗷嗷叫,   为了不让耳朵受苦,唐晚拍了拍埋在她肩膀哀嚎不断的江然,主动问:“我有渠道拿到票,你要吗?”   “废话,当然要。你哪儿来的渠道??”江然猛点头,问她。   唐晚眨了眨眼皮,一本正经回:“我有柯珍微信。”   “啊!!!!你认真的???”江然满脸不可思议。   两秒后,江然的尖叫声穿破天花板:“晚晚!!你!真绝了啊!!!我跟柯珍居然能躺在同一个微信号!!呜呜呜呜,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唐晚只提了两句她跟柯珍从北京回重庆坐一趟车的事,没提傅津南那层关系。   江然抱着唐晚的胳膊一个劲地夸她运气好。唐晚想的却是傅津南。   他身边的人,能差到哪儿去呢。   —   晚上十一点,唐晚没让江然送,一个人迎着月色回家。   走到一半,唐晚觉得不大对劲,又倒回两步。   冰冷的台阶上,周煜坐在上面握着手机在打游戏。要不是屏幕冷光打在他脸上,唐晚压根儿认酒意不到那里还坐了一个人。   大冬天,他一个人在这儿坐了三个小时?唐晚拧眉,搂紧羽绒服走了过去。   脚步刚停下,周煜就有感应地退了游戏。面色自然地将手机揣回衣兜了周煜才仰起头看她。   趁着月色,唐晚上下打量了一通周煜。打量完,唐晚碰了碰周煜的手指,刺骨的凉。   她没猜错,他真在这儿等了一晚上。   收了手指,唐晚皱眉问:“你一直在这儿?”   周煜站起身,一米八的个子瞬间高了唐晚一个脑袋,罩在她身上将光遮得严严实实,“怕太晚,你一个人回去害怕。”   唐晚脸上浮出一丝诧异,“我今天要是不回去呢?”   周煜抬头看向二楼未灭的灯,语气很是平静:“灯灭了我就回去。”   唐晚哑然。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少年的心思太深,唐晚猜不太透,只以为他是想让她补英语才这么做。   唐晚再怎么不愿意,今晚的等待也让她态度好了不少。   她真没办法对他冷脸。   “周煜。”走到家门口,唐晚叫住周煜。   周煜目不斜视看向唐晚,等待她说下半句。   唐晚盯着周煜交代,“明天开始补英语。晚上把你做过的卷子,还有你的成绩单都找出来。”   “好。”   “我说了,我很严格。你能……”   “姐姐,我能。”   少年意气风发,说出的话跟风一样轻,却字字斩钉截铁。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是羡慕周煜的,羡慕他毫无保留的底气,也羡慕他不顾一切的勇气。   唐晚一时没话说,摸了摸鼻子,讪讪开口:“那行,晚安。”   —   保时捷刚开进壹号院,就撞见一酒气熏天的男人抱着酒瓶躺在门口睡觉。   孙计以为是哪个流浪汉,下意识将车灯打在男人身上,刺眼的灯光照得男人直皱眉,嘴里不停嘟囔:“小曼,我不是故意的。”   孙计认出了人急忙关了车灯,扭过头一脸尴尬地瞥向后排的傅津南,言语间也变得小心翼翼:“……老板,是宋先生。估摸着喝醉了。”   傅津南不慌不忙坐直身子,捡起外套、推开车门下车。   几步走到门口,傅津南居高临下扫了眼地上躺着的酒鬼,随后径自抬腿从人身上跨了过去。   按了密码,傅津南睨了睨没眼力见的孙计,拎着大衣慢悠悠开口:“送警察局去。”   孙计当场愣住,略带迟疑地问一句:“老板,这可是……你姐夫。”   “不然?你姐夫?”傅津南挑眉,反问。   孙计还没来得及开口,地上的人已经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喝了不少,浑身都是酒气,站都站不稳。孙计时不时伸手扶一下,怕宋华池真摔了。   宋华池手一推,顶着酒意问傅津南:“南南,你跟我说句实话,我还是不是你姐夫?”   傅津南不动声色扫了眼宋华池,嘴角一勾,说出来的话扎死人:“这您得问我姐去。我姐说你是,你就是。我姐不承认,你自然不是。”   宋华池当场黑脸,指着傅津南痛心不已:“南南,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跟你姐又没离婚,怎么不是你姐夫了。你姐不认我,你也不认了?”   “这一年,你姐人我见不着,电话打不通,短信也不回。我除了找你,我还能找谁说理去。”   “南南,姐夫心里苦谁知道?南南啊,你姐真要把我折腾死了才肯原谅我吗?我现在想看她一眼还得偷偷的……”   傅津南越听头越疼,眼见人没完没了了。傅津南转头交代孙计:“给我扔出去。”   说着,傅津南准备闪人。   哪知,前脚刚踏进屋,后脚就被宋华池给抱住了。跟个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喝了酒,成话痨了,叨叨个不停:“南南啊,你姐夫苦啊,是真苦。你说说,你姐心怎么这么狠呢?”   搁这和尚念经呢?   傅津南被逼无赖,随手扔下大衣,跟着宋华池坐在门口的台阶。   “南南……”   话还没说完,傅津南凉嗖嗖打断宋华池:“姐夫。别说我姐,就你现在这怨妇样,我也想踹了你。”   “亲人啊,南南。听你这话的意思,我还是你姐夫?”宋华池因为那句姐夫感动得泪流满脸。   傅津南:“……”   两个大男人坐在别墅门口还真谈起心了。   宋华池闷了一口气,问傅津南:“南南,你说,你真情实感地跟我说说这事能是我的错吗?”   傅津南冷嗤:“听您这意思,那姑娘是我姐给你塞/进怀里的?”   宋华池满脸后悔:“都说了那女的跟我没关系,怎么你就不信了。那女的公司新招的秘书,那天我喝醉了,被人算计。压根儿没发生啥。你姐不信。南南,你是男人,还不信我?”   傅津南不为所动:“我可没老婆,也没跟秘书睡/觉被拍。”   “你怎么这么轴呢。都说了没睡,我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还能做?都去医院检查了,报告都递给你姐了,你姐不信,你说我有什么办法。南南……”   眼见宋华池又要煽情,傅津南眉一拧,急忙打断:“没办法。”   “南南,姐夫也不是存心为难你,你……”   “不,挺为难我。”   “南南,你姐……”   “你离了算了,没用。”傅津南眉眼间的耐性耗尽,话说得又绝又狠。   到最后,宋华池被傅津南怼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存了报复心理,非扒着傅津南不放手。   傅津南气急,一个电话打给亲姐傅曼。傅曼听了,面无表情回:“丢警察局去,别找我。”   头顶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   傅津南自认为做了件好事。大冬天的,没麻烦警察,傅津南随便找个人将宋华池送到了傅曼那儿。   等人送走,傅津南清净了。   抬头看了眼天,哟,今儿晚上还有月亮呢。   瞧了几秒,傅津南翻出手机给小姑娘发了一条消息——   【瞧瞧,跟你一个月亮吗?】   唐晚是半夜醒来看到那条短信的。就躺在一堆垃圾信息里,稍不注意就被她全删除了。   可她还是看到了。   一个月亮吗?   唐晚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伸手掀开窗帘。一轮明月还高高悬挂头顶,银白月色下,一切变得朦胧、暧昧。   抱着手机,唐晚双手撑在窗台、迎着冷风打下一行字——   【晓看天色暮看云。】   发完,唐晚关了窗、爬回床,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睡觉。   —   周煜的基础不差,英语虽然是他的弱项,可每次考试都上了120。   看完错题,唐晚有些头疼。周煜失分最多的是作文。   他用了太多自由句式,跟应试英语有很大的距离。如果按照唐晚的标准,他作文不至于拿那么低,可老师扣分扣得狠,几乎达不到及格线。   放下卷子,唐晚拿卷子盖住脸,忍不住叹气:“你写得也没错,就是老师扣分比较多。”   周煜不动声色看向唐晚。   天还没亮,周煜就被唐晚叫起来读课文。读了差不多一小时,唐晚开始看他的卷子。   在家不出门,唐晚随随便便挽了个丸子头,睡衣外加了件长款羽绒服,脚上踩着拖鞋,一脸懒散地趴在书桌上看卷子。   说话还带着睡意,眼睛半睁不睁,没精神。   搭在桌面的手指白嫩、细腻,指头粉粉的,很好看。   “我说话你在听?”唐晚耷拉着眼皮问周煜。   周煜低头掩饰住眼底的情绪,忍着笑意回:“在。你说我的作文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扣分比较惨。老师找我谈过几次,说我的写作方法不适合老师。”   唐晚忙不迭地点头:“对啊,所以你为什么不改变一下你的……写作方式。”   “可是姐姐,难道我屈服、顺从就能拿到高分了吗?”周煜说得很是无辜。   唐晚本来有很多意见,因着他这句话,唐晚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唐晚将卷子放了回去,扭着脖子问他:“那你还补不补了?”   “补。”   “那就听我的,按我说的做。”   “……好。”   唐晚从网上找了几篇高考高分作文让周煜自己先看。   周煜看作文的时间,唐晚自己窝在沙发上玩手机。   随意翻了一下页面,唐晚不由自主打开短信框,眼神盯着两条对话出了神。   【瞧瞧,跟你一个月亮吗?】   【晓看天色暮看云。】   消息发送时间在凌晨三点二十五分,现在早上八点零五,他应该还没起来吧?唐晚还在走神,柯珍的消息就发了过来——   【只要两张票?】   【三……张,可以吗?我忘了我闺蜜男朋友了……】还有一个留给高旭吧,不然江然又要哭遗憾了。   【行,我让人留了四张。你到时候找负责人拿或者给我打电话。】   四张?唐晚蹭地一下坐起身。   柯珍给她是好意,唐晚一个走后门的,也不好意思问为什么给她四张。   应该是觉得三张有个人很孤独?   唐晚还没想通,柯珍又发了一条过来——   【剩下那张你可以问问三哥。】   啪的一声,唐晚的手机没拿稳掉在地板,砸出清脆的声音。   唐晚弯腰一脸心疼地捡起手机,见没摔坏,暗自松了口气。   怎么这么没出息,提到傅津南就这么反常?   唐晚懊恼地拍了拍脸蛋,抱着手机仰躺在沙发上满脸犹豫。   周煜本来在认真看作文,听到动静,转过头神色不明地望了两眼唐晚。   “你怎么了?”周煜捏着笔头问。   唐晚啊了一声,还没缓过来。直到对上周煜疑惑的目光,唐晚才清了清嗓子,恢复正常:“你作文看完了?”   周煜垂眼,“还有一篇。”   “那你继续,看完再说。我去洗个脸。”唐晚说完,穿上拖鞋往洗手间走。   洗手间里,水龙头哗啦哗啦流。唐晚低着脑袋捧了好几捧凉水往脸上扑,直到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唐晚才关了水。   她该怎么跟傅津南说呢?   这个问题唐晚想了一个下午。   吃完饭,李慧芸带着梁焱出去打牌。周煜回学校有事,家里只剩唐晚一个人。   唐晚懒得出门,躺在床上追剧。追到一半,傅津南终于给她回了消息——   【离这么远,想我又能怎么办?】   话里话外都透着调侃,凭着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唐晚好像猜出了傅津南回这条短信时的神情。   一定是慵懒的,眼里含着两分笑意,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戏谑,唇角的弧度都勾得刚刚好。   痞里痞气的浪荡公子哥,随便一句话就能掀起一阵南风,刮得人心痒难耐。   唐晚想,傅津南要是乐意哄人,肯定将人哄得晕头转向。   字字句句从他嘴里说出来,哪个字不带点暧/昧呢。   【……你想不想看演唱会?】   【嗯?】   【柯珍在重庆有个演唱会,给了我四张票,还差一个人,你要不要来?】唐晚打这句话时,足足花了三分钟。   唐晚发早,石沉大海般,迟迟没收到回音。   害怕他回,又害怕他不回,她还真是个矛盾的人。   关了手机,唐晚下床选明天的衣服。   傅津南没回信,唐晚也不好意思跟江然说拿了四张票,只说有高旭的份。   江然知道这事,抱着唐晚亲了好几口,非说她是个吉祥物。   不愧是丁嘉旭的粉丝,说话都一个样。   为了表示不满,唐晚还是决定不告诉江然,她见过她的本命,还不止一面,让她后悔去吧。   —   演唱会第二天晚上六点开始,唐晚跟江然当天下午就去了重庆。   刚出北站就看见高旭站在广场等着她俩。江然见到心上人,猛地扑了过去。   人来人往的广场,他俩旁若无人地亲了好几分钟。   唐晚实在没忍心看,一个人悄悄躲远了。   就是这时候,唐晚接到了傅津南的电话。电话里,傅津南轻飘飘地问她:“到江北机场了怎么走?”   唐晚脑子嗡嗡响,好一会儿才惊呼:“你你来重庆了!??”   言语间藏不住的欢喜。   傅津南眉一挑,满不正经地逗她:“没,你听错了。”   “我来接你好不好?”唐晚咬着唇,扭扭捏捏问他。   “那你快点,迟了我不等你了。”那头,傅津南夹着笑意说,   唐晚连跟江然交代一句的功夫都没有,匆匆忙忙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江北机场赶。   她从来没觉得,五十分钟的路程这么漫长,漫长到她恨不得长翅膀自己可以飞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机场,唐晚找了好几圈都没找着人。   正当失落之际,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在这儿。”   唐晚扭头,一眼撞进那双幽深、漆黑的深窝眼。   人来人往中,她目不转睛盯着眼前那道身影。那人穿着长款黑大衣,背后人影幢幢,而他孤身独立,宛若神明,高不可攀、满目山河。   周围满是喧嚣,唐晚却只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跑马般踏踏不停。   对视间,唐晚蓦地笑出声。   当着所有人的面,唐晚一头栽进傅津南的怀里。   一时间,鼻息里满是他的气息,唐晚靠在他的胸膛餍足地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么想我?”下一秒,耳边传来一声喟叹。傅津南微凉的唇瓣贴在唐晚耳边故意问。   唐晚缩了缩脖子,手指轻扣着傅津南袖口的纽扣小声回:“想,很想。”   傅津南笑得肩膀直颤,笑声震得唐晚耳朵发烫。   “那你多抱抱。”他说。 第26章 巧不巧?你遇上了。……   人头攒动的机场,唐晚小心翼翼地抓住傅津南腰间的衣服,手指轻贴在羊绒大衣上,触感有些凉、软。   脸也害羞地埋进了傅津南的胸膛,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抱了不到一分钟,唐晚不大好意思地松了手。   隔了两步距离,唐晚捏了捏发酸的指尖,埋着脑袋小声问傅津南:“你怎么来了呀?”   傅津南轻描淡写觑了眼红到耳尖的人,嘴角一扯,故意逗她:“你说我怎么来了?”   她怎么知道?她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唐晚撇嘴,不明不白想。   傅津南似乎看出了唐晚的心思,淡淡嗤了声。   站了没两分钟,一直没出声的孙计突然冒了出来。   见到唐晚,孙计很是自然地打了声招呼,好似早猜到了唐晚会在。   尴尬的人反而是唐晚。孙计刚刚就站在傅津南身后,肯定看到她做了什么。   想到这,唐晚刚沉下去的羞耻心又钻出来了。   一直到上了车,唐晚才回过神。   唐晚同傅津南坐在后排,孙计在前面开车。因着之前那一幕,唐晚一上车就选了个靠窗的位置,整个人规规矩矩坐在座椅,双手搭在膝盖,不敢有任何多余举动。   傅津南瞧了唐晚这做贼心虚的模样,眉头一皱,问她:“躲什么?”   “……没躲啊。”唐晚摇头否认。   睨了眼那道越躲越远的身影,傅津南眉拧得更深了,“没躲你坐那么远?”   唐晚:“……”   在傅津南的注视下,唐晚的屁股又往中间挪了点。   挪得不算多,两人之间隔了一条银河。   孙计对重庆的路不熟悉,上车就开了导航,一路上导航的声音倒是替沉闷的车厢添了不少乐趣。   路过景点,唐晚时不时跟傅津南说几句,说得也都是大家都知道的,没什么意思。   她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不知道什么偏僻的故事。   说着说着,唐晚就闭了嘴——   傅津南睡着了。   等傅津南阖上眼皮,唐晚才意识到他精神状态又差了。   黑眼圈又深又重,脸色也不大好看,身子半窝在座椅里满身颓靡气。   他睡得不怎么舒坦,眉头蹙着,脑袋时不时往下垂。唐晚中途拿了靠枕轻轻塞在了傅津南脑袋后面。   过程不算轻松。   唐晚单腿跪在座椅,一手拿着靠枕,一手扶着傅津南的肩膀一点一点将手上的靠枕挤在傅津南脖子下。   怕吵醒他,唐晚的动作很是小心。等弄完,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跪得太久,唐晚脚背抽筋,没站稳,幸好及时撑住才没摔在傅津南身上。   脚背疼得厉害,唐晚半天没敢动,只嘴里小声抽气缓解疼痛。   前排开车的孙计听到动静,扭过头看了眼唐晚,见她伸着左腿、表情狰狞地抽气,孙计忍不住关切:“唐小姐,你没事吧?”   唐晚龇牙咧嘴地摇头,“没事……就是脚麻了。”   说着,唐晚抬起发麻的左腿小弧度地甩了甩。   “那您多注意点。”孙计见没什么大碍,收回目光继续看前方。   重庆地形复杂,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绕得孙计头皮发麻,也没多余精力去管唐晚。   唐晚刚想出声答应,膝盖上就多了一股力道。紧跟着,唐晚的左腿被傅津南握住、放在了他的大腿上。   直到脚脖子传来一股热源,唐晚才回神。   下一秒,唐晚的脸飞快滚烫起来。   傅津南是……在替她揉脚???   那如白玉般好看的手指此刻正贴在她的小腿肚慢慢捏着,力度不轻不重,很是舒服。   手指捏过的地方酥麻一片,她怎么觉得腿更麻了?   咽了咽口水,唐晚紧张兮兮地盯着傅津南那张摆满认真的俊脸。   明明捏脚这样的事做起来很不体面,怎么到了他身上就这么和谐呢?   脚心被温热的大掌包裹,唐晚受不住痒,脚不由自主地往回缩,还没挣脱开就被傅津南重新抓了回去。   脸上的温度还在不停攀升,唐晚低头看了眼被傅津南握在手里的左脚,结结巴巴问:“你你……干嘛啊?”   “不是脚麻?”傅津南不动声色扫过唐晚那张红透了的小脸,反问。   脚心一片灼热,唐晚呼吸一紧,连说话都带了颤音:“好……好了。不用捏了,我我我不麻了。”   话毕,落在脚心的手已经挪开了。唐晚垂头一看,她的脚还搭在傅津南大腿上。   画面太过暧昧,唐晚不忍直视。急急忙忙收了脚,弯着腰穿鞋。   鞋穿好,唐晚窘迫地蜷在座椅里不敢看傅津南。   等红绿灯的间隙,傅津南掏出一包烟打算抽一根,指尖还没碰到烟,似乎想起什么,傅津南皱了皱眉又将烟盒揣了回去。   唐晚见了,瞬间明白他在想什么。   咬了咬唇,唐晚从小提包里翻出一包用了一半的湿巾。从里取了一张湿巾,唐晚缓缓凑近傅津南。   趁傅津南不注意,唐晚低着脑袋、伸手抓住傅津南的大手拿湿巾一点一点擦拭。   从手背到手心、再到每根手指,唐晚擦得很仔细。   淡淡的茉莉香味钻进鼻息,傅津南垂着眼皮一言不发瞧着凑在身前替他不停擦手的小姑娘。   估摸着是头一回儿,害羞得紧,耳朵红得快滴血了。   半低着脑袋只能瞧见半张布满红晕的侧脸,嘴唇紧咬着,咬得用力,唇色有些泛白。   几根头发丝不听话地钻进脖子,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越发白。   傅津南眼一眯,伸手捻起唐晚脖子上的头发丝。   察觉到傅津南的动作,唐晚肩膀一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半晌,唐晚捏紧湿巾,不太自然地找借口打破尴尬。“好热,你热不热?”   傅津南扫了眼快要把自己埋到座椅里的人,出声交代:“孙计,温度调低点。”   —   江然打电话过来,唐晚只觉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当着傅津南的面,唐晚迫不及待地按了接听。   一时间,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江然的关切声,“晚晚,你去哪儿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唐晚扇了扇滚烫的脸,回:“额,临时有点事。”   江然哦了一声,继续问:“那什么时候处理好?我跟高旭去超市买菜,晚上我们在家吃烤肉?”   唐晚还没想好怎么回,傅津南的身子突然靠了过来。男人垂了垂眼皮,薄唇贴在她的耳朵低声轻问:“你去朋友那儿,我怎么办?嗯?”   “晚晚,你在听吗??”半天没等到回复,江然再次问。   脖子上贴了一只手,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锁骨,捏住了她的耳垂。   刹那间,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了唐晚的耳背,下一秒,耳朵传来一股湿热的气息。   唐晚手一抖,手机啪的一下掉在了座椅。   傅津南边臂越过唐晚的肩膀,捡起掉落的手机重新贴回唐晚的右耳。   电话里江然喋喋不休地说着晚上的活动,“吃完烤肉我们一起看电影怎么样?也可以玩点游戏。对了,我叫了两个朋友,长得还行,你跟他们可以……”   “糖糖,怎么不说话?”傅津南薄唇轻触着唐晚的左耳。一时间,氛围暧昧到了极点,连说出的话都染了几分不清不楚的醋意。   “晚晚,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你呼吸怎么那么急?”   “呃,我……”   唐晚话还没说完,傅津南另一只手已经覆上了唐晚的后脑勺。   下一秒,唐晚瞪大了双眼。   傅津南不知何时将她搂在了怀里,整个人被他强行摁在了他大腿上。按在后脑勺的手轻轻往下一压,傅津南的薄唇贴在了她的嘴唇。   电话还没挂,江然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回荡,唐晚却听不进一个字。   舌尖碾压、轻触、席卷,一点一点吞噬唐晚未说完的话。   车厢里温度不停攀升,唐晚坐在傅津南怀里动弹不得。   落在腰间的那只手滚/烫、坚固,指腹轻轻碾过薄薄的布料,一点一点攀爬。   喘息间,耳边响起傅津南暧/昧不清的嗓音:“糖糖,晚上还去朋友那儿?”   唐晚眼里满是氤氲,被傅津南弄得七荤八素,压根儿没了思考力,嘴里下意识回:“去……”   傅津南手指有意无意滑过唐晚的锁骨,垂着眼皮循循善诱:“我大老远赶过来,你忍心丢下我去朋友那儿?”   唐晚挣扎摇头:“不……”   不忍心。   傅津南见状,眼底浮了一抹笑意。揉了揉唐晚的脑袋,傅津南将摁了静音的手机递给唐晚,轻哄:“来,你自己说。”   唐晚迷迷糊糊拿过手机。取消静音后,唐晚沉了一口气,同电话里的人说:“江然……我今晚有事,在外面住。你跟高旭好好过两人世界吧,”   江然以为唐晚怕麻烦,急忙解释:“你住哪儿?你不会是觉得麻烦就在外面住酒店吧。晚晚,我跟高旭都很欢迎你的,压根儿不会觉得你打扰我们。再说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啊,大晚上的,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怎么可能遇到坏人……然然,我先挂了啊,有什么明天再说。”   没等江然回应,唐晚急忙挂了电话。电话挂断,唐晚腿脚发软地趴在傅津南肩膀。   她到底还是心虚。   “糖糖,我就是坏人。巧不巧?你遇上了。”傅津南捏了捏唐晚的鼻子,似笑非笑问。 第27章 傅津南,你拿我当什么呢……   晚九点,黑色轿车悄无声息抵达渝州宾馆。唐晚还以为正常入住,没想到人还没下车,宾馆门口就乌泱泱地立了一大排人。   个个穿着正装,严阵以待地挺直腰杆,似乎在等什么重要的客人。   直到车停稳,经理谨慎小心地迎过来,唐晚才意识到他们等的人是傅津南。   傅津南不是爱摆架势的人,瞧见这一幕,脸黑了不少。   车门打开,傅津南迟迟没抬腿,整个人躺坐在后排、阖着眼皮装睡觉。   要不是前两分钟这人还在逗她,唐晚真会相信他没睡醒。   一时间,唐晚在车里坐也不是、下也不是,隔着傅津南,唐晚同经理对视一眼。   经理满头大汗,弯着腰战战兢兢打量着半天没动静的傅津南,交错在身前的两只手不停搓着,看起来很是窘迫。   气氛一度尴尬,唐晚在经理的无声祈求下伸手轻轻扯了两下傅津南的衣袖。   傅津南懒懒掀开眼,视线往唐晚身上一转,事不关己问:“扯什么?”   唐晚呼吸沉了沉,趟了这趟浑水:“……到了,下车好不好?”   傅津南审视的目光轻压在了唐晚脸上,看了两秒,傅津南坐直身子,扣好西装纽扣,躬身下了车。   整个过程,一个眼神都没给经理。   经理倒没多心,反而递给唐晚一个感激的眼神。   唐晚颇不自在。   直到出了电梯、刷卡进了门,唐晚才松了口气。一路上来经理赔了不少小心,话也说得隐晦,唐晚虽然没怎么听明白,却也知道全是挑好听的话说。   唐晚听过不少权势下的谄媚、委曲求全,可亲眼见又是另一回事。   要说没有反感是假的。   可这个世界不就这样吗?   “不高兴了?”换了鞋,傅津南边解纽扣边问。   纽扣解完,傅津南脱了身上的大衣,顺手扔在了客厅沙发。   半天没等到回应,傅津南撩起眼皮扫了眼门口立着不动的唐晚,见她面色不怎么好看,傅津南侧着身、手搭在沙发靠背,眉头微蹙:“怎么不说话?”   唐晚沉重地眨了眨眼皮,“没。就是有点困。”   “去洗澡,洗了睡。”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响。唐晚抹了沐浴露,泡泡挤满全身,橙子味到处都是。热气升腾,白雾占尽各个角落。   唐晚身处迷茫,头一回儿觉得前路漫漫,找不到方向。   恍恍惚惚洗完澡,唐晚没带换洗的衣服,裹好浴袍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出来才发现傅津南躺在沙发睡着了。沉睡的傅津南有些安静、亲和,没了白日的疏离感。   人太高,睡在沙发上有大半截腿落在半空,这姿势不太舒服。   唐晚看了几秒,抬腿走到沙发旁伸手轻轻拍了拍傅津南的肩膀。   拍到第三下,傅津南慢慢睁开了眼皮。被吵醒的缘故,深陷的眼窝里先是浮出两分不耐,最后转成了迷茫,像极了森林里被人突然发现的麋鹿。   唐晚凑近时身上一大股橙子味,傅津南闻了清醒了不少,视线掠过唐晚胸前的浴巾,傅津南捏着眉心问:“洗完了?”   “你很困吗?要不要去床上,沙发上睡着不太舒服。”见傅津南精神不大好,唐晚主动凑上前替他揉太阳穴。   揉了没几分钟,傅津南进了浴室。唐晚整个人软下来,在傅津南躺过的位置躺了下来。   刚开始还有精神,后来眼皮越来越重,唐晚直接闭上眼睡了。   迷迷糊糊中,唐晚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滚烫的怀抱。   另一侧床陷下去的那一刻,唐晚是清醒的。   夜色下,一切变得敏感、暧昧。   唐晚从未觉得自己这么紧张过,紧张到傅津南的气息覆在她上方时唐晚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温热的手指顺着额头滑到了眼睛、鼻子,最后到了唇瓣。沿着纹路,一点一点滑过。   唐晚的呼吸忍不住轻了起来,睫毛也跟着颤了两下。正准备继续装睡,头顶砸下一道清淡的嗓音:“醒了?”   唐晚尴尬地睁开眼,哪知,映入眼帘地便是傅津南不着一缕的上身,结实有力的胸肌、线条流畅的腹肌、人鱼线……   轰地一下,唐晚慌乱别开眼,“你怎么不穿衣服?”   “睡觉穿什么衣服?”傅津南答得理直气壮。   “你……唔。”   唐晚还没说完,温凉的薄唇便堵住了她没说完的话。   大手紧扣住她的后脑勺,一点一点蚕食的她理智。   不知不觉间,唐晚身上一凉。   唐晚下意识低头,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将浴袍剥了下来。   指腹碰过的地方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涟漪,明黄的灯光下,白皙的皮肤随着温度上升泛出淡淡的粉色,跟珍珠似的漂亮、动人。   赤/诚相见时,唐晚能感觉到伏在肩膀上的人呼吸急了起来。   热气喷洒在脖子,唐晚禁不住动了动身子,刚折腾两下,耳边便响起傅津南沙哑的嗓音:“别动。”   感受到腰腹下的温度,唐晚登时僵住了身子。   此刻,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由傅津南的宰割,任由他一寸又一寸观赏,任由他慢慢研究。   唐晚抓着傅津南的腰,小弧度地晃动自己的身体,咬着唇拒绝傅津南,“好痛,不要……”   傅津南动作一僵,低头看向那双充满水雾的杏眼,杏眼里满是无措、紧张。   好一会儿,傅津南才拧眉问:“第一次?”   唐晚满脸滚烫,洁白的牙齿咬紧下嘴唇,窘迫地嗯了一声。   有那么一两秒,傅津南的表情是难看的、难以置信的。   头一回儿,做事全凭心意的傅津南心生了悔意。   他不该招惹这样的人,也不该拉人入深渊。   裸/露在外的皮肤随着时间的拉长、温度的下降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唐晚有些冷,下意识往傅津南怀里缩了一下。   哪知,刚碰上傅津南的手臂,傅津南便掀开被子下了床。   离开前,傅津南将被子扯过来严严实实遮住了那副白玉般纯洁的身子。   躺在床上的唐晚捏紧被角,脸色一度难看到了极点。   —   夜色漫长,唐晚躺在空荡荡的卧室睡意全无。   傅津南离开后就没再回来过。   本来相近的关系好像突然回到了冰点,唐晚仰头盯着天花板突然有些想笑。   她看不清傅津南,从来都看不清。   唐晚是被柯珍的电话吵醒的。   早上八点,唐晚迷迷糊糊睁开眼,翻过身、手臂越过床头捡起床头柜的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里柯珍自然而然问:“那张票送出去了?”   唐晚凌晨四点多才睡,这会儿眼皮沉重,喉咙干涩,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说出的话都有气无力:“……大概吧。”   “你感冒了?”那头,柯珍顿了顿,问。   “没,没睡好吧。”唐晚哑着嗓子说。   柯珍似乎听出了唐晚的不对劲,下意识问了句:“有事吗?”   几乎一秒不到,唐晚的眼泪从眼眶飞快滑落,没多久唐晚抱着手机小声抽噎起来。   柯珍没出声阻止,只做一个树洞,任由她发泄。   等唐晚发泄得差不多了,柯珍说:“晚上唱完找你。”   唐晚捂住脸拒绝:“不……不用了。”   她已经够丢人了。   电话挂断,唐晚丢下手机打算起床。被子一掀开就看到了身上的痕迹,有的深、有的浅,错落在上面,看着有些骇人。   唐晚闭了闭眼,捞过床尾的浴巾重新裹在身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浴室。   洗漱完,唐晚走出浴室。一出去就撞见了坐在沙发上抽烟的傅津南。   烟雾缭绕中,唐晚好像看到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薄淡、平静,仿佛昨晚的事没有发生。   “饿不饿?”傅津南弹了弹烟灰,偏着脸问唐晚。   唐晚抿了抿嘴唇,想要张嘴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傅津南也不催,脑袋靠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嘴里递烟。半根烟抽完,傅津南掐断烟头扔在了茶几的烟灰缸里。   “出去吃早饭。”傅津南站起身,隔着几米远同唐晚淡淡开腔。   唐晚抬眸看了眼傅津南,傅津南脸上没什么情绪,看不出高不高兴。   早餐吃的重庆小面,唐晚选的摊位,故意选了又杂又乱的店,还让老板多加点辣。   傅津南吃不了辣,知道唐晚故意的,也没说什么,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吃了。   这个点客人很多,店比较小,时不时有人穿梭而过。老店装修有些破旧,桌椅全是油,连筷子都是,唐晚吃惯了没觉得有什么。   傅津南不同,几乎吃一口皱一下眉。   见傅津南吃得冒汗,唐晚反而过意不去,给他倒了杯温热水搁在了左手边。   吃完,傅津南好脾气地问她:“解气了?”   唐晚当场愣住,对上傅津南了然的目光。唐晚忽然发现,她不是他的对手。   他这人矜贵,身边多的是嘘寒问暖的人,向来不缺什么。   如今能陪她在这小饭馆吃一顿,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由着她来,哪儿会猜不出她逗弄的心思。   想到这,唐晚心一沉,问:“傅津南,你到底拿我当什么呢?” 第28章 爱的人是一条狗【两章】……   面馆门口,唐晚收敛着呼吸、轻颤着眼皮盯着傅津南的背影。   眼睁睁地望着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踏着风走过来。   走到跟前,傅津南伸手轻轻捻过唐晚脸颊旁的头发丝。   手指滑过后颈,轻触到唐晚侧脖处的肌肤,指腹碰了碰唐晚没遮住的吻/痕,傅津南沉着声问:“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唐晚吸了吸鼻子,抬起小脸看着傅津南。那双漂亮的杏眼里装满了细碎的流光,跟夜空的星星似的,一闪一闪发着光。   她说:“我要你啊。”   我要你俯首称臣、满心满眼都是我,还要你这辈子永远无法坠入空门,入不了佛祖的眼,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啊。   “要点别的不好吗?”半晌,傅津南声线平和地问出来。   唐晚走上前搂住傅津南的腰杆,下一秒摇头拒绝:“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就要傅津南一个人。”   傅津南想找点破绽,谁曾想,怀里的姑娘满眼真诚、干净。别说撒谎,连犹豫的痕迹都没有。   真铁了心地要他这个烂人?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姑娘,不爱钱、包包,要他。   蓦地,傅津南笑了出来——   浮于表面的笑,不见底,衬得这这本就寒冷的早晨越发冷。   唐晚不自觉地松开傅津南的袖口,深呼了一口气,想说自己在开玩笑。   哪知,傅津南突然俯身,凑在她耳边一字一句点评:“野心挺大。”   “你愿意给吗?”唐晚呼吸一紧,捏紧指尖、仰着脖子反问。   傅津南眉目极淡,说出的话却让人烫脸:“多不简单。我人就在这儿,你想怎么要?”   “床上、沙发,还是……”   唐晚瞪大眼,“你别耍流氓。”   傅津南轻嗤,嘴里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入耳:“自个儿说要我,怎么反骂我流氓了?”   “难不成你还想玩点别的花样?这倒是得费点心思,我……”   “别说了!”唐晚踮起脚尖捂住傅津南的嘴,不让他继续说。   傅津南这才闭嘴。   回到酒店,刚把门合上,唐晚就被傅津南摁在了门板。   还没反应过来,傅津南的唇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贴了上来。   后脑勺被他扣住,往前一压,唐晚整个人贴在了傅津南的胸膛。   一时间,耳边全是他凌乱的心跳声。   “真敢要?”   “要。”   傅津南眼一眯,捏着唐晚泛红的耳朵问,“坏人也要?”   唐晚眨眼,反问:“你能变好?”   “不能。”   “那我也要。”   这世界能有多少好人?   爱了就爱了,管他好人、坏人,不都是人吗。   —   晚上七点,唐晚站在奥体门口等江然。凉风吹得人头疼,唐晚拢紧羽绒服衣领自顾自地望着周边的一切。   老早就有人等在了外围。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转眼功夫就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有的拉横幅,有的举着荧光牌,有的手舞足蹈跟同伴讨论。   唐晚瞧过去,好多都是柯珍的歌迷。   ——永远自由,永远疯狂,永远不要命。   ——如果你爱的人是条狗。不怕,我替你杀死那条狗。   ——我要你活,我要你疯,我要你成魔成鬼只爱我。   ——再见吧,再见你妈的见,这狗屁不通的世界。   全是写的柯珍。   忽然间,唐晚好像明白了江然的激动。这样赤/诚直率、不顾后果的人,谁不爱呢。   得知位置在VIP区,江然抱着唐晚亲了好几口。   不知道是不是柯珍的安排,四张票没连在一起,唐晚没跟江然一块儿,捏着票去了另一个vip区。   手里还有一张票是傅津南的。   他应该不会来了?   演唱会还没正式开始,观众席陆陆续续有人走动,耳边到处都是讨论声。   唐晚头一回听演唱会,不大习惯这样的氛围。   正尴尬着,身边空着的位置多了一个人。   那人身高腿长,坐下来时挡了她一大半光,身上气场很足,唐晚左侧凉嗖嗖的。   唐晚偏头一看,眼里浮出惊愕——   傅津南?   低头瞅了瞅手上的票,唐晚扯了扯傅津南的衣袖,提醒他:“坐错了,是这边。”   说着,唐晚指了指她右侧的位置。   傅津南懒得动,双腿岔/开,神色散漫地靠在座椅里不吭声。   唐晚怕有人过来,手指又捅了一下傅津南的胳膊。   这回傅津南终于舍得把眼神落在唐晚身上了。   “是这儿,你坐错了。”唐晚咽了咽口水,再次提醒。   刚说完,唐晚头顶就罩了件外套,把她脑袋、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   眼前一片黑,啥也看不清。唐晚气急,一把扯开外套,低头扫了眼——   哦,傅津南的。   将外套搭在大腿上,唐晚呼了口气,扭过脸不看傅津南。   她也是有气性的好吗?   刚别过脸,一只大手就将她脸掰了过来。   大庭广众之下,傅津南俯身对着唐晚的脖子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故意报复似的,力道很重,咬得唐晚直抽气。   好不容易推开胸/前的脑袋,铺在膝盖上的大衣已经掉在了地上。   唐晚弯腰捡大衣,手指刚抓到衣服,傅津南的大手贴在椅背,凑过身吊儿郎当问了句:“我不让,能把我怎么着?”   “不让就不让啊,反正被骂的又不是我。”唐晚抓了把衣服,气急败坏说。   听完才知道,那位置傅津南自个儿买的,没占别人的位。   傅津南又不说话了。身子颓在座椅里,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可落在唐晚大腿上的那只手却不见停下,有一下没一下游走着。   唐晚呼气,斜了眼旁边不着调的人。忍着声将大衣展开搭在两人身上。   这下,傅津南更放肆了。   眼见他旁若无人的乱来,唐晚伸进大衣用力地掐了把傅津南的手背。傅津南吃痛,皱着眉觑了眼旁边敢怒不敢言的姑娘,倒是没再胡来。   唐晚见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她隐约清楚,傅津南这会儿由着她是因为昨晚的事和早上她说的那番话。   不过是恃宠而骄罢了。   可是,恃宠而骄又怎么了?   想到这,唐晚眨了眨眼,主动凑过去亲了一口傅津南。   傅津南嫌弃地扫了眼边上的小姑娘,抬手擦掉脸上的口水。   那模样,要多傲娇有多傲娇。   幼稚死了。   —   八点钟,演唱会正式开始。   音乐的浪潮里,唐晚随着一阵又一阵地尖叫融入氛围。   柯珍上台是第三首歌,唱的是她出圈那首情歌。   今夜的柯珍穿着黑色亮片吊带短裙,露出的腿又长又白。   耳朵上戴着夸张的银饰,走起路来风情万种。   她一出来,底下喧嚣不停,全都扯着喊柯珍的名字。那劲儿,恨不得把嗓子喊破。   柯珍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扫了一圈台下,半垂着脑袋弹曲。   前奏刚响起,底下的人便开始不停叫。唐晚也跟着喊了几声。   傅津南眉头皱得老高,撑着下巴睨向边上不停折腾的小姑娘。   小姑娘双手举着不知道从哪儿得的荧光牌,全程只顾跟着吼,瞅着她这副憨痴的模样,傅津南一个没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唐晚有感应地扭过头,一眼撞进傅津南盛满笑意的深窝眼。   那里头噙着千丝万缕的温柔,化作一汪水,将她一点一点溺在其中。   唐晚呼吸一滞,放下手上的荧光牌,低头捧着傅津南的脸亲了下去。   傅津南双手枕着头往后一仰,由着她亲。   台上柯珍正好唱到——   “我要你活,我要你疯,我要你成魔成鬼只爱我。”   “爱的人是条狗,是一条只会摇头摆尾的狗。这狗屁不通的世界,我爱上了一条狗。”   后来唐晚才知道这首歌的歌名就叫《爱的人是一条狗》,写给丁嘉遇的。   丁嘉遇就是柯珍爱的那条狗。   为什么用“条”,不用“只”,大概只有柯珍自己清楚吧。   亲完,唐晚抬头往后一扫,一个身影一晃而过,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戴着鸭舌帽、口罩,坐在斜后方的人是丁嘉遇吗?   唐晚刚想确认就被傅津南摁回了座椅。就是这么一秒,那人抬眼看了过来。   只一个眼神,唐晚就认出了丁嘉遇。   唐晚刚想出声,台上的柯珍突然丢下吉他拿起话筒走了过来。   人潮汹涌中,柯珍脱了高跟鞋,张开双手毫无征兆地跳下舞台。   唐晚下意识惊呼出声,刚捂住嘴就见柯珍被观众席的歌迷接住,众人抬着柯珍往空中抛了好几下才放下她。   人群里,柯珍拿着话筒边唱边往唐晚的位置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柯珍身上,还有被柯珍选中的唐晚脸上。   众目睽睽下,唐晚被柯珍拉着起身走到了舞台,离开前唐晚忍不住看了眼旁边的傅津南。   傅津南眼皮半垂,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座椅扶手。   好似……由着柯珍胡来?   江然看到这一幕,满脸震惊地搂住高旭的胳膊,“卧槽,柯珍选的人是晚晚!??”   高旭顺着看过去,“好像是。”   “晚晚会……疯吧?要是李姨知道,肯定又要跟晚晚谈话了。她最讨厌的就是晚晚做这些没用的事。”江然想起李慧芸止不住的摇头,话也说得没头没尾的。   江然又将视线转移到了傅津南身上,“晚晚身边的男人是谁,好帅!比我们家扬扬还帅!”   女朋友连续提了两个男人,高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然然,你还记得你男朋友是谁?”   “哎呀,不一样嘛!”   —   光束打在唐晚身上时,唐晚紧张得不敢呼吸。   她怎么也没想到柯珍玩起来这么疯,疯到她没法接。   居然让她现场选一个人接吻。   唐晚吓得腿都软了。   这么多人,她敢亲傅津南吗?傅津南也不会由着她来吧?   正想找借口拒绝,柯珍忽地一笑,笑着说:“我开个玩笑。”   说着,柯珍的眼神落到了后面。滞了两秒,柯珍扬起笑重新回到舞台。   离开前偷偷拍了两下唐晚的手背,像是在安抚,又像在为她刚刚的举动道歉。   演唱会散场已经十点半,唐晚跟傅津南提前几分钟离场。   出了奥体,唐晚跟着傅津南坐上车回酒店。   兴奋了三小时,唐晚累得不行,上车就瘫在了座椅里休息。   嫌睡得不得劲,唐晚揉了揉眼睛,毫不犹豫躺在了傅津南大腿上。   傅津南见了,眼皮一掀,说起了风凉话:“吼了一夜还知道累?”   唐晚猛地睁开眼,对上傅津南薄淡的眼眸,唐晚故意往傅津南怀里拱了一下,张嘴说:“演……”   喉咙吼哑了,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手舞足蹈了半天,傅津南倒是读懂了唐晚的意思——   演唱会都这样啊,谁像你那么闹的场子都能睡着。   胆子大了。   傅津南想的是。   中途,柯珍给傅津南打了电话。   当时车厢一片安静,柯珍说的话全进了唐晚耳朵。   “三哥,一会儿一起吃个饭呗?顺便叫上满满吧。”   傅津南沉默两秒,问:“哪儿?”   柯珍还在演唱会现场,背景太吵,扯着喉咙说了两次:“就这附近。我订好了位置给你发消息。”   傅津南没拒绝也没答应。   电话挂断,唐晚仰着脖子盯着傅津南的喉结看。   喉结凸出、性感。   盯了两秒,唐晚满眼期待:“你会去吧?”   嗓音哑了,说出的话跟胡乱拉二胡似的,太难听了。   傅津南垂眸凝了凝怀里的人,故意说:“不去。”   唐晚小脸一垮,抓着傅津南的袖口磨蹭,“去呗。我还喜欢柯珍的。再说了,她刚刚还说请我吃饭呢。”   傅津南挑眉,“什么时候说了?”   唐晚一脸骄傲:“就刚刚啊。不刚跟你打电话吗。”   “满满,你?”傅津南似笑非笑看着唐晚那双狡黠的杏眸,问。   没等唐晚回,傅津南又问:“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唐晚舔了舔嘴唇,笑得一脸无辜:“……也没你说的这么熟。就我回重庆,我俩刚好一节车厢。”   “还有满满是我小名。我爸取的,他是医生,脑外科的,经常进手术室。生我的时候他手底下有个病人没撑住去世了,就给我取了满满,希望我圆满快乐地长大。”   说到这,唐晚停顿了一秒,歪着脑袋评价:“其实我爸这名儿取得不怎么好。他有次手术失败,被病人家属骂得不行。还有人骂他,死了就死了,能怎么办。”   傅津南面不改色瞧着怀里的姑娘。   还以为她会哭,没想到铁石心肠。不但一滴眼泪没流,还笑得出来。   “谁那么不懂事,说这不要脸的话气人?”傅津南捏了捏唐晚的耳垂,慢悠悠问。   唐晚笑了笑,说出的话极淡:“我才十三岁呢,哪儿能记那么多。”   “那你爸现在还做医生?”   “没,那场手术后我爸就没了。我妈第二年就改嫁了。”   傅津南手一滞。   审视的目光落在了唐晚身上,唐晚闭着眼皮由着他看,也不管他,一个劲地往他怀里蹭。   没几分钟就到了酒店。唐晚嗓子还哑着,傅津南路过前台要了清音丸。   唐晚倔,怎么都不肯吃药,傅津南哄了好一会儿才骗她吃了两颗。   吃完,小姑娘捧着玻璃杯问他:“我都吃药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吧?”   傅津南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场气笑,“这又什么道理?”   唐晚不为所动,厚着脸皮问:“我本来就不想吃药。你逼我吃还不能让我拿点好处?”   “得,当我喂了白眼狼。说说,要我做什么事?”傅津南往沙发一坐,斜着眼觑了两眼凑在跟前的人问。   见傅津南这么好说话,唐晚身子往前一凑,大大方方坐在他腿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说:“现在还没想到,以后说呗。”   “我欠你一人情,是这意思?”   “嗯。”   傅津南一巴掌拍在唐晚屁/股,笑眯眯打趣:“能耐了。”   —   柯珍定的位置就在奥体附近。   一路上唐晚说了柯珍不少好话,傅津南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   直到快到包间门口,傅津南才不经意地提了句:“珍珍疯起来不要命,你少跟她接触。”   唐晚吐了吐舌,没再说话。   不过看她那满脸怀疑的表情,傅津南知道,这姑娘有主意着呢,他说的话能听进去才怪了。   柯珍早到了。见到唐晚见人进来,柯珍抬起头同傅津南解释:“三哥,重庆火锅最有特色。来都来了,再不喜欢也尝尝?我点的鸳鸯锅,你涮点素菜,这菜都新鲜。”   傅津南倒也没甩脸子,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饭桌上唐晚吃得最欢,时不时地拿起筷子往红汤里烫菜。   汤底红得跟什么似的,也不怕辣。   傅津南皱了好几次眉,筷子没伸一下。   唐晚有下吃得太急,辣椒呛到喉咙,呛得她满脸憋红,止不住的咳嗽,眼泪也哐当哐当掉。   傅津南见了,给她倒了温水送在她手里。唐晚咕噜咕噜喝完,嗓子眼还是辣。傅津南又替她倒了一杯水,还替她拍了拍后背。   柯珍见这场面,神色一愣。   她还没见过三哥这样伺候一个人。   吃完,傅津南去了趟洗手间,柯珍同唐晚在门口等。   柯珍接了个电话有事要先走,临走前上下打量了一圈唐晚,同她神色复杂说了句:“三哥对你挺好。”   唐晚眨眼皮,承认:“是啊,挺好。”   “可是三哥不相信爱情。”柯珍又说。   这回儿唐晚没吭声,目不转睛盯着柯珍。柯珍耸了耸肩,有些无奈:“你别陷太深。”   直到柯珍离开,唐晚还没回神。   怎么可能呢。   她已经陷进去了。 第29章 流氓【两章】【修】……   疯了一晚上,唐晚累得半死,上了车就阖眼睡觉。   一觉睡醒已经第二天凌晨六点半。   早上起了大雾,窗外白茫茫一片,视线看不出十米。   渝州宾馆楼层不高,大雾下,跟处在仙境似的。   重庆是个雾都,尤其是冬季最为明显,一旦起雾,整座城市都陷入茫茫白雾,颇有“天上宫阙琼楼玉宇”的味道。   唐晚睡得太长,脑袋晕乎乎的,迷迷糊糊爬起来、坐在床头缓了好长时间。   揉了把脸,唐晚顶着鸡窝头,扭头看向旁边的傅津南。   傅津南睡相极好,只占了一小块地方,连被子都只堪堪遮了一半,空气中露出大半边身子,还好屋里暖气开得足,要不然怕是要冷死。   唐晚心虚,小心捞起掉在地上的被子往他身上掩了掩。   盖好被子,唐晚动作轻缓地下床。昨夜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酒店的浴袍,身上还有股橙子味,应该是洗过澡?   唐晚低头闻了闻,嗯,好像还有火锅味。   没找到鞋,唐晚绕过床头,伸出脚指头勾傅津南的拖鞋。   傅津南的鞋码很大,唐晚穿着跟小孩偷穿大人鞋似的,后脚跟露出好大一截。   好不容易走到洗手间门口,唐晚还差点被绊倒。脚趾撞到门跟,唐晚疼得直吸气。   愤懑不平地低头看了眼拖鞋,唐晚费力走进浴室。时间还早,唐晚脱了拖鞋、扯掉身上的浴巾重新洗澡。   浅黄色的沐浴露往身上抹了好几圈,确认没有火锅味了唐晚才打开喷头冲洗干净。   洗完,唐晚重新裹上浴巾,将头发吹得半干了才出浴室。   傅津南还没醒。唐晚扔下手上的毛巾,提着拖鞋赤脚走到床边将拖鞋随手扔在地板上。   扔完,唐晚一屁/股坐在床侧观察傅津南的睡颜。   傅津南的睫毛很翘,根根分明,又密又黑。嘴唇浅粉色,唇瓣又薄又软,就是这张嘴说出来的话太毒了。   没被毒死还真是她的荣幸。   唐晚砸吧嘴,慢慢勾下腰凑近床头,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沿着傅津南的唇线勾勒。   勾了一圈,唐晚紧着呼吸去碰傅津南的眼睫毛。   指尖刚挨到睫毛,床上的人毫无征兆地睁开了双眼。   唐晚手一抖,不小心戳到了傅津南的眼角,指甲盖划了一道口子。   血珠子飞快冒出来,唐晚懵了,想要伸手去擦。还没碰到伤口,傅津南的脸就躲开了。   傅津南眼皮一撩,抓着她爪子兴师问罪:“大早上谋杀亲夫?”   唐晚被谋杀亲夫四个字震得晕头转向。   傅津南幽幽转醒,脸上挂满不耐烦,整个人处在暴走边缘。   唐晚瞧了,立马明白。   这人有起床气,还很大。   怕伤及无辜,唐晚硬是坐在原地不敢动分毫。   缓了一阵,傅津南捏着捏眉心坐起来,睨了两眼不敢说话的人,傅津南鼻子里溢出一声哼笑,“刚不挺大胆的,现在怎么不吭声了?”   还没想到合理的解释,唐晚胸口的浴巾就散开了。   胸口一凉,唐晚条件反射伸手捂。   犹豫间,身上早被剥得一干二净,哪儿能捂得住。再说,这欲拒还迎的模样更惹人怜爱了。   傅津南眸色一深,被子一掀,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将人压在了床上。脑袋埋在唐晚脖子用力闻了一口,满鼻子的橙子味,搅得人神智清醒不少。   唐晚刚想说话脸上就被傅津南随手捞过的浴巾盖住,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一点都看不见了。   耳边只剩高低起伏的呼吸声。   黑暗中,唐晚的耳朵极度敏感,一点点动静都被她听了进去。   许是没想过他俩会突然走到这一步,唐晚多少有点害怕,整个人僵硬得跟牵线木偶似的。   唐晚闭着眼,感受着傅津南不同平常节奏的呼吸声,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舞蹈室那个女生的话。   这人不是性/冷/淡?   怎么就到这地步了??   唐晚还在怀疑,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萦绕周身的那股压力突然消失,傅津南走出了卧室。   意识到这个可能,唐晚想也没想地扯掉了遮住眼睛的浴巾。   身上几近不着一丝一缕,唐晚满脸窘迫,下意识想拿傅津南脱落的睡袍盖身上。   手指刚碰到睡袍,门口便想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唐晚眼一抬,猝不及防撞进那双沉郁的深眸。   那里头噙着她看不懂的风雨。   傅津南拿着一瓶刚打开的红酒懒洋洋走进来,每走一步,唐晚想,她离进狼窝不远了。   没等她逃,那人搁下红酒,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如铜墙铁壁,挣脱不开。   傅津南耐心很足,硬是等她僵硬的身子彻底软了下来才继续。   猎手捕杀猎物前,都会在猎物濒死之际,放任它挣扎、逃脱,直到逃无可逃才一击致命。   唐晚现在就是那个猎物,而傅津南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猎手。   中途,傅津南随手捞过红酒瓶,仰着脖子灌了一口。   下一秒,虎口掐住唐晚的下巴将嘴里的红酒全数渡给了唐晚。   连着灌了好几口,唐晚差点没缓过来。有一口喝得太急,红酒顺着嘴角流到脖子、锁骨,有些黏。   唐晚想要伸手擦,手还没碰到便被傅津南单手反剪在脑后。   那人低头,眼里满是欲,满是情。   望着他这副专注虔诚的模样,唐晚忽然想起陈奕迅歌词里的一句话——   “对你,我崇拜得太过份。”   傅津南这人,是劫,是难,也是她这辈子难得一遇的冲动。   酒意上头,唐晚整个人昏昏默默,脑子总是同傅津南的节奏慢一拍。   脸上越来越烫,冰凉的手指落在下巴时,唐晚主动抓住那只好看修长的手让自己贴得更近。   傅津南目光笔直地盯着眼前的人,跟撬了壳的珍珠似的,浑身裹着一层淡粉色,漂亮得移不开眼。   瞥了眼床头柜的红酒,傅津南慢条斯理拿过酒瓶,骨节清晰的手指落在那漆黑光滑的酒瓶煞是好看。   真不知道是这精心设计的酒瓶衬手,还是手衬酒瓶。   总之,赏心悦目。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傅津南轻睨手里的酒瓶,俯身贴在唐晚耳边蛊惑:“要不,我们换个方式喝这酒,嗯?”   唐晚一怔,还没缓过神脖子上便传来一阵湿凉的触感。   蓦地,唐晚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疯了,真疯了。   他的方式……简直不忍直视。   酒不醉人人自醉。唐晚一时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只知道那向来淡漠、清薄的深窝眼里酝了不少她看不懂的情绪。   砰的一下,红酒瓶摔在了地毯滚了好几圈。   原来——   这人疯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清心寡欲是假,不屑一顾是真。他想要的,哪儿样得不到呢。   佛前不谈欲,人后不言色。   可一切罪恶、痛苦、欢愉的尽头——都是傅津南。   《相爱很难》里说:“无论热恋中失恋中都永远记住第一戒 ,别要张开双眼。”   她谨记于心,不曾睁眼。   不曾瞧见那人破欲,也不曾看见他眼底酝酿的片刻欢愉。   —   傍晚时分,唐晚昏昏沉沉醒来。醒来灰蒙蒙一片,好半晌,唐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儿。   额头滚烫,喉咙难受得紧。唐晚想喝水,喊了好几声傅津南都没动静。   睁开眼才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哪儿有傅津南的影子。   唐晚心下一沉,强撑着身子下床。明明两分钟不到的距离,唐晚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厨房。   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唐晚费力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喝完水,唐晚重新绕过客厅回卧室。走到一半唐晚停下脚步。   眼神直勾勾地盯了几秒岛台上的红酒瓶,唐晚脑子一热——   眼前尽是荒唐事,处处旖旎、满是荒诞不经。   困意席卷,唐晚禁不住,闭着眼又睡了。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眼前白茫茫一片,鼻子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唐晚一脸迷茫。   好像是发高烧了,傅津南抱着她进了医院。现在还在输液?   “醒了?”傅津南收了手机,抬着眼皮落到唐晚迷糊的脸上,问。   唐晚嗓子疼,发不出声,好半晌才点了下头。   傅津南勾着腰伸手碰了碰唐晚的额头,见烧退了,傅津南瞧了瞧床上的人,调侃:“身子怎么这么弱,上体育课偷懒了?”   唐晚瞪了眼傅津南,哑着声埋怨:“还不是因为你。”   傅津南倒也没否认,端起白粥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喂唐晚。   唐晚也不客气,整个人瘫在床上由着他伺候。   除了偶尔嗔他一声,倒也没别的不满。   这一下,他俩的关系好像突飞猛进了。可实质如何,唐晚也无法看清。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二十九。   唐晚看演唱会那事没跟李慧芸说,李慧芸最后还是从江妈妈那里知道了。   李慧芸对于唐晚一个人跑外面待好几天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回来以后把她看得死死的,哪儿都不许去。   唐晚因着那场高烧也没心情出去,整天待在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   周煜高三课业抓得紧,只周末过来补课。唐晚乐得清闲,每周给他布置点作业就这么混过去了。   当然三缺一时,唐晚还是被李慧芸拉着一起打牌。   唐晚打一次输一次,上了桌就给人送钱。惹得经常过来打牌的阿姨笑话她是观世音菩萨——专门来撒钱的。   都是小打小闹,每天输硬也不过一两百。唐晚也没当回事,只当混日子。   周县五天赶一次集市,正逢二十九,年前最后一天。   一大早李慧芸便敲了唐晚的门,让她早点起来帮忙办年货。   唐晚困得不行,硬是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盖,两耳不闻窗外事。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李慧芸喊了四五次没喊动,直接拿了钥匙开门,一把掀开唐晚的被子将人从床上拖了起来。   唐晚赖不下去了,不情不愿起床。   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睡衣外面罩了件羽绒服就下楼。   李慧芸见状,搂着怀里的梁焱说她:“你穿的都什么衣服?怎么穿得这么邋遢,脸没洗头没梳……”   唐晚把羽绒服帽子一戴,拉链一拉,双手揣在兜里,扬着笑脸问同样迷糊的梁焱:“弟弟,要不要跟姐姐买糖去?”   梁焱脑袋一蹭,立马从李慧芸怀里爬出来,跑过去搂住唐晚的大腿要跟她走。   唐晚乐得揉了揉梁焱的脑袋,牵着弟弟的小手要走。   李慧芸看了,摆手:“算了算了,懒得说你。你这打扮要是能找到男朋友才怪。”   唐晚反驳,“我这样怎么了?”   “我在你这年纪哪天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这姑娘懒得头都不梳了。”李慧芸拿话怼她。   唐晚也不计较,哼哼两声,提醒她:“妈,你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东西可都被人买完了。”   李慧芸这才放弃说教,挎着篮子锁门和唐晚一起往集市走。   几分钟的路程,路上遇到不少熟人,唐晚领着弟弟一个一个打招呼。   遇到不知道怎么称呼的,李慧芸在旁边小声提醒,唐晚扬着笑脸继续叫人。   不少人夸唐晚姐弟俩懂事,李慧芸有这对儿女幸福。   唐晚哼哧两声,倒也没反驳。   集市人挤人,热闹得紧。唐晚带着梁焱穿梭在里面,一会儿买这个、一会儿买那个。从头逛到尾,买了不少东西。   最后想起没买烟花,唐晚又转头去买了两三盒仙女棒,两个□□……   抱了一大堆,唐晚有些狼狈。刚想打电话给李慧芸让她来接一下,周煜就出现了。   大半个月没见周煜,唐晚怎么觉得他又长高了?   她一米六五的个子在他面前矮了一个头不止,头发剃了一截,整个人清爽不少。   他这个年纪好像不怕冷,大冬天的,外面穿着件棒球服、里面套了件海蓝色卫衣就没了,配了条深蓝色阔腿牛裤子,脚上踩着小白鞋,脚脖子还露出一截。   唐晚低头扫了眼自己——   都快裹成球了。   李慧芸说得挺对,她穿得确实挺邋遢。   想着眼前的人是弟弟,唐晚也不计较了。由着周煜拿走右手的东西,自己抱一个□□。   回去的路上,唐晚上下打量了一圈周煜,主动问:“你多高了?”   周煜斜了眼旁边不停皱眉的人,默默开口:“181。”   “你多少岁?”唐晚又问。   “十八。”周煜回答得干脆。   唐晚停住脚,抬头觑了觑周煜,“这意思是你还要长高?跟你走一块儿,我压力挺大。当你姐姐有点累。”   “你要是不想当姐姐,也可以不当。”周煜皱着眉说。   “难不成当妹妹?”唐晚随口一说。   周煜沉默半秒,拒绝:“不要。”   唐晚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周煜拒绝得这么彻底,脸上的笑滞了一下,唐晚叹气:“就开个玩笑啦,别在意。”   周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看唐晚那满不在意的模样,周煜换了个话题:“我参加物竞拿了一等奖。”   唐晚学文,理科不算好。听到周煜这么说,唐晚眼前一亮,主动夸他:“挺棒。我高中最差的就是理综。尤其是物理,很垃圾。你要走特招?”   周煜摇头,“不走。”   唐晚想了想,随口一说:“你成绩不错,不走特招也能上清华。”   “我不去清华。”   “嗯?”   “我要考你的学校。”   周煜态度坚决,唐晚也不好劝。到底是他自己的事,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不过为什么非得去她学校?   —   除夕当天,唐晚还是没能逃过李慧芸的催促。大清早地就被叫了起来帮忙。   忙忙碌碌大早上,把菜备得齐齐整整了唐晚才能喘一口气。   晚上还得守岁,唐晚吃了饭趁着空隙回床上补觉。   刚上床,一条微信弹了进来。   唐晚下意识点开,发了一个大红包——微信转账5200。   唐晚以为是李慧芸给的压岁钱,想也没想领了。   等退出去才发现是傅津南发的。   唐晚当场愣住,她怎么这么手痒就领了呢???   犹豫两秒,唐晚默默把领了的5200退给傅津南。   刚转过去,那头便发了问号过来。   唐晚盯着问号看了半天,斟酌了半天,回他——   【太多了呀。要不你收回去?】   那头正在输入中。唐晚拍了拍脸,警告自己下次一定要看清了再领,别见了钱就跟瞎了似的。   【家里小孩都有。给了就收着。】   家里小孩都有?他把她也当小孩了?还是说都是5200,所以不算多?   唐晚忍不住发酸,有钱可真任性。   对方一直没收,唐晚也不好催。   这还是他俩半个月来第一次聊天,谁知道他一冒出来就发红包呢。   正想着,傅津南直接弹了一个视频过来。   唐晚吓得不轻,缓了好几秒才找耳机插上按下接听。   刚按下就看见傅津南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背后是一堵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看样子是在书房。   斜后方还有一堆奖牌、奖杯、锦旗,数目多得吓人。   “脑袋里琢磨什么?”傅津南寡淡的嗓音打断了唐晚的思绪。   唐晚眨了眨眼皮,笑着摇头:“没。”   傅津南瞥了眼屏幕里的人,懒洋洋开口:“凑近点。”   唐晚一脸懵,下意识凑近了些,刚凑近就听傅津南打趣:“半个月不见,脸胖了一圈。在家吃什么了?”   轰地一下,唐晚羞愤欲绝:“你才胖了!你试试往镜头前凑会不会胖。”   唐晚还没说完,眼前突然堵了一张放大版的俊脸。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哪个角度都好看,别说胖,她连一丝赘肉都找不到好吗。   唐晚气得不行,“为什么你在镜头里这么好看?”   “哪儿最好看?”傅津南逗她。   “……”   “穿衣服好看,还是不穿好看?”   “傅、津、南。”唐晚烫着脸,一字一句喊。   傅津南咳了一声,似笑非笑瞧着唐晚不说话。   唐晚怕扫了兴,哄了一句:“……都好看。”   “那改天你多看看。想怎么看怎么看。”   “……”   流氓。   傅津南时间不多,只聊了几分钟就挂了。挂之前让她拿了钱别多想,说图个吉利。   唐晚拿人手短,被他逼着说了好几句荤话才放手。   挂断视频,唐晚整个人都是烫的。   没两分钟那钱就被退回来了。唐晚点开零钱,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好一阵儿。   想来想去,唐晚把那钱放在了另一张卡,打算拿这钱给他买个小礼物。   这么想着,唐晚郁闷的心情一下子散开了。   朋友圈都在发除夕的文案,也有群发的祝福,唐晚也跟着复制了一条群发给了微信联系人。   最先回复的人是丁嘉遇——   “除夕同乐啊,小姑奶奶。”   唐晚盯着那句小姑奶奶瞅了瞅,想起上次打牌的事,唐晚忍气吞声说了句:“叫我……唐晚就可以啦,小姑奶奶听着怪不好意思的。”   那头秒回:“哪儿不好意思。我觉得这称呼正合适。”   ……怪不正经的好吗,唐晚腹诽。   犹豫几秒,唐晚主动问丁嘉遇:“傅津南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吗?适合做礼物的那种。”   “哟,小姑奶奶知道三哥要过生日了呢。今儿这条祝福是故意的?”   唐晚瞅了瞅短信,“过生?”   “您不知道啊?三哥正月初七过生啊。”丁嘉遇又打了一串文字过来。   唐晚眨眼,他确实没说啊。   那头的丁嘉遇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补救地回了句:“要三哥没跟你说,可别说是我说的。你自个儿问去。礼物这事,礼轻情意重,你送什么都行。”   唐晚哦了一声,没再回。   正月初七,跟她外婆一天啊。 第30章 合着你是来讨债的?   一觉睡到傍晚,唐晚是被外面的鞭炮声吵醒的。   左右邻居在自家门口噼里啪啦炸,五颜六色的烟花直冲天际。   唐晚这才惊觉,16年彻底结束了。   这一年,来来去去那么多事,到头来唐晚一件也记不得,唯一记住的便是傅津南这个人。   李慧芸是个讲究人,每年过年准备的年夜饭都格外庄重。家里只四口人,却年年准备十八样菜。   荤的、素的、热的、凉的、卤的、炖的全有。   唐晚下楼时李慧芸正在门口贴对联,浆糊往门上一刷,红彤彤的对联就被她捏着角贴了上去。   梁焱刚上一年级,字都还认不全就举着小指头读对联上的话:“天地和chuan家……”   李慧芸之前是语文老师,听儿子念得磕磕绊绊的,职业病犯了,指着梁焱认字:“乖乖,是天地和顺家添财,平安如意人多福。这字认顺,不读川。”   梁焱奶声奶气读:“sun”   “shun,翘舌,把舌头卷起来。再读。”   “sun。”   李慧芸点了点梁焱的鼻尖,笑话他:“你个傻孩子哟,教都教不过来。跟你姐姐以前一个样。”   唐晚顿了一下,走上前搂住弟弟。一边伸手捏弟弟肉嘟嘟的小脸一边反驳李慧芸:“李老师,我小学拼音可是您亲自教的。再说了,我普通话还过了二甲呢。”   天知道,她一重庆人考二甲有多难。考试前她还特意找人练了一周平翘舌、前后鼻音。偶尔没说明白,还被人笑话好半天。   大过年的,李慧芸也没再念叨唐晚。拿着刷子把浆糊糊好,使唤唐晚把地上的对联递给她。   唐晚这才顺手拿起对联递给李慧芸,递之前看了眼对联,瞥到上面的农行字样,唐晚砸吧嘴:“这对联又是银行送的吧?”   “这不去取钱,人工作人员见我办了业务就送了。免得去买,这红底黑字的多吉利。”李慧芸边贴边跟唐晚唠家常。   唠了几句,李慧芸转了话题:“一会儿吃了饭记得给你爸上柱香,我跟你一块去。”   唐晚脸上的情绪慢慢淡了下来,看了眼收拾凳子准备吃饭的李慧芸,唐晚瓮声瓮气地回了个好。   梁洪申这几天一直忙着手头的生意,到饭点了才回家。   李慧芸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数落了好一番。梁洪申脾气好,埋着头一个劲地道歉,还时不时替李慧芸夹两箸她喜欢的菜。   这么多年,这屋里就梁洪申记得住李慧芸的喜好,把她当小孩儿看。   唐晚早习惯了,装个透明人,端着碗吃自己的。虽然面上没说,心里却一直尊重着梁洪申。   饭吃完,李慧芸上楼换衣服,梁洪申洗碗。唐晚坐在沙发上陪梁焱玩小游戏。   “晚晚。”梁洪申洗完碗走了过来。   唐晚将手机递给梁焱,抬起头问:“梁叔,怎么了?”   梁洪申从衣兜里掏了两个红包出来,小的给梁焱,大的给唐晚。   唐晚眨了下眼皮,满脸不好意思:“梁叔,我都快21了,还收压岁钱不太好。”   梁洪申长了张国字脸,外人看着严肃,在唐晚面前却没半点架子:“二十一怎么了,别说二十一,你就三十一、四十一在梁叔这儿也只是个小姑娘。梁叔的一点小心意,别跟我客气。女孩子身上有钱才有底气,也不会随随便便被男人给骗了。”   最后一句话像魔咒,一直徘徊在唐晚脑子里。   唐晚偷偷觑了眼梁洪申,没发现什么异样,暗自压下心底的复杂,唐晚满脸尴尬地接过红包。   厚厚的一叠,落在手心沉甸甸的。   这怕不只一点小心意。   唐晚不禁想起第一次见梁洪申的场景。   那时的她刚14岁,读初三,平时在学校住宿。周末放假回去刚好撞见梁洪申送李慧芸回家。   黑色轿车停在家门口,他提着两大袋米进屋。   李慧芸在旁边一脸笑,看梁洪申肩膀上有脏东西,李慧芸踮起脚尖替他拍了下来,两人相视而笑,眼里满是情意。   那一幕太刺眼。唐晚红着眼眶砸了所有东西,还把人赶出了门。   梁洪申被迫离开后,母女俩互不理解,李慧芸哭,她也哭。   哭到伤心处,李慧芸指责唐晚不理解她一个女人有多难,唐晚指责李慧芸父亲尸骨未寒就找别人。   李慧芸气得要打她,唐晚也由着她打。   唐晚有哮喘病,当天情绪太过激动,犯了病直接晕倒。   李慧芸吓得半死,急忙抱着她进医院抢救。   唐晚半夜醒来,一睁眼就看见李慧芸就坐在床头守她。   不到四十的李慧芸头上添了好几根白发,皮肤泛黄、手指头全是疮伤,看着老了好多岁。   唐晚心头一酸,这才意识到,她也不过是一个早年丧夫的可怜人。   出了院母女俩彻夜谈了一次。原来,她眼中温柔体贴、能干的父亲私底下是一个工作狂,把眼中除了工作没别的。   两人的结合是长辈撮合,并非双方的意愿,这么多年夫妻俩的关系看起来和睦也不过是为了孩子,算不上亲近。   至于梁洪申,大概是李慧芸真正遇到的一个爱人。谈起他,李慧芸眼睛都是发着光的。   后来,唐晚随着李慧芸住进梁家。李慧芸是二婚,怕丢人不愿意大摆酒席。   梁洪申什么都听她的,唯独这事不肯。他不光大摆宴席,还在结婚当天哭得稀里哗啦,年过四十的男人抱着李慧芸一个劲地说他这辈子能娶到李慧芸是祖坟冒青烟。   场面一度让人哭笑不得,唐晚却见到了爱情的模样。   要说心情,她一定是复杂的。   罢了,都是往事,再提也没有意义。   —   唐晚每年上香都是一个人去,这次多了李慧芸。   母女俩独处的机会不算多。再加上李慧芸平时管唐晚管得太严,唐晚同李慧芸的话也越来越少。   距离有点远,李慧芸打算开电瓶车过去。   唐晚不会开,手上提着香、蜡烛,小心翼翼爬上了电瓶车后座。   刚坐上去,李慧芸就在前头提醒:“把安全帽戴上。”   唐晚哦了一声,接过李慧芸递过来的安全帽戴在头顶。   一路风很大,吹得唐晚脸疼。   吸了吸鼻子,唐晚抓着李慧芸的衣角、低着头躲在她身后。   原来,这副单薄的身躯是能替她遮风挡雨的。   电瓶车开不到墓地,还得下来走一段路。唐晚下车没走就站在路口等李慧芸停电瓶车。   等车停稳,母女俩沿着小路走。   地面坑坑洼洼,时不时踩到石子,李慧芸在身后时不时提醒唐晚注意脚下。   唐晚每回都答应。只是越靠近父亲,她的情绪越低。   “晚晚,你爸这辈子活得也算有价值。当了十几年的医生,从阎王爷手底下抢了不少人命,就是没救得了自己。”   到底夫妻一场,李慧芸提起唐父还是忍不住惆怅,“你爸那天要是不当值,不做那手术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那病人家属怎么就……”   唐晚眼眶一红,压着声打断李慧芸:“妈……别说了。”   李慧芸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不知不觉就到了墓碑前,唐晚盯了好一会儿墓碑上的照片。趁着李慧芸点香的功夫,唐晚屈膝跪在了唐父面前磕了两个头。   李慧芸在一旁嘀咕:“老唐,女儿真长大了,这些年没给你丢脸……”   唐晚听了几句,眼泪止不住地掉。   李慧芸知道唐晚有话说,故意留了时间让唐晚独处。   等李慧芸找借口离开了唐晚才放声哭出来。   先是小声抽噎,到放声大哭。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开,惹得不远处等待的李慧芸都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回去的路上唐晚的精神一直恍惚,李慧芸喊了好几声都没答应,把李慧芸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出声,说的却是些莫名其妙的话:“妈,我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这孩子,怎么神神叨叨的。出什么事了?”   唐晚勉强笑了一下,否认:“没事。”   李慧芸只当唐晚上了香心情不好,也没多想,只说:“妈也不求你其他事。只要你健健康康,将来能遇到良人,有一个好归宿就成。”   唐晚呼吸一滞。   遇良人,有一个好归宿吗?   这辈子怕是不能实现了吧。   “没有遇到呢?”唐晚舔了舔嘴唇,追问。   李慧芸愣了愣,下意识回:“怎么可能遇不到呢,有心就成。”   “要真遇不到,你妈我也不是养不起你。在家做一辈子的姑娘也成。”   唐晚眨了眨眼,眼里滑过一丝怔愣。   她以为李慧芸会骂她呢。   —   傅津南回到老宅,老太太正坐在院儿里看雪,怀里还抱了个小丫头。   旁边生了火炉,明火上还煮着茶,茶水沸腾,滚出一圈又一圈的白泡。   小丫头看到傅津南,眼睛瞪得又大又圆,顶着一张圆嘟嘟的脸喊他:“小舅舅、小舅舅,抱抱。”   傅津南神色懒怠地瞥向小丫头,见她穿得跟个福娃似的,傅津南眉一挑,打趣的话张嘴就来:“啧,欢欢,你自个儿瞅瞅,你胖成啥样了,再过两年,太奶奶都抱不动你了。还有你穿这衣服,多喜庆,跟连廊挂的灯笼多像。”   小姑娘正是臭美的年纪,听傅津南这么说,当场哭了出来,还非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老太太最见不得重孙女哭,拿起一旁的拐杖就往傅津南身上招呼,“你这混球,快三十了,还没长大,一来就惹欢欢哭。”   “平时不见踪影,一回来就惹人嫌。好好的,你逗她做什么。”   傅津南挨了两拐杖,嘴上越发没个正行:“您还是我亲奶奶吗?这大过年的,就拿我出气。敢情就我是捡的,她才是您亲重孙女呗。”   把老太太气得不行。   小孩子没气性,转眼就忘了事。见舅舅被打,傅欢护犊子,抱着老太太的胳膊奶声奶气求饶:“太奶奶,别打舅舅,别打舅舅。”   “好好好,不打,太奶奶不打。”老太太护得跟什么似的,心偏得傅津南没眼看。   伸手抱过老太太怀里的傅欢,傅津南一边揪着小丫头头顶的两根辫子一边打听其他人:“罗老师还在庙里?”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派人请了,说今儿不回来团圆了。让我们自个儿吃。”   “你母亲这些年也不好受,你要是有心,多去陪她说说话。你爸这事,怨不得她,都是命。她如今怕是恨透了我们傅家。”   说到这,老太太布满皱纹的脸上多了两分愧疚。   傅津南除了最初有一丝波动外,没任何反应。   手指拨了两下小丫头的辫子,傅津南笑得一脸无辜:“您跟我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要论亲近,那也得我姐。我跟罗老师可没什么聊的。这一年到头,我要能见着她两次还是看欢欢的面儿。”   老太太也不说话了,只顾着叹息。   傅欢吵着要吃冰糖葫芦,平日里傅曼管得严,不让她吃甜食,只傅津南偶尔偷偷给她留几颗。   傅津南向来宠外甥女,要什么给什么。听她要糖葫芦,拿着车钥匙就出去给她买。   出去绕了一圈,买了几串山楂口味的、还有两串橘子、草莓口味的。   到家门口刚好撞见傅曼的车,傅津南当场摁了两下喇叭。傅曼瞧了,降下车窗问他:“刚回来?”   傅津南呵呵一笑,“那哪儿能啊,自然是比您这大忙人要早。老太太那儿我可都请了安了。”   姐弟俩打小儿就在傅家高压教育下长大,不过长着长着傅津南就长歪了。   傅曼随了老太太,性格强势,做事果断,进的是政府机关。   平日忙得天昏地暗,哪儿有功夫管家里的事。   听傅津南这么说,傅曼眼一眯,这威严自然而然来了,“你这是打算跟我闹什么?”   傅津南立马投降,“我哪儿敢。”   傅曼这才收回眼神、开着宝马进院子。   傅津南几乎是傅曼带大的,对她有敬畏之心。   在外面他怎么疯都行,到了家里,尤其是傅曼面前,那一定是守着规矩的。   倒也不是单纯的怕,而是这些年傅家全靠他姐一个人撑着,要不是她,走这条路的人就成了他。   傅津南最讨厌这些麻烦事,自然不肯。   傅曼这个做姐姐的也就认了。   想到这,傅津南睨了两眼刚买的糖葫芦,忍不住喟叹——   今儿的糖葫芦欢欢是吃不成了。   年夜饭还没到点,傅津南趁着傅曼进了书房,还是留了一串糖葫芦给傅欢。   傅欢也怕她妈,握着糖葫芦跑门口藏着掖着吃。   吃到一半,傅欢迈着小短腿踉踉跄跄跑进屋抓着傅津南的手就往外走。   傅津南人高马大,自然是抓不动的。   “跑外面做什么?”傅津南觑了觑不停吸鼻子的姑娘,随口问。   傅欢瘪嘴,奶声奶气说:“爸爸在门口,他不肯进来。小舅舅,你叫爸爸进来好不好?”   傅津南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去。”   “为什么呀?那爸爸怎么办……”傅欢年纪小,不知道爸爸妈妈正在闹离婚,也不懂为什么爸爸不敢进门。   傅津南懂啊,那肯定不趟这浑水。   “找你妈去。别问我。”   傅欢瞪大眼,“可是爸爸说找舅舅,让舅舅出去。”   傅津南嘶了一声,抱着看戏的心情走了出去。   人刚到门口就被宋华池给拉住了。   “南南,你姐今儿是铁了心不让我进这门。自从你姐嫁给我,哪儿年的团圆饭我没在傅家吃。您要还认我这个姐夫,就替我求个情成不成?好歹把这饭吃了。”宋华池丧着脸不停埋怨。   傅津南:“……”   “宋家没给你饭吃,非得跑这儿来受罪?”   “我哪儿敢回去,老宋要知道了不得打死我。我反正今儿就赖在这,让不让进我都在这门口站着。”   傅津南真心不爱管这破事,“那你搁这儿待着呗。”   “南南,我待你不薄,你跟我要什么我没给你。如今我让你跟你姐递个好话你也不肯了。你也别……”   “合着你是来讨债的?”傅津南眉头一皱,问。   “……”宋华池站在门口,眼巴巴等着傅津南。   到底脸皮厚。   傅津南被磨得没脾气了,摆手跟他妥协:“我还真没看出您脸皮能厚到这份儿上,早干嘛去了。”   “这等着吧您。我给您开面儿去。” 第31章 喜欢   傅曼性子强势,整个傅家除了傅老太太能压两分没人能管得了她。   傅曼刚上任那段时间,年纪轻,没什么信服力,处处受人打压。她性子强,自然不服。   用了短短几年时间将反对的声音全都平了。   再到傅盛安出事,傅家几乎是在刀刃上行走,连大声喘口气都不成,形势用树倒猢狲散形容也不为过。   傅曼为了父亲的事,又是到处奔走。无论是处理车祸现场还是平息丑闻,她都做到无可挑剔的份儿,没让整个傅家为傅盛安陪葬。   傅津南人在国外,不清楚国内形势,等回来已是半年后,一切尘埃落定。   也是这半年,傅曼人瘦了好几圈,进医院住了好几次院,差点把身体搞垮。   因着这事老太太一直对她有愧疚,每每有意见、只要不涉及根本,傅老太太都依着傅曼。   当初嫁给宋华池就是她自个儿的主意,两人是大学同学,互生情愫,算起来是自由恋爱。   傅津南至今记得,为了这事,傅曼在祠堂跪了整两天。   从祠堂出来,傅曼当着一众人的面儿说以后她的孩子姓傅。   宋家就宋华池一个儿子,跟谁姓这事倒也没意见。非但如此,宋家父母还提议儿子入赘傅家。   傅曼第一个反对,说这事不合适,也就不了了之了。   算起来宋华池这些年一直是傅曼的后盾,一个公司老总,为了迎合她的时间随时缺席公司的事。   因着傅曼身子熬坏的事,宋华池那半年天天熬粥、熬汤给她,督促她休息、养身体。   家里的事就没让傅曼操心过,没跟她吵过架有过不满,就这两点,傅津南对宋华池都是尊着。   今日能开口求情,一是因为傅曼虽然嘴上说要离婚可心里还爱着宋华池,要不然,宋华池再不肯她也能离,二是那事确实不是宋华池的错。   想到这,傅津南垂了垂眼皮,手搭在扶手瞥向办公桌前不停忙碌的傅曼,问:“您跟姐夫是真不打算和好了?”   傅曼动作一滞。放下手上的文件,傅曼抬眼不慌不忙扫向对面的傅津南,见他懒洋洋地瘫在座椅没个坐相,傅曼眉头微皱:“你这身懒相跟谁学的?”   “这不讨论您跟姐夫的事,管我干嘛。”傅津南不满地睨了眼傅曼,出声提醒他来的目的。   提起宋华池,傅曼的脸色不大好看,话也争锋相对起来:“他让你来当说客?”   傅津南翘着二郎腿,轻叹:“这不人杵门口儿眼巴巴等着您松口呢。大冷天的,欢欢也搁那儿守着。我能不管?”   傅曼愣了愣,起身走到窗边往院门口瞧了两眼,刚好瞥见了门口停的那辆路虎。   老太太听说宋华池来了,让张妈出去请人进屋。这会子张妈正苦口婆心地劝宋华池进去。   宋华池怕傅曼生气,只说天气冷张妈快进去,他自个儿依旧守在门口不走也不进门。   傅曼目睹一切,嘴上冷嗤了一声,冷着脸骂:“宋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离婚协议书扔他办公室好几张了还没签。我都净身出户了,他还想怎么着?难不成出轨的人是我?”   傅津南嘶了一声,盯着眼前钻牛角尖的人问:“他要真出轨了,今儿恐怕连家门都蹲不了。我就不明白了,你都知道怎么回事儿还不肯原谅,到底想干嘛呢?这当初死乞白赖要嫁给他的人不是你吗?”   书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傅曼重新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刚坐下,傅曼审视的目光就落在了傅津南身上。   “听说你最近玩得挺开,身边又跟了个没出校门的姑娘?”   傅曼养了一身政府机关工作的威严,盯着傅津南的眼神跟审犯人似的,只差当场大义灭亲了。   眼见惹火烧身,傅津南禁不住懊恼,他没事儿往傅曼身边凑什么劲?   傅津南伸了伸长腿,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边摩挲着金属边缘,一边吊儿郎当试探:“您打哪儿知道的?”   傅曼一听,明白他这是认了。   “注意点分寸,别玩儿太过。爸的前车之鉴是什么,你应该明白。”傅曼踌躇片刻,提醒。   傅津南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嘴角噙着笑,说:“我这辈子又不娶妻生孩子,哪儿能成第二个傅盛安。”   傅曼顿了顿,转移话题:“让宋华池进来,吃了饭签离婚协议。”   因着刚刚的事,姐弟恋的兴致都不大高。傅津南听到傅曼松口,没等她反驳,立马嬉皮笑脸起身离开书房。   —   晚上唐晚吃得有些撑,肚子一直不怎么舒服,连着跑了两三趟厕所,第四趟下来人都颓了。   家里人多,打牌的凑了好几桌,一楼闹哄哄的,全是说话声。   唐晚嫌吵,一个人躺在二楼沙发玩手机。   想到丁嘉遇说的事,唐晚一直没想好主意。傅津南的生日太赶巧,怎么就跟她外婆一天生了?   唐晚每年都给外婆过生,总不能今年错过吧。   想到这,唐晚有点郁闷。   她既不想错过外婆的生日,也不想错过傅津南的。   “舅妈叫你下楼打牌。”周煜不知何时上了楼,就站在门口喊她。   唐晚立马收了手机坐起身,瞥了眼门口突然出现的人,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周煜抬腿走进客厅,手上还拎了个礼品袋。   唐晚哦了一声,弯下腰穿拖鞋。鞋穿好,唐晚起身下楼。   路过周煜,衣袖被周煜扯住了。唐晚顿下脚,一脸疑惑地看向周煜:“有事?”   周煜将手上的礼物袋递给唐晚,“送你。”   唐晚有些惊讶,指着自己问:“送我?”   “新年礼物。”周煜一脸淡定。   唐晚默默接过礼物袋。本以为他是学生,送的礼物都是些布娃娃之类的小东西,打开一看,居然一条项链。   虽是小众品牌,心思却巧妙。一看价格就不便宜。   唐晚只看了两秒就把项链还给了周煜,“这项链应该不便宜,你还是送给你妈吧。”   “是送你的。”周煜坚持。   见周煜不肯,唐晚换了个方法:“花了多少钱?我折成现金给你。周煜,你用父母的钱买这么贵的礼物不太好。”   周煜红着耳朵解释:“花的是我自己的奖学金,没用他们的钱。送你的就是你的,你要是不喜欢,随你怎么处置。”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唐晚再不要也不太好。   唐晚也不知道今晚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前脚刚收了礼物,后脚打牌一直输。   越打这气性越不好,唐晚又拿了一副惨不忍睹的牌。想要不打了,又怕扫了大家的兴。   可谓骑虎难下。   “晚晚,都跟阿姨们打了半个月的牌了,怎么还没点长进。这学费不都白交了?”唐晚对面的阿姨见唐晚心不在焉的,知道她输牌输得不高兴,笑着跟她打趣。   唐晚打牌不喜欢记牌,也不爱算。但是跟她打的都是些老/江湖,她不就是凑上去输么。   还好打得不大,要是按傅津南他们的玩法,她就是把自己卖了也陪不起。   “我帮你看看。”刚想着,旁边多了一个人。   唐晚一扭头就见周煜坐了下来,正弯着头看她手里的牌。   “周煜会打牌?平日不是让你跟你妈一块儿把牌学着,你都说要学习吗。看你姐输得太惨,要帮她赢回来?”一旁的阿姨瞧了,笑眯眯问。   周煜不慌不忙看完唐晚手里的牌,礼貌回:“之前看你们打,会一点点。”   说着,周煜凑在唐晚耳边小声说:“姐姐,你这牌真挺差的。赢的几率有点小。”   唐晚:“……”   她能不知道她拿的是什么烂牌吗?   这牌确实没救了,但是也没唐晚估计得那么惨。周煜不光替唐晚看牌,还记其他三家的牌,算来算去,虽然没赢但是也没输。   又打了几局,周煜慢慢扭转局势,替唐晚赢了点钱。   打牌结束,唐晚笑眯眯地数了数手里的钱。   啧,不光赢回了本钱,还有盈余。   小一千呢。   周煜上完厕所回来就见唐晚躺在沙发上数钱,跟个小孩似的,一脸满足。   抽了两张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周煜脸上也多了两分笑意:“姐姐赢了钱这么开心?”   唐晚顿时收住笑脸,抽出五张毛爷爷递给周煜,“一人一半。”   说着,唐晚叹气:“我输了大半个月,今晚好不容易赢一回儿能不高兴吗。”   周煜瞥了眼茶几上的五百块,倒也没拒绝。收了钱,周煜说:“要是赢牌能让你高兴,我下次继续帮你。”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   “你现在的任务是高考,少想些别的。我前天给你布置的英语作文写好了?”唐晚摇头打断周煜。   周煜收了笑,神色认真起来:“写好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耽误高考。今年九月你肯定能在R大看见我。”   “你为什么非要去R大?”   “喜欢。”   “你妈不是喜欢你考清华吗,你真不考虑考虑?”   “不考虑。”周煜回答得干脆。   唐晚想起网上说为爱考哪儿哪儿的传言,下意识问:“难道你喜欢的人也要考R大?”   周煜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   唐晚???   爱情有这么玄幻? 第32章 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唐晚接到MH公司打来的电话时正在陪江然弄头发。   理发店阿姨跟江然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给她染脏橘色。   本来没唐晚什么事,江然非说新年新气象,忽悠着唐晚烫了个复古羊毛卷。   烫完头,唐晚简直不敢直视。   望着镜子里能跟“泰迪”认亲戚的自己,唐晚深呼了一口气,按捺住脾气,接通那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   “您好,唐晚女士。我是MH的HR,您的实习简历已经通过,请问您这个月五号前能入职吗?”电话里,一道公式化的女声响起。   唐晚愣了两秒才想起是学校期末前给的实习项目。   面试当天好像也是这个声音,不过面试完对方只礼貌回了句请回去等消息。   唐晚还以为黄了呢。   电话挂断,江然顶着橘黄色的脑袋凑过来问:“谁的电话?”   江然头发太显眼,唐晚瞅了好几眼才回:“一个实习公司。让我下周一去上班。”   “今天才初三啊。你十五都不过就回北京?”江然翻出日历一看,忍不住惊呼。   唐晚笑了笑,解释:“谁让我是打工人呢。这个公司各方面都挺好的,要西语专业的公司本来就少,我这次就当历练嘛。”   江然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当天晚上唐晚就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回北京。为此唐晚还发了条朋友圈——   回北京啦。   附带了一张她的机票信息图,江北T320:10—大兴22:55。   发完唐晚就收拾行李。唐晚回家只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个笔记本电脑,本来没多少,李慧芸又给她塞了不少特产,让她带回去给室友。   唐晚盯着李慧芸塞的火锅底料、茶叶和几小罐酱菜看了几秒,嘴巴抿了抿,没敢跟她说寝室关系不融洽。   自从上学期魏琳偷拍事件后,寝室群已经沉寂了两三个月。魏琳倒是没拉黑她,不过也没跟她聊过。   魏琳偶尔在朋友圈发些指桑骂槐的话,唐晚也当没看见。   “晚晚,你那件毛衣还没干,明天穿什么走?”李慧芸抱着一堆衣服走进来,问。   唐晚绕过床尾,指着李慧芸手里的衣服说,“这件香芋紫的针织裙吧。”   “行,我给你放这边。”李慧芸单独拿出针织裙放在一边,又将床上的衣服一一挂进了衣柜。   挂完,李慧芸又替唐晚检查了一遍行李,等差不多了李慧芸才撑着腰叹气:“还以为你能等到外婆生日了再走,没想到这么早。你那什么公司?靠不靠谱?”   “外企。学校定的实习项目,挺靠谱的。”   “上回听你梁叔说你周瑾小姑也在外企,学的也是翻译。临走前她留了个电话号码,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给她打一个。这人情是我们欠的,跟你没关系。”李慧芸说着,从兜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唐晚。   唐晚顿了顿,伸手接过那张黑白色调的名片。   MH市场部总监周瑾?   有这么巧吗?   忽然间,那张名片好像成了烫手山芋。四周有棱角的边缘硌得手心有点疼。   —可惜,他这样的,最不缺的就是女人的爱慕。   —靠近他的,都不会有结果。   隔了几个月,周瑾那番话却依旧清晰、刺耳。   唐晚清楚,周瑾虽然不是故意为难她,却也存了几分心思。   她用几句话勾勒出傅津南的完美,又用两句警告提醒她不要肖想这样的人。   “晚晚,想什么呢。电话响了怎么不接?”李慧芸出声打断唐晚的思绪。   眼见李慧芸的手快碰到手机,唐晚飞快拔下正在充电的电话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见是关洁打过来的,唐晚稍微缓了口气——她还以为是傅津南。   电话那头闹哄哄的,唐晚仔细听了两句,倒是听到了丁嘉遇的声音。   ——哥,上回儿是我不对。您怎么着都成,可别跟我见外啊。小时候一块儿疯,怎么长大了还生分了。   ——得了,煽个屁的情。要想不生分,别在我面前提柯珍就行。   ——丁嘉遇,打火机拿我。   最后那道是傅津南的。   “你明天回来?”唐晚还想再听几句,关洁已经拿着手机走到了外边。   唐晚后背抵在墙壁,望了眼乌漆墨黑的天,回:“有个实习。”   “住哪儿?”   “还没定。”   关洁靠在走廊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祝政刚递给她的烟盒。   —中/南/海,里面只剩一根烟了。   抖出最后一根烟,关洁咬着烟头问:“我明天得上班,你来了直接去公寓?”   唐晚想了好几分钟才说好。不过不是白住,唐晚跟她平摊房租。   关洁本来没当回事,见唐晚坚持,还是收了那笔钱。   没说几句就挂了。关洁不爱祝政玩的那套,一个人躲外面抽烟。   抽到一半,包间里走出一个人。   关洁抬眼瞧了过去。   傅津南手拎着外套走了出来,走廊灯光昏暗,他背光站在门口,整个人显得阴恻恻的。   这群人玩得疯,喝酒、抽烟、打牌样样齐全,下午刚在郊外飙完车,晚上就继续组局喝酒。   关洁不是第一回 见傅津南,可每次见都刷新眼界。   这人平日浑身散发着颓废气息、一副死了爹的丧气样,可玩起来比祝政还疯、狠。   要关洁形容,那一定是——谁要惹了他,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光想着关洁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抖了抖烟灰,关洁故作淡定地问了句:“傅先生找什么?”   傅津南空腹喝酒搞得胃有点难受,正想找个人给他送碗粥。见眼前说话的人是关洁,傅津南眯了眯眼,随口吩咐:“去秦记带点粥回来?”   关洁抽烟的动作一顿,朝傅津南瞥一眼,见他没开玩笑,关洁忍不住吸气:“傅先生您知道秦记是要提前几天排号的吗?我现在过去能买得到?”   傅津南单手搭在门沿,寡淡的视线凉嗖嗖地落在关洁身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傅津南好脾气地说了句:“你过去提我的名字,没人敢让你等。”   关洁这次没吭声,掐了手上的烟头就走。   傅津南盯着那道背影看了好几眼才转回包间。   这姑娘跟唐晚一个宿舍?   —   飞机晚点,唐晚到大兴机场将近十二点。出了机场,冷风刷刷吹。   唐晚冷得直哆嗦,这个点出来没多少人,打车打了快半小时都没司机接单。   好不容易抢到一辆出租车还被一对情侣给占了。   唐晚只认倒霉。   傅津南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电话里,那人稳稳当当问:“还在机场?”   唐晚只差当场跪下来给他拜一拜了,算得真准。   冷风吹个不停,唐晚外面罩了件薄大衣,里面就一件香芋紫的针织裙,凉风钻进脖子里,冷得她磨牙齿,说话直哆嗦:“刚下飞机。”   那头听了,丢了句等我几分钟便挂了电话。   唐晚看了看已经结束的通话,没再勉强打车,给傅津南发完定位又提着行李箱往机场里走。   蹭点暖气,要不然等傅津南过来,她怕已经冻成冰雕了。   等身子暖和一点了唐晚才细细琢磨起傅津南那句等我几分钟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出答案傅津南人已经到跟前了,身后还跟着孙计。   孙计手上提着行李箱。   将近一个月没见面,唐晚有些恍惚,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人——   怎么感觉又变好看了?   唐晚舔了舔唇,迷迷糊糊问:“你也刚下飞机?”   傅津南由下到上扫视着面前的人,脚上踩了双浅棕色长筒靴,腿勾得又直又细。   大冬天的,冻得耳朵都红了还敞着外面那件学衣服,里面的针织裙紧贴在皮肤勾勒出一道漂亮的曲线。   再往上,视线落在唐晚刚烫的头发时傅津南眼皮一跳,“烫头发了?”   唐晚小心翼翼觑向傅津南,见他表情不怎么好看,唐晚深呼了一口气,咬牙反问:“不好看吗?”   傅津南装作认真地打量了一圈,本想回一句还行,结果还没说出口就对上了唐晚那双水汪汪的杏眼。   杏眼里满是期待,跟星星似的,闪着光,   本来挺唯美的,结果顶了一头羊毛卷,怎么看怎么好笑。   一个没忍住,傅津南噗呲一下笑了出来。笑得肩膀直颤,半点情面儿都没给唐晚留。   唐晚气得不行,捂着脸钻进傅津南怀里,一个劲地哭诉:“你怎么能这样啊,不许笑了。”   “我就说不烫不烫,阿姨非说我烫出来肯定好看。早知道你笑话,我就不问你了。我明天就弄回来!”   傅津南这才停下笑,一本正经问:“给你烫头发的Tony老师是哪儿毕业的?改天再去烫点其他样式,今儿这头发不错。”   说着,傅津南抬手故意揉了揉唐晚毛绒绒的脑袋,感慨:“白捡了一泰迪,多划算。”   唐晚心梗,缓了好几秒才拍开那只在她脑袋上不停作恶的手,嘴上哼哼唧唧说:“傅津南,你有点过分。”   傅津南笑着更放肆了,最后咳了两声,故作认真问:“以后叫你小泰迪行不行?”   唐晚幽怨地瞪向想一出是一出的傅津南,脸拉得老长,只差把不乐意刻脑门儿了。   —   直到丁嘉遇开车过来,唐晚才知道傅津南今晚要飞上海。   之所以打电话说等他几分钟是因为他当时就在机场等航班。   两人见面不过半小时就匆匆分别。唐晚说不清那滋味,只觉胸口闷得慌。   “不想我去?”傅津南也注意到了唐晚情绪低落,故意问。   唐晚别开脸,否认:“没有。”   傅津南懒得揭穿她。漆黑的深窝眼上下扫了一圈唐晚,笑眯眯问:“要不跟我一块儿去?”   唐晚心下一动,想了想,摇头:“不去。过两天要实习了,我得准备准备。”   “什么实习比我还重要了?”傅津南眼一睨,捏着唐晚的耳垂那颗小痣问。   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唐晚耳背,唐晚条件反射地缩了下肩膀,刚想后退就被傅津南圈住搂在了怀里。   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落在她的唇瓣,唐晚刚想惊呼,那人便毫不客气地闯了进来。   热烈而又缠绵。   要不是丁嘉遇过来打断,恐怕唐晚会瘫在傅津南怀里。   “三哥,这大庭广众下不好吧?”丁嘉遇带着口罩、鸭舌帽站在两米远故意打趣。   傅津南这才松开,喘着气将羞得不行的唐晚摁在怀里,等她缓得差不多了才低声交代:“我不在这两天少跟丁嘉遇玩儿,不是什么好人。”   唐晚目不转睛地盯着傅津南。   傅津南秒懂,嘴角一勾,补充:“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33章 换一条,不好看。……   “三哥刚跟你说什么了?躲我躲这么远。”   等红绿灯的间隙,丁嘉遇扯掉口罩露出那张过于清秀白净的脸庞,扭过脑袋神色不解地盯着唐晚。   丁嘉遇被人追捧惯了,说话直来直去,像个没长大的大男孩。   唐晚其实挺喜欢丁嘉遇的性格——开朗、率真,不用让她拐弯抹角地去试探、揣测意图。   她曾经追过丁嘉遇演的一部古装剧。剧里他饰演一个家破人亡的年少将军,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用了十年时间蛰伏成长,最后成功复仇,稳固江河。   丁嘉遇演技很好,把少年的隐忍演到了极致,这部戏出来他圈了不少粉。   江然就是其中一个。   剧刚播放那段时间江然天天在她耳边不停讨论,还揣测丁嘉遇是不是也跟剧里的男主角一样,生活里也是个隐忍不发、足智多谋的人。   要不是唐晚跟他私下有接触,恐怕也会这么想。   他长得太具欺骗性了。   “三哥是比我好看,可你也不用犹豫这么久吧?”丁嘉遇半天没听到回复,忍不住又问。   唐晚干咳了一声,扯着笑脸说:“傅津南让我少跟你玩,说你不是什么好人。”   丁嘉遇气得爆粗口:“三哥这是被鬼附身了。还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要不是好人,我能大晚上跑出来接您?”   唐晚垂了垂眼,没再继续。   虽然气得不行,丁嘉遇还是将唐晚规规矩矩送到了关洁住的小区门口。   停了车,唐晚下车取行李。   行李取出来还没来得及跟丁嘉遇说一声谢谢,丁嘉遇开着车扬长而去,留了一地尾气给她。   唐晚哭笑不得。心里有点后悔,刚刚不应该傅津南说的话说给丁嘉遇听。   有背后议论人的嫌疑。   —   唐晚进公寓时关洁还没回来。   站在玄关处扫了一圈空荡荡的屋子,瞥到茶几上那束已经干枯的玫瑰花还有被风吹得四处飘的窗帘,唐晚才琢磨关洁可能好几天没回来过了。   将行李放回小卧室,唐晚主动收拾起卫生。那束枯萎的玫瑰花被唐晚取出来扔进了垃圾桶,又把花瓶里已经发黄的水倒掉、冲洗干净。   关好留了一半的窗户,唐晚拖完地,提着两袋垃圾下楼。   这个点小区没什么人,只剩几盏路灯坚守在岗位。   唐晚对小区不怎么熟,找了好几分钟才看到垃圾桶。   扔完垃圾,唐晚搂紧衣服往回走。   走到一半唐晚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十几米外,关洁手拎着一塑料袋从一宝马车上走下来。   宝马车主绕过车头趁着没人将关洁一把搂紧进了怀里,关洁来不及阻止,额头被宝马车主亲了两口。   前一秒关洁还皱着眉拒绝,后一秒关洁拿着宝马车主递过来的卡笑得灿烂。   昏黄的路灯下,关洁笑得太过刺眼。   唐晚想要出声叫关洁,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任凭她多用力都出不了一点声。   宝马车主驱车离开唐晚都没能发出一点音。   关洁走近了才发现电梯口站着的唐晚,见她神色不怎么对劲,关洁神色自若问:“你看到了?”   唐晚看了眼关洁手上的银行卡,斟酌了几秒,委婉解释:“我下楼扔垃圾。”   不是故意看见的。   关洁伸出食指摁下电梯键,等电梯的过程,关洁从包里翻出一盒烟,抖出一根点上火抽了起来。   抽了两口,关洁破罐破摔道:“看到了就看到了。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   “给钱就能睡。”   关洁的语气很平淡,唐晚找不出一丝撒谎的痕迹。好像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唐晚几度想要说两句,最后都合上了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   她承认,她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是惊讶的。听说是一回事,眼见为实又是另一回事。   电梯门打开那一刻,唐晚禁不住窃喜。试图通过这一插曲缓解空气中凝滞的氛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各自占一个角落。关洁那根烟还没抽烟,只是进电梯前就掐断了,还剩一截捏在手里。   沉默几秒,唐晚主动问:“那人是谁?”   关洁撇了撇嘴,脸上挂着嫌弃:“一姓潘的老男人。孩子都快有我大了还来招惹我。他真以为我缺这点钱?”   说着,关洁将手里的名片用力折断,折到手心发红才停下来。   “今儿祝政不在场子,这姓潘的有应酬,喝了酒非要送我回来。也不怕酒驾被抓。”关洁话里话外都是嘲讽。   唐晚定了定神,视线落在关洁手里的塑料袋上,转移话题:“你买了烧烤?”   关洁似乎猜到了唐晚不会露出嫌弃的表情,或者压根儿不在意唐晚的看法。只扬了扬手里的串串,邀请她:“串串。我唱了大半宿还没吃饭呢,你要不要一起?冰箱里还有几瓶啤酒,配着吃。”   “行啊。”   开了门,两女大学生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吃起了串串,脚边还放着几瓶开了的啤酒。   唐晚喝不惯,抿了一口啤酒就换成了可乐。   吃到一半,关洁一手握着啤酒瓶,一手拿了一根串往嘴里塞,嚼了两口肉,关洁抬着眼皮打量了两眼唐晚,问:“校庆那天你就对傅津南上心了吧?”   “当天都在传外语系的唐晚找他要了一签名,还把你俩的照片发在了学校论坛。不过我去翻的时候照片早被删了。”   说到这,关洁停了半秒,“我其实那天看到了你从一辆保时捷车上走下来。不过——我没想到是傅津南。”   唐晚咬竹签的动作一滞。吃是吃不下去了,唐晚勾手取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不慌不忙抬眼看向关洁。   关洁表情很平静,没什么大起大伏,即便说着这样隐晦的事,她也没八卦心。   像是在简单陈述她知道的一件事,既不添油加醋,也不期待听的人有回应。   唐晚将纸巾扔在垃圾桶,仰着脸望向头顶的水晶灯。   良久,唐晚语气沉闷道:“不是校庆。更早一点。”   “我每周五都出去练舞,练舞室一起练舞的姑娘是舞蹈学院的。长得很漂亮,皮肤又白又嫩。估计是她们学院的校花。平时我们没什么交集,直到有次上完课我跟她一起走出舞蹈室。”   “有个外形很显眼的男人等在门口。女孩一见到他就红了脸,明明很想扑过去抱住那人,结果走到跟前了反而停下了。”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可我就是对他很好奇。他只站在那儿,就吸引了我大半目光。”   唐晚神情渐渐恍惚起来,声音也带了点沙哑:“我不止一次遇到他。每次他都特别体贴地送女孩来上课,然后在附近的咖啡馆或者车里等一两个小时了又送女孩回去。   “他表情很淡,几乎没怎么笑过,笑也不见底。女孩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他偶尔会回一句,大多时间都窝在车里睡觉。”   “不过只持续了一个月,后来我就没见过他送那女生来上课了。再后来,我就在校庆上见到他了。”   唐晚表情由最开始的恍惚到迷茫,再到现在的淡笑。   耸了耸肩膀,唐晚伸手遮住头顶倾泻下来的橘黄色灯光,指缝间,唐晚好像看到了一抹白光。   几分钟后,唐晚这样评价自己——算起来,我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这世界哪儿那么多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罢了。”   关洁蠕动两下了嘴唇,到底没说透。   人生有太多昏暗面,没必要每一面都算清。   —   过了两天丁嘉遇还计较着傅津南说的那句话。   第三天一大早丁嘉遇就打骚扰电话过来,非要拉着唐晚跟他出去玩。   为了让唐晚答应,丁嘉遇又是威逼又是利诱。   连去唐晚学校找她这事都被他想出来了,唐晚拒绝无效,只得不情不愿答应。   她还真以为是去哪儿玩,没想到丁嘉遇坐着他的保姆车直接将她拉到了片场。   平生第一回 ,唐晚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煎熬。   丁嘉遇上完妆去拍戏,她就被孤零零地丢在了片场。他身边的人都围着他转,压根儿没人管她。   片场闲杂人等不能进,唐晚沾了丁嘉遇的光,能一窥幕后的拍戏现场。   导演拿着大喇叭不停喊,演员到处跑,有泥里滚的、也有骑马的,丁嘉遇就是那个骑马的。   又是拍古装戏,大冬天的,他穿了一身冰冷的铠甲,坐在马背上英雄救美。   这一幕拍的是男女主角初见的戏份。唐晚头一回见,跟看稀奇似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丁嘉遇。   拍到一半才发现演丁嘉遇对手戏的人是曲舒。   如果说丁嘉遇是现在的男顶流,那么曲舒就是圈里的女顶流,只要有她在的戏,收视率绝对爆。   也是唐晚为数不多比较喜欢的一个演员。   曲舒演的亡国公主,和亲途中遇到劫匪,而丁嘉遇饰演的男主角正是沿途护她的侍卫。   满脸血的公主遇上唯一一个能救她的侍卫,自然情愫暗生。   两个都是实力演员,一个眼神就能让旁观者心动。   丁嘉遇下戏时唐晚还在琢磨这剧结局好不好。   趁没人注意,唐晚小声问丁嘉遇:“你跟曲舒很熟?”   丁嘉遇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歪过脸审视了两秒唐晚,晦涩不明回了句:“还算熟。”   唐晚没多想,只以为都是一个圈子的,认识很正常。   “怎么,你喜欢她?”丁嘉遇今天的戏份拍完了,这会儿正在卸妆。   旁边的化妆师职业操守很好,无论丁嘉遇人说什么,她都紧闭着嘴唇不说半个字。   唐晚眨了眨眼,笑着点头:“我挺喜欢她的戏。人也不错,没什么绯闻。听说不少二代追她她都没答应,是粉圈出了名的冰美人,应该还单身吧?”   丁嘉遇嗤了一声,大大咧咧评价:“那是人眼光高,看不上呗。上次年宴,一男演员公开表白她,被她当场拒了,还说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唐晚一怔,没想到还有这面。   化妆师卸完妆就出去了,丁嘉遇双手枕着脑袋靠在椅子上问:“是不是觉得滤镜碎了一地?”   他是怎么好意思顶着一双情感泛滥的桃花眼还一脸无辜地问她这句话的?   “……”唐晚无言以对,暗示自己人无完人,要是自己被架在尴尬的位置可能也会反感。   丁嘉遇似乎猜出了唐晚的反应,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任重道远说:“你要真喜欢,我现在就去给你要两张签名照。”   也不等唐晚反应,直接拉着人往曲舒的化妆间走。   丁嘉遇门都不带敲的,直接推门进了,跟走自己家似的。   曲舒刚准备走,瞧见丁嘉遇,曲舒一愣,过一会儿笑着问:“丁老师有事?”   丁嘉遇把唐晚往曲舒跟前一推,嘴上说:“给您带了一小粉丝。要有空能给她签个名、拍个合照?好不容易见您一面,给个面儿呗。”   对上曲舒试探的目光,唐晚恨不得踹丁嘉遇两脚。缓了缓神,唐晚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吸着一口气跟曲舒攀谈:“抱歉,打扰曲老师了。我是您的剧迷,很喜欢您的戏。”   “没关系,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曲舒和善地笑了一下,找一旁的助理拿了一张签名照亲手签名递给了唐晚,又跟她合了一张影。   丁嘉遇拍的,趁唐晚不注意按了快门。照片拍完修都没修直接发她手机上了。   曲舒措手不及,最后只讪讪地笑了一下。   “要不我再搭台让你跟偶像一起吃个饭?”拿到签名照,丁嘉遇凑过脸问唐晚。   唐晚咬牙拒绝。   丁嘉遇带唐晚来片场的事不少人知道,有好事者打听,丁嘉遇盯着唐晚贱兮兮回一句:“我一妹妹,跟我长挺像吧?”   旁人露出探寻的目光,似乎在揣测丁嘉遇嘴里的妹妹是亲妹妹还是情妹妹。   丁嘉遇也不解释,由着他们猜,好似在说——你们尽管猜,猜对了算我输。   唐晚总算明白傅津南那句不是什么好人的深意。   他们这群人高高在上惯了,听不进逆言,喜欢端着脸看人笑话。   唐晚没话语权,坐在一旁没吭声。   丁嘉遇见了没再继续逗她,领着唐晚往外走。一路上说尽了好话,唐晚依旧没动静。任凭他嘴皮子说干了都不搭一句嘴。   直到丁嘉遇说了句:姑奶奶,我错了,随你处置成不成。   唐晚才笑眯眯地盯着丁嘉遇打听:“什么都可以?”   “那不然呢。”丁嘉遇揉了揉头发,满脸无语。   唐晚等的就是这一句,收了不高兴,唐晚弯着眼睛说:“那你陪我选礼物吧,傅津南的生日礼物我还没选好。”   丁嘉遇嘶了一声,这才明白被坑了。   到底守信用,丁嘉遇再不乐意还是陪着唐晚去商城选礼物。   他是公众人物,一路上都得戴口罩、帽子,唐晚也不管,拉着他进了一家又一家奢侈品店。   选了三四个小时都没选到合适的,丁嘉遇累到够呛,撑着眼皮问:“姑奶奶,照您这姿势,您今天能选好我跟您改姓行不行?”   唐晚也不大好意思,摸了摸鼻子,问:“你觉得送他什么好?”   “人什么都不缺,你看什么顺眼挑什么呗。诚心诚意的礼物谁还在意价格。要想送,送一戒指呗。”丁嘉遇嗔了眼费心费力的唐晚,随口一说。   哪知唐晚又纠结了。   “戒指是能随便送的吗?而且送戒指他也不一定会收啊,要是——”   “我哥的人生信条是不婚主义,要不你送他一尾戒得了。”   “不婚主义?”没由来的,唐晚的鼻子酸了一下,连问话都不由自主带了两分颤音。   丁嘉遇抬头就看见了一家戒指店,指着问:“那品牌就不错。”   唐晚顺着瞧了过去——   Chrome Hearts,一家很年轻的品牌,却吸引了不少年轻人。   丁嘉遇右手戴的就是同品牌的。   最终唐晚走进了那家店。每一款都有特色,店员很尽职地介绍,唐晚一眼看中那款永恒之藤。   买完戒指唐晚情绪突然陷入低潮,胸口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之前从来不信哪根手指所戴戒指的含义会永恒不变。   戴上婚戒的也可以取下,不戴的也可以戴上。   甚至不婚也可以结婚。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过,她会亲手送傅津南尾戒。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明知道那是假的,还是愿意飞蛾扑火。   一切荒唐无知,她却甘之如饴。   窒息感油然而生。   唐晚眼前一片漆黑,下电梯时一脚踩空,整个人直接摔了下去,连着滚了好几圈。   耳边嗡鸣声不断,唐晚是被丁嘉遇抱离现场的。   膝盖疼得厉害,唐晚低头一看,磕出血了。血丝不停往外冒,粘在了丁嘉遇外套,白色外套染得血红。   周围人越来越多,他们张着嘴不停说着话,唐晚却听不清一个字。   整个世界突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唐晚手抓着丁嘉遇的衣袖,费力挤出一句话:“我想傅津南了。”   说这话时唐晚另一只手还死抓着那只尾戒。   丁嘉遇当场愣住。   下一秒丁嘉遇转身抱着她进了停车场,边说边安抚她:“先去医院把伤处理了再说。”   “我没受伤。”唐晚捂住膝盖,摇头。   丁嘉遇惊了。最后没办法,上车拿手机给傅津南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通——   “有事?”电话里,傅津南轻飘飘地问了出来。   丁嘉遇只觉找了个救星,将手机一把塞在了唐晚手心,让她自个儿应付傅津南。   唐晚两腿曲着,膝盖还在流血,有的已经干成了一条线,有的染在了手上。   拿过手机,唐晚闭着眼靠在座椅靠垫,声线格外平静:“傅津南,我想你了。”   “跟丁嘉遇在一块儿?”那头,傅津南滞了一秒,转而问。   唐晚呼吸一紧,情绪骤然低到谷底。   对上丁嘉遇复杂的目光,唐晚眨了眨眼,若无其事解释:“我有点好奇演员是怎么拍戏的。就求丁嘉遇带我去片场看了看,我还遇到了曲舒,她还给我签了名呢。”   傅津南半晌没说话。   气氛越来越冷,唐晚握了握手机,主动结束通话:“我打扰你了吧。那——挂了。”   没等傅津南回应,唐晚直接按了挂断。电话挂断,唐晚朝丁嘉遇笑着道歉:“丁嘉遇,对不起啊,把你衣服弄脏了。”   “拿纸把血擦一下。”丁嘉遇没忍心看唐晚的表情,拿了一坨抽纸递给唐晚。   唐晚怎么都不肯进医院。丁嘉遇没办法,找了个小诊所拿了点消炎药替她处理了伤口。   送到小区门口,丁嘉遇手搭在方向盘,面带愧疚道:“本来带你出去玩的,没想搞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呀。我先进去了。”   唐晚笑得很开心,拿起礼物袋、推开车门就下了车。   走了两步,唐晚退回来扒在车窗口提醒丁嘉遇:“开车注意安全。还有——不要提前告诉傅津南我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   丁嘉遇摆了摆手,认输:“行行行,不告诉。你快点进去休息。”   —   正月初五,唐晚按照约定时间去MH公司入职。   入职前唐晚查了不少关于MH公司资料,知道这是一家比较有影响力的外企,客户群源来自各个国家。   带唐晚实习的叫陈询,戴着眼镜,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偏瘦,长相比较清秀。不过人有点腼腆。   跟唐晚说话时总是红着耳朵。   陈询是个尽职的前辈,带着她熟悉工作环境,又跟她简单介绍了她的工作。还提醒她不要把工作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事上。   唐晚刚开始没听明白,直到办公室其他几个人让她不停让她带咖啡、打印文件唐晚才懂陈询的意思。   办公室里就她一个实习生,其余都是老职员。   坐她前面的叫荣梅,年纪最大,是办公室比较有威信的一位。   还有一位长相比较成熟的叫郑文语,德语翻译,说话很大胆,行事风格也很特别。   “陈询,你带这位实习生长挺好看的。哪个学校的?公司不是不招实习生了嘛,怎么老板突然又招了一个,还让你亲自带。”午休时间,郑文语端了杯咖啡,视线落在唐晚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问。   郑文语声音不算小,办公室几个人都能听见。   唐晚自然也听见了,整理文件的动作慢了一秒。   陈询正在给唐晚讲解接下来的工作,听到郑文语的话,陈询扶了扶眼镜,面带微笑说:“老板的决定我怎么能轻易揣测。不过倒是巧,她跟我一个学校,算是我直系学妹。”   郑文语眼底滑过一丝惊讶,装作若无其事打趣:“原来是R大的啊。高材生呢,我还没看出来。毕竟她这长相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实力。”   “组长,我整理好了。”唐晚面不改色地将整理好的文件递给陈询,期间不给郑文语一个眼神。   陈询接过文件看了两眼,又递给她一份西语文件,让她试着翻译,下班前把文档发他邮箱。   郑文语见没人搭理她,也没再继续。不过视线往唐晚身上瞧了一眼,眼里带着探究,试图将她看穿。   这一翻译就翻到了下班时间。单纯翻译没问题,可是中间涉及太多专业知识,唐晚不得不查字典,这才耽搁了时间。   办公室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唐晚才堪堪翻译完。   本想第二天再给陈询,没想到他还等着她。   邮件发送到陈询邮箱,迟了半小时,唐晚有些不好意思。陈询收了邮件才提醒:“下次记得守时。”   唐晚歉意满满地答应。   出了办公楼才发现下雨了。唐晚站在原地打算等雨小点了再走。   陈询开车路过,停下车问她要不要搭一段。   唐晚摇头拒绝。   陈询刚走,一辆京牌保时捷就停在了唐晚脚边。   雨水溅了唐晚一身,   唐晚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还想退,雨雾里传来熟悉的嗓音:“上车。”   直到进了后排,对上那双深陷的眼窝唐晚才意识到真是傅津南。   缓慢地眨了眨眼皮,唐晚顶着一身湿气,满脸惊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傅津南风尘仆仆、没什么精神的样,唐晚试探性地猜测:“刚下飞机就过来了?”   “要不回来,你是不是坐别人的车走了?”傅津南捻起唐晚一缕头发丝玩了两下,随口一问。   唐晚这才知道他是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那是我顶头上司,负责带我实习。还是我直系师哥,可能看我站在一旁等雨停才客气问一句。”唐晚凑近傅津南小声解释。   “照这么说,我不也是你学长,怎么没见你叫一句傅学长听听?”   她怎么觉得在占她便宜?   唐晚刚想反驳,傅津南就转了话题:“那天怎么哭了?”   “哪天?”唐晚一头雾水地看着傅津南。   “丁嘉遇惹的?”   唐晚秒悟,勉强扯了下嘴角,否认:“不是。”   “难不成我还能隔空把你惹哭?”傅津南回忆起那天接到电话的场景,眼里掠过一丝不明,调侃。   唐晚自然不肯说实话,笑着敷衍过去。   “项链不错,刚买的?”唐晚今日穿了低领内搭,一弯腰项链就掉了出来。   听见傅津南询问,唐晚低头看向项链,周煜买的那条,“别人送的。”   傅津南挑开拉链,手指拨了拨心形点缀,垂着眼皮问:“哪个别人?”   “表弟。我姑姑家的儿子。”唐晚怕痒,往后缩了两分。   刚说完,脖子上的项链就掉在了傅津南手心。   “换一条,不好看。”傅津南自顾自地说着。   下一秒,脖子一凉。傅津南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条项链重新戴了回去。   周煜买的那条被他捏在手心,揣回她左口袋里。 第34章 赵晓伟,我没机会了。……   自从戴上项链,唐晚就没抬过头。脖子上的凉意早被体温覆盖,白玉制的兔子吊坠落在锁骨间晶莹剔透,衬得肤白、漂亮。   这是傅津南第一次送她礼物,一送就这么大手笔。   反观她那枚尾戒好像不值一提。   那个女孩说的没错,傅津南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顶大方的人。   这礼物花了多少心思唐晚不敢细细揣测,只觉戴在脖子沉甸甸的。   傅津南这会儿倒是没睡,撑着眼皮在跟人交代接下来的事,聊的都是些唐晚没接触过的话题。   唐晚竖着耳朵听了几句没听懂,撇了撇嘴,别开眼看向窗外。   霓虹灯将这座城市点缀得璀璨夺目,广告牌上的明星妆容精致、荧光下烨烨生辉。不远处的高楼大厦似平地而起,与身后历经岁月洗礼的故宫形成了一幅和谐的画面。   她下班那会儿六点半,正是堵车的点,如今车被陷在二环动弹不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旁侧车上的人好像总偏头时不时地往这边瞧,试图窥探车里的场景。   明明隔着一层透视玻璃,唐晚却觉得对面的人看到了自己。   她就那么赤/裸地暴露在对方打探的眼光里——羞耻心、罪恶感在心下四处乱窜。   唐晚恍然想起几个月前她跟司机说那句“不是所有女大学生都这样”的场景。   她那时底气多足,又多义正言辞。   若是再碰到那个司机,她恐怕再也做不到当初那般理直气壮。   她也想替自己狡辩,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坏,没那必要给人拎出来讨论,可想法冒出头就被她压了下去。   唐晚没勇气再同外面的人对视。   傅津南还在打电话,车里,唐晚同前排孙计的目光交集在了后视镜。   一触便移开。   那一秒,唐晚看到了孙计眼底被人发现后的尴尬。而她何尝不窘迫呢?   还好,车流重新动了起来。唐晚紧绷的心脏也松了一点。   “饿了?”通话结束,傅津南转过脸瞧了几秒埋着脑袋不吭声的唐晚,问。   唐晚就中午吃了个面包,隔了几个小时,肚子早抗议过,这会儿饿过头反而不知道饿了。   傅津南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没等唐晚回答便吩咐孙计把车开到附近一私家菜馆吃点东西再回去。   在上海折腾了两三天,傅津南累得够呛,胃口不怎么好。   点了四个菜没吃几口,就喝了小半碗粥,这顿饭就结束了。   唐晚反而成了胃口大的那位,吃了一小半的菜还添了一小半碗米饭。   傅津南瞧了,笑着打趣:“我见过的女孩里就你跟我吃饭放得最开,跟你吃顿饭我胃口好不少。”   唐晚突然没了食欲,一半是被他笑的,一半是因着那句我见过的女孩里就你跟我吃饭放得最开。   捏了捏筷子,唐晚将碗搁在桌面示意自己吃饱了。   傅津南也没深究,找人结了账,捡起椅背上的外套就往外走。   唐晚跟在傅津南身旁默不作声,走之前唐晚偷偷看了眼账单。   一顿饭花了小五位数。   她还在惊叹价格太高、是不是在明目张胆地抢钱,人在意的是味道合不合适、正不正宗。   唐晚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证明人就是有三六九等的。   人一顿饭就能抵她两三个月的工资。   —   孙计女朋友前两天生病住了院,吃饭前孙计找傅津南临时请了两天假。   回去的路上傅津南亲自开车。   开车前,傅津南站在车边,从上而下地扫了一圈唐晚,最终决定把车钥匙递给唐晚,“来,你开。”   唐晚当场拒绝,她一驾照都没拿到手的怎么开。   傅津南一听,不负责任说:“那玩意拿不拿没关系,能把车开走就成。你坐上去,我指挥你。”   唐晚差点气哭,红着眼睛蹲在地上、抱着胳膊不出声。   傅津南见状笑得不行,弯着腰伸手将人拉进怀里,语气格外轻佻:“我一坐车的都不怕,你开车的还怕?要看不惯我,您直接踩油门往护栏撞,撞死算我的。”   唐晚见他越说越混,心里又是气又是委屈。兔子急了还咬人,一个没憋住,唐晚踮起脚尖往傅津南脖子狠狠咬了一口。   咬得挺狠,嘴里冒铁锈味了才松口。   傅津南疼得嘶了一声,强行掰开怀里的脑袋,抬起唐晚的下巴瞥了两眼她嘴唇边的血丝,皱起眼皮问:“不就跟您开个玩笑,招您惹您了,下嘴这么狠?”   唐晚瞪着傅津南的脸不吭声。瞪了几秒,那双干净的杏眸里溢出水花,一颗一颗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掉在了脖子里。   傅津南这才意识到过火了。   叹了口气,傅津南重新将人拉回怀里,大手贴在姑娘后背小心安抚着,薄唇贴在唐晚耳垂边服软:“大晚上的别跟我置气,以后不跟您这玩笑了成不成?”   唐晚的气随着傅津南的服软早消了,只是眼泪不值钱,掉个不停。   傅津南没见过这么会哭的,又是拉手又是擦眼泪,最后直接将人半哄半推进了副驾驶。   安全带系好,傅津南弯着腰亲了亲唐晚的嘴唇,低声呢喃:“怎么这么娇气,一说就哭,以后都不敢跟您随便开玩笑了。”   唐晚吸了吸鼻子,睁着眼问他:“这是玩笑吗?随随便便拿命说事。就算你不要我负责,出了事我也逃不开啊。你随便拉个人问问,驾照没到手,谁敢上路。遵纪守法懂不懂?”   傅津南被唐晚这一板一眼的问话给逗笑了,手掌贴在唐晚脸上摩挲了一会儿,勾着腰凑到唐晚跟前评价:“不错,这觉悟挺高。那咱今儿就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说着,傅津南大半身子退出副驾驶将车门关上,绕过车头上了驾驶座。   不知道是不是唐晚的话给影响的,回去的路上傅津南开得老慢,还时不时给唐晚指道路两旁的路标。   不超车不抢道,还翻出手机给唐晚背道路交通安全守则。   看着正儿八经的,可那斜睨的眼神,还有他那一身吊儿郎当的样,硬是让人觉得这人有点邪里邪气的。   唐晚没敢再惹他,怕他突然发疯,默默坐在副驾驶听他背守则。   傅津南也不嫌烦,逮着她背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期间还喝了两口水。唐晚好几次说话想让他别背了,结果人一板一眼拒绝:“那不成,这遵纪守法的前提是熟悉法律,这要不跟您面前熟悉熟悉,还不大敢开车了。”   唐晚无语,憋了口气没话说。   就这样,唐晚一路听着傅津南念着交通守则跟他回到了壹号院。   都到了傅津南还不肯放过她。憋了一路唐晚急着上厕所,车还没停稳就着急忙慌解安全带,还没解开旁边的人就不停念魔咒:“着什么急?这不还没停稳,你解安全带干嘛呢。懂不懂遵纪守法?”   唐晚憋得慌,眼泪汪汪地盯着傅津南,好一会儿才求饶:“傅津南,我错了行不行。你折磨我一个多小时了,我现在就想上个厕所。你要是想继续,等我解决完了再折腾我,可以吗?”   傅津南乐得不行,大手横过唐晚的腰肢,亲手替她解了安全带。   解完还不忘调侃:“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快去。”   唐晚:“……”   —   等唐晚出来,傅津南人不见行踪。   就这么会功夫,陈询把她翻译的文件看完了,还提了不少意见,让她重新修一下。   唐晚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我公司上班时间比较弹性。   笔记本在关洁那,唐晚不得不去找傅津南借。   上次在壹号院住了好几天,唐晚也算是一个熟客了,轻车熟路上了二楼,站在主卧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两秒后,里面传来傅津南懒洋洋的嗓音。   唐晚眨了眨眼皮,推开卧室门走进去。   进门就见傅津南没穿衣服!!   刚洗完澡,傅津南腰间只围了条浴巾,紧实、精致的胸肌一一暴露在唐晚眼底,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水滴顺着发尾吧嗒一下掉在了胸膛……   喉结滚动处,掀起一片波澜。   唐晚人懵了,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傅津南,直到傅津南解了身上唯一的浴巾唐晚才忍不住叫出声。   刷地一下转过身,唐晚手忙脚乱往外走。   走到一半,傅津南轻飘飘地问一句:“找我什么事?”   唐晚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咽了咽口水。唐晚艰难挤出一句话:“……借一下笔记本。我改一下下午的翻译文件。”   傅津南睨了两眼脊背挺得笔直的人,穿好裤子,慢悠悠捡起床上的黑衬衫不慌不忙穿在身上。骨节清晰的手指捏着水晶纽扣从摆尾处一颗一颗往上扣。   扣到第三颗,傅津南忽然松了手不慌不忙走到唐晚跟前。   居高临下扫了一圈红着脸躲避的人,傅津南嘴角一勾,抬腿把门踹上。   趁唐晚不在意,一把将人压在了门板。   傅津南刚洗过澡,压过来的那瞬间沐浴露的味道扑了唐晚一鼻子,撞得她脑子晕乎乎的。   直到被傅津南掰正脑袋,强势吻下来唐晚才反应过来。   薄唇肆无忌惮地逗弄她的兴趣点,一点一点蚕食她的理智。   唇角到唇面再到舌尖,每一处都不放过。   眼见快喘不过气了傅津南才松开唐晚,低头扫了扫软瘫在怀里喘气的人,傅津南压制住眼底的情/欲,随口问了句:“你这进的什么破公司,员工下班了还得工作。”   唐晚觑了觑不知人间疾苦的某人,小声嘀咕:“……你以为谁都跟一样啊。我一实习生能有什么办法。”   “我哪儿样?”傅津南不依不饶问。   唐晚撇了撇嘴,咬牙:“压榨人的资本家。”   傅津南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捏着唐晚耳朵故意纠正:“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您忘了?”   唐晚:“……”   她错了行不行?   陈询没说时间,唐晚忐忑得很。没跟傅津南多说,拿了笔记本就蹿下楼兢兢业业修改。   傅津南好像挺闲,就瘫在沙发上看唐晚改。任她抓耳挠腮,时不时蹙眉、摇头。   有时候看乐了还拿手机拍了下来。没关闪光灯,唐晚捕捉到这一幕,扭过头幽怨地瞪他一眼。   傅津南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唐晚奈何不了他,只得转过脑袋继续盯着屏幕改。   改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唐晚整理好重新发给陈询。   发完才发现傅津南人已经不在沙发上了。   累得够呛,唐晚往后一躺,靠在沙发上感慨打工人不容易。   本以为没什么事了,周煜又给她发消息问问题。   唐晚粗略看了一圈,觉得有点难度,一问才知道是英语竞赛题。   叹了口气,唐晚重新坐直腰杆讲题。   微信打字不方便,唐晚跟周煜打了一个视频。打视频前,唐晚特意挪了个位置。   视频接通,周煜的脸出现在屏幕。依旧白白净净,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额头前的碎发乱了几根,看着挺可爱。   周煜平时走读,下了晚自习,这会儿应该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背后一堵白墙,旁边放了个书架,算是试卷、辅导书。   他妈怕打扰他学习,特意给他租的两居室,跟一个成绩不相上下的同学合租,平时没什么人打扰他俩。   唐晚看了眼时间——晚十一点半,还在学习呢。   唐晚打量周煜时,周煜也在打量唐晚背后的环境。   就一堵白墙,没别的。   唐晚其实特意找了个不起眼的角度,尽量不暴露壹号院的环境。   “你不是马上高考了吗,怎么又去参加英语竞赛了?”唐晚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顶着视频里的人问。   周煜用的手机,把手机搁在台灯上,伸手一边将镜头转向桌面上的英语卷子,一边回:“英语老师的推荐。竞赛在下周,不影响考试。”   说着,周煜指了其中一道题问:“姐姐,这个为什么选C?”   唐晚集中精力看了过去,读了题,唐晚琢磨了几秒,解释:“时态问题,这是过去时,你选的现在时,还有这个词……”   周煜一直盯着视频里的人,隔得近,周煜能看见她的下巴、鼻子、嘴唇,还有锁骨。   讲题时,唐晚下意识低头,脖子里的项链掉了出来,明晃晃地落在了周煜眼底。   周煜眉头一皱,下意识捏紧笔。嘴唇动了动,想要问为什么不戴他买的那条。   “周煜,听懂了吗?”唐晚讲完就见周煜在发呆,忍不住提醒。   周煜缓慢地抬了抬眼皮,对上唐晚询问的眼神,周煜昧着良心摇头。   唐晚也没说什么,继续给他讲了一遍。   连续讲了好几题,中途唐晚有点口渴,跟周煜说了句就去厨房找水喝。   喝了水,唐晚重新坐回去。周煜在认真做题,唐晚没好打扰,手撑着下巴趴在桌上无所事事地玩手机。   玩着玩着,肩膀上突然多了一只手。唐晚吓一跳。   “这人谁?”唐晚还没来得及反应,傅津南便睨了眼视频写作业的人,懒洋洋问一句。   周煜听到傅津南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一眼对上一双薄淡的眼。   隔着一道屏幕,周煜都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   两人无声对视了好几秒,周煜差点破功。傅津南倒是格外淡定,手压在唐晚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唐晚没想到两人会对上,虽然她自认为没做什么亏心事,可是这一幕……总觉得不对劲。   眼见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唐晚假装咳嗽两声,顶着傅津南审视的目光解释:“我……表弟,马上高三,找我辅导英语。他其他科成绩都挺好,就英语有点差,寒假答应我妈给他补课……”   傅津南目光锁在满脸心虚的唐晚身上,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问:“您这英语水平还能给人辅导?不怕误人子弟呢。”   “你又是谁?”周煜瞥见不太自然的唐晚,手指压着笔头反问。   少年之所以是少年,就是因为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作敢当,敢于面对,天不怕地不怕。   唐晚眼睁睁地望着傅津南笑了。似乎觉得有趣,傅津南身上那股子混劲又来了,隔着屏幕跟周煜搭话:“叫我一声姐夫总没错的。”   周煜当场变脸,瞅着傅津南盯了好半天才问唐晚:“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唐晚也被那句姐夫惊到,目光呆滞,一时没敢出声。   傅津南反而成了三个人里最自在的那位,当着周煜的面,傅津南捏起唐晚的下巴,薄唇不由分说地贴了上去。   亲得没像之前那么狠,触了一下就离开了,不过宣示主权的意味十足。   “这下信了?”傅津南一手撑在书桌,一手落在唐晚后背,对着视频里脸色不怎么好看的周煜吊儿郎当问。   周煜低着头没说话。只要桌上快要被他捏碎的纸张告诉他此刻的情绪有多汹涌。   有那么一瞬间,周煜想说放开她。可到嘴边全被咽了回去。   眼前的男人嚣张、不可一世,眉眼间全是居高临下的傲气,只一眼,周煜便清楚无论哪个方面他都赢不过。   就是因为清楚,周煜才难受。   “周煜,今天就先讲到这吧。改天我再给你讲。”唐晚实在没法看这个场景,伸手打算摁断视频。   手还没碰到屏幕便被傅津南握住。   唐晚一愣,下意识用眼神询问他想干嘛。傅津南嘴角一扯,对着周煜说:“以后别让你姐讲,我会,问我。”   说完,傅津南抬手压下笔记本,捧着唐晚的脸就亲了下去。   视频还没挂断,周煜那端将两人缠绵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周煜眼一红,主动摁了结束。   通话结束,周煜一脚踹开椅子走出卧室。   室友还窝在沙发上刚结束一局游戏,队友太蠢,他一个人骂骂咧咧了半天。   见到周煜浑身是火地走进厨房,又见他拿着矿泉水仰着头灌个不停,咕噜咕噜,喉咙一上一下滚动。   喝得太猛,水从嘴角流出来打湿圆领T恤,一时间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室友头一回见周煜情绪起伏这么大,瞪大眼走到周煜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好一会儿才问:“卧槽,你见鬼了?还是咋了??”   周煜喝完水,扬手啪地一下扔进垃圾桶,矿泉水瓶呈抛物线掉了进去。   “去不去跑步?”周煜掀起衣摆抹了抹嘴角,问室友。   “我他妈大晚上发疯吧。十一二点了你告我出去跑步?你受什么刺激了?做题把脑子做坏了?”室友眼睛瞪得老圆,像是抓到了什么刺激的事,一个劲地问。   周煜理都没理,换了鞋就往外走。   室友骂了句脏话,跟着跑了出去。   妈的,这狗比真疯了。这他妈是跑步吗,这是不要命吧。   跑到附近情侣山的山顶,室友拖着腿累得差点叫娘。喘着气抓住周煜的胳膊不让他继续疯:“兄弟,咱能不能息会儿。我真不行了。你要不让我死了算了。”   周煜大汗淋漓,随地躺了下来。   仰头看天空,眼前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亮。   室友在一旁喘着粗气,嘴上直嚷嚷:“你到底遇啥事了,这大晚上的能别吓我不。最近压力是有点大,你也不至于做题做疯了吧。你这好歹吭个声啊,这不声不响的……”   说到一半,室友停了下来,见了鬼了地盯着周煜。   一向沉稳、寡言少语的周煜哭了????   卧槽尼玛,怎么回事??   “你他妈到底怎么了?吭个声要死啊。”室友一脚踹在周煜小腿,骂骂咧咧问。   周煜脑子里一直回荡着男人亲唐晚那一幕,怎么甩也甩不掉。   “卧槽,你到底……”   “赵晓伟,我没机会了。”没等赵晓伟骂完,周煜不声不响挤出几个字。   赵晓伟一怔,盯着周煜那丧气样问:“什么没机会了?竞赛还是啥?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点。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出主意。”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不就戳到伤心处了。要之前,赵晓伟打死也不信这狗比会哭。上回打篮球把腿摔断了都没见他眨下眼,这会子怕是把心窝子捅了。   哭得倒不娘,赵晓伟心里还不忘评价一句。   “赵晓伟,你对隔壁班的陈小雨有多喜欢?”躺了一阵,周煜坐起来,转过脸问赵晓伟。   赵晓伟没了嬉皮笑脸,咳嗽一下,答得格外神圣:“你该问我有多爱。知道我有多爱打游戏吧?为了陈小雨,我可以卸了游戏。就这么爱。”   周煜弓着背不吭声。   良久,周煜沉着声说:“为了她,我可以放弃喜欢的一切。”   “卧槽,你他妈大晚上的是为了一女生,哪个班的?就你这人畜不分的脸皮和你那年级第一的身份还追不到一姑娘??”赵晓伟挺直了背,一脸惊讶地看向周煜。   只差把“你得了吧,别他妈耍我”挂嘴边了。   “追不上。我追不上她。”周煜摇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赵晓伟没折了,甘愿当个出气的垃圾桶。   —   唐晚被傅津南亲得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想起没结束通话。想要翻开笔记本,傅津南直接把笔记本推在一旁,搂着唐晚的腰将她摁在桌面。   挣扎间,衣衫尽褪。   唐晚仰头的瞬间,瞧见头顶的灯光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圈。   眼前的轮廓也有些模糊,唐晚看不清傅津南的脸,只一味沉溺在他数不清的欲望里。   此起彼伏,没有休止。   她想看他沉溺情爱的神色,想看清他眼底是否有欲、是否有她的倒影,可惜,还没看清就被他蒙住了眼。   一切归于黑暗。   她好像沉浮在一片白雾里,看不清周围,孤身一人站在一艘木船上漂忽不定。   —   醒来已经八点半,距离上班时间不到半小时。   唐晚急得不行,掀开被子随随便便套上衣服、简单洗漱一下就往外走。   下楼正好撞见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傅津南,比起她的慌乱,傅津南简直悠闲得过分。   “醒了?”折了下报纸,傅津南掀眼看向唐晚,慢悠悠问一句。   唐晚幽怨地瞪了眼傅津南,捏着包往门口走,“我上班快迟到了!你早上起来怎么不叫我一声?”   “桌上有早餐,吃了我送你。”   “不行,我没时间了。”唐晚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傅津南懒懒抬了下眼皮,倒是没吭声。   出了门,唐晚傻眼了。压根儿没车,她怎么去?难怪傅津南那么淡定。   唐晚呼了一口气,拎着包重新走回去。   傅津南已经起身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傅津南不慌不忙端起咖啡喝了口。   唐晚脑仁痛。   “……都没车。你送一下我啊?真迟到了,我上班第二天就迟到,人怎么看我啊。迟到了要扣工资的,我一个月就三千块钱,扣了——”   “吃完,我送你。”   唐晚急得不行,跺了跺脚。又坐下来吃早餐,吃得太急,呛到了喉咙。   傅津南睨了她一眼,吊儿郎当问:“有人跟你抢?”   “……”唐晚愤懑不平地瞪了眼傅津南。   眼见到了九点,唐晚彻底没脾气了。迟都迟了,早迟晚迟没区别。   想通这一点,唐晚反而没了压力,规规矩矩坐在餐桌上认真吃早餐。   反倒是傅津南多看了一眼唐晚,见她塞满嘴,两旁的脸颊鼓得圆圆的,傅津南轻描淡写问:“你在MH?”   “嗯。”唐晚嘟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的?”唐晚这才想起,她从来没跟傅津南说过她在哪里公司实习。他昨晚怎么就到她公司接她了?   傅津南抽了张纸擦了擦唐晚的嘴角,漫不经心开口:“你说巧不巧,MH公司老板是我姐夫。你当初那实习简历我还过了手。你这简历做得倒是漂亮,就是有些假。”   唐晚愣了,好一会儿才问:“怎么假了?不是怎么会是你姐夫的公司,你……”   说到一半唐晚闭了嘴,这实习项目是傅建安推荐的,还跟她交代去了多学点东西,敢情一家人啊。   “跑过几次马拉松,身体素质好——”说到这,傅津南停顿一下,目光落在唐晚的脸上,“你昨晚的表现可不见得身体素质好,这不是骗人是什么?”   “傅津南,你闭嘴!”唐晚脸一热,起身捂住傅津南的嘴,让他闭嘴。   翻译除了费脑力还费体力,学校除了抓学习还抓身体素质,每学期规定跑一百公里,唐晚每次跑步都很痛苦。   刚开始费力跑,后面也学着其他人找代跑,以至于后来跑八百成绩总是很拉垮。   “自己作假,还不让我说了?”   “……”   “你就得多练练,改天我专门请人——”   “求你了,别说了……” 第35章 我不比他干净   傅津南有时候浑起来是真恶劣。   虽然唐晚想着破罐子破摔,觉得迟到就迟到了,可也没想过让傅津南走后门。   路上她无意催促了一声,试图让他开快点。结果这人撩起眼皮睨她一眼,转头就给宋华池打了个电话。   没等对面说话,傅津南捏着电话,忒不要脸说:“你弟妹今天起床晚了,一会儿上班别让她上司骂她。”   宋华池惊得嘴里的咖啡都喷了出来,缓了足足两分钟才问:“你说谁?”   “这您就甭管了,反正今儿别扣她工资。一实习生,一个月就那么点,扣了我都不忍心。”   对上唐晚惊愕的目光,傅津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   唐晚人都傻了,这人做事都不讲点人情世故吗?   她一实习生,迟到了本来就不对,结果他还不让扣工资?   办公室本来就有人不满,她再走后门,不得戳她脊梁骨吗。   唐晚越想越不对,趁着傅津南挂电话,唐晚干咳两声,试探性说:“傅津南,你刚刚这通电话好像不该打吧。”   “不您让我负责?”傅津南瞅了瞅唐晚,嘴上正儿八经问。   唐晚气短,提着音量反驳:“但是我也没让你给老板打电话啊,你这样我还怎么在办公室待下去啊。”   傅津南貌似听进去了,还认同地嗯了声。   不过下一瞬,傅津南又恢复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还给她出馊主意:“要不你扯个谎,说你在路上扶了一老太太,被人讹了,临了给人送医院了才迟到的?”   唐晚:“……”   他是怎么做到正儿八经地胡说八道的?   后半段路唐晚手撑着下巴、偏着脑袋看窗外,没搭理傅津南。   壹号院到公司足足开了一个半小时,唐晚到公司楼下快十一点了。   整整迟到两小时,想到陈询那张脸,唐晚禁不住腿软。   昨天才提醒她注意时间,今天就迟到了。她都没脸见人。   哆哆嗦嗦开了门,唐晚捏着包飞快跑进公司大门口。   傅津南本来还在解安全带,听到关门声,下意识回头。   结果只瞧见唐晚落荒而逃的背影,傅津南差点气笑。   一句再见都舍不得说?   解了安全带,傅津南脑袋瘫在靠垫,歪过脑袋盯着那道身影凉凉淡淡嗤了声。   等人彻底不见踪影,傅津南才推开车门下车。   宋华池老早就在办公室等傅津南,瞧见人自来熟地走进来,宋华池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喝完,宋华池跟看稀奇似的,眼神不停打量脸上挂着不乐意的人。   沉默两秒,宋华池斟酌着问:“你刚在电话里说的那姑娘是我公司的实习生?”   “今年新招的实习生就一个,好像是R大的,叫什么晚来着。我翻翻资料——唐晚,R大西语专业,长得还不错。这不是二叔推荐那姑娘嘛。前阵子二叔跟我吃饭还提过两句。你又怎么回事?”   傅津南一脚勾过宋华池面前的办公椅坐下来,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脸有些臭,话也硬:“你查户口呢?”   宋华池翻简历的动作一顿,“这简历上不写着?还我查户口。你先说说这姑娘跟你怎么回事,你姐知不知道?”   “你多了个弟妹,就这么回事。至于我姐,您可别什么都跟她提。”傅津南摆了摆手,人没什么耐心,也不乐意让宋华池多问。   宋华池见状,轻叹了口气,扶着椅子坐近办公桌,“你姐最近怎么样?”   傅津南淡淡地睨了眼宋华池。见他欲言又止,还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傅津南伸手捡起宋华池桌角放置的打火机、烟盒,当着宋华池的面抽了一根。   奶白色的烟雾慢慢蜿蜒上空,傅津南抽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捏着烟问:“怎么突然开始抽这玩意了?”   宋华池顺着傅津南的目光瞧了过去,人有些恍惚:“烦躁的时候没什么打发的就抽一根。你姐之前不准我抽烟,现在我抽也不管我了。”   “南南,我真没辙了。你姐这辈子是真打算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傅津南不喜欢跟宋华池搭话的原因就一点——无时无刻不提他姐。   整得他是他俩的传话筒似的,多大多小的事都要他来传。尤其是他这倒霉姐夫,这两年下来差点把他人整没了。   前两年,宋华池出去应酬被当场捉奸在床,傅曼那天气得把酒店门都砸烂了。   门一开就见宋华池光着身子跟一姑娘睡在一块儿,傅曼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见这场面,连给宋华池解释的余地都不留,直接甩了人两耳光,当着人的面特冷静地说了句离婚。   宋华池哪儿肯,说什么也不离。   傅津南当时就站在门口,眼睁睁地瞧着宋华池着急忙慌穿好衣服去追傅曼。屋里屋外就剩傅津南和床上赤/裸的姑娘。   这姑娘是宋华池新招的助理,挺年轻,顶多二十来岁,长了张人畜无害的脸,就是做的事有点不厚道。   傅津南也不说话。直接把门一关,后背抵在门板抽烟。   床上的姑娘见了颤巍巍地开口:“我是清白身,老板喝醉了抱着我不放,还强迫我……”   话还没说完,傅津南咬着烟头抬腿走近床尾,手捏着被角猛地一掀。   姑娘的裸/体就这么暴露出来。傅津南冷呵了一声,眯着眼问:“都跟人睡了怎么没见床单上有痕迹?”   “我这人别的没学会,整人那套玩得一溜一溜的。你确定跟我耍花样?”   也许是傅津南的眼神太过唬人,小助理哭着把这事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通。   原来是宋华池喝醉了,这姑娘临时起了歪心思——想趁机上位。这才故意开了一间房把两人扒个一干二净拍了几张照片想勒索宋华池一把。   宋华池醉得一塌糊涂,人都站不起来了,自然啥也没发生。傅津南后来掉了监控,确实是这么回事。   傅曼虽然知道真相,可铁了心要离。家里的人也劝过,可她压根儿不停。非但不听,还把傅欢从宋家接回来自己带。   宋华池前前后后找过傅曼无数回,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用。   傅津南刚开始还替他在傅曼面前说两句好话,后来宋华池到处堵着他求情,傅津南被堵得没脾气了,心一狠,直接拿话回他:“你俩离了算了。”   “这事没挽回的余地了。”   “没救了。”   “不可能。”   回忆到这,傅津南觉得这地儿是待不下去了。   起了身,傅津南弹了弹手上的烟灰,转头就往外走。   眼见人走到了门口,宋华池又厚着脸皮问:“南南,你帮我一回,我把那实习生提到我办公室当助理。等她实习完,我给她学校领导反馈让她毕业来公司正式入职。”   傅津南手搭在门把,侧着身睨向办公桌前坐立不安的宋华池。   见他满心满眼的期待,傅津南扯了扯嘴角,笑骂:“我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坏事,赶着这辈子给你抱冤来了。”   “明儿你过生,你要是请我过去你姐不会怪你。南南,我连你生日礼物都准备好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宋华池逮着机会说。   “我发现您就一克星,专他妈克我的。”砰的一声,傅津南骂完,用力甩上门。   力道有点重,震得门一颤一颤的。宋华池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装作没这回事。   端着咖啡准备敲门的周瑾因着傅津南关门差点没拿稳,缓了缓神,周瑾神色不解地看向从宋华池办公室出来的傅津南。   见他要走,周瑾下意识拦住人,“听说你过来,特意给你泡了杯咖啡,喝了再走?”   傅津南垂下眼皮凝视了几秒杵在眼前的人,似是想起什么,傅津南主动问了句:“你过年没回周县?”   周瑾一愣,捏着咖啡杯柄说:“我一直在北京过年。我哥倒是回去过两天,不过都是给我爸上坟,没待多久。”   “怎么突然问这个了?”   周瑾跟傅曼一个学校,算是傅曼的学妹。两家有接触是因为周成康,周成康年轻时是傅老爷子身边的得力助手。   周瑾是老来得女,深受周成康宠爱,周成康跟老爷子忙的时候,周瑾有段日子住在傅家。   老太太待她不错,傅曼也跟她有点交集,这才在傅津南面前这么熟捻。   要真算起来,傅津南跟傅曼见面的次数没超过十根手指头。   “随口这么一说。”手指掐断烟头,傅津南没什么耐心回。   周瑾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问:“算起来你有些日子没来了,上回过来还是公司招新。今年老板就招了一个实习生,就周县您住的那家酒店老板的女儿,您还有印象?”   傅津南视线终于落到了周瑾脸上,瞧着她那一脸谨慎的模样,傅津南貌似认真地想了想,故意问:“叫唐晚?长得还挺漂亮,身材也不错。”   “来公司了?哪个部门,我去瞅瞅。”   周瑾脸一白,没想到傅津南顺杆子往上爬。且看他兴致勃勃,周瑾仓促否认:“可能我记错了,应该不是她。”   傅津南不爱在这儿待,没说两句就要走。走之前周瑾端着那杯咖啡问:“咖啡不喝了?”   “自己留着喝,我还有事。”傅津南头也不回地拒绝。   周瑾盯着那道离去的身影,眼底滑过一丝失落。   —   唐晚匆忙赶到办公室时里面正在开会。看见工位上空荡荡的,唐晚心底拔凉拔凉的。   拉开椅子,唐晚抱着包包一屁股坐下来。对着黑屏的电脑,唐晚发现自己已经做好了被辞退的打算。   十一点半,会议室的人陆陆续续走出来。   郑文语第一个,捏着本子扫了眼座位上六神无主的唐晚,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郑文语站在她身边尖着嗓子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你们R大的学生是不是都跟你一样不怎么守时?这都快中午了才过来,本来该你的工作结果我做了。搞得我才是那个实习生。”   “这次倒是有我帮你,下次呢?你好歹也是了名校高材生,能拿出来点态度?”   唐晚理亏,埋着头没敢说话。   “文语,你把刚刚的会议纪要整理下来交给我。”陈询走出来打断郑文语。   郑文语哼了一声,默默回到了自己工位整理会议记录。   陈询没给她留工作,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事做,只能把昨天的文件翻出来看有没有漏洞。   “唐晚,你跟我进来一下。”陈询见郑文语安静了,手指敲了敲唐晚的桌面,示意她跟着走。   唐晚小弧度点头,放下包包,深呼一口气,跟着陈询走进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陈询一直在翻手上的文件,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没搭理她任她站着,   唐晚刚开始还没吭声,到后来越站越尴尬。   舔了舔嘴唇,唐晚主动问:“组长,您找我是?”   陈询这才合上文件,抬眼看向满脸窘迫的唐晚,想了想,陈询出声:“我记得我昨天就提醒过你注意时间。公司不是学校,上课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来第二天就迟到两个多小时,中途没打电话、发短信提前讲明原因。很多本该是你的工作因为你的迟到移交给别人,这无疑加重了别人的负担。”   “这对你而言或许只是个实习,一个月结束你可以安然离开公司,可是公司不养闲人……”   唐晚听得面红耳赤,内心只剩羞耻。陈询话虽然不怎么好听,可一字一句都真实,没有跟她拐弯抹角,算得上是一个好领导。   也许是唐晚太过安静,陈询终于停下来看了眼唐晚,见她面上满是尴尬,那双湿漉漉的眼睛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摆出一副认真聆听、悔改的样。   陈询握拳咳了咳,突然不太好跟她说重话,接下来的话,陈询语气稍微柔了两分:“我希望今天的事不要有第二次。你昨天发过来的作业还不错,一会儿我再给你发两份,你下周一给我。”   出了办公室,唐晚整个人都是烫的。中途陈询问她为什么迟到,唐晚脑子一抽,突然想起傅津南跟她扯的谎。   快到嘴边了,唐晚才及时止损,拐弯说了句早上睡过头了。   陈询听完沉默两秒,问她:“你在学校上早课也经常迟到?”   唐晚猛摇头。   她在学校基本上都能做到早睡早起,要不是傅津南昨晚太狠,她也不至于睡得那么死……   为了弥补早上迟到的那两个小时,唐晚中午没去吃饭,一个人坐在工位上继续工作。   陈询倒是让她去吃饭,见她拒绝也没说什么。   中午有三个小时休息时间,办公室里的人全约着出去吃饭,唐晚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翻文件。   中途傅津南给她打了个电话,唐晚想着今早的事,心情有点郁闷,想也没想,直接摁了挂断。   过了两分钟,那头又发了条微信:【被骂了?】   唐晚咬了咬牙,手指戳了两个字:【没有。】   【不接电话是什么意思?】   【在上班,不方便。】   【不吃饭?】   【迟到的人没资格吃饭。】   保时捷车厢里,傅津南降下车窗,神色懒散地瞥了眼不远处的高楼。   两分钟后,傅津南亲自打电话给某人点了一份午饭。   不能亏待了这姑娘。   —   唐晚收到那份饭是在半小时后,去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刚坐回工位桌上就多了一份外卖。   旁边还站着一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温尔文雅的男人。   “你的午饭。”宋华池拎着袋子递给唐晚。   唐晚眨了眨眼皮,有些没反应过来,“我好像没点餐啊。”   宋华池等唐晚接了手才问:“中午大家都休息,你怎么不一起去吃?”   唐晚不大好意思,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不简单,可她猜了半天都没猜出是谁。   视线轻轻移了移,唐晚一不小心看到了宋华池手腕上戴的那块劳力士,屏了下呼吸,唐晚大胆揣测:“你是傅津南的姐夫宋总?”   宋华池眼皮一跳,眼底蓄起笑意,问:“那小子在你面前提过我?”   “呃,提过一次。”面前的就是大boss,还是傅津南的姐夫,唐晚心脏骤然提起,紧张得不行。   迎上宋华池的打量,唐晚手心都在冒汗,   比起傅津南,这位的眼神更具穿透性、更客观,唐晚生怕自己露出什么破绽,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宋华池淡淡笑了下,没再纠结之前的话题,眼神落在外卖袋子,提醒唐晚:“这午饭是他给你点的,你记得趁热吃。工作上要是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唐晚受宠若惊,好一会儿才点头。   见唐晚放不开,宋华池故作忙碌地抬起手看了看腕表,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走之前,宋华池站在两米远审视了一转唐晚,笑着开口:“南南这人有点浑,你平时跟着他多担待。”   唐晚愣在原地,等人走了才琢磨宋华池嘴里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宋华池表面是跟她说傅津南这人有点浑,让她多照顾照顾傅津南的感受,可细想,这话怎么都不对劲。   唐晚虽然不曾刻意想她跟傅津南到底属于那种关系,可也明白他俩不是什么正经男女朋友。   就像宋华池今天用了“跟着”两个字,或许,在他们眼里,她只是傅津南的一个附属品——没有自主权,没有选择权,没有身份的附属品。   唐晚看着手上的纸袋,突然没了胃口。   —   傅津南对自己的生日不怎么上心,家里人却紧张得很。   尤其是老太太,非让他初七回家吃午饭。连平日忙得不见人影的傅曼都特意打了两通电话交代他早点回去。   打电话时唐晚正坐在副驾驶跟关洁发短信。包厢很安静,唐晚没怎么刻意听,可电话那端的声音还是入了唐晚耳朵。   电话里无非是在跟傅津南商量怎么过生日,该准备哪些东西,要做哪些事,参加的有哪些人。   傅津南不爱折腾,随便点了几个人——祝政、丁嘉遇、费哲、还有一个徐茵。   徐茵是老太太提的,傅津南没搭话,只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唐晚听到徐茵两个字眼神明显暗了一下。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攥得手指发白,手机棱角压得她指腹疼她也没松手。   电话挂断,唐晚扯着笑脸问傅津南:“你明天生日?”   傅津南表情很淡,握着方向盘转了个弯,轻描淡写回:“是有这么回事。”   “你之前怎么不早说呢,我连礼物都没准备。”唐晚手撑着下巴,一脸疑问。   到了目的地,傅津南把车停在一边,故意打趣她:“把你自个儿送我不就是礼物了?”   唐晚噎了一下,没吭声。   心情没由来地往下跌。   傅津南不是忘了,也不是记不起来,就是觉得他俩没到陪着过生日的交情,所以才没跟她提这事。   “下车。”傅津南解了安全带,提醒发呆的唐晚。   唐晚哦了一声,这才注意到了空山居。   “怎么到这儿了?”唐晚眨了眨眼,有些好奇。   “珍珍回北京了,给她接风洗尘。顺便给我提前过个生。”   唐晚没懂这里面的门道,盯着傅津南看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傅津南瞧着唐晚那迷迷瞪瞪的眼神,抬手揉了揉唐晚的脑袋,笑着解释:“珍珍的身份上不了台面,老太太不怎么喜欢她。每回儿她过去总发脾气,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珍珍怕她伤心,这才在外面聚。”   唐晚心里不大好受,心里想的没忍住,一下子憋了出来:“柯珍身世再差,也跟她本人没关系啊,也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怎么就上不了台面了呢。她都上不了台面,那我岂不是更上不了台面。”   话说完,对上傅津南那张寡淡的脸唐晚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傅津南半晌没吭声,人抵在车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她。   那深窝眼里溢满了薄淡,一如唐晚当初在校门口跟他对视时残留下来的冰凉刺骨。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想哭。   中途傅津南抽了根烟,烟雾呛得唐晚忍不住咳嗽,眼泪也刷刷掉。   唐晚哭得无声无息,只眼泪掉在衣领吧嗒响一下。   “哭什么?”傅津南弹了弹烟灰,波澜不惊地望着唐晚。   唐晚咬着嘴唇没敢说话。   “又不是我让珍珍生在这环境,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上得了台面上不了台面也不是我一个人是规定的。这圈子就这样,您要看不惯也没法。”   傅津南的声调前所未有的平静,好似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并没有怪罪唐晚之前那些不恰当的言论。   他这样平静反而让唐晚忐忑不安。   “我只是……”唐晚紧了紧手心,想要解释。   傅津南眼一抬,打断她:“要论杀人诛心,祝政可比我强多了。当初珍珍母亲生了重病,临终前领着珍珍到祝家门口闹。祝叔怕闹大把珍珍接了回去,祝政人就在二楼阳台看。”   “珍珍在祝家那几年待得并不踏实,她母亲去世,她偷偷立了个墓碑,祝政知道直接掀了。要不是珍珍拿命跟祝政拼,怕是连骨灰都保不齐。”   明明讲的是别人的故事,唐晚听得却难受。她有点同情柯珍,却又无力改变。   唐晚无声叹了口气,苦着脸评价:“祝政这人好烦。”   傅津南扫了眼唐晚,声音极为寡淡:“圈子里苟且的事多了去了,满满,我不比他干净。” 第36章 还好今天不是你生日。……   唐晚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走进空山居的大门的。一进去满娘就嗔了两眼傅津南。   早知道他要过来,满娘一直在店里等着。如今看到人,满娘从上到下扫过两人,嘴上打趣:“哟,还舍得过来呢。还以为你又倒在哪个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傅津南瞧着满娘,笑得痞里痞气,嘴里也不怎么正经,“不是您说我过来要把我腿打断的?听了这话,我哪儿敢轻易过来。”   “滚滚滚,别拿逗小姑娘这一套唬我。”满娘举着扇子拍了拍傅津南的胳膊,满是嫌弃。   满娘二十七八的年纪,穿了旗袍,人往那儿一站,自有万种风情。   生了双丹凤眼,一瞥一笑都勾人。成熟女人的魅力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要不是知道满娘对傅建安有意思,唐晚一定怀疑满娘跟傅津南的关系。   “也不看我俩什么关系,我能骗您?”傅津南长臂搭在前台,慢悠悠问。   说完,傅津南扫了一圈桌面,瞥到了青花瓷盘里的薄荷糖。傅津南伸手随意捡起两颗,一颗撕开塞进自己嘴里,另一颗递给唐晚。   跟看顾小孩似的,唐晚捏着薄荷糖想。   这一幕就在满娘眼皮子底下发生,满娘啧啧两声,笑骂:“顺手牵羊你倒是做得顺手。”   “错了,是借花献佛。”傅津南撑起身,搂过唐晚的肩膀,纠正满娘。   满娘止了笑,视线轻飘飘地落了一眼在唐晚脸上,转而说:“懒得跟你贫。他们在3号包间,你进去就是。”   傅津南这才领着唐晚进包间。   唐晚上次来得匆忙,没认真观察这里的环境。   走到头才发现这地儿真是隐蔽又安全,包间隔音得很,里面什么都齐全。   这陈设装修更是费了不少心思。大堂没吊顶,直接镂空设计,头顶的水晶灯算下来估摸着好几十万。   墙角摆了几个花瓶,一个正红胆式瓶,一个天青梅瓶,里面象征性地插了几朵梅花。   唐晚最先注意的反而是花瓶本身,色泽漂亮、做工精细,跟博物馆的比差不了多少。   唐晚多看了两眼,想猜一下是什么年代的。   还没猜明白,傅津南凑在她耳边问:“喜欢这瓶子?”   唐晚盯了盯瓶子,眨眼:“颜色挺好看。”   “清朝年间的。要喜欢,我找满娘顺一个。”   傅津南说这话跟玩似的,脸上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反倒是唐晚吸了口气,跟没见过世面似的,抓着傅津南的衣袖问:“清朝的?”   “这不就是古董吗,怎么随便摆在这儿。这么贵要是被人摔坏了怎么办。拿来插花也太可惜了。”   傅津南被唐晚这胆战心惊的模样给逗乐了,含着笑意调侃:“再贵也就一瓶子。拿来插花也算物有所值。”   唐晚不吭气了。   她跟傅津南这群人的价值观有差异,这事于她而言是不可多得的珍藏品,可在他看来不过就一瓶子。   不食人间疾苦的公子哥自然不懂柴米油盐的辛酸。   “要不要?”傅津南单手端起花瓶瞅了瞅,问她。   唐晚往后退两步,猛摇头:“不要。”   傅津南没再逗她,将瓶子放回原处。觑了眼神色不怎么对劲的人,傅津南简单提了两句:“满娘家里搞古董的,这点东西对她不值一提。空山居是她一手打理的,比起这俩花瓶重要多了。”   “来这儿的都不是什么普通人,她一个月赚的利,抵这七八个瓶子都不止。”   这下,唐晚彻底没话了。   傅津南虽是好心,可唐晚越发觉得他俩差距大得没谱。   紧了紧呼吸,唐晚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手挽着傅津南的胳膊讲:“你跟我说这么多我也不太懂。我不要这花瓶,一是因为我这人还有那么点自尊心,不拿不该拿的;二是这东西给了我我也没用,左不过是摆在家里小心供着,反而让我多了负担。”   “知道你是好心,可我拿来也没用啊。”   小姑娘透彻得很,知道自己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傅津南没了兴致,睨了一眼人,正儿八经说一句:“你今儿要敢要,我还真长眼了。”   唐晚嘴角不着痕迹地僵了一下,默默傻笑两声,装作没听懂。   —   柯珍做东,结果人还没到。   傅津南两人进去时,包间里就丁嘉遇、费哲。   大家都有默契,柯珍在的场合没祝政,祝政在的场合没柯珍。   他俩要遇上了,绝对火山爆发,闹起来没完。   丁嘉遇见了两人,急忙招待:“正等你俩,快过来搓麻将。”   唐晚一听搓麻将就想撤,她这牌技,过去就是送人头的。   傅津南对这事不怎么热衷,却也没扫兴,拉着唐晚坐了下来。   他自个不打,临时找了满娘替。   唐晚是被傅津南硬推上去的,她再怎么说牌技差,傅津南也不理,只宽容大度交代:你尽管打,输了算我的。   过年回家,唐晚满打满算输了两千多。有次输了七八百,唐晚闷着气跟傅津南提了两句,这人没两分钟就给她转了两千。   说是安慰她的。   钱唐晚虽然没领,心意却是收了的。   想着想着,唐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了牌桌。   满娘经常陪客人打,牌技自然不用说。丁嘉遇上回就赢,唐晚防他跟防贼似的,仗着她坐庄,尽出些丁嘉遇胡不了牌。   打了一转,丁嘉遇脾气上来,骂骂咧咧问:“姑奶奶,我跟您有仇呢。至于这么整我?”   许是丁嘉遇跟她年纪相仿,再加上丁嘉遇性子直,唐晚倒是不怕丁嘉遇,反而跟他呛了起来:“大家都是这么打的,我怎么整你了。”   “得了得了,不就上回儿我赢了三哥一套房,您至于这么上纲上线。这还没嫁给三哥呢,现在就替他打抱不平,合适吗?”   丁嘉遇人在气头上,说的话也不管不顾,没什么分寸。   说完才发现傅津南表情不对,连带着屋里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唐晚这个当事人反而在状况外,想说两句缓和,还没张嘴,傅津南就出声了。   “脑抽了?”傅津南冷着脸,问。   丁嘉遇讪讪一笑,闭了嘴。   满娘是个人精,一见气氛不对,找了个借口就往外走。   唐晚也觉得自己待下去有点难堪,满娘走后,唐晚也说去趟洗手间。   出了包厢,唐晚逃也似地蹿进洗手间。一进去就见满娘坐在盥洗台抽烟。   唐晚尴尬地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一步。   准备转身离开,满娘及时叫住唐晚。   “丁嘉遇说话没个把门儿的,你别往心里去。”   满娘捏着烟,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纤细又好看,脚上的高跟鞋被她踢在一边,懒洋洋坐在那儿有股子风情味。   唐晚收回视线,点头:“我知道他不是有心的。”   满娘打量了一眼唐晚,见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两句:“傅三这人平日散漫惯了,不爱人管他。有时候说话做事凭心意,脾气不怎么好。你这样乖巧懂事的姑娘跟着他,确实容易吃亏。”   转而转去话题都在自己身上,唐晚不大情愿外人谈她跟傅津南的事,却也明白她跟傅津南之间,她从来不是有选择权的那一个。   闭了闭眼,唐晚勉强扯出个笑脸。她现在实在找不出借口为傅津南开脱。   满娘见这状况也没再说下去,掐了烟头、洗了手就找借口离开。   唐晚也没待多久。   包间门口,唐晚本来准备推门进去,手刚碰上把手就丁嘉遇讲:“三哥,我这人说话确实没顾脑子。刚刚那话确实不该说。先不说你不打算结婚,要真结婚也不是那姑娘。下回儿我再也不开这没分寸的玩笑了。”   唐晚没想听墙角,却一字不漏地听完了。   ——我结不结婚碍你什么事?   ——这辈子您要能见我结婚的场面,我管您叫一声爹。   明明早就知道结果,为什么还会痛呢?   唐晚是个很爱哭的人,这会儿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要不是柯珍,她恐怕要在门口站一宿。   柯珍飞机晚点,到了机场一路打车再碰上堵车,时间不够,有段路是跑的。   “怎么不进去?”柯珍缓了口气,问唐晚。   唐晚这才回神。见到柯珍,唐晚眼底浮出惊喜,脸上挤出一丝真诚的笑意,抛开杂念跟她解释:“去了趟洗手间。”   “三哥他们都在?”柯珍边脱羽绒服边问。   唐晚点头,握着扶手轻轻一扭,将门打开:“都到了,就等你。”   柯珍跑得满头大汗,脱了羽绒服,后背湿了大半。   唐晚见了,掏出衣兜里的纸巾递给柯珍,示意她擦擦。   她俩一进门,丁嘉遇就望着姗姗而来的柯珍问:“这局你做东还来这么迟,故意的呢?”   柯珍扯出纸巾擦了擦额头,这回儿没跟丁嘉遇怼,“飞机晚点,路上又堵车。这才晚了。”   “三哥,让你久等了。”柯珍又看了看沙发上坐着的傅津南,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傅津南没当回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柯珍坐过去。   柯珍扭过头看向唐晚,唐晚没说话,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想到门口的那幕,柯珍笑着应下,却推着唐晚坐在了傅津南身边,她自己往丁嘉遇一旁坐。   坐下没多久,柯珍就从黑包里翻出一方方正正的小盒子递给傅津南,笑着祝福:“三哥,生日快乐。祝你接下来的日子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傅津南弯腰接过盒子,当着众人的面打开。是一菩提串,楠木雕的。   “自个儿做的?”傅津南眼前一亮,拎着手串问柯珍。   柯珍口渴,端起桌上的酒咕咕噜噜喝了两口才解释:“要不是我亲自雕的,我哪儿敢送你。三哥你是不知道,为了刻这么一串东西,我受的苦可不少。雕这玩意的是个老师傅,人七八十了,说什么也不肯教我。”   “我软磨硬泡两三天他才勉强同意。这还没什么,关键我后来跟那老师傅同吃同住了两个多月。老师傅是个闷的,一天没说两句话,可把我给憋死了。”   “反正就雕出这么个玩意儿,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了。”   傅津南听了,直接将菩提串戴在右手。手指摩挲了两下珠子,傅津南笑着夸她:“让你这闹腾的性子安静两个月可不容易。这礼物走了心,我自然不敢浪费。这不戴上挺好看的。”   柯珍端着酒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丁嘉遇瞅了几眼菩提串,酸里酸气地踢了一脚柯珍,问她:“怎么我生日你就随便给发一句生日快乐打发我,三哥生你送礼倒是挺实心实意的。这差别有点大哈。我是哪儿点不如三哥了?”   柯珍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丁嘉遇。   丁嘉遇更气了,抬手啪地一巴掌拍在柯珍后背,骂骂咧咧问:“你耳朵聋了。听不见我说话?”   柯珍嘴里的酒差点被拍出来,睨了两眼突然犯病的丁嘉遇,柯珍冷着声说:“给你发句生日快乐都不错了。你跟祝政那点破事还要我拿出来说?”   “我跟祝哥又怎么了?柯珍你说话得讲点道理,我一没做亏心事,二没得罪你。你跟祝哥的事跟我没多大关系,你就看不惯我,故意找话怼我呢。”   丁嘉遇气血方刚的年纪,一句话就点燃。   “柯珍,说真的,我这些年没欠你什么。你对谁都和颜悦色,专跟我掉脸子到底什么意思?”   “哪儿回你的事我不是尽心尽力。你跟祝政之间的龌龊,我也尽量避开,要真遇到我也站你这头。如今我反倒落了个不讨好的名,你是真当我没脾气?”   丁嘉遇发火的事毫无征兆,柯珍也被他整得发懵。   一直以来他俩互相看不惯,遇到一块儿总怼对方。   柯珍没想过他会撕开脸把这些事摆桌面讲,这一来,柯珍反而不好说了。   这些年柯珍确实有意跟丁嘉遇避开,可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   丁家不让他跟她走太近,为了这事,丁母还特意找她谈了,她能怎么办?   当初丁嘉遇非要进娱乐圈,为了这事要死要活的,丁父差点气死。万般无奈下,丁家同意他出去闯。   他不知道的是,丁母把这事的错全都归在了柯珍头上。   两人当初在这几人里走得最近、关系最好,柯珍经常拉着他去各个演唱会,自己的乐队表演也请他去现场。   这一来二去,丁母就猜到了。   骨子里的偏见是一直有的,丁母这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小姐自然瞧不起柯珍的身份,老早就警告她不许带坏丁嘉遇。   柯珍早年不懂事压根儿不放心上,后来才明白她虽然在跟他们一块儿长大,可终究是不一样。   就像上回儿她抽空回北京给三哥过生,三哥让她回老宅。还没进门,老太太就跟三哥发火不让她进去。   从那以后,柯珍再也没去过傅家。   到后来,柯珍经常外出演出,丁嘉遇进娱乐圈拍戏,他俩的关系就越来越淡了。   一年到头也没见过几面,连双方的生日都不曾一起过。   丁嘉遇有两回儿倒是抽空给她打电话,几个人凑一起想给她过生,可柯珍人外面疯得很,经常跟人跑荒郊野岭、没信号的地方,收到信息已经是两个月后了。   过生日的事自然就耽搁了。   想到这,柯珍闭了闭眼,头一回儿服软:“下次儿给你认真过行不行?”   丁嘉遇见好就收,借机搂着柯珍的肩膀,笑眯眯地约定:“那到时候记得隆重点,最好刻骨铭心,能让我记一辈子。”   后来,丁嘉遇那个生日确实过得刻骨铭心,也让他记了一辈子。   可那天后,他再也没过过生日。   —   随着两人的和解,包间气氛再次和谐起来。丁嘉遇没了气,习惯性地跟柯珍怼两句。   如果没有祝政,这一天对于唐晚来说,虽然中途有点挫折,却也还算凑合。   也是巧。   祝政约了客户来空山居谈生意。谈完,客户率先离开,关洁去了趟洗手间,他站在包间门口等。   中途撞见费哲出来,祝政想也没想,跟着进去。   哪知刚走两步就瞧见了坐在沙发上跟丁嘉遇玩游戏的柯珍。   这一屋子人倒是和谐。祝政火大,一把推开拦在眼前的费哲,大步走过去直接揪住柯珍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柯珍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已经被祝政摔在了地上。   祝政没等柯珍起身,一脚揣在柯珍身上,指着鼻子骂她:“谁他妈让你回来的?老子说了多少遍,让你滚出北京,别让我看见你。你他妈胆子够大,在我眼皮子底下跑,当我是傻子?”   “上回儿让你逃了,这次又跟我玩这一套?老子不打女人,可你柯珍是个例外。”   说着,祝政一手扯住柯珍的头发将她往外拖。   柯珍也不是吃素的,对着祝政拳打脚踢,奈何祝政力气大,一巴掌扇在柯珍脸上当场流鼻血。   等众人反应过来,柯珍已经被拖到了门口。   唐晚吓得不行,瞧见祝政红着眼要吃人的模样,唐晚胆子比脑子快,想也没想,直接跑过去去拦祝政。   刚碰上祝政的胳膊,唐晚就被他一手甩开。力道很重,摔得唐晚眼冒金花。   眼见柯珍头发被祝政扯了好几撮,唐晚心一横,上前抱住柯珍的身子不让祝政继续拖。   “滚开。”祝政正在气头上,见有人拦,抬腿揣了一脚唐晚。   这一脚踹得唐晚差点没缓过来,直接跪倒在地上抽气。   祝政没想伤及无辜,何况这姑娘是傅津南的人,还是关洁的室友。   如今这一踹,理智多少有点回笼,下意识弯腰扶唐晚。   柯珍刚开始只是挠他,撞见这一幕,柯珍费劲爬起身,随手捡起地上滚落的酒瓶,趁着祝政没注意,一个用力,瓶子砸在了祝政脑袋上。   酒瓶哗啦一下碎成碎片,祝政脑袋开了花,额头鲜血直流。   “祝政,谁他妈欠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柯珍头皮被拽得生疼,身上也疼,见祝政出了血,柯珍忍着痛,红着眼跟祝政放狠话。   祝政抹了把血,抬手就要打柯珍。还没打到人,傅津南一把将柯珍拉在了身后,拦住了祝政那一巴掌。   “祝政,你他妈能冷静点?”傅津南冷着声骂。   唐晚被打得迷迷糊糊,好一会儿才站起来往边上走。   祝政气笑,皮笑肉不笑地睨了两眼被傅津南护在身后的柯珍,嘴上骂:“你说说,我他妈怎么冷静。这女人他妈当初答应得好好的,说不回北京,结果他妈出尔反尔,背着我回几次了?”   “还有你们,到底他妈是谁的兄弟。胳膊肘往外拐,当老子猴耍呢。”   “就他妈可怜,我妈还在精神病院待着呢,她不可怜?她把你几个当亲儿子照顾的时候你们全忘了?敢情就我一个人还记着呢。”   这话说得在场几个人都安静下来。祝政母亲没生病前是个顶温柔的人,厨艺又好,几家小孩都爱往她那跑。   这么些年,大家忌讳着祝政,都没提过。如今这一提,实打实地戳了大家的脊梁骨。   不看佛面看僧面,祝政做得再过火,也得给姨面子。尤其傅津南,受的恩惠最多,这下越发没法管了。   半晌,丁嘉遇出声打破沉默:“祝哥,姨的情意哥几个都记得。我这话听起来是挺风凉,可再怎么算,也是上一辈的恩怨。你没错,柯珍也没错。你没权利选择出生,她也没权利。”   “你这么些年,有问过她愿意吗?”   祝政气笑,冷脸看丁嘉遇。屋里的人全被他扫了一遍:“得,你们就偏她。老子没你们这群兄弟。”   关洁洗完手出来,就见祝政站在对面的包间门口骂。犹豫两秒,关洁问:“祝政,你走不走?”   门半开着,里面只隐约有几个人影,关洁没看清。   直到走近,关洁才扫清眼前的一切。   这一幕不是自己能看的,关洁顿了顿,停在几步远,没再继续问。   本来不想趟这趟水,直到瞧见弓着腰不停抽气的唐晚,关洁才咬了咬牙,一手推开祝政扶起唐晚。   “你打的?”关洁搂住唐晚的肩膀,问祝政。   祝政听见关洁的嗓门,下意识抬眼往关洁那儿看,瞧见唐晚脸色煞白、身子不停发抖,祝政脸上多了抹躁意,话也说得模糊:“谁让她跑过来拦人。不小心打到了。”   关洁气笑,搂着唐晚就要离开。   还没迈出腿就被傅津南拦住。   关洁对傅津南有怕意,一时间没敢说话。   傅津南一直注意着柯珍,没看到唐晚也被殃及,这会儿皱着眉接过关洁怀里的唐晚,问她:“打哪儿了?”   唐晚肚子疼得厉害,闭着眼没吭声。   傅津南见了,低声咒骂一句,抱着唐晚离开。   “傻里傻气的,柯珍的事,你掺一脚做什么。”路上,傅津南一边开车一边骂她。   唐晚捂着肚子,话说得有气无力:“总不能看柯珍挨打吧,祝政下手狠死了,柯珍头发都被拽掉好几撮。左边脸手掌印也肿得不成样。”   “自个儿还是泥菩萨,倒有那闲心管别人。”   “……柯珍是我朋友,我不能不管。”唐晚忍着痛反驳。   傅津南偏过脸,似笑非笑扫了两眼唐晚,说:“他俩的事我都没敢插手,你倒是挺有情义。”   再说下去,怕是要吵起来。   唐晚不愿僵化,合了嘴没再说话。   好半晌,唐晚才睁着眼说了句:“还好今天不是你生日。”   傅津南神色一滞,故意打趣:“怕我有阴影?”   唐晚费力笑了笑,说:“是怕我有阴影。第一次给你过生,就整得这么不开心,以后都不敢给你过了。”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第37章 那别弄丢了。   祝政那一脚踹得太狠,唐晚呼吸都不敢用力。   借着车灯,唐晚偷偷掀开毛衣瞧了一下被踹的地方——   腰侧一片淤青,紫得吓人,对比另一侧肿了不少。   难怪这么疼。   唐晚轻轻嘶了一声,把衣服重新掀下去。   傅津南以为没多大点事,直到洗完澡出来,看见唐晚坐在沙发上咬着毛衣衣摆,举着碘伏、棉签,小心翼翼地给自己擦药,傅津南才知道伤有点重。   皱了皱眉,傅津南扔下毛巾,走近沙发。被踹的位置有些偏后,唐晚扭着身不太好擦。   尝试了四五次都没碰到,非但没碰到,还把碘伏弄在就白毛衣上。   一大股味。   傅津南见状,顺手接过唐晚手里的碘伏,凑近身瞧了瞧唐晚腰侧。   被踹得那块肿得发紫,瞧着骇人。   “刚刚怎么不吭声?”傅津南一边蹲下身,一边伸手将唐晚身上的毛衣往上掀。   等掀得差不多了,傅津南才拍了拍唐晚的小腿,示意她挪一下位置。   唐晚愣了愣,身子往右偏了偏。   没多久,腰侧传来冰凉的触感,棉签碰到伤口,疼得唐晚腰都在颤。   傅津南舌尖抵了下牙齿,轻声安抚:“别动,我轻点。”   “好……”唐晚颤着睫毛答应。   傅津南动作确实轻了不少。   渐渐适应腰侧的痛意后,唐晚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傅津南身上。   此刻,傅津南单膝跪在地毯,一手捏着棉签、一手拿着碘伏正弓着腰、凑近唐晚认真替她擦药。   距离靠得很近,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唐晚腰间时唐晚禁不住痒,小弧度地抖了两下。   这姿势,这氛围,唐晚很难不想歪——有那么一两秒的错觉,唐晚想,他虔诚地好像在向她求婚。   如果真有这个可能,她一定是受不住他的蛊惑的。   等唐晚回神,傅津南已经处理好了伤口。将棉签顺手扔进垃圾桶,傅津南捡起瓶盖拧紧碘伏。   起身前,唐晚突然张开双手搂住了傅津南的脖子。   傅津南动作一滞,掀着眼皮处变不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近到可以看清各自脸上的绒毛,看清双方眼底的倒影。   “傅津南,我还没有送你生日礼物。”唐晚手指攥紧傅津南领口的衣服,俯身贴在傅津南耳边轻声说。   傅津南将碘伏搁在一旁,手搂住唐晚没受伤的那一侧腰,将人往怀里一带,轻描淡写问:“不是没准备?”   “有准备的。你等等我。”   唐晚松开傅津南,够长手拿过沙发角落的挎包。手指拉开拉链,从包里掏出一个淡银色方形小礼盒递给傅津南。   傅津南接过礼盒,当着唐晚的面打开。瞥到那颗尾戒,傅津南漆黑的瞳孔缓慢地缩了两下。   “送我这玩意?”傅津南捏起尾戒,神色不明地瞧向唐晚。   唐晚放下毛衣,后背靠在沙发靠垫,扯出笑,问他:“好不好看?”   “我那天出去跟丁嘉遇跑了一下午,选了老长时间才选好。我以前还不知道有这牌子,这一款卖得挺好。”   “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永恒之藤。我一眼就相中了,总觉得永恒的东西不管怎样,蕴意总是好的。”   “你试试,合不合适?”唐晚垂眸看向戒指,贴心问他。   眼前的人太过平静,傅津南一时分不清是真送礼物还是故意试探。   在唐晚的注视下,傅津南拿起戒指戴在右手。   尺度刚刚好,不大不小。   戴上的那一刻,唐晚神色有些恍惚,咬了咬嘴唇,唐晚红着眼问:“傅津南,你会收的吧?”   傅津南听到唐晚略微哽咽的声音,抬了抬眼皮,波澜不惊回:“会。”   “那别弄丢了。”唐晚肩膀抖了抖,忍着酸涩开玩笑,“你戴上挺好看的。”   那枚尾戒最终被傅津南取下放回了礼盒。   合上的那一刻,唐晚想问,是不喜欢那枚戒指还是有那么一点可能他以后是要结婚的?   “明天再戴。”他说。   —   时针指到十二点的那一刻,唐晚撑着最后一点精力跟傅津南说了句生日快乐。   傅津南表情很淡,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既没客套地说一句谢谢,也没冷着脸拒绝。   估计这一晚的惊喜全都停在了柯珍那儿。   唐晚没等多久就闭眼睡了。这一晚,她实在是太累了。   身体累、心累,她能撑到凌晨都是为了能在这一天的开始,亲口在他耳边祝福一句生日快乐。   她希望他二十六岁这年——   他们之间无论走到哪一步,他都能在某一刻想起她是有真心祝福过他的,有真心希望他快乐、平安的。   ——傅津南,我希望你这一生能有所爱、有所求、有所期待。   ——我想你是快乐的,又想你独自承受这世间所有的孤独、痛苦。   前半句是真心的,后半句是假的。   —   翌日一早,李慧芸就给唐晚打了通电话。   电话响起时,傅津南还安稳地睡在她右侧。怕吵醒他,唐晚下床的动作很轻。   穿上鞋,唐晚拿着手机小心走到了阳台。电话接通,李慧芸熟悉的嗓音穿过耳膜:“晚晚,今天还在实习?”   唐晚捂住手机,扭过头打量了一眼床上的人,见傅津南没有转醒的迹象,唐晚才认真接电话:“今天周末,不用上班。”   “外婆今天生日你没忘吧?”大清早,李慧芸的嗓门有些大,还夹着两声狗叫。   唐晚听到这一句,内心涌现出愧意。明明傅津南跟外婆一天生日,她却只在意傅津南,连最亲的外婆都忘了。   “我刚到外婆家,你大舅没妈正在杀鸡,大舅一早就出去了。你夏表姐今天也要回来,本来我要买蛋糕的,夏表姐说她买了。”   那头,李慧芸喋喋不休地说着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   唐晚如今身处高楼,仿佛一脚踩在半空,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的勇气,生怕不一小心就摔得粉身碎骨。   李慧芸讲的这些小事反而让唐晚有了真实感,不至于让她完全迷失自我。   “你二舅新买了烧烤架,晚上在院子里一家人吃点烧烤。除了你夏表姐,其他几个表兄妹都陆陆续续到了。刚你满表哥还在问你去哪儿了。”   唐晚仔细听完了才抱着手机问:“外婆呢?”   “就你知道要问外婆。她这两天咳嗽得厉害,昨天还在医院输液。现在在屋里烤火,我把手机拿给她,你跟她说两句。”   没等唐晚回复,李慧芸就举着电话进了屋。这过程,唐晚一直坐在阳台上的躺椅等着。   没两分钟,电话里传来老年人的问候:“晚晚,吃饭没有?”   老年人言语匮乏,擅长用实力行动关心小辈,拿着那块冰冷的手机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唐晚笑了笑,同外婆讲:“外婆,还早呢,一会儿再吃。”   “说什么?听不大清。慧芸,这手机是不是坏了?”外婆小心翼翼的问话声传了过来。   “妈,没坏。晚晚,你声音大点,外婆耳朵不好,听不见。”   唐晚本来害怕吵醒傅津南,因着李慧芸的话,音量大了点。   “外婆,还早,我没吃饭。”   “好好好。那你待会儿别忘了吃。”   “外婆,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什么南?”   “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唐晚提起声一字一句重复。   老人被唐晚哄得哈哈笑。   “听你妈说,晚晚初三就去北京上班,工作累不累?”   “外婆,不累。”   “住得好不好,吃得怎么样?”   “都挺好,外婆别担心。”   外婆叹了口气,又问:“晚晚马上都21了,这日子是越过越快了。晚晚在学校有没有相好的对象?”   唐晚突然没了声。   没等唐晚回,外婆又唠叨起来:“找对象一定要看人品,看对你好不好。咱不要什么大富大贵,就要实诚人。你外公当年为了给我送两颗糖走了七八公里,我那时候嘴上骂他傻,可心里是乐的。”   “乖孙,咱是普通人家,别的不求,就求半夜饿了有口热饭。”   唐晚听得胸口发闷。外婆说的话字字在理,她非但却没往那道上走,反而走了一条没回头路的。   电话挂断,唐晚转了五百给李慧芸,让她代她给外婆买点补品。   李慧芸嘴上说她用钱太洒,还是笑着领了钱。   “给家人打?”傅津南不知何时醒了,这会儿正倚靠在阳台口的玻璃门看她。   唐晚没想到这通电话被他听到,也意外他会关心她的家事。   收了手机,唐晚斟酌道:“外婆今天生日,刚跟她说了几句话。”   她不清楚,傅津南到底有没有听到外婆说的那段话。   傅津南推开玻璃门走到唐晚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翘起二郎腿,随口一问:“外婆多大年纪?”   “七十五。”   “挺巧,跟外婆赶一天了。”   傅津南叫外婆叫得太自然,唐晚缓了两三秒才意识到他在随着她叫。   “那祝外婆身体健健康康,寿比天齐。”傅津南捡起圆桌的报纸,冷不丁地说一句。   唐晚怔了一下,回谢,“谢谢,外婆知道了肯定会很开心。”   傅津南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问:“你说外婆开心是因为这两句吉祥话,还是因为这吉祥话是从孙女婿嘴里说出来才开心的?”   “你这年纪,谈婚论嫁有点早。要真找,挺适合能在你身边嘘寒问暖的人。”   唐晚隐约感觉傅津南听到了外婆的那番话,却不曾想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弄得她措手不及。   张了张嘴,唐晚无力解释:“我还小,没想过结婚。”   傅津南放下报纸,起身瞧了瞧面色不怎么好看的唐晚,笑着调侃:“开个玩笑还当真了。要真嫁人,也得看我乐不乐意。”   —   吃了早饭傅津南就开车出去了。唐晚知道,他要回老宅跟家里人吃饭。   等傅津南离开,唐晚打车回了关洁那儿。关洁白天休息,唐晚进门她才起床。   关洁刚刷完牙出来,撞见门口的唐晚。关洁缓了两秒,问:“吃了?”   唐晚有点累,换了鞋、扔了包就往沙发上走。   “刚吃,你呢?”唐晚抱着抱枕趴在沙发,扭头问关洁。   关洁绕过餐桌,盘腿坐在沙发,“刚起床,正准备继续睡。”   上下扫视了一番唐晚,关洁关切问了句:“你伤好点了?”   唐晚摇了摇头,答:“擦了药,还有点淤青,没什么大事。”   关洁弯腰捞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一根烟,一边往嘴里递一边骂祝政:“祝政这傻逼有病,疯起来谁都打。”   “还好你昨晚跟傅津南走了,不然他人更疯。我费了老劲才把他拖走,昨晚回去醉得一塌糊涂,估计现在酒还没醒。他脑袋上的口子还是我强行摁着他让医生给缝了针的。”   唐晚慢慢消化完,转而问其他人:“那柯珍没事吧?丁嘉遇和费哲呢?”   关洁往后一躺,神色平静道:“也进了医院。”   唐晚提了口气,没好再问。   “你昨天怎么回事?”关洁弹了弹烟灰,追问唐晚。   唐晚指着自己,有些疑惑:“我?”   “他们那圈子的事你搅进去干嘛。要真玩起来,不够你死的。他们几个,哪个不是狠角色。”   “你以为傅津南是什么好人?听说他最近揽了一个项目,利翻了七八倍。这项目之前有人盯了两三年,结果他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到手了。费的心思、手段你自己想。”   “你跟他压根儿不在一个段位,玩不过他。点到为止就行,别越陷越深。”   “他这种人一旦沾上就永远无法摆脱了。无论你跟他最后有没有结果,他都会把你拿捏得死死的。压根儿没你挣扎的份儿。”   关洁表情很淡,话却一针见血,扎人身上又狠又痛。   像是当头一棒,砸得唐晚脑袋晕乎乎的。所有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她没那个自信给傅津南开脱。   毕竟在她那儿,傅津南的形象跟关洁说的差不了多少。   良久,唐晚压着嗓子问:“你跟祝政呢?”   提到祝政,关洁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下一秒,关洁脸上浮出寡淡的笑:“我跟他算不上什么。顶多各取所需。”   “你不喜欢他吗?”唐晚犹豫两秒,问关洁。   关洁笑得弧度大了起来,到最后,关洁止住笑,神情平淡讲:“喜欢又怎样?不喜欢又怎样?我跟祝政从一开始就没可能,就算有,也被我亲手掐断了。”   “这世界,没钱没地位,谈什么都扯淡。” 第38章 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两天后,柯珍发微信约她吃饭。那时,唐晚刚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实习生接触不了什么核心项目,唐晚的工作简单,平时就帮忙复印文件、跑跑腿,办公了室的人忙不过来会让她帮忙翻译点东西。   不过也有例外。   陈询平时很严苛,唐晚每次交上去的作业都会被他挑剔得一无是处,挑剔完,陈询又打回来让她重新修改。   邮件发送成功,唐晚抬起头,忐忑地看一眼陈询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陈询笔直地坐在办公椅上,黑框眼镜也掩饰不住他的严谨认真。   收到邮件的陈询不慌不忙放下手里打发时间的杂志,将目光盯向电脑屏幕,手握着鼠标点开邮件。   唐晚眼睁睁看着陈询脸上的神色由最初的放松到皱眉再到怪异。   不用猜,又要被打回来了。   唐晚瞥了眼时间—19:10分。   她又得加班了。   办公室静得可怕,唐晚手撑着下巴,有些生无可恋。   “有功夫出神,没时间反思总结?”头顶上方传来一道刻薄的嗓音。   唐晚吓一跳。   陈询走路跟鬼飘似的,都没声。   唐晚抹了抹鼻子,神色恹恹说:“您还是直接告诉我您又哪儿不满意了,我马上改完交您,别耽误您回去睡觉。”   “我时间挺多,有时间陪你耗。再说,这个点也没到我睡觉的时间。”   陈询推了推眼镜,扯着嘴角说,这副表情给人一股温良、好说话的错觉。   唐晚进公司那天还想着这位师哥肯定是个好人,现在想想,还是太年轻。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简直太会玩心理战了。   “没到睡觉的时间总得陪女朋友吧?组长,别把所有时间都奉献给工作啊。”下了班,公司没什么人,唐晚瞧着陈询公式化的模样开了一句玩笑话。   陈询拧了拧眉,答了句:“我没女朋友。”   唐晚:“……”   经过这一出,气氛变得尴尬。唐晚想走,可陈询没放话,她也只能干着急。   唐晚捏着中性笔不停按压笔帽,哒哒哒,一下又一下,按到最后,唐晚的耐性逐渐耗尽,   踌躇两秒,唐晚堆着笑问他:“那我现在可以下班了吗?”   陈询对上女孩无辜的眉眼才想起他过来的目的。   咳了一声,陈询态度温和道:“你这次的完成度挺高,可以走了。”   “真谢天谢地,我就怕你今天又拦我。”唐晚得了令,立马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收拾到一半,陈询皱着眉问她:“你着急走?”   唐晚点了点头,轻快答:“约了人吃饭。再不走来不及了。”   陈询欲言又止望了望眼前的姑娘。   唐晚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亮,眼睛干净清澈,做事态度也认真负责。   算是陈询带过的实习生里最好的。刚开始陈询也跟郑文语想的一样,认为她是走后门走进来的。   上面的人让他带,他也只是公事公办,后来发现这姑娘专业知识扎实,成绩在年级段排前三,口语表达流利,反应速度也快。   不是他想的什么草包,本着爱才之心,陈询对她要求更高,交给她的工作量也有意多了点。   “实习完有意向转正?”陈询思索片刻,问唐晚。   唐晚本来打算走了,听到这话停了半分钟,对上陈询期待的目光,唐晚略带抱歉地拒绝:“翻译这个行业要是想做到极致,基础知识扎实太重要了,我未来打算读研,不着急参加工作。”   “有自己的考虑就行。”陈询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唐晚感激地看了眼陈询,“师哥,今天真的有急事,我先走了。”   ——   走出办公楼,天色早黑了。   公司在银泰中心,周围的热闹倒是不曾被夜色完全覆盖。   道路两旁的彩灯还挂在树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荧光,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举目繁华。   唐晚翻出手机准备给柯珍打一个电话,还没按出去就瞧见了路口等待的柯珍。   二月中旬,北京的冬天还没完全过去,路上的人大多穿着羽绒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唯独柯珍穿了件单薄得卡其色大衣,内搭了件花色衬衫,深蓝阔腿牛仔裤配和墨黑马丁靴。   头发两边各编了两条细辫,脖子、耳朵上依旧佩戴着很夸张的银饰。   远远一看,又酷又美。   不用猜都知道,这姑娘是玩摇滚的。   扫视一通,唐晚浮出笑上前打招呼:“等很久了吧?”   柯珍站了有一会儿,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向唐晚,对上唐晚那一秒,柯珍眼底溢出真诚的笑,“没几分钟。”   “那就行,外面风大又冷,你要是等太久感冒了就不好了。”唐晚吸了吸鼻子,搂紧衣服说。   说完又看着柯珍那件薄外套,见她还敞着,唐晚忍不住问:“天有点冷,你要不要把衣服扣上?”   “我有一条围巾,你要戴吗?”   唐晚从包里翻出一条宝蓝色围巾递给柯珍。   “没事,不冷。对了,你想吃什么?”柯珍不怎么怕冷,既没扣扣子,也没接围巾。   “都行。”   柯珍想了想,还是遵循唐晚的意见:“那我带你去一家偏僻的店?那家味道挺不错,就是环境有点差。”   唐晚忙不迭地答应。   距离有点远,唐晚本来打算打车的,没想到柯珍自己开了车。   是一辆吉普牧马人,黄色系,野性十足。   唐晚怔愣半秒,跟着爬进副驾。柯珍开车还算克制,没她想得那么猛,却也没那么安静。   走了一段路,柯珍主动跟唐晚搭话:“这车跟着我跑了很多地方,是我为数不多的老朋友。我叫它托马斯。”   “挺酷的车。”唐晚伸手碰了碰车窗,指腹一阵冰凉。凑近才发现,车窗上有大大小小的划痕,看起来确实饱经沧桑。   “那天祝政踹你是不是踹得很痛?”提起祝政,柯珍的声调冷了下来。   唐晚有猜到柯珍会问这事,没想到她问得这么急。   腰间的淤青早已消散,那天的场景却历历在目。   事情太过突然,唐晚始终记不清祝政是怎么把那一脚踹她身上的,唯一记得的是傅津南那冷静得过分的眼神。   明知道现场过于混乱,他不一定看到那一幕,她却始终记怀他。   毫无缘由的记恨。   生了根似的,在她心里肆意生长。   这两天她有意忘记,却发现徒劳无功。她没法欺骗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傅津南不在意她。   因为不在意,所以可以理所当然地装作没看见,可以理直气壮为自己找借口。   唐晚掐了掐手心,笑着摇头:“当时可能很痛,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柯珍声音轻了两个度,“抱歉,我没想到他会疯到那个程度。我跟他打习惯了,狠起来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们一直这样吗?只要一见面就吵架、打架。”   唐晚揪着安全带,沉吟片刻,偏过脸看着柯珍冷淡的侧颜。   刚说完,柯珍就停了车。   位置确实偏僻,在郊外的一家四合院,车子就停在院子外。   大门口还挂了两个大红灯笼,院子里坐了几个人,围着火堆在烤火。   听见动静,里面的人挥手招呼:“柯姐,快进来,就等你了。”   唐晚顺着声瞧了过去,是个剃了寸头的青年,穿了件松垮垮的短款棉衣,手上还拎着一瓶啤酒。   “那些都我朋友。”说完,柯珍降下车窗朝剃头青年喊了一声:“抽根烟再进来。”   柯珍解了安全带,脑袋往后仰了仰,神情有些迷离:“我跟他一开始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不是。”   唐晚缓了半秒才弄清柯珍在回她刚刚的问题。   “我妈是个十八线小模特,跟那男人不小心睡了一晚就有了我。自从生了我,她就没再做模特。她文化程度不高,做的活儿都是些脏活累活。为了养我,她一天做四五份工。”   “印象里,她很瘦,受到皮包骨。早年间她的身体就搞垮了,后来大大小小的病一大堆。等我八岁,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她怕我一个人饿死,拉着我去祝家威胁那男人。还跟我说以后有吃的有喝的,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说到这,柯珍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下,唐晚看不太清她眼底的情绪。   “我一进去就见到了祝政,保姆跟我说那是祝家大儿子,是我哥哥。我小时候没玩伴,第一眼见祝政我真挺喜欢他的。”   “我追着他跑叫哥哥,不停讨好他。可是他很讨厌我。经常打我、骂我。再后来,那女人死了,祝政要扬了她的骨灰。那是我第一次反抗祝政。”   柯珍伸出手弹了弹烟灰,一字一句讲:“我跟祝政这辈子只有你死我活的份儿。要么他死,要么我死。”   二十多年的恨与怨,柯珍用最后两句终结她跟祝政的命运。   唐晚胸口有些闷,试图说点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   索性柯珍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即便讲的是自己的故事,面上也能风轻云淡。   “唐晚,从今以后,你是我柯珍的朋友了。”   “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第39章 这是一场灾难。   烟抽完,柯珍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用脚尖踩灭。   郊区冷空气过盛,唐晚推开车门那一瞬,冷风灌进脖子打了好几个颤。   院子里坐了三个人,两男一女,一留山羊胡子的胖子,一剃头瘦青年,还有一文静姑娘。   见唐晚两人一前一后跨进老旧木门,徐高大手一挥,招呼她俩:“快过来烤烤火,这天儿忒冷。你俩站冷风里也不怕吹成傻子。”   柯珍双手揣兜里,领着唐晚入了座。明火烤得人暖烘烘的,没多久就驱走了身上的寒意。   唐晚手有点冰,特意挪了挪凳子凑近火堆。   “这姑娘不是你在重庆站抽到的那幸运观众?”胖胡子眯起眼,打量一圈唐晚,越看越觉得眼熟,斟酌两秒,问柯珍。   柯珍坐的是矮凳,矮了唐晚一个肩,这会儿正握着火钳加火柴。   夹了两块干柴块放在火堆上,柯珍又捅了两下火盆里烧的明火,等火苗燃大,柯珍放下火钳,不可置否地点了点下巴:“记性挺好。”   说完,柯珍视线转了转,给双方介绍:“唐晚,我刚认的朋友。”   “对面那胖子叫徐高,平时我叫他高子。你左边那位叫王成,还有高子的媳妇周霞姐。都是三三乐队的成员,高子是键盘手,成子吉他手,我主唱,偶尔充当鼓手。周霞姐负责日常。”   柯珍几句话介绍完。唐晚虽然没近距离接触过几位,但上次演唱会见过,也不算生疏。   都是自来熟的性子,唐晚刚认识完就被他们拉入聊天的阵营。   聊的都是些这些年走过的路、碰到的哪些好人、坏人,偶尔骂两句傻逼,算是对过去经历的释怀以及交代。   唐晚只顾听,跟听故事似的。   火苗越来越大,映得人满面红光。   聊到一半,徐高见媳妇一个人忙碌,丢下众人陪媳妇收拾八仙桌,又从厨房里端出一锅炖好的牛肉,锅里热气直冒,肉香四溢。   插上电,锅里很快沸腾。   收拾完,徐高招呼几人坐下吃饭。   这院子是徐高的,前两年乐队不景气,徐高寻思着开了个店。夫妻俩都不怎么经营,味道却做得不错,很多人慕名而来。   徐高是个任性的主,一年开两个月就不营业了,也没把这店当营生的档口。   唐晚中午没怎么吃,这顿吃得比较实在,连喝了两碗汤,汤下肚子,胃暖暖的。   饭桌上没什么规矩,徐高提了一箱啤酒出来,几人边喝边说话。   唐晚本来不喝的,经不住几人的劝,也跟着开了一瓶,不过没喝两口。   气氛浓郁,伴着沸腾的汤锅,唐晚扫了一圈几人。   猛然发现此刻的柯珍是高兴的,她卸掉了所有伪装,将真性情流露在了众人面前。   吃到一半,徐高放下筷子问柯珍:“你那新曲子写得怎样了?能在下一场演出前完成?”   柯珍夹了块牛肉放在碗里,筷子拨了两下米饭,柯珍淡定道:“差不多了。”   徐高愣了愣,问:“吃完饭试试?”   “行啊。”柯珍想也不想,爽快答应。   吃完,唐晚帮着周霞收拾残局,柯珍抱了把电吉他坐在火堆前调音。   徐高、王成也跟着搬出自己的设备配合柯珍。   院子里,三个人坐在一堆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看起来缺一不可。   周霞不让唐晚洗碗,唐晚擦完桌子,拿了根凳子坐在三人对面打算当一个合格的观众。   一首《墓志铭》,曲风依旧摇滚,掺杂了很多私人情感。   柯珍的写词能力很强,作曲也厉害,短短几句话就让唐晚泪流满面。   尤其是词,字字句句都夹着深意。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   我从不期待死亡,但我也不害怕死亡。   唐晚抬头那一刻,恍然明白,这就是柯珍的态度。   这首歌虽然还没发表,唐晚却有预感,一定会大爆。   柯珍两个字会成为一种时代象征,具体是什么唐晚不清楚,唐晚只是预测。   事实证明,这首歌后来一举封为神曲,成了歌手们遥不可及的梦。   这场狂欢结束已经凌晨三点,狂欢过后是无尽的疲劳。   柯珍喝了酒,再加上时间太晚,徐高留她俩睡在了东侧的厢房。   周霞似乎早料到了,很早就铺了床,只等她俩休息。   院子里的火堆只剩一堆冰凉的黑炭,进门前唐晚抬头望天空——   风吹散乌云,星河满地跑。   今天是个好日子。   唐晚打了个哈欠,搂紧身上的棉衣走进厢房。   只一张床,今晚她俩一起睡。   唐晚脱了外套钻进被窝,她睡里侧,柯珍睡外面。   夜太长,唐晚睡不着,翻来翻去好几转。   “睡不着?”漆黑中,柯珍薄荷般清凉的嗓音响在唐晚耳畔。   唐晚抱着被子,盯着窗户出了会儿神。   “我认床,吵醒你了?”   柯珍翻了个身,否认:“没有,我也睡不着。”   “要不说说话?”   唐晚眨了眨眼皮,轻声嗯了一下。   柯珍想了半天,决定从傅津南身上打开话题:“你觉得三哥这人怎么样?”   即便知道柯珍看不到她的表情,唐晚还是呆滞了两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唐晚尝试着用几个词概括:“人很坏,脾气不好,性格也恶劣。”   “那他在你心里挺一文不值的。认识三哥的哪个不铆足劲夸他,你还是第一个谈他时没一句好话的。”柯珍笑着打趣。   唐晚摇了摇头,否认:“不是诋毁,是了解他所有缺点后还选择喜欢他。可见我是真的爱惨了他。”   柯珍很少谈感情,如今却被唐晚几句话勾起了心思。   换了个姿势,柯珍枕着脑袋评价唐晚:“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可我看到的是你对三哥的迷恋、喜欢,还不足以谈爱。”   “你将三分喜欢表现出十分,将喜欢当做/爱去看,本身就是一件不太公平的事。”   “唐晚,我挺喜欢你的,也很尊重三哥。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三哥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有时候目的性太强,不一定能如愿以偿。”   唐晚一怔,没想到柯珍就这么拆穿了她。   不知道是羞愧在前,还是惊慌在后,唐晚总觉得柯珍是在敲打她。   上次的车站劝告,这次的推心置腹,无一不是在向她提醒。   唐晚舔了舔干涩的下嘴皮,言语有些苦涩:“我不知道拿他怎么办。”   柯珍轻轻拍了拍唐晚的肩膀,轻轻说:“三哥看似坚不可摧,其实心挺软。我们这圈子见惯了尔虞我诈、假模假样,最缺的是一颗真心。”   “这世界没什么占便宜的事,大多都是付出代价的。你想要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   ——你想要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   除了一颗真心,她好像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想起那枚尾戒,唐晚睁着眼皮挣扎:“傅津南是不婚主义。”   柯珍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柯珍的声音小了不少:“八年前傅家发生过一桩丑闻。那时候傅家很招眼,傅叔身居高位,为人处世刚正不阿,是很多人眼中的绝世好男人。”   “可就是这位绝世好男人在回京路上出了车祸。车里三个人当场去世,一个是傅叔,还有一个是傅叔的秘书,还有一个司机。”   “新闻媒体大肆报道,傅叔半生名誉扫地,那秘书是他的情/妇,报道里两人衣衫不整、抱做一团,死前的事一目了然。”   柯珍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唐晚一时没能消化,缓了好半晌才问:“那结局是不是很……”   “当时局势大变,傅家四面楚歌。傅叔的葬礼从简,老太太三个月闭门不出,罗姨伤心过度进了寺庙修行。傅曼姐一力挡下所有事。”   “三哥运气不好,那天刚回国就撞见这么一出。傅曼姐怕牵连他,将他强行送出国。”   夜幕星河,本该是一个不错的夜晚,却因这个故事覆上一层悲伤。   说到中途,柯珍掀开被子将屋里的灯打开了。惨白的白炽灯打在她身上,衬得她面色十分难看。   柯珍不知道掏出一盒烟,盘腿坐在床上拿起打火机点燃。   抽了一口烟,柯珍继续说:“费哲哥工作一年买了一辆新车,我急着想试,他怕我胡来,请了半天假,压着我一起去机场接三哥。”   “我们的车距离傅叔的车不过五百米,车祸发生前三哥还在调侃那车车牌号选得太不吉利,四个四。”   “没多久,车毁人亡。三哥目睹现场人都懵了。傅曼姐赶到现场最先发现人群外崩溃的三哥,怕他被媒体影响,傅曼强行让费哲哥将他送回机场并遣送出国。”   “我至今认为——那是一场灾难。那场灾难除了三哥,每个牵连其中的都是帮凶,又都是受害者。三哥受到的伤害,恐怕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不知何时,唐晚也跟着钻了被窝,即便炕上很暖。唐晚裸露在外的皮肤依旧冷得起鸡皮疙瘩。   柯珍自认为是一个流血不流泪的人,可讲起往事还是禁不住掉了眼泪。   唐晚亦然惊讶。原来,柯珍这样的酷女子也会哭。   “三哥心里有一片荒原,那地方至今无人问津。他终年徘徊其中,无论悲痛还是欢愉。”   “唐晚,我其实挺希望你爱上三哥的,又怕你爱上三哥。三哥这人变数太大,不到最后谁也没法判定他到底在想什么。”柯珍弹了弹烟灰,后仰着脖子,一字一句说。   唐晚撑着脸,盯着天花板的白炽灯,半天没有吭声。   这故事太过沉重,沉重到唐晚不敢添一言一语,也不愿意为它附上运气的成分。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是动摇了的。   她知道,如果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有了怜悯、同情的心就代表她栽了。   现在,她好像对傅津南有一点点的同情了。   —   柯珍走那天唐晚还在上班,她这人来去自由,离开时像一阵风,吹过就没了。   唐晚应该算是一个特殊的朋友,还收到了她的短信。   只有六个字——   【珍重,后会有期。】   没人知道她要去哪儿,也没人知道她到哪儿停。   唐晚回了个好。回完,唐晚又点开了傅津南的对话框。   对话停在一周前,他生日前一天,结束语是她说的。   实习最后一天,唐晚做事心不在焉。中途翻错两个数字被陈询骂了足足半小时。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时间,唐晚去财务处领了工资,不多不少,刚刚三千块。   薄薄的一叠,唐晚仔细数了一遍,忍不住感慨赚钱养家不容易。   领了工资,唐晚底气十足,给关洁打电话请她吃火锅。   关洁今天没上班,接完电话,随便换了身衣服就到了三里屯。   唐晚也不清楚她为什么非要去三里屯吃。   或许是为了巧遇傅津南。   后来唐晚才明白,傅津南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刻意约定,再多的巧合都碰不上他。   那天唐晚点了变态辣锅,辣得她舌头疼,辣出眼泪。   关洁中途问她要不要换锅底,唐晚死守重庆人的倔强,非说重庆人吃辣很厉害,不用换。   说这话时唐晚辣得两眼通红,人都差点没了。关洁笑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唐晚也不听,继续往锅里放菜。   火锅吃完,两人沿着街头走,关洁看得门儿清,问她是不是跟傅津南崩了。   唐晚翻出手机看了看没有动静的微信,咬着唇瓣不说话。   捱到受不了唐晚才说傅津南没找过我。   关洁翻了个白眼,问她是面子重要还是傅津南重要。   唐晚想也没想,直接回面子重要。   他不理他,她干嘛主动理他。   傅津南真不是不理她,是真忙,忙到想不起还有唐晚这么一个人在。   等傅津南想起唐晚,唐晚已经开学半个月了。   傅建安周三上午有个讲座,唐晚早早地去占了位。   她选了个不怎么明显又不至于听不清讲座的位置,靠门倒数第四排。   傅建安一直是院里权威性的人物,他的讲座自然座无虚席。   不过唐晚怎么也没想到傅津南也来了,还坐在了她身边。   十点十分,上课铃声打响,大教室人山人海,唯独唐晚身边的位置放了支钢笔被人提前占了位。   放钢笔时,唐晚扭头看了眼,不认识的人。钢笔倒是挺值钱,牌子货,唐晚多看了两眼。   傅建安走进教室那一刻,喧闹戛然而止。学子们扬着满脸的崇拜将目光落在讲台上的傅建安身上。   几个月不见,傅教授依旧温润如玉,一举一动都刻画着知识分子的形象。   唐晚想起了傅津南,这个跟傅教授一个姓的男人居然没有从教授身上学到半点好习惯。   摇了摇头,唐晚强迫自己认真听讲座。   注意力一旦集中,一切变得虚无,周围是否有人出去、有人进来她也不知道。   隐隐约约中,唐晚好像闻到一股淡淡的佛手柑的味道。   没等细想,傅建安的声音再次将她吸引过去。   直到大腿攀爬上一只手唐晚才猛地收回目光。   落在大腿上的那只手骨节清晰可见,皮肤过于白皙,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很是明显。   最引人注意的是小拇指上戴的那枚尾戒。   唐晚见过一模一样的。   屏住呼吸,唐晚扭过头看向旁边的人。一个月没见,男人依旧显眼。   今日没穿西装,搭了黑色卫衣、黑色裤,头顶戴了同色系的棒球帽,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却遮不住他那流利的下颚线。   他这打扮融入大学生的阵营一点都不违和。即便同学们不想错过傅建安的讲座却也有一两个开始将目光悄悄移到傅津南身上。   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此起彼伏,有的甚至拿起手机偷拍。   唐晚不禁感慨,这人真是只花蝴蝶,走哪儿都招人稀罕。   “你怎么过来了?”唐晚怕被人看见,伸手轻轻推开搭在大腿上的那只手,边推边小声问。   傅津南不怕事,唐晚越抗拒他越放肆。手是没碰她大腿了,可身子靠了过来,手还搭在了她的椅背,整个人都快挂她身上。   唐晚吓得慌,下意识往后退。哪知这一退,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动静太大,所有人都往声源处看。连讲台上的傅建安都顿了两秒。   “同学,注意安全。”傅津南嘴角勾了勾,一手拽起唐晚。   唐晚:“……”   没多久,傅建安的声音再次将同学们的目光吸引回去。   唐晚捂了捂脸,有些丢人。   这堂讲座有点难熬,唐晚有心认真听,注意力却被傅津南吸引。   到最后,唐晚只听了句“谢谢大家今天的赏光”。   讲座结束,唐晚趁着同学们往外走,自己一个人坐在位置磨磨蹭蹭收拾东西。   就一本书、一支笔还有一张A4纸,唐晚足足收拾了五分钟。   傅津南看不过去,取下棒球帽扔在桌上,似笑非笑问她:“你今天还能收拾出花儿来?”   唐晚被怼得无话可说,一骨碌地将东西塞进包包,拉好拉链起身往外走。   她一走,傅津南也跟在了后面。   刚走到门口,还在解答疑惑的傅建安及时叫住傅津南:“小南,一会儿一起吃饭?”   傅津南瞧了瞧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拒绝:“二叔,今儿没空。改天再说。”   傅建安若有所思地看向侄子,想起刚刚那幕,隐约猜出点什么。   唐晚出了教室走得很慢,傅津南一看就知道她在刻意等他。   傅津南笑了笑,抬腿追了上去。   “吃饭去?”傅津南垂着眼皮扫了扫眼前不做声的姑娘,问。   唐晚还在犹豫,听到他这吊儿郎当的话,唐晚咬牙拒绝:“我已经跟人约好了。”   傅津南不为所动,“跟谁?”   “……同学,你不认识。”说着,唐晚翻出手机准备给关洁打电话。   电话刚取出来就被傅津南没收,下一秒,傅津南轻搂着唐晚的肩膀,哄她:“今儿我特意过来一趟,别让我白来。跟你同学说一声成不成?”   唐晚耐不住傅津南软磨,没两分钟就放弃了原则,鸽了那压根儿不存在的同学。   车里,傅津南歪着脑袋觑了两秒假装打电话的人,淡淡嗤了声。   一个月没见成小骗子了。   他俩口味不一致,傅津南选了家中规中矩的淮扬菜。   这顿饭吃得挺安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唐晚是找不到话说,傅津南是话少。   吃完,傅津南结完账,站在路口抽烟。   唐晚洗完手出来就看他一个人,背影有些落寞。   周围的热闹反而衬得他冷清。   唐晚本来打算吃完就回学校,撞见这一幕,多少有点狠不下心。   傅津南抽了一半,扭头瞥了眼原地不动的姑娘。想了想时间,傅津南主动问一句:“看不看电影?”   唐晚点头。   这次去的不是私人影院,按傅津南的想法是打算去的,省事。唐晚不肯,最后傅津南依唐晚的意思走。   唐晚没在网上订票,到了影院,唐晚挑了个最近上映的电影《爱乐之城》。   歌剧表演,讲的是爵士钢琴家和女演员的故事。影片围绕梦想和爱情展开,算是一部现实向,结局也现实。   傅津南不爱看情情爱爱的电影,进了影院就睡觉,刚开始还只是瘫在自己的座椅里,到最后脑袋倒在了唐晚的肩膀。   影片结束,傅津南被唐晚用力推醒。对上唐晚不满的眼神,傅津南揉了揉眉心,随口一问:“电影讲什么?”   唐晚鼓足的气立马泄了。   挑了重要情节讲了一遍,唐晚对着傅津南说了两句电影里的台词——   Here’s to the ones who dream   Foolish as they may seem   Here’s to the hearts that ache   Here’s to the mess we make.   敬那些做梦的人,哪怕他们有点傻,敬那些痛着的心,敬我们制造的混乱。   傅津南听完,俯身亲了亲唐晚的嘴唇,正儿八经评了句:“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确实有点傻。”   唐晚被他气得半死,这人挺会扭曲事实的。   后来唐晚明白,傅津南不是不懂爱,是怕这东西。 第40章 傅津南,你是不是很闲啊……   走出电影院,晚霞挂在天边染得满目红光。电影院门口有个老婆婆在朝来往的路人卖玫瑰花。   老婆婆年龄跟外婆差不多大,笑起来皱纹连都变得十分可爱。   唐晚揣了揣兜,趁着傅津南回消息,抬腿走了过去。   “姑娘要买花?”老婆婆浑浊的眼落在唐晚白净的脸庞上,问她。   唐晚径自看向婆婆花篮里的玫瑰花,蹲下身挑了朵看起来最新新鲜的。   “婆婆,多少钱?”捏着玫瑰花根部,唐晚小声问。   婆婆掏出自己的老年人手机,说:“十八块。只要现金哦,婆婆不会用微信。”   唐晚翻了翻包,找出一张五十递给婆婆。   婆婆接过钱,用大拇指摩挲两下辨别真伪后,又从兜里翻出老花镜戴在鼻梁,老花镜有点大,一直往下掉,婆婆时不时伸手推一下。   看起来不像自个儿的。   唐晚也不急,蹲在一旁等婆婆翻钱包。   说是钱包,不过是一红塑料袋,塑料袋被卷了好几圈,婆婆颤颤巍巍的手一层一层掀开塑料袋,最后露出一大叠零钱。   小到五角,大到一百,有零有整的。   “姑娘,找你三十二是吧?”婆婆一边数钱一边问。   唐晚耐心十足地点头。   “买花送给自己,还是送人呢?”婆婆舔了舔大拇指,粘着口水的手指从那叠零钱里抽出一张二十,一张十块,再取两张一块。   唐晚偏过脑袋斜了眼对面的人,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玫瑰花瓣,跟婆婆答:“送人。”   婆婆将零钱塞给唐晚,又觑了眼傅津南,八卦道:“送男朋友吧?对面那个小伙子?”   没等唐晚回应,婆婆哼哼两声,夸赞:“小伙子长得倒不错。就是瞧着不怎么靠谱。送花还要你个姑娘家买。现在的年轻人都看不懂喽。”   唐晚被婆婆的孩子气逗笑,下一秒,唐晚凑近婆婆替傅津南说好话:“婆婆,就是因为他好看我才喜欢啊。”   老太太重新将塑料袋折叠好,小心翼翼揣回夹衣口袋,又瞅了眼唐晚,自顾自说着:“小姑娘眼皮子浅,小心别被骗了。”   唐晚撇了撇嘴,没说话。   蹲了两分钟,唐晚没再打扰婆婆做生意,起身拿着玫瑰花走向傅津南。   傅津南回完消息就瞧见唐晚手里多了朵玫瑰花,顺势往前一瞥,两米外不就有个老太太在卖花么。   “喜欢这玩意儿?”傅津南收了手机,盯着唐晚护在手心的玫瑰花,问。   唐晚仰起头对上傅津南的目光,眨了眨眼皮,唐晚将玫瑰花递给傅津南:“送你的。”   傅津南怔住。还头一回儿有姑娘送花给他。这一出怎么瞧怎么出戏。   “还真让我大开眼界,敢情在您这,我是喜欢这玩意儿的人?”傅津南捏了捏眉骨,笑眯眯问。   唐晚沉默两秒,强行将玫瑰花塞在傅津南右手,“傅津南,我第一回 送花,你能别拒绝我吗?”   小姑娘声调软绵绵的,其中还掩了两分娇嗔。   这下傅津南没再吭声了,垂眸扫了眼手里的玫瑰花,傅津南突然有点害怕。   皱了皱眉,傅津南随便找了句话茬子:“送花这事是男人来的,哪儿轮得着你。”   唐晚背着手,摇头:“又没人规定送花这事只能男生来,怎么就不能轮着我了?事实证明,爱一个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所以我送你花也是没有缘由的。”   傅津南目光沉了一瞬,两秒后,傅津南弯下腰,贴在唐晚耳边戏问:“满满,你这样,我还怎么理直气壮做个坏人?”   唐晚掐了掐手心,咬牙试探:“那你不做了?”   傅津南沉吟片刻,揪着那双雾蒙蒙的杏眼看了会儿,反问:“要不我试试能不能改邪归正?”   这下轮到唐晚惊愕了。   傅津南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唐晚有心辨别,却怎么也分不清。   只是她私心想,有那么一秒,傅津南可能是认了真的吧。   唐晚斟酌完,不死心,狠下心问:“傅津南,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吗?”   “满满,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心软了。”傅津南眉眼间满是笑意,话却说得格外薄凉。   唐晚读懂了。这人不愿意再往深里去了,关系点到为止最好,他不乐意节外生枝,生出什么别的情绪。   —   唐晚明天还有早课,傅津南没留她,任劳任怨开车送她回R大。   要是没那玫瑰花的事,他或许还有一点兴致好好陪她过个夜。   不知道是不是默契,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傅津南开着车,唐晚窝在副驾驶跟江然聊天。   江然马上实习,最近正在家里赶论文。高旭过两天要来北京出差,她也想跟着过来。   唐晚收到消息,高高兴兴回:你过来我请你吃北京烤鸭。   江然:那肯定!不光北京烤鸭,还要陪我爬长城、逛故宫   唐晚看到爬长城、逛故宫几个字就头疼,人山人海的,不得累死。   咬了咬牙,唐晚爽快答应:天知道我来北京这么久一次都没去过。舍命陪君子,你来了我跟你一起去呗。   江然:行,到时候约。先不说了,我去给我们家高旭买酱油去了。   唐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她隔一屏幕还能吃到狗粮呢。   “跟谁聊得这么开心?”傅津南余光扫了一下翻白眼的人,随口一问。   唐晚退出微信,想也没想,直接答:“发小。上次柯珍演唱会就她、她男朋友还有我们叁一起约的。”   提起江然,唐晚话多了两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俩从小一起玩,这姑娘特直率。她男朋友也挺不错的,两人从高中一直谈到现在,我发小先追的她男朋友。刚开始挺难追,大家都以为他俩成不了,没想到不但成了,还是最久的一对。”   说到这,唐晚忍不住感慨:“我们那一届现在都有人感慨他俩的结局真让人跌破眼镜。”   傅津南握了握方向盘,冷眼看她一眼,见她满脸羡慕,傅津南凉嗖嗖来一句:“这辈子长着呢,这会儿谈结局有点早。”   唐晚莫名其妙扫了扫傅津南,忍不住反驳:“怎么就早了?反正他俩最后肯定是要结婚的,到时候天长地久地在一块,这不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么。”   傅津南听着讽刺,罕见跟她论了起来:“这世界分了手的恋人大把,结了婚再离的也大把。多大点年纪谈天长地久。”   唐晚:“……”   不知不觉到了校门口,唐晚无心再跟傅津南争辩,默默闭了嘴。   正门的保安还是之前那位大爷,瞧见傅津南的车牌号,大爷啥也没问,直接拿着遥控器按了升降杆。   晚上八/九点,校园没什么人,再加上傅津南走了条偏僻的路,路上人更少。   绕了一圈校园,眼见快到宿舍楼,唐晚及时叫停。   车子安安稳稳停在了景观大道。道路两旁的路灯一盏一盏地按顺序排下去,光线昏暗,地上满是斑驳的树影。   车厢一片安静,唐晚坐了半分钟,窸窸窣窣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下车。   绕过车头,唐晚拿着包站在一旁的枫树下,打算等傅津南走了再离开。   哪知傅津南坐在车里半天没动静。晚上风有点大,唐晚被风吹得有点冷,没再跟傅津南僵持,唐晚向前走了两步。   走到驾驶座旁边,唐晚弯下腰敲了敲车窗。里面的人懒懒降下车窗。   车窗降下,唐晚隔着一段距离跟傅津南说话:“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我先走啦。”   刚说完,一只手从车窗伸了出来。唐晚还没反应过来,脖子就被人勾了过去。下一秒,一道薄凉的唇瓣堵住她。   唐晚被迫弯下腰配合傅津南的动作。   这个吻来势凶猛,唐晚毫无抵抗力。比起之前,更像是发泄。   亲到一半,唐晚的下巴磕到了车窗,疼得唐晚忍不住惊呼出声。   见状,傅津南一条腿半跪在座椅,一条曲在脚踏板,直起背配合唐晚。   大手扣住唐晚后脑勺不停将她往下压,动作强势、不容拒绝。唐晚几度想要打断都被他一一堵了回去。   一吻毕,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唐晚扶住车门才不至于跌软在地上。   “你先走,我抽根烟。”傅津南捡起烟盒抖出一根烟衔在嘴里,一边捞打火机一边催促唐晚。   唐晚愣了愣,一言不发看向傅津南。经过刚刚那一遭,傅津南领口有些凌乱,他也没管,就那么瘫在座椅里点燃烟,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烟雾缭绕在他面前,唐晚却一眼瞧见他眼中的薄淡。   那是唐晚从未看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唐晚舔了舔嘴唇,想要说点什么。还没开得了口,就见傅津南一手捏着烟头,一手往后翻了翻座椅。   翻了几下,傅津南翻出了唐晚送的那朵玫瑰花。   玫瑰花已经破烂不堪,花瓣掉了好几片,叶子也奄了。   傅津南眉头一皱,没想到硌后背的是这玩意儿。   “下次重新给你买?”傅津南揉了揉眉心,瞥了眼脸色难看的姑娘,小心着问。   在他眼里不过一朵花而已。   没由来的,唐晚觉得今晚跟傅津南出去是一个错误。   傅津南说到做到,后面半个月,唐晚每天都收到一束花。   雷打不动的香槟玫瑰,一次十九朵。   有次花店店员送花过来,唐晚那时还在上课,店员抱着花站在教室门口问:“谁是唐晚?这有束你的花,你能出来拿一下?”   满教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唐晚身上,唐晚气得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厚着脸皮接了花。   下了课,唐晚忍无可忍。从微信黑名单里拉出傅津南,想也没想,直接拨了语音电话。   电话接通,唐晚忍着气问他:“傅津南,你是不是很闲啊?”   那头,男人懒懒淡淡问:“拿到花了?”   唐晚:“……”   “不喜欢?那我明天换别的。”   “傅津南,求你别送了。再送我就成笑话了。”唐晚泄了气,服软。   好半晌,对方摁断通话,朝她甩了两字——   【随你。】 第41章 好,回去【修】   唐晚一开学就跟辅导员提了搬寝室的事。层层审核下来,手续终于在这周五弄了下来。   关洁周五没课,特意回了趟学校帮她搬东西。她过两天也要搬到祝政那儿,顺便一起。   唐晚叫的货拉拉还没到,收拾完东西,有点累,唐晚拎着钥匙下楼买了两瓶汽水。   拧开其中一瓶,唐晚仰着脖子喝了两口。喝完,唐晚站在宿舍门口眺望了两眼对面那条油漆路。   马路空荡荡的,没车没人。   抹了两下额头上的汗水,唐晚没再等,拿着汽水上了楼。   回到寝室,唐晚拉开椅子坐下来,闭着眼走马观花地回忆了一番这三年来寝室发生的点点滴滴。   要说没有留恋是假的。无论好坏都是经历,过了一个寒假,唐晚对魏琳当初的做法早就释怀了。   仔细想想,她大概也明白了魏琳当时的心态。   恨谈不上,顶多是自尊心和嫉妒心作祟,心里产生了不平衡。   唐晚上周去辅导员办公室,辅导员随口在她面前提起了上学期奖学金的事。   魏琳综合素质排下来跟她相差零点几,最后她上了,魏琳没有。   也是那段时间,魏琳家里出了点事。   魏琳私底下找辅导员问过奖学金的事。不过辅导员没明说,只让她继续努力。   唐晚想,魏琳怕是早知道了。   砰的一声,寝室门被人打开。   唐晚以为是关洁,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见是魏琳,唐晚神色一滞。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又很快避开。   “你要搬出去?”魏琳攥紧包包,盯着唐晚收拾好的那堆东西,率先打破沉默。   唐晚对上魏琳打探的目光,平静地点了下头。   魏琳扯了扯嘴角,将包包挂在挂钩,端起桌上的陶瓷杯灌了两口水。   灌完,魏琳抽了张纸擦了擦嘴角的水渍,纸巾揉成团扔进垃圾桶后,魏琳貌似无意地问一句:“你是搬出去跟你男朋友一起住?”   “上次讲座坐你旁边那位好像有点眼熟,你们是不是……”   “不是。”唐晚冷下脸,厉声打断魏琳。   魏琳没想到唐晚反应这么大,讪讪笑了一下,没什么诚意地说了句抱歉。   “我不是故意打听你的私事。就是上回看你俩在车里接吻,有点好奇。”   “对了,这事不止我一个人在讨论。你要不信,可以看看学校论坛。上面那个背影挺像你的,似乎你也有同款羽绒服。”   唐晚面色多少有点难看。   她跟傅津南的事虽然没刻意隐瞒,可也没到人尽皆知的地步。魏琳今天这话是好奇还是别有用心,唐晚不愿再往下揣测。   至于帖子,唐晚打开学校论坛看了一圈。首页爆红的就是魏琳说的那条内容。   唐晚心头一颤,手指冰凉地点开帖子。   上面只一张模糊的照片,连轮廓都看不清,猜测是她的也不过凭着一件羽绒服。   蓦地,唐晚紧绷的心像断了弦,庆幸的心情油然而生。   幸好没拍到脸。   权衡几秒,唐晚镇定下来,当着魏琳的面否认:“你看错了。我没谈恋爱,也没接吻,更没男朋友。搬出去也是跟关洁合租,跟其他人没关系。”   “至于羽绒服,今年挺流行白色的,款式一样的挺多。还有——我那件羽绒服半个月前送去干洗店了,现在还没寄给我。凭羽绒服就认定是我,应该算是诽谤吧?”   唐晚撇得一干二净,半点破绽都不留。魏琳本来就是捕风捉影,自然没有再问下去的底气。   魏琳扯了扯嘴角,转移话题:“那我可能是真认错人了。你需要帮忙搬东西吗?”   唐晚不想跟魏琳再说下去,拒绝:“不用,我叫了货拉拉。”   魏琳没再说话,弯腰取出行李箱、拉开衣柜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半小时后,关洁跟着货拉拉两个工作人员一起到了寝室。   关洁留在寝室的东西不多,就一个行李箱,随时可以走。   唐晚租的房子是一个学姐的,两人一起参加过辩论赛,算是有点交情。   知道唐晚要租房子,学姐主动私聊她,问唐晚愿不愿意租她的公寓。   下个月学姐要出国留学,房子闲置下来也没用,打算租出去赚点外快。   两人一来二去,聊得差不多了就约在附近签了合同。   签之前学姐带她去看了房子,两室一厅,九十平左右。   租金不贵,一个月一千五,距离学校近,又是新装修,唐晚算是捡了大便宜。   本来唐晚还不大好意思,学姐让她放宽心,跟她交代:随便住,也没指着它赚钱。   唐晚这才放心。   搬完东西,唐晚请关洁在附近吃了顿日料。吃到一半,祝政打电话找她有事。关洁歉意满满地抱了一下唐晚,跟她说了句下次她请就匆匆忙忙拿包离开餐厅。   唐晚一直看不懂关洁跟祝政的关系,关洁虽然每次都骂祝政,可只要祝政有事关洁总是丢下自己手头要紧的事去找他。   如果不是特别在意,恐怕做不到吧?唐晚自认,她对傅津南再喜欢,也不会这样。   或许这就是她跟关洁的差别。关洁坦坦荡荡,她顾虑重重。   其实唐晚有时候挺羡慕关洁,关洁做事不计后果、不问前程。她不行,她一定要一个结果,无论好坏。   唐晚去付款才知道关洁走之前付了。   走出餐厅,天都黑了。   刚搬到出租屋,很多东西还没添置,唐晚又去附近的超市买了点急用的。   提了两大口袋,又多又沉,勒得唐晚手心泛红。   走进小区,唐晚将东西扔在公园座椅,自己跟着坐了下来。   休息了几分钟,唐晚突然想起今天是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   江然堂妹今年也上高三,跟周煜一个班,中午堂妹发了视频给江然,江然又转给了唐晚。   唐晚这才翻出手机看视频。周煜是高三学生代表,视频里他穿着黑白条纹校服站在主席台脱稿发言,底下是乌泱泱的人头。   周煜是薄荷嗓,音质干净通透,辨识度高,说起话来温柔治愈,很讨女生喜欢的声音。   视频里女生的尖叫声足以说明周煜在学校有多受欢迎。   江然堂妹就是其中一个。   看完视频,唐晚点开周煜的对话框,从兜里取出耳机插上给周煜发了一个视频通话。   晚上九点半,晚自习刚下课。周煜接通时还在路上。   视频里,周煜还穿着誓师大会上的那套校服,拉链严谨地扣到顶端,唐晚只能瞟到他凸出的喉结。   “姐姐?”那端,周煜略带诧异叫了一声。   唐晚被那声姐姐差点呛到,咳了两下,唐晚没话找话问:“你才下晚自习?”   周煜嗯了一声,贴心解释:“刚下十分钟。我去了趟办公室,现在还在路上。”   唐晚眨眼,有些不大好意思:“那你专心走路,回去了再打?”   周煜趁着唐晚不注意,伸手推了把旁边不停探头的赵晓伟,面不改色撒谎:“没事,我身边没别人,不打扰。”   “离高考还有一百天了,你紧不紧张?”唐晚摸了摸鼻子,尽可能地维持姐姐的身份。   周煜对上唐晚关切的目光正想说不紧张,不知道想起什么,周煜顿了一下,点头:“紧张。”   旁边的赵晓伟骤然瞪大眼。   你他妈紧张??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紧张了?他恨不得上厕所的时间都刷题,你丫的上课还在玩游戏,这是紧张?   周煜接到赵晓伟的不满,默默将手机往下压了压,下一秒,周煜勾着赵晓伟的脖子低声警告:“你要是敢插话,今晚不陪你上分了。”   赵晓伟气得不行,瞪了瞪周煜,手动做闭嘴的动作。   唐晚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幕,只觉得正常。她高考前也紧张。   想了想,唐晚安慰周煜:“我高考那段时间压力也大。你放平心态,记得劳逸结合。平时可以下点搞笑视频和听点纯音乐。”   “要是失眠睡前喝纯牛奶。英语多记单词,多看看英语范文。”   周煜认真点头,透过唐晚的手机打量了眼她周围的环境,意识到唐晚还在外面,周煜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姐姐这么晚还在外面?”   唐晚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还坐在公园的长椅。   “上午刚搬完寝室,去超市买了点必需品。我现在就在小区楼下,坐会儿就回去。”   周煜捕捉到搬寝室三个字,忍不住问:“姐姐怎么突然搬出寝室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跟室友处不太来。”   周煜问得真切,言语间没有李慧芸那样斥责,反而是关心,唐晚鬼使神差地说了真话。   “处不来就不处。姐姐怎么开心怎么来。一段关系的维系不是靠一个人,姐姐不用太在意。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住要注意安全。”   “姐姐,你小心别被骗了。”   明明比她小几岁,怎么说起来话比她还成熟?   唐晚这两天其实很累,听了周煜的话莫名好了很多。   “周煜,你现在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是哥哥我是妹妹。”唐晚眨了眨眼皮,跟周煜开玩笑。   周煜愣了半秒,不争气地红了脸。一路红到耳朵,路灯下照得粉粉的。   唐晚噗呲一下笑出来,捂着肚子问:“怎么这么容易脸红。学校不是很多女生喜欢你吗,没跟女生说过话?”   周煜故作淡定地别开脸,否认:“没红,你看错了。”   “行,我看错了。反正你加油,要是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就先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还得收拾。”   有点冷,唐晚衣服穿得单薄,起身拍了拍屁股,打算挂电话上楼。   周煜沉默片刻,目光锁着唐晚的脸说:“姐姐,你再等等我,就三个月。”   就三个月,我就可以到你身边了。   唐晚以为他是在说高考的事,笑着鼓励他:“那行,你加油,我等你。”   —   电话挂断,唐晚费力提着两大袋往电梯走。收拾妥当已经过了十一点。   累得够呛,窝在沙发躺了一阵,唐晚翻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搬家真够累的!】   配图是一张写着“累成狗”的柯基照。   发完,唐晚翻出睡衣进浴室洗澡。   洗澡出来,唐晚下意识看了眼朋友圈。好几个人点赞,连丁嘉遇和柯珍都替她点了,柯珍还问她搬哪儿了。   唐晚想也没想,直接把定位发给了柯珍。柯珍秒回:【还以为你跟三哥同居了。】   唐晚:【没。租的房子在学校附近,一个学姐的。】   别说柯珍,连丁嘉遇都发了条语音过来:“跟三哥在一起?麻烦姑奶奶帮我问问三哥,他那手机拿来有啥用。不回短信、不接电话是用来当摆设吗。”   唐晚听完,面无表情打了一行字:“没跟他一块儿,我自己租的房。”   “没?那你搬什么家?”丁嘉遇又甩了一条语音。   这次唐晚没再回复。   傅津南打电话过来,唐晚正准备睡。电话里,傅津南不慌不忙问:“搬出去了?”   唐晚握了握电话,仰着头躺在床上:“下午刚搬。”   “地址发我。”傅津南没再多问,直接进入主题。   唐晚后知后觉地发了定位,发完才意识到他话里有话,“你要过来?”   “看情况。”那头,傅津南模棱两可回一句。   背景很吵,意识到他人在外面,唐晚不愿多问,简短道:“我准备睡了。”   傅津南摩挲着打火机,喉咙里溢一个字:“行。”   唐晚反而没了困意,坐起身,唐晚掖着被子,没事找事:“你在哪儿?”   “祝政酒吧。”说完,傅津南补充一句:“酒喝多了,头有点晕。”   “要我接你吗?”唐晚舔了舔嘴唇,挣扎着问一句。   傅津南甩了个定位,丢了一个字给她:“来。”   唐晚看了眼定位想说她知道在哪儿。   挂了电话,唐晚下床、换了衣服马不停蹄往酒吧赶。   路过药店,唐晚又去买了盒九松轻压片糖。刚听傅津南感觉他醉得不轻。   关洁今晚没在酒吧,唐晚没打招呼,直接绕过吧台,顺着傅津南发的包间号走。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着急赶到现场,看到的却是傅津南跟人接吻的场面。   那人唐晚还认识,前几个月给她签名的曲舒。   曲舒手搭在傅津南肩膀,正贴着傅津南说话。原来,平日清高漂亮的影后也会笑,还笑得这么温柔。   难怪丁嘉遇当初神色怪异地看着她,今天她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啪的一下,药盒掉在了地上。沙发上接吻的男女、周围看戏的全都默契地看向门口的唐晚。   唐晚想,天底下最大的傻子肯定是她了。   傅津南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怀里的曲舒,揉了把眉心,出声招呼唐晚:“坐过来。”   唐晚浑身颤抖,想要转身离开,脚却生了根儿似的,用不起半点力。   旁人看笑话似的,一直盯着她不放。一双双眼睛看过来,跟看稀奇似的。   唐晚鼻子一酸,眼泪不由自主顺着脸颊掉了下来。唐晚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的泪失禁体质。   傅津南挂不住面儿,掀开眼皮不咸不淡问一句:“你又怎么了?”   唐晚对上傅津南薄淡的深窝眼,脸上神情滞了两秒,眼泪跟着止了回去。   “傅津南,你别故意玩我,我玩不起。”咬了咬唇瓣,唐晚当着一众人的面,横下心说。   “好好的,哭什么,搞得像我欺负人似的。唐晚,你第一天认识我?”   傅津南见状,脸一黑。伸腿一脚踹向面前的矮桌。矮桌摆了十好几瓶酒,经他这一踹,酒瓶哗啦啦倒在地上,红色的液体顺着流过各个角落。   颜色红得发紫,看着骇人。   还没解气,傅津南伸手推了把拦在眼前的曲舒,抬腿朝唐晚走了过去。   每走一步唐晚的心脏就骤停一下,跟过山车似的,起伏不定。   唐晚头一回儿见傅津南发火,俨然吓得不轻。这才意识到关洁当初说的狠是什么意思。   包间鸦雀无声,全都屏了呼吸装没看见。有的甚至往后躲远了。   唐晚也想逃。   “你闹什么?”傅津南捡起地上的药盒,扫了眼上面的字,脸上的戾气少了很多,话却很硬。   “要不愿过来打个电话就是,没人逼你,用不着在这儿给我甩脸子。”   “大晚上的,我招你惹你了?”   唐晚缓缓抬起头,目光笔直地望着傅津南。清澈明亮的杏眼里装满了平静,还藏了几丝傅津南读不懂的情绪。   傅津南无奈,捏着打火机换了个问法:“我怎么你了?能说个明白?”   傅津南刚说完,背后的曲舒笑出声。唐晚顺着声看过去,曲舒朝她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皮,故作好奇问她:“你是那天在化妆师找我要签名的姑娘?难怪你跟丁嘉遇认识,原来你也跟了他。”   那个也字,让唐晚的脸慢慢僵了下去。   “他妈有你什么事?轮得你说三道四,滚远点。”傅津南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冒起来,转身指着曲舒鼻子骂。   话里没留一点情面,骂得曲舒当场白了脸。唐晚清楚地看到了曲舒眼底的恐惧。   这是傅津南第一次这么直白赤/裸地骂一个人。   他俩之间要是没发生过什么,唐晚打死都不相信。   唐晚脸色也不好看,见包间里的人全停下了手里的事。唐晚没由来地烦躁,可事从她起,她不得不打破僵局。   伸手轻轻扯了扯傅津南的衣袖,唐晚僵着脸问:“傅津南,我今天刚搬完家,很累很累。我想回去了。你现在要跟我回去吗?”   听到回去两个字,傅津南憋了一晚上的邪火突然散了。   “好,回去。”闭了闭眼,傅津南掩饰住眼底翻滚的情绪,搭腔。 第42章 你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好,回去。”   三个字轻飘飘地荡进耳朵,唐晚闻言脚步一滞。紧了紧呼吸,唐晚径自转身往外走。   砰的一声,包厢门被人用力踹开,走出一段距离的唐晚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   只见傅津南拎着外套踉踉跄跄走出包间,暗红色灯光打在他身上,使得平日棱角分明的轮廓罩上一层朦胧感。   有那么一瞬间,唐晚觉得这人像是从地狱走出来似的,浑身斥着一股子邪气。   唐晚侧身而立,冷眼旁观傅津南东倒西歪的的模样。   出了酒吧,唐晚站在路口静静等待代驾。傅津南刚发完火,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了。   只是酒意上头,人有些站不稳。唐晚一直没搭理,就那么事不关己地插兜站着。   直到肩膀上沉了一个脑袋,唐晚才颤了两下睫毛。   滚烫的呼吸洒在脖子,酥麻感油然而生,唐晚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肩膀。   还没缓过来,腰间就多了一只大手。大庭广众下,傅津南扣住唐晚的后脑勺,对着唐晚的嘴唇毫无征兆地亲了上去。   喘息间,傅津南移开薄唇、贴上唐晚的耳垂。   “满满,我没跟她亲。”傅津南缓慢撩开眼皮,醉意朦胧说。   唐晚脊背猛地绷直。   仔细想,她推开门的那一瞬,看到的确实是傅津南背对着门与曲舒纠/缠的场景,她简单粗/暴地认定他俩是在接吻。   可她忽视了曲舒脖子上的那道红痕,不像是吻痕,倒像是被掐的。   想到这,唐晚轻轻抿了抿唇,清澈的眼底滑过一丝意味不明。   “我这人再浑,也没脚踏两条船的习惯。那女的看着人模狗样,可那心比我还黑。当初拿我当跳板,现在还想跟我套近乎,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能玩我的人还没出世,她算老几,在我眼里顶多一畜生。”   “刚跟我摇头摆尾的,不就想跟我套近乎?去他妈的套近乎。”   “当初跟了我还朝三暮四地勾搭老男人,我可去他妈的,轮得着她甩我?”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借着酒意一骨碌吐了出来,说到激动处还骂了几句脏话。   言语间充斥着怒气,看来气得不轻。   三两句下来,唐晚好像猜到了一点。   如果她没猜错,大概是曲舒当初跟了傅津南,又因为别人甩了他?   唐晚突然有点好奇,曲舒能为了什么人甩傅津南。   “狗屁影后,在我这儿还不如一条狗。”傅津南越说越气,抬腿狠踹了两脚车门。   价值几千万的保时捷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解气的物件。   唐晚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大屏幕。   曲舒代言的广告正在播放,屏幕上的人一如她当初在三里屯看到的那样漂亮精致,可因着傅津南那一番话,唐晚心里生了股莫名其妙。   不知道是同情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还没走到尽头,她却好像提前看到了她跟傅津南的未来。   是陌路前途,还是纠/缠不休呢?   傅津南骂了没两句就偃息旗鼓了,最后阖上眼皮瘫在了唐晚肩头。   唐晚偏过头,小声嘀咕:“傅津南。”   “别喊,我头疼。”傅津南抬手胡乱揉了把唐晚的头发,拒绝。   唐晚:“……”   见他皱着眉很不舒服,唐晚拿过傅津南手里捏得皱巴巴的药盒,撕开包装取了两粒,塞进傅津南嘴里,“你先把药吃了。”   刚把药塞进去,傅津南就吐了出来。   唐晚咬牙,从傅津南兜里翻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将傅津南扶进车厢。   安顿好傅津南,唐晚又去附近买了瓶矿泉水。   喂药过程艰辛,傅津南不怎么配合,唐晚中途有些恼火,强行将药塞进傅津南嘴里,又怼着他灌了两口水。   唐晚动作太快,傅津南呛了好几下。   “你谋财害命呢?”傅津南吃了药,瘫在座椅里挑着眼皮看向唐晚。   唐晚不为所动,喂了药,脸立马垮了下来。   傅津南嘶了一声,皱着眉问她:“还气?”   “傅津南,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唐晚别过脸,握着矿泉水瓶拿捏一句。   车厢陷入短暂的沉默,傅津南啧了一下,后背倚着抱枕,嬉皮笑脸接了句:“我现在想跟你说话。”   “……”唐晚噎了半秒,没吭声。   傅津南也不慌,耷着眼皮问:“真搬出寝室了?”   唐晚睨了眼傅津南,没理。   “现住的房子多大?能住几个人?”傅津南不依不饶问。   “我平时过去住得下?租金贵不贵?房东靠不靠谱?”   唐晚忍无可忍,咬牙打断他:“住不下您这尊大佛。”   傅津南觑了眼唐晚,倒是没再问了。   他也就撑这两分钟,再往下熬,熬不住了。   这个点叫代驾不好叫,唐晚叫了四五次才有一位接单。   叫完代驾,唐晚受不住傅津南身上的酒气,推开车门下了车。   傅津南没说几句就阖了眼,现在睡得正沉。唐晚心思乱如麻,也没那精力管他,自己一个人靠在车门回想今晚的事。   想到中途,傅津南电话嗡嗡响了起来。   唐晚思路被打断,转过身看了看没动静的傅津南。   踌躇半秒,唐晚单腿跪在座椅,够长手费力从傅津南裤兜里翻出手机。   看了眼备注,唐晚按下接听。   “三哥,你人哪儿去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都快找你找疯了。你好歹报个平安,别谁都不理啊。”电话里,丁嘉遇着急忙慌开口。   唐晚手撑着车门,淡淡开腔:“丁嘉遇,是我。”   丁嘉遇愣了愣,惊呼出声:“你现在跟三哥一块儿?”   唐晚不明所以,语速慢了下来:“我刚把从酒吧接出来,他喝醉了。。”   “没发火没骂人?”丁嘉遇嘶了一声,又问。   唐晚捏着手机,垂眼瞥了一瞥睡死的人,低声呢喃:“发过火吧。他刚刚遇到曲舒了,傅津南提起她火气挺大的。”   前半句在回问题,后半句在试探。   丁嘉遇没深想唐晚话里的意思,着急忙慌骂,“操。这都什么情况。”   骂完,丁嘉遇又道:“先不说别的,你今天先别招惹三哥,离他有多远走多远。最好今天别让他瞧见你。”   唐晚缓慢地抬了下眼皮,声线异常平和:“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丁嘉遇呼了口气,打了个比方:“这么跟你说,就算世界末日来了都没今天要命。”   唐晚满脸疑惑,查了下日历——   3.6号,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怎么就要命了?   “别算了,今天是傅叔的忌日。傅家的忌讳日子。尤其是三哥,按照惯例,他今天肯定要发疯。平日我们几个都躲着,你倒好,专门撞枪口去。”   丁嘉遇知道唐晚跟柯珍玩得好,这话说得倒是真诚。   唐晚脸上爬过短暂的惊讶。她没想到,柯珍说的那段事故发生时间居然离得这么近。   八年,过了八年都没过去吗?   傅津南今晚的怒骂、反常好像突然有了缘由。   这人平日虽然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话,却也没像今日这般赤/裸直白地骂一个人。   丁嘉遇没听到唐晚的回应,又想起曲舒的事,愤懑不平解释:“骂曲舒那是她活该。当初三哥对她多认真,这人就一脑瘫,为了攀上一又丑又老的男人竟然甩了三哥。后来知道三哥身份又想回来,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   “也不想想,她进娱乐圈,三哥给她介绍了多少资源。她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全靠三哥心软。要不然早摔下来了。”   “三哥念着她的好,她自个儿不珍惜,怪谁。她自己造的孽难不成还要三哥替她还?这人也是有意思,现在还敢到三哥面前晃荡,真以为三哥非她不可呢。”   “压根儿就她自作自受。以后碰见她,甭搭她。”   提起曲舒,丁嘉遇是真气,言语间的鄙夷跟傅津南比,有过之无不及。   如今想想,当初她找曲舒要签名,丁嘉遇一脸看不上的样也是因着傅津南的缘故吧。   唐晚不愿再听傅津南跟曲舒的事,丁嘉遇却说上了瘾。   “姑奶奶,你可别千万学曲舒。人往上走这道理谁都懂,可也别老想借着三哥往上爬。三哥这人心软却也不是傻子。能留曲舒是念着她曾用心陪三哥度了一段肮脏日子。要没这事,曲舒姓谁名谁,谁他妈知道啊。”   “你跟三哥大半年了,别犯傻。”丁嘉遇半是敲打半是提醒唐晚。   “丁嘉遇。”唐晚握紧手机,叫了一声丁嘉遇,“既然不信我,干嘛跟我说这些?”   “你上次帮了柯珍。”丁嘉遇沉默两秒,缓缓出声。   这事虽然跟他没什么关系,可他记在了心里。   意料之中的答案。   唐晚后背抵在车门,抬着下巴,盯着头顶漆黑天,随口问:“丁嘉遇,我会成为第二个曲舒吗?”   “那得看你是不是来事儿的人。不来事儿,三哥没那闲心。要能好聚好散,三哥都会善待。”   都会善待。   是那种随随便便陪喝一杯酒就是二十万那种善待吗?   如果不能好聚好散呢?会怎样?   —   代驾来晚了几分钟,赶过来时满头大汗。   见到路口等待的唐晚,代驾眼尖地扫到了瘫在后排的傅津南。   又瞄了几眼唐晚,代驾眼里有了一番思量。   “唐女士?是您喊的代驾?”   唐晚点头,“是。”   “车钥匙呢?”代驾话是对着唐晚说的,眼睛却是看着傅津南的。   唐晚顿了顿,看着瘫成烂泥的傅津南,弯腰在傅津南身上找钥匙。   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唐晚轻轻推了两把傅津南,傅津南依旧没动静。   唐晚呼了口气,用力掐了一下傅津南的胳膊。   傅津南不耐烦地拍开唐晚的手,嘴里嘟囔一句,“干什么?”   “车钥匙放哪儿了?”唐晚忍着声问。   “不知道。”   “……”   代驾一直站在车门边等,唐晚无奈,又俯身搜了一遍傅津南的衣服,摸索了老半天,最终在车座底下找到。   拿了钥匙,唐晚跪在座椅,随手将钥匙递给代驾。抬头的瞬间,唐晚扫到了代驾脸上一晃而过的鄙视。   唐晚眼皮半垂,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地址是?”代驾坐在驾驶座边启动引擎,边问唐晚。   唐晚看了两眼醉死过去的傅津南,报了自己的住址。   刚报完,傅津南摇摇晃晃坐起来,哑着嗓子说了句:“去潭柘寺。”   唐晚一愣,扭过头望着傅津南。傅津南酒醒了大半,这会儿窝在座椅除了衣服有些凌乱,看不出其他异常。   踌躇半秒,唐晚皱着眉问:“你确定现在去潭柘寺?”   “那现在是去潭柘寺还是R大?”代驾一时拿不定主意,又问一遍。   傅津南揉了揉眉心,懒洋洋开腔:“潭柘寺。”   唐晚知道这事由不得自己,对上代驾迟疑的目光,唐晚别过眼没再吭声。   车子开出长安街,一路往西走。   经过一番折腾,早已经过了下半夜。没了余力支撑,唐晚突然觉得很累。   傅津南倒是越发清醒,眼里一片清明,看不出半点颓意。   唐晚瞅了几眼,没能承受住倦意,脑袋靠在靠垫闭了眼。   这一觉醒来,日头已经过了大半。   时值六点半,窗外天色渐渐明朗。天边撕了一道口子,白光不停从口子里钻出来。   远处墨色青山还笼了层白雾,盘在半山腰,跟镶了一条白腰带似的。   这一觉睡得腰酸脖子疼。唐晚缓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人还在躺在车里,腿上还搭着傅津南的外套。   揉了揉脖子,唐晚坐起身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正对着的不就是潭柘寺的后门吗?   再往下瞧,寺门口的石阶上,傅津南坐在那儿,跟一座雕像似的。   脚边一大堆烟头,看样子是一夜没合过眼。   唐晚轻轻拧了下眉,捏着外套,打开车门下了车。   绕过车头走到傅津南面前,唐晚盯着傅津南看了一阵。   一夜没睡,他眼底满是红血丝,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整个人又颓又废,瞧着让人生不起气。   唐晚弯下身,将外套不声不响地搭在傅津南肩头。   傅津南瞥了眼肩上的外套,又弹了弹指间的烟灰,扭过身看向背后那道紧闭的大门,   大门关得严丝合缝,窥探不出半点光景。   “你一整夜都坐在这儿等?”唐晚蹲下身,仰头看傅津南。   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傅津南紧绷的下颚线。   傅津南抽了口烟,波澜不惊扫了下唐晚,“饿不饿?”   “嗯?”唐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带你去吃斋饭。”   傅津南哗地一下起身,骤然高了唐晚两个头,入目处是傅津南的胸膛。   唐晚其实不大饿,现在只想回去洗澡睡觉。   可瞧着傅津南那颓废不堪的模样,唐晚嘴边那句“时间太早,现在还没开门“,突然没了说下去的勇气。   傅津南似乎早猜到了结果。他也不急,就站在门口等。   唐晚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有耐心过。   等着等着,唐晚忍不住想,他到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大晚上的就过来。   拜佛吗?   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打开。唐晚收了思绪,屏住呼吸看向缓缓打开的门。   露出一个打扫的僧人,僧人瞧见他俩,搭了句:“现在还没到时间,八点后再来。”   傅津南睇了眼对方,耷着眼皮说:“我找人。”   “找谁?”僧人握着扫帚,抬眼看他。   “关你什么事?”傅津南说了两句就没了耐心,话冲得不行。   唐晚听了都忍不住皱眉。僧人倒是很和气,扫了会儿地,慢悠悠说:“现在找谁都不行。大家现在都忙着做功课呢。”   “我不找你们。”傅津南脾气好了点,没发邪火。   “那你找谁?”僧人又问。   傅津南抬了抬下巴,态度有些恶劣:“找姓罗的那位。”   “姓罗的?哪有姓……等等,你找的可是后山那位?”僧人仔细想了想,半是好奇半是惊讶问。   傅津南这回儿没再回,只点了个头。   “她最近不见客,恐怕您今天是见不着了。要不改天再来?”那位可是寺里的重客,哪儿能随便见的。   傅津南沉默两秒,随口问:“她出家了?”   僧人顿了顿,摇头:“那没。师父说她尘缘未了,还得再等等。”   傅津南挑了挑眉,似乎早猜到了结局,也没多想,随口一说:“你去告她,就说她儿子找她,问她见不见。”   “……那你等等,我去问问。”僧人思考一阵,丢下扫帚往后走。   唐晚这才知道傅津南是来见他母亲的。原来柯珍说的是真的,傅津南母亲真在寺庙里待着。   又是一阵等待。   即便站在佛门前,傅津南也没挪眼瞧一下里头的光景,就这么站在两米外静静地望着对面的山。   没多久,僧人跑了回来。站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回傅津南:“她说不见。”   傅津南眼皮掀了一下,满不在意出声:“那多谢您跑这一趟了。”   说完,傅津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步伐快得唐晚差点没追上。   回到车里,唐晚看着准备开车离开的傅津南,问:“就这么走了?”   傅津南偏头睨向唐晚,深窝眼里闪过一丝含糊不清,“不然?难不成杵这遁入空门?”   唐晚:“……”   半晌,唐晚偏过脑袋盯了眼傅津南,试探着问:“你母亲为什么不愿意见你?” 第43章 我努力试试,好不好?……   唐晚想不通,傅津南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不见傅津南呢?   比起唐晚的不淡定,傅津南反而成了那个置身事外的人。   “想知道?”沉吟片刻,傅津南斜眼问她。   唐晚咬了咬嘴角,抬头看他。   傅津南笑得痞里痞气的,指间的烟头燃了大半,有几缕烟灰掉在他衣服上,他却浑然不觉地盯着潭柘寺的大门。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一个生,一个死,求的都是一桩事,为的都是心安理得。   傅津南眼里有一团化不开的雾,唐晚刚开始以为是烟雾遮了眼,后来才发现这人本身就是看不透的。   就像现在,他脸上虽挂着笑,她却感受不到一分欢愉。   笑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表情,无关开不开心。   反而死气沉沉的,跟他那身丧气倒是挺搭。   唐晚舔了舔干涩的下嘴皮,降低音量说一句:“你要是不想提可以不说的。”   傅津南抽完最后一口烟,脑袋枕在座椅,轻描淡写提了两句:“也不是想不想提的事。别看我是她儿子,我要见她一面儿也得看她心情。现在除了我姐和欢欢,姓傅的在她那儿都是阶/级敌人。”   唐晚想来想去,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同情傅津南还是怜悯里面那位。   大约觉得时间还早,傅津南没着急走,停在路边跟唐晚唠起了家常,“08年你多大?”   唐晚缓慢地抬了下眼皮,不是很确定地回答:“08年?应该12岁吧。”   傅津南点了点下巴,拖长语调,“那年我18。要早几年认识你,我是不是得算诱拐未成年?”   唐晚:“……”   “别不信,这就缘分。”傅津南上了瘾,故意逗她,“要08年认识你,我可不敢招惹。”   唐晚瞪了一眼没个正经的傅津南,悄无声息转移话题:“08年——现在算起来确实是挺遥远的年头。可那年发生的大事却刻骨铭心,汶川地震、北京奥运会都是那年发生的。”   “奥运会我爸还带我来北京转了一圈,不过没抢到票,只能在外面感受一下氛围。”   “我妈那年还在中学教语文,她班里有个刺头,奥运会那天那哥哥逃课去看电视直播。那时候好像还是黑白电视?”   提起往事,总是感慨时间太过匆忙,人也忙忙碌碌却一事无成。   多少有点遗憾。   唐晚还没从回忆里出来,傅津南兀自笑了一下,神色寡淡提了句:“我只记得北三环3.6号的车祸事件。两死一残、车牌号四个四还有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   “傅津南,你……”   话说到一半,唐晚没再说下去,对上傅津南寡淡的眼,唐晚默默闭了嘴。   这时候说什么都一样,说与不说都是往人伤口上撒盐。   既不是亲历者,又不是见证者,说了只会让人觉得假。   想到这,唐晚主动靠近傅津南,伸手环住傅津南的肩膀,脸贴着傅津南的下巴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   傅津南搂了搂怀里的姑娘,察觉到她细微的关怀,傅津南滚了滚喉结,笑着打趣:“大白天耍流氓啊。”   车厢里的悲伤气氛突然没了,唐晚气得半死,掐了一把傅津南的腰杆,咬牙:“你可以选择闭嘴。”   傅津南笑得肩膀直颤。笑差不多了,傅津南手指抬起唐晚的下巴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唐晚下意识往后退,退到一半,被傅津南重新拽了回去。   鼻息间满是傅津南的气息,唐晚仰着脑袋配合他的动作,恍惚间,唐晚好像看到了傅津南眼底一晃而过的柔软。   转瞬即逝,她连怀疑的时间都没有。   亲完,傅津南恶作剧似的揉了揉唐晚的头发,等乱成鸡窝了才满意。   中途唐晚横了一眼傅津南,没什么震慑力。他犯起浑来,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唐晚心头一震。怎么办?她好像拿现在的傅津南没办法了。   柯珍说得没错,傅津南这人变数太大。他不按常理出牌,随时随地给你一个惊喜或是惊吓,让你来不及做出反应,而后眼睁睁地掉进他的圈套。   就像现在,只要他露出一点点可怜、脆弱,她就生了同情心。   甚至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拿来送给他,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他能快乐就好。   想法刚冒出,唐晚就忍不住掐断苗头。她不能,不能这么没有理智。   吸了口气,唐晚脸上浮出迷茫,人也有些恍惚。   “傅津南。”   “?”   对上傅津南疑惑的目光,唐晚神色僵硬地问他:“我要是爱上你了怎么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名为“尴尬”的气氛,唐晚问出口才意识到说错话了。   那一秒,唐晚想,她完了。   “能怎么办,爱着呗。”傅津南捻了一根唐晚的头发丝玩着,波澜不惊回了句。   “你——”唐晚目光呆滞,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许是唐晚的表情太过痴傻,傅津南被逗笑。   这一次,他笑里多了两分真诚,眼底那层雾好像也散开了。   良久,耳边响起一道寡淡的嗓音:“满满,你得给我时间。我努力试试,好不好?”   唐晚满脸错愕,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惊的。   没等唐晚回应,傅津南啧了啧,转移话题:“走之前小师父说哪儿的农家乐好吃?”   唐晚:“……”   傅津南没指望唐晚回答,有条不紊地翻出手机、打开导航,搜索小师父刚刚说的地址。   距离不算远,开车过去十几分钟。   傅津南瞥了眼导航,哟了一声,面不改色揶揄:“我说这地儿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原来是一朋友开的。”   “今儿带你蹭顿饭去。”   说着,傅津南随手将手机扔一边,准备开车过去。   唐晚猛然回神。看了眼时间,唐晚皱着眉提醒:“可是……我下午有课。”   “不下午的课,急什么?”傅津南耷着眼皮问。   她想回去补个觉,洗个澡啊,还有避开你啊。   唐晚最终还是跟着傅津南去了那家农家乐。说是农家乐,却跟她想的不一样。   先不说装修有多精致,就门口蹲着的俩石狮子就看得出不是什么普通人家。   也是,傅津南的朋友能是什么普通人。   傅津南不止来过一回儿,进门就有专人领进包间。   店里特色是涮羊肉,唐晚吃不惯,傅津南又让人炒了几个小菜。   一夜没吃,唐晚确实饿,没再矜持,上了桌就认真吃饭。   傅津南的朋友刚好在店里,听到风声,火急火燎走进来跟傅津南打招呼。   对方是个标准的北京大男孩,二十三四的样子,剃了寸头,眉骨处有道疤,叫宋谦。   据说家里是开饭店的,连锁店全国几十家。饭店口碑一直不错,唐晚之前还去光顾过,就是有点小贵。   宋谦跟傅津南关系不近不远,一进包间就跟傅津南开玩笑:“老长时间没见了,越长越帅了啊。你这段日子去哪儿鬼混了?”   傅津南架着筷子,懒洋洋地睨他一眼,“北京就这么大点地儿,我能去哪儿。好歹也是常春藤高材生,会不会说话,还鬼混。你看我像是鬼混的人吗?”   宋谦听完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话拿去骗骗别人行,哄他还是算了。   谁不知道这人浑起来不是人?   “前不久不是听说你在上海搞什么智能机器人?效果怎么样?”宋谦搬了条凳子坐下来,拿了瓶茅台边给傅津南倒酒,寒暄。   唐晚本来当个隐形人吃着饭,瞧见宋谦手里的茅台,唐晚咬了咬筷子,欲言又止地扫了眼傅津南。   眼见傅津南又要空腹喝酒,唐晚下意识阻止:“傅津南,你一会儿要开车就别喝了吧。昨天晚上一晚没睡,胃也不好,你是想喝进医院吗?”   “哟,这姑娘谁啊,徐茵?”   宋谦这才将目光落在唐晚身上,仔细打量两眼,突然觉得有点神奇,宋谦好奇心起来,拎着酒瓶子问傅津南。   都知道徐家姑娘喜欢傅津南,徐家也殷勤地想要嫁女。可当事人一直没搭腔,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如今看来,传闻不大对啊。这不关系挺好的,还能同框吃饭。   也不怪宋谦把唐晚认成徐茵,之前跟在傅津南身边的人可没这么大胆,当着人的面就敢管傅津南的。   关键是傅津南也服管了,这不挺邪乎的事?   傅津南瞥了一瞥只差把八卦两字摆脸上的宋谦,嘴皮扯了扯,懒洋洋开腔:“你眼睛瘸了?”   “不是啊,那是谁?”宋谦摸了摸鼻子,一脸尴尬。   傅津南呵了一声,吊儿郎当回了句:“关你什么事,赶紧忙你的去,别打扰我吃饭。”   宋谦噎了一下,巡了一圈两人,见气氛不对,避免伤及无辜,推开椅子就往外走。   还没走两步,傅津南出声提醒:“把你那瓶茅台拿走。我昨晚醉了一宿,现在看见酒就烦。”   “得,我这就拿走,免得碍你眼。”宋谦又走回来拿酒瓶。   宋谦走后,包间只剩下汤锅的沸腾声。傅津南舌尖抵了抵牙齿,出声打破沉默:“今儿吃炮/仗了?人前好歹给我留个面儿,别逮着我埋汰。”   唐晚自从宋谦提了徐茵两个字脸色一直难看着。   她早后悔问那句话了。越了矩,不该她关心的她去关心什么。   就算傅津南喝死了都不关她的事,她管什么。   “我以后不会了。”唐晚垂了垂眼,低声呢喃。   傅津南肉眼可见地滞了一秒,似乎想起了什么,傅津南态度好了点:“你别多想,我这话没怪你。”   “宋谦就这德行。看我身边多了个姑娘,有事没事八卦两句,也没别的意思。”   唐晚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傅津南,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跟我解释这么多?”   这下轮到傅津南愣了,对上唐晚干净清澈的杏眼,傅津南似笑非笑开口:“闲的。”   他也纳了闷了,干嘛跟她解释这一堆有的没的。   许是昨晚酒喝多了还没清醒,傅津南想了半天,勉强得出这么个结论。   自欺欺人也就这么回事。   —   唐晚下午两点半有课。吃了饭,傅津南开车送她回出租屋。   这是傅津南第一次过来,停了车,傅津南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随口评价:“地段倒是不错,就是这小区有点旧。安不安全另说,这儿全是老人小孩,没什么意思。”   唐晚没好气地看了眼傅津南,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住挺合适的。”   傅津南倒是没继续吐槽,随着唐晚上了楼。门一开,傅津南大致打量了一圈屋里的陈设,难得夸了句:“还挺干净。”   唐晚:“……”   嘴上不停嫌弃的人进了屋就不挪步了。往懒人沙发上一躺,抱着唐晚的玩偶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   唐晚洗完澡换了身衣服,看了眼手表,距离上课时间不到半小时。   “你现在打算去哪儿?”装好要用的书,唐晚提着包,站在电视前看着沙发上躺着的傅津南问。   傅津南翻了个身,背对着唐晚随口回了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睡觉。”   唐晚沉默两秒,交代他:“那我去上课了。楼下有餐馆,你要饿了随便找一家吃,也可以点外卖。”   “你干嘛去?”傅津南扔了手上的玩偶,起身坐在沙发,抬眼问她。   唐晚摸了摸鼻尖,满脸平静:“我下午吃食堂,晚上得去图书馆写论文。可能十点左右回来。”   傅津南掀了掀眼皮,凉嗖嗖问一句:“这意思是让我自生自灭了?”   唐晚无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真觉得现在的傅津南挺幼稚。   眼见时间越来越短,唐晚忍不住抱怨:“那么多地方你随便去哪儿都成。非待我这干嘛,我这里又小又旧。再说了,你不上课我要上啊。下午的课是张教授的,狠了心地抓出勤,我可不敢翘课。”   “你以为谁都是你啊,想一出是一出。”   听到这,傅津南面不改色提议:“行,我陪你上课去。”   “你认真的??”唐晚满脸惊愕,看着起身准备走的人,问。   傅津南睇了眼唐晚,反问:“我像是开玩笑的人?” 第44章 您没走丢呢?   傅津南这人想一出是一出,唐晚阻止不了他,也就随他了。   唐晚下节课上口译,口译老师是张政和,外语系一把手,出了名的高标准高要求,还爱搞课堂突击。   特别注重时间管理的一位教授,上他的课,谁要是敢逃或者迟到,超了三次,平时分一定刷刷刷全扣完。   唐晚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守时的人,没想到当场打脸。   傅津南嫌身上酒气太重,临时洗了个澡又换了套衣服,唐晚本来准备先离开,被傅津南硬生生扣在了车里。   等他洗完下楼,二十分钟过去了。唐晚气得不轻,一直扭着头看窗外。   他现在进学校轻车熟路,保安不拦,也不登记。   要是平时唐晚还会忌惮怕被人看见,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上课快迟到了,压根儿没有注意他往教学楼的方向开了。   等反应过来,保时捷已经缓慢停靠在教学楼楼下。   时间两点三十五分,迟了五分钟。   唐晚望着不停往前走的时间,捂着脸,有些绝望。   吸了口气,唐晚扭过头满怀希望地盯着傅津南,她问:“傅津南,现在多少点了?”   傅津南松了安全带,抬起手腕看了眼时表,“两点三十七。”   唐晚捂脸嚎叫:“你确定不是表坏了??”   傅津南沉吟两秒,瞧着唐晚绝望透顶的表情,憋着笑意逗她:“那你说现在多少点,我调回去。”   “你再磨蹭,可不止迟到十分钟了。”车厢里,傅津南神色淡定地望向缩着脑袋装死的唐晚,提醒。   唐晚:“……”   下一秒,唐晚脑子转了转,顿时眼前一亮:“你说我现在跟辅导员请假说我摔断腿进医院了,这理由放张教授那儿他能信吗?”   傅津南嘶了一声,俯身弹了一下唐晚的额头,又气又好笑:“你这都什么歪理,上课去。”   唐晚猛摇头,浑身透着拒绝:“我不敢。你不懂,张教授太恐怖了。我现在进去肯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唐晚把包往脸上一挡,怂成狗:“不行不行,我真不敢去,我现在要进去平时分肯定全扣完了。期末肯定挂科,我要请假还能少扣点。”   说到这,唐晚想也没想,直接翻出辅导员电话准备发短信请假。   消息还没编辑完,傅津南顺手将手机拿了过去。   翻过手机屏幕,傅津南轻描淡写瞥了眼短信内容——   【尊敬的陈老师,我是西语一班的唐晚,上午出门不小心被自行车撞了腿,现在在医院治疗,你看我能不能请个假?】   “就这点出息。”傅津南摁灭手机,冷嗤。   唐晚怒瞪傅津南——   要不是他,她能迟到?   这是论出息的时候吗?这可关乎她期末考试,还有保研的大事。   见唐晚没反应,傅津南抬手拍了拍唐晚的脑袋,不耐烦地催促:“赶紧上课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想出花儿来也得去上。”   说完,傅津南绕过车头将副驾驶的人强行拽出来,摁着唐晚后颈往教学楼走。   得亏是上课时间,没人看到她的怂样。唐晚试图挣扎,手刚碰到傅津南的手臂就被他折了回去。   “傅津南,你快点放开我!我不去,我腿疼,我要去医院。”唐晚挣得脸红脖子粗,嘴上却不肯求饶。   “疼个屁。撒谎上瘾了?还腿疼。你怎么不说你脑子进水了?”   啪的一下,傅津南一巴掌拍在唐晚屁股,吊儿郎当压着她往教室走。   唐晚被傅津南打得晕头转向,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刚刚打我屁股????”唐晚扬起脑袋,满脸羞耻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面不改色承认,“嗯,打了。”   “你——”唐晚刚想骂人,已经被傅津南摁在了教室隔壁的墙上。   唐晚登时停下动作,生怕傅津南兽/性大发,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来。   “别来了,我知道错了。我上课还不行吗。”   傅津南嗤了嗤,大腿抵在唐晚小腿,俯身凑在唐晚耳朵故意逗她:“晚了。”   唐晚满脸惊恐,双手抵在胸前不让傅津南靠近。   走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只剩老师的提问声以及唐晚乱如麻的心跳声。   唐晚眨了眨眼,露出可怜:“傅津南,你别这样好不好?这是学校,影响不好……”   “早干嘛去了?”傅津南无动于衷,大手攀上唐晚的腰枝,当着她的面贴了上去。   直到碰到一块硬布料边缘傅津南才收了手,理了理唐晚凌乱的衣服,傅津南掩住眼底的情绪,懒洋洋开口:“还逃不逃了?”   留给傅津南的是一个白眼。   傅津南嘴角一扯,故意吓她:“你信不信我在这要了你?”   唐晚瞪大眼,“傅津南,你疯了吧!?”   两点五十二分,唐晚站在301教室门口,听着张教授的声音,腿脚止不住地发软。   大学三年半以来她头一回儿迟到,还是张政和的课。   想到一会儿的兵荒马乱,她现在只想当场撞墙。   咬了咬牙,唐晚扭过身横了眼事不关己的傅津南,嘴上嘀咕:“傅津南,要不是你我能迟到?你才是罪魁祸首,我要是被骂,你也脱不了干系。”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钻进傅津南耳朵。   傅津南忍不住好笑。还真是高估她了,骨子里就一胆小怕事的。   抬了抬下巴,傅津南抱着肩膀悠闲自得地回了她一个字:“哦。”   “……”   “杵门口舍不得进来了?迟到了还想逃课?”正当唐晚怀疑人生时,张政和不知何时开了教室门走了出来,打量了一圈唐晚,张政和冷着脸问。   唐晚当场僵住,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咬了咬唇瓣,唐晚埋着脑袋道歉:“张教授,我……”   没等唐晚说完,张政和将视线转移到了傅津南身上,“几年没见倒是越来越出息了,上次校庆我出差也没见着人。过来找你二叔?”   傅津南余光扫了眼旁边战战兢兢没敢说话的姑娘,漫不经心回:“过来蹭您一节课。不知道您乐不乐意?”   张政和一愣,上下扫视一圈傅津南,见他没开玩笑,笑问:“倒是稀奇,蹭课蹭到我这儿了。之前跟你说两句话还得看你有没有时间,如今这是?”   傅津南对着唐晚抬了抬下巴,不走心地恭维了两句张政和:“您这学生在路上跟我夸了老半天,说您专业知识丰富,课上得风默有趣,我听着有点意思,就想过来听听。”   张政和恍然大悟,重新抬眼看向一旁没动静的唐晚。   这姑娘上课一直认真,专业成绩又好,他印象很深。如今撞见这一幕,多少明白傅津南出现在教室门口的原因。   沉吟片刻,张政和挥了挥手,让唐晚先进教室准备刚布置的口译。   得到许可的唐晚短暂的松了口气,趁着同学都在忙碌着准备口译作业,唐晚拿着包从后门悄悄溜进了教室。   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唐晚翻出包里的ipad,抬头看了看黑板上的口译作业,开始罗列接下来的口译要点。   写到一半,唐晚身边多了一个人。   唐晚头都没抬,继续准备作业。   “难不难?”傅津南歪着脑袋趴在课桌,一边拿手指点唐晚的ipad,一边觑着她罗列的要点问她。   思路突然被打断,唐晚呼了口气,扭过头瞪他。   傅津南笑得一脸无辜,骨节分明的手指从ipad滑到了唐晚手背,指腹碰过的地方掀起一阵涟漪。   唐晚咬了咬牙,拿着ipad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眼见肩膀抵到墙壁蹭了一胳膊的白/粉,傅津南好心提醒:“再退点,贴墙上更好。”   唐晚还想说点什么,张政和站在讲台扫了一圈台下的学生,沉声问:“谁想来试试做这个口译作业?”   底下登时鸦雀无声,全都埋着脑袋默念不要抽到自己。   傅津南瞅见这一幕,似笑非笑评了句:“你们班学习氛围挺不错。”   唐晚自知今日逃不过去,主动请缨:“老师,我能试试吗?”   张政和眼底滑过一丝欣赏,朝唐晚和善地笑了笑,招手示意:“行,你上讲台做。”   脱稿口译,唐晚没拿ipad。   路过傅津南,唐晚明显感觉到自己腿根被他故意掐了一下。   众目睽睽下,唐晚不好发作,只能趁人没注意偷偷瞟他一眼。   傅津南耷拉着眼皮,面不改色耍流氓:“手感不错。”   唐晚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拍傅津南脑袋上。   可惜,她没那胆子。   口译内容是关于智能机器人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有多大,中翻西,文章长达一两千,中间还穿插了很多专业词汇。   张政和给了半个小时,唐晚迟了二十分钟,留给她的只有十分钟,于她而言算是超纲任务。   刚开始翻得还算流畅,到后面磕磕绊绊,几乎是硬着头皮翻下来的。   翻到三分之二,张政和没再为难唐晚,让她先下去。   因着唐晚打了头阵,后面陆续有同学起来做报告,完成度都比唐晚高。   唐晚有些沮丧,抱着ipad不停查找自己的翻译错点。这一查就几个小时,傅津南一觉睡醒她还没停。   教室人早走光了,时间转到了下午五六点,傅津南侧着身一手枕在桌上,一手搭在唐晚椅背,下巴搁在唐晚肩膀低头扫了两眼唐晚手上标注了一大半的文档。   这姑娘把那篇文亲自翻译了一遍,又总结了文章要点,现在在考虑如何快准顺的口译出来。   傅津南现在才知道,这姑娘还挺较真。   “这里有点小问题。”傅津南手指点了点唐晚用红笔标注的词汇,提醒。   唐晚肩头一颤,小弧度歪了下脑袋。一垂头就见傅津南趴在她肩膀,刚睡醒的缘故,深窝眼里还夹着两丝迷糊。   额前两根头发翘起,显得越发懒散颓丧。   下午六点,太阳透过窗户斜照进来刚好落在傅津南身上,光线将他顺利切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面,衬得整个人越发立体。   晕黄色打在脸上使得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和两分,下颚线蔓延到喉结,一路滑到领口,最后隐入深灰色卫衣下。   唐晚咬着嘴唇收回视线,埋着头乖巧发问:“什么问题?”   傅津南在唐晚肩膀重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数据分析不对。你这数字太保守,往上再加十个点也绰绰有余,还有……”   唐晚听得入神,好半晌才想起傅津南最近弄的项目就是智能机器人相关的。   不过他懂西语?   “你会西语?”等傅津南说完,唐晚边记笔记边问。   傅津南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好歹也在马德里待过半年,这点小意思。”   唐晚:“……”   “唐晚,你看这太阳是不是快下山了?”傅津南指导完,瞥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懒洋洋问她。   唐晚抬头看了眼太阳,嘟囔:“都六点半肯定要下山了。”   刚说完脑袋就被傅津南敲了两下,唐晚吃痛,眼睁睁地看着傅津南嘴角扯了扯,阴阳怪气说:“哟,你还知道六点半了呢。中午吃什么了,肚子还这么饱。”   唐晚缓了好两秒才意识到傅津南是在不满她捱这么久。   “陪你上个课上得我腰酸背痛,还得挨着饿陪你改作业。能耐啊。”   “……你一个姿势睡三四个小时不腰酸背痛才怪,话说得漂亮,就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唐晚愤愤不平反驳。   傅津南掀了下眼皮,阴恻恻看她:“你还挺会说,怎么不改行说相声去?”   唐晚:“……”   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唐晚默默收拾好东西,扭头问傅津南:“现在食堂还有饭,我请你吃食堂?”   傅津南一口否决:“不吃。”   唐晚眨眼皮:“那你吃什么?”   “随便。”傅津南一时没想好,随口丢了两个字。   唐晚憋着气,一口敲定:“那吃食堂吧。”   正是饭点时间,教学楼没什么人,唐晚拖着不情不愿的傅津南往食堂走。   得亏傅津南今天这一身穿得低调,就简单的卫衣配休闲裤,融入大学生里毫无违和感。   就是他这张脸太过招眼。唐晚翻了半天,最后在包里找到一个口罩。   傅津南死活不戴,唐晚咬了咬牙,干脆踮起脚尖,勾着傅津南的脖子费力替他戴上。   刚戴上,傅津南就扯了口罩,一把搂住唐晚的腰杆往怀里一压,想也没想,低头一口咬住唐晚的下嘴皮。   咬得很用力,唐晚疼得不停拍打傅津南的肩膀。   直到咬出血了傅津南才松开,居高临下睨了两眼唐晚红肿的嘴皮,傅津南嗤了一下,这才心甘情愿戴上口罩。   唐晚奈何不了傅津南,只能捂着嘴一个人往前走。   走到一半,傅津南没跟上。唐晚仰头望了望天,又回头去找傅津南。   找到傅津南的时候他逮着一学妹问路。问得学妹面红耳赤,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唐晚呼了口气,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他。   傅津南早察觉到了,支走了学妹,傅津南双手插兜里,抬起眼皮懒洋洋问:“差点登寻人启事了,您没走丢呢?”   唐晚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顿饭没吃成。   唐晚拖着傅津南的胳膊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碰到了傅建安,   三人面面相觑,尴尬无处安放。   最终傅建安率先打破尴尬:“刚听政和说你来学校了,我还不信,没曾想在这儿碰到你。”   “来学校有事?”   傅津南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抬眼问傅建安:“你还没回去?”   “正准备走,你打算做什么?”傅建安噎了口气,视线在唐晚两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问。   对上傅建安审视的目光,唐晚神色慌张地松开了搭在傅津南胳膊上的手。   抓了抓手心,唐晚窘迫地喊了声:“傅教授好。”   傅建安淡淡地点了下头,和蔼可亲问一句:“刚下课,还没吃饭吧?”   唐晚挠了挠额头,面色有些难看:“正准备吃。”   傅建安看了看手表,催促唐晚:“那你快去吃饭,别耽误了,食堂到点得关门了。”   唐晚忙不迭地点头。   正准备走,傅津南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了句:“你那寒假实习报告出来了,有空去我办公室我跟你聊聊。表现还不错,值得夸奖。”   唐晚愣了愣,红着脸答应:“好。”   没了再待下去的理由,唐晚头皮发麻地绕过两人进了食堂。   走到门口,唐晚转头看了眼傅津南。   彼时傅津南已经跟傅建安走了一段距离,只看到一个模糊背影。   唐晚攥了攥衣角,僵着脚继续往前走。   “你跟那姑娘怎么回事?”走到一半,傅建安终究没忍住,偏过脸凝视了两眼傅津南,问他。   傅津南半垂着眼皮,浑身上下裹挟着一股痞气,话也说得含糊不清:“能怎么回事?”   “看上了?”傅建安沉了一下,严肃着脸问傅津南。   傅津南顿了顿,吊儿郎当岔开话题:“师娘知道您这么八卦吗?”   果真傅建安听了这话没了问下去的心思。摆了摆手,傅建安叹气:“你师娘都结婚了,以后这话别到处说。败了她名声,不好。”   傅津南扫了眼不好意思的人,一本正经开腔:“要我不说,你也别跟我姐说什么不该说的。” 第45章 别说,还真喜欢。   这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只图了个温饱。   食堂菜品翻来覆去都是那几样,没点创新精神,早吃腻了。   关洁提起这事也吐槽过,还说哪天有钱了要把三楼全翻新,她自己入驻品牌,专门请厨师一个月换次花样,争取让学弟学妹们吃得舒服、放心。   唐晚当时趴在关洁肩膀笑着开玩笑:“求关老板快点发大财,尽快解救R大学生于水火。”   出了食堂,天色悄无声息暗了下来。食堂门口亮着一排路灯,晕黄的灯光打在地上圈出了一个又一个圆弧。   一抬头,光从树叶间隙穿来穿去,弄得影影绰绰,染了一地斑驳。   唐晚站在食堂看了一阵,还没迈出腿,背后刷地一下陷入黑暗。   食堂阿姨砰的一下关上门,手里拎了一长串钥匙将食堂的一切都锁了进去。   连带着唐晚的那一份希望也关了进去。   没由来的,唐晚心里有些难过,好像很多东西在这一瞬间突然失去了。   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很多情绪总是到了特定的时间地点才能发挥作用。   就像现在,她又想起了当初替柯珍挡那一脚后傅津南的表情、态度。   要说傅津南没有关心是假的,可她就是钻牛角尖。   唐晚清楚,傅津南在感情上一直比较淡薄。   他这人从不期待回应,也不愿给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承诺。   戏曲里爱得要死要活的戏份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在傅津南身上。   她不同。   她是个看山看水都能联想出一大篇幅浪漫故事的人。   李慧芸有时候天真过了头,她这辈子过得顺风顺水,嫁的男人都是爱她的,以至于她总拿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唐晚将来一定要嫁给自己爱的人。   唐晚听完总是笑笑不说话。可到底是女孩子,懵懵懂懂的年纪对爱情这东西总是有幻想的。   李慧芸做语文老师那几年,经常爱带她去电影院看电影。   看得最多的就是泰坦尼克号,那句You jump,I jump一度成了李慧芸标榜爱情的神话。   唐晚那时觉得李慧芸傻,哪有为爱连命都不要的。   后来明白,这些东西真的只能发生在电影里,真到了情人离散之际,不在暗地里拉踩一脚都算善良了。   外婆当初是地主家的小姐,生来吃穿不愁,身旁有人伺候,家庭破落后又嫁了老实本分的外公。   家里的事从没让外婆操过心,后来外婆生了两儿一女,李慧芸是外婆最小的女儿。   外公从小就宠李慧芸,再加上还有两个哥哥罩着,李慧芸这一生几乎是在蜜罐里长大的。   少女心泛滥,总幻想爱情。遇到唐丘章那年,李慧芸不过十九岁。   唐丘章年轻时长得英俊潇洒,人又温润有礼,再加上职业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既受李慧芸的爱慕,又讨长辈欢心。   李慧芸满二十就嫁给了唐丘章。   他俩感情最浓那年生了唐晚。唐丘章是工作狂,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手术室。   李慧芸刚开始还心疼,后来感情变淡,嘴里的抱怨越来越深,几度闹到脸红脖子粗的地步。   最后一次吵架发生在医疗事故前。那年,唐晚12岁。   那天唐丘章好不容轮休,本来答应了陪李慧芸去补拍婚纱照,结果医院来电话催他回去做手术。   李慧芸脾气上来,气急败坏骂唐丘章是不是要死在医院才罢休。   一向温柔的唐丘章听了这话也气得不轻,转头踢了两脚路边的椅子就出了门。   不过谁也没想到。   唐丘章那天去了医院再也没能出来。十年来,唐丘章第一次手术失误。   他承受不住这个结果,出了手术室,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病人家属面前捂脸痛哭。   中途唐丘章哮喘病复发,濒临死亡,唐丘章求病人家属拿药。   家属直接踹走药瓶,拦住医院的人任由唐丘章一身狼狈地躺在地上费力呼吸。   唐丘章由于情绪波动过大,当场致死。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唐晚怕唐丘章难过,下了课就跑到医院找他。   可惜,太晚了。   她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却没任何理由告发。   那些人嗜血成性,不把人命当回事。而她年纪尚轻,言语单薄,又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压根儿没有说服力。   不过,她怎么也没想到父亲这场尽了全力却没抢救成功的手术最后被归结为一场蓄意谋杀。   舆论引导下,父亲术后哮喘病复发且抢救不及时去世的事也变成了畏罪自/杀。   唐晚有一点撒谎了。   她对08年的记忆除了汶川地震、奥运会还有08年冬末的那场医疗事故。   那还是纸媒当道的年代,这事在当时成了小地方轰轰烈烈的大新闻。   记者陈卓拿着笔杆子大刀阔斧写了一篇关于唐丘章德不配位的文章。   文章内容尖锐,情感激烈。发出来没几个小时就将这件事推向了高潮。   短短几天时间,平日受病人尊敬的唐医生被医院除名,周围邻居怨声载道,全都骂唐丘章是庸医。   长达半年时间,唐晚家门口堆满了臭鸡蛋、垃圾,门上被泼了狗血。   同年,唐晚奶奶因承受不住骂名病倒去世,姑姑远走他乡,李慧芸匆忙改嫁。   再过半年,骂声平息,好像一切都过去了。   那些肮脏的、难堪的、屈辱的回忆全都在那一刻化成了灰烬,甚至连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都变成了和蔼可亲的模样。   这场事故的结局,只剩她,只剩她一个人还困在其中难以逃脱。   无数个失眠的深夜,她睁着麻木的双眼问自己,到底该怪谁呢?   怪那场手术、怪病人家属、还是怪那个不知青红皂白就发文讨打的记者呢?   可是有什么用呢,父亲再也不能回来了。   幸福美满的家没了,奶奶没了,姑姑走了,妈妈嫁人了,骂的那群人也老的老死的死。   好像每个人都在往前走,好像每个人都在遗忘,好像这个世界真和平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她忘不了呢。   她只要闭眼,就是那句冰冷的死都死了能怎么办。   一通电话及时打断唐晚的思绪,唐晚醒过神才发现早已泪流满脸。   眼泪顺着脸颊掉进嘴里,又咸又苦。   缓了缓急促的呼吸,唐晚从包里翻出手机。屏幕上联系人的头像不停跳动,唐晚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缓地按下接听。   是傅津南。   电磁声滋滋响,唐晚捏紧手机,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有事吗?”   那头,傅津南手搭在咖啡馆收银台,瞟了几秒菜单,问:“喝不喝咖啡?”   唐晚闭了闭眼,紧着呼吸拒绝:“不想喝。”   傅津南没想到唐晚会拒绝,皱眉扫了扫一旁侯着的收银员,吩咐:“另一杯不要了。”   唐晚身心疲惫,实在没心思跟傅津南周旋。趁他跟旁人说话的功夫,唐晚摁了挂断。   防止他再打过来,唐晚不忘关了机。   还剩个报告没写完,明天是dld,唐晚强迫自己恢复正常,转头去了图书馆。   这一忙起来就是两三个小时。   合了笔盖,唐晚扫了一圈周围,只剩几个人。   眼见过了十点,唐晚没再坚持,收拾好东西,起身离开图书馆。   十点后的校园空得吓人。   晚上气温骤降,风扫过来,吹得脸生疼。   再次这个点出校门,守门口的保安换了个年轻的,她走出没被问话,也没被不好的眼神内涵。   只是这次没看见停在门口的那辆保时捷,也没瞧见靠在车门抽烟的傅津南。   明明才半年时间,她却好像经历了好几个春秋。   她跟傅津南的关系原来已经亲近到了这个地步。   回忆尽头,背后响起了一道刺耳的喇叭声。   唐晚转头一看,猛然撞进一双波澜不惊的深眸。   那人坐在保时捷驾座,一手捏着烟头,一手握着方向盘,满脸懒怠地盯着她不放。   这个点人虽然少,但不代表没人。   眼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唐晚没再犹豫,走上前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唐晚还来得及系安全带,车子便刷地一下溜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唐晚扭头看了眼一言不发的人,组织语言问他:“你怎么会在这儿?”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突破口,呵了一声,劈头盖脸一顿骂:“长本事了你。我话还没说完就给我挂了,还关机。”   “怕你出事,在学校等你一晚上,结果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挺能耐啊。”   唐晚不愿跟傅津南争辩,偏着脑袋看他两眼,低声解释:“我以为你跟傅教授走了呀。”   说完,唐晚凑过身,手指轻轻拽了两下傅津南的袖口,故意求饶:“我写了一晚上报告,现在又累又困又饿,你能别生我气吗?”   傅津南再大的火也没了。   瞥了瞥只差把放过我三个字写在脑门儿的姑娘,傅津南哼笑:“就这点出息。”   唐晚没管他的鄙夷,伸了下懒腰,笑眯眯承认:“对啊,我就只剩这点出息。怎么办呢,你好像还挺喜欢我没出息的样子。”   傅津南差点因为唐晚这句话撞了护栏。一脚踩下刹车,傅津南将车停靠在路边偏过脸漫不经心审视着唐晚。   抽了两口烟,傅津南啧啧两声,似笑非笑调侃她:“满满,脸挺大啊。”   唐晚撇了撇嘴,装作没听见。   “别说,还真喜欢。” 第46章 满满,我就是这么个人。……   唐晚不太想分辨傅津南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很多事算得太清楚反而让人难过,过得糊涂点也好。   日子过得很快,三月转眼过了大半。   傅津南前两周去了趟上海,回京那天唐晚正在隔壁学校考NTCE。   上学期科一没过,这次只补这一科。   江然知道这事还专门打了个电话过来笑她,问她综合素质这么简单为什么没过。   唐晚哭笑不得,开玩笑说自己没有常识。   江然噗呲一下笑出声,跟她分享了快两个小时的“应考经验”,要结束了才幸灾乐祸说一句:我考之前压根儿没复习,裸/考过的。   唐晚百般无奈,骂她:“绝交吧。”   电话那端,江然笑到肚子疼。   过了好几分钟江然才憋着笑换话题:“我跟高旭定了后天的票来北京,你能来西站接我吗?”   唐晚那天有课,只说下了课就去接她。   江然哼哼两声,没勉强唐晚,让唐晚把地址发给她,她自己过来。   唐晚忙着去考试,匆匆忙忙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考两小时,九点开始、十一点结束。考试前,唐晚关了手机将包包搁在教室门口特意准备的桌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晚觉得这次的题没上次偏,好多东西都是她复习过的。   只有一两个她没拿捏准。   铃声打响,唐晚合上笔盖随着人流走出教室。   唐晚很少来隔壁学校,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周围没人,唐晚一时分不清该往哪儿边走。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清洁阿姨,唐晚上前问路,阿姨说了一长串。   唐晚听得迷迷糊糊的,脑子里只剩一团浆糊。   北方人指路总爱用东西南北判断方位,可唐晚至今只能辨别上下左右。   眼见路越走越偏,唐晚有些挫败。瞧着摆在前面的两条岔路,唐晚决定原路返回。   关洁电话打过来,唐晚还在纠结导航里的北方到底是哪边。   她走了两圈,导航一直无情提醒:你已偏离路线。   闷了口气,唐晚盯着脚尖按下接听。   “唐晚,你考完能回一趟学校?我有封邮件寄到了学校,得找傅主任签个字,你能帮我拿去签一下?”电话里,关洁直来直往问。   唐晚站在路边无声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嘴上答应:“我刚考完。签字可以,可是我现在出了点状况。”   “什么状况?”关洁停了一瞬,追问。   唐晚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我迷路了。”   电话那端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好几秒关洁才问:“你在哪儿?”   唐晚更窘迫了,抠着手指扭扭捏捏回:“还在B大校园。”   绕是关洁都忍不住吐槽:“B大可没我们学校大。你这都能迷路,挺不容易的。”   吐槽完,关洁叹了口气,替唐晚安排:“你在原地别动,我让B大的朋友去接你。”   电话挂断,关洁给唐晚发了一串电话号码,让她跟B大的朋友保持联系。   唐晚回了个好。   怕越走越偏,唐晚没再继续折腾,安安静静等在原地。   等人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唐晚等了两分钟又无所事事地翻出手机看朋友圈。   最先看到的是丁嘉遇的动态。   半个小时前的动态,发了段十几秒的视频。唐晚犹豫着点开视频,视频背景在滑雪场。   视频里丁嘉遇穿着滑雪服在高级赛道滑,中途做了好几个高难度动作,光凭这十几秒就能看出他滑雪滑得不错。   唐晚没多大兴趣,看到一半就退了出去。刚退出去,唐晚不知道想起什么,又点开视频重新看了一遍。   看到最后,果真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唐晚本来还不太敢确定,可那枚尾戒太明显了,明显到她想怀疑都不行。   所以给丁嘉遇拍视频的人是傅津南?他回北京了?   退出视频,唐晚返回页面,点开跟傅津南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是三天前的。   最后一条是她发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唐晚不愿多想,却不得不承认傅津南回北京这事没告诉她。   是忘了,还是觉得没必要呢?   “你是关洁的朋友唐晚?”唐晚还没想通就被一道年轻的嗓音打断思绪。   唐晚收了手机,默默抬头看向来人。   是个小学弟,长得很精神,后背挺得老直。腿上肌肉线条明显流畅,给人一种有力量的感觉,像是经过专门训练的运动员。   估计刚打完篮球,身上还穿着球衣,额头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湿哒哒地贴在一堆。   小学弟扯着领口扇了两下风,低头看了两眼唐晚,腼腆开口:“接到关洁的电话我还在打球,怕你等太久,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汗味重,别介意。”   唐晚摇头表示没关系。   小学弟不怎么说话,除了最开始那句搭讪,后半段一直不声不响地在前面带路。   “你跟关洁怎么认识的?”走到一半,唐晚嫌气氛太过沉闷,主动出声打破尴尬。   学弟揉了把头发,红着耳朵交代:“之前跟室友去酒吧蹦迪,刚好碰到关洁演出。她长得很好看,唱歌也好听,性格也不错。”   “后来我又去了几次,有次活动我鼓足勇气找她要微信。刚开始她没给,后来见室友起哄,她怕我为难才勉强让我加。”   说到这,学弟脸上出现一丝窘迫,“加完我一直没敢找她说话。这还是我俩第一次聊天。”   “不过听人说她好像有男朋友。”   唐晚偏头看了眼学弟,见他神情有些受伤,唐晚没忍心说实话。   “你是体育生?”唐晚觑了眼学弟的肌肉,忍不住问。   “学篮球的。”   难怪这么高。   学弟领着唐晚走了十几分钟,唐晚才意识到人多了起来。   原来唐晚走到了东门,绕了一大圈。东门一直被封着,很少有人往这边走。   唐晚这次误打误撞,错得离谱。   学弟把唐晚带到正门就准备回去。唐晚本来打算请他吃顿饭,学弟摆了摆手,说要回去继续训练。   唐晚只得作罢。   到了人多的地方,唐晚反而觉得不自在。校门口很多小情侣,唐晚眼前就有一对儿。   都是学生,男生从奶茶店出来,一手将奶茶递给女朋友,一手牵起女友的手往外走。   眼里爱意汹涌、丝毫不加掩饰。藏在象牙塔里的学生,没心机没算计,仅有的小心思在外人看来都十分可爱。   不得不承认,唐晚有时候还挺羡慕这样纯真、不计后果的爱情。   —   回到学校,唐晚又去了趟快递存储处。   关洁这快递到三四天了,要今天还不取走就被回去了。   唐晚没看邮件内容,拿了邮件就去找傅建安签字。   走到办公室门口,唐晚想起食堂的事突然有些怯场。   做了好几分钟的心理建设,唐晚才抬手敲门,敲了四五下都没人应。   正准备走,隔壁走出一女教授,女教授气质温柔、优雅,穿了套雪白职业装,即便上了年纪也无法剥夺她骨子里透出的美。   女教授手撑在门口,看着她问:“找傅主任?”   唐晚忙不迭地点头,“我找傅主任签个字。”   “傅主任开会去了,应该快开完了,你要是着急,再等几分钟。”   “好的……谢谢孙教授。”   “认识我?”孙絮扶了扶眼镜,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唐晚轻轻捏了两下手上的邮件外壳,神情有点尴尬。   她该说她早在大一就听过以傅主任为主的三角恋绯闻了吗,并且几个月前还在傅津南那得到了证实。   这话肯定是不能说的。   唐晚思索两秒,换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之前大一辅修中文听过孙教授一堂公开课。”   孙絮试图回忆这个学生,脑子里却没半点记忆。   想了半天都没印象,孙絮和善地笑了笑,让唐晚进她的办公室等。   唐晚没好拒绝,跟着孙絮进了办公室。   按理说孙絮的办公室不应该在傅建安旁边啊,前两个月还是副院长办公室,怎么就换了?   “喝茶还是白开水?”唐晚还没想明白就被孙絮的声音打断思绪。   见孙絮拿着纸杯站在热水器旁问她喝茶还是喝水,唐晚脸上浮出惶恐,急忙拒绝:“孙教授,我不渴。”   孙絮将纸杯放了回去,提醒她:“你坐沙发上等,别站着。”   唐晚刚想拒绝,走廊就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唐晚歪头一看,刚好撞见傅建安的背影。   孙絮也看到了人,直接开口招呼傅建安:“建安,这儿有个学生找你。”   傅建安脚步一滞,走了一半,又重新转回来。   走到门口,看到办公桌旁等着的唐晚,傅建安脸上滑过一丝惊讶,不过转瞬即逝,表情很快恢复正常:“找我有事?”   唐晚意识到傅建安是在跟自己说话,尴尬地点了下头,无厘头解释:“我有份文件想让傅主任盖下章。”   “行,到我办公室说。”傅建安面色平静答应。   得了许可,唐晚急忙跟上傅建安的步伐。   进了办公室,唐晚将文件双手递给傅建安,傅建安粗略看了一遍内容,皱着眉问:“她人怎么不亲自过来?”   唐晚舔了舔嘴唇,手贴在桌沿小心解释:“她人在外地,今天赶不回来。这文件明天要用,所以才让我过来代签。”   “下次必须本人过来。”唐晚还没说完,傅建安拿起他的私章盖在了文件右下角。   唐晚顿了顿,虔诚开口:“谢谢傅主任。”   “你的实习报告还没拿。”傅建安仔细打量了一圈唐晚,又说。   “额,我现在可以拿吗?”   “在我车里,你跟我走一趟还是在办公室等?”   唐晚当然不敢让傅建安跑腿,急忙讲:“我跟您一块儿去拿。”   锁了门,唐晚跟着傅建安去了趟车库。   几分钟的距离唐晚却觉得远得没有尽头,路上唐晚生怕傅建安问些她回答不上的问题,好在傅建安并没唐晚想的那般八卦。   拿了实习报告傅建安就让她离开。对上傅建安迟疑的目光,唐晚几乎落荒而逃。   怕她稍微慢一点,就被傅建安逮着问:你跟我侄子是怎么回事?   唐晚以为今天的兵荒马乱可以到此结束了,没想到临睡前接到了傅津南的电话。   电话里他轻飘飘地说他在小区楼下出了车祸,还把别人车给蹭了。要赔点钱,他身上缺几百现金,问唐晚能不能借点给他。   彼时唐晚已经躺床上了。   这人无声无息消失几天,一出现就这样折腾人。   唐晚憋着气想拒绝,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最后任劳任怨掀开被子下床找钱包。怕他出什么事又怕他等太久,唐晚睡衣都没换,拿了钥匙、钱包就走。   到了小区楼下,唐晚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人。大晚上小区空荡荡的,只剩呼哧呼哧的风声,路灯下的影子摇摇晃晃,像极了拍鬼片。   唐晚回忆起丁嘉遇的朋友圈,下意识以为傅津南在撒谎,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再联想到今天的遭遇,唐晚情绪没收住,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下来。   哭了两分钟,唐晚攥着手机给傅津南打电话。   打了两三通,那头都占线。   心头的绝望越来越重,唐晚控制不住地抖起肩膀。   铃声不停响,唐晚迟迟没接。   眼见着通话结束,唐晚动作迟缓地闭了闭眼,握着钥匙往回走。   还没走出两步,就见傅津南长身玉立在对面,神色不明地看向她,询问:“跟谁打电话,一直占线。”   唐晚这才知道他俩刚刚都打给了对方。   你看,他俩明明都在为对方奔赴,却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见傅津南人没事,唐晚心口紧绷的弦松了下来。   “你不是说出车祸了吗?”唐晚眼前看着好好站着的人,咬牙问。   傅津南不可置否地点了点下巴,上前搂着唐晚的肩膀往前走。   转了两个弯,唐晚终于看到事故现场。   傅津南没解释怎么蹭的,可看擦车程度,唐晚反而觉得傅津南的车更惨,   副驾驶车门那划了两分米长的痕迹,而对方的车只擦了指甲盖大点。   对方是女司机,嚷嚷是傅津南全责。傅津南懒得跟人吵,直接问对方要多少钱。   女司机往下扯了扯衣领,倚在傅津南车门问他要联系方式,说赔偿的事后面说,他俩现在可以谈谈别的。   傅津南冷嗤,凉嗖嗖丢一句:那你等着,我打给交警处理。   女司机愤恨地瞪他一眼,狮子大开口,要傅津南赔五千。   傅津南懒得搭她,直接摁交警电话。还没按出去,女司机愤懑不平改口:两千,要现金。   钱包翻干净了也只有一千五,傅津南这才打电话给唐晚救急。   哪知道等了半天都不见人。   女司机见状,嘴上不停嘲讽傅津南,话里话外都是傅津南没钱装什么小开,还嘲他这车是不是租的。   傅津南没了耐性,一脚踹开车门,取了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扔给女司机让她滚。   唐晚听了傅津南的处理方式,除了感慨傅津南财大气粗也没别的说法。   傅津南这人,你说他大方,也不尽然。   就像现在,表是丢给了人,可他满心满眼不舒服。   刚进电梯唐晚就听傅津南骂:“傻逼。”   “什么玩意儿。”   唐晚怔了怔,忍不住瞄了傅津南一眼。见他满脸不乐意,唐晚只觉好笑。   这人有时候幼稚起来让人怀疑他的智商只有三岁。   明明一两千可以搞定的事,他非因那两句话丢一块表,丢完才觉得不值。   可仔细一想,唐晚忽然发现他们这圈子是有鄙视链的。   唐晚安安静静等他骂完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傅津南下巴搁唐晚肩膀,回她:“两天前。”   唐晚心脏一紧,像浸了水的海绵,突然被一只手抓起用力挤,挤得水干了还不罢休。   “所以你回来两天了都不跟我说一声吗?”唐晚颤了颤睫毛,问他。   傅津南伸手搂住唐晚腰杆,脑袋贴在唐晚脖子,语气软了两分:“丁嘉遇闲着没事弄了个滑雪场,我过去玩了两天。那地儿偏,手机没信号。”   唐晚挪了挪肩膀,慢吞吞喊:“傅、津、南。”   “嗯?”傅津南往唐晚身上凑了凑,喉咙里溢出一声疑惑。   唐晚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垂着脑袋低着声问傅津南:“傅津南,你看我像傻子吗?没信号。”   “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骗骗我吗?要没信号,丁嘉遇怎么发的朋友圈呢。你明明早回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回一条消息有这么难吗?”   没信号是真的,忘了回也是真的。   倒不是故意骗她,玩起来真忘了,等记起来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就没理了,   良久,傅津南伸出指腹擦过唐晚眼角的泪珠,边擦边说:“满满,我就是这么个人。你看不惯也没法,我改不了。”   唐晚突然哭不出来了。   “你回去吧,我今晚不想看见你。”唐晚胸口的火全灭了,冷静下来,她眼带笑意赶人。   傅津南自然不肯,将人搂进怀里,又是亲又是哄:“我的错,我的错,别哭。”   “下次我走哪儿一定跟你报个信,别闹了好不好?”   “这两天我没合过眼,就想来你这儿补个觉。不信你看我黑眼圈。”   唐晚看着傅津南嬉皮笑脸的样子,喉咙猛然失了声。   她想,她这辈子怕是逃不开这人了。   “你洗洗睡吧。”唐晚丢完话,甩开傅津南的胳膊进了房间。   睡得恍恍惚惚时,唐晚滚进了一个怀抱。睡意太浓,唐晚实在睁不开眼皮,手指无意碰到一道冰凉的触感,唐晚才意识到是傅津南。   那枚尾戒还规规矩矩戴在他小拇指,睡觉都不见他取下。   唐晚的体质很差,一到换季就感冒,次次中招,这次也不例外。   睡到半夜唐晚发了高烧,温度直飙到39,人烧得迷迷糊糊的,嘴里不停说着胡话。   傅津南吓得不轻。   大半夜的,他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抱着唐晚去了医院。   路上碰到红绿灯,傅津南连骂了好几句,等太久傅津南没了耐心,一路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这一趟怕是扣了他七八分。   到医院又是一场兵荒马乱。   唐晚昏迷前还在想傅津南到底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可惜,她实在提不起精神,一个字都没听清。   总不会是什么好话的,她听了也不一定开心。 第47章 密码六个零。   唐晚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发现高烧退下来了,身上也换了套干净的衣服。   高烧过后,唐晚脑子一直混沌凌乱着。   挣扎了几分钟,唐晚缓缓睁开眼,强烈的白光刺得她差点没睁开。   鼻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   低头一看,右手手背上打着输液,针头直穿青筋,滴管处缓慢的流动,连带着整条手臂发麻、发冷,唐晚缓了好几个间隙才记起自己在医院。   病房又大又宽,布置温馨,暖色调装修。外面风一吹,暖黄色窗帘扬了好几个弧度,跟跳舞似的。   窗边摆着两盆绿植,叶子通绿清透,看得人心情无端好了起来。   床对面还摆了张单人沙发。   傅津南躺在上面有些违和,腿太长,半空还搭了一截,   位置太窄,他半侧着身子,稍不注意就会掉地上。   昨夜太过匆忙,他连外套都没加,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衬衫,衬衫领口解了两三颗露出大片肌肤。   下摆也没扎进去,松松垮垮挂在胯间衬得人懒懒散散的。   唐晚不得不承认,她睁开看到他的那一秒,胸腔里竟然溢满了感动。   这人给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靠谱,以至于他稍微给点好,她都觉得太过难得。   甚至愿意为他找借口,自欺欺人的想,他做到这份上已经尽他最大的力了。   她向来讨厌医院,更不喜在一个陌生环境下醒来遇不到一个熟人。   无论傅津南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都是怀着感恩的心看待的。   至少没丢她一个人在这儿。   沉吟至此,唐晚扯掉手背的针头,捂了阵冒出的血滴。   等血没流了,唐晚掀开被子拿过床尾的薄毯往沙发走。   傅津南折腾了一宿,等早上唐晚退烧了才得空眯眼睡会儿。   唐晚动作再轻,薄毯的重量压下去还是吵醒了傅津南。   掀眼的瞬间,傅津南深陷的眼窝满是被打扰的不耐烦,眼皮起了两三层褶子,人处在爆发边缘。   “几个意思?自个儿睡好了就不管别人死活了?”   唐晚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薄毯盖在傅津南腿上,做完这一切唐晚才趴在傅津南肩膀问他,“你昨晚一直在病房?”   傅津南咧了咧嘴角,扯谎:“想挺美。”   唐晚不大相信,自顾自蹲着身子贴在傅津南手臂旁打量他的精神状态。   说实话,他现在状态很差。搞得唐晚都要怀疑到底谁才是病人了。   傅津南扯宽眼皮轻睨着唐晚,见她脸上恢复了生气,手背自然而然探过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见没大碍,傅津南收回手又重新躺了回去。   阖了阖眼皮,傅津南嘴里轻描淡写溜出两句:“床头柜放着白米粥,饿了自个儿吃去。”   “我补会儿觉,别闹我,要不然猝死算你的。”   唐晚瞅了几秒傅津南遮挡不住的黑眼圈,脸上难得浮出一抹心疼,低声说了句好,唐晚起身离开了沙发。   粥还是热的,唐晚喉咙疼,吃了小半碗就放下了。   怕惊扰傅津南,唐晚不敢有大幅度动作,只能靠在床上一个人抱着手机玩。   唐晚手机软件太少,把手机翻遍了都没什么玩的。   实在无聊,唐晚找出历年真题练起了DELE.C1的试题。   四月中旬考C1,她还没时间练。外语全靠平时积累,抱不了佛脚,不过她早在大二就开始准备了,也不算太糟糕。   而且考试费一两千,她要是没过,对不起这价钱。   写完两套,唐晚仔细对了答案,心里大概有了谱,应付考试应该是没问题的。   “躺病房还不忘学习,挺刻苦啊。”傅津南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这会儿正倚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瞧她对答案。   唐晚砸吧一下嘴,关了手机,抬起头瞥了瞥他,问:“可以出院了吗?”   傅津南看她一眼,吊儿郎当回:“你要想多住两天也可以,房间给你开着,你爱怎么住怎么住。”   唐晚:“……”   你当是宾馆呢,还爱怎么住怎么住。   傅津南浑起来就不是人。   —   唐晚刚出院还没到家,傅津南就拐了个弯,亲自开车带唐晚去丁嘉遇新弄的滑雪场玩。   地处京郊,开车过去一两个小时。   刚开始唐晚还没察觉,直到越走越偏,她跟江然发微信发不出去了,唐晚才发现傅津南之前没说假话。   网络确实不大好。想到这,唐晚若有所思眨了眨眼皮,扭过头瞄了两眼傅津南。   这一幕刚好被傅津南捕捉到,似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傅津南嗤了一声,语调四平八稳问:“你发信息还顺畅吗?”   唐晚低头觑了几秒一直打转的信息,眼睁睁看它边上挂了红色感叹号才叹息。   “……网络不大好。”唐晚摸了摸鼻子,承认。   傅津南得了便宜还卖乖,“别,你手机可能有问题。你试试我的,看能不能发出去。”   说着,傅津南捡起自己手机扔唐晚怀里,“密码六个零。”   唐晚握了个烫手山芋,半天没找到话回他。   即便傅津南大大方方说了密码,她也没那胆子打开。   正巧一个电话进来,唐晚蓦地松了口气,将手机连忙还给傅津南。   递过去那一秒,唐晚不小心瞥到了屏幕。光是那个傅字就让唐晚身子僵了下来。   姓傅的没几个,除了傅建安,跟傅津南有关系的就只那一位了。   傅津南拿过电话,扫到来电人,脸上换了副表情。   “哟,稀客啊。今儿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按下接听,傅津南吊着满不正经的官腔问对方。   那头先是顿了半秒,而后溢出一道清冷威严的女音:“我明天出差,欢欢没人带,你带两天。你人在哪儿,我把欢欢送到你那。”   傅津南猛地坐直身子,满脸懵逼:“你认真的?欢欢给我带,不怕我带坏啊。她那便宜爹哪儿去了,再不济老太太也比我强。你一天天的,别给我整事行不行?”   “也就这两天。老太太身子不好,欢欢闹腾,过去折腾她做什么。我跟宋华池早分家了,你少跟我提他。”   “你天天不务正业,跟丁嘉遇几个泡酒吧有时间,带欢欢就不行,我委屈你了?”   在傅曼眼里,他们那几个公子哥全是不务正业的废物,承着祖上的恩德,没做过几件人事。   傅曼长他们几个七八岁,他们浑的时候人已经进政府机关了,老爷子当初精心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可不是比他们厉害嘛。   这倒没啥,最要命的是傅津南经常被傅曼骂,连带着丁嘉遇几个也被牵连。   久而久之他们都怕傅曼,遇到她了,大家都规规矩矩的,不敢乱来。   为这事,丁嘉遇没少跟傅津南抱怨。连祝政都说过一回儿。   祝政没敢明说,只拐弯抹角问一句:“傅曼姐最近忙吧?”   傅津南懒得跟傅曼争,脑袋往后一靠,手枕着后脑勺,习惯性妥协:“您要不怕我带坏,我当然没意见。”   “你先把欢欢送费哲那儿待半天,我人在郊区,得晚上才能赶回去。”   电话里傅曼提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的口吻:“你没事跑郊区做什么?”   傅津南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还能干嘛,跑丁嘉遇的场子滑雪呗。”   傅曼没再多问,只交代他滑完雪别忘了去接欢欢。   临到挂电话,傅曼额外关心一句:“你跟哪个姑娘一块去的?”   坐在副驾驶的唐晚听到这话条件反射地看向眼傅津南。   傅津南依旧维持着那吊儿郎当的姿势,手捏着车顶的平安符,嘴上没个正经:“能谁,我自己呗。”   哗啦一声,电话里只剩忙音。   能这么挂傅津南电话的,就这一位了吧。   傅津南倒是习惯了,退出通话界面,傅津南睨了眼边上没动静的唐晚,故意逗她:“你还发不发了?”   唐晚看着左上角显示的3g网,撇嘴,摇头。   到了滑雪场唐晚才意识到场子很大。除了滑雪场,其他娱乐设施一应俱全,说是个小型□□也不为过。   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开业,人少得可怜。   “是还没营业吗?感觉人有点少。”唐晚粗略地浏览一圈,顶着疑惑问。   傅津南跟看傻子似的瞧她一眼,嘴上没好气地解释:“这地儿就是拿来自己玩的,对外营业干嘛。”   饶是唐晚早见识过这群人的泼天富贵,可听了傅津南这话还是忍不住咋舌。   占地面积这么广,一年光是维修费都得八位数吧?   “丁嘉遇不差钱,你替他心疼什么。”傅津南点了根烟,往嘴里送了两口才出声宽慰唐晚。   “有这菩萨心肠,倒不如多关心关心自个儿下个月能不能过C1。”   唐晚呼了口气,愤懑不平道:“我现在就回去奋发图强写卷子。”   傅津南夹着烟头,笑眯眯地问她:“你走回去?”   唐晚沉默两秒,没出息地摇头,“来都来了,长长见识也不错。”   傅津南被唐晚的能屈能伸逗笑,举止轻浮地捏了两下唐晚的耳朵,睨她:“会滑雪?”   “没,重庆雪都没有我哪儿滑啊。仙女山倒是年年下雪,跟撒了层盐似的,没看头。我倒是想学,可来北京这两年周边人也不会,就这么放着了。”提到滑雪,唐晚脸上浮出一丝幽怨,嘴里忍不住吐槽。   傅津南难得没嘲笑唐晚,揉了揉唐晚毛绒绒的脑袋,正儿八经安慰她:“不是什么难事,待会儿我教你。”   唐晚点了点脑袋,笑着道谢。   丁嘉遇人没在滑雪场,这儿只剩一个负责人,对方见到傅津南,恭恭敬敬领着他俩进了滑雪场。   傅津南吩咐人拿了套装备给唐晚换上。唐晚换完,傅津南早坐在长椅上等着了。   出来那瞬,唐晚差点没认出傅津南。   粗笨难看的滑雪服穿在他身上跟量身定做似的,衬得人身形越发挺拔,一举一动都透着股痞气。   这人明明生了双多情眼,可那眼里总是浮着淡薄,久而久之,成了如今这随心所欲、放荡不羁的浪荡样。   唐晚常常想这人是一开始就这副样呢,还是后天生成的。   要后天生成,他要改过来,是不是也有深情的那一天?   “傻站着干嘛,过来。”傅津南半天没等到人,皱着眉提醒。   唐晚这才回神。   她是初学,只能去初级赛道。   傅津南嫌太简单,就给她做了遍示范,剩下的让她自己琢磨。   唐晚面对这不责任的老师敢怒不敢言。不情不愿嗔了傅津南两眼后,唐晚一个人绕到边上小心摸索着他之前演示过的动作。   傅津南之前玩了两天,早腻了。他没事做,就躺在躺椅上晒太阳,偶尔看一眼唐晚。   练了一个多小时,唐晚终于有模有样了。勉勉强强滑了五十米,滑完,唐晚拄着滑雪杖满脸兴奋地往傅津南那儿走。   眼见要到傅津南跟前了,噗通一声,唐晚一屁股栽在了雪里,灌了她一脖子的雪。   摔得眼冒金花,差点没爬起来。傅津南见了,又是笑又是骂:“你蹦跶个什么劲儿,摔出个好歹怎么办。”   说着傅津南上前扶住唐晚的胳膊将人搂了起来。傅津南拍了几下唐晚肩膀上的雪,又抬手取下唐晚的头盔,视线往她脸上逡巡了一圈。   见她没磕着碰着哪儿,傅津南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嘴上却没停:“有啥好嘚瑟的?”   “我会滑了,你刚刚看了吗,我滑了五十米!”唐晚还沉浸在自己会滑雪的情绪里,压根儿没管傅津南的呵斥,扬起笑脸朝他炫耀。   傅津南呵了一声,俯身一手搂着唐晚的肩膀,一手指着对面一六岁小孩说:“你跟那小孩比比,看你俩谁厉害。”   唐晚:“……”   这人好好的怎么就长了张嘴呢。   —   两人赶回市区已经驱近傍晚,唐晚知道傅津南有事,中途让他把自己放地铁口,她自己坐地铁回去。   傅津南理都没理,油门一踩,车子立马飞了出去。   唐晚见状,默默将解安全带的手放了下来。   费哲在北二环有套四合院,平日他们几个闲着没事会去他那儿涮涮火锅、打打麻将。   年前费哲重新装了一遍,改成了咖啡馆。   傅津南到四合院,费哲正抱着傅欢在院子里玩五子棋。   唐晚第一次见傅欢,小姑娘长得粉粉嫩嫩的,头顶扎了两个麻花辫,穿了条浅粉色公主裙,跟迪士尼小公主没两样。   小姑娘见到傅津南,立马丢下手上的棋子,从费哲腿面挣扎下地,一溜烟地跑到傅津南面前,伸着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要傅津南抱她。   傅津南弯腰配合着小姑娘,将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小舅舅,你今天去哪儿了,欢欢都等你一下午了。欢欢可想你了,你没来,我玩得一点都不开心。”小姑娘说话奶声奶气的,正好换牙的年纪,门牙掉了一颗,说话有点漏风,不过不影响她的可爱。   傅津南搂住怀里的小姑娘,笑眯眯地揭穿她:“我看你玩挺开心的。”   小姑娘嘟了嘟嘴,瞪着圆溜溜的眼反驳:“那是表面开心。”   陪了一下午的费哲听了忍不住咳嗽起来,敢情这丫头刚刚跟他玩得很勉强啊。   唐晚向来喜欢小孩,如今撞见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母爱泛滥成灾,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傅欢,温柔不行。   眼见小姑娘趴在傅津南肩膀卖力地亲他右脸,唐晚没憋住,小心翼翼看一眼傅津南,压着声问他:“傅津南,你能让我抱抱吗?”   傅津南愣了半秒,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姑娘在。   “姐姐,给你抱。”傅津南还没回复,傅欢直接够出胖乎乎的小手,要往唐晚怀里钻。   唐晚受宠若惊接过傅欢,一抱过来傅欢就搂着唐晚的脖子,特别公平地凑过嘴贴了贴唐晚的额头。   亲得口水沾了她一大片。   傅津南见状,捏了两下傅欢胖乎乎的脸颊,纠正她:“叫姑姑,别叫姐姐。”   “不要,老师说了,遇到漂亮的姐姐要叫姐姐。”傅欢朝舅舅摇了摇头,反对。   傅津南嗤了嗤,跟傅欢胡说八道:“你老师脑子不好使,教错了。”   “没有呀,妈妈也说要叫姐姐。”傅欢眨了眨眼,一脸不解。   傅津南懒得搭理,“得,你爱叫什么叫什么。别说姐姐,您就认个妈都没关系。”   唐晚:“……”   费哲:“……”   从费哲那儿出来,唐晚抱着傅欢坐在后排玩得起劲,俩姑娘短短半小时就建立了革命友谊。   傅津南中途插一句嘴,一大一小合着怼他。那模样那神态,真跟一个妈生出来似的。   开了一阵,傅津南故意逗小孩:“傅欢,你改姓唐得了。也别叫我小舅,我没你这吃里爬外的外甥女了。”   小姑娘听了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哭得撕心裂肺的,甩开唐晚的手,隔着车座要往傅津南那儿钻。   傅津南吓得直踩刹车。   车还没稳小姑娘就钻进了怀里,哭得一抽一抽,一个劲地摇头:“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不要,不要姐姐,我只要舅舅。”   傅津南哭笑不得,抱着怀里的姑娘哄了老半天。   唐晚听着小姑娘的哭声也心疼,嘴上抱怨:“你非得把人逗哭了才开心,哪儿有你这么当舅舅的呀。”   傅津南瞥了唐晚一眼,难得没出声怼她。 第48章 傅津南,谢谢你啊。……   小姑娘记不住事,傅津南三言两语就把人哄睡着了。   哄完,傅津南还得开车,准备把她放副驾驶扣着。唐晚怕小姑娘睡得不舒服,主动说给她抱。   傅津南挑她一眼,语调四平八稳问:“喜欢小孩?”   唐晚小心翼翼接过傅津南怀里的小姑娘,将小姑娘掀起的裙角轻轻抚平了才点头:“喜欢啊。单纯、可爱,抱着又舒服。”   “你要喜欢,我俩以后去领养个得了,到时候你想怎么玩怎么玩。”   傅津南单手搭在车门,耷拉着眼皮瞅了两眼抱着孩子十分小心的姑娘,嘴上随便这么一说。   唐晚脊背猛地僵住,手指间还捏着傅欢的裙角,纱裙触感柔软轻薄,滑过手背透着丝丝凉意。   傅津南这话说得太随意,仿佛养个孩子跟捡个玩具娃娃一样简单。   在他那,养孩子结婚明明是一件无影无踪的事,可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却毫无负罪感。   唐晚不禁好笑,他这人即便随口开个玩笑,也会让她误以为是真的啊。   “不会真想养?”傅津南嘶了一声,皱着眉问。   唐晚不愿再纠结这个问题,轻颤了两下睫毛,轻声岔开话题:“别开玩笑了。快走吧,这里不能停太久的。”   说实话,傅津南吓得不轻。要这姑娘当了真,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哄。   回去的路上鸦雀无声,似乎意识到刚刚的话题太过沉重,两人都默契地阖嘴,只字不提领养孩子的事。   中途,唐晚接到辅导员电话得回趟学校。   傅津南听了,一个字没说,只在前面路口绕了两个弯,又往R大赶。   大白天太过招摇,唐晚没敢让傅津南开进校区,选了个偏僻的位置下车。   离开前,唐晚弯腰凑到傅津南窗口提醒他开慢点,别把后座的小姑娘折腾醒了。   傅津南降下车窗,手臂撑在窗沿,瞅着唐晚,语调慵懒散漫道:“我去你那儿,你把钥匙留我。”   唐晚瞪大眼,“去我那?我那地方小,住不下啊。”   傅津南故作为难地握了把方向盘,抬着下巴问她:“欢欢睡得这么香,你忍心吵醒她?”   “我就带她去你那儿睡两小时,醒了就走,这也不行?”   唐晚就这么没志气地被说服了。低头翻了翻包包,唐晚找出一串钥匙递给傅津南。   钥匙串上挂了一只小巧的娃娃,傅津南仔细一看,08年的奥运福娃。   有些年头了,边角都磨白了。估计一直随身带着,瞅她那不舍的样,还是个稀罕物。   钥匙递他手里那刻,唐晚不放心地提醒:“只有这一把钥匙,你别弄丢了。”   傅津南目的达成,捏着娃娃,好说好商量地承诺:“这你放心,我保证给你保管得妥妥当当的。”   唐晚还想说点什么,没想起来,只能放任傅津南离开。   回到学校,唐晚径自去了行政楼。辅导员姓陈,二十四五的样子,性格温柔,是学生眼里的知心大姐姐。   唐晚大一大二在办公室值班跟辅导员关系还不错,学校很多消息都是她提供的。   这次发信息让唐晚回学校是让她填个信息表。   表填完,唐晚跟辅导员粗略寒暄几句就匆匆出了办公室。   想起家里还有两尊大佛,唐晚没敢在学校多待,路过学校超市给小姑娘买了点零食就准备离校。   没想到半道上遇到了陈可。   陈可修中文,唐晚辅修那会儿经常跟她一块去蹭课。   那时候两人关系最近,陈可家在西安,放两三天的假都不回去。   寝室里魏琳每次节假日都回家过,关洁又不常带待宿舍,四个人里就剩她俩互相取暖。   周末她俩起床一起去食堂吃完饭,又一块儿去图书馆学习,要学习累了就窝在寝室看个电影。   可以说她大学三年大半时间都是跟陈可度过的,按理说她俩的关系应该是寝室里最好的。   没曾想,闹到现在她俩连各自的联系方式都没了。   陈可旁边还跟了个女生,唐晚见过两次,跟陈可一个班,叫王馨雨。   迎面过来的两人似乎也看到了唐晚。其中王馨雨最先打招呼:“唐晚,你也来超市啊。”   唐晚恰到好处地笑了一下,“买点零食。”   “听陈可说你搬出寝室了,你现在住外面吗?”王馨雨是个没分寸的人,逮着个人就能扒拉半天。   “我还以为你和关洁互相看不惯呢,没想到还能做朋友。你搬出去不会是跟关洁一块儿住吧。你跟关洁这样的人一块儿住不会也会像她那样随随便便跟一些社会人士在一起吧?”   “毕竟好姐妹一起玩啊。”   唐晚不知道陈可跟王馨雨添油加醋了几分,可听这话,多多少少是添了点东西的。   “王馨雨是吗?”唐晚扯了扯嘴唇,低头问她。   王馨雨挽着陈可的肩膀像是突然有了底气似的,昂首挺胸地回她:“是我,怎么了?”   唐晚淡淡笑了一下,波澜不惊回:“有时间多照照镜子。”   “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人说话也太过分了吧。我又没说错,全校女生都这么想,你干嘛只针对我?”王馨雨理不直气不壮地瞪向唐晚,嘴里满是胡搅蛮缠。   唐晚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学着傅津南的语气回她:“我是说,你要是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可以多看看镜子。”   说完,唐晚将目光移到了陈可脸上。   陈可心虚地别开眼,显然没打算跟唐晚搭话。   唐晚若无其事笑了一下,往她俩身上逡巡一圈,似是而非提醒:“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小心告你诽谤哦。”   话音落下,唐晚没兴趣看她们的反应。提着塑料袋绕过两人出了超市。   刚走两步就响起王馨雨气急败坏的声音,话里嘲讽她跟关洁是一路货色。   唐晚无缘由地挺直腰杆,一路维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了小区门口才垮下肩膀。   她跟关洁将近半个月没见了,只知道她这两天在外地,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她一概不知。   可即便什么都不知晓,她也清楚,关洁比那些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好得多。   电梯里,唐晚后背贴在电梯壁反省着这次的争锋相对。   越反省越后悔。   她为什么要搭理这种人呢。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唐晚褪去脸上的后悔,迈腿走出电梯。   门没关,唐晚轻轻一推就开了。一进去就瞧见了鞋柜处的两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   一大一小规规矩矩摆在她的拖鞋旁边,三双摆在一块倒是让她生了几分错觉。   有点像一家三口啊。   想法刚冒出就被唐晚甩了出去,拍了拍脸蛋,唐晚弯腰换鞋。   在公共区域扫了一圈都没见人,唐晚最后在卧室找到傅津南。   他头枕在墙壁,后背懒懒散散靠在床沿玩手机,长腿搭在一米八的床上有些委屈,中间还躺着睡熟的傅欢,傅欢时不时往边上蹭一点,这一来更是把他挤到了边缘,看着更觉得憋屈了。   似乎察觉到了唐晚的目光,傅津南回完消息,抬眼扫向唐晚。   窸窸窣窣一阵,傅津南翻身下床将站门口的唐晚推出去卧室。   离卧室有一段距离了傅津南才出声:“有点饿了。”   唐晚面不改色指了指茶几上的零食,跟他说:“我刚买的,你先吃点填肚子。”   傅津南轻描淡写看一眼,面带嫌弃地拒绝:“不吃。”   “点外卖行不行?”   “太脏。”   “我出去给你买?”   “太慢。”   唐晚摊了摊手,一脸无语:“那你饿着吧。”   “不行。”   “那你想吃什么?”   “随便。”   唐晚仰头望了望天花板,忍不住叹气,   硬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到底谁更难伺候啊?   傅津南瞥了唐晚一眼,提了个建议:“你做。”   唐晚抿了抿嘴巴,转身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看了看食材,唐晚歪过脑袋望向抱着胳膊的人倚在门沿:“我这只有面条,给你做个西红柿蛋汤面?”   傅津南这次没挑。   唐晚没怎么下过厨,做出来的东西只能管个温饱,做不到满足口欲。   越想唐晚越觉得傅津南是在故意整她,这人怎么这么烦呢。   做到一半,猝不及防进了个电话。唐晚手湿透了,又拿着面条,不好接电话。   旁边一直盯着进度的傅津南睨了眼手忙脚乱的唐晚,主动伸进唐晚的衣兜翻手机。   布料很薄,指尖滑过唐晚的腰,惹得唐晚一哆嗦,手上面条都掉了好几根。   傅津南看着唐晚泛红的耳朵,等她没耐心了才慢悠悠拿出手机。   指腹滑过按键,电话接通,傅津南歪靠在洗菜池旁,倾身将手机屏幕贴在唐晚耳朵。   贴过来的瞬间,冰凉的指尖不经意滑过耳垂,惹得唐晚往外缩了一下肩膀。   差一点,面条又掉了。   唐晚幽怨地扫了眼傅津南,反而撞进笑意明显的深眸。   这下她敢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电话是江然打过来的,她正收拾行李,收到一半打过来跟她讨论北京这两天天气怎么样,商量带什么衣服合适,又问她明天到西站坐几路地铁。   锅里开水滚滚沸腾,唐晚一边丢面条一边跟江然提建议。   电话结束,甘愿当手机支架的傅津南盯着唐晚白净的面皮,毫无波澜问:“你重庆的朋友?”   唐晚手不方便,只能抬着手臂轻轻拨了两下挡住眼睛的头发,嘴上同傅津南简单说了两句:“她男朋友来北京出差,她来找我玩两天。不过我明天下午有课,没时间去接她。”   “有高旭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晚上再请她吃饭赔罪吧。”   说话的功夫唐晚已经盛好了面条。   盛太满,碗底滚烫,唐晚伸手去碰,烫得缩手。   捏了捏耳朵降温,唐晚到处找毛巾,刚找着傅津南就把手机扔她怀里,他自己端起那碗面条出去了。   也不怕烫。   饭桌上,唐晚撑着下巴,坐傅津南对面眼巴巴地锁着傅津南。   傅津南吃了两口,似笑非笑问她:“想说什么?”   “味道还行吧?也不是那么难以下咽?”唐晚舔了舔嘴唇,试探着问。   傅津南鼻间哼出气音,故意逗她:“挺难下咽。”   唐晚当即垮了脸。   她的手艺自然是没法跟那些大厨比,可好歹是她费心做的,还特意弄了个爱心煎蛋,就不能跟她客气两句吗?   “别哭丧着脸,太丑,影响市容。”   “……”   “为了感谢你这碗面条,我明天给你当苦力,亲自去接你朋友行不行?”   唐晚听到前半句还苦着脸,听到后半句脸上的失望换成了诧异,到最后成了怔愣。   “你去接我朋友?”唐晚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重复一遍。   傅津南轻描淡写扫她一眼,见她满脸惊愕,傅津南眼里浮过一层薄薄的笑意,表情稍微靠谱了点:“待会把你朋友电话、车次信息发我,我把这事揣兜里,不会忘。”   唐晚手心贴着桌面局促地摩挲了几下,咬唇拒绝:“太麻烦你了,我还是自己去接吧。你这么个大忙人,多耽误你时间啊。”   傅津南没多大耐心。见唐晚说到这份上了,没再多问。   到底是有分寸的姑娘,知道什么事过了尺,什么事不行。   傅津南对她朋友是真没兴趣,接人这事也是因着那碗面条兴起,没别的心思。   要落到别人那儿,求都求不来的事。这姑娘倒是心高气傲,万事拿捏得恰到好处。   傅津南都忍不住好奇,这姑娘心里是不是有把尺子,专拿来衡量他俩的关系的。   唐晚也清楚,一旦江然牵扯进来,她这辈子就彻底跟傅津南绑起来了。   她自己愿意走那条前路不明的道,不代表她想拉江然下水。   江然这样的姑娘绝不能被这圈子毁了。   思索到这,唐晚拿捏着语气问傅津南:“这两天江然过来要跟我住,你应该不会过来吧?”   傅津南歪歪倒倒靠在椅子里,左手反搭椅背,右手搭在桌面,表情不明不白地望着她。   良久,傅津南推开椅子站起身,居高临下丢一句:“满满,跟我算这么清,累不累啊。”   唐晚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傅津南没跟她扯谎,傅欢刚睡醒,傅津南就抱着小姑娘离开了。   走的时候傅欢的鞋忘拿了,唐晚又提着鞋跑下楼找傅津南。   彼时傅津南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瞧见后视镜的人,傅津南到底没忍心看她失望的小眼神,还是将车停边上等她。   唐晚见车停下,又小跑了一段路。   喘着气跑到保时捷旁边,唐晚隔着车窗把鞋子递给傅津南,递完两手一空,迎上傅津南打探的目光,唐晚浑身不自在。   沉默良久,唐晚垂着脑袋盯了一阵脚下的斑驳的树影,抿着嘴角,小声解释:“傅津南,我没那意思。”   “我朋友话很多,又没见过你,你要过去接她她肯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要问到不该问的,到时候难堪的是我。”   “你跟她非亲非故的,没必要做到这份上。”   这番话是真心诚意的,没掺半点水分,傅津南听得出她话里的难为情。   “你那朋友喜欢丁嘉遇?”傅津南似是想起什么,支着下颔问她。   唐晚迟缓地眨了眨眼皮,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她是丁嘉遇的忠粉,喜欢好几年了。”   傅津南骨节清晰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了两下大腿,随后轻飘飘承诺:“好不容易来北京玩一趟,别让她白跑。过两天我让丁嘉遇见见她。”   这条件太具吸引力,唐晚实在拒绝不了。   唐晚揉了揉手心的布料,答应:“好。我先替她谢谢您。”   傅津南见状,垂着眼皮瞥了眼尾指戴着的那枚尾戒,手指捏着尾戒转了两圈,又问:“明儿下午我去西站办点事,顺便送你朋友过来,行不行?”   唐晚哑口无言,眼里只剩下傅津南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吧,不然她不会跟你走的。”   “傅津南,谢谢你啊。”   傅津南摆了摆手,让她回去。   唐晚咽下嘴边的话,无声地笑了笑。   最终,理智断了弦,堕落没了底线,她也沉溺在了傅津南的温柔攻陷里。 第49章 他是杀人诛心。   接到傅津南电话是第二天早上,电话里他匆匆忙忙丢一句:欢欢脑袋磕了,我赶早送她去趟医院,下午孙计陪你过去接朋友。   话音一落,没等唐晚反正就挂了电话。唐晚那句‘不用麻烦了’都没能给出去。   也好,免得她到时候分心,不用担心这担心那,也不用一边照顾江然,一边照顾傅津南。   下午一点,唐晚准时出门,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碰到蹲在树底下抽烟的孙计。   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快一个多月。唐晚一度以为傅津南换了助理,没想到还是孙计,更没想到他也抽烟。   她一直以为孙计是那种说话谨慎、性格稳妥的人。   上次女朋友发高烧,孙计想也没想,急急忙忙请假去了医院。   当时唐晚还说孙计这男朋友当得挺合格。傅津南听了,懒洋洋扫她一眼,嘴上吊儿郎当说一句:“我为你鞍前马后还不够合格?”   唐晚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傅津南干瞪眼。   孙计旁边停着傅津南那辆嚣张的保时捷,挂着京A776的蓝底车牌。   唐晚曾特意揣测过776三个数字是否有什么特别意义。   想破脑袋了都没猜出来。   有一回没忍住,趁着傅津南心情还不错,她歪过头,小心试探他:“你这车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彼时傅津南正窝在座椅里抽烟,烟雾轻飘飘绕过周身,他的面容隐藏其中,表情不甚明了。   唐晚以为他不愿意说,尴尬地摸了摸耳朵,给自己找借口:“我就是好奇,没别的意思。”   傅津南懒洋洋看她一眼,佝着腰往她耳边一凑,嘴里没个正行:“一做/爱姿势。”   唐晚心里搭的高楼轰然倒塌,看着傅津南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当时她觉得这人没救了,别的纨绔子弟好歹还装一下,这人压根儿不屑那一套。   是人是鬼,人前人后,他从不掩饰。   许是唐晚当时的表情太过受伤,傅津南难得起了菩萨心肠,掐了手上的烟灰,咳嗽着解释:“家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男孩往野了养,女孩往死里宠。”   “我姐从小到大被宠得无法无法,家里没几个人能管她。尤其她上大学那阵儿罗女士恨不得天天跟屁股后面照顾,一年到头为她嘘寒问暖、担惊受怕没停过。”   “到我上大学,家里断了一切经济来源,把我往外一丢,任我自生自灭。那时候穷得连学费都交不齐,暑假去给人搬货,半个月挣了776块,本来1500的,我打坏一东西,赔了人600多。”   说到一半,傅津南掀了下眼皮,深陷的眼窝里挤出一丝寡淡的笑意,嘴上轻描淡写说着:“以前哪儿瞧得上这几百块。后来想想,觉得这事还挺有意义,就随便上个车牌当做纪念。”   “……后来呢?家里没接济你吗?”唐晚愣了愣,没想到傅津南还有这么窘迫的日子,忍不住想听后续。   傅津南轻嗤了一声,满不在乎说:“用不着。”   唐晚哑然,盯着傅津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傅津南像是突然被打开了话茬子,主动跟唐晚多唠了两句:“大学以后我就没往家里要过一分钱。暑假跟几朋友搞了个专利,卖了点小钱。后拿这钱搞了点投资,又赚了不少。”   “利滚利的事,赚多了,挺没意思。”   也是,他这种人能委屈到哪儿去呢。   她替他担心个什么劲,他又不放心上。   唐晚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么感受,只觉得这人总让她出乎意料,总在她认为这人没救时又突然给她来一笔浓墨重彩。   以至于她常常陷入窘迫,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感性,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人的混账事,可心里总愿为他开脱。   或许她对他还是有期待的,总想这人也许会有浪子回头、迷途知返那一天。   那时候她不知道,有些人这辈子都不需要回头是岸。   他即便一条路走到黑也是旁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康庄大道。   发神的功夫,孙计已经掐断烟头,走上前替她体贴地开了后门。   唐晚对上孙计友善的目光,熟捻地笑了笑,接着弯腰钻进后排。   “砰——”车门合上,孙计站在车外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   上了驾驶座,孙计扣好完全带,扭过头格外友善地看她一眼,问:“唐小姐,是去西站?”   好久没有听到‘唐小姐’这称呼,唐晚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孙计是在叫自己,晃了晃神,唐晚低声呢喃:“孙助理,我比你小好几岁,叫唐小姐怪不好意思的,你就叫我唐晚吧。”   说完,唐晚看了看时间,又补充:“距离列车到站还有两个小时,路上你不用着急,慢点开。”   孙计对于称呼的事不好说什么,只含糊不清地略了这个话题。   私心论,孙计跟她并没关系,仅有的一层还是跟傅津南沾边的,他拿的是傅津南的工资,自然什么事都以他为先。   唐晚也是过了好几个路灯才想通这事。   歪过头望了望天空,今天天气不好,头顶灰蒙蒙的一片,让人分不清真假。   一路不算堵,孙计开车很稳,没傅津南那么莽撞。   昨晚到下半夜才眯着,路上唐晚没坚持多久,走一半就睡着了。   醒来车子已经停在了车站地下停车库,车里孙计正在打电话。   唐晚没刻意听却也知道这通电话来自傅津南。   电话里傅津南交代孙计接完人往秦记开,他在那儿订了桌。   没提他那顿饭会不会过去,也没问她愿不愿意去。   这人做事随心所欲惯了,好像永远学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距离到站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唐晚没做事,揉了揉眼睛,脑袋窝在座椅靠垫,百无聊赖抬头打量车顶。   实在无聊,唐晚又移动目光往车里扫了一圈,这一扫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抱枕。   掉在了副驾驶车座底,唐晚坐起身、够长手,顺便捡了起来。   抱枕是只粉色小熊,捏在手心毛绒绒的,又软又柔。盯了几秒,唐晚觉得有些熟悉。   想半天才想起这小熊是傅津南当初在周县机场拿的,为了这玩偶他还找工作人员费了一番口舌。   没想到丢车里了。   之前她还在想他要这东西干嘛,现在才明白是给傅欢带的,那小姑娘喜欢粉色,身上全套的粉,连扎辫子的皮筋、发卡都是嫩粉色。   别的不说,他当舅舅还是挺有一套儿的。   唐晚捏了捏小熊耳朵,朝驾驶座波澜不惊看了眼。孙计正好挂电话,抬头刚好与后视镜里的唐晚撞了目光。   孙计脸上一怔,收好手机,朝她妥当地笑了一下。   唐晚不作声地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问:“刚刚是傅津南的电话?”   “是老板的。”孙计点头答。   “听说小姑娘脑袋磕了,要紧吗?”唐晚低着脑袋轻轻拨着小熊的四肢,又问。   孙计想起早上去接人,笑着摇头:“也就额头缝了两针,其他没什么大碍。”   唐晚听得皱眉,“怎么弄的?”   孙计顿了顿,谨慎着说了两句:“老板早上忙着处理一棘手的事,没注意小小姐起床。小小姐下楼翻壁龛上放的小零食,不小心翻倒一花瓶。”   花瓶砸了脑袋,等傅津南听到哭声已经晚了。   傅津南又是心疼又是气,吩咐人把那包零食全扔了不说,还让人把低处的东西全都放高处,放不下的丢进杂物间。   唐晚听到零食两个字,敏感地想起了她昨天在超市买的那袋。   走之前唐晚随口问要不要带走,傅津南还没回,小姑娘瞪着眼轱辘轱辘转了转,胖乎乎的小手拽着傅津南衣袖奶声奶气说‘舅舅,我要吃果冻’。   傅津南拿傅欢没办法,顺手拎了那袋零食。   没想到这零食还能惹出这么一祸事,早知道唐晚就不买了。   唐晚心中有愧,翻出傅津南的微信打了一行字过去:小孩好点了吗?   消息石沉大海,连个句号都没得到。   唐晚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来。   —   江然人还没从车站出来就在微信给唐晚发了一长串的计划。   唐晚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好笑,这些做完,她怕是要累死吧。   半小时后,列车抵达西站,人群蜂拥而出。   唐晚站在远处一眼瞧见江然,她穿了条特显眼的红裙,裸露的部分白得反光,在一群乌泱泱的人里最为突出。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两手挎满大包小包,那样子不像是来旅游,倒像是来北京逃难了。   唐晚哭笑不得,正要走过去帮忙,江然已经看到她了。   江然满脸激动地朝她招了招手,下一瞬像风一样飞快穿过人群,直往唐晚奔。   跑的时候嫌身上东西太多太累赘,几乎走一步丢一样。   惹得旁边的人纷纷侧目,似乎在瞧到底是谁这么奇葩。   江然压根儿不管这些,抱着唐晚的腰直往她怀里钻。   久别重逢,两人多的是思念。   如今见着面儿,多少有点‘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的激动了。   怀里的姑娘激动得语无伦次,嘴上不停说:“我俩明明才两月没见,我怎么觉得过了好几年了。”   “啊!!!!想死你了,我给你带了好多吃的?!!!装了整整俩行李箱!!全给高旭拿着呢!”   “我妈给你做了辣子鸡,还有高旭前两天做了饼干,我都给你带了。”   说到这,怀里的姑娘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男朋友。   江然愣了愣,慢慢松开唐晚的腰,神情呆滞地扭头。   只见高旭拖着三行李箱在人群里禹禹独行,还得时不时弯腰捡江然刚刚丢下来的东西,场面多少有点可怜。   撞见这一幕,江然心里的愧疚不停攀升,着急忙慌丢下唐晚去帮男朋友拿行李。   唐晚见状,嘴角抽了两下,也跟了上去。   不过帮忙提行李箱的另有其人,是孙计。孙计将车开过来停在一旁,心里谨记着老板的嘱咐,一路贴心帮忙,态度实在亲切温和。   江然满脸懵逼。   想问是不是唐晚叫的出租车司机,可看到路边停的那辆保时捷后还有孙计那身处变不惊的气质,江然又止住了想法。   趁着放行李的功夫,江然拉着唐晚的胳膊往边上一站,歪过脑袋小心问:“这人谁啊?男朋友???”   唐晚神情有些为难,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幕。   正当犹豫之际,合上后备箱的孙计走过来提醒这地儿不能留停,有什么上车再说。   唐晚这才松了口气,拉着江然的手往后排钻。   江然见唐晚不想说也没逼她,只压下心底的疑惑转而聊其他的。   聊学业、实习、聊最近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说了几句高旭这几天的安排。   唐晚一一配合着,高旭话不多,偶尔cue到才说两句。   高旭比江然理智冷静,看问题的角度更刁钻,他似乎早看出了唐晚的窘迫,一路上一直引导着江然,没让她问些尴尬的问题。   中途,唐晚朝高旭感激地笑了一下,对方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终究是爱屋及乌,懂得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维持这段关系。   车里只有江然还在状况外,脑袋靠在唐晚肩膀兴高采烈说着:“高旭这几天出差很忙,没时间陪我。晚晚你可不能丢下我,我为了来北京准备了好几天,列了好多计划呢!”   唐晚摸了摸江然的脑袋,笑着打趣:“你确定你能逛完?别到时候逛一天就喊累了。”   江然皱着眉反驳:“不可能!我可以!”   事实证明,她就是换个地方睡觉。   旅游是别人的,床是自己的。   这一路大多都是江然在说,唐晚时不时回两句。前面的两人为了缓解尴尬偶尔寒暄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孙计很有分寸,送他们进了包间就合时宜地退了出去。   走之前孙计跟唐晚小声交代:“老板有事赶不过来,您放开了点,这一顿算老板账上。”   唐晚沉默两秒,低着眉同孙计轻轻说了句谢谢。   孙计退场,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和谐又突兀。   江然翻了翻菜单,手肘撑着下巴,忍不住吸了口气:“怎么到这吃饭?好贵啊。一个菜将近五位数,是抢钱吧?那人去哪儿了,要不我们……”   唐晚波澜不惊拿过菜单,瞥了眼上面的数学,轻飘飘说一句:“没事,不用你掏钱,你想吃什么点什么。”   江然瞪大眼,趴在桌上问她:“你付钱跟我掏钱有什么区别吗?我们换个地方吃吧,这地方我光看着就觉得吓人,哪还吃得下。”   正说着,门被人推开。唐晚顺势看了过去,这家店的经理亲自过来了,穿着合身的工作服,胸/口处写着‘秦记总经理’。   这下想走都不行了。   经理露出标准的八颗牙,态度亲切地走到桌前,先是说傅先生交代了要好好招待几位,而后又指着菜单上的几道招牌菜热情推荐。   唐晚一直陪笑。到最后,笑得下巴发酸,懒得再笑,唐晚破罐子破摔,说:“按他说的来吧。”   经理这才退了出去。   没两分钟,高旭借由走出包厢,将空间让给姐妹俩。   包间里只剩她俩后,江然直挺着腰,欲言又止看了唐晚好几眼。   半晌,江然捂着脸,满脸犹豫:“你……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姓傅的又是谁?还有刚刚那开车的又是……”   唐晚掩饰住眼底的情绪,波澜不惊说:“一朋友,开车的是他助理。”   江然显然不信,眉皱得越来越深,语气也有点着急:“哪个朋友这么大方!??又是豪车接送又是请吃这么贵的饭,晚晚,你不会是被什么人给骗了吧?”   “不然哪个傻子能做到这份上呢。”   对啊,哪个傻子能做到这份上了。   她也想知道傅津南到底发什么疯呀。   想到这,唐晚垂了垂眼皮,手搭在檀木桌面,刺骨的凉意钻进手心,她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也随着江然一句接句的疑问慢慢沉了下来。   “然然,你信我吗?”沉默良久,唐晚抬起头看着对面忧心忡忡的江然,嘴里轻轻问。   江然想都不想,立马答复:“当然信啊,连你都不信我还能信谁。”   唐晚缩了缩手指,哑着声问:“那你先不问好吗?等我想好怎么说了再告诉你。”   江然挺直的腰杆陡然垮了下来,跟气球被针扎了一个小孔一样,突然泄了气。   “晚晚,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并不是想逼迫。你要是不想说或者不能说,我就不问了。”   “不用担心呀,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唐晚噗呲一笑,软声软气说。   江然撇了撇嘴,脸上写满了怀疑。   唐晚收了笑,特别认真地看着江然。看到最后,唐晚别开脸说:“然然,我爱上了一个烂人。”   江然瞪大眼,“爱上一个烂人??有多烂??杀人放火、坑蒙拐骗……!??”   唐晚憋住笑,煞有介事点头:“嗯,差不多。”   江然满脸懵逼,盯着唐晚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唐晚噗地一声笑出来,又捂着肚子解释:“没那么严重,我逗你的。”   江然:“……”   后来江然明白,唐晚没撒谎,这人做的事远比杀人放火、坑蒙拐骗严重多了。。   他是杀人诛心,烂到没法没天、彻头彻尾,恨不得扒人几层皮的混蛋。 第50章 到此为止吧。   唐晚没想刻意遇见傅津南,可有时候就是这么巧。   出了秦记,高旭忙着去新公司报道。离开前百般叮嘱两人注意安全,遇到事一定要打电话,那体贴入微的姿态让人误以为他才是北京的常客。   唐晚作为东道主,跟着江然站一块儿听了足足十分钟的告诫。   俩姑娘心思早飞出了天际,等高旭那句‘那我走了’脱口,俩姑娘苦不堪言的脸上终于多了两分生动。   江然更甚,上前踮起脚尖,两只纤细的手臂一把勾住高旭的脖子,嘴巴往他脸颊轻轻贴了两下,弯着眼,笑嘻嘻催促他:“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高旭被女友的温柔暴击弄得哭笑不得。喉咙滚了两下,高旭低头叹息:“别人都是见色忘友,怎么到你这完全相反?”   江然吧嗒嘴,眨眼说瞎话:“新鲜感嘛,跟久别胜新婚一个道理。”   高旭:“……”   唐晚没眼看两人的耳鬓厮磨,将目光不动声色移到商城二楼的儿童服装店。   这一移就瞧到了不该看的场面。   要怎么说呢?   大概得用天造地设、珠联璧合形容这对才合适。   向来有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这一说,唐晚想,她心心念念这一幕今日总算见到了。   她以为还能撑一段时间呢,没想到老天压根儿不给她机会。   这些年求的佛在他面前全作废了。   唐晚收了心,仔细盯着对面。   服装店门口放了两台小型粉色机器人,傅欢穿着粉色蓬蓬裙站在其中一台面前,手捏着一袋爆米花正努力够长小手往机器人嘴里喂。   喂到一半,店里走出一年轻女人,瞧见这一幕,女人急忙蹲下身搂住傅欢,阻止她继续做傻事。   女人气质优雅从容,浑身上下名牌傍身,还生了张漂亮的皮囊,粗略看,跟年轻时的温碧霞有几分相似,一头复古卷发更是将唐晚的审美带回了八/九十年代风靡一时的港风。   光那嘴唇涂抹的正红色口红就有正宫的派头了,更别提她看傅津南时,丹凤眼里酝酿出来的“这男人是我的”的底气有多足。   尽管关洁之前偷偷给她看过徐茵的照片,唐晚觉得,照片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真实、猛烈。   那感觉仿佛暴雨泄洪,哗啦一下,全都奋力冲破匝道,埋藏地底的肮脏、秘密全都随着滚滚长河一掩而去。   泄洪过后,留下的却是千疮百孔的灾难。   难堪吗?她不知道。   她只是在瞧见傅津南身影的那一瞬间,心脏处毫无征兆颤了几下。   其实没多少惊讶,毕竟她从一开始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今日的傅津南跟换了个人似的。   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衬得他气质清冷绝然,五官更是精致立体,线条勾勒流畅,那模样活像时尚杂志精挑细选的封面人物。   他站在店门口一手揣兜里,一手拎着一件公主裙,正垂着眼皮神色不明地瞧着眼前这一大一小。   徐茵一边小心搂住怀里嘟着嘴表示不满的傅欢,一边抬下巴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从医院出来脸色就不大好。   要不是碍于小孩的面儿,恐怕早一走了之了。   几个小时前,徐茵还在医院走访病房,不知道是谁提了一句‘有个好帅的男人抱着小孩进儿科了’,徐茵听了没当回事。   等她查到下一间,主任突然打了加急电话,让她快回科室看一小孩。   徐茵将病历本递给旁边的实习医生,迟疑着走出病房。   哪知道这位‘好帅的男人’是傅津南呢。徐茵不是没见过这位爷,只是他俩说过的话加起来还没十句。   可有些人天生就有本事,天生能让一个平日矜持、端庄的姑娘变成一个嫉妒心重到令人发指的小变态。   傅津南就是有些人中的一个。   从他出现在她眼里那一刻起,她就彻底沦为他的不二臣了。   只待他一声令下,她定会擂鼓鸣金、赤膊上阵,马革裹尸也在所不惜。   可惜,她从来没能让他另眼相待过。   “能他妈快点?没看见小孩哭得不行了?”   一道暴躁的催促声打断徐茵的思绪,徐茵着急忙慌走进科室,走上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检查小姑娘额头上的伤。   磕了一指甲盖大点的伤口,得缝两针。小姑娘又怕又疼,缝的时候眼泪跟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徐茵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好不容易缝好针,她一转头就见傅津南抱着小姑娘好脾气地哄着。   徐茵大跌眼镜,压根儿没想到这位爷还有如此耐心。   小姑娘半天哄不好,徐茵摸了摸白大褂口袋,掏出两颗巧克力递给小姑娘,小姑娘见到吃的似乎忘了哭。   吧嗒吧嗒滴了两颗泪珠,伸着小手拿了一颗。   傅津南瞧了,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刺她:“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呢,是个人给的你就伸手拿。”   徐茵脸色一僵,捏着剩下一颗糖转移话题:“欢欢衣服脏了,去给她买件新的吧。正好到饭点了,我们一起吃个饭,你看这样行不行?”   傅津南这才正眼看人。   一看才发现是他那便宜未婚妻,几百年没交情了,要不是傅欢来医院缝针,他怕是连人叫什么名儿都忘了。   这姑娘在英国留学?还是北美来着?   傅津南不爱欠人情,请人吃顿饭就当这事过去了,以后可别拿这事要挟,要挟他也不认。   “这件喜欢?”服装店门口,傅津南把裙子往傅欢面前一递,敷衍着问。   傅欢塞了一颗爆米花在嘴里,抬起头颅瞄了眼舅舅选的公主裙。   好丑!   傅欢猛摇头,“不喜欢。”   傅津南没脾气了,把裙子随手扔给一旁的导购员,懒得伺候了:“你自个儿挑去,懒得惯你。”   徐茵难为情地看他一眼,最后自己拉着小姑娘进了店挑衣服。   傅津南心里说不清的烦躁。   趁着人挑衣服的功夫,傅津南走到商城消防楼道,从兜里掏出烟盒,取了根烟放嘴里,捏着打火机刚想点就瞧见了‘禁烟区’三个大字。   傅津南骂了句脏话,又把打火机揣回兜里。刚想走,背后突然传来两道讨论声。   “要不我们现在去紫/禁/城看娘娘吧?”   “太晚了,得提前预约。明天再去?”   “也行,那我们回去睡觉吧。我有点累。”   “要不要看个电影再回去?”   唐晚话音刚落,眼前就多了一道修长的身影。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擦得锃亮的浅口黑皮鞋,再往上是质地上乘的西装裤,笔直的裤管里包裹着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   视线瞥到那枚熟悉的尾戒,唐晚神色一愣。   她以为,这人或多或少有点忌惮的,毕竟未婚妻近在咫尺。   可这人好像不屑一顾,明明站在道德最低点,他还能风轻云淡上前拦住她,她真不知道这会儿是该笑还是该哭。   “吃得怎么样?”傅津南视线在俩姑娘间逡巡一圈,最终停留在唐晚白净细腻的脸上,漫不经心问。   江然吓得不轻,猛然出现这么个人拦在中间,她还以为遇到了变态,抬头一看,结果这人长得人神共愤、貌若潘安,还满身贵气。   再一想,这语气听着可不像是搭讪的,熟捻地让人禁不住细究两人人后到底有多亲密。   唐晚睫毛轻颤,咬着唇一字一句说:“挺好,贵得让人挑不出丁点毛病。”   傅津南听到前两个字还没什么反应,听了后半句笑得他胸腔止不住地震动。   他笑得放肆,一点都没收敛。   笑到最后,眼尾染了两分猩红,气质陡然恢复从前,丝毫不掩他浪荡公子哥的身份。   江然头回儿遇见这样邪里邪气的人,又被他莫名的笑给吓到,挽着唐晚的手紧了又紧。   唐晚察觉到江然的怕意,轻轻拍了拍江然的手背,安抚她没事。   等安抚好江然,唐晚又将目光投掷在傅津南身上。   傅津南笑意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早恢复了刚才寡淡无欲的模样。   “你朋友不介绍一下?”傅津南衔着未点燃的烟头,朝唐晚点了点下巴,似笑非笑问。   唐晚不明不白看傅津南一眼,眼里明显带着抗拒。   傅津南嗤笑,没把这当回事,只从兜里翻出手机给丁嘉遇发了条短信。   发完,傅津南摁灭手机,同唐晚轻描淡写交代:“丁嘉遇人在祝政酒吧,你朋友要想见他,我让孙计送你俩过去。”   江然听到丁嘉遇的名字条件反射瞪向傅津南,还没跟傅津南对上眼神,江然就匆忙移开视线。   这人太恐怖了,不敢惹。   这是江然第一次见傅津南的真实感受,以至于后来见这位她总是藏着怕意。   唐晚听了,迟疑地点了下头。   傅津南懒得再管禁不禁烟区,握着打火机吧嗒一下点了烟。   抽了两口,傅津南心中的烦闷渐渐舒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今日的唐晚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儿不对。   “你不高兴?”江然找借口离开,消防通道只剩他俩,傅津南上前一步,瞅了瞅往后退半分的姑娘,拧眉问。   唐晚无声笑了笑,摇头否认:“没啊。”   傅津南顿了顿,取下烟头夹在指间,看着她说:“那过来我抱会儿。”   消防通道寂静无声,唐晚站在角落满脸质疑地瞅向对面的傅津南。   傅津南站在光影下,白炽灯晕在头顶,将他那张脸照得越发冷白,如果刻意忽略掉他眼皮底下那层重得遮不住的黑眼圈和脸上的疲倦,这人的外形条件应该算得上得天独厚了吧。   不忽略也是上乘的。   他睡眠质量好像一直不好,总失眠,一晚上能踏踏实实睡四五个小时都是上天的馈赠。   唐晚之前怀疑这人是不是缺德事干多了才这样少眠。后来发现,这人作息乱得不行,不失眠才怪。   你要说他纵情声色、笙笙夜歌,整日花天酒地也确实冤枉他。   他对这些声色犬马、灯红酒绿的场所并没旁人想的那般热衷,更多时候是窝于一隅之地睡觉,或是陪她看个电影,钻进哪个巷子吃点夜宵。   好似把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演得惟妙惟俏,实则不然。   就像现在,朝她要个拥抱都这般理直气壮,眼里不沾染半点欲/望,只求字面意义上的抱一下。   落入那个炙热的怀抱,唐晚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她窝在傅津南硬朗的胸膛,手拽住他昂贵的衣料,半仰着脖子,轻声轻语说:“傅津南,我们到此为止吧。” 第51章 可是我信。   等待一个回应竟如此漫长,漫长到她眼皮闭了又睁、睁了又闭,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耳边是傅津南沉稳的心跳声,她却没勇气继续听下去。   他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她觉得她刚刚那一番英勇是个笑话。   害怕从此两不相欠、各自安好,又害怕继续无名无姓,跟他纠缠不休。   刺眼的光线从天窗口斜钻进来,悄无声息落在傅津南肩头、后背,将他清晰划分成明暗两面。   亮眼的白光下,他脖子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伴随着细碎的白绒毛,一齐融入混沌模糊。   一齐落在肩头的还有浮在半空的尘埃,像浮萍一般,紧贴水面,仿佛离了水就无法生存。   有那么一两秒,唐晚觉得,她就挺像这浮萍的。   无所依靠,无从藏身。   额前两根碎发掉在了睫毛,唐晚怕痒,禁不住用手指一点一点拨开。   拨到一半,搭在腰间那只手毫无征兆松开,唐晚动作本能地滞了两秒。   傅津南捏着烟头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烟灰,弹了不下四五次,烟灰像下雪似的往下四处掉。   “我昨夜失眠到两三点,六点起来接了个电话,遇到一傻逼。”傅津南不慌不忙扫了两眼眼前弄头发的姑娘,嘴上漫不经心开口。   唐晚听得迷迷糊糊,停下手里的动作,缓缓抬眼望向傅津南。   傅津南往嘴里送了口烟,将这事娓娓道来,“那傻逼问我要不要买保险,说什么生命价值需要财富证明,他正好有打开财富密码的钥匙。问我要不要置办一套稳赚不赔的项目。”   “哎别说,我听着有点意思,就给这傻逼投了一笔。”   唐晚听到这忍不住腹诽,知道是骗子还投,到底谁傻?   傅津南似乎早猜到了唐晚的反应,勾腰咳了咳,盯着她似笑非笑问:“想知道我为什么投?”   唐晚摸了摸鼻子,别过脸,装作没听见。   那姿态,显然是不愿意跟他继续牵扯。   傅津南冷呵了一声,掐断烟头,倾身靠近唐晚。   薄唇贴在唐晚耳边,玩世不恭说:“这骗术我高中就玩遍了,能让我输的,只有我自个儿。”   “满满,这辈子长着呢,别想不开。”   前半句是提醒,后半句是告诫。   恩威并施,只差明着告诉她,他俩之间的开始、结束都得他来,没她插手的份儿。   唐晚手心没来由的黏糊,攥着的衣料也揉得皱巴巴的,细摸下来,竟有股潮意。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到底什么感受。   只觉得无端松了口气,悬在胸口的大石好像突然尘埃落定,有了一个归处。   这场赌注看似是她赢了,可她深知,她早输得一塌糊涂。   傅津南往前走两步,又将唐晚揽入怀里,宽阔的掌心贴在唐晚后颈,轻轻摩挲几下。   指腹捏过的地方泛起一浪又一浪的涟漪,唐晚怕痒,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脖子。   傅津南没当回事,扣着唐晚的腰枝将人往怀里压了又压。   压到深处,傅津南滚着喉结,轻言轻语哄,“丁嘉遇现在身价比我还高,见他一面儿不容易,你带朋友去见见他,别跟我继续在这耗了?”   唐晚半垂着眼睑,盯着傅津南袖口的纽扣,轻问:“那你呢?”   傅津南垂了垂眼帘,双手捧住唐晚的脸颊,弯腰凑近唐晚,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模样:“要我陪你一块儿去?”   “我看你跟丁嘉遇关系挺不错的,怎么今儿跟我忸怩起来了?”   两人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了,唐晚无力反驳,只能被迫迎上那双幽深、寡淡的深眸。   这才发现,他眼底的倒影全是她。   深情得让人想要溺死在那双多情眼里。   他一个天生薄情的人,怎么能把深情装得这么自然呢?   唐晚抿住唇,歪过脑袋,装作为难的模样,“不会打扰你吗?”   就这一句话,傅津南似是明白了什么。   睨了两眼怀里的姑娘,傅津南嗤笑:“心思挺深。既然早看见了,犯得着这么拐弯抹角试探?”   唐晚抿了抿唇,别开眼没吭声,只是泛红的耳朵出卖了她的小心思。   傅津南嘶了一声,眼底的烦闷换成了饶有兴致。   咬了咬嘴里的烟头,傅津南抬着下巴,噙着笑问她:“就为了逛街的事跟我生气?”   唐晚耷拉着眼,掩饰住眼底的诧异,面色镇定说着:“怪我不小心,打扰您跟人约会了。早知道这样,我应该换个地方逛街的。”   “冤枉人啊。这姑娘跟我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现在连人什么名儿都叫不出来。约什么会呀,这不跟您才算约会,跟她顶多是搭伙儿。”   傅津南见人哄得差不多了,又不正经起来。   唐晚无声笑了笑,扬起巴掌大的脸,杏眸弯成月牙,半咬着嘴唇,装作好奇地问他:“那是你未婚妻吧?长得挺眼熟,好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明星。”   “你认识的明星还挺多。”傅津南顿了顿,满不在意刺她。   先有一个曲舒,又来一个不知名的。   唐晚装作没听见,嘴里自顾自说着:“她长得很有辨识度啊,我看一眼就觉得像那女明星。不过听说那明星去世好几年了。”   “我还听到一个八卦。八卦说那明星在最风光的时候嫁了一权贵,还为权贵生了一个儿子。可惜好景不长,女明星似乎没那福份,早年拍戏落下病根,息影后为了治病花了不少钱。”   “似乎有一次去医院动手术,遇到一庸医,本来是场十拿九稳的手术,没曾想手术失误了。最终那女明星没能走出医院,死在了手术室,而且——动手术的医生也因为这场手术畏罪自/杀了。”   “你说,那医生是不是挺该死的?”   唐晚的声音很轻很淡,淡到人察觉不出她话里的情绪有几分悲哀、几分愤怒、几分难过。   傅津南越听越觉得这姑娘三观有点问题。   徐政民当年抛弃元妻,娶一戏子入门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圈里传了个遍,对这事大多眼观鼻鼻观心,随便听听就过去了。   唯独老太太没能成那漠不关心的旁观者,为了这事老太太还气了小半宿,翻来覆去骂老头子眼睛没睁开,居然看上了徐家。   又骂徐政民是个不要脸的,丢了宝石,捡块烂西瓜当宝贝。   也难怪老太太生气,徐政民头元妻是老太太嫂子的亲侄女,也算老太太看着长大的,多少有点欷吁那姑娘的结局。   最后老太太叹了口气,断言俩狼心狗肺的东西走不长。   还真让老太太说对了,几年后女明星生了场重病。   当时的徐政民还在南方任职,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一西南三甲医院有个医术高,从业十年,动了上百台手术,就没出过什么意外的医生。   得到消息,徐政民连忙开车赶了过去。   据说动手术那天,本来不该那医生值班,后来被院长强行叫回医院动刀。   那场手术足足做了五个小时,没能如徐政民意,手术失败,女明星没能抢救过来。   傅津南知道这事也是个意外。   那段时间傅家刚从那场祸事里喘过气,傅津南回国堪堪半个月,费哲怕他走不出来,特意在上海给他弄了个接风宴。   傅津南又在上海逗留了两日,几个亲朋好友聚一堆,说说笑笑中提起自驾游的事。   第二天酒醒傅津南谁也没喊,自己一个人就开车去了趟西南,接到老太太电话他人刚好在西南。   老太太给他交代一任务,让他把一姑娘接回北京。   刚巧,那姑娘就是徐政民元妻的女儿徐茵。徐茵那年刚满十八岁,知道女明星动手术这事,气得去医院找徐政民发脾气。   傅津南听了这事差点甩手走人,还是没能捱过老太太的碎碎念,他亲自去了趟医院,打算把这位不知名的远房亲戚带回北京。   谁曾想,手术门口乱作一团。   徐茵的讽刺声,徐政民的怒骂声,还有医生跪地痛哭声全合一块儿了。   傅津南没想趟这浑水。   看徐政民不罢休,想把人搞死的赖皮样,傅津南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终究没忍住,啐了一口徐政民,噙着冷笑怒骂:“你这意思是还想把人医生逼死?医生他妈是人不是神。什么玩意儿,还来威胁人这一套儿。”   “人死了就死了,能怎么办。”   骂完,傅津南没再搭这事。丢下俩神经病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   回忆至此,傅津南眼底起了三分疑惑。这事都过了八/九年,怎么又被提出来了?   思索片刻,傅津南舌尖抵了抵牙齿,噙着意味深长看向眼前的唐晚。   见她面色平静,眼里满是无辜,傅津南嘶了嘶,手掌扭过唐晚的脑袋,正儿八经问:“谁跟你说医生该死的?”   唐晚用力掐了两把手心,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仰着脸,满目无辜:“新闻写的啊,当时很多人都在骂那医生该死。”   傅津南听了,深吸了一口气,睨她:“少听点小道消息,全骗人的。”   唐晚淡淡笑了笑,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怎么知道是骗人的?万一是真的呢?毕竟——你又没亲眼见过呀。”   傅津南懒得再跟唐晚争论,摆了摆手,简单粗暴作总结:“我说假的就假的,你爱信不信。反正这事儿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别听风就是雨。”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傅津南抬了抬下巴,再次提醒:“你别跟我倔,有时候真相大白没你想得那么大快人心。没必要把每件事都弄得明明白白,活得糊涂点挺好。”   唐晚偏过头,眼瞅着墙壁上的光圈,似是而非问:“傅津南,你相信因果轮回吗?”   “那玩意就是个笑话。要有因果轮回,这天儿早变了。”   “可是我信。我还信——罪有应得。” 第52章 倒是会躲   傅津南站了老半天才噙着笑说:“看不出,您这么嫉恶如仇呢。”   似是站累了,傅津南找了块顺眼的台阶坐下,双膝岔/开,一手搭在膝盖支着下颚骨,一手捏着烟头往台阶沿点烟尾。   点了几下,傅津南停下手中的动作,掀开眼皮,略带好奇问:“那您说说,这天底下谁罪有应得,又谁该因果轮回?”   唐晚听了,蓦地垂眼,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眸。   那里头噙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似嘲似讽,似惑似疑。   明明在笑啊,她为什么看着像是戏弄、揶揄呢。   她那番话在傅津南看来是如此可笑吗?可笑到他能公然挑出来追问她。   原来,这世上最伤人心的,不是抱冤无门,而是他一句轻飘无力的问话便将她这九年的坚持动摇了。   之前那些尖锐的发言在这一瞬好像全变成了泡影。   泡影开始褪色,渐化成无色无味的水,掉落地上,钻进缝隙再无踪影。   别说搅动一番风雨,连一池春水都见不得吹皱。   唐晚面色发白地蜷了蜷发麻的手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   傅津南寡而淡地望了她一眼,这样的答案并没让他满意。   不知想起什么,傅津南拍拍裤腿站起身,凑她眼前,混不吝说:“满满,跟我谈这些愤世嫉俗的东西没意思,我也没那兴趣。你要真想找个同好,改明儿我亲自给你寻一个,到时候你想怎么唠怎么唠。”   唐晚哑口无言,看着傅津南好半晌没出声。   他生了一副好皮囊,以至于他嘴里无论说出多恶劣的话,总有人不信邪,甘愿为他这颠倒众生的容颜沦陷。   就像制造香烟的人总会在烟盒底端提醒‘吸烟有害健康’,可抽烟的人看了也没少抽一包。   不怪他诱惑太大,怪她自制力不够。   不然,也不会因着他随口说的一两句戏言当了真。   —   江然被吓了这一遭,无论后面唐晚说什么,她都表示不会跟这群人走太近。   还说喜欢的是荧幕上的丁子扬,并不想跟他在现实里碰面。   一是怕偶像滤镜没了,二是觉得能跟傅津南做朋友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唐晚听了,笑笑不说话。   玩了几天,唐晚打算跟江然一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   为了站人前,当晚凌晨三点半,江然就从床上爬起来准备。   唐晚睡得半梦半醒,被江然晃醒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江然跟某教组织成员似的,非要拽她起床收拾。   唐晚反对无效,只能不情不愿爬起来洗漱。   两人走出小区,往街道一扫,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   唐晚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见这状况,唐晚咬着牙问:“你至于这么早起床?”   江然嘻嘻笑了两声,搂着唐晚的胳膊不停说好话。   四点零五分,两人到达天/安/门广场。   唐晚以为她们够早了,没想到广场已经睡了十好几个人。   有的带着铺盖卷随地躺,有的直接坐在地上打哈欠,还有的倚在栏杆揉眼睛。   这下唐晚没话说了。   江然带了块藏蓝色披肩,往地上一铺,拉着唐晚一块儿坐下。   三月末,晚上气温骤降,唐晚出门太急,身上只穿了件短袖棉T。   风一吹,冻得她胳膊直起鸡皮疙瘩。   唐晚忍不住吐槽,“我来这么早就为了受罪?”   终究敌不过冷,唐晚借着江然的肩膀靠着挡风。江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拿过脚边的黑包,拉开拉链,从包里拽出一件牛仔外套披在唐晚身上。   “幸好我拿了件外套,不然冻死你。”江然撇了撇嘴,吐槽唐晚。   唐晚顺势拢了拢领口,幽怨反驳:“你要不这么早出门,我也不至于大晚上的被你拽下床。”   江然白了唐晚一眼,理不直气不壮地反驳:“我听网友说了,要想站在前面,最好四点前过来,不然后面挤都挤不进队伍了。”   唐晚没话可说。   “你来北京都快四年了,还没看过升/国/旗?”   唐晚吸了吸鼻子,说:“我每次路过看到的都是升上去的。”   江然叹了口气,无情吐槽:“你就仗着有时间,离你近,可以随时见到才这么不当回事。”   确实是这个理。   她总觉得有的是时间,来得及。可往前望,留给她的时间分明不多了。   江然仰着脖子望了望那一排明亮刺眼的路灯,又扭过脸问唐晚,“晚晚,你现在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唐晚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满脸迷茫。   肚子里一堆答案,她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   “没有吧。”唐晚眨了眨眼,慢吞吞回答。   江然瘪了瘪嘴,有些不满意唐晚的回答,又找不到话说,只能推推唐晚的肩膀,催促她:“那你问问我啊。”   唐晚被江然的孩子气逗笑,手指轻戳了两下江然脸颊上的小酒窝,配合着问:“那你呢。”   江然笑容满面,端着小手骄傲宣布:“当然是嫁给高旭啊。这辈子无论怎样,高旭一定得是我的。”   喊完,江然突然泄气,“晚晚。”   唐晚自然而然接话:“嗯?”   “我可以跟你说点心事吗?”   “当然。”   唐晚笑着揉了揉江然的脑袋,给她肯定。   江然突然缓了口气,脑袋窝在怀里,握着唐晚身上的牛仔外套纽扣不走心地玩着。   玩了半分钟,江然瓮声瓮气说:“我上个月跟高旭讨论结婚的事,他特别认真地跟我说求婚是他的事。可是他到现在都没跟我提过结婚的事。”   “可能他还没准备好?”唐晚不忍看江然伤心,小心翼翼给她找理由。   “可是他之前也没主动提过啊。都是我在一边不停说,他只听。。”   “那……你没问过他?”   江然耸了耸肩,气势瞬间垮下来,“我不敢。”   唐晚抿了抿嘴唇,忍不住感慨:“你还这么小就考虑结婚了?”   “哪儿小了……都到法定年龄了。”   时间过得真快呀,以前天不怕地不怕,整天凑男孩子堆里的小姑娘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我过年去他家里,我看到了很多很多奖状、奖杯,我一直知道他很优秀,但是我没想到……他高三那年是打算出国的。”   “他居然还有个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阿姨说,她以为高旭之前喜欢那姑娘,没想到带回家的是我。”   “阿姨这意思是不是不喜欢我啊?高旭之前都没跟我说过,我寒假见到那姑娘了。可优秀了。我那时候特别难过,就在想,要是我有你这么优秀,高旭是不是会更喜欢我。”   江然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姑娘,喜怒哀乐也全都表现在脸上,能藏这么久,应该挺辛苦的吧。   眼见江然眼眶红了,唐晚急忙将人圈进怀里,手心轻拍着江然的后背,安慰她:“高旭要是看这些,当初就不会答应你呀,更不会为了你回重庆。”   “可是我就是难受想哭。”江然吸了吸鼻子,抱着唐晚委屈巴巴说。   “然然,别哭,我在的呀。”唐晚笑了笑,又问:“那你自己想想,你觉得高旭爱你吗?”   江然思考两秒,态度肯定道:“爱。”   “那为什么要怀疑高旭呢?”   江然仔细想了半天,得出结论:“因为……高旭恐婚?”   唐晚:“……”   短短两小时,广场便人山人海了,江然收了披肩,拉着唐晚的手兴高采烈往最前面挤。   人群熙熙攘攘,唐晚被挤得晕头转向,恍惚间,她瞧见半空破开一抹红。   江然激动地举着手机拍照,唐晚站在旁边陪她,偶尔跟她合一张影。   升旗结束,江然异常坚定道:“红旗见证过的爱情一定会圆满。”   唐晚哭笑不得。   说曹操曹操到,江然刚发完誓,高旭就打电话过来询问两人在哪儿。   地点约在学校附近,唐晚下午有课,本来约定江然跟她一起去学校参观,哪知高旭要过来。   高旭工作处理完,明天得回重庆开会。江然不愿意一个人在北京,决定跟高旭一块儿回去。   唐晚没好多留,请两人吃了顿饭就送他们去机场。   到了机场,趁着江然上厕所的功夫,唐晚替江然问高旭:“你会娶然然吗?”   高旭皱了皱眉,沉着声回:“会。”   唐晚顿了顿,斟酌着说:“别看然然是个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姑娘,其实她心思挺细的,她可能有时候在你面前比较自卑。”   高旭抬头眺望着洗手间的方向,神色认真说:“如果她不确信我会不会娶她,那我回去就跟她领证。她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法定。”   唐晚张了张嘴,没吭声。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她不便插手太多,问这几个问题已经过了尺,再说下去不合适。   离开前江然百般不舍,唐晚笑着让她放心,她不会有事。   江然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咬着牙跟她说:“晚晚,你别跟那人走太近。断了吧,你俩就不是一路人。”   “他一看就是那种游戏人间、逢场作戏的浪子,他这种花蝴蝶绝对不会为了谁刻意停留的。”   说到这,江然满脸疑惑地问她:“你从来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也从不喜欢这种类型的人。为什么非要要跟他扯上关系呢?”   唐晚暗淡无光地望了望江然,低着声反问:“然然,能怎么办呢,我就是爱上这么一个烂人了。”   江然拽了拽唐晚的衣袖,天真地问:“……不理他了好不好?”   唐晚噗呲一声笑出来,一口答应:“好,不理他了。”   —   送走江然,唐晚一个人回学校上课。一堂课下来,唐晚一句话没听,全走神了。   关洁这两天电话一直没打通,唐晚一度怀疑她出事了。   正想发短信询问,关洁的电话先来。   教室有人上课,唐晚来不及收拾书,直接弯腰一把抱着书离开。   隔了大半个月,唐晚终于再次听到关洁的声音:“我回北京了,你在哪儿,一起吃个饭?”   “刚上完课,还在学校。”   “那行,我回学校找你。好久没吃过食堂了,有点想念阿姨做的辣子鸡了。”   唐晚忍不住想笑,“你不是说吃腻了学校的饭菜?”   关洁也想起了这事,夹着笑意跟唐晚开玩笑:“太久没吃,打算回学校找点罪受。”   说了几句,唐晚结束谈话:“行,我去趟行政楼,找辅导员有点事。”   路过篮球场,唐晚多看了两眼。学校打篮球的男生不少,偶尔也有校外的人过来打。   今天有场篮球赛,两方正打得激烈。五号球衣的男生抢到球,动作迅速地运球往回走,旁边的人不停阻拦,他灵活躲过,最后跳跃起身,投了个三分球。   哐当一声,篮球入洞。   场地外的女生顺势尖叫起来。   轮到中场休息,五号男生接过女生的水,拧开瓶盖,仰起脖子不停灌,灌了一大半才停下来。   唐晚撇了撇嘴,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唐晚下意识回头。   “学姐,好久不见。”刚还在篮球架下的男生已经走到了唐晚身边,鼻息间大股汗味。   唐晚愣了愣,多看了两眼。想了半天才想起这男生是之前B大的体育生。   怎么到这打球了?   男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主动解释:“有场友谊赛,我刚好有空就过来了。学姐要去哪儿?”   “去行政楼。”   “待会儿能请我吃顿饭?我打完球回学校太远,想在R大吃。”   唐晚想到之前欠他一个人情,没法拒绝,只能答应:“你在篮球场等我?”   男生爽快答应,抱着球重新回到篮球场。   绕过篮球场,唐晚径自往行政楼走。很不巧,辅导员不在办公室。   唐晚叹了口气,觉得今天运气不大好。   摁开电梯,唐晚抱着书本站在一旁等候。   电梯还在负一楼,唐晚没事做,一直盯着上面的数字看。   眼见它跳到六楼,唐晚挺了挺背,准备进电梯。   电梯门打开那瞬,唐晚下意识往边上站了一步,打算等里面的人出来了再进去。   等了半天,里面的人迟迟没动静。唐晚愣了愣,下意识抬眼往电梯厢里瞧。   还没瞧出是否有人,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不走?”   仿佛回到校门口,那人坐在保时捷里气定神闲问她‘走不走?我送你一程。’   傅津南怎么过来了?找傅建安,还是又送哪个姑娘回学校?   唐晚还没想通,便被傅津南一把拉进电梯。   明明电梯里只他两人,唐晚却觉得异常拥挤,拥挤到她呼吸困难。   合上电梯,傅津南修长的手指落在电梯键负一的位置问,“要去哪儿?”   唐晚见他按下负一楼,默默往前走两步,又按了“1”。   “食堂。”唐晚按完,慌忙往后退两步,与傅津南拉开距离了才松了口气。   傅津南顺势瞥她一眼,见她跟躲他跟瘟疫似的,忍不住好笑。   握拳咳了咳,傅津南抱着胳膊,后背抵在电梯门似笑非笑看着唐晚,问她:“躲我是个什么意思?”   唐晚顿了顿,否认:“没躲你。”   “没躲?那陪我出去吃个饭。”   “不行。”   “不行?”   “我今天有约,你找别人吧。”   正巧电梯到了,唐晚怕傅津南追问,连忙抱着书本离开。   电梯外等了不少人,唐晚钻得快,傅津南被拦在后面一时半会没出来。   等他出去,那姑娘早不见踪影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会躲? 第53章 谁沾上我,谁倒霉。……   唐晚一口气憋到头,一路跑出行政楼,等没人了才撑在后墙旁的栏杆,蹲下身缓情绪。   傅津南那句‘你能跑哪儿去?’,吓得唐晚腿脚发软,蹲地上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路。   她能借着人群逃离傅津南,傅津南也能凭着人找到她。   之所以让她跑,不过是故意跟她玩捉迷藏,想等她躲累了,自己出去找他投降。   奸商!   休息完,唐晚弯腰捡起掉落地上的书,抱怀里继续往食堂走。   下午六点,正是饭点,唐晚到篮球场,之前打球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唐晚站在篮球框外定定地扫了几眼,没发现那学弟。   走了?   “学姐,我在这儿。”唐晚还在窃喜,背后一道爽朗的嗓音及时打断她。   唐晚尴尬地眨了眨眼皮,扭过头看向男生,男生身上还穿着球衣。   “你队友呢?”   “吃饭去了。我刚去了趟洗手间,学姐等很久了?”   学弟刚去完洗手间,手上还在滴水。顺带洗了把脸,额前短发湿成缕,水滴顺着脸颊掉进脖子,弄得领口湿了大半圈。   唐晚视线从学弟颜色深浅不一的领口移开,别过脸,问:“还要等一个人,你介意吗?”   学弟点了下脑袋,表示不介意。   篮球场到食堂还有段距离,两人肩并肩往景观大道走。   唐晚矮对方半个头,说话总要仰头,唐晚说了两句就不愿继续了。   大部分都是学弟说,唐晚平着声回。   聊的话题大多围绕关洁,问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唐晚会斟酌着回一句‘我也不太了解’。   许是跟傅津南太久,唐晚也学了他那套应付人的准则。   一旦遇到不愿答的或者懒得答的问题,用一句“或许吧”、“不大清楚”或是干脆不说话来应付。   “学姐,你在想什么?”   正出神,冯浩突然歪过脑袋凑在唐晚眼前,猛然怼上一张放大版的五官,唐晚吓得不轻。   下意识往后退两步,还没退到头,手腕被人一把攥住捞了回去。   太过仓促,唐晚没站稳,下意识往前趔趄,一头栽进冯浩硬朗的胸膛,撞得她眼冒金花。   冯浩也没料到会这样,看唐晚捂着额头抽气,冯浩条件反射伸手去扒唐晚贴在额头上的手,试图看她到底撞哪儿了。   湿凉的手心贴在唐晚手背那一刻,唐晚一惊,抬头看,对上一张陌生的面孔。   唐晚当场冷下脸,用力甩开冯若的手。   冯若被唐晚弄得手足无措,言语匮乏到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刚刚后脚跟抵到了石墩,冯浩要不拉她,她肯定会摔地上。   算起来,也不是他的错。   唐晚只能自认倒霉,郁闷地摇了摇头,没跟冯浩计较。   殊不知,两人这一幕被保时捷后排的男人尽收入眼底。   “特意来学校找我,是有什么事?”张奇文轻轻拍了拍衣服上的粉笔灰,主动同傅津南打开话题。   张奇文也坐在后排,不过因着视线受阻,没看到刚刚那一幕,也没留意到傅津南眼底的阴霾。   傅津南听到张奇文的问话,升上车窗,噙着意味不明,从那两人身上收回目光。   看了眼一旁擦眼镜的张奇文,傅津南肩膀往靠垫一靠,嗓音懒散说:“过两天上海有个智能峰会,想请您一起去瞧瞧。”   张奇文琢磨片刻,似是想起什么,顿时恍然大悟:“就那什么世界人工智能峰会?前两天主办方倒是给了邀请函,我还没来得及看。你对这次的峰会主题有兴趣?”   傅津南懒懒掀眼,拖长语调说:“我靠这玩意儿吃饭,能不有兴趣?”   张奇文擦完眼镜,重新戴回鼻梁,眼前世界顿变清晰。听着傅津南的话,张奇文笑了笑,感慨:“看来这世界终究是年轻人的世界。新事物层出不穷,我也不得不服老。”   傅津南瞥过后视镜,等看不到踪影了才心不在焉安慰:“您老还年轻着呢,别多想。”   张奇文笑着摇头:“目前国内人工智能看着前景是不错,实施起来却难,大大小小的问题不少。不少企业想在这上面分一杯羹,高校也有意向发展。可高科技这块儿,国内跟国外的差距确实不小。你要走这条路,不容易。”   “对了,你上回儿从我这里买的项目,后续如何?”   聊到正事,傅津南没了吊儿郎当的样,不自觉地直起背,神情严肃正经起来。   许是遇到了难点,傅津南眉头拧起,言语含糊不明:“七八成。”   张奇文听了,眼底滑过明晃晃的欣赏,望着傅津南夸赞:“七八成?倒是比我预测得要好得多。我底下带的几个研究生还在关注这项目后续。生怕这项目入了商人口袋后,项目结果违背他们本来的意愿。”   后半句张奇文说得委婉,没把学生们的慷慨发言转给他。   傅津南对这番话没什么感觉。   手指扣了扣玻璃,傅津南不痛不痒评一句:“到底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天真可爱,能理解。”   这话听着客气,细究下去,满是高高在上的轻视。   张奇文当了这么多年教授,自然听出了傅津南话里的轻蔑。   他这学生,别的不谈,就拿他当年随便做的一项目跟他现在实验室的学生奋斗几年的比也是绰绰有余的。   狂妄骄傲点正常。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被傅津南这一通说,多少让他有点挂不住面儿。   想到这,张奇文咳嗽一声,巧妙岔开话题,“项目可遇到什么问题了?”   傅津南脸上浮了两分烦躁,揉着眉心,简单说了两句:“核心技术欠缺,离投入市场的期限有点远。”   张奇文拍了拍傅津南的膝盖,安慰:“这事急不得,慢慢来。”   傅津南心烦意乱,顾不上礼数,阖了阖眼皮没再搭腔。   保时捷行至食堂,傅津南随同张奇文一齐上了三楼。   张奇文边走边领着傅津南介绍:“学校新请了个川渝厨子,做的川菜一绝,要不今儿尝尝?”   傅津南听到川渝,神情滞了半秒。想起景观大道看的那幕,傅津南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说:“尝尝鲜也不错。”   张奇文没听出什么不对劲。   上了三楼,张奇文到川菜窗口跟食堂工作人员交涉,傅津南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玩手机。   三楼重新装过,桌椅全换了一遍,整体以暖色调为主,环境打造得跟外面的咖啡馆差不了多少,有点小资那味儿了。   傅津南坐的位置靠窗,往下瞧,正好看到食堂外那块广场,学生吃饭大多要经过那广场。   也是巧,傅津南这么轻轻一瞥,又看到了景观大道那对儿。   两人往那一站,倒是挺登对的。   所以,就为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要和他闹?   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瞎子。”傅津南收回眼,扯唇骂。   —   唐晚站在台阶,无端打了个喷嚏。   刚巧关洁赶到,听到唐晚这声喷嚏,故意打趣:“谁这么念叨你?”   唐晚擦了擦鼻子,刚想说话,关洁再次出声打断她:“你俩怎么凑一块儿了?”   关洁抱着胳膊往两人身上逡巡一转,皱着眉问。   “碰……碰巧。我过来打篮球,正好撞见学姐,原来学姐等的是你啊。”冯浩急忙往前走一步,眼神狂热地看着关洁,嘴上结结巴巴说。   关洁兴致不高,抬着头颅,淡淡哦了一声。   冯浩没管关洁的态度,继续凑她身边找话题:“你这半个月怎么没去酒吧驻唱?”   关洁皱了皱眉,一边挽着唐晚的胳膊往二食堂走,一边偏过脸问冯浩:“我俩要去吃饭,你还有事?”   冯浩被关洁问得下意识停住脚步,求助的眼神却落在了唐晚身上。   唐晚窘迫地摸了摸鼻尖,扯着关洁的衣袖,解释:“我欠他一个人情,得请他吃顿饭。”   “你能欠他什么人情?”   “上次去B大考试迷路,他送我出去这事啊。”   关洁猛地停下,转过身盯了两眼冯浩,朝人问:“就吃个饭是吧?那行,一起。吃完就回你学校去。”   冯浩猛点头,生怕关洁反悔。   三个人点了个排骨炖土豆汤锅,吃饭途中,冯浩一个劲地献殷勤。   关洁刚开始还应两句,到最后嘴巴都不张了。   吃到末尾,关洁放下筷子,神色复杂地盯了两眼冯浩,直截了当问:“你喜欢我?”   冯浩刚从锅里夹的排骨因这一句话吧嗒掉在桌上。   “喜欢,第一面见你就喜欢了。”冯浩攥紧筷子,羞涩得一路红到耳根,最后点头承认。   三人行,必有一人尴尬。唐晚此刻的处境就挺尴尬,想走又不怕打扰两人,只能默默待一旁听着。   关洁唱这出坦白计,也不知冯浩接不接得住。要接不住,怕是没机会了。   唐晚取了张纸巾,一边擦嘴角,一边想。   关洁满脸平静,她垂着下巴,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我会抽烟、为人浪/荡犯贱?还是说单纯喜欢我这张脸呢?”   冯浩咽了咽口水,努力组织语言:“不是,你虽然长得确实漂亮,但是也不全是因为外貌,更不是……因为你说的那样。你会弹吉他,唱歌好听,思想成熟——总之,跟我之前认识的女孩都不一样。我就是喜欢你。”   关洁闻言,挑着眉往冯浩处挪了挪椅子,挪到椅子腿快碰到一起了关洁才停下。   冯浩因着关洁的动作紧张得额头冒汗,身子更是僵硬得不敢动弹。   关洁浅浅笑了笑,勾着腰从包里翻出一包红塔山,捏着烟盒底端,抖出一根塞进嘴里。   咬了咬烟嘴,关洁又找出塑料壳打火机点火。   啪嗒一声,橙黄色的火苗的冒出,关洁俯身点燃烟,烟点燃,烟雾四起。   关洁抽了一口,指间夹着烟,风轻云淡说:“喜欢多容易,嘴上说两句的事我也会。可是你一没钱,二没地位,说穿了也只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你拿什么喜欢我?你不会真以为靠你那点真心就能讨我喜欢吧?”   说到这,关洁歪了歪身,反手搭在椅背,继续问:“天天来R大,不知道我在R大名声多坏?我这样的,你真喜欢得起吗?”   “知道我妈做什么的吗?她年轻时是出了名的坐台女,现在也靠那行吃饭,我跟她差不了多少,你也不介意?”   冯浩被关洁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许是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又或者他的喜欢只限于毛头小子那类的冲动,如今关洁毫不客气的几连问直接把人问倒。   没两分钟,冯浩推开椅子离开食堂。走时满脸难堪,没留一个字。   颇有不再回头不再搭理的意向。   冯浩离开后,食堂只剩她俩。唐晚捏了捏筷子,斟酌着问:“你说这些话是认定他回答不出来,故意的?”   关洁撇了撇嘴,装没听懂:“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哪知道他这么不经问。”   唐晚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道怎么回关洁。   关洁抽了两口烟,手指摸了摸油乎乎的桌沿,主动问:“还想这事?”   唐晚抿了抿嘴,面上存了疑惑:“你拒绝人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走这么极端的一条?”   “不这么说,他能死心?”关洁垂着眼睑,神情不明说,“听说他天赋不错,有机会进国家队。上次去他们学校选拔队员,他因为去酒吧喝酒被教练检查出来,失了选拔资格。”   唐晚顿了两秒,问关洁:“你怕自己会耽误他?”   关洁弹了弹烟灰,声音平静道:“我也不是什么圣人。就觉得我跟他不是一路人,别白白耽误他。国家培养一个运动员不容易,他自己不想要前途,我可不想背什么罪名。”   “这么说也是其实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他这种血气方刚的男生,就一愣头青,没撞南墙不回头。只有撕开这层鲜血淋漓的表皮,才能让他自己放弃。”   “唐晚,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光亮的,有些人生来就该待在黑暗里。”   最后一句,关洁说得格外平静,仿佛在谈今日天气如何。   唐晚却听得咯噔一下,只觉气氛过于沉重,且如今的她还承担不起这句话的重量。   唐晚想了片刻,喊了一声:“关洁——”   “怎么了?”   “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会用尽全力给你一条生路的。”   关洁当场愣住,看着唐晚的眼里充满不可思议。   说实话,她俩的关系没到这地步。   可就这一句话,让关洁觉得,她这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还是有点盼头。   关洁捏了捏烟头,抬起下巴盯着唐晚的眼睛,问:“你认真的?你要知道,我就是个麻烦。谁沾上我,谁倒霉。”   唐晚不可置否点了点头,承诺:“当然。”   两人隔着一锅残羹剩肴,相视一笑。   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初承诺的那人反而陷入绝境。   拼命救她出苦海的,反倒是那个说自己是个麻烦,谁沾上她谁倒霉的关洁。 第54章 白眼狼   自那天起,傅津南好像彻底从她生活消失。 不闻半点音讯,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除了夜深人静之际,唐晚会躺床上翻来覆去回想两人的点点滴滴、恩恩怨怨,白日几乎与认识傅津南前的生活无异。   一如既往地吃饭、上课、睡觉,日子过得平淡乏味,却也自得自乐。   直到周三,丁嘉遇拨了通电话过来,猝不及防打破她表面平静的假象。   电话里丁嘉遇称他要来R大拍戏,问她有没有时间,他请她吃顿饭。   没等唐晚拒绝的话说出口,丁嘉遇又给她丢了个炸弹:“你要不乐意,我去你教室门口等。”   唐晚听了直皱眉,语气很是不爽:“你除了拿这威胁我,就没别的借口了?”   丁嘉遇笑嘻嘻说:“法子管用就行,管别的干嘛。”   唐晚欲哭无泪,叮嘱他到学校北门等她,丁嘉遇乐呵呵答应。   结束上午最后一节课,唐晚不情不愿往北门走。   期间发了几句牢骚,骂这群人做事太不考虑别人感受。   磨磨蹭蹭到了北门,唐晚一眼瞧见停在玉兰树下那辆红色法拉利。   丁嘉遇仰躺在法拉利驾驶座,双腿轻搭在方向盘,手臂倚着窗沿抽烟。   烟雾缭绕下,那张俊郎白净的脸上满是陶醉、自足。   望着这醉生梦死的场面,唐晚突然想到一个词——春风得意。   如今的丁嘉遇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本就出生优渥,又年少成名,确实配得上春风得意四个字。   幸好停在人少的后门,没多少人经过,不然这一幕怕是要在热搜上挂好几天。   热搜词她都想好了——   “丁子扬抽烟”、“丁子扬幽会某女大学生”、“丁子扬恋情”。   到底是豪车俊男组合,唐晚没敢大意,快步走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一骨碌缩进去。   怕被拍,上车时唐晚下意识拿包挡住脸,尽量不让自己暴露。   整一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丁嘉遇听到动静,偏过脑袋瞧好戏地扫视了一番唐晚,见她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丁嘉遇吸了口气,事不关己问:“我都不怕被拍,你怕什么?”   唐晚默默将头发散下来挡住脸,砸吧着嘴说:“你怕是不知道你女粉的战斗力有多强。”   她上回只提了句丁子扬跟普通人没区别,他粉丝差点没把她瞪穿孔。   从那以后,唐晚长了教训,再也不敢在公众场合讨论丁嘉遇了。   丁嘉遇放下腿,满脸无所谓:“搞半天是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是怕三哥知道我俩趁他不在厮/混呢。”   提到傅津南,唐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要是平常,她或许会同丁嘉遇争论‘厮混’这个词用得不恰当,可现在,她真的没那心情。   丁嘉遇没注意到唐晚的变化,叼着烟嘴,继续跟她琢磨馊主意:“要不我俩拍个亲密合照发给三哥,骗他说你被我的美貌吸引,移情别恋了?”   唐晚听完垮下脸,转头就要开车门下车。   丁嘉遇被唐晚这一出弄得措手不及,眼见唐晚摸到了车把手要开门,丁嘉遇手忙脚乱摁了车门锁将人拦住。   唐晚听到上锁的声音,偏过脸一言不发盯着丁嘉遇。   丁嘉遇被唐晚冰凉的眼神吓到,拍了拍嘴,不停道歉:“得得得,我错了行了吧。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跟我这么较真吗。”   “就算你真同意了,我也没那胆儿啊。你真以为三哥看上的人,是谁都能碰的?”   “再说,我早心有所属,你来得太迟,没机会了。”   说到这,丁嘉遇自作多情啧了啧,整一自恋狂。   唐晚刚想反驳,哪知,一眼撞进丁嘉遇桃花眼中。   罕见地,那双多情泛滥的桃花眼装满了平日不曾有的深情专一。细看,那里头还存了少许落寞。   只怕又是爱而不得的戏码。   想到丁嘉遇这样的人也有求而不得的时候,唐晚心里多少有点舒坦了。   唐晚抿了抿嘴,没接话。   丁嘉遇也觉无趣,扣好安全带,启动引擎离开现场。法拉利穿过车流,一路开出五环。   唐晚窝在车座别开眼看窗外风景,丁嘉遇直视前方认真开车,颇有互不干涉的味儿。   直到开到郊外,车停在一家四合院门口,唐晚才抬眼诧异地盯向丁嘉遇后脑勺。   这不是上次柯珍带她来过的涮肉店吗?她现在都能记起那天晚上柯珍几人坐在院子里弹唱《墓志铭》的景象。   “你知道这家店?”唐晚愣了两秒,椅着身问。   丁嘉遇抽了口气。扭头满脸不乐意地看一眼唐晚,反问:“怎么,我知道犯法?”   “那倒没,就是没想到你能找到这地方。”   丁嘉遇反应太大,唐晚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今日的丁嘉遇似乎不大对劲。   丁嘉遇闻言不快不慢哦了一声,又顺着唐晚的话接下去:“我不但知道这店,还知道这是柯珍朋友开的,营业时间雷打不动三个月。她这群朋友跟她一个德行,都不是什么安稳人。”   “玩摇滚的,都没心。”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丁嘉遇臭着脸,忿忿不平总结一句。   唐晚垂了垂眼帘,莫名想念柯珍。   柯珍离京后,她也试图给她留过言,连她不常用的微博小号都问了一遍,不过至今没收到回复。   还真是风一样的女子,来无影去无踪,一路无牵无挂。   丁嘉遇伸手碰了碰挂在车顶的平安福流苏,沉吟片刻,他装腔作势问:“柯珍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唐晚迟疑地觑了眼丁嘉遇,“你确定想知道?”   丁嘉遇看出唐晚脸上的犹豫,突然冷哼一声,高傲拒绝:“哦,算了。不想听”   唐晚到嘴边的话被丁嘉遇堵了回去,既然他不想听,那她就不说了吧。   反正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话。   柯珍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面对故人太过绝情。   —   他俩运气好,今日店还开着。不过乐队几个成员都不在,只留周霞一个人在店里照顾生意。   周霞认识唐晚,唐晚一进去,周霞便亲切地走上前挽着她,热情招待她   反倒是一旁的丁嘉遇被冷落了。丁嘉遇除了脸有点臭,倒是没多说什么。   店里没多少客人,两人的位置被周霞安排在了最角落。   人少安静,方便说话。   周霞没让员工招呼,她亲自拿了两张菜单过来,一张放在丁嘉遇面前,一张递给唐晚。   唐晚接过菜单压在桌面没看,丁嘉遇请吃饭,她自然随他。   刚还没注意,等唐晚把目光落在周霞肚子才发现她怀孕了。   都显怀了。   唐晚愣了片刻,一脸好奇:“几个月了?”   周霞摸着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温柔回她:“五个月。要不是因为这孩子,我都跟他一块儿巡演去了。”   话是这么说,周霞人是高兴的,显然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丁嘉遇捏着菜单瞧菜品,唐晚歪过身跟周霞多寒暄了几句:“他们在巡演?柯珍一直联络不上,我还以为她出什么事了。”   周县笑了笑,扶着肚子解释:“四月刚开始,柯珍前两个月在西藏完善《墓志铭》。成都第一场,下个月应该要去兰州。她对音乐很认真专注,创作期间基本联系不到人,你没收到回应也正常。”   “他们几个都在,不会出事。别担心。”   没人发现,丁嘉遇听到柯珍的名字把菜单都拿倒了。   丁嘉遇点了几个招牌菜,抻着眼欲言又止瞧了几眼唐晚。   唐晚没看懂丁嘉遇的暗示,拎起茶壶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小酌着。   丁嘉遇见状翻了个白眼,急不可耐打破沉默:“柯珍跟你说过我什么了?”   唐晚眨了眨眼,满脸无辜:“你不是不想知道?”   丁嘉遇急得挠心挠肺,摆手否认:“你听错了。我都请你吃饭了,你好歹跟我说说,她到底有没有在背后编排我。”   “她说……”眼见丁嘉遇眼里有了急色,唐晚勾了勾唇,故意装糊涂,“哎,时间太久,她说那么多我哪儿记得住。”   丁嘉遇气得吐血,指着唐晚的鼻子想骂她,谁知周霞突然走了过来,丁嘉遇收了手只能自认倒霉。   见丁嘉遇气得不轻,唐晚多少有点怕,没敢再逗,咬着筷子说了实话:“她说你俩从小就不对付,你讨厌她,她讨厌你。最好这辈子……别相见。”   丁嘉遇脸色大变,整个人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满目疮痍、万物皆空。   唐晚见状,没忍心说后面几句,默默闭了嘴。   所以,丁嘉遇的心有所属是柯珍吧?   还没得出结论,丁嘉遇便自顾自冷笑两声,说:“别见就别见吧,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这女人没心没肺。”   唐晚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索性,丁嘉遇没再提这茬。   饭桌上安静了一阵儿,丁嘉遇似是想起什么,主动岔开话题:“三哥上周去上海参加一智能峰会,你知不知道这事?”   傅津南去了上海?   唐晚捏了捏筷子,抿着唇摇头:“不知道。”   丁嘉遇吃了片羊肉,翻出手机看了眼日历,跟她多说了两句:“我也是前两天跟祝政吃饭才知道。听说他最近忙得焦头烂额,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   “前两年三哥投了一项目,项目前期耗了他不少资金,就这下半年看成果。要成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要不成……三哥这两年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唐晚默不作声垂了垂眼帘,语调格外平静:“他还干正事?”   丁嘉遇惊奇地瞧她一眼,见她当了真,丁嘉遇气急败坏解释:“难不成三哥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只顾享乐的膏粱子弟?这话放我身上还差不多,他身上可算了。”   “你可别被他那身颓废气骗了,人好歹是R大法学院毕业,又去常春藤待了两年。肚子里装的那都是真墨水。”   “要真不学无术,他能是今日这样吗。”   唐晚沉默不语地舔了舔嘴唇,没搭腔。   —   丁嘉遇瞧着不靠谱,吃完饭还是把她安安全全送到了小区楼下。   法拉利缓慢停靠路口,唐晚揉了揉发麻的腿,不声不响解开安全带。   正准备推门离开,丁嘉遇在背后冷不丁问一句:“你跟三哥吵架了?”   唐晚后背一僵,动作迟缓地伸过手拧车把,显然没打算回丁嘉遇问题。   车门打开那瞬,丁嘉遇毫不犹豫揭穿她:“往日你在我面前老提三哥,今天一个字没说。我一猜就知道你俩闹矛盾了。”   唐晚顿了顿,手搭在车门,僵着背说:“我跟他结束了。”   “三哥提的?”   良久,唐晚吸着气回:“我。”   丁嘉遇满脸惊愕,这事太突然,他足足缓了四五秒才追问:“你提的?好端端的,你舍得跟他闹崩?”   唐晚忍不住好笑。咬了咬牙,唐晚攥着包带,满不在乎说:“有什么舍不得的。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如今我不愿意了,自然要结束。”   丁嘉遇瞠目结舌,打死他都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能放弃三哥这么一棵乘凉大树,还能说得这么绝。   曲舒当年多傲气,如今还不是对三哥爱死爱活,恨不得放弃一切,再次跟他身边。   她倒好,主动弃了。   丁嘉遇实在好奇傅津南的反应,等唐晚一走,丁嘉遇立马给傅津南弹了一个视频过去。   傅津南人在上海参加智能峰会,丁嘉遇发视频过去,他正躺酒店房间补觉。   通宵四五天,他再不休息,怕是要猝死。   “你他妈最好有要紧的事。”傅津南被吵醒,起床气大得很,掀开被子,裹着睡袍绕到落地窗前骂丁嘉遇。   丁嘉遇嘿嘿笑了两声,窝车里把镜头一转,正好捕捉到唐晚的背影。   傅津南只盯了半秒视频里那道熟悉的背影,便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喉咙溢出一声轻哼,傅津南噙着冷笑骂:“有屁快说。”   最近火气够旺啊。   丁嘉遇摸了摸下巴,饶有兴致打趣:“三哥,我这有一稀罕事,你有兴趣听听?”   “没兴趣。”傅津南还想着唐晚的背影,话里带刺地拒绝丁嘉遇。   丁嘉遇更乐呵了,举着手机,盯着空白屏幕幸灾乐祸说:“刚请唐奶奶吃了顿饭,回来我问她你知不知道三哥去哪儿了。她一口回绝,说你俩崩了,你去哪儿不关她事。”   “啧,三哥,原来你也有被人甩的一天。”   傅津南懒得再听丁嘉遇废话,摁了视频重新躺了回去。   脑袋刚沾上枕头,傅津南似是回想起什么,猛地翻身弹起来。   长臂捞过手机,手指由上到下滑了一番通话记录,找到眼熟的号码,傅津南顺势拨了过来。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再拨,还是一阵忙音。   傅津南冷嘶一声,随手砸掉手机,撩着眼皮骂:“白眼狼。” 第55章 他叫什么名字?   傅津南是被一通电话震醒的。   这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拿过电话那一刻,傅津南还在想,是不是那小白眼狼打过来的。   捡起手机一瞧,傅津南喉咙溢出一声冷呵,是谁都不可能是那小白眼狼。   张奇文跟几个高校教授应酬完,一得空就打给他,提醒他别错过峰会开幕式时间。   傅津南懒懒答应,电话挂断又躺了回去。   等傅津南慢慢悠悠抵达国际展览厅,开幕式已经进行到一半,站在台前发言的正是张奇文。   峰会主题‘智能世界,共享未来’,张奇文抓准主题谈了现状,也提了未来憧憬。   许是高校教授,多少带了点文化人的儒雅,没商人那般重利,满身铜臭气。   傅津南在后门站了两分钟,没等工作人员安排,自己随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玩手机。   台上又换了个大公司老板,傅津南随便听了两句,满嘴仁义道德,也不知道说出来打不打脸。   细细想,这公司上半年刚被纳入失信名单?   傅津南没眼看,冷嗤了一声,继续低头玩手机。   随手点开微信,翻了翻朋友圈,一溜烟的消息。   全是丁嘉遇的,大大小小的屁话全往朋友圈发,傅津南翻了几条就没兴趣看了。   正准备退出朋友圈,傅津南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昵称。   丁嘉遇前两天发了两张自己的上妆照,吩咐人给他点赞,还得夸一句他长得帅。   这条点赞人数最多,唐晚就是其中一个。   傅津南嗤之以鼻,点开评论框回一句:“自己多丑没点数?”   评论发出去,傅津南还没消气,又去点唐晚昵称。   翻开昵称,傅津南盯着唐晚的头像多瞧了几秒。   唐晚的头像是个小孩,扎着两根小辫子,肉嘟嘟的,穿着葫芦娃的衣服,看着傻里傻气的。   跟她人一样,都不是聪明的。   傅津南歪坐在椅子,翘着二郎腿,脑袋窝在靠垫,满身随意慵懒。   别的人正襟危坐,就他毫不顾忌这些场面,平时怎样现在还怎样。   闲着没事,傅津南又去翻唐晚的朋友圈。   这才发现,点不进她的朋友圈。   傅津南怔了半秒,似是想起什么,傅津南试探性地发了条微信给她。   刚发出去就看见一特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傅津南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又砸了一遍手机。   舌头抵了抵腮帮,傅津南垂着眼睑,笑骂:“可以,长见识了。”   媒体来了一大堆,卡擦卡擦拍个不停。傅津南旁边刚好站了一小记者。   小记者穿了条嫩黄色波点及膝裙,喷了点香水,茉莉味,傅津南在唐晚身上闻过两次。   瞧见傅津南,小记者把镜头一转,歪着脑袋凑傅津南跟前问:“你跟谁一起过来的?是来实习的?”   傅津南懒洋洋掀了下眼皮,心下觉得这姑娘运气实在不好,怎么就撞他枪口来了?   “问你呢,你怎么不说话?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被特意邀请的。不过你长得真不错,是还没出名的小明星?还是哪个——”   不务正业的富二代?   小记者上下往傅津南身上一打量,看他一身休闲装,窝在椅子没半点气势,一下子把他打入那种不务正业、整天混吃混喝的不良子弟。   耳边呱躁得很,傅津南耐性全无,眼皮一掀,扯着薄唇怼:“关你屁事。”   小记者眼瞪得老圆,似乎没料到傅津南这般不客气。   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没经过这般羞辱,脸蛋立马烫起来,可瞧着傅津南眼都不抬的嚣张样,小记者还是没忍住,嘴里嘟囔一句:“要不是看你一个人坐着发呆挺孤独,我才懒得理你。”   傅津南差点气笑,抬起眼想看看是哪个奇葩。   这一看不得了。   要不是知道唐晚只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他都怀疑这姑娘是唐晚孪生姐妹了。   两张脸撞了七八成,说不是姐妹傅津南都有点不大相信。   傅津南嘶了一声,歪过身,吊儿郎当问小记者:“你家几个孩子?”   小记者警惕地瞧了傅津南一眼,见他神色寡淡,深窝眼里装着细碎的好笑,小记者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说:“就我一个?”   傅津南转了转尾戒,似笑非笑问:“就没什么你不知道的姐姐妹妹?”   小记者盯住傅津南的脸,狐疑片刻,摇头:“……没啊。”   “我爸可是绝世好男人,绝对不会出轨!不可能有我不知道的姐姐妹妹!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问我爸。”似是被傅津南的话吓到,小记者又迫不及待添一句。   傅津南也就随口这么一问,压根儿没往那方向想。   小记者是个自来熟,人跟小太阳似的,一旦让她找到话头能扒拉半天。   “难不成你遇到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了?”   “那人谁啊,长得真跟我一样???那我俩谁更好看??”   “……”   傅津南听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傅津南眼神阻止她继续吧啦。   小记者瘪嘴,不服气地消了声。   傅津南掀了两下眼皮,轻睨着小记者,一字一句说:“比你漂亮,比你安静,比你可爱。”   小记者目瞪口呆,一时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哭。   开幕式结束,趁着大家离场,小记者在原地不服气地堵住傅津南,非要找他问出个所以然:“那人谁啊,我想看看。”   傅津南掀了下眼皮,不咸不淡说:“你不认识。”   小记者不依不饶,抓着傅津南的衣袖不放弃:“让我看看照片,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撒没撒谎。万一你审美有问题呢!”   傅津南被扯得没脾气,冷冷瞥小记者一眼,散漫不羁说:“看不看有你什么事儿?”   小记者被傅津南盯得毛骨悚然,下意识松了傅津南的衣袖,撇嘴不满:“谁知道你是不是戴了有色眼镜呢。”   张奇文的电话催了又催,傅津南懒得再搭理小记者,拎小鸡似的将人拎到一旁,弯腰随手捡起外套走出会场。   走出会场,傅津南一眼看见门口等着的张奇文。   还没迈腿走过去,小记者又跟了上来。   傅津南眼一斜,扯着嘴角问:“还有事?”   小记者摸了把脸,跟倒豆子似的,一骨碌地将自己的信息全倒了出来:“你的话太过主观,我不相信。你肯定喜欢那姑娘,不然干嘛拿我做比较。还有,我叫陆小婉。陆小曼的陆,陆小曼的小,婉约的婉。上海人,A大毕业,现在是新闻社记者,电话153……你呢,你是谁!?”   傅津南听完,忍不住想,名字也巧合?   沉吟半秒,傅津南挑着眉梢戏问:“你查户口的?”   小记者挺着肩膀凑傅津南跟前,没完没了问:“你呢,你是谁?”   傅津南从掏了根烟衔嘴里,一边掏打火机,一边咬着烟嘴敷衍她:“你有完没完?完了就走,心烦。”   “今天你要不告诉我,我就不让你走。”小记者心一横,闭眼说。   傅津南吊儿郎当哦了一声,面上波澜不惊,压根儿没把小记者的话放心上。   许是小记者太过执着,傅津南心底突然升了两分兴致。   趁着张奇文跟人谈话的功夫,傅津南伸手扯过小记者挂胸前的实习证,认真看了两眼小记者的实习证照片,傅津南嗤着声评价:“刚还八分像,现在只剩三分。”   陆小婉抱着摄像机呆滞地看向傅津南。   傅津南一凑近,陆小婉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水味。   陆小婉脸发烫,咽了咽口水,本能地看向傅津南。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五官精致立体,剑眉星目,鼻高唇薄,一如书上说的那般‘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捏着她实习证的那只手修长匀称,手背皮肤白且薄,青色脉络清晰可见,好看到食指处烫的那个小红泡都好看。   傅津南没搭理小记者的异常,想起唐晚那张熟悉清晰的脸蛋,自顾自说:“没法儿比。”   不是唐晚生得倾国倾城,而是在他那儿,别的姑娘没法儿跟她比了。   傅津南啧了一声,禁不住疑惑:“这小白眼狼什么时候入了心的?”   —   在北京的唐晚压根儿不知道这一幕。   丁嘉遇这几天有事没事跟她面前刷存在感,许是知道她现在对傅津南这个人没好感,丁嘉遇一字不提傅津南,只凑她跟前讲柯珍的事或者他拍戏时候遇到的趣事。   两人约过几顿饭,最后一次约饭,丁嘉遇突然谈起自己生日的事。   他是八月二十二生,是狮子座。唐晚对星座不大了解,可江然是个星座迷,经常跟她科普星座的事。   久而久之,唐晚多少了解点星座术语。比如狮子座男生性格坦率认真,会偶尔耍点小脾气,放纵自己……   说起来,丁嘉遇也算是他们几个人里最为天真的一个了。   吃饭途中,丁嘉遇握着筷子跟她说,要是今年柯珍回来给他过生,他就原谅她了。   还说,柯珍这几年的辛苦他看在眼里,他也心疼,可他要是插手,柯珍会更恨他。不过恨也好,总是对他有感情的。   唐晚听得心口发酸,问他既然喜欢柯珍,为什么不争取一下?   提起柯珍,丁嘉遇终于破了防。   他笑得勉强,别过脸说,柯珍这辈子不应该被圈在北京城,他逃不开,不能让柯珍也关进来。   唐晚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安慰。   吃完饭,丁嘉遇一如既往地送她回学校,最后一次,丁嘉遇送了她一套自己的写真集,上面有他的签名。   唐晚看着写真集疑惑不解,丁嘉遇说:“送你朋友的,上回儿就签了,一直放家里,今天才想起。”   唐晚感激他的温柔体贴,站在路边笑着跟他说谢谢。   丁嘉遇摆了摆手,坐在驾驶座欲言又止看她几遍,好半晌才犹豫着提醒:“三哥这人没你想得那么不堪,你要是觉得你俩还有可能,别错过了。”   唐晚抿着唇不说话。   那天晚上,唐晚做了一个梦。梦到父亲坐在医院走廊抱头痛哭,唐晚跑过去想要安慰他,还没跑过去就被几个人拦住。   迷迷糊糊中,唐晚又听到了那句刺耳的话:“死了就死了,能怎么办。”   她试图清醒,却对上傅津南寡淡冷漠的眼。他站在医院尽头,冷着脸问她:“杀人偿命不是应该的?”   唐晚吓得满头大汗,一觉醒来自己还躺在床上。   后背湿透,脑子一片空白,唐晚望着窗外黑压压的天,一时分不清真假。   唐晚想起了周成康。   她十三岁那年,正是上初三的年纪,梁洪申怕她刚转学不习惯,又请人给她补课。   那段日子唐晚过得浑浑噩噩,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提起她成绩直摇头。   李慧芸怕她想不开,又怕她堕落,想着送她去上个兴趣班。   正巧周成康过来找梁洪申借东西,看见一旁站着的唐晚,周成康多问了两句。   后来梁洪申提议唐晚去周成康那学书法,唐晚没法拒绝,一放暑假就去周家老宅学书法。   她最开始练的是颜体,练了一段时间,周成康突然提他之前教一个学生学瘦金体。   提起那个学生,周成康满脸自豪,言语间满是骄傲。   唐晚在一旁听着,偶尔朝周成康笑笑,却不跟他主动问那学生的事。   直到有次周成康收拾旧物,不知道从哪儿到翻出一张老照片。   周成康看到照片很是惊喜,那下午,拉着唐晚讲了不少故事。   唐晚在那张照片上看到了傅津南,那时候的他不过十几岁,眉眼稚嫩,远不如现在的成熟,也没现在寡淡。   照片里三个人,傅津南、周成康还有一个老太太。   周成康指着照片里的傅津南说:“他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当时他学瘦金体我还觉得诧异,后来发现这孩子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就是皮了点。”   “这孩子生得好看,从小就招女孩喜欢。听说学校里还有女孩子专门为他组织了一个粉丝后援会……”   唐晚盯着照片的傅津南,眨着双眼问:“他叫什么名字?”   “傅津南。‘吾舟已系津南岸,唤客犹能一笑哗’的津南。”   唐晚握着毛笔,当着周成康的面写下“傅津南”的名字。   写完,周成康笑着调侃:“这几个字倒是写得不错。”   后来唐晚改练瘦金体,练了四五年,却一次都没在人前展示过。   只有她知道,校庆那天,她看到傅津南用瘦金体写签名时有多激动。   那感觉就像一场大梦,梦里,她奋力追赶的幻影成了真人,成了那个她幻想多年的人。   不是庄周梦蝶,是真实到荒诞。   她不曾刻意接触,却逃不过命运安排。   不过,如果把这场相遇定义成一场阴谋,她也是愿意认罪伏法的。 第56章 聚散都不由我。   接到周煜电话那个上午,唐晚刚考完C1。电话里周煜问她在哪儿。   唐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有什么事。   周煜说他来北京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又问能不能来找她。   唐晚听了周煜的话,神色诧异问:“你来北京了?”   周煜站在R大校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人说:“在R大正门门口。”   消息太过突然,唐晚一时没反应过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在门口等我几分钟,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唐晚挎着帆布包往校门口走。   周煜来北京的事太突然,在这之前她没听到一点风声,学校倒是有自主招生这个项目,但是唐晚当初是硬考的,不了解这件事。   按理说李慧芸会跟她打电话说一声,怎么这次没有半点动静。   唐晚心里疑惑不少。   教学楼到校门口要走半个小时,唐晚嫌太慢,搭了校车过去。   十五分钟后,唐晚在校门口见到了周煜。周煜长得干净清俊,剪了一头利落的寸发,发茬贴在头皮,非但没有毁了他的颜,还让他多了两分硬气。   上身穿了件雪白的白衬衫,里面搭了圆领白t。   风一吹,掀起白衬衫一角,少年感十足。   下身是一条墨黑色宽松牛仔裤,腿长笔直,单肩背着黑包,整个人看着就是那种招小女生喜欢的翩翩少年。   衬衫袖口折了几转,露出白净匀称的手臂,右手手腕上戴了一块深黑色电子手表,骨节修长白皙的手指放松地蜷缩在裤沿。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好看的人总是受欢迎的。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有女生上前找他要微信了。   周煜不像傅津南那样坏,他是那种乖巧懂事的类型,即便不喜欢女生找他要微信,他也会礼貌拒绝。   等最后一个女生抱憾离开,唐晚才抬腿走过去。   周煜正准备给唐晚发条短信,字还没打完,就看到了唐晚。   “什么时候到的?”唐晚走到跟前,上下扫视了一番周煜,问。   周煜打字的手一顿,对上唐晚的视线,周煜垂着脑袋退出对话框。   收好手机,周煜抬头看向唐晚。注意到她脖子上戴的那条项链,周煜不着痕迹皱了皱眉,淡着声回她:“半小时前。”   唐晚习惯性地用‘姐姐’的口吻去跟周煜谈话,“考试是怎么回事?”   周煜摸了摸后脑勺,不大愿意在这地方说,“能先去吃个饭了再说?我有点饿了。”   “你想吃什么?”   “都行。”   这答案跟随便有什么区别?   唐晚平时吃饭除了有几样不沾,并没那么多讲究。如今周煜让她拿主意,她一时没想好吃什么。   想了两分钟,唐晚还是取出手机准备在大众点评上看看哪家评价不错。   翻了半天,唐晚都没拿定主意。   唐晚输了几个关键词,挑出几家合适的饭店问他:“要不去香满楼去吃烤鸭?”   周煜想了片刻,“可以。”   唐晚这才松了口气。   位置有点偏,唐晚在校门口打了个出租车过去。   路上,唐晚瞧见周煜还背着装得鼓足的背包,下意识伸手提了提周煜的包,分量太重,唐晚差点没提起来。   周煜也被唐晚的举动吓到,条件反射护住包不让唐晚动。   气氛陡然尴尬,唐晚捏了捏指尖,故作镇定的解释:“我看你包挺重,一直这么背着肩膀疼,要不取下来放车里?”   周煜小心翼翼扶好背包,摇头拒绝:“没多重。”   唐晚张了张嘴,没再提这事。   香满楼客人太多,即便在网上订了也得排号。两人又坐在门口等了一阵,轮到他俩的号已经过了一小时。   两人一进店服务员就领着他俩去了二人包厢。   唐晚根据周煜的意见点了一份烤鸭又点了糟溜三白,松鼠鱼,荔枝虾。   点完单,服务生拿着菜单离开。   唐晚看了眼周煜护得好好的背包,提起茶壶边倒水边问:“就你一个人来北京?姑姑她们知道?”   周煜接过唐晚手里的茶水,顺着她答:“知道。”   “那你一个人过来她们不担心?”   话音刚落,唐晚就察觉到了周煜幽怨的目光,周煜喝了口茶水,捏着杯沿,一字一句说:“姐姐,我已经成年了。”   周煜声音很轻很淡,惹得唐晚的语调也不自觉慢下来:“嗯……我知道。”   “你别总把我当小孩。”   “好。”   看着唐晚心不在焉的样子,周煜忍不住咬了咬牙,语气也重了两分:“姐、姐。”   唐晚一脸懵逼,“嗯?怎么了?”   周煜被唐晚的后知后觉打败,郁闷地灌了两口茶水。   沉默片刻,周煜不耐其烦重复:“我说,你别把我当小孩。”   唐晚这下听清了周煜的话,按捺住心底的疑惑,唐晚多看了两眼周煜。   见周煜神情很是郁闷,唐晚觉得这孩子现在正处在青春期,叛逆一点也正常。   “你什么时候参加考试?”唐晚怼了怼筷子,悄无声息岔开话题。   周煜无可奈何看她一眼,闷着气说:“过两天。”   “笔试完,还有一个面试、一个实操实验。我想学物理,听说这次面试的人有R大物理学院的张奇文教授,要是能跟他聊聊就好了。”   唐晚听到张奇文三个字条件反射看了眼周煜。   张奇文?   世界明明那么大,怎么所有巧合都让她给碰到了。   她要是没记错,这位教授是傅津南的老师吧。   吃到一半,关洁打了个视频过来。   唐晚忙不迭地按下接听,视频里关洁满身颓败地躺在沙发,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一道明显巴掌印,身上的吊带睡衣被扯得又皱又难看。   脖子上还有几道血红的抓痕,周围更是一片狼藉,桌上、地上全是破碎的玻璃渣子。   唐晚顾忌到周煜,特意拿了手机去洗手间。刚进去唐晚就紧张着问:“你怎么了?”   关洁脸上滑过一丝颓败,抽着气说:“祝政未婚妻找一老女人发了一顿疯。”   唐晚听到计绿两个字面上多了两分犹豫,看到关洁的伤口,又鼓着气问:“怎么又是她?”   关洁耸了耸肩,满脸无谓:“谁知道。估计是看我不顺眼吧。”   唐晚不便多问,只能压下疑惑换话题:“要不我去照顾你?”   “不用,我今天打算搬出这房子。你那住得下吗?我现在找房子一时来不及,能去你那住两天?”   唐晚握了握手机,低头盯了几秒流水的水龙头,欲言又止说:“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表弟来北京考试可能得在我那住两天。你要是过来,只能跟我住一屋,你介意吗?”   关洁听完噗呲笑出声,摇头晃脑说:“我现在是求你收留,能介意什么。”   “那好。你要我帮忙吗?”唐晚捏了捏耳朵,问关洁。   关洁注意到唐晚背后的环境,不问反答:“你现在在外面?”   “跟表弟在香满楼吃饭。”   “那你吃完再过来,我先收拾东西。”   视频挂断,唐晚勾着腰,双手撑在洗手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突然有点堵。   关洁向来不卖惨,也从不掩饰自己做过什么。她一直喜欢关洁的性格,却发现,在无数个看不到的瞬间,关洁大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后半段吃得索然无趣,周煜也察觉到了唐晚的情绪不高。   吃完,周煜扯了张纸巾递给唐晚,唐晚动作呆滞地接过。   周煜看在眼里。擦完嘴角,周煜试探着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唐晚艰难地摇了摇头,起身付钱才发现周煜已经付了。   “不是说好了我请?多少钱,我发你。”   “没多少。你不是还有事吗,走吧。”   周煜没说,转而催促唐晚。唐晚确实着急,想着把这顿饭留着,等周煜回重庆再给他。   唐晚没想让周煜看到不堪的画面,却没想到,他俩推门进去的那一刻,祝政在坐在沙发跟关洁发脾气。   两人都是暴脾气,到了气头,谁也不放过谁。   关洁这一闹,祝政气得不轻。   本就砸得什么都不剩的屋子,祝政还嫌不过瘾,又把关洁收拾好的行李箱砸在了门口。   地上衣服洒了一地,内/衣、内/裤、避孕套明晃晃地掉在一边,周煜的脚边刚好躺着一件黑色蕾丝内/衣。   一时间,屋内陷入诡异的安静。   祝政眼神扫过来那一瞬,唐晚大气都不敢喘。   许是意识到有外人在,祝政理智回笼,朝关洁丢了句‘你爱滚哪儿滚哪儿去’就拎起西装外套走了出去。   路过门口,祝政往唐晚两人身上面无表情地逡巡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唐晚脸上,扯着唇问她:“听说你跟傅三崩了?”   唐晚舔了舔嘴角,低着眼睑回:“或许吧。”   祝政冷冷笑了一下,大步流星走出门。   祝政离开,唐晚本能腿软。想要伸手扶住鞋柜缓缓,还没搭出手,背后一直没吭声的周煜及时扣住唐晚的胳膊。   唐晚这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   “你都听见了?”唐晚扯了扯唇角,难以言喻地看着周煜。   周煜垂了垂眼皮,面色镇定问:“姐姐指的是什么?”   唐晚摇了摇头,不愿多说:“没什么。你先出去等会儿?我跟她说两句话。”   周煜知道她俩有话要说,离开前还贴心地关了门。   合上门那一刻,唐晚紧绷的心脏突然缓了下来。   关洁还斜躺在沙发,身上的吊带脱了大半,吻痕遍布脖子,再加上新添的伤,那场面看着多少有些骇人。   唐晚神情滞了片刻,低着脑袋看着一地的衣服,忍不住叹了口气。   关洁还在出神,唐晚没忍心打扰,自顾自蹲下身将衣服一件一件叠好装进行李箱,装得差不多了才听关洁哑着声说:“唐晚,你能不能扶我起来?我身上没力气,爬不起来。”   唐晚听得鼻子发酸,哽咽地嗯了声,唐晚拉好行李箱拉链,起身往沙发走。   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关洁拉起来,见她一身狼狈,唐晚又去行李箱找了件长外套披在她肩膀。   唐晚在这房子里住过几天,知道哪儿放着药箱,轻轻拍了拍关洁青青紫紫的手背,唐晚又转身去拿药箱。   上药时关洁如同行尸走肉,任由唐晚折腾她。   不小心戳到她额头上的伤口,关洁也不吭一声。   唐晚几乎全程咬着牙擦完药的,擦到最后,唐晚没控制住情绪,别过脸止不住地掉眼泪。   许是听到了唐晚的哽咽声,关洁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唐晚泪流满脸,关洁勉强扯出一丝笑,安慰她:“我没事,别担心。”   唐晚捂了捂脸,哽着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会闹成这样呢?”   关洁神情很是衰败,仰着脖子望了望天花板,扭头问唐晚:“还记得我上次出省的事?”   唐晚想了想,有些不大确定,“找傅主任签字那次?”   关洁被摔得头晕脑胀,这会儿说话都有点费劲。   本来不想说,又怕唐晚担心,只能简单提几句。   闭了闭眼,关洁趴在唐晚肩膀,解释:“我那次不是跟的祝政。是姓潘的……老东西。他拿祝政威胁我,我只能答应。不过我俩什么都没发生,就算有也被我逃过了。”   “计绿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了这事,把我跟姓潘的在酒店门口拉扯的画面拍照发给了他老婆。”   “我回京没两天她老婆就找上门了。我跟姓潘的出去的事没让祝政知道。估计这次是他未婚妻故意泄露给他的。”   说到这,关洁犹豫几秒,说:“这事还有徐茵的功劳。”   唐晚神情一愣,“徐茵?”   关洁不可置否地点头,“我跟徐茵之前在飞机上碰了一面。如果我没猜错,计绿能知道,少不了徐茵报信。”   “你跟她见过面?”关洁见唐晚表情不对劲,禁不住猜测。   唐晚条件反射否认,“我没跟她正面交锋过。只有上次我在商城远远看了她一眼,她怎么可能认识我?”   关洁抓了抓手心,脸上血色全无:“下飞机前,她走过来问我是不是认识你,还问你是不是重庆人。”   相比关洁的难堪,唐晚反而多了几分从容。   “问就问吧,无所谓。”   “她肯定知道你跟傅津南的事了。”   唐晚笑着眨了眨眼皮,轻描淡写说:“知道就知道了啊,我还怕她不知道呢。”   关洁不解地望着唐晚。   唐晚收了笑,白净的面皮上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淡然,“早晚都会曝光,没什么好躲的。我跟傅津南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关系,却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   “我还挺想知道傅津南到底会不会娶她。”   关洁眉头一皱,提着声问:“你跟傅津南真崩了?你不是——”   唐晚看了看地上的玻璃碎渣,语调平静说:“人在风中,聚散都不由我。” 第57章 关你屁事   关洁行李不多,一个24寸箱子就装完了。   走之前,唐晚趁着关洁换衣服的间隙,顺带拿扫帚把地板上的玻璃碎渣处理了一番。   周煜还等在门外,瞧见两人出来,周煜主动接过唐晚手上的行李箱往电梯走。   唐晚还怕他会问刚刚的事,没想到他一个字没提,只在摁电梯楼层时多看了一眼关洁。   眼神干净明朗,不带一点偏见。   关洁见多了人鬼蛇神,头一回儿遇见这般干净的眼睛,内心深处平白无故多了一分悸动。   “这就是你表弟?”关洁拢了拢风衣,看着周煜问。   唐晚提着垃圾袋慢慢走进电梯。等摁下楼层,电梯门合上,唐晚才回答关洁:“叫周煜,我姑姑家的。”   犹豫几秒,唐晚还是放弃告诉关洁,她跟周煜没有血缘关系。   关洁抱着胳膊,仔细端详了两眼周煜,周煜察觉到关洁毫不顾忌的打量,面上一直保持着淡定,好似早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皮肤挺白,眼睛也好看,在学校很招小女生喜欢吧。”关洁努了努嘴,收回目光,简单夸赞。   唐晚跟周煜的关系不近不远,还没到能相互打趣的地步,面对关洁的追问,唐晚只浅浅笑了笑,并没顺着关洁的话往下说。   三人一路走出电梯,唐晚去丢垃圾,关洁同周煜站在门卫处等她。   头顶太阳晒得人晕头转向,关洁拿手挡在额头试图挡挡光,结果屁用没有,该晒还是要晒。   周煜刚好站在阴处,见关洁晒得流汗,周煜主动退开一步,把唯一一点阴凉处让给关洁。   关洁挑了挑眉,顺势站了过去。   其实也没凉快多少,就图一个心理作用。   “谢谢你啊,小弟弟。”关洁转过头盯了几秒周煜,笑眯眯说。   周煜的注意力全在丢完垃圾往回走的唐晚身上,猛然听到关洁的声音,周煜差点没反应过来。   “应该的。”周煜皱了皱眉,默不作声收回视线,嗓音清冽说。   注意到周煜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越走越近的唐晚身上,关洁后仰着脖子,有意问:“你姐漂亮吧?是不是挺喜欢她的?”   “嗯,喜……什么?”   周煜刚开始答得十分肯定,中途突然察觉到第二个问题不对劲。   迎上关洁试探的目光,周煜滚了滚喉结,故作淡定地将嘴里的答案换成疑问句。   关洁若有所思笑了笑,摇头:“没事,随便问问。”   周煜装作没听懂,随便哦了一声,没再继续说。   唐晚回来,往两人逡巡一圈,总觉得气氛有点怪,却又说不出哪儿怪。   关洁周煜默契对视一眼,关洁勾了勾嘴角,上前搂着唐晚的肩膀去路边拦车,周煜在后面提行李箱。   那些爱恨嗔痴,全都埋藏在了阳光底下,永远不会有见天日的那天。   —   唐晚有份报告要交,临时去了一趟学校,家里只剩关洁两人。   离开前唐晚把钥匙丢给周煜,让他带着关洁去楼下药房输个液。   关洁的伤全在明处,看着严重,其实也就是皮外伤。药房医生开了点消炎药,又给她挂了两瓶水。   周煜全程任劳任怨的照顾关洁。   输最后一瓶输液,周煜突然拿着手机出了一趟门。   走得太急,关洁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抬眼就看不见周煜的身影了。   再回来,周煜手上多了一个蛋糕。   彼时关洁刚说输完液,怕回血,关洁一直尽心尽力地摁着棉签。   听见动静,关洁抬头望门口瞧了一眼。瞥见周煜手里包装得精致的水果蛋糕,关洁盯着蛋糕上的生日快乐问:“谁过生日?”   周煜一边将蛋糕小心翼翼提在手里,一边拿手机给唐晚发消息让她早点回来。   消息回完,周煜从手机屏幕移开视线,说:“我姐。”   关洁神色一怔,嘴里发出疑惑:“唐晚?今天?她怎么不说?”   “她不怎么过生日。”周煜想起什么,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说。   关洁无言以对,只能转移话题:“你蛋糕什么时候订的?”   周煜说:“前两天。”   关洁震惊:“这么早?”   周煜沉吟片刻,解释:“这家店生意好,得提前预定。”   “你来北京不止是为了考试吧?”   “嗯,还为了给她过生日。”周煜没有反驳,答得也自然。   “那考试和唐晚过生日,你选——”   “考试只是顺带。我不需要那二十分也可以上R大。”   关洁听了,忍不住抬头重新打量一番周煜,少年面色平静,仿佛早就想好了说辞,神情没有半分慌乱。   看得出,心思藏挺久了,也藏挺深啊。   关洁其实没想往那方面想,实在是她看过太过人的眼睛,唯独周煜这般炙热、纯粹,炙热到人挑不出半点错。   尤其是看唐晚的眼神,太过专注、热烈,热烈到旁人都招架不住。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至少,周煜在她面前就没能藏住。   关洁本身就是个不顾忌世俗规则的人,自然不会觉得周煜的心思龌龊,甚至觉得勇气可嘉。   可到底,还是被这个事实给震惊到了。   想到这,关洁吸了口气,问:“她知道吗?”   周煜沉默两秒,否认:“不知道。”   别说唐晚,就关洁都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实在棘手。   倒不是怕什么,而是关洁清楚,她不顾忌这些,唐晚不同,她是不会绝对不会触碰这些糟糕的关系。   到时候怕是两败俱伤,谁也不好过。   斟酌一番,关洁低着声问:“你想让她知道?或者……你有想过你们会有可能吗?”   周煜表情很淡,淡到看不出,面对关洁的追问,周煜面色没有半点变化,连皱眉的迹象都没有。   良久,周煜冷静理智说:“她不会知道,我们也不会有可能。”   关洁惊叹:“嗯?”   临近六点,太阳已有落山的迹象,几缕残留的阳光洒在玻璃门上照得一地金黄。   玻璃门尽头,关洁坐在长椅上神色复杂地望着周煜,周煜站在长椅边一如既往的平静。   拎了拎手上的蛋糕,周煜面色平静说:“我没想过跟她有除了‘姐弟’之外的关系。比起我,她有更合适的人选。我只要能跟随她的脚步就够了。”   “就这样?”关洁顿了顿,内心深处发出质问。   周煜顿了两秒,说:“希望她健康快乐、长命百岁。”   他说她身体不好,从他认识她那天起,她一直在吃药,还动过好几次手术,所以健康对她而言很重要。   又说他们认识时间太长,他也分不清是爱情还是亲情,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这辈子不会再对另一个女孩这么认真。   关洁被周煜的话震得哑口无言。   最后只能答应周煜,替他保守这个秘密,替他瞒住今天的生日惊喜。   好像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了。   —   上海正值雨季,这两天雨没停过。   一下雨,整座城市就阴绵起来,弄得人心烦意乱,没点好心情。   傅津南就这样在酒店睡了一天一夜,直到峰会闭幕式那天,张奇文打电话过来交代他要接受一个采访,傅津南才想起自己还在上海。   本来没傅津南什么事,张奇文非要领他去见一位故人。   傅津南一听故人两个字就忍不住头疼。谁见故人不是找一茶馆或是饭店,慢慢喝着茶、吃着饭叙旧的?   恐怕情到深处还要喝点小酒助兴。   傅津南倒不是怕应酬,就是烦躁。   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不少航班因着天气原因被临时取消,他订了回京的票全被取消了,要再待上海他都快发霉了。   到底是恩师嘱咐,纵然百般不情愿,傅津南还是得从床上爬起来出门。   实在提不起兴趣,傅津南随便找了身能穿的休闲装套上,简单收拾完,傅津南捡起手机、车钥匙就往外走。   开到一半,雨势越来越大,像下冰雹似的,砸在车窗上噼里啪啦响。   傅津南耐性本就不足,见这状况,更是烦透了。   车堵在外滩附近,压根儿不能动弹,好不容易能动了,跟蚂蚁似的,半天走不了一截。   等傅津南赶到饭店,已经迟了两小时。   傅津南心情坏透,推门进去,没给人留点好脸色。   饭店包间坐了一圈人,傅津南进去那瞬,里面的人全都将目光投递在了他身上。   张奇文最先反应过来,推开椅子站起身替诸位介绍傅津南:“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们提过的最得意学生——傅津南。”   “原来张老的学生是傅老板,早有所耳闻,上次听说他在上海,还想约他做采访来着。可惜,一直没约上人。今天沾了张老的光,总算见到了这位出类拔萃的青年企业家。”   要是没那场暴雨,傅津南或许还有点精力应付两句。   现在心情低到谷底,傅津南懒得搭理众人拍马屁,随便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刚坐下,耳边传来一道不满的声音:“原来你叫傅津南啊,上次怎么不告诉我呢,害我问了好多人。”   傅津南斜眼睨了睨出声的人,一时半会儿没认出来,“你谁?”   陆小婉登时瞪大眼,不可置信问:“你不认识我啦?就上次站你边上的那个记者啊。我还跟你聊了好几句呢,你怎么就忘了呢。”   服务员正在重新上菜,全是酒店的招牌菜,摆盘精致漂亮,傅津南看了却勾不起什么食欲,倒是有点怀念唐晚做的西红柿蛋汤面了。   碍于张奇文的招呼,傅津南拿起筷子随便挑了两箸便搁在碗面没动了。   桌上一圈人年纪大多四十往上走,算下来,也就傅津南和陆小婉还勉强算作年轻一辈的“同龄人”。   一中年人的饭局,她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插/进来干嘛?   “桌上全是大佬,你怎么一点都不怕?”傅津南正纳闷,陆小婉手肘撑在桌沿,弯腰凑近傅津南问。   眼前猛地多了一脑袋,傅津南吓得不轻。   傅津南寡淡地瞥了眼人,笑骂:“你脑子没病?”   “你说话能别这么刺嘛!这桌上就我俩同龄,我不找你说话能找谁啊,你没来之前我都憋了一下午了。再说了,你上次骗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陆小婉吐了吐舌头,捧着双颊埋怨。   傅津南听得头疼,挪了挪椅子,傅津南歪过身玩手机,懒得搭理陆小婉。   张奇文本来在和好友聊最近的状况,无意看见这一幕,张奇文皱着眉发出一声干咳,提醒傅津南人前注意点影响。   傅津南眼皮都不带掀一下。   张奇文满脸无奈,最终放下酒杯,主动给两人搭线:“小南,这是新闻日报的主编赵峰赵主编,也是我跟你二叔的大学室友,大学期间,我们叁关系最好,如今久别重逢,情义常在。”   “你在上海做事,要有什么不便的,可以多问问赵主编。”   这是在替傅津南牵桥搭线,傅津南没想要这层关系,见张奇文坚持,傅津南也只能收了手机,理了两下衣服,站起身,端起酒杯朝张奇文左手边的男人隔空敬了一杯酒。   赵峰长得端正,戴了副黑框眼镜,给人老实本分的感觉。   可能坐上国内数一数二报社主编的能是什么老实人。   两人简单碰了一下便算认识了。   赵峰态度热忱,喝了酒,指着一旁的陆小婉介绍:“包间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怕是跟小侄聊不到一块儿。正巧,我带了个小姑娘过来。这姑娘平日机灵,鬼点子也多,小侄要是觉得跟我们这些老东西聊得没兴趣,可以跟小丫头说说笑笑。”   “小婉,你作为东道主,好好招待这位哥哥。人年纪轻轻可是上市公司老板,你跟他聊几句多长点见识。”   陆小婉偷偷觑了一眼边上的人,见他压根儿没放心上,瘪了瘪嘴嘴,乖巧答应:“知道了师父。”   这一篇翻过去,酒桌上又热闹起来。   唯独傅津南两人坐在饭桌末尾没话可做。   也不是没话可说,是陆小婉说了,傅津南压根儿不接话茬子。   她要再看不出来傅津南眼底的嫌弃就白活了。   陆小婉哼了哼鼻子,歪过头,故意挑衅傅津南:“你敢不敢跟我玩个游戏?”   傅津南冷呵一声,掀开眼皮,凉嗖嗖说:“输了可别哭鼻子。”   “谁怕谁!来!玩就玩!谁输谁小狗,别耍赖。”陆小婉不服气地拍了下大腿,宣战。   男人的胜负欲就这么轻易被挑起了。   傅津南把手机往桌上一压,领着陆小婉到角落的沙发坐下。   瞥了眼矮几桌面,傅津南弯腰勾过右上角放置的骰盅,瞥了眼骰盅里的六颗骰子。   傅津南一边抬手吩咐服务生上酒,一边拿着筛子跟陆小婉讲游戏规则。   “赢了可以提一个问题或要求,问题要求不限,输了都得承诺。点子大的赢,点子小的输,玩不玩?”   陆小婉坚定地点头。   傅津南嗤了一声,似笑非笑摇动骰盅。   陆小婉也不甘示弱,跟着摇动起来。   摇完,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打开骰盅。   傅津南六个六,陆小婉五个六,一个五。这一句傅津南胜。   傅津南扯了扯眼皮,歪身倚在沙发靠垫,懒洋洋问:“你长这么大,没人骂过你很烦?”   陆小婉笑意顿收,瞪了眼颓在沙发的傅津南,陆小婉委屈巴巴答:“没有。”   傅津南表情寡淡地哦了一声。   连战十局,傅津南赢得不费吹灰之力。刚起的兴致被陆小婉弄得快消失殆尽了。   陆小婉今晚吃了炮/竹似的,非要跟傅津南来个一决高下。   怕傅津南不玩了,陆小婉把赌注拉大。赌注换成谁要赢了,当谁一个月跟班,还要在朋友圈发“我是傻逼”四个字,配上两人的合照,为期一个月,中间不得删除,朋友圈还要对外开放。   傅津南对跟班没兴趣,对朋友圈有点乐趣。   只是前几局傅津南赢得太漂亮,最后一局,傅津南翻了车。   摇了五个六,一个五。   陆小婉六个六。   陆小婉发现自己赢了,乐得直蹦跶,一个兴奋,上前搂住傅津南的胳膊不停催促他:“快发朋友圈,快发朋友圈,快发朋友圈……”   傅津南胳膊差点被拽脱臼,嘶了口气,傅津南用力拍开陆小婉的双手,提醒:“注意你的爪子,男女授受不亲。”   陆小婉不满地哼了一声,继续在傅津南耳边念经:“快点发朋友圈,快点发朋友圈,快点发朋友圈……”   傅津南拧了拧眉,捡起手机,滑锁,点开相机,随随便便对着两人拍了张照片。   照片拍完,傅津南点进朋友圈,配上刚刚的合照再输入“我是傻逼”四个字。   输完,傅津南迟迟没发出去。   陆小婉见了,哼着气,不怕死地替他点了发送。   傅津南被陆小婉的操作弄得没脾气了,揉了揉眉心,傅津南冷呵:“发了,还想怎么着?”   “一个月跟班!别忘了,随叫随到!”   傅津南冷着脸没吭声,这会儿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他生气了,可陆小婉跟缺了根神经似的,非但看不出还故意起哄:“你朋友圈好多人点赞评论啊。”   朋友圈刚发,点赞声没完没了响。   丁嘉遇最先评论,一来就是几个炸/翻/了的表情,而后又是一长串消息。   丁嘉遇:??????三哥?????真心话大冒险输了???旁边的姑娘谁啊???   祝政:傻缺吗你。   费哲:自我认知能力挺强。   傅曼:……   宋华池:南南,你这是?   傅建安: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太辛苦了?怎么脑子不好使。   傅津南看了气得砸手机。   外面雨又哗啦哗啦下了起来,还起了闪电,一度嚣张过了头。   傅津南心情止不住的烦躁,起身一把推开挡眼前的陆小婉出了包间。   走廊尽头,傅津南拿着手机站在落地窗旁,居高临下望着底下奔走的车流。   电话里,祝政意有所指说:“前两天关洁跟我闹搬家,刚巧碰上她那姓唐的室友,那姑娘旁边还跟了一小白脸。”   “……”   “听说你俩崩了,还是她甩的你?”   傅津南听到小白脸三个字,不由自主回想起R大遇见的那一幕,扯了扯嘴角,傅津南冷笑:“小白脸?”   祝政以为傅津南没听明白,重复一遍:“一高高瘦瘦,年纪不大,长得挺白净的男孩,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傅津南怒火中烧,电话结束,啪地一下摔了手机,还不解气,又踹了两脚墙。   陆小婉出来找傅津南,瞧见这幕吓了一大跳。   傅津南理都没理陆小婉,绕开人,径自走进电梯。   陆小婉心下一动,趁着电梯门还没关,飞快跑了两步,一溜烟跟着傅津南挤进电梯。   电梯里,陆小婉攥了攥手心,鼓足勇气问:“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   傅津南满脸戾气,骂:“关你屁事。”   “……哎,你怎么这样啊。明明是你自己玩游戏输了,怎么还怪我。”   “你再他妈说一句试试。”傅津南冷冷看了眼陆小婉,说。   陆小婉当场消了音。   电梯门打开,傅津南开着车,头也不回离开酒店。   陆小婉站在酒店门口神情呆滞地望着傅津南离开的方向。   如果她没猜错,傅津南去的是机场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或者为了谁这么大动干戈呢? 第58章 怕了我们换个地方。……   傅津南一路狠踩油门,雨水溅得到处都是。许是老天看他顺眼,刚好有一班回北京的航班。   晚十点半起飞,差半小时就晚了。   傅津南订了票,裹挟着一身潮意走进候机室。   这几天连续大雨,又是晚间班,机场客人寥寥无几。   折腾了大半宿,傅津南上了机就找空姐拿了条毛毯盖着睡觉。   傅津南也没睡多沉,空姐过来问候倒饮料他都清楚,只是心里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   他这番急急忙忙赶回京是为了什么?   为那小白眼狼?   答案呼之欲出,傅津南却不敢继续往下猜了。   要真这样,他不得承认栽她手里了?   呵,做梦。   晚十一点,飞机准时抵达首都机场。   这觉睡得不安心,傅津南捏了捏眉心,神情烦闷地拎起外套,顺着人群走出机舱。   孙计老早就等在了停车场,一见傅津南出来,就把车开过去候着。   上了车,孙计透过前视镜子,偷偷打量了两眼后排脸色沉郁的人,小心问:“老板,现在回壹号院?”   傅津南随手拿过车里的玩偶枕在后脑,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R大。”   孙计默然,面色平静地启动引擎,往R大的方向开。   中途,张奇文打电话过来询问傅津南的行踪。傅津南拿起电话,语调平静说:“回北京了。”   张奇文诧异地啊了一声,抻着声问:“怎么突然回去了?刚那小姑娘还问我是不是她把你惹生气了。你俩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傅津南闻言,缓缓退出通话页面,翻开相册,找到刚在酒店拍的照片。   睨了两眼照片里的陆小婉,傅津南扯了扯嘴角,摁下删除。   照片删完,傅津南噙着笑问:“我俩都不熟,能有什么矛盾。”   “怎么突然回北京了?”张奇文今夜被灌得不轻,这会儿说话,舌头都打结了。   傅津南拧了拧眉,提醒他注意身体,又说他回北京有私事。   张奇文那边吵作一团,傅津南没再多问,转头便挂了电话。   电话结束,保时捷已经停在小区楼下的保安亭旁。   傅津南坐直身子,吩咐孙计自个儿找车回去,他今晚还有点事。   孙计愣了愣,将车钥匙拔下来递给傅津南下车离开。   夜色浓稠,道路两旁的路灯明黄、昏暗,一排排下来倒成了唯一的光亮,树影落在地上一片斑驳。   傅津南在车里坐了一阵儿,拿起外套就要往小区走。   谁知,小区设了门禁,没有卡进不去。   傅津南凝了两眼门禁,抬起下巴瞧向几步之遥的商品楼。   十几层住楼,灯熄了一半,只剩几盏孤零零亮着。   傅津南视线锁在六楼倒数第二户,透过窗户看过去,里头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   睡了?   傅津南意识到这个可能,呵了一声,转身往回走。   倒是没急着走。   傅津南把外套扔车前盖,大半个身子倚靠在车头,点了烟抽起来。   这一抽就是大半宿。   一根一根下去,没有个节制。   凌晨六点半,天色渐明,路边坚持了整晚的路灯也逐一休息。   傅津南几乎一整夜没合眼,经了一夜,身上衣服皱巴巴的,人也有些颓唐,黑眼圈又重又深,整个人像是刚从网吧钻出来的网瘾少年。   地上的烟头堆成了小山,环卫工人刚好扫过这一片,瞧见傅津南脚下的烟屁股,环卫工人叹着气一一扫走。   小区出出进进的人越来越多,傅津南没再等,一把掀过外套,驱车离开现场。   谁会相信他为了等一小白狼,在她楼底下抽了一晚上的烟?   这事要放从前,怕是他自个儿都不信。   奇了怪了,他傅津南也有今天,还能有这个耐性。   —   唐晚其实是看见了傅津南的。   昨夜唐晚一进门,关洁就站门口神神神秘地看着她。   唐晚隐约觉得有事发生,却猜不出来。   刚想问,只听砰的一声,关洁举着礼花/弹,突然朝她炸开。   纸屑满天飞,唐晚猝不及防,身上落了不少彩纸屑。   唐晚眨了眨眼,一脸好奇:“发生什么事了?”   关洁翻了个白眼,神情有点无语:“看来周弟弟说得没错,你是真把自己的生日忘了。”   唐晚想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她就说有什么事忘了,原来今天是她的生日。   “唐晚,生日快乐。”   “姐姐,生日快乐。”   周煜话音刚落,屋内瞬间陷入了黑暗。黑暗中,周煜端着点好蜡烛的草莓蛋糕慢慢走向唐晚。   晕黄的烛光照在周煜脸上,衬得他线条柔和,人也彻底融入了一团暖光里。   关洁趁着唐晚的呆滞的功夫,弯腰捞起放置一旁的吉他抱怀里,替唐晚弹了一首生日歌。   气氛温馨浓郁,唐晚被周煜拉着走到了最中间。   周煜推着唐晚的肩膀坐下,凑近她说:“姐姐,21岁快乐。”   “姐姐,我希望佛祖保佑,保佑你健康平安,百事大吉。”   唐晚身形僵硬,耳畔只剩周煜那句‘姐姐,我希望佛祖保佑,保佑你健康平安,百事大吉。’   好像这么多年,只有周煜知道她最想要什么。   李慧芸希望她成才,梁洪申对她百般纵容,梁焱把她当榜样学习,只有周煜,只有他求她能健康。   “准备多久了?”唐晚盯着生日蛋糕,出神着问。   周煜摇了摇头,没在她面前邀功:“没多久。姐姐,你打开你右手边的黑包,小心点,里面有我送你的礼物。”   关洁弹唱结束,放下手里的吉他,跟着坐了下来。   许是气氛太过温柔,关洁怕错过,拿起手机偷偷拍了两张记录。   照片里,周煜神情专注地盯着唐晚的侧脸,唐晚则在拿周煜准备的礼物。   关洁看着照片,小声叹了口气。   唐晚一无所知。当着周煜的面拉开背包拉链,看着露出一角的乐高才明白之前周煜为什么不让她碰包。   周煜拼了一艘邮轮,上面写着‘唐晚号1314’,还加了一行小字——   “可以笑的日子,不要哭。”   这世界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有毫无保留的信任吗?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吗?   唐晚以前不信,现在看着周煜那双纯粹干净的眼睛信了。   她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开口。   日落西山,一切变得寂静无声。   唐晚跪坐在昏暗、寂静的房间,当着好友、亲人的面,低下头轻轻吹灭烛火。   烛光熄灭,关洁起身开灯,开灯前几秒,周煜趁着夜色偷偷抱了抱唐晚。   他压着嗓子,小声说:“姐姐,我好喜欢你。”   “怎么办,我也只能到喜欢,不能再进一步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姐姐,对不对?”   唐晚神情恍惚,一时没敢相信周煜的话,更不敢往细了想。   最好……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啪的一下,白炽灯刷地亮起来。   唐晚舔了舔干涩的唇角,视线偏向不远处的周煜。   周煜波澜不惊拿过刀递给唐晚,他说,“姐姐是寿星,这一刀你来切。”   之前种种,仿佛她的幻想。   唐晚敛了敛神,压下心底不安的情绪,迟缓地接过周煜手里的刀划分蛋糕。   奶油太多太甜,唐晚吃几口就没吃了。   吃完蛋糕,关洁特意找了个恐怖片看,光看电影没意思,唐晚趁着他俩洗澡,打算去楼下超市买点水果。   下楼才发现水果店早关门了,唐晚仰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又穿着睡衣往回走。   刚走几步就看到了傅津南,他站在保安亭附近抽烟。   半个月没见,他除了身上有点邋遢,没半点变化。   依旧是那个肆意妄为、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公子哥。   抽了几口,傅津南丢下烟头,转身离开保安亭,背影决绝,看不出半点犹豫。   唐晚默默收回目光,抱了抱被风吹得冰凉的胳膊,垂着眼皮走进楼道。   走进电梯,唐晚肩膀靠在电梯壁,忍不住想:傅津南是来找她的吧?   鬼使神差的,唐晚点开傅津南的微信,又将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谁知道,一眼瞧见他新发的那条朋友圈呢。   唐晚顿时手脚冰凉,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缓了一阵儿,唐晚目光紧紧盯着上面跟傅津南合影的姑娘。   那姑娘跟她有七八分像,却比她明媚活泼。   唐晚望着这张和谐的照片,忽然明白一个事实——   傅津南从来不是非她不可。   她怎么这么傻呢,怎么还相信傅津南这人会有迷途知返的一天,怎么……怎么还乐观地认为她也许在傅津南那里就是那个唯一的例外呢。   他就是一个没心的人啊。   她怎么能对他抱有期待呢,她信谁不好,为什么非要信一个浪子呢。   那天晚上,唐晚彻夜未眠,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关洁睡眠浅,听到动静,转过身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唐晚支吾半天,转移话题:“关洁,你能给我讲讲你跟祝政的事?”   关洁啐了啐牙,骂:“我跟那王八蛋能有什么事。”   唐晚无言以对,抱着被子不吭声。   关洁沉默一阵儿,翻过身,抱住她,说:“我跟祝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让我想想,想想我怎么开头。”   唐晚察觉到关洁在发抖,下意识伸手回抱住关洁。   关洁想了很久才说:“祝政这人看着是个暴/力分子,其实他只是在柯珍面前这样。”   “他跟柯珍的关系你应该都知道,我也明白你喜欢柯珍,可是晚晚——”   “我眼里的祝政虽然狠了点,可是他人没你想得那么恶劣,可能我这么说不公平。不过如果非要选择,我站祝政那方。”   唐晚听得喉咙发干,拍了拍关洁的后背,唐晚问:“你爱祝政吗?”   关洁秒回:“不爱。”   “那你为什么要帮祝政说话呢?”唐晚满脸不解。   关洁低声笑了笑,说:“没有帮他说话啊,就是觉得所有人都误解他了。”   “他从小信任的兄弟明着站他,实则全站在柯珍那头。别说祝政,就是我看了都难受。我没有怪罪柯珍的意思,只是替祝政委屈。”   “祝政是人,不是刀枪不入的机器,他也会疼会难受。我虽然心疼,但是我的安慰对他而言更像侮辱。”   最后一句,似嘲似笑,让人听了很不是滋味。   这世界上肯定有比“我爱你”更高级的爱情。   比如关洁,字字不提“爱”字,可做的全是跟爱情有关的事。   或许,她比任何人爱祝政。   唐晚忽然想起柯珍走之前跟她说的话。   她说她把三分喜欢表现出十分,把喜欢当成爱。   好像确实如此。   她从不否认对傅津南的感情,甚至乐意让所有熟知他们这段关系的人知道她离不开他。   可是——   她的爱到底有几分呢?   四分、五分还是六分?又或者多一点,七分?   总不会是十分的。   她承认,她对傅津南是有防备的。   至少,在确认他离不开她前,她是不会轻易卸防的。   —   唐晚再次见到傅津南是在周煜面试那天。   那天唐晚没课,特意起了个大早领周煜去教室面试。   来面试的人算下来不过几十个,都是各省过来的尖子生。   唐晚作为家属既不能进教室,也不能打扰其他考生。   三楼其他教室都有人上课,只厕所旁的那间没人。   是计算机教室,平时没人过来,唐晚想着没人,打算推门进去自习。   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唐晚提着包钻了进去。刚想选一个位置,门口便传来一道平缓的说话声。   “这教室没人,你先进去等会,我待会弄完了再过来找你。”   “这份表你有空填一下。”   唐晚动作轻了下来,想听另一个人怎么说,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   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唐晚下意识以为对方走了。   等脚步声消失,唐晚才自顾自拉开椅子坐下。   哪知,刚拉开拉链,还没来得及把书取出来,那道半阖的门又被人打开了。   门口的光倾泻进来,那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唐晚抿了抿唇,继续翻包。   翻到一半,眼前突然多了一道阴影。   “上自习?”咻地,头顶砸下熟悉的嗓音。   唐晚拿书的手一顿。   窗户没关严实,风从外面刮进来,刮得墨绿色窗帘到处飞,唐晚就坐在窗口,窗帘扫过来滑过她的脖子,脖子直发痒。   “你怎么在这儿?”唐晚抿了抿唇,抬起头望着傅津南。   傅津南往桌上一坐,抻着大长腿懒洋洋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反问:“你说我怎么在这儿?”   “躲我躲得挺勤快。满满,真以为我找不着你了是吧?”   唐晚嘴唇蠕动两下,一个字都没说。   似乎早料到了唐晚的反应,傅津南无声笑了笑。无事可做,傅津南漫不经心捡起唐晚的外文书随便翻了两页。   翻到一半,傅津南丢下书,双手撑在唐晚两侧的桌沿,俯下身,薄唇贴在唐晚下巴亲了两下,说:“要不在教室试试?”   唐晚蓦地抬头,一眼撞进那双阴沉的深眸,那里头淬着禁忌的光芒。   “傅津南,你疯了!你……”   话还没说完,便被傅津南铺天盖地的吻堵了回去。   他将她堵在墙角,捏住下巴,死死禁锢在怀里。   门外脚步声、说话声接连不断,唐晚吓得眼泪直流。   傅津南吻到湿咸的泪水,手压着唐晚的胸/口,似笑非笑问:“这就怕了?”   唐晚咬着唇不吭声。   傅津南抹了抹唐晚的眼泪,浑不吝说:“怕了我们换个地方。” 第59章 什么时候这么刻骨铭心了……   唐晚一点一点弯下膝盖,慢慢蹲在墙角,捂着脸哭起来,湿热的眼泪顺着指缝滑进脖子。   空洞苍白的教室只剩唐晚的哭声,哭声压抑,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抽噎。   傅津南没想惹哭她,猛然听见哭声,一时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站了几秒,傅津南提了提裤腿,跟着蹲在唐晚旁边。   “你哭什么?”傅津南嘶了口气,手贴在唐晚薄弱的肩膀,好脾气问。   傅津南瞥了两眼不停耸动的肩膀,叹着气问:“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个混账人?真以为我会在大庭广众要了你?”   “傅津南,我真的烦透你了。”唐晚吸了吸鼻子,抬起脸,红着眼,冷声说。   傅津南寡淡地笑了笑,不可置否说:“嗯,还有呢?”   一记重拳仿佛打在棉花上,非但没让她出气,反而让她更加憋屈。   唐晚顿觉没意思。拍了拍脸,唐晚深吸了两口气,擦掉眼泪急切地站起身。   噼里啪啦一通收拾,唐晚拉上背包拉链准备离开教室。   刚走到门口,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唐晚脚步无意识地停下来。   “砰”地一声巨响,铁门严丝合缝关闭,后背抵上一具滚烫的身体。   耳畔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湿热的气息喷洒脖颈,唐晚受不住痒,条件反射往后躲。   可惜,无处可逃。   傅津南大腿抵住唐晚膝盖,手掐在唐晚肩膀,垂着眼皮,居高临下问她:“你到底在闹什么?”   唐晚抿了两下干涩的嘴唇,低声叙述:“傅津南,我没闹。真的,我只是想我的生活回到正轨。”   没由来的烦躁。   傅津南气急败坏扯开衣领,从兜里翻出烟盒,抖了一根慌乱塞进嘴里。   点烟时,傅津南气得手抖,火苗几度烧到手。   唐晚瞧着失控的傅津南,兀自轻笑出声。   听见笑声,傅津南眉头皱得老高,喉咙溢出一声清晰可闻的轻哼。   沉默半秒,傅津南把打火机强行塞给唐晚,瞅着她说:“你来点。”   唐晚低头瞧了瞧手里的打火机——   银壳,磨砂质,牌子货,打火机底端还刻着傅津南的英文首字母。   傅津南之前点了好几次,现在出火口还有余温。   唐晚指腹摩了两下外壳,掀开机盖,大拇指用力按下弹簧。   啪地一下,橘黄色的火苗雄赳赳气昂昂地爬出来。   唐晚凝了两眼火苗,仰起头,迎上傅津南幽静漆黑的深窝眼,那里头不知不觉燃起了一簇火焰。   火焰中心,她的身影深深倒映在漩涡里。   唐晚在傅津南的注视下,攥紧打火机,踮起脚尖将火苗一点点送在傅津南嘴边。   傅津南瞧着唐晚那张白净认真的面皮,神情恍惚了几秒。   眼见火苗式微,傅津南咬住烟头,垂着下巴凑近打火机。   点火间,傅津南一直盯着唐晚的手。瞧见唐晚右手手背中心的小黑痣,傅津南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说:“听说右手背长痣的女人大多无情刻板且精于计算。你是不是这样的?”   唐晚眼皮一颤。   定了定神,唐晚面无表情说:“你不是不信这一套?”   傅津南啧了一声,故意问:“哪儿套?”   “……”   沉默几秒,傅津南问:“怪力乱神这套?”   唐晚瞪了眼傅津南,没说话。   傅津南不为所动,贴在唐晚耳边胡扯:“以前确实不大信,现在不得不信了。”   “前几年我去慧仁大师那算了一卦。说我命里有情劫,来者西南人士,性温良,自小体弱多病——”   唐晚抬头,望向傅津南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   等看清傅津南眼底明晃晃的笑意,唐晚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哪有什么大师算命,全是他胡乱诹的。   唐晚咬了咬牙,憋住气说:“傅津南,你挺无聊的。”   傅津南弹了弹烟灰,说话没个正行:“不好笑?要不我再给你讲两个黄段子听听?”   唐晚噎了口气,好言好语劝:“傅津南,你不能总这样无赖。”   傅津南寡淡地看她一眼,说:“满满,是你先招惹我的。”   唐晚猛地失去计较得失的勇气,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手机震动声此起彼伏,傅津南一手捏着烟头,一手拿着手机往外走。   刚走到楼梯口,傅津南就听到一句“姐姐”。   傅津南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瞥见唐晚身边满脸担忧的少年,傅津南掀了掀眼皮,嘴角溢出一声轻蔑的冷笑。   周煜听到动静,抬头望过去,只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   “姐姐,他是——”   他是不是视频里的那个男人?   唐晚别开眼,故作镇定打断周煜:“你面试怎么样?”   周煜咽下嘴里没说完的话,说:“挺好。”   “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饭。”   “行。”   “我给关洁打个电话,看她要吃什么,我给她随便带点。饭卡里好像没钱了,我——”   周煜望着没话找话的唐晚,问:“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刚刚那人……”   唐晚问:“看到了?”   周煜皱了皱眉,评价:“他看起来不像个好人。”   唐晚紧绷的弦突然断裂。   深深吸了口气,唐晚捂住脸,问:“周煜,我没求过你什么事。只求你能别把这事告诉你舅妈,行不行?”   “她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我闹。到时候——”   唐晚话还没说完,周煜语调平静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谢。”唐晚攥了攥出汗的手心,苍白无力说。   周煜的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污秽,他始终清澈明朗地看着她,笑着给她找借口:“姐姐还小,走错路也正常。”   某一瞬间,唐晚觉得自己的心性可能还不如一个18岁的少年。   他低着头,说:“姐姐,不要再跟他接触了,他不适合你。”   “你别跟他赌,你会输的。”   说到一半,周煜看了看唐晚,小声问:“报复人的手段那么多,你为什么要选最笨的一条。伤人伤己的事,别再做了,好吗?”   唐晚听完脸色大变,看着周煜的眼里充满不可置信。   周煜满脸无奈,耸了耸肩膀,说:“听舅妈说的。”   “姐姐,舅妈没你想得那么冷血。当年的事也是她的痛,只是她不敢跟你说。她担心你的身体,怕你出什么事,也希望你能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   “舅妈说唐叔叔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医生,还说唐叔叔生前很爱你,总爱带你去游乐园玩。你说唐叔叔要是知道你这么多年为了他的事这么伤害自己,他会不会伤心难过?姐姐——”   唐晚双手捂住耳朵,尖着嗓子叫:“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叫着叫着,唐晚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趴在周煜肩膀哭得泣不成声,鼻涕眼泪全流在周煜肩膀。   周煜拍了拍唐晚的后背,低声哄:“姐姐,别哭。”   “周煜,别跟我妈说,别跟她说。我没有……没有也不可能爱上他。”   姐姐,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周煜闭了闭眼,承诺:“好,我不告诉舅妈。”   —   “你来我这儿是睡觉的?”DEMON酒吧,祝政踹了一脚傅津南的小腿,皱眉问。   傅津南睨了眼祝政,脑袋枕在沙发靠垫,拎着抱枕,懒洋洋问:“找我什么事?”   祝政瞧了两眼神色恹恹的人,骂:“你这两天到底干嘛了?一副要死不活的样,谁欺负你了?”   傅津南掀了下眼皮,长腿搭在矮桌,满脸不耐问:“说不说,不说我走了。”   祝政嗤了一声,骂:“得,老子怕了你了。”   傅津南充耳不闻,装作没听见。   祝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中指扣了扣桌面,问:“听没听见风声?”   “什么风声?”傅津南阖着眼皮,懒洋洋问。   祝政沉了沉气,一字一句说:“徐、家、要、出、事、了。”   傅津南猛地收回腿,睁开眼,问:“什么玩意儿?”   祝政没着急回,不慌不忙捡起桌上的打火机点了支雪茄,阴着脸说:“这事儿我还真没唬你。”   “前两天跟一群老东西吃饭,有人喝醉酒说漏嘴了。听说这背后水深得很,牵扯一大堆人,徐世民最近焦头烂额,忙着收拾烂摊子呢。”   说到这,祝政抽了两口雪茄,慢悠悠吞吐出烟雾,扯着眼皮说:“你别不信,不出半年,这事一定炸。”   傅津南摆了摆手,不当回事:“关我什么事?他怎么着,那是他活该。”   祝政说:“外人都在传徐家跟你傅家关系走得近,你真以为你傅家能安然无恙?就算傅曼姐能摘清,你跟徐茵呢?”   傅津南嘶了一声,骂:“徐茵跟我他妈有什么事。”   祝政见状,熄了火,说:“得,我不跟你扯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   “到时候,你且看风往哪边儿吹,看看这火能烧到谁那儿。”   傅津南懒得再听,拎起外套就要走。   走到3301附近,傅津南被人叫住。   “傅津南。”曲舒站在幽深昏暗的走廊,盯着傅津南寡淡的背影,出神地喊。   傅津南脚步没停,继续往外走。   刚走几步,曲舒突然蹿过来拦住去路。   傅津南冷眼旁观瞧了瞧眼前打扮得精致漂亮的女人,骂:“滚开。”   曲舒吓得一哆嗦,攥着手心,鼓足勇气:“我有话跟你说,能不能给我几分钟时间,我……”   傅津南差点气笑,“曲舒,你他妈不会还以为我会吃回头草吧?”   曲舒定了定神,往前走两步,手握在傅津南胳膊,声泪俱下说:“傅津南,我后悔了,我真后悔了,我当初不应该……不应该为了前程放弃你。真的,我真的后悔了。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跟以前一样,一定安安静静待你身边。”   走廊一片冷寂空荡,只剩曲舒声泪俱下的忏悔。   傅津南面无表情瞥了眼落在手臂上的那双手。   下一秒,傅津南漫不经心拨开曲舒的手,语调四平八稳说:“别碰我,脏。”   曲舒双目呆滞,眼泪挂在眼眶半天掉不出来。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本该是一幅美景,傅津南却觉得索然无趣。太假,假得作呕。   演戏演久了,连哭都能演。可惜,演得再好也是假的。   曲舒满脸绝望,两行清泪缓缓滑过脸颊,哑着声说:“傅津南,你不能这么对我。当初我陪你度过那么多难忘的日子你都忘了吗?你不是说过只要我安分,就留我在身边吗?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胸口的气突然攀爬上来,傅津南冷笑出声,指着曲舒鼻子,笑骂:“你他妈最没资格在我这儿提过去。”   “跟了徐世民就别他妈想回头的事,老子嫌脏。之前没动你是我仁慈,别他妈厚着脸来找存在感。”   “真他妈以为天底下所有好事都让你占了?你他妈是死是活关老子屁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骂完,傅津南提着衣服离开。   “唐晚呢,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大学生,凭什么能跟你在身边?听说她之前跟丁嘉遇走得挺近,你难道不怀疑她跟——”   “砰”地一声,傅津南一脚踹翻一旁的垃圾桶。   一时间,垃圾到处都是,一股难闻的气味蔓延开来。   傅津南一把扣住曲舒的后颈,凑她耳边,冷着声问:“你有什么资格跟她比?”   “我——”   “就凭老子爱她,老子对她有生理反应,她就配,懂吗?”   曲舒忽然愣住,像风筝断了线,没了方向,在风中横冲直撞,最后掉落泥泞,满身污秽,无处遁形。   她不相信。   不相信傅津南这样的人居然会为了一个人停留,甚至愿意把爱给她。   怎么可能呢。   他这辈子明明应该孤独终老,谁也不爱的。   —   出了酒吧,傅津南漫无目的开着车。   他内心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理智全没,毫无思考力。   开到一半,傅津南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的理智逐渐回笼,可越是清醒,傅津南越后怕。   后知后觉是这世界最恐怖的事。   他一点都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舞蹈室那道曼妙动人的背影,还是校庆上那句“能不能请你签个名?”,又或是周县葬礼他扶她那一刻手心柔软的触感?   或者晚一点。   看电影跟个小孩似的哭得稀里哗啦,抬起头却满眼都是他的那刻?是送花时的满眼期待?还是送尾戒那天要哭不哭的可怜样?   什么时候,这小白眼狼在他这已经成了刻骨铭心的存在?   得,还真他妈是劫。   躲不掉了。 第60章 只剩这点温柔   六月初,北京升温迅速,日头成功进入酷暑。   街头树叶被太阳晒弯了腰,耷拉着脑袋没有半点生气。   唐晚刚走出教室,一股磅礴的热潮迎面而来,热得她鼻尖直冒薄汗。   拿手扇了扇风,唐晚挎着书包一言不发往行政楼走。   走出教学楼,唐晚挤在人群里一点一点挪动。   周边女孩们穿着短裤短袖,尽情露出那双漂亮笔直的大腿。   唐晚一眼看过去,全是白花花的大腿。   嫌太热,女孩们打着太阳伞,不停抱怨这鬼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住。   走了一段路,唐晚举着太阳伞与说话的女孩往相反的方向走。   她要去傅建安办公室交一份保研资料。   到了饭点,行政楼空荡荡的,没几个人在办公室。   唐晚走到门口,收下伞折叠好小心放进包里,又从包里翻出资料拿手里。   重新检查一遍资料,确认无误后,唐晚松了口气,伸手按下电梯。   电梯门慢慢上行,唐晚无事可做,抱着资料、后背贴在电梯壁发呆。   滴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唐晚站直,抬腿走出电梯。   绕过电梯口放置的绿植,唐晚径自走向傅建安办公室门口。   砰砰——   唐晚伸出脑袋看着办公椅上的傅建安,小声扣了扣门。   傅建安听到动静,抬起头往门口看了眼。瞧见唐晚,傅建安推开椅子笑了笑,招手示意她进去。   “傅主任,我是来交资料的。”唐晚朝傅建安鞠了下躬,礼貌说。   傅建安指了指右上方堆叠的资料,说:“就放那儿。”   唐晚点头,顺势将资料放在了最上面。   放资料的间隙,唐晚无意瞥了眼下面那份儿,看到魏琳的名字唐晚神情短暂地顿了半秒。   “傅主任还没吃饭吧?”放好资料,唐晚无话可说,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傅建安头也没抬:“还有点工作没处理完。”   唐晚撇了撇嘴,顺势说:“那我不打扰您了。”   傅建安似是想起什么,出声叫住唐晚:“等等。我这有样东西忘了给你。”   唐晚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   傅建安扶了扶眼镜,拿起一旁的公文包翻出一封黄皮信封递给唐晚。   “差点搞忘了。”   “傅主任,这是?”唐晚摸了摸信封,满脸好奇。   “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那小子塞我包里的,让我务必交给你,说你看完就懂了。”傅建安从上到下看了遍唐晚,笑着摇头。   不用猜了。   是傅津南。   唐晚捏了捏信封,将这烫手山芋退了回去。   傅建安诧异:“这是?”   唐晚低了头,说:“抱歉傅主任,临近毕业,我不想考虑学习之外的事。”   走出行政楼,太阳晃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唐晚打开伞,转身往校门走。   —   晚九点,门口响起一道重重的敲门声。   唐晚刚洗完澡。   听见动静,唐晚裹紧睡衣,拿起吹风机往门口走。   砰砰砰砰砰,敲门声不断。   唐晚透过满眼没看到人,攥紧输好110的手机,唐晚打开一条门缝。   隔着门缝,唐晚看到了傅津南。   “不请我进去坐坐?”傅津南双手揣兜,抬腿踢了脚门,问。   唐晚扶着门框,摇头:“不方便。”   傅津南笑着嘶了一声,手抵着门沿,弓着腰凑她面前,邪里邪气问:“哪儿不方便?”   唐晚无言以对。   傅津南今晚兴致很高,没强行破门而入,就杵在门口,边抽烟边跟她说好话:“满满,两个月不见,就不想我?”   唐晚瞥他一眼,没吭声。   傅津南得到答案,笑得十分浪荡:“真不是故意的,这两月跟我姐出了趟国。她限制我人身自由,我是真没办法联系你。”   “好不容易抽出机会请二叔给您送封信,您倒好,原封不动退给我了。”   “知道我今晚怎么来的?”傅津南吸了口烟,语调四平八稳问。   唐晚:“……”   傅津南喉咙溢出轻叹,说:“我翻/墙出来的。你是不知道我姐有多狠,一回国就把我关起来,还派人监视我。”   “啧,就怕我出来跟祝政鬼混。”   唐晚虽然身处圈外,多少也从关洁那儿听到点风声。   比如徐家快出事了,计家也受了牵连。   又比如祝政最近忙得晕头转向,DEMON酒吧可能经营不下去了。   至于傅津南,关洁只说他出国了。   唐晚分不清傅津南的话几分假几分真,他话里话外没有一丝破绽,甚至为了让她同情,还用了苦情计。   傅津南扒开衣袖,露出上面的伤痕说:这就是翻/墙弄的。还有我这衣服,你看看,多脏。   唐晚喉咙堵得慌,盯着傅津南看了几秒,唐晚扯动嘴唇问:“不是不让你出来吗?你出来干嘛?”   “见你呗。”傅津南弹了弹烟灰,答得十分顺口。   空荡荡的走廊,两人无声对峙了两分钟。最终,唐晚往后退了一步,让出空间等傅津南进来。   傅津南掐了烟头,嬉皮笑脸打趣:“早知道您吃这一套儿,我该早点用。”   唐晚懒得搭理傅津南,关了门,拿着吹风机走进浴室继续吹头发。   头发吹完,唐晚放下吹风机走出浴室。   傅津南跟个大爷似的,人躺在沙发,抱着她的玩偶不停□□,还时不时捏一把兔子耳朵,嘴上吊儿郎当说一句:“跟你妈一个样。看着单单纯纯,心黑得狠。”   唐晚翻了个白眼,汲着拖鞋走到傅津南面前,伸手抢过他怀里的玩偶不让他碰。   傅津南睨她一眼,懒洋洋说:“至于吗您。”   唐晚不为所动,将兔子抱在怀里,说:“我要睡了。”   傅津南坐起身,丝毫没有走的迹象:“睡呗,又不是不让你睡。”   唐晚咬了咬牙,抱着兔子走进卧室,反锁了门。   半夜,唐晚出来喝水。客厅漆黑一片,唐晚举着手机往厨房走。   喝完水,唐晚刚想回去睡。一抬头就瞧见门口站了道黑影。   吓得唐晚叫出声。   “胆子这么点儿?”手电筒晃得傅津南满脸惨白,傅津南摆了摆手,避开光,迎着光走进厨房。   凝了眼惊魂未定的唐晚,傅津南勾了勾唇,伸手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手电筒的光打在天花板,晕出一圈弧度圆。傅津南捏了捏唐晚的腰,说:“瘦了。”   湿热的气息席卷全身,唐晚被傅津南箍在怀里动弹不得。   咬了咬唇,唐晚提着声问:“你怎么还没走?”   “不有门禁,怎么走?”   傅津南不为所动,手上动作没停。唐晚洗完澡没穿内/衣,嫌天热又穿了宽松的睡裙,正好给了傅津南方便,一路畅通无阻。   差点在厨房失了火。   傅津南替她整理好睡裙,搓了搓手指,漫不经心问她:“去旅游?”   唐晚惊魂未定,听到傅津南的话,唐晚当场瞪大眼:“你说什么?”   傅津南充耳不闻,推着她往卧室走,边走边说:“换套衣服,拿上身份证,马上走。”   有病。   唐晚没搭理傅津南,自顾自掀开被子躺了回去。   傅津南啪地一下打开灯,睨了眼床上摊着不动的人,傅津南似笑非笑舔了下唇。   疯了吧???   唐晚咬了口牙,推了两下傅津南的肩膀,忍着气喊:“傅津南!你这是强买强卖!我不去!你放我下来!”   傅津南无动于衷。   食指勾着唐晚的身份证,抱着人强行往车里塞。   大半夜,这人开车直往机场赶。   不顾唐晚的反对,傅津南拿着两人的身份证订了两张去往兰州的机票。   六点五十五分,飞机起航,唐晚坐在头等舱里差点把牙咬碎。   傅津南这人做事不按常理,想一出是一出。   亏他想得出来,大半夜跑过来找她去旅游,攻略不做,酒店未订,连机票都是现买的。   他做事就不能靠谱点?   “睡会儿,困。”傅津南看了眼唐晚,毫无负罪感说。   唐晚气不打一处来,见他这会儿困得睁不开眼,唐晚无可奈何瞪了几秒傅津南,用力掐了两把傅津南的手臂。   傅津南疼得抽气,睁开眼睨她一眼,问:“能别闹了?”   到底是谁在闹?   唐晚还没来得及怼,傅津南突然凑过脸亲她一口,笑眯眯哄她:“乖乖睡觉。”   唐晚瞪了眼人,别开身不理人。   许是机舱环境太过安静,唐晚也跟着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入目的便是另一番场景。   不同于北京的繁华,不同于重庆的陡峭,兰州深处西北,黄河流淌整座城市,将这座城市渲染得宏伟、粗犷。   傅津南订的酒店正好在黄河边,站在酒店就可以看到波涛汹涌的黄河,河面时不时晃过几个人影,人影坐在羊皮筏子上一点一点穿过。   再往远看,是茫茫的戈壁,上面寸草不生,给人一股荒凉感。   据说,兰州以前叫金城,取“固若金汤”意,是中国唯一一个黄河贯穿而过的城市,也是西北一道浓墨重彩的一笔。   虽然嘴上骂傅津南,但是心里还是喜欢的。   她生在西南,学在北京,却很少体验西北风光。   如今只是短暂地看几眼,她就莫名喜欢了。   傅津南还没醒,唐晚看了会儿风景,一个人拿着手机出了门。   酒店对面就是兰州中山桥,纪念孙中山而命名,现在已经不通车,做景点开放。   看着近,唐晚走了半小时才到。   人不多不少,大多拍照打卡,唐晚不爱拍,绕着桥走了一圈,又站在桥中心吹了阵儿风。   黄河近在咫尺,河面宽广,河水浑浊不堪却充满力量。   几个乘着羊皮筏子的游客一晃而过,划船的是个中年男人,黑皮肤,穿着黄背心,戴了棕色草帽,手臂肌肉线条,应该经常做这个。   傅津南打电话过来,唐晚吹完风正要回去。   电话里,傅津南说:吃饭去。   唐晚闷着气挂了电话。   等回到酒店才发现他人就坐在大厅,不知道从哪儿拿了本杂志在看。   看到唐晚,傅津南放下杂志领着唐晚往外走。   两人吃了一顿本地特色餐。   途中傅津南接了通电话,唐晚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是看傅津南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都没什么表情了。   唐晚当没看见,给自己盛了碗汤,自娱自乐喝着。   傅津南挂断电话,骂她没良心,唐晚不说话,继续喝汤。   她没当回事,傅津南倒是给气着了。一顿饭吃得他很不痛快。   唐晚觉得傅津南有事,或者有话要说。可她等了一个下午都没听她说。   两人去了趟博物馆,又去了白塔山公园,白塔寺屹立在山顶,迎面就是黄河,两相对比颇有一番风味。   唐晚没想许愿,过来前甚至没有半点诚心。反倒是傅津南找香客借了香,点燃香,装模作样做了几个礼,嘴里念叨了两句。   许完愿,傅津南兴致勃勃拉她下山。   回去的路上,唐晚问傅津南许了什么愿。傅津南吊儿郎当看她一眼,说:“想知道?问佛祖去呗。”   唐晚无言以对。   —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晚觉得傅津南时间很赶。   连晚上都不放过,拉着她出去吃了点街边小吃,又开车去了葵艺术空间,说请她看一场演出。   唐晚还没来得及问谁的演出,旁边堆叠拉横幅的粉丝告诉了她答案。   有柯珍。   傅津南捏着两张票,拉着她的手进了场地。   周围人声鼎沸,唯独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望着两人十指紧握的手,唐晚胸口紧绷的弦快断了。   有那么一两秒,唐晚希望时间长一点,最好不要天亮,最好能一直牵着手往前走。   柯珍一如既往的抓人眼球,她出现的那一刻呼声最高。   有的喊老婆,有的喊老公,还有的喊爸爸。   唐晚哭笑不得,跟着人群融入柯珍沙哑的声线。   《墓志铭》这首歌从当初的试听到现在,好像走了很大一段路,可词没有改过一字一句。   尽管早就知道歌词,听到柯珍唱那句: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唐晚的心脏还是不可控制地颤了颤。   她有一个很可怕的直觉——   柯珍的死一定会轰动所有人。   演出结束,柯珍打电话过来请吃饭。   三人重逢的场面,仿佛回到了重庆,只是大家的心境都变了。   柯珍演出完衣服没换、妆没卸就赶了过来。久别重逢,唐晚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不怎么喝酒的她也在柯珍的劝说下灌了好几杯。   柯珍巡演还没结束,明日还得赶行程。吃完饭,两人匆匆分别。   唐晚醉得不轻,整个人迷迷糊糊没有意识,回去途中大多都是傅津南扶着走。   半夜,唐晚隐约感觉手指上多了一道温凉的触感,却醉得睁不开眼,只能就此作罢。   唐晚没感觉错。   凌晨两点,傅津南通完电话,走到床边,开着台灯,孤零零坐在椅子里盯着唐晚看。   坐到凌晨四点,傅津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取下右手那枚尾戒,掀开被子一角,掏出唐晚左手,将尾戒戴在她的中指。   戴完戒指,傅津南坐回椅子抽起烟来。隔着烟雾,傅津南凝视着唐晚中指那枚尾戒,自顾自说:“唐晚,我没有英勇,只剩这点温柔。” 第61章 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唐晚察觉出那枚尾戒是在第二天清晨。   戴在右手中指,不紧不松,刚刚圈住那一截皮肤。   傅津南戴了半年,戒指依旧全新,没有半点磨损。戒面的腾蔓紧紧缠绕手指,一如它蕴意那般永恒。   唐晚低下头,抬起右手,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戒指。   她以前觉得前路漫漫看不到出处,这辈子如果注定一事无成,就这么浑浑噩噩过日子也行。   直到在舞蹈室重新遇到傅津南,她心底那滩死水又活了起来。   她站在暗处,看他孤身只影游戏人间,看他跟人逢场作戏,看他笑装纨绔子弟。   周成康是个好老师,不论是学书法,还是教她为人处世都做得极好。   唯一的错就是不该在她耳边时时提起“傅津南”。   旁人对傅津南的评价褒贬不一,只有周成康,每每提起傅津南,总是摇头叹气说:那场祸事毁了一个好孩子。   唐晚不为所动,那时的她对傅津南只有一个看法:杀人犯。   见死不救的杀人犯。   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许是恨意太明显,周成康终于有所察觉。   高三学业繁忙,她去周成康那儿学习的时间越来越少。   偶尔去一次,周成康老是怜悯地看她半天,最后端着茶杯意有所指告诫她——   丫头,人最不能算的就是生死。这命,你得认啊。   丫头,这世界哪有这么黑白分明你啊,别太钻牛角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周成康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还拿李慧芸说情,唐晚心软,做不到明目张胆反驳。   闹到最后,她跟周成康承诺:他如果不招惹她,她就不去主动招惹。   周成康明显放下心。   只是他忘了。   北京这座城市看似很大,大到两人不可能有任何交集,可有心遇见的人是躲不掉的。   那天,她一如既往去校外的舞蹈室练习。换衣间没关门,她舞蹈服脱到一半,门口突然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那人抱着胳膊倚在门口嬉皮笑脸问:“换好没?”   唐晚后背僵硬,揪着衣服不敢回头。   那人半天没听到动静,嘶了一声,抬腿要往里走。   腿刚迈一步,换衣间外传来女孩的娇嗔声:“你怎么在这儿?都找你好半天了呀,我早换好衣服了,我们走吧。”   傅津南意识到认错人了,不好意思咳了两声,嘴上诚意满满说了句抱歉,走之前还不把换衣间的门阖上。   关门前,唐晚借着换衣间的落地镜看了眼门口。   头顶光线齐落在他脸上,眼是眼,鼻是鼻,硬是比旁人落得好看。   要怎么形容那场面呢?   天随人愿吧。   她这人道德意识虽然不太强,却也没想过主动招惹傅津南。   是他自己闯进换衣间的,跟她没关系,她也没有违背对周成康的承诺。   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想,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   既然躲不掉,那就不怪她了。   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呢?大概是让他心甘情愿上钩,心甘情愿赴死。   他这样的什么都不缺,除了感情,她很难从别的方面入手。   所以她选她拿她自己做赌注。   她铤而走险,一步步接近他。   她用最纯粹、真挚的情感对付他,一路心疼他、关心他,爱他,学着他喜欢的样子,慢慢引君入瓮。   找他签名,一是为了缓解副校长难堪,二是跟他接触。   看《大话西游》,她故意哭得稀里哗啦,凑近他,试探他能接纳的底线。   送他尾戒,告诉他,她知道他是不婚主义,但是没关系,她愿意飞蛾扑火。   连电影院拿束鲜花她都没放过,她特意选了香槟玫瑰,告诉他不是只有男孩才能送鲜花。   ……   她三番两次在他面前提父亲,提那场丑闻,他有所察觉,却没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   那怎么办呢。   她只有离开,故意以退为进,逼他做出选择了。   如她所愿,他上钩了。甚至比她预料的结果更好,他爱上了她,愿意跟她试试。   尾戒是枷锁,也是魔咒,她理所当然成了他的心魔,毕竟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可明明都按照她的设想走了,她为什么不开心呢,为什么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呢?   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水龙头的水哗啦哗啦流,唐晚捧了把冷水扑在脸上,水滴顺着下巴滑进脖子,凉意渗人。   唐晚抬头望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望着那枚灯下烨烨生辉的尾指,捂脸,无声哭了出来。   她该怎么办啊,她该不该随他入笼、赌一场春秋大梦呢。   —   唐晚没猜错,傅津南时间很紧。   昨晚刚到兰州,今天下午他就得飞回北京。   回去的途中,两人之间无形多了一层看不清的薄膜,唐晚怕他看出端倪,一路睡回北京。   下了飞机,傅津南一手牵着她,一手提着行李义无反顾往外走。   这感觉……挺像私奔的。   可惜,私奔未遂。   两人刚到停车场,傅津南话都没来及说就被人打晕压了回去,而她跟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男人走上了另一辆奥迪车。   奥迪后座坐了一个冷艳、凌厉的女人。女人一身黑色职业西装,涂着红唇,头发收拾得一丝不苟,浑身散着一股长年累积的威严,是一个气派十足的精英。   难怪这几位公子哥都怕这位,连她看了都忍不住心生惧意,那是气势上的绝对碾压,让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唐晚扶着车门坐进奥迪后排,坐下那一刻,唐晚嘴角向下轻轻弯了弯,内心突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就是唐晚?”傅曼随手拿起司机递过来的资料,不慌不忙翻了两页,问。   唐晚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往外看了眼,不远处那辆保时捷早已消失不见,“是。”   傅曼掀了下眼皮,笑问:“介不介意跟我一起喝杯咖啡?”   唐晚无声捏了捏袖口,答复:“可以。”   许是唐晚太过配合,傅曼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诧异。   傅曼是个合格的谈判专家,一路不给唐晚任何反驳的机会,只一味地问她些聊胜于无的问题。   比如,重庆生活节奏快不快?   重庆的女孩都挺白净,看来所言不假。   重庆火锅挺不错,要是到重庆,吃哪儿家的正宗。   唐晚一一作答,没有半点含糊。   一个愿搭台,一个愿唱,这戏自然能唱起来。   只是唐晚没想到,这场谈话到了尾声,傅曼竟然一字未提傅津南。   傅曼亲自开车把她送到R大校门口。   下车前,傅曼从后备箱翻出几袋礼品袋送给她,说:前几天去青岛出差别人送的,都是些小玩意儿,你拿去用。   唐晚攥着那几袋纸袋,望着奥迪离去的方向,脸色一片惨白。   她以为傅曼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告诫她离傅津南远点,或者给她一张五十万的卡,让她不要再打扰傅津南。   傅曼没有。   她一路和颜悦色,面上挂着亲近的笑,跟她讨论的都是小女生喜欢的话题。   那感觉不像是来打发她的,像是单纯找她说说话,起善心送她一程的。   且礼数周到,临走前还不忘给她送礼物,礼物选得恰当好处,不让她难堪,也不轻视她。   唐晚在原地站了许久,站到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站到腿脚发麻、抬不动腿才拎着纸袋回学校。   如果有时光机,她一定会回到08年,回到父亲手术那天,她会死守父亲不让他去做那场手术,也不会再遇到傅津南,也不会有今天这幕。   她跟傅津南,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   —   李慧芸打电话过来,唐晚已经浑浑噩噩了两天。   电话里李慧芸欲言又止问她:“晚晚,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唐晚握着手机,无声地望了望天花板,哑着声说:“没有。”   李慧芸叹了口气,说:“前两天有通北京的电话。电话打过来迟迟不说话,我以为是诈骗电话就给挂了。”   “谁知道对方又打了第二通,接通后,人不分青红皂白说一句管好您的女儿。”   “还说什么小小年纪不学好,做的事让人看了瞧不起。我气得不行,想跟人理论一番,话才出口对方就挂了电话,等我再打回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吧嗒一下,手机顺着手心滑落,掉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声音。   电话里李慧芸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三言两语中,唐晚已经拼凑出那通电话的意思了。   ——离傅津南远点,否则别怪我把你做的事全抖给你母亲。   ——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考虑家人。   电话还在继续,唐晚心脏疼得说不出话,只能俯趴在床上缓解疼痛。   说到最后,李慧芸犹豫很久,好一阵儿才讲:“晚晚,家里出事了。”   “酒店上个月有人故意投毒,伤了三位客人,还死了一位。你梁叔这半个月天天跑派出所做笔录,客人家属也在闹,搞不好要赔钱。那杀千刀的,投了毒就跑了,也抓不到人。”   “你梁叔成了冤大头,怕是要赔不少钱。钱的事还能拼拼凑凑、商商量量,可你弟弟——”   “你弟弟今天又检查出了白血病,我看到病历单差点晕倒。你弟弟才六岁,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呢。”   唐晚捂着嘴,不让哭声从喉咙溢出来。   太疼了,疼得她打滚,疼得她想去死。   药呢?药哪儿去了?   唐晚跌跌撞撞爬起身,跪坐在地上翻来覆去找药。   找到喷剂,唐晚急急忙忙吸了几口。吸完,窒息感稍微缓解。   浑身无力,唐晚捂着肚子,躺在地板上纹丝不动。   电话里,李慧芸还在继续说:“你说我们这个家今年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弄到这个份儿呢。我这几天翻来覆去睡不着,既担心你梁叔,又要去医院照顾你弟弟,还怕你出什么事。”   “你梁叔出事,周围邻居避我如蛇鼠,我去买个菜都被人指指点点。”   “……今年的糟心事是一桩接一桩,我过两天去庙里拜拜佛,给家里求个平安。晚晚,你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别让妈担心。”   一夜之间,李慧芸好像老了七八岁,声音又哑又老,隔着屏幕唐晚都能感觉到她忧心如焚。   这通电话,李慧芸怕是迟疑了好久才打。唐晚虽未亲眼,但是透过李慧芸的描述,大概能想到是个什么情况。   一定是比她说得更糟糕的。   若是求佛有用,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苦命人呢。   —   第二天唐晚去学校请了一周假回重庆。   关洁知道这事,特意请了半天假去送她。临走前,关洁偷偷在她包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飞机起飞前,唐晚收到关洁的短信——   密码123456,卡里有20万,我这几年攒的积蓄。   干净钱。别怕,随便用,不用还我了。   看完短信,唐晚翻出包里的银行卡,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所有人都以为她救了关洁,谁又知道,是关洁在拖着她走。   旁边有姑娘在听歌,耳机音量很大,她听得一清二楚,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   —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迫都不放开。   —祈求在路上没任何的阻碍,令愉快旅程变悲哀。   —连气两次绿灯都过渡了,与他再爱几公里。   —当这盏灯转红便会别离,凭运气决定我生死。   —祈求天地放过一双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   —如怜悯罪人,我爱主   —…… 第62章 我俩缘分浅,没成……   新年到夏末,不过短短六个月的时间,唐晚却觉得度过了好几个春秋。   长途奔波,一路赶回周县,迎接她的不是和谐美满的家庭,而是情绪崩溃、坐地上抱头痛哭的李慧芸。   派出所的刚询问完,期间多次谈及酒店投毒的细枝末节,李慧芸连日奔波,精神一直紧绷着。   警察刚走,她便像决堤了的渠口,无力回天,任由洪水泛滥成灾。   唐晚提着行李箱,站在家门口,迟迟迈不开腿。   一夜间,李慧芸头发白了大半,平日优雅全无,如今在她眼前的,只是一个面对横祸无助的中年妇女。   好像回到了08年的冬末,唐丘章意外事故那天,李慧芸也是这般手足无措。   这个被宠了半辈子的女人,明明应该在爱里活得优雅从容的,偏偏命运作祟,让她两度遭受丈夫出事的悲痛。   许是清楚眼泪没用,李慧芸缓了一阵儿情绪,拍拍腿上的灰,撑着一旁的板凳,从地上站了起来。   手臂横着擦了两下眼泪,李慧芸转身往厨房走。   刚走两步,李慧芸突然转过头,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门外的唐晚。   看见唐晚身影那瞬,李慧芸脸上表情可谓异彩纷呈。   李慧芸偏头仔细打量了几遍唐晚,依旧不敢置信:“晚晚?你怎么……怎么回来了?”   唐晚勉强朝她笑了笑,说:“请了一周假,回来看看。”   李慧芸情绪再次激动,手撑在门槛不停抹眼泪。   唐晚提起行李箱走进屋,扫了一圈空荡荡的房间,唐晚放下包,一一询问家里的其他人:“梁叔呢?”   李慧芸哎了一声,哽着说:“派出所拘着呢。”   唐晚沉默两秒,尽可能平静心情,“焱焱呢。”   提到梁焱,李慧芸的表情越发沉重,双手揪紧衣服,说:“还在医院,你姑姑现陪着他。我回来收拾点东西就过去。”   唐晚顿了半秒,看着李慧芸额边的白发,低声问:“你几天没睡觉了?晚上别去了,我去医院陪焱焱。”   李慧芸撑着额头,长吁短叹说:“我哪儿睡得着啊。你梁叔的事现在横在我心里,我都不敢往下想。要是没抓到人,你梁叔这辈子就要背黑锅。到时候谁敢去酒店住?”   “还有焱焱,起先见他发烧我只以为是普通感冒,去医院开点感冒药给他吃。谁知道高烧没退,还一直流鼻血,天天跟我说头疼,我怕出什么事,抱着他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白血病。”   “他才六岁啊,怎么就得了这个病。别的小孩都在学校上课,就他天天躺病床数着日子过。怎么怎么就——”   李慧芸越说越激动,实在说不下去,李慧芸简单粗鲁地擦了擦衣袖,一言不发往厨房走。   走进厨房,李慧芸背对着唐晚站在洗菜池前,噼里啪啦一顿收拾,水声、碗筷碰撞声混杂一起,尖锐刺耳。   一如李慧芸现在的心情:暴躁、无措,无处安放。   唐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到李慧芸身边。   看李慧芸握起菜刀往砧板上不停空砍,唐晚怕伤着她,伸手夺过菜刀。   菜刀放好,唐晚轻轻抱住李慧芸的肩膀,安抚她:“妈,妈,妈,别急别急,会好的。”   “我在,我在。别害怕,不会有什么事。”   “你今晚在家休息,弟弟那儿我去照顾好不好?梁叔也不会有事的,警察只是正常询问,不会冤枉好人。你要不信,我明天找个律师问问。”   好不容易哄睡李慧芸,唐晚又马不停蹄赶去医院。   赶到医院,唐晚望着门派挂牌上那几个熟悉的大字,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她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踏进这医院半步了,没想到,过了十年她又来了。   咬了咬发白的嘴唇,唐晚面色苍白走进医院。   医院护士换了一拨又一拨,只剩两三个熟悉面孔。   唐晚没敢多看,一个劲地往里走。   消毒水味道溢满整个走廊,唐晚紧抿着唇,不让自己吐出来。   在护士站问到病房号后,唐晚没着急找病房。   一路走到楼道,唐晚停下脚,后背抵在墙壁,喘着气,捏紧随身携带的喷剂喷了好几下。   呼吸顺畅后,唐晚咬了咬牙,提着东西继续转上三楼。   刚到三楼楼梯口,唐晚就看到了梁兰。梁兰看到唐晚,脸上滑过诧异,问:“晚晚回来了?”   唐晚勉强点了点头,跟着梁兰走进病房。   梁焱住的单间病房,刚睡醒,这会儿正躺床上看动画片。   几个月不见,人已经瘦得只剩骨架了,右手手背扎着针,头发剃了光头,透明光溜溜的一片,身上穿着蓝条纹病服,躺在白花花的病床,没有半点生气。   听到有人开门,梁焱盯着墙壁上的电视机,讨巧说:“护士姐姐,我今天有乖乖睡觉,现在是看动画片的时间哦。”   唐晚听完,眼泪差点掉出来。   梁兰哭笑不得,朝她解释:“护士小姑娘为了安慰焱焱,跟他约定,每天可以看两小时的动画片。”   李慧芸平日只给梁焱一个小时的动画时间,现在多了一个小时,难怪开心。   梁兰见唐晚过来,家里也有事忙,留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唐晚没打扰梁焱,挪了塑料凳子坐病床旁,陪他一起看动画片。   看到一半,梁焱口渴,小手颤巍巍伸着要去拿水壶。   唐晚怕他烫手,急忙出声阻止:“焱焱,别碰,我来。”   梁焱听到姐姐的声音,一骨碌转过头。   似是不相信唐晚回来了,梁焱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伸手要唐晚抱。   梁焱右手还扎着针,唐晚坐床边,小心避开针,弯腰伸手抱住梁焱。   “姐姐,我好疼。”梁焱趴在唐晚肩膀,小声说。   唐晚僵住身,艰难启唇:“哪里疼?”   梁焱指了好几个地方,指完,梁焱偷偷问:“姐姐,我会不会死?”   “不会。”唐晚别过脸,不敢看梁焱的眼睛。   梁焱像是找到了话头,跟唐晚说个不停。   “姐姐,我病好以后想去游乐园玩旋转木马。”   “好,姐姐陪你。”   “我想回学校上课。”   “等焱焱病好了就可以回学校上课呀。”   “周煜哥哥说焱焱是男孩子,不能哭,要坚强。焱焱要听话,不哭。”   唐晚吸了吸鼻子,费力说:“……好。”   梁焱双手捧住唐晚的脸,嘟起嘴,对着唐晚的眼睛呼了几口气,乖巧问:“姐姐,不要哭。焱焱先睡会儿觉,醒了再找你说话好不好?”   唐晚抹了把脸,忍着痛,起身扶梁焱躺回床上,又掀过被子盖他身上,说:“焱焱睡觉,姐姐不哭。”   梁焱睡得不踏实,闭着眼,时不时哼两声,喊疼。   唐晚窝在病房彻夜难眠。   —   几番周折,警察终于抓到投毒的凶手。   梁洪申在派出所关了半个月,抓到凶手当天被放了出来。   出来那天,唐晚跟梁兰一起去派出所接他。   这场打击下来,梁洪申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投毒虽然跟他没关系,可到底是在他的酒店出的事,无缘无故背上一条人命,谁承受得住。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梁兰看梁洪申没事,一个劲地念叨。   唐晚也跟着安慰了两句。   梁洪申看唐晚来回折腾,心底也不好受。走到唐晚身边,苦着脸拍了两下唐晚的肩膀,愧疚说:“晚晚,梁叔对不住你妈,也对不住你。”   唐晚摇头,说:“梁叔,先回家吃饭,妈等着呢。”   梁洪申想了想,拒绝:“先不吃,我去医院看看那几位病人,跟家属谈谈赔偿的事。”   看梁洪申一脸坚持,唐晚张了张嘴没阻止。   倒是梁兰嘀咕两句,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干嘛要赔偿。   又说梁焱治病还需要一大笔钱,他去哪儿找这么多钱。   梁洪申坚持,说:不赔点,我良心难安。   只是梁洪申忘了,人性是不能试探的。他主动凑上去,对方自然死咬不放。   谈来谈去,梁洪申要赔三百万。   梁洪申之前借出的债务一分也没收回来,除了几个亲朋好友主动借了几笔,其他人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凑来凑去,加上借来的钱,也只有一百五十万。   每次出门借钱,梁洪申都弄得灰头土脸。李慧芸见了,只能一个人躲回房间偷偷哭。   梁焱第三次化疗缺钱,梁洪申奔波好几天都没能筹到钱。   眼见医院下了最后通牒,四十多岁的梁洪申头一次哭红眼。   唐晚偷偷跑去医院附近的银行取了十万现金塞给梁洪申,梁洪申死活不接,唐晚无奈,说:梁叔,当我借你的。你先用来救急,到时候再还我。   梁洪申拿着唐晚的十万现金,感激得说不出话。   唐晚手心捏着关洁的卡,催促梁洪申去缴费。   看着梁洪申佝偻的背影,唐晚低声说了句抱歉。   抱歉,关洁给的那二十万,她真的不能用。   那是她辛苦这么些年攒下来的,她不能这么自私。   那十万是她这些年拿的奖学金,用来救急,不算什么。   —   北京壹号院。   傅津南翘起二郎腿,掀眼睨了睨对面悠哉悠哉喝茶的傅曼,没好气问:“姐,您高抬贵手,行行好。能别派人监视我,我不出这道门成不成?”   傅曼不为所动。   抿了口茶,傅曼眯着眼,打量了一翻傅津南,冷着声问:“不看着你,由着你翻/墙跑?”   傅津南噎了口气,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摆手说:“得,您爱咋咋地。我睡我的觉去,您随意。”   “怕你无聊,我把欢欢带过来你照顾。”傅曼推开椅子,不慌不忙说。   傅津南脚步一滞,扭过头目光惊奇地瞧向傅曼,舌尖抵了抵牙齿,傅津南凉嗖嗖问:“不怕我拿您女儿出气?”   啪的一声,傅曼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份资料扔桌上,交代傅津南:“姓宋的待会送她过来,你别惯着她。”   “不许她吃油炸食品、喝奶茶、也不许玩游戏,十点前她必须睡觉,早上六点叫她起床上课,老师布置的作业你得帮着辅导,还有——”   傅津南听完,差点气笑,“得,给我送一祖宗伺候呗。”   傅曼看他一眼,轻描淡写转移话题:“徐世民早上进去了。”   傅津南顿了半秒,重新走回来,拉过椅子坐傅曼对面。   搜了搜衣兜,傅津南翻出一包烟,捞起桌上的打火机,垂着下巴,迎上火苗点烟。   烟点燃傅津南摩挲了几下打火机,咬着烟头,毫无顾忌问:“不早该进去了?”   烟雾到处飘,傅曼皱了皱眉,说:“看看桌上的东西再说。”   傅津南勾腰捡起资料袋,不紧不慢掀开,翻过里面的东西,傅津南吊儿郎当说:“有什么好看——”   话说到一半,傅津南盯着第一页的照片噤了声。   啪——   傅津南丢下手里的资料,眼底生起两分薄怒,问:“你查人户口?”   傅曼视线移到傅津南扔下的那堆资料上面,冷声说:“我查人户口?你自个儿看看,我到底为什么查。”   傅津南瘫在椅子里无动于衷。   半晌,傅曼推开椅子站起身,提包走出客厅。   傅曼离开,傅津南懒洋洋起身,打算上楼睡觉。   走到玄关口,傅津南犹豫两秒,又回头捡起资料看了两眼。   刚开始还没什么情绪,越往下看,傅津南脸色越难看。   难怪谈起徐世民,这姑娘脸色大变,原来是有原因的。   他呢,他又在这场闹剧里占了什么角色?   —   半夜,唐晚被一通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睁开眼,唐晚习惯性按下接听。   看都没看,唐晚闭着眼将手机贴在耳边问:“谁?”   “你想是谁。”傅津南寡淡的声线穿过耳膜。   唐晚咻地坐起身,瞧了瞧睡熟的梁焱,唐晚握住手机,弯腰提起鞋,赤脚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唐晚穿上鞋,坐在台阶,抱着胳膊问:“这么晚有事吗?”   傅津南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望着远处的灯火,不动声色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唐晚连续熬了三天,精力不济,此刻困意席卷,压根儿没听出傅津南不对劲,只一个劲地顺着他答。   听出唐晚很困,傅津南噙着笑,笑眯眯问:“满满,咱玩个游戏,玩完我就让你睡,成不成?”   唐晚脑袋靠在墙边,贴着手机敷衍地嗯了声。   电话里,傅津南忽然问:“满满,是不是挺恨我?”   听到这句,唐晚蹭地一下站起身,困意立马消散。   “你说什么?”唐晚闭了闭眼,捏紧手机问。   傅津南好脾气地重复:“是不是挺恨我?”   轰地一下,唐晚人僵在原地,头顶仿佛泼了一盆冷水,浇得她透心凉。   良久,唐晚呢喃:“你知道了?”   傅津南沉默半秒,反问:“唐丘章,西南数一数二的脑外科医生,当年那位女明星的手术就是你爸做的?”   唐晚屏住呼吸,承认:“是。”   傅津南:“手术失败,你爸畏罪自/杀?”   唐晚坚决否认:“不可能!他不可能畏罪自/杀。”   傅津南捏着资料上的照片,似笑非笑问:“那是什么?”   唐晚咬牙,说:“反正不是你说的那样。”   傅津南沉吟片刻,继续问:“真相是唐医生哮喘发作,徐世民见死不救,而我冷眼旁观,是吗?满满。”   唐晚紧了紧呼吸,破罐子破摔:“是!”   傅津南低而浅地笑了笑,语调四平八稳问:“徐世民已经伏法,下一个是不是我了?”   “……”   “说话。”   唐晚咬牙,哽着声质问他:“傅津南,你当初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要说死了就死了,能怎么着?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亲眼看见他窒息而死的。他就在我眼前——”   “没了。傅津南,他就在我面前没了!”   傅津南满脸平静,问“我要说不知道,你信不信?”   唐晚秒回:“不信。”   傅津南吸了口气,声音平静如水:“你父亲哮喘发作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你要是早一点到,就知道我骂的是徐世民,不是你父亲。”   “是,我是知道徐世民不会放过你父亲,但是那时的我也只能做到那个份儿。”   “满满,08年,你不好过,我也不好受。”   傅津南的话宛如惊天大雷,炸得唐晚半天回不过神。   嗡嗡两声,微信里传来一段两分时长的录音。   唐晚缓慢掀了一下眼皮,颤着手指点了进去。   —你这意思是还想把人医生逼死?医生他妈是人不是神。什么玩意儿,还来威胁人这一套儿。   —徐叔,我敬你是长辈,不想跟您闹。可人命关天的事,也不是您能决定的。您要敢做,我就敢说。   —他手术失败是我逼的?我的人就白死了?   —人死了就死了,能怎么着。   她以为她知道所有真相,到头来,却恨错了人。   医院寂静无声,只走廊尽头,传出唐晚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哭到尾,唐晚捧住手机,重新拨通傅津南的电话。   嗡嗡嗡——   铃声循环播放,那头毫无回应。   唐晚咬住嘴唇,再次按出去。   刺啦一声,电话被人接通,唐晚抽着气,嗓音沙哑说:“傅津南,我不是故意的。我——”   高楼起、高楼塌,不过欷吁间。   沉默良久,傅津南问:“满满,你跟我说句实话,你真爱过我吗?”   唐晚满脸悔恨,捂嘴否认:“没有。从来没有。”   傅津南气笑,骂:“唐晚,以后别他妈让我遇见你。”   通话结束,唐晚蜷在角落一动不动,宛如一具雕像。   坐到浑身麻木,唐晚仰起头,盯着天花板,说:“傅津南,重庆有个地铁站叫两路口,是1号线和3号线的换乘站,我曾经只觉得名字好听,后来我明白——有的人终究是要归于人海的。”   —   翌日一大早,傅津南开车去了趟潭柘寺。   罗英依旧不见他。   这次傅津南没着急走,扯了扯裤腿,傅津南点了根烟拿手里,蹲下身,坐在后门台阶自说自话。   说了半天,那道门纹丝不动,依旧关得严严实实。   傅津南寡淡地笑了笑,拍拍裤腿,站起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傅津南重新退回去,凝着那道门,说:我遇到一姑娘,我俩缘分浅,没成。 第63章 没戏   六月底,人民法院公开宣布徐世民这些年的罪业,并对他所做行为做出相应判决。   判决一出,舆论哗然。   诸多罪证里有一封特殊的匿名举报信,信里详细记录了08年冬末徐世民逼医事件。   一家媒体抓到关键点,深挖当年真相。   网络时代,一旦出现端倪,自有好事者爆料。   徐世民这些年做的孽很快被网友扒了个遍,扒着扒着,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当年的当红女明星身上。   这一扯就扯出了更多。   逼医事件成了挖掘重点,当年涉及的人全都被扒了出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年那位记者,知情人纷纷还原当年实情。   条条罪状列出来,细数那位口诛笔伐的记者恶意诋毁唐姓医生,致唐姓医生死后背上骂名,并被某三甲医院除名事件的始末。   又爆其家属也深受其害,致年迈母亲气死,妹妹远走他乡,妻子带女儿改嫁,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爆料一出,半小时后荣登热搜第一。   媒体网友纷纷转载,指责记者没有职业操守,并致电记者所待报社,逼他辞职道歉。   当年记者已成报社主编,东窗事出后,记者主动辞职,写长文道歉当年事件,并提出后半生会努力请求家属原谅。   彼时,唐晚坐在病房,捏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看那封长达万字的道歉信。   看到末尾,唐晚面无表情摁灭屏幕,关机。   梁焱躺在病床,鼓着嘴,偷偷瞄了两眼床头不吭声的姐姐。   姐姐不说话,好无聊。   “焱焱,你现在要不要看熊出没?”唐晚垂了垂眼睑,抠着床沿的白床单问。   “姐姐……今天还没有到看动画片的时间。”   “没关系,今天破例。”   “姐姐,该看32集了!”梁焱得到允许,抱着小胳膊提醒唐晚。   唐晚小弧度地勾了勾唇,够长手拿过遥控器,跳转到少儿频道。   上面正在播熊出没,梁焱看到熊大熊二,魂都没了。   走出病房,唐晚边下楼边给李慧芸发打电话,让李慧芸来医院照顾梁焱,她临时有事,出去一趟。   许是知道唐晚去做什么,李慧芸只在电话里交代一句:注意身体,别太难过。   唐晚吸了吸鼻子,没回一个字。   电话结束,唐晚去附近超市买了点水果、纸钱、檀香。   付完钱,唐晚食指勾着塑料袋走到街尾叫了辆摩托车。   去墓地的路上,唐晚前所未有的平静。   年前唐晚刚除完草,如今坟头又是杂草丛生了。   唐晚放下塑料袋,蹲在地上徒手一点一点扯去杂草。   三小时后,唐晚盯着墓碑上穿白大褂、戴眼镜,一身温柔儒雅的唐丘章,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噗通—   唐晚双膝下跪,手心贴在泥里,朝唐丘章实实磕了三个头。   头磕完,唐晚跪在地上,翻开塑料袋,取出里面的纸钱——揉碎、点火。   唐晚低着头,折了根小树枝一边翻动纸钱一边开口:“爸爸,我来看你了。”   —爸爸,你的冤屈今天终于洗清了。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爸爸,我好想你,你过得好不好?   —我之前错怪了一个人,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爸爸,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   —   傍晚,天色暗下来,将远处的山全笼揉在一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一眼望去,分不清哪儿是哪儿。   唐晚叫的摩的司机早就回去了,墓地荒凉寂静,没什么人路过。   走到一半,唐晚看着对面一个人影走了过来。看不清人长什么样,只瞧见他手里举着手电筒,电筒光照在土里晕成一道小圆弧。   除了那点光亮,只剩漫山遍野的黑。   荒郊野岭,多少有点恐惧,扫了一圈田埂,唐晚默默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攥手里壮胆。   走近了才发现是周煜。   对上周煜的眼睛那刻,唐晚紧绷的心突然松下来。   扔掉手里的石头,唐晚走过田埂问:“你怎么来了?”   周煜瞥了眼唐晚扔在的石头,站在一侧,等唐晚走近了才说:“舅妈说你在这,天太晚,怕你出事,我过来看看。”   唐晚没说话,一路顺着周煜照的地方走。   走到马路口,周煜一边将手电筒递给唐晚,一边往兜里翻电动车钥匙。   扶好电瓶车,周煜让出后座空间,示意唐晚坐上来。   黑暗中,唐晚犹豫两秒,举着手电筒,扶着周煜的肩膀坐上电瓶车。   “坐稳了?”周煜回头看了眼唐晚,问。   唐晚点头,“坐稳了。”   周煜犹豫片刻,提醒:“我第一次开,你抓着我衣服,我放心点。”   唐晚瞪大眼:“第一次???”   周煜不好意思咳了一声,解释:“……天太晚,怕你出事,临走前找舅妈借的。”   唐晚叹了口气,说:“我把命交给你了,你小心点开。”   周煜摸了摸鼻子,说:“放心,不会让你摔。”   电瓶车一路开进冗长的黑夜,唐晚抓着周煜后摆不敢直视。   中途,周煜为了安抚她,故意转移话题:“姐姐,你胆子太小了。”   唐晚哼哼两声,反驳:“我都敢坐你后座了,胆子还小?”   周煜沉默几秒,说:“姐姐,辛苦你了。”   唐晚神色一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周煜低声说:“抱歉,姐姐,我可能去不了R大了。”   唐晚这才想起高考出分了。   “……高考成绩不理想?”   “还行。”   “那——”   “我报了清华。”   唐晚张了张嘴,想问他为什么改变主意,可话到嘴边,唐晚突然问不下去了。   周煜似是猜到了唐晚的心思,解释:“考上清华,学校会给二十万奖金。”   “姐姐,我不想你太累。”   唐晚鼻子一酸,别过脸,迎着风,故作镇静问:“我记得你想考R大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你报清华,那女孩子不会生气?”   周煜酝酿半秒,说:“没关系,她不喜欢我。”   —   满娘刚准备关门,傅津南就到了。   “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满娘瞅了瞅门口颓里颓气的人,摇着扇子问。   傅津南懒懒掀了下眼皮,扯着唇角说:“你管我。”   满娘睨他一眼,又将阖了一半的门重新打开。   门开,傅津南裹着一身狼狈走进屋。中途无论满娘拿什么话塞他,他都不回怼一个字。   满娘既好笑又好气,最后大发慈悲,放了人。   傅津南进包间没多久就找满娘讨了两瓶珍藏的好酒。   满娘提着酒进去,故意打趣:“叫我一声二婶,我把这酒送你。”   傅津南人仰躺在沙发,长腿搁在桌面,抬起下巴看她一眼,吊儿郎当问:“这得问问我二叔去。要不我现在就让他过来,我当他面儿叫您听听?”   满娘瞠他一眼,笑骂:“你这嘴,迟早一天坏事。”   傅津南不为所动,弯腰勾住红酒瓶,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   满娘要再看不出傅津南心情不好,可就白混这么些年了。   绕过桌,满娘找了个座坐下来,握了握扇骨,满娘试探着问:“怎么了这是?”   傅津南充耳不闻,当没听见。   满娘平白无故讨了个没趣,起身叮嘱傅津南一句别喝多了,便朝门外走去。   喝到一半,祝政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找他有事。   傅津南报了空山居,挂断电话继续喝。   等祝政赶过来,傅津南快把自己喝死了。酒气熏天,人躺沙发跟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祝政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找人打了盆冷水将傅津南从头浇下,傅津南浑身湿透,坐起身骂祝政是不是有病。   祝政叉腰,指着傅津南骂:“你他妈喝死得了。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喝。”   傅津南抱着胳膊,斜躺在沙发,似笑非笑问:“什么时候?不就徐世民进去了,能什么事。”   祝政脱下外套坐傅津南对面,抓了把头发,满脸厉色说:“我前不久同潘家伟投了一笔,谁他妈知道这狗比跟徐家有牵扯。”   “这玩意儿知道徐家出事把锅全甩我头上了。我他妈当初就不该信这货,他妈自寻死路。”   傅津南酒醒了不少,坐直身子,揉了揉眉心,满脸不耐:“你他妈竟然信那姓潘的?脑子有坑你。”   祝政气急,拿过傅津南没喝完的酒灌了几口,一口气没吐完,继续骂:“这狗东西就没安好心。 ”   “上个月关洁被他老婆打,我看不惯,饭局上踹了他两脚,他妈记仇故意整我。老爷子知道这事气进医院,年纪大了,动手术也不行。非要我给柯珍打电话,喊她回来分家产。”   “呵,上午给她打通电话,老子话还没说就给挂了。你不是跟她交情好,这事你出面给她打个电话。”   傅津南听完这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问:“不是跟珍珍合不来,都跟你分家产了你还能容她回来?”   祝政啐了一口牙,不屑一顾说:“该是她的,老子一分不拿。”   “老爷子脾气也倔,明着拿分家产说事,暗里是想临死前见她一面。我还不至于小心眼到连这事都不替他做。”   “你到底答不答应,不答应我找丁嘉遇去。”   傅津南没理由不答应,且看祝政有意缓和,自然愿意帮忙。   坐了两分钟,傅津南翻出柯珍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两声便被柯珍接通。电话里,柯珍问:三哥,找我什么事?   傅津南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寒暄几句,傅津南睨了眼对面竖着耳朵听的人,说:珍珍,你爸怕是撑不住了。你抽时间回来一趟,见最后一面,成不成?   柯珍那头当场噤了声。   祝政手舞足蹈提示傅津南,让他再问问,傅津南翻了个白眼,握着手机继续问:珍珍,你给三哥一个准话,能不能回来?   回应傅津南的是一串冗长的呼吸声。   直到电话结束,柯珍都没给他一个准话。   傅津南摆了摆手,朝祝政说:“没戏,”   祝政拧眉,怒骂:“干脆死外面得了。”   傅津南凉嗖嗖睨他一眼,骂他嘴下积德。   中途,祝政被一通电话喊走。   离开前,祝政满脸难看,抓着头交代傅津南:“我要是出什么事,老爷子的后事你帮我照看照看。”   傅津南吐了口烟雾,凝着眉问:“你认真的?”   祝政咬了咬牙,冷笑:“妈的,要找到那狗东西,老子整死他。” 第64章 柯珍没有心。   柯珍人在西安。   接到祝政电话,柯珍抱着电吉他,坐在刚演出过的舞台沿,甩着一条腿,问:“死了?”   祝政在那头气得骂脏话。   柯珍听得起劲,低着脑袋时不时弹一下弦,又落在破洞裤的口,有一下没一下抠着。   等祝政骂累了,柯珍才噙着嘲笑,问:“不是不让我回北京么,怎么还劳您亲自请我了?”   祝政喉结堵塞半秒,咽了口气,说:“柯珍,老子没功夫跟你这耗。老爷子如今撑着最后一口气就为了见你一面。你要回来,我——”   “行啊,我回去。”祝政话还没说完,柯珍突然变卦。   柯珍态度转变太快,祝政差点没反应过来。刚想确认,柯珍的话接二连三冒出来。   —回北京可以,你得亲自来机场接我。   —我回北京想干嘛干嘛,别惹我。   —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得听我的。   祝政冷嗤,咬牙答应她的要求。   柯珍勾了勾唇角,笑眯眯说:“最后一个要求,你得去我妈坟头磕三个头。”   “你他妈还有脸提这个?”祝政踹了一脚凳子,气急败坏骂。   柯珍充耳不闻,将怀里的吉他扔在一旁,手机咬嘴里,双手撑在大腿两侧,直起腰,蹭地一下,一口气跳下两米高的舞台。   双脚着地后,柯珍拿过嘴里的手机,擦了擦口水,放耳边,打断祝政的咒骂:“答不答应在你,回不回来在我。你要不乐意,那我也没办法。”   “祝政,他死不死跟我没关系。”   祝政骂骂咧咧半天,挤出五个字:“得,老子同意。”   柯珍开局胜利,挑眉,故意吹了两声口哨。   查完机票,柯珍把航班信息发给祝政,交代他晚十点半亲自去大兴机场接她。   ‘亲自’两个字被柯珍咬得又重又慢,着重体现了她对祝政的要求。   祝政冷脸,笑骂:“老子没聋,听得懂。”   柯珍笑得一脸灿烂,说:“那您记得准时,过时不候。”   话音刚落,那头摁了挂断。   柯珍盯了一阵儿漆黑的屏幕,收敛笑容,抬头眺望着对面的鼓楼,突然有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漂泊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全国巡演今天是最后一场,其实祝政不打这通电话,柯珍也是要回去的。   她之前答应过丁嘉遇,要陪他过生日。只剩一个晚上了,她当然得回去。   —   飞机晚点,柯珍抵达北京已经凌晨。   折腾了大半夜,柯珍没跟旁人一起凑热闹,一个人戴起口罩,背着橘黄色旅行包,走出机舱。   路过长廊,柯珍边走边开机。   祝政打了十几通电话,全是催她的。柯珍面色平静按住那几通通话记录,毫无波动摁了删除。   走出机场,柯珍站路边等了半天都没打到车。   望着空荡荡的马路,柯珍败阵,最终决定打给祝政,让他到国内到达出口接她。   祝政接完,骂:老子欠你的。   柯珍不当回事。   等了几分钟,一辆黑色吉普停在柯珍脚边,只差一点点就压她脚了。   柯珍皱眉,抬起头,迎上祝政不耐烦的脸,唇角溢出一声冷呵。   用力踹了两脚车门,柯珍顶着祝政杀人的目光开门坐上后排。   砰——   柯珍丢下旅行包,狠狠关上车门。力道太重,震得车门都在晃。   风扫过来,几根头发丝吹进嘴里,柯珍呸了一声,扯出头发。   祝政抹了把脸,握着方向盘骂:“你他妈不能轻点,老子刚提的车。”   柯珍往靠背一躺,双脚搭在扶手箱,阴阳怪气说:“哦,没注意。”   祝政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柯珍。   他俩天生八字不合,如今能处在一个屋檐下,全靠他心慈手软。   不知道是不是夜太深,一路竟然畅通无阻,一个小时的车程,祝政只开了半小时。   车子开进医院,祝政坐车里,咽下所有恩恩怨怨,心平气和说:“咱俩的事先不扯了,你先去看老爷子。”   说着,祝政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亲自走到后排给柯珍开车门。   祝政手搭在车顶,让出距离,示意柯珍下车。   祝珍斜他一眼,提着旅行包,弯腰钻出车厢。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病房,祝政抬着下巴,指了指门牌号,示意柯珍进去。   祝政离开,柯珍在门口站了好几分钟才推门。   许是察觉到动静,祝淮安勉强睁开眼,那双浑浊不清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门口立着的柯珍。   见到柯珍,祝淮安情绪激动地要起身。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祝淮安手舞足蹈半天,想要扒开氧气罩。   柯珍瞧着病床上瘦骨嶙峋、老得不成人样的祝淮安,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迟疑片刻,柯珍轻阖上门,抬腿慢慢走到病床边。   见祝淮安情绪激烈到喘不过气,柯珍抿唇,沉默片刻,问:“你有话说?”   祝淮安双目瞪大,抬起发麻的手指,指着鼻子上的氧气罩,同柯珍艰难地点了下头。   他只剩这口气吊着,得尽快把话说完。   柯珍挪了几步脚,弯腰凑近病床,伸手轻轻取下祝淮安的氧气罩。   氧气罩取下,祝淮安几乎累得喘不过气。   “珍……珍,爸爸……有话……有话跟你说。”   祝淮安嗓音苍老,说几个字便面红耳赤,人费力又费劲。   柯珍侧着耳朵,凑他嘴边,示意他继续说。   “你你……你跟小政……都是我的孩子,爸爸快……不行了。答应……答应爸爸,以后好好……好好待在北京,别……别跟你哥斗了。我我……去找你妈妈赔罪。”   “珍……珍,爸爸错……错了,爸爸——”   话音未落,祝淮安骤然断气。   去世前,祝淮安嘴巴还半张着,眼睛瞪得老圆,话还没来得及交代完就去了,连伸到半空的手都缓缓落了下来。   病房里,柯珍站在一旁,凝望着床上睡得安详的祝淮安,喉咙忽然失了声。   两分钟后,祝政听到柯珍的叫声,马不停蹄走进病房。医生围在一堆商量着处理遗体,祝政转头出去吩咐人处理后事。   唯独柯珍像个局外人,恍恍惚惚站在病房,神情麻木地看着周围人忙忙碌碌、吵吵闹闹。   祝淮安去的并不突然,祝政早准备了后事。只是祝淮安为了等柯珍,迟迟没断气。   如今柯珍回来,祝淮安提着的那口气自然断了。   祝家最近不太平,祝淮安的葬礼一切从简,祝政连夜安排火化。   柯珍一路恍恍惚惚,直到祝淮安火化,柯珍才察觉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柯珍坐在副驾驶盯着祝政问:“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祝政吸了口气,说:“跟你没关系,别掺和。”   柯珍舔了舔牙齿,扯着安全带,事不关己回:“我也没想掺和。”   祝政冷呵一声,开着车,漫无目的问:“你去哪儿?”   柯珍捂了捂发昏的额头,说:“找丁嘉遇。”   “得,我送你过去。”祝政立马转了个方向。   开到一半,祝政点了根烟,边抽边说:“你以后别回北京了。你妈那儿,我要好好的,我每年都去给她磕头。”   “我回不回来关你屁事。”   祝政气急,指着柯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随你开心。”沉默良久,祝政突然开口,“老爷子去的突然,祝家确实出了点问题。不过都跟你没关系,掺不掺和都没你事。”   “你不乐意姓祝,我也不指望你改。要有人查到你,你打死不认。祸事因我而起,轮不到你。”   殊不知,柯珍早已经成了局内人。   车子开进三环,眼见到了丁嘉遇别墅门口,祝政刹车突然出了问题。   祝政狠踩刹车,速度非但没降,反而不受控制往前冲。   眼看要撞上防护栏,祝政死打方向盘,车子刚转完180度,耳边突然响起柯珍的尖叫声。   “有车!”   祝政动作条件反射慢了一拍,一抬头,脸上只剩迷茫。   柯珍见状,咬牙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凑到祝政身边,试图抓住祝政脱轨的方向盘。   双手刚碰到方向盘,砰地一声,吉普车猛地撞上岔道蹿出来的大货车。   来不及反应,柯珍下意识用自己的身躯挡在祝政面前。   碎玻璃声、轮胎摩擦声、尖叫声轰然撕破耳膜。   滚烫、咸腥的水滴顺着祝政鼻头掉进嘴里。祝政舔了舔嘴唇,口腔里一大股铁锈味。   似是察觉什么,祝政蓦地抬头。   那是怎么一幅画面?   惨痛,悲壮且毫无挣扎之力的。   祝政望着挂在半空,胸口插了一根钢筋的柯珍瞳孔猛地放大。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颤着手,想要伸手触碰柯珍,抬到半空,祝政凝视着柯珍右胸口的血窟窿,心脏咻地沉入底。   刺眼的鲜血还在不停往下流,顺着柯珍的手背流入车座,掉在祝政脸上、脖子,染红他的白衬衫,侵蚀他的理智。   祝政脑子里翻滚的情绪轰地炸开,炸得他面目全非,炸得他动弹不得,炸得他血肉模糊。   喉咙像被胶水黏住,无论祝政多用力,多用力扯嗓子嘶吼,嘴里都发不出一个音。   祝政试图推开车门,手却用不上半点力。   玻璃碎片扎进他的手背、大腿、头发,更多的砸进了柯珍后背。   不敢,他不敢动。   他一动,柯珍就要死。   祝政揪着心脏,喘着粗气,红着眼,满目绝望地瘫在座椅里。   他喊,他叫,他费力求救。   他一遍又一遍地叫柯珍的名字,叫到最后,祝政垂着胸口嚎叫起来。   “祝……祝政。我求……求你个事。”迷迷糊糊中,柯珍忍着剧痛,艰难叫出祝政的名字。   “你别说话!”祝政瘫在座椅,绝望喊。   大货车上的钢筋从挡风玻璃直穿柯珍右侧胸口,柯珍只要动一下,鲜血便流个不停,她不敢动。   柯珍咬紧牙关,抬起头,费力望向丁嘉遇的别墅。   望着那道飞奔过来的身影,柯珍视线很快模糊。   疼,疼,好疼,好疼……   她真的撑不住了,撑不住了。   “哥……我好……好累,我……我不想恨你了。你……你跟丁嘉……嘉遇说……说一声生日快乐。求——”   “柯珍!!!”   柯珍临死前,最后听到的声音是丁嘉遇的。   她甚至来不及看他一眼,来不及回他一句就闭了眼。   两分钟后,丁嘉遇跑到车祸现场,徒手砸开车门。   安全攥出祝政后,丁嘉遇盯着驾驶座胸口插着钢筋、没了呼吸的柯珍当场发了疯。   “柯珍!!!!!!!!!你给老子活过来!!!!柯珍!!!!活过来!!!”   丁嘉遇爬进驾驶座,望着满身鲜血的柯珍,丁嘉遇张开双手,不顾一切拥住她。   周围人想要靠近,手还没碰到柯珍,丁嘉遇不要命地砸退所有人。   人群熙熙攘攘,拍照声、说话声、脚步声、警报声,救护车声全都混杂一起。   而驾驶座上紧紧相拥的两人,谁也分不开。   丁嘉遇抱着柯珍的尸体,低下头一一亲/吻过柯珍脸上、脖子、手背、胸口的血迹。   亲到最后,丁嘉遇双手捧住柯珍的下巴,唇瓣贴在柯珍失血的嘴唇,哑着声,一遍又一遍地喊柯珍的名字。   喊到最后,丁嘉遇哭着嚎叫:“柯珍,求你,你活过来。”   “别这样,别丢下,别丢下我。”   “你不是说了要给我过生吗?柯珍,你这个骗子,骗子。”   “柯珍,你别不说话。你起来打我,骂我好不好?”   “柯珍,我爱你,我爱你很多年了。我想跟你结婚、生孩子。你起来,你起来,别丢下我。”   嚎到最后,丁嘉遇瘫在座椅,抱着柯珍的身体绝望地捶打方向盘。   赶到现场的傅津南看到这幕,抽着气,弯腰一把拽出丁嘉遇。   见丁嘉遇已经神志不清,傅津南怕他伤到自己,又将他打晕塞进护士车。   一路过去的还有昏迷的祝政,抢救无效的柯珍。   费哲留在现场处理后续,傅津南跟车进医院。   尽管傅津南尽力封锁车祸消息,这场事故还是被外界知晓。   柯珍、丁嘉遇、祝政,三个人随随便便拎出一个便是大新闻。   更何况三个人一起。   柯珍车祸去世的消息一经传出,外界一片哗然。   报道铺天盖地出现,连带着丁嘉遇、祝政也成了这场车祸的讨论对象。   “三角恋”、“车祸”、“谋杀”成为讨论重点。   柯珍成了网友嘴里的传奇,那首新发的《墓志铭》也成了她这一生最辉煌的历史。   舆论后期,所有人从新闻爆点中回过神,他们不相信。   不相信柯珍会英年早逝,更不相信柯珍死得这么突然。   可结局如此,谁也无法改变。   谁能改变人生的长度,谁知道永恒有多么恐怖,但现实往往比命运还残酷,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   —2017年8月22日上午,著名摇滚歌手柯珍不幸去世。   —柯珍车祸,抢救无效。   —柯珍死亡。   远在重庆的唐晚看到这条新闻当场崩溃。   病房里,李慧芸听到唐晚的哭声吓得不轻,急急忙忙问她怎么了。   唐晚攥着手机,悲痛欲绝说:“妈,我朋友出事了,我要去趟北京。”   说到一半,唐晚捂住脸,哽着声说:“她才二十三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就出世了。肯定是媒体骗人的。”   “不可能,肯定是假的,我不信。”   李慧芸拍了拍唐晚的肩膀,安慰她:“行行行,你别着急。先回家收拾,我帮你订好机票。看到朋友再说,网上的消息全是假的,你别信。”   唐晚赶了最后一班航班飞到北京。   她以为她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傅津南了,没想到一出机场就看到了傅津南。   他身穿一身黑,胸口别了一朵小白花,整个人融在夜色里,一身的落寞、孤寂。   估计等好一阵儿了,他指间夹的那根烟已经燃了大半,脚边也七七八八堆了好几根。   几个月不见,傅津南人都瘦脱相了,之前脸还有点肉,现在只剩颧骨。   一眼看过去,除了清瘦两个字,唐晚找不到其他形容词。   唐晚站了好一会儿才敢上前相认。   两人隔空对视几秒,唐晚提着行李箱,神情尴尬问:“你怎么在这儿?”   走近才发现傅津南黑眼圈又重又深,不光脸瘦了,整个人也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这几个月,他应该过得很辛苦吧。   唐晚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翻出手机想给关洁打电话。   电话还没按出去,头顶砸下傅津南熟悉的嗓音:“关洁在医院照顾祝政。我过来送个人,顺便接你。”   唐晚缓慢地眨了眨眼皮,点头,小声道了句谢谢。   傅津南没心情逗她,自然而然接过她手里的行李放后备箱,又打开副驾驶的门示意她坐上去。   唐晚张了张嘴,看傅津南脸色不大好,唐晚又阖上嘴,默默弯腰钻进副驾驶。   一路寂静无声,傅津南专心开车,唐晚看着窗外出神。   开到一半,唐晚揪了揪衣摆,咬着嘴唇问:“柯……柯珍是不是——”   傅津南握紧方向盘,偏过头盯着唐晚的眼睛,肯定:“是。珍珍没了。”   唐晚瞪大眼,满脸呆滞地看着傅津南。   傅津南耸了耸肩,说:“满满,我也不信,可生命就是这么脆弱。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死亡,谁先到。”   “珍珍死前五分钟还在跟丁嘉遇发消息,说要陪他过生日。谁能想到,五分钟后,丁嘉遇见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丁嘉遇死活不肯火化珍珍,也不许人碰她,到现在都抱着珍珍不放。”   “我跟他说,珍珍不能这么放着,得入土为安。丁嘉遇红着眼问我:三哥,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你让我怎么回?我看不下去,只能抽个空出来放个风。太他妈憋屈了。别说丁嘉遇,我他妈也不信珍珍就这么没了。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   “这场面,我不是第一回 见。珍珍离开,我不比丁嘉遇好受。我又不能起死回生,能怎么办。”   傅津南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有的是憋了好久,有的是憋得太苦,有的是实在找不到人说。   唐晚不敢贸然插话,只坐在副驾驶,竖着耳朵听他说。   开到目的地,傅津南停下车,望着门口摆的花篮突然噤了声。   吸了口气,傅津南抹了把脸恢复理智,理了几下褶皱的衣服,傅津南转过头望了望唐晚,交代:“我身上事多,忙起来顾不了你。你要做什么找孙计,他替你张罗。”   说完,傅津南扯下安全带准备下车。   手刚碰上车门,一股热源扑面而来,傅津南手上动作一顿。   唐晚先一步解开安全带,起身扑在傅津南怀里。   “傅津南,我还在。”唐晚头埋在傅津南胸膛,说。   傅津南哭笑不得,低头亲了两下唐晚的额头,安抚她:“满满,我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唐晚蹭了蹭脑袋,没说话。   “去见珍珍最后一面,别太难过。”傅津南拍了拍唐晚的肩膀,交代。   —   唐晚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   灵堂中央,柯珍安安静静睡在冰棺里,没有半点生气。   特意请人净过身,化过妆,冰棺里的柯珍依旧漂亮动人。   身上换了套干净的白衣,赤着脚,周身鲜花围绕,仿佛天上的仙女。   走近冰棺,唐晚一眼瞧见跪在地上双目无神的丁嘉遇,他瘫在地上满目猩红,周身狼狈不堪。   现在的他,仿佛灵魂早已离散,只剩一具躯壳还在苟延残喘。   唐晚怔愣半秒,走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丁嘉遇的肩膀。   咚地一声,丁嘉遇猝不及防倒在地上,脑袋磕在地板砸出一道清脆的响声,而他仿佛没有知觉,既不喊痛也不挣扎。   唐晚吓得不轻,她没想到,她只轻轻碰了下丁嘉遇,他就倒了。   见到柯珍,唐晚没哭。   可看到如今脆弱到风一吹就倒的丁嘉遇,唐晚情绪终于崩塌。   唐晚试图扶丁嘉遇起来,却发现丁嘉遇浑身僵硬,压根儿没有知觉,唐晚捂了捂脸,哭着喊:“丁嘉遇,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   丁嘉遇神情呆滞,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唐晚继续喊:“丁嘉遇……你别这样,柯珍会难过的。”   许是听到柯珍两个字,丁嘉遇终归回了点神。   丁嘉遇睁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恍惚地看了眼唐晚,似是认出了她,丁嘉遇神志不清问:“柯珍有没有跟你联系?她有没有说过我的坏话?”   “玩摇滚的,都没心,柯珍更没心。”   唐晚忽然呆住。   盯着神情呆滞的丁嘉遇,唐晚咬着嘴唇,眼泪刷刷往下掉。   丁嘉遇是不是坚持不住了?   —   柯珍的葬礼是三天后,傅津南一力主持。   下葬那天,丁嘉遇发了疯地殴打傅津南,更不许任何人触碰柯珍的骨灰。   傅津南任由他疯,等他疯够,傅津南打晕丁嘉遇吩咐人继续下葬。   唐晚站在边缘,望着墓碑上潇洒自由、笑得灿烂的柯珍突然很难过。   墓地忽然起了风,唐晚好像听到了柯珍在唱歌。   她在荒野,她在雪山脚下,她在风马旗下,她在星空下。   她在唱《墓志铭》。   —我知道我罪不可恕,我知道死亡绝对神圣。   —我死后,要长眠雪山脚下,要鲜花掌声。   —我不再呼吸、不再害怕,不再失去。   —爱恨从此逝,我要随风倒。   —世人骂我张扬不要脸,我偏要跋扈不信命。   …… 第65章 我只做这一次【正文完】……   葬礼第二天,唐晚订票回重庆。   走之前,唐晚特意回了趟学校交材料。交完材料,唐晚又回出租屋收拾东西。   前几天她跟学姐通过电话,表示不会再续租房子,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她来把东西都搬走。   大多是衣服,唐晚扔的扔,寄的寄,剩下的全都打包带走。   唯独傅津南的外套,唐晚不知如何处理。   挣扎片刻,唐晚给傅津南发了一条短信,问他还要不要那件外套,要的话是寄给他,还是他找人来拿。   傅津南没回。   唐晚着急走,也没多等。随手把外套塞进行李箱,锁好门,拎着箱子往机场赶。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作对,唐晚在路边拦了半小时都不见出租车停。   唐晚满脸无奈,打算去坐地铁。   刚走几步,背后突然响起两道刺耳的喇叭声。   唐晚下意识回头,一眼撞进傅津南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   两人隔着几米远对视,这一眼,好似穿越了时空、穿越了千山万水、穿越了重重误会。   唐晚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掉下来。   去机场的路上两人格外安静,谁都没先开口,一个认真开车,一个专心发呆。   抵达机场,傅津南踩下刹车,解开安全带,推门绕到后备箱取唐晚的行李。   唐晚紧跟在傅津南身后,接过傅津南手里的行李,唐晚努力扯出笑容,低声说:“谢谢。”   傅津南滚了滚喉结,轻描淡写问:“几点的飞机?”   唐晚咬唇说:“两点半。”   傅津南不由自主看了眼手表,12:36分,距离不到两小时。   胸口闷得慌,傅津南轻嘶了一声,抹了把脸问:“还回北京?”   唐晚沉默半秒,仰头盯着傅津南的嘴唇,一字一句说:“……应该不会回来了。保研名额我已经放弃,可能后面会在重庆工作。”   傅津南舌尖抵了抵牙齿,语调四平八稳道:“行,好走。”   说着,傅津南摆了摆手,绕过车头准备离开。   “傅津南。”眼见傅津南钻进了驾驶座,唐晚急忙凑到副驾驶车窗,隔空喊他。   傅津南舔了舔牙齿,手握方向盘,漫不经心问:“还有事儿?”   唐晚闭了闭眼,屏住呼吸,盯着他说:“要是北京待不住了,换个环境生活吧。”   没由来的烦躁。   砰地一声,傅津南用力甩开车门,几步走到唐晚身边。   人来人往的机场,傅津南一把拽过唐晚的手腕,将她强行压在车门,捏住她的下巴,俯身不管不顾亲了上去。   唐晚猝不及防,只能被迫仰头承受他的亲/吻。   亲到尾声,傅津南搂紧唐晚腰枝,哑着嗓子说:“快点走,趁我还没反悔。”   唐晚盯着腰间那双铁臂哭笑不得。   不是说放她走?   傅津南不乐意看她的背影,等唐晚一进去,傅津南就踩油门离开。   走得比唐晚还干脆。   唐晚挤在人群里,默默回头望向飞奔而去的保时捷。   保时捷穿梭在车流里,很快销声匿迹。   以后,他俩就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了。   惟愿山高水远,来日方长。   —   17年最后一天,江然终于迎来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结婚。   婚礼当天,唐晚作为伴娘,天不见亮就被人从床上叫醒。   醒来外面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唐晚又累又困,却又不得不得打起精神照看江然。   江然上完妆、盘好头,换上订制的婚纱,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那感觉很神奇,唐晚无法用语言形容。   也是这一刻,唐晚意识到她们都长大了。   曾经被数学折磨到哭,穿校服嫌丑,跟她吐槽高旭太难追的姑娘终于长大成人,嫁给爱情了。   “晚晚,我今天漂亮吗?”江然扯着厚重的婚纱,洋溢着笑容,问。   唐晚看着眼前满面幸福的姑娘,笑着点头:“漂亮,全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啦。”   江然一把抱住唐晚,趴在她的肩头,感慨:“我有点想哭,呜呜呜我终于要嫁给高旭了。我等这一天可太久了!”   唐晚怕江然把妆弄花了,一直提醒她不要哭,哭了就难看了。   江然听了,立马收住哭声。   “晚晚,我好紧张。”上台前,江然抓着唐晚的胳膊,小声说。   唐晚轻轻拍了拍江然的手背,鼓励她:“今天你才是主角,其他人都是来衬托你的。你把他们全都当成小白菜,别紧张。”   江然噗呲一声笑出来,人也松懈不少。   婚礼现场,江然哭得稀里哗啦。   交换戒指时,唐晚亲自送上两人的戒指。下台前,江然红着眼,偷偷提醒她:“记得抢捧花哦。”   唐晚伸手抱了抱江然,凑她耳边,小声祝福:“我的然然,一定要幸福啊。”   主持人是当年教务主任,姓张,是三中出了名的“张老虎”,他手底下棒打了不少鸳鸯,高旭两人就是其中一对儿。   江然结婚,特意回学校请他当主持人。张主任致辞时,提了他俩不少八卦。   一下子梦回高中,在场不少人感慨青春一去不复返。   唐晚站在台下,望着台上的两人不由自主笑了出来。   真好啊,她的小姑娘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她高中就喜欢的人了。   唐晚没想去抢捧花,可江然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甚至直接把捧花塞她手里。   她说:“晚晚,不能光我一个人幸福啊。你也要幸福,我才放心。”   唐晚拿着捧花,笑着说:“好呀。”   —   婚礼结束,唐晚接到了关洁的电话。   电话里关洁说她在周县车站,问能不能见见她。   唐晚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去。   赶到车站,唐晚一眼瞧见蹲在桂树下抽烟的关洁,脚边还放了两行李箱。   “关洁。”唐晚站在路口,喊她。   关洁听见有人喊,迟缓地抬起头。   迎上唐晚的目光,关洁掐断手里燃了大半的烟头,站起身,扫了一圈唐晚身上穿的伴娘服、手里握的捧花,问:“你去参加婚礼了?”   唐晚舔了舔嘴唇,说:“我朋友今天结婚。”   关洁沉默两秒,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她说:“那祝你朋友新婚快乐、幸福美满。”   说着,关洁从兜里掏出一条手链递给唐晚,手链用红绳编制,上面还挂着一个纯金的葫芦吊坠。   “抱歉,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我前段时间买了条手链,还没戴过,要是不嫌弃,送你你朋友当结婚礼物?”   唐晚没拒绝关洁的好意,替江然收了手链。   “先跟我回去?”唐晚视线落在关洁的行李箱上,问。   关洁摇了摇头,拒绝唐晚:“我还有事要做,以后有机会再来。”   唐晚隐约感觉关洁不大对劲,却又猜不出原因。   “你要去哪儿?”唐晚犹豫不决问,   关洁又一次摇头,神情迷茫说:“我也不知道。”   “那——”   唐晚话音未落,关洁突然出声打断唐晚:“祝政前几天进去了。”   “怎么可能——”唐晚满脸震惊,下意识反驳关洁。   关洁神情顿了顿,继续讲:“柯珍出事不是意外,是潘家伟找人干的。潘家伟那天的目标是祝政,柯珍是无辜的。祝政心里有愧,一直说是他的错。”   “上个月潘家伟偷偷回了北京,祝政查到他的行踪,故意开车撞残潘家伟。潘家伟不肯私了,非要祝政蹲几年。”   “傅津南去找潘家伟周旋。潘家伟同意和解,可祝政不乐意。”   “人证物证俱在,祝政又不配合,谁救得不了他。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进去替柯珍赎罪。”   关洁说到最后声音都在颤,显然到现在都没接受这个现实。   唐晚张了张嘴,小心翼翼问:“那祝政判了几年……”   半晌,关洁垂眼盯着地面的土坑,一字一句说:“三年。”   “那你怎么办??”唐晚下意识问。   关洁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苍凉,“谁知道。”   无论唐晚怎么挽留,关洁还是走了。   她提着两行李箱,背上包,提了把破旧吉他,义无反顾走进车站。   背影决绝落寞,宛如悬崖峭壁上长出的雪松,坚强隐忍、不为人知。   那时候的唐晚不知道,那天关洁是在跟她做最后的告别。   往后的很多年,唐晚都没能听到半点关于关洁的音讯。   无论她怎么找,怎么问,都查无此人。   —   除夕那天,李慧芸嫌这一年过得太艰辛,一大早就起床将屋里屋外扫了个遍。   轮到唐晚那屋,李慧芸站门口砰砰砰一阵敲,恨不得把她从床上拖起来游街展览似的。   唐晚又气又无奈,最后没办法,只能穿着绒毛睡衣起床打扫卫生。   刚拖完地,李慧芸又在厨房嚷嚷:“晚晚,家里没盐快没了,你去张婶那买包盐回来。”   唐晚瘫在沙发长叹气。   挣扎几秒,唐晚衣服都没换,拿了零钱一骨碌跑出门。   再不走,李慧芸怕是又要唠叨了。   出来才发现冷得要死,呼出的气都是白的,唐晚边走边抱怨李慧芸。   张婶家走十分钟就到了,唐晚嫌冷,走到一半把睡衣帽子罩头顶遮了大半张脸,又把手揣衣兜,不让冷空气钻进她的袖口。   慢吞吞走到张婶家的小卖部,唐晚轻车熟路走近货架,弯下腰取了一包盐,又瞥了眼里屋的动静,扯着嗓子喊:“婶儿,我买包盐,多少钱?”   “大的三块,小的一块五。”里头传来动静。   唐晚闷了闷声,将手里的五块钱展开放在收银台。   见里头半天没人出来,唐晚抱着盐站了几秒,又走向零食铺。   扫了一圈零食,唐晚拿了两包魔芋爽抵那两块钱。   刚准备走,里屋传来张婶的声音:“晚晚,你走没走?”   “正准备走。”唐晚撕开一袋魔芋爽,吃了一口,交代,“婶儿,我把钱放收银台了,你记得收。我走了啊。”   张婶急急忙忙走出来,拉着唐晚往里屋走:“欸,晚晚,你等等。快来帮我打两圈牌,我接个电话去。”   “婶儿,我妈还等着我买盐回做饭呢。”   “哎呀,没事。你妈那脾气,顶多唠叨两句。要真骂你我去找她说理去。”   压根儿没法拒绝。   唐晚就这么被硬推上了牌桌,还没来得及反应,张婶已经把牌塞她手里了。   唐晚无法拒绝,只能坐在桌上陪人打牌。   刚把牌理好,对家漫不经心提醒:“出牌。”   唐晚听到傅津南的声音差点把牌丢出去。   捏了把牌,唐晚不敢置信抬头。对上傅津南那张熟悉的面孔,唐晚瞪大眼,满脸惊奇问:“你怎么在这儿????”   屋里有些暗,灯光照得不太清楚,可再不清楚,她也不可能认错人啊。   疯了吧?   这人不是在北京吗??怎么摸到这儿来了?还跟一群中年妇女打起牌来了?这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唐晚脑子里有一万个为什么。   傅津南半天不吭声,装作不认识她似的,一会儿跟他左边的嬢嬢聊两句,一会儿跟右边的嬢嬢说两句。   唐晚气得半死,咬牙切齿问:“你哑巴了?问你话呢。”   话刚落下,接完电话的张婶拍了两下唐晚的肩膀,说:“县里不是刚出了个旅游景区么,这位就是过来旅游的。听说还是专程从北京赶来的。”   旅游景区的事唐晚知道,可这破地方,谁乐意来。   她一个本地人都没去过一次,傅津南哪儿没见过,能对这破景区感兴趣?   唐晚刚想问,张婶继续说:“你张叔不就管旅游区的事吗。我一寻思,就让他跟你三叔一块儿去了。”   “这不是旅游区新修了度假酒店嘛,他都住那儿两三天了。今天是打算去别的地儿转转。你张叔去医院拿药,我看他等太久,就让他打两圈牌混混时间。”   “晚晚,你还别说。人第一回 打双Q,打得可比你好多了。你这牌技,要不是凑不齐人,我都不找你。”   对面的人听了,故意看她一眼,那双深窝眼里满是赤/裸/裸的嘲笑。   唐晚砸吧嘴,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傅津南。   见张婶要打牌,唐晚睨了眼傅津南,拿着盐要走:“婶儿,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您慢慢打哈。”   说完,唐晚不管不顾走出小卖部。   走出去没多久,唐晚听到背后的脚步声猛地转身。   傅津南猝不及防,还没来得躲就见唐晚不管不顾撞了上来。   “傅、津、南。你、最、好、跟、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唐晚狠狠掐了把傅津南的腰,咬牙切齿说。   傅津南搂紧怀里的姑娘,皱着眉提醒:“好好说话。”   唐晚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你先说说为什么在这儿!”   傅津南似笑非笑看她一眼,说:“来这儿旅游呗,你婶儿不是跟你说了?”   唐晚吸了口气,一把推开傅津南,“那行,您旅您的游去,我要回家了。”   刚准备走就被傅津南重新圈回怀里,傅津南揉了两下唐晚的脑袋,懒洋洋问:“您觉着我来这儿还能为了什么?”   唐晚撇嘴,“我怎么知道。”   傅津南嘶了一声,捏住唐晚的鼻子,笑眯眯调侃:“某人不去北京,还不许我来重庆?”   唐晚神情一顿。   似是想到什么,唐晚攥紧傅津南的衣服,苦着脸问:“……那你都来两三天了,为什么不找我?”   傅津南冷冷一笑,问:“呵,电话拉黑,微信删除,我找谁说去?”   唐晚理亏,摸了摸鼻尖,转移话题:“你打算待多久?”   傅津南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待他个天荒地老呗。”   “满满,追人这样的蠢事,我只做这一次。”   骚话连篇。   “你就不能——”   “先别说话。”   唐晚满脸问号,刚准备问怎么了,脸就被傅津南捧住,紧接着,薄凉的唇压了下来。   偏僻无人的街道,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祈求天父做十分钟好人,赐我他的吻。   —为了他,不懂祷告都敢祷告。   —谁愿眷顾这种信徒,太爱他怎么想到这么恐怖。   天父是否听到祷告她不知。   她只知道,她这一生,以爱做赌注,以情为罪名,圈了一个十足的坏人。   从此,沿途与他车厢中私奔般恋爱,再挤迫都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