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街》 作者:拉刻西斯 第1章 卿本佳人 偶尔畅想下锦绣前程,有益身……   申城繁华处隐匿着一座明代官邸改建的酒店,典型的徽派建筑,三进两天井形制,前五后七开间,粉墙黛瓦,飞檐斗拱,五凤门楼形如雁翅,尤为高大巍峨,正中牌匾上书“大夫第”三个大字,左右两边垂下半人高的素黄纸灯笼,淡淡的光华映照着阶下两尊威严石狮子,颇有古时华夏之姿。   谭佳人提着装白松露的LV旅行箱子下车,将车钥匙交给门口拿对讲机的西服男,无暇欣赏雕梁画栋的古宅,快步穿过大堂,沿着风灯装饰的小径走入庭院,那里一派忙碌景象,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正为即将举办的顶级珠宝腕表展示会做准备。   沈南星留着时尚女魔头同款短发,肩膀搭了件香奈儿黑白拼色外套,指挥工作人员移动桌子,“对对对,两张长桌一定要平行,座椅之间的距离也要控制好,不要太拥挤,也不要太空旷,一句话,要保持社交距离的舒适感。”   工作人员按她说的调整位置,铺桌布,精致的瓷盘和铮亮的银餐具也按位次一一摆放好,燕尾服侍者送来晶莹剔透的法国圣路易高脚杯和冰过的昂贵红酒。   桌上玫瑰吐露芬芳,烛光闪烁,在谭佳人看来气氛烘托得刚刚好。   但沈南星不满意,喊来花艺师,“玫瑰有点boring(无趣),换成蓝色虞美人和绣球花,注意要babyblue(婴儿蓝),那样才比较符合我们这次活动的调性——时间的诗篇,所以让来宾感受到诗的氛围很重要。”   “好的,没问题”,做服务行业,花艺师深知,如果她拒绝,将会失去很多工作机会,在顶级礼宾服务方面,沈南星是No.1。   很快花束换成统一的浅蓝色调,沈南星点点头,转身看到谭佳人,招手,“快过来,打开箱子,我看看松露成色。”   谭佳人走过去,把LV旅行箱放在座椅上打开,戴上一次性手套,挑了颗个大浑圆的松露。   沈南星凑近闻了闻,“嗯,香气浓烈,不愧是意大阿尔巴产的白松露,果然极品。”   白松露非常娇弱,不能受潮,也不能失水,谭佳人将松露放回箱子,接老板的话,“被美食家誉为‘厨房的钻石’自然不是吹的”,心里说其实就是蘑菇,以前外国老乡拿来喂猪的。   正待合上旅行箱,一只男性化的大手拦住,主厨操着浓浓的法国腔英语说:“等等”,他拿起一颗浅金色松露轻轻嗅闻,竖起拇指,“Good,很棒的食材,新鲜极了。”   沈南星是个十分有风情的女人,也懂得如何利用风情,她倾身靠近主厨,涂着红色蔻丹的食指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胳膊,调笑,“诺伊,你也太心急了吧,我可以差人把松露送入后厨。”   主厨的眼睛像大海般湛蓝,看人时温情脉脉,“白松露是今晚料理的灵魂,我当然迫不及待,啊,对了沈,请你们那位懂法文的小姑娘去后厨,菜单可能需要她翻译。”   “OK”,沈南星一口答应。   谭佳人完美扮演目盲的旁观者,几乎到了视而不见的境界。老板和主厨三十五岁左右,熟男熟女,又都单身,调调情搞搞暧昧不算什么。   沈南星回身,看着谭佳人说:“你可别误会,我跟他没什么,维持关系罢了,诺伊是名厨,炙手可热,请他做私宴的人不要太多,倘若不是看我面子,他昨天就飞科西嘉度假去了。”   对此,谭佳人笑而不语。   沈南星拍拍她肩膀,耳语,“我就喜欢你拿捏分寸的这股聪明劲儿。”   谭佳人亦低声笑语,“老板,主厨身材不错。”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沈南星看着谭佳人大感欣慰,“把你从红圈律所挖过来,是我做过最正确的决定”,她笑眯眯地表扬自己这位得力干将,“你不知道诺伊提出用白松露做主食材我有多慌,他说要为客户提供独一无二的体验,不能砸招牌,我也想啊,可新鲜的白松露多稀缺呀,堪比钻石。多亏你,不仅从松露猎人那里拿到产地直送价,还能蹭客户的私人飞机运回来。”   谭佳人谦虚,“我也是凑巧听说何女士在意大利阿尔巴小镇度假才拜托她带松露的。”   沈南星挑眉,“说明你客户维护得好,她才能‘凑巧’帮忙啊。”   那确实,随叫随到,任劳任怨,客户永远第一。   “何女士挺事儿的,她没有额外要求?”沈南星好奇。   “她非常遗憾错过今晚的珠宝腕表展示会,希望我抽空为她推荐一位珠宝商”,谭佳人如实回答。   沈南星眨眨眼,“赚钱的机会来了,你应得的。”   何女士的老公身家过亿,跳过中间环节,向这种大客户直销,供货商获取利润后,以账内明示的方式,按一定比例返还给介绍人是业内通常的做法。   即便如此,把客气当福气那是棒槌,老板一句恭维话,听听算了,怎么可以沾沾自喜。   谭佳人控制唇角微笑的弧度,给人观感没那么谄媚,又带点走心的诚意,“您说过,上天不会亏待努力做事的人,金钱是意外的奖赏,顺其自然,就能得到回报。”   自己无意中一句话被奉为圭臬,这感觉真不赖,沈南星带过不少人入行,如谭佳人这般上道的屈指可数,不由和颜悦色说:“你抓住诀窍了,加油,好好干。”   然而致富的诀窍和好好干之间并不能划等号……   谭佳人无论内心来回奔腾了多少只羊驼,脸上始终挂着三好学生的笑容,一副不招人讨厌的纯良相,做奢华礼宾顾问,这点很重要,没有客户会喜欢精明外露的人。   沈南星打量谭佳人简约干练的职业套装,贴心建议,“去休息室换衣服吧,展示会快开始了,另外,看到杜可儿,告诉她去后厨帮诺伊翻译菜单。”   “好的。”   路上听见酒店员工议论。   “策划承办高端晚宴能挣到钱吗?”   “光包场20万起跳,你以为呢。”   “这么贵,那不亏死,吃喝的钱还没算进去呢。”   职场老手笑了,对职场小白说:“你傻啊,晚宴上供品尝的手工巧克力、鱼子酱、红酒、高尔夫野餐盒还有珠宝腕表所有这些供货商都是自费出席的,就跟在夜市出摊交摊位费一样的道理,20万毛毛雨,一下子就收回来了,而且商品成交的话,还能拿佣金,总之很赚就对了。”   职场小白咋舌,“好羡慕啊,我要改志向,将来不做领班做礼宾顾问。”   职场老手笑得更欢了,“哎哟妹妹你先升领班再展望别的吧,礼宾顾问很多啊,我们酒店就有,但做到CoCo沈那个级别,你一没海外镀金经历,二没混熟各大顶奢品牌,三没人脉,24K纯新就不要白日做梦了,不说CoCo沈,就说她那个手提LV老花旅行箱的下属,会三门外语,英语日语法语说得可溜了,还有律师执照,你能达到她的水准?”   “打份工而已,至于吗,不都是服务员?”   “还真不一样,说白了,CoCo沈她们是渠道商,像今晚这样,攒个局,把超有钱的终端客户跟首端供货商约到一起吃吃喝喝生意就做成了。”   谭佳人深以为然,心说谁啊懂这么多,打个照面兴许能认出来,沈南星同这家以低调奢华著称的酒店是合作伙伴关系,经常举办活动party,一来二去和酒店员工都混成脸熟了。   职场小白抓住重点,“那岂不是直销模式,不让别人赚差价。”   “对啊,反正CoCo沈挺厉害的,明星和富婆都喜欢找她买限量奢牌,因为不用配货。”   谭佳人默默补充,只要钱到位,约设计师见面,量身定制都没问题。   职场小白又问:“为啥叫CoCo啊,烂大街的英文名,没品位。”   职场老手不在意细枝末节,“我哪儿知道啊。”   因为沈南星爱穿香奈儿,人送外号CoCo沈,谭佳人无声解答,同时有点不耐烦,希望前面两位八卦的姐妹走快点,不要并排挡着路。   “是不是做她们这行的都必须长得漂亮?”   “漂亮,你指哪个?CoCo沈顶多算气质挂。”   “CoCo沈的下属啊,高挑冷白皮,像明星XX,挺洋气的。”   职场老手噗一声笑喷,“你什么眼光,她哪里像XX,非要说像的话,有一点吧,都是鲶鱼系长相。”   若问谭佳人平生最得意的是什么,唯智商与美貌耳,上天不仅给了她聪明的头脑,还附赠美丽容颜,这两样装备略略弥补原生家庭的不足,现在亲耳听到有人贬损她的外貌,怒火直蹿脑门儿。   她面带微笑,故意大声说:“借过”,然后旁若无人地从八卦两姐妹中间挤过去。   看你们难堪,还是我难堪!   职场老手和小白面面相觑,背后非议人,还被正主撞个正着,顿时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办,她听到了吗?”   “要不,我们道个歉。”   两人慌里慌张地抬头看,不输模特的婀娜身影已走远。   谭佳人并不认为自己美的无可挑剔,实际上她眼距有点宽,小时候营养不良,长了颗大脑袋,偏偏两只眼睛离得远,被如意街的婆婆们开玩笑说谭家老二长三只眼睛都富余,小孩子们更过分,干脆给她起外号叫青蛙。   从青蛙到鲶鱼并没有完成高级进化,脸部缺点被嘴令人相当不快。   长的像明星很值得骄傲吗?她谭佳人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生气过后她思考酒店员工八卦的核心内容,沈南星赚不赚钱。   很赚,至少作为单亲妈妈,能供5岁的儿子读贵族学校,和明星富豪的儿女做同学,滑雪、马术、钢琴、高尔夫……一切优质的教育,但凡孩子有兴趣,哪怕倾其所有,也鼓励孩子大胆去尝试。   “辛苦赚钱为了什么?为了让我儿子不必吃我吃过的苦,走我没走过的康庄大道,我要让他这一生平平坦坦,高高兴兴地过”,沈南星曾经这么说过。   谭佳人听得心潮澎湃,假如A计划行不通,按照B计划做个整合资源的老板,最终实现财务自由也不错。   偶尔畅想下锦绣前程,有益身心健康,刚才那点窝火气烟消云散。   休息室设在松风阁,格栅门外一株罗汉松。   谭佳人进屋看见沈南星的合伙人幸司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他是娱乐圈顶级造型师,身价百万,被称为明星背后的男人,帮别人打造风格,对待自己也毫不含糊,全套Dior Homme,从头精致到脚,连头发缝分开的比例似乎都用尺子量过。   幸司闻声抬头,“亲爱的,你回来了。”   谭佳人嗯了声扭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擦干净,拍上水乳,走出来,坐到镜子前。   “杜可儿呢?”   “不知道,刚刚还在。”   “哦,我打她手机吧。”   拨打占线,“她干什么呢”,谭佳人咕哝一句,放下手机,打开化妆包。   幸司走到她身边,翘着兰花指拿过粉底刷,“亲爱的,我帮你化妆。”   谭佳人求之不得,笑着说:“有劳了,谢谢。”   幸司一边帮她上底妆,一边冲镜子啧啧感叹,“亲爱的,你长了一张时尚圈偏爱的脸,真不考虑转行做model?”   谭佳人略感无语,“25岁转行不嫌晚啊?”   幸司摇摇食指,“不要被年龄限制,林志玲不也30岁才火吗?”   “放眼娱乐圈林志玲这样的例子有且只有一个吧”,谭佳人笑,“幸老师你可别蛊惑我,让我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打工人就怕一脚踩空,咱不是白雪公主灰姑娘,没有骑白马的王子托底。况且不是谁都具备你幸老师的审美眼光,还有人觉得我不好看,说我长得像鲶鱼呢。”   幸司仿佛听到滑天下之大稽的谬论,当即翻白眼说:“像鲶鱼怎么了,像鲶鱼拍硬照才高级,太精致,太完美的脸蛋对镜头而言就像一张涂满画的纸,哪里还有造型师化妆师摄影师发挥的余地,有时候美的太直接了缺少想象空间,比如众所周知的大美人,无论化什么妆容,都会被她夺目的美丽压倒,除此之外呢,艺术家想表达的个性,统统没有,浓妆淡妆都丧失了意义,但亲爱的,你不同,你的面部轮廓深,颧骨微平,下颌线条硬朗清晰,俗称小方腮,这样的脸型大气,非常受时尚圈青睐,再说你的眼距,宽是宽了点,却在面部适当留白,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这就叫高级感,你的眼睛狭长,内眼角向下勾,外眼角向上翘,有卧蚕,浓妆则妖艳妩媚,淡妆则清新自然,一句话可塑性强。”   随着长篇大论,妆容也一气呵成。   谭佳人看着镜子中价值千金的妆面,眉毛画的干净利落,长于眼尾,眼妆粉色珠光打底,大地色加深双眼皮褶皱,卧蚕用同样的眼影色铺满,自然衔接眼尾,眼头珠光提亮,晕染棕黑色眼线,使眼睛更加有神,眼线至眼尾上扬,睫毛卷翘。高光阴影塑造立体脸型,樱桃红咬唇妆中和了眼妆的凌厉,配合清透的底妆,说美的颠倒众生也不为过。   “幸老师,有你这手神技加持,我可以去红毯跟明星争风头了。”   幸司凝视自己的“作品”大力肯定,“你当然可以!” 第2章 赴宴者 九皋赴宴一定有他的道理……   黑缎似的长发高高盘起,扎成简洁的丸子头,露出漂亮的天鹅颈。   幸司从移动衣架取下一件巴尔曼V领西装裙,羊毛绉纱面料,挺括有质感,剪裁精良,复古加宽腰封式设计,斜斜一排金色徽章纽扣强调腰线,气场十足。   “试试看。”   谭佳人去卧室换装,出来时换上自己的CL红底高跟鞋,走到穿衣镜前转身摆了个T台单手叉腰Pose。   镜中丽人,平肩薄背,四肢纤长,穿衣秾纤合度,曲线玲珑,一点没被衣服品牌自带的气势压住,反而展现出服装设计细节的惊艳之处。   幸司满意地拍拍手:“亲爱的,你是纸片身材,天生的衣架子,而且体态好,这点很重要——哦,你朋友圈晒过芭蕾舞鞋,怎么,会跳芭蕾?”   跳是不会跳的,会做几个芭蕾姿势,算吗?   谭佳人故作高深,“练过。”   她发朋友圈和微博的图片文字都是用来经营人设的,虽然平时自嘲打工人,但任谁看了她的朋友圈和微博,都不会将她同打工人联系起来,听黑胶唱片、看艺术画展、与时尚大刊主编合照、出入名流派对,高级餐厅,闲暇时泡杯茶插插花,繁忙时搭私人飞机跨国出差——拜奢华礼宾服务这份工作所赐,各种纸醉金迷的素材应有尽有,譬如今晚的珠宝腕表展示会,全部是奢牌鄙视链最顶端的蓝血贵族品牌,随便拍几套珠宝首饰发朋友圈都能引来一片点赞。   “答应我,千万别想不开磨腮开眼角,那就俗了”,幸司嘱咐,他烦透了千篇一律的网红脸。   谭佳人动过微整形的心思,往脸上打点玻尿酸,捏个高鼻梁,实话说她山根略低,但见识过几次整容失败的案例便打消念头,有个贵妇,整容整得上瘾,越来越像充气的硅胶娃娃。   她戴上品牌送的Dio(r)evolution Logo镶钻流苏耳环,左右照照镜子,回道:“放心,我怕疼,不敢在脸上动刀子。”   话音未落,瞄到不声不响溜进屋的杜可儿,谭佳人问:“你干什么去了,打你手机占线。”   “没干什么,出去接了个电话”,杜可儿160出头,一双小鹿眼尽显娇憨,此时一双弯月眉紧蹙,有些烦恼的样子。   看着谭佳人高级时装上身,光彩夺目,她艳羡不已,“幸老师,不能也借我一套礼服吗?”   “你是领家女孩范儿,适合走小清新路线,佳人这套衣服你驾驭不了”,幸司拒绝她,想到什么,又说,“上次借给你的仙女裙,说好的不喷香水,结果还是沾染了味道,最后埋单的人是我,算了,回头送你得了。”   “真的?”杜可儿又惊又喜,“谢谢,幸老师你是最好的!”   “哼,就你嘴甜”,幸司撇嘴,玩回手机。   谭佳人替沈南星带话,“可儿,老板让你去后厨帮诺伊对菜单,有的翻译他可能拿不准。”   杜可儿咬咬嘴唇,忐忑问:“诺伊……他只叫我去?”   谭佳人不懂她问这个什么意思,点下头,“嗯,是的。”   杜可儿眉开眼笑,“好,那我过去了。”   等她蹦蹦跳跳地出门,幸司抬头,“你也会法文,诺伊为何只叫杜可儿?”   谭佳人耸耸肩,“谁知道。”   沈南星打来电话,让他们马上来庭院待命,晚宴要开始了。   酒店外的五凤楼广场,美女如云,豪车遍地。   一台黑色劳斯莱斯库里南缓缓驶进,前方挡了一台银色迈巴赫礼尚,看着熟悉的车牌号,劳斯车内的人微不可闻地嗤笑了声,修长的手指无聊地敲打着方向盘。   迈巴赫上下来一位男子,三十左右,一米八的身高,不胖不瘦,穿了套纪梵希暗纹提花礼服,代替领结,系了条同品牌真丝领巾,他扶了下银边眼镜,皱眉催促车内的人,“别磨蹭了,快下车。”   程景欢拎着LV宠物袋,小心翼翼站到电动踏板上,一阵夜风吹来,鹅黄色的裙裾飘飘欲飞,她慌忙按住,朝哥哥程泽远瞪了一眼,“搭把手啊,你想看我摔倒吗?”   程泽远把手伸给她,出口的话很不顺耳,“带狗还穿高跟鞋,你纯属找摔!”   宠物袋内,白绒绒一团松鼠犬躁动地叫了声,程景欢下车站稳立刻回嘴,“小声点,你吓到球球了,不带来,我怎么帮它挑项圈,谭佳人给我发Look Book了,上面有一款狗狗戴的钻石项圈,听说比弗利山庄养宠物的名媛人手一件,我今晚志在必得,谁也别跟我抢!”   程泽远懒得理她,将车钥匙交给泊车员,拿了车辆寄存牌,拔腿就走。   程景欢不经意回头,瞥见黑色的库里南,咦了声,快步追上程泽远,拉住他,低声问:“你看那台劳斯莱斯,是不是表哥的车?”   “贺九皋也来了?”程泽远扭脸瞟了眼,确认是表弟的车后,又扭回脸,挽住妹妹的手向前走,“既然他不打招呼,我们就当作没看见他。”   程景欢撇撇嘴,“表哥他好奇怪,和我们关系不近就算了,和姑姑也很疏远,自己亲妈耶。”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从小在国外长大,像老外一样人情淡薄”,程泽远心说关系越远越好,最好远到外界不知道南国集团还有贺九皋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待程家兄妹进了酒店,贺九皋把车交给泊车员,独自在月下漫步。   一台宝马M8刹停,顾笑推门下车,瞧着前面颀长的身影有点眼熟,试探着喊:“九皋?”   贺九皋未及转身回应,重型机车沉闷的轰油声浪由远及近炸响在耳边。   严墨找位置停好哈雷夜路德,摘下头盔,一头随性的乱发甩了甩,向两位朋友走过去。   CoCo沈组的局,顾笑应邀参加不稀奇,贺九皋却是稀客。   严墨瞥瞥贺九皋,问他,“你鲜少出席此类社交活动,以前约你,你都没兴趣,这次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地球改变自转方向,太阳西升东落也是有可能的”,贺九皋笑笑,“我之所以出席CoCo沈的晚宴,自然因为出现了充要条件。”   严墨在美国混的野鸡文凭,勉强算海归,学习一向马马虎虎不求甚解,对能把脑子绕晕的逻辑命题更是深恶痛绝,“你就不能直截了当说话吗,我告诉你,我特烦你这一点,知道你从伊顿成绩全A*毕业,还去了哈佛一路读到硕士,没错,你学识渊博,但没必要通过言行刻意炫耀吧,显得很书呆子气,一点都不酷,懂吗?”   顾笑忍俊不禁,“听不出来吗,贺九皋在开玩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   贺九皋、顾笑、严墨三人的友情可以追溯到童年,他们打小被忙生意的父母送到英国,差不多4岁的年纪进入韦瑟比预备校的学前班,成为小留学生。这所位于伦敦的私立小学,亚洲面孔并不多,因此同样来自中国的三人格外亲近些。   并非所有孩子都能克服与父母分离的焦虑感,严墨没读满两年退学回国,之后的学习之路充满坎坷,一连串的转学,各种教育方法试错,导致越来越厌学,眼瞅着在国内二本都考不上,父母匆匆把他弄到美国一所野鸡大学,好歹混毕业了。   顾笑预备小学毕业,父母觉得儿子进入青春期,继续读男校似乎不妥,于是把他送到风气开放的美国读男女混校,学习一直没掉链子,后来考入卡内基梅隆大学艺术学院,读工业设计。   贺九皋的父亲是伊顿公学的校友,所以根本不必考虑其它选项,他凭借优异的成绩通过资格考试和面试,顺理成章进入伊顿,经过激烈的角逐,战胜其他新生,拿到国王奖学金,免除5年学费,父亲贺君言很为儿子骄傲,将省下的学费存入儿子户头,允许他自由支配这笔钱。15岁那年,贺九皋用这笔钱第一次投机获利,赚到人生第一个100万美金,从此以后,他没停下投机的脚步,直到现在,即使不继承父母的财产,靠自己,也充分成为CoCo沈宴请名单上的有钱人。   三人家世良好,成年后在美国聚首,一度中断的友情又重新续上,顾笑性格阳光,处世中庸,不喜纷争;贺九皋是说冷笑话的高手,偏偏严墨没有幽默感,一条肠子通到底,无法理解绕脑子的笑点时,就会反过来攻击贺九皋跟英国人学了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如同此刻,贺九皋分明在嘲笑自己也无法真正地离群索居,只要不乏味,提供新鲜的体验,或者遇到有趣的灵魂,他并不排斥社交,端看卖点够不够吸引人。   严墨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贺九皋在讽刺自己无知,越发想挖苦贺九皋几句找回场子,“兄弟,你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知道为什么吗,和你读寄宿制男校大有关系,10来岁的年纪爹妈也不管,跟半个孤儿院儿童也没差,18岁之前,天天和一帮男的混在一起插科打诨,接触不到异性,女人缘惨不忍睹,这方面我堪称王者级别,红颜知己两只手数不过来,美女们都爱我,作为好友奉劝你一句,别再故作幽默显示优越感了,女人不吃你这一套。”   顾笑深知严墨面对贺九皋有非常严重的自卑感,特别在学业上,贺九皋是他们这个圈子里父母为自家小孩树立的标杆,由于常被拿来比较,而且还是和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比较,在父母打击式鞭策下,严墨都得贺九皋PTSD了。   他担心冲突升级,忙和稀泥,“这都哪儿跟哪儿,扯远了,九皋赴宴一定有他的道理。”   贺九皋丝毫不动怒,平静解释,“我在找一块限量手表,可惜收藏者无意转手,CoCo沈不知打哪儿听到消息,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邀请我参加她举办的私人晚宴,说届时将展示一批首次在国内亮相的名贵珠宝腕表,其中有我心仪的那块表。”   严墨心里那股别扭劲儿总算没了,“直说多好,非绕弯子,我一男的听你说话都冒火,更何况女的”,提到女人,他得意起来,“论和女人相处的学问,我可以做你老师。”   顾笑无语,干吗像小学生似的,幼稚不幼稚啊。   贺九皋哂然一笑,语气谦虚,“俘获芳心你的确技高一筹,大概同类相吸,你甚至不用勾手指,就有一群女人贴上来,换女友如换衣服,这种高效率,我自愧不如,更无须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洒脱,一般人……还真学不会。”   虽然听起来怪怪的,但他勾女的辉煌战绩被肯定,严墨多少有点高兴,决定给贺九皋一个台阶下,“咱们别站着,进去吧。”   曲径通幽,古色古香的院落流光溢彩。   热带蕨类植物搭成的留影墙前,程家兄妹正搔首弄姿拍照,两人身后悬挂着此次晚宴的主题,一行优雅的白色立体字:宝石密语,时间如诗。   贺九皋目不别视,直接把他的表兄妹当空气。   顾笑和程家兄妹交情不深,故此不准备主动问好。   同为高调富二代,严墨与程泽远互相看不顺眼,都觉得对方低级没品。   “瞧程泽远和他妹那矫揉造作劲儿,low爆了!”   贺九皋与表亲不睦,严墨毫无顾忌地大肆嘲讽程家兄妹。   顾笑不参与引战话题,引开他的注意力,“看,CoCo沈!” 第3章 光鲜背后 穿得再光鲜有什么用,不照样……   沈南星正与来宾握手拥抱贴面,致以亲热的问候。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抬头望去,眼前一亮。   三个平均身高185的男人,衣冠楚楚,脸蛋儿标致,迈着大长腿一齐走来的场面足以夺去所有人的目光,欢声笑语的庭院像被按了暂停键,安静片刻后恢复如初,寒暄的寒暄,攀谈的攀谈,八卦的八卦。   “他们是谁?”一个穿GUCCI粗花呢套装的女孩问旁边的闺蜜。   闺蜜惊讶,“你不认识?”随即省悟,“你刚回国,难怪不认识,右边,头发最野性,身材最壮的那个叫严墨,家里开五星级连锁酒店的,嘉豪酒店集团你总晓得伐,亚洲范围内还是很知名的,至于他本人,自带流量,号称全城最耀眼的花花公子,他开的餐厅荣获过亚太区最佳餐厅设计大奖,唔,还有一间时下最夯的酒吧,那里绿茶兑的鸡尾酒和柠檬沙瓦好喝极了,等你有时间,我们约着去泡吧。”   看好朋友流露出兴味盎然的眼神,她赶紧说:“喂,你可别打他主意。”   GUCCI女孩不解,“为什么?”   闺蜜释疑,“能为什么,他是富二代圈有名的浪荡子,爱泡网红脸,身边围了一圈拜金女,正经姑娘谁跟他来往啊,反正作为恋爱对象十分不可。”   “哦,左边长得比较乖那位呢?”   “他叫顾笑,东方家居集团老总的公子,不仅长得乖,性格也很乖,没传过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也没有女朋友,你想找男朋友,可以考虑他,不过我听说他们家有意和世林家私联姻,世林家的独女乔宁宁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   GUCCI女孩笑了,“乔宁宁!?我认识她,天天端大小姐架子,那个顾笑和她结婚的话,也太倒霉了吧,反过来想想,一个卖家具的跟一个开家具城的结婚简直天造地设啊。”   说完,两人掩嘴笑得花枝乱颤。   程家兄妹联袂而来,南国集团的金字招牌为二人头顶加上光环,拍马屁的人一拥而上,恭维话一句接着一句。   “南国集团不愧是纳税大户,旗下的高端商场Calla购物中心去年业绩排名前三,Calla店庆那天我老婆买包买衣服贡献了90万营业额。”   “岂止是纳税大户,做慈善也榜上有名啊!”   “我是你们家精品超市的忠实用户,南国精品超市拥有全球供应链体系和专业的国际采购团队,商品种类丰富,食品安全管理严格,试问哪家超市比得过?”   ……   GUCCI女孩瞧了会儿热闹,问:“戴眼镜的这位是谁?”   闺蜜说:“南国集团的小老板,负责连锁超市业务,叫程泽远,申城四少之一。”   “申城四少?”   “其中两位你已经知道了,严墨、顾笑,添一个程泽远,第四位——”   GUCCI女孩急急打断闺蜜,“第四位我知道是谁”,她指向贺九皋,“三人组中最高的那位,肯定是他对不对?”   谁知闺蜜摇头,“第四位是扬帆远,他结婚了,这个也不用想了,除了他和严墨,其余两个男人都不错,但你指的这位大长腿我不熟。”   贺九皋仿佛听不到闲言碎语,自顾入席。   顾笑在一旁落座,不时偷觑他脸色,见他安之若素,放下心来。   “哇,程泽远脸皮够厚的,今晚不少傻瓜以为他才是南国集团的主人”,严墨说着坐下,扭头问贺九皋,“诶,你这个正牌继承人就没意见?”   贺九皋把玩贝壳打磨的小勺,一脸戏谑,“某种意义上,程泽远的确算南国集团的主人,毕竟我只是个股东,而他不仅是股东还是董事会成员。”   严墨疑惑,“我实在想不通,你妈为什么放着亲儿子不用,抬举你舅舅一家?虽说你外公创建了南国,但发展成集团的规模可都是你妈的功劳,程泽远他凭什么抢你的位置?”   南国集团的前身是零售两元店,卖廉价商品,程老先生去世后,大儿子程显荣接手,因经营不善差点儿倒闭,远嫁马来西亚的小女儿程兰离婚归来,注入资金挽救家业,扶大厦之将倾,在外界看来,程兰才是南国集团的掌门人。   顾笑觉得涉及家族秘辛外人哪看得清,再者在这种场合谈论也不合适,他笑着岔开话题,“九皋有自己的事做,程泽远志大才疏,我相信程阿姨会安排妥善。”   严墨挑挑眉毛,“真难得,你这个老好人居然不捣糨糊了,不得不说,你对程泽远的评价非常到位。”   贺九皋悠然品着红酒,好像事不关己一般。   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酒好喝……   严墨干脆问:“这酒怎么样?”   “根据酒的颜色、香气、风味和年份可以综合打90分,属于标准的优质葡萄酒,不算顶级佳酿”,贺九皋摇晃高脚杯,雪白台布的映衬下,酒液边缘呈现出石榴红,比宝石红更深邃的颜色,预估这款酒上市时间在5年以上。   “90分,起码达到AA级品质”,顾笑举杯浅啜一口,称赞,“是好酒。”   贺九皋做投机生意,收藏顶级特酿也是生意的一部分,他的恒温恒湿地下酒窖,聘请专业的团队和品酒师打理,见多识广,其判断自然令人信服。   严墨也喝了口咂摸了会儿说:“涩味酸味适中,口感圆润,果味馥郁,确实上佳,我要给供酒商订单,买它几箱。”   谈笑间一笔100万的生意做成了,获得开门红的供酒商特地找到CoCo沈表示感谢。   沈南星和供酒商客套完,向谭佳人招手。   谭佳人走过去,沈南星压低声音问:“我们要收集每一位来宾的信息,电子邮件加一栏,你没忘记吧。”   谭佳人回道:“按您说的,来宾签到时,工作人员请他们留下电邮地址,稍后我会确认一遍。”   沈南星点点头,“做奢侈礼宾服务口碑很重要,通过口口相传,客户会找到我们,我们最好不要主动联系潜在客户,因为客户反感电话推销,他们时间宝贵,不希望被打扰,但我们可以发邮件,这种方式比较不唐突。”   谭佳人刚入行时经历过被潜在客户拒接电话的尴尬,明白硬推销不如软推销能赢得客户好感,此外有必要保持适当的神秘感和高冷感,将CoCo沈的名字打造成一个能为客户提供极致个性化服务的奢侈品牌,从而吸引高端客户,积累人脉。   沈南星又吩咐:“你去和灯光团队说,压轴模特展示珠宝首饰要银河璀璨自夜空流泻而下的光效,展示腕表的时候要流萤飞舞的光效,千万别搞错顺序。”   “好的。”   与负责灯光控制的人沟通后,谭佳人觅得一刻闲暇,放慢脚步,呼吸春夜特有的清甜气息。   VIP们正在进餐,酒店收了15%的服务费,想必会招待周到,暂时不需要她在场忙前忙后。   庭院的方向飘来大提琴和钢琴的伴奏声,爵士女伶用沙哑慵懒的嗓音幽幽吟唱:   Thanks for the dance   感谢那支舞   There's a rose in my hair   我发间别着玫瑰   My shouders are bare   我裸*露着香肩   I've been wearing this costume   身着华服   Forever   一直都是①   谭佳人酸溜溜地想,假如过上歌中的幸福生活,谁不向往forever呢。   参加晚宴的VIP们都是投胎冠军,他们花天酒地,日子过得轻松快意,穷人想像不到的快乐,有钱人却天天体验,对于他们而言,花100万就像花10块钱一样简单,这种活法很难不快乐。   夜风轻送,她走到一株八重樱下,仰头看花飞如雪,任飘舞的花瓣落于鬓间,一时忘情,喃喃赞叹,“真美啊。”   只可惜此等美景花钱才能看到。   忽然一声狗吠打破静谧,谭佳人回神,循声走过去,庭院入口处有人语调急切地正在争论什么。   VIP客户参加晚宴除了来消费,还有一个目的,寻找商机,建立人脉,所以熟或不熟的人免不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应酬一番,浮华喧嚣中,贺九皋悄然离席。   他穿过松竹小径,踏着月色走出庭院,看到旁边的廊道空无一人,便抬脚进去,在阴影里斜倚廊柱,抽出一支烟准备点燃,冷不丁有人用掀翻屋顶的高音吼了一嗓子,其中夹杂着几声狗叫,听音质有点儿耳熟,抬头瞟了眼,是程景欢……和她的狗。   “喂,你耳朵聋了吗,快去后厨给球球找吃的!”   松鼠犬应和主人似得,汪汪叫了两声。   杜可儿叫苦不迭,程小姐的爱犬饿了一个劲儿地汪汪叫,老板怕扰了其他VIP客户的兴致,把程小姐这个麻烦甩给她,让她处理,后厨去过了,道明事由,诺伊大发雷霆,说后厨是神圣的职场,他是为人做料理的厨师长,不是狗保姆,让她找酒店餐饮总监想办法,餐饮总监踢皮球,最后行政管家送了袋狗粮,谁知程景欢一看狗粮的品牌当场炸了,说她家的狗狗只吃国外皇家品牌的天然粮,弄这种添加致癌人工氧化剂的国产狗粮糊弄人,是看不起她还是想害她的宝贝狗。   是谁说过有钱人比较宽容来着?   杜可儿低头道歉,“程小姐对不起,后厨真的没有狗狗能吃的东西。”   “怎么没有?”程景欢柳眉倒竖,“你让厨师烤份不加料的神户牛肉,球球最爱吃了。”   “程小姐,先给球球吃点现成的垫补垫补,我再想办法。”   程景欢摸着狗头冷笑,“你这是在拒绝客户的要求?”   杜可儿脸色一白,老板千叮咛万嘱咐,做高端礼宾服务顾问最忌讳向客户说不,她犯忌了。   “你搞搞清楚,我可是你们老板的大客户,为她创造了多少利润,你的工资就有我的钱,拿钱办事懂不懂?”   杜可儿咬紧嘴唇,眼泪险些掉下来,她没有处理突发状况的经验,只能乖乖挨骂。   程景欢的教养堪称大型灾难,躲清静的贺九皋实在听不下去,打算给那个可怜的员工解围,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制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天然安抚人心的力量,令听者不由心向往之。   贺九皋的脚有自主意志般带他挪动到一个容易观察的角度,于是他看见朦胧月光下美人的侧影,尽管未睹真容,他却觉得一定很美,亦或说是一种氛围美。   身穿夜礼服的现代女郎,聘婷地立于白墙青瓦下,她高挽的发髻,鬓间零落的花瓣,收腰衣裙勾勒的动人曲线,还有10厘米高跟支撑的纤细脚踝一概美得令人心颤,磨砂质感的黑色鞋面衬托白皙修长的腿,两种极致的颜色对比冲击偷窥者的感官,有那么一瞬间贺九皋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溃不成军,他放任自己沉溺在这种危险的氛围中,心惊胆战地盯着美人足下细如针的鞋跟,由衷替她感到险象环生,他不希望她跌倒,遭受哪怕一丝一毫的磕碰。   “程小姐,消消气”,谭佳人轻声细语,开场白后,她伸手替球球顺毛,小狗咕噜了声,缩回主人怀中,舒服地眯起眼睛,不再狂吠。   程景欢见状换上一副傲娇口吻,“谭佳人,你总算来了,刚才可把我气得够呛,和你同事讲不通的,你也知道,我家球球不经饿,它的饮食很规律,到点就要吃饭的,我参加晚宴提前讲明会带上球球,你们除了安排人的吃喝,是不是也应该准备球球的晚餐,说真的我非常失望,你们以前不会出现这种失误的。”   谭佳人陪笑脸,“程小姐,您看这样可以吗,我现在开车去买。”   程景欢皱眉,“卖法国皇家狗粮的宠物店在市区,来得及吗?”末了又加一句,“那家店矜贵得很,他们不送货上门的。”   嗯,皇家宠物店卖的就是尊贵感,愿者上钩,顾客光临,会只买袋狗粮么,总有吃这种营销手段的人,特别是钱海了去的人,听到皇家、王室、至尊之类的字眼,掏钱包一个赛一个快,慢了就没法展示优越感了,比如,我家的狗吃法国枫丹白露牌狗粮,你家狗吃杂牌狗粮,显然大家不在一个档次上。   面对胡搅蛮缠的客户,谭佳人早已养成言不由衷的习惯,含笑说:“我保证15分钟内回来,不会让球球挨饿。”   程景欢勉为其难,“那好吧,我等你”,谭佳人向来说到做到,没必要过问细节。   杜可儿备受冷落,呆呆站着,眼见谭佳人三言两句哄住挑刺儿的程大小姐,心里很不是滋味,作为存在竞争关系的同事,她真的不想被比下去,只好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很优秀,只是不够圆滑而已。   贺九皋目光追逐谭佳人离去的背影,心里想,人如其名,佳人,谭佳人,他反复默念几遍,浑然不觉身边多出个人。   沈南星惦记这边的情况,从宴会抽身过来,看样子不用她出面,客户接受了谭佳人的解决方案。   她视线扫过贺九皋夹在指间的烟,未点燃。   他借故离席,没抽烟解闷,倒看了场好戏吗?不知他站哪一边,嚣张跋扈的表妹,还是她那快被骂哭的员工。   “贺先生,不回宴席吗,珠宝展示快开始了,有位像钻石一样闪耀的美女压轴演出,别的场合未必会看到她,您可别错过”,沈南星闲闲说道。   贺九皋神魂归位,轻咳一声掩饰失态,那份被月下佳人惊艳的余韵犹在,他对所谓的钻石美人不感兴趣,不置可否地笑笑,和沈南星一道返回庭院。   谭佳人联系老同学乔宁宁,她住在附近的别墅区,恰好养了只同款狗,喂同款狗粮。   乔宁宁长相艳丽,体态丰腴,高中时代,她跟同样出挑的谭佳人别苗头,最后因为能歌善舞会弹琴压倒性胜过只会读书的谭佳人,守住申城一中校花的头衔。   两人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多坏,毕业后很多同学变成熟悉的陌生人,不再联络,反倒因谭佳人的工作性质,两人时不时碰个面,斗斗嘴,培养出奇特的友谊之花。   谭佳人赶到时,乔宁宁披着睡袍从别墅中出来送狗粮。   她打量衣着华丽的老同学,出言嘲讽,“真不懂你哪根神经搭错了,放着律师不做,去做服务员,穿得再光鲜有什么用,不照样颠颠儿地给人跑腿。”   谭佳人没空跟她辩论,笑着说:“江湖救急,谢了。” 第4章 高净值人士 一个听候差遣的仆人,这就……   “宝石密语,时间如诗”为主题的高级珠宝及腕表展示晚宴进行至高潮。   庭院被装置在暗处的灯光照亮,无数道光影交织成浩瀚的星空,嘉宾如同置身苍穹,仿佛伸手便可触及划过头顶的流星,浮动的光芒汇集为银色的星河,倒挂着流泻到地上,缓缓铺陈成一条闪光的银河。   伴随着悠扬悦耳的音乐,15名模特身穿高定礼服,佩戴全套的珠宝珍品首饰,踩着梦幻唯美的“银河天桥”,款款向嘉宾走来,近距离展示珠宝的瑰丽和精湛工艺。   一个男宾直勾勾盯着眼前摆Pose的模特,惹来女伴的不满,挽住他的胳膊,娇嗔道:“亲爱的,我喜欢她别在胸口的羽毛胸针。”   “胸,胸口——”   男宾吞吞口水,模特高耸的胸部点缀了一枚利用钻石与彩绘玻璃及蓝宝石镶嵌的梵克雅宝羽毛胸针,他又瞄瞄女伴不输模特的傲人胸部,想象细腻柔软的双*乳夹住冰冷坚硬的石头是何等光景。   女伴似乎吃准了他的心理,用丝滑布料包裹的胸部蹭了蹭男人的胳膊,嗲嗲地撒娇,“亲爱的,好不好嘛,人家好喜欢。”   “好,好。”   男人揽住女伴水蛇般柔软的腰肢,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迅速刷卡,带着珠宝和女伴开房去了。   色令智昏,蠢!程景欢冷哼一声,有男人一毛不拔,她又骂铁公鸡。   程泽远烦死她,“你能不能安静点,别人花不花钱碍你什么事?”   程景欢甩哥哥两个卫生球眼,“我告诉你,你可别做凯子,我不希望未来嫂子是个捞女。”   程泽远回敬,“管好你自己吧,也不知道是谁迷小明星迷昏了头,前脚捧他出道,后脚被踹。”   “你——”,程景欢抱着小狗蹭得站起来,“我不跟你吵”,心里恼得不行,都说揭人不揭短,干吗戳她痛处,失恋后她多难受啊,饭都吃不下,足足掉了10斤肉,他眼瞎看不出来吗?   反正帮球球抢到了欧泊镶钻项圈,限量款,别人想买都没得买,那么没必要待在无聊的宴会浪费时间,程景欢重重地推开椅子,一手抱狗,一手提宠物袋,昂首挺胸走出庭院。   严墨留意到程家兄妹的动静,扑哧笑了,碰碰贺九皋的手臂,“诶,你表妹被你表兄骂走了。”   贺九皋心不在焉“嗯”了声,反应平淡,严墨大感无趣,转而和顾笑讨论哪个模特最靓。   谭佳人拿上皇家狗粮刚下车,程景欢气呼呼地从酒店出来,擦肩而过,丢下一句:“留着你自己吃吧,也不看看几点了!”   心里的想法是你要早回来,我喂球球吃饭,就不会跟哥哥吵架,不吵架就不会想起那段丢脸的情史,总之把气撒到你身上一点错都没有。   谭佳人抬腕看表,不多不少,正好15分钟,虽然劳力士小金表没有多名贵,但计时还是很准确的,一股憋屈的鸟气不上不下堵在心口,拎着狗粮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强迫自己定在原地,不然真想追上去甩程景欢一嘴巴子,好教会她什么是尊重。   尊重……程景欢之流有几个懂得尊重别人,即使老同学乔宁宁几时又尊重过你,在她们看来,花钱的是上帝,而你不过是服务员,或者更本质些,一个听候差遣的仆人,这就是她们眼中的你。   谭佳人深呼吸,努力走出负面情绪,她告诉自己,没有你的协助和信息支持,程景欢根本拿不到这条无暇级钻石项圈,等着入手的有钱人又不止她一个,你提供专业咨询,且毫无错误,任何时候她都没资格侮辱你,这种人的生意不做也罢。   她徐徐吐出几口闷气,若无其事地回到庭院。   沈南星瞄了眼谭佳人带来的狗粮,当即明白了八*九分,“你碰见程景欢了?”   谭佳人点了下头,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沈南星非常满意她的工作态度,从不说客户是非,哪怕受了委屈,也默默忍受。   “我们是为讨厌的人服务吗,no no no ,我们是为他们的money,你只要想今晚能收到卖钻石的佣金,用钱慰劳自己,伤神的事一律不想,收工回家美美睡一觉,That's all(这就是全部)。”   谭佳人笑着感谢老板开解,“您的话字字珠玑,应当裱起来做格言。”   沈南星开心道:“每回都被你逗笑,谭佳人,你这样好,我会离不开你的,所以答应我,千万别跳槽。”   听话听重点,谭佳人乖巧回道:“当然——”   当然不会跳槽,或者当然会跳槽,那可说不准,人往高处走嘛。   士为知己者死,看看话本小说得了,现代社会,对待利益锱铢必较,如果她不能给老板创收,老板会挽留一个吃白饭的员工吗?所以不要随便自我感动,工作如此、爱情如此,婚姻亦如此。   月下佳人重新出现,贺九皋视线凝滞片刻,心脏猛然跳动,他低头喝酒压制心律不齐的感觉,又忍不住偷偷望去,她站在CoCo沈旁边,微微侧着脸,不知听到什么,莞尔一笑,眼波流转间,艳光逼人。   恰在此时,灯光秀营造的漫天星辰倏然寂灭,庭院陷入黑暗几秒,嘉宾们屏住呼吸。   随着弗拉明戈舞曲奏响,一束追光亮起,最后一名模特,身穿安达卢西亚火红舞裙,发髻簪着朵红玫瑰,表情倨傲凛然,她舒展手臂,高昂头颅,向全场展示最昂贵的一套珠宝首饰,名为真爱的流苏项链,由梨形钻石交织而成,中心垂着一颗蓝钻在颈间绽放出闪烁的光芒。   踩着舞步,她甩头,沉甸甸的钻石耳环摇曳生姿,她拍手,白金编织的蕾丝缎带手镯叮当作响。   严墨看直了眼,顾笑喊了他好几声才还魂。   “她是谁?”   顾笑一板一眼地答:“第16名模特。”   “我是问她叫什么名字!”   他又问贺九皋,“你认识她吗?”   贺九皋目光投向谭佳人,看都没看红裙舞者,“CoCo沈请的人,你该问她。”   “对啊”,严墨恍然大悟,抬眼四处搜寻CoCo沈的身影。   谭佳人感受到两道目光的注视,一道漫不经心,一道热切期待。   她故作不经意瞥去,漫不经心那道目光移向他处,并无落点,似乎百无聊赖地随意看看。偷眼打量,目光的主人是个生面孔,宴请名单上只有一个人她不熟,叫贺九皋,29岁,据说是个投机客,貌似和南国集团有点儿关系。   沈南星只请有钱人。   有钱是个比较笼统的概念,80年代万元户、90年代暴发户、2000后房地产商、科技新贵、互联网大佬各领风骚。   他们当中拥有可投资资产3000万美元以上的人被业内称为超高净值人士(Ultra High Net Worth),除去房产和收藏品,个人资产净值在1000万人民币以上称为高净值人士(High Net Worth)。   既然贺九皋能成为沈南星的座上宾,说明他不是UHNW,就是HNW。   然而投机分子,有几个能风光一辈子?   另一道目光的主人严墨,满眼热切的对象是沈南星。   沈南星笑着向严墨挥挥手以示回应。   严墨遥指站在追光中的舞者,打着手势问:“她哪位?”   沈南星走近,和他耳语,“严公子,稍安勿躁,待会儿我让谭佳人为你介绍。”   贺九皋暗赞CoCo沈识趣。   热烈奔放的舞曲终了,红衣舞者跳出了激情和力量,最后一个收梢动作博得满堂彩,她捂着胸口向在座嘉宾欠身致意,庭院重归光明,部分关注娱乐圈的人们这时才发现,压轴演出的模特原来是新晋蹿红的90后小花旦赵夕颜,出道被誉为神颜,刚演了一部仙侠剧,正在热播,就近看确实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鼻子嘴巴小巧精致,饱满的苹果肌擦着淡淡的腮红,显得愈发娇艳可人。   赵夕颜在助理的陪同下回休息室换装,顺便卸下珠宝首饰,珠宝商聘请的保镖立刻将这套稀世珍品放入防弹玻璃匣,安全起见,仅供嘉宾参观,有意者可来日再谈价钱。   谭佳人问老板请赵夕颜热场是否花了大钱。   沈南星笑着摇摇头,“她走幸司的关系,主动找到我,说免费演出。”   “为什么?”谭佳人好奇。   通常明星出席商业活动收个友情价意思意思也是有的,分文不取义务演出这种情况很少见。   沈南星看着难得懵懂的下属说:“能为什么,找个码头靠呗。”   “赵夕颜现在不挺火嘛,也能挣钱,不用急着找码头吧。”   “赵夕颜出了名的演技差,全凭姿色撑场面,经纪公司捧比她年纪小,演技比她灵的小花,她见势不妙闹着解约,谁知闹崩了,经纪公司要雪藏她,所以她才急着另谋出路”,沈南星顿了顿说,“至于挣钱,眼下别想了,今时不同往日,你以为演艺圈随便谁都能轻轻松松挣9个亿?算她聪明,拜对码头,至少我CoCo沈请柬名单上都是货真价实的有钱人,假如看对眼,急流勇退做富家太太也是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   谭佳人想到自己的A计划,和赵夕颜的操作区别不大,非要说区别,赵夕颜付诸行动,她仅偶尔脑内循环下,特别是吃苦受累客户蛮横无理吹毛求疵时,她迫切希望从现有的人脉资源中抓个男人,好借他的力量一飞冲天。   只是此类YY不宜过度,否则易患妄想症。   沈南星接着说:“那是,我没反过来收她钱很厚道了,业内高端红娘服务,没有10万会员费打底,能见到今晚宴会上年轻的高净值相亲对象?”   谭佳人了然,老板这是想做牵线搭桥的喜鹊,没准儿以后还真会加上红娘业务。   换了一条银色蕾丝长裙的赵夕颜向她们走来,沈南星赶紧交代谭佳人,“我还有几个老总夫人要陪,你带赵夕颜social(社交),多给她介绍几个单身贵族认识。”   谭佳人点头应下,沈南星应付赵夕颜几句,匆匆离开。   赵夕颜端详接待自己的女孩,净身高目测在170-172之间,穿高跟鞋比她高半头,身材比例好,加上头小,更显高了,她要拍戏的话会很上镜。再看穿戴,耳环是D家的,没用贵金属,顶天八*九千,不贵;巴尔曼牌西装裙搭CL红底鞋,职场通勤气质不俗;手腕上的劳力士日志金盘镶钻女表,前几年在国外买也就几万块钱,现在炒到十万以上,看来做奢侈礼宾服务顾问薪水不低,就消费水平而言能赶上拍过一两部戏的小明星。   谭佳人任由她用冒犯的眼神窥探自己,始终面带微笑,展现出良好的职业素养。   赵夕颜收回目光,走近说:“谭小姐,接下来的事就拜托你了。”   无须言明,谭佳人了然于心,略一颔首,“好的,赵小姐,由我为您引见,请这边来。”   绮丽的珠宝展结束,终于来到绅士们感兴趣的环节。   一件件绝无仅有的稀缺性腕表,躺在防弹玻璃罩内,在灯光的烘托下,熠熠生辉。   男人们端着香槟,三三两两地聚在喜欢的腕表旁边,静静鉴赏或听制表大师讲述设计灵感和机芯精密的工艺。   有人试戴一支宝珀商务表,被其霸气的造型和强悍的功能所折服,立刻拍板买下。   此人花钱豪迈,赵夕颜不禁多看了一眼,瞄到男人凸起的啤酒肚,她略感失望。   谭佳人适时说:“他是冀北焦炭公司的陈董,49岁,家有悍妻。”   赵夕颜不禁对“善解人意”的谭佳人多了份好感,憋住笑说:“谢谢。”   谭佳人心说不客气,万一你相中个有主的,传出去,不是砸招牌嘛,毕竟她们的客户群体,富豪太太占了一多半,她们若知道CoCo沈引来挖墙脚的小三,那还得了,坏了口碑,大家都不用混了,所以该提醒时一个字都不能落。   万千淡绿色光斑闪烁不定,恍如幻梦。   两人穿过漫天飞舞的流萤,走到程泽远身边,后者正专心致志地欣赏世界上均价最贵的腕表,理查德.米勒蓝宝石陀飞轮,全球限量发售,镂空设计,够炫,够逼格,买得起说明不差钱,深得年轻创一代和富二代的青睐。   谭佳人取来两杯香槟,一杯给赵夕颜,递眼色示意她跟上,上前两步,用甜度刚刚好的声音轻柔唤了声,“程总。”   暗香袭人,程泽远转身,眼前两位美女巧笑倩兮,目光盈盈看着他。   谭佳人瞟了眼RM腕表,笑着说:“程总下手要快哦,据我所知也有人看上这块表,他放话说开超跑不戴RM算什么有范儿。”   “谁,严墨吗?”   都是一个圈子,严墨的狂言自然也传到程泽远耳朵里,且疑心他在讽刺自己,因为有一次他戴百达翡丽古典表,被严墨嘲笑老气,这次参加CoCo沈的晚宴就是为了这块RM,无论如何都要搞到手,煞煞严墨的威风。   谭佳人笑而不语,传闲话不留把柄的秘诀在于不指名道姓,模糊化处理。   稍后她想起什么似的,告罪一声,甜笑道:“瞧我,差点儿忘记最重要的事”,她指了下赵夕颜,“程总,我要给你介绍今晚比钻石还闪耀的大明星赵夕颜,”,又对赵夕颜说,“这位是南国集团的程泽远,程总。”   “程总,你好”,赵夕颜伸出手。   程泽远握住纤纤玉手,看着赵夕颜俏丽的面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不吝溢美之词夸道:“果然是明星,你压轴跳的西班牙舞是我迄今为止见过最有魅力的表演。”   名表、名车、名画都是炫耀性资产,有个名女友装点门面似乎也不错,起码能让严墨那个没品的家伙艳羡。   这厢三人言笑晏晏,那厢严墨看在眼中觉得程泽远故意在整事。   “CoCo沈的下属什么意思啊,怎么不先给我介绍呢?”   顾笑说:“咱们离得有点远,人家挨个打招呼,肯定要绕一圈再过来,刚才我听到议论了,说跳舞的是明星赵夕颜,你没看见还有人找她合照吗。”   贺九皋仔细留神谭佳人那边的动静,发现程泽远只盯着女明星,放心不少。 第5章 短暂心动 善欲人见,不是真善   三人中,顾笑最心无旁骛,可惜手慢无,他看中的一块爱彼皇家橡树系列,全黑陶瓷陀飞轮镂空限量款,被人抢先一步买走。   他问贺九皋到底心仪哪块表,劝他喜欢赶紧拿下。   贺九皋一心二用,眼睛留神谭佳人的一举一动,大脑组织语言回答,“也是爱彼皇家橡树,一款向车王舒马赫致敬的离岸型限量铂金款计时码表,公价90多万人民币。”   严墨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这么便宜!?”   谭佳人带着赵夕颜一路走来,正好听见这么一句扎心话,90万还便宜,小康家庭一年不吃不喝能攒下90万吗,更不用说挣扎在温饱线上的穷苦人民,他们过的什么日子。   不过也对,花100万买酒都不眨眼,90万的表当然小意思。   或许是平头百姓出身,谭佳人听到类似言论,常有不适之感,平时假装看不见横亘在穷人与富人之间的天堑,可某些时刻,高高在上的人总能毫无同理心地告诉她身在底层的事实。   譬如程景欢,譬如乔宁宁,再譬如严墨……   作为演员,片酬颇丰,即便如此,90万一块表,赵夕颜也不敢说买就买,她悄悄问:“今晚所有的珠宝和腕表加起来价值连城吧?”   不管内心多么煎熬,谭佳人都不会让消极情绪影响工作状态,她声音不大却清晰,保证在场的人都能听到,“今晚展示的珠宝和腕表价值总额约4亿人民币,仅你佩戴的那条8克拉鲜彩级蓝钻项链就价值近亿,相比之下,90万买块表,的确价廉物美。”   顾笑恍然觉得在私下场合见过CoCo沈的下属,好像是上个月的事,乔宁宁约他吃饭,商量婚约的事,不知哪句话谈崩了,乔宁宁大发雷霆,把他臭骂一通,坐上来接她的车走了,当时他追出去,只来得及看清开车的是个女孩,回想那个女孩的模样,扎着马尾,淡妆,比现在浓妆清纯。   严墨见谭佳人附和他,更来劲了,想在两位美女面前显摆一番,大声说:“既然物美价廉,咱们多买几块表,多消费才能拉动经济,惠及贫困阶层,这叫涓滴什么理论来着,总之跟先富带动后富差不多。”   顾笑觉得丢脸,纠正道:“那是涓滴效应,有争议。”   严墨才不管有没有争议,一方面向美女展示财力,另一方面突显他有善心,两全其美。   赵夕颜没听出幺蛾子,倒觉得这个花名在外的富二代怪有趣的。   能把美女逗笑,严墨成就感爆棚,主动自我介绍,赵夕颜抿嘴浅笑,和他聊了几句。   谭佳人送佛送到西,完成老板所托,本该功成身退,麻溜闪人,但不知何故,此时偏不想走。   她被有钱人的伪善给恶心坏了,俗话说,善欲人见,不是真善,什么狗屁涓滴理论,他们买酒买限量表能创造几个工作岗位,拿这个当乐子博美人一笑,简直没有心,咒他轮胎跑气,买表不升值,全砸手里。   贺九皋敏感察觉出谭佳人不爽,虽然她不动声色,但眼中一闪而过的嘲讽被他捕捉到。   嘲讽的目标不用猜也知道是谁,严墨书没完整读过几本,理论的英文字母估计都不会拼,信口开河被人看笑话委实不冤。   谭佳人抬手撩了下耳边的碎发,贺九皋视线跟随她的动作,定格在她手腕戴的劳力士上,黄金色表盘很衬她肤色——顾笑提醒得对,无论腕表还是人,喜欢的话下手要快。   他转身去找制表商,买下舒马赫纪念版的爱彼腕表,又买了一块百达翡丽7118,运动款,坊间称为鹦鹉螺,18k玫瑰金,表圈镶嵌56颗钻石,和他日常戴的5711正好可以配成一对,送礼物给喜欢的人,她也喜欢的话,那就物超所值。   等贺九皋兴冲冲回来时,严墨和女明星花前月下相谈甚欢,顾笑与谭佳人似乎也情投意合,两人站在某品牌腕表展示台前有说有笑。   他悄声走近,听见顾笑问,“你觉得这品牌的表怎么样,有收藏价值吗,说出来你别笑,这些我不懂。”   谭佳人眨眨眼,表示惊讶,“真的吗,我不信,顾总你会不懂?”   穷玩车,富玩表,不懂好办呀,直接买限量10块发售的,闭眼入准保错不了。   一个漂亮姑娘说俏皮话,顾笑心里有几分受用,他腼腆道:“你问我车还好,其实我真不懂手表,一般外形好看,合心意就会买,刚才错失一块爱彼的热门款手表,现在我不想追热门,想买块冷门表戴着玩。”   谭佳人闻言,笑盈盈的眼睛弯成月牙状,心说,感谢你给我赚佣金的好机会,就让富人爱挂嘴边的涓滴效应惠及下我这个穷人。   她发挥口才专长,“那我要郑重向你推荐雅克德罗这款私人定制腕表,只有拥有这块表的人才明白指针如何指示时间,非常机密,佩戴它,会有种詹姆斯邦德的感觉。买下它需要230万元,对你而言是个好价钱。”   顾笑摸着下巴沉吟,“嗯,还有其它款介绍吗?”   谭佳人指向旁边的展台,秒回:“这边的积家大师系列纪念腕表,搭载飞行陀飞轮和万年历,高精准度,公价110万元。”   贺九皋以为顾笑趁他不在勾引谭佳人,实际上没有这回事,谭佳人尽职尽责地扮演推销员的角色,对每只腕表的品牌了解都很深入,想必认真做过功课,念及此,莫名的醋意才消了。   他亦步亦趋跟在他们后面,顾笑停下,左看右看,在两款表中纠结。   谭佳人安静站在旁边,不急着催促,这时她听到一个低缓富有磁性的声音,礼貌询问:“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谭佳人转身,男人噙着笑,一双桃花眼饱含情意似地凝视她,是贺九皋。   她点头,“可以。”   一步之遥,足令两人看清彼此的容貌。   除去职业假笑,谭佳人就是贺九皋心中理想型的样子,美艳与英气并存,高情商,知性独立,聪慧有内涵,刚柔并济,不卑不亢。   谭佳人也趁机打量贺九皋,第一感觉,他非常高,自己穿高跟鞋才堪堪到他耳边,深栗色头发微卷,梳成服帖的偏分油头,皮肤是晒过的健康小麦色,五官硬朗性感,散发着烈日艳阳的味道。   一身考究的深色西装,看不出品牌,但通过微微闪光的面料可以判断价值不菲。   估计做投机来钱快,可劲儿造不心疼。   两人相隔一拳的距离,走回雅克德罗的展台。   “你认为雅克德罗是冷门表,我可以理解为它很小众,对吗?”贺九皋和气地问。   在投机分子面前,谭佳人保持警惕,言词简练,“对。”   “你还认为它有收藏价值?”   谭佳人不解其意,迟疑了下,仍旧回答:“对。”   贺九皋笑了,露出狙击股市时的神情,有点快乐,有点兴奋,还有点凶狠,“小众代表卖得不好,一款市场表现不佳的腕表,请问它的收藏价值体现在哪里?”   谭佳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乔宁宁说过顾笑单纯,是个从不做出格事的乖宝宝,所以面对他不用注意推销技巧,说得天花乱坠,他也不会过多质疑。而贺九皋不同,擅长投机的人,往往洞察力极强,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心机,岂不是跟透明人一样。   这个游刃有余,仿佛戴着微笑假面的姑娘终于破功,咬着唇,黑白分明的眼睛转来转去,脸上两朵红红的火烧云,窘得无地自容。   贺九皋比较爱她这副表情生动的模样,他本意开个玩笑,没想给她难堪。   “你大可——”   “我——”   两人同时开口,贺九皋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说。”   谭佳人恢复镇定,笑着说:“这款表的收藏价值体现在四点上,一品牌,雅克德罗进入中国的历史可追溯到乾隆时期,某位大臣进贡给乾隆的过枝雀笼钟就是雅克德罗出品,二铂金材质,保值,三限量版,比大熊猫还珍稀,因为只有一块,四特殊意义,独属于你的时间秘密,除了你,没人能看懂你的表盘,一块孤独的,具有艺术美感的手表不值得收藏吗?”   “好吧,你说服我了”,贺九皋轻描淡写,“这款表我要了。”   谭佳人和品牌负责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神展开,先抑后扬吗?   超级冷门的腕表居然卖了出去,宴会上众人大跌眼镜,纷纷猜测是哪个冤大头被忽悠瘸了。   这年头,傻子可多了,骗子都不够用。   程泽远如愿抢到RM表,得知贺九皋是那个处于舆论中心的人物,几乎笑出声来,哈哈,傻瓜。   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①   宴散了,谭佳人脱下华服,换上自己的衣服,高跟鞋暂且穿着上车后再换舒服的鞋。   沈南星春风满面,“大家辛苦了”,她对垂头丧气的杜可儿说,“坐我车走吧,我送你回家。”   杜可儿支吾,“不用了老板,有人送我。”   沈南星打趣,“这么快就有骑士了?可儿,你行啊!”   她又扭头对谭佳人说:“你也加把劲儿,别辜负好春光。”   幸司抱怨,“拜托也对我好一点吧,把人叫来忙活一晚上,一句辛苦就够了?我也很多事要做的好不好。”   沈南星哄他,“明天请你吃饭。”   幸司哼了声,“这还差不多”,他问预备下班的谭佳人,“你开车了吗?”   谭佳人点头,“我开了,拜拜,祝大家周末愉快。”   她背上包闪人,走到酒店门口,碰见赵夕颜和她的助理。   谭佳人不着痕迹扫了眼,赵夕颜脖子上多了条VCA的幸运四叶草红玉髓玫瑰金项链,左手戴了块同品牌甜蜜阿尔罕布拉系列的珍珠母贝镶钻表,两件首饰含税20万。   严墨猎艳一向舍得花钱,所以网红喜欢围着他打转,就是不知道这招对明星灵不灵。   赵夕颜口气亲切,“谭小姐,今后也请你做我的顾问。”   谭佳人不吝笑容,“我的荣幸,有需要请联系我。”   贺九皋站在不远处,被她笑容里的快乐情绪感染到,扬起嘴角,寻思找机会搭话要联系方式。   泊车员送来车钥匙,谭佳人道谢后,感觉脸上凉丝丝的,一摸是水迹。   春夜的雨淅淅沥沥下起来,谭佳人正预备冲出去,一把伞遮在头顶。   “看来天气预报很准确”,顾笑眼睛亮晶晶的,踌躇片刻说,“谭小姐,你没开车的话,我送你一程。”   谭佳人鬼使神差地缩了缩手,偷摸把车钥匙藏进衣袋,撒谎说:“谢谢,那麻烦你了。”   她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命运的拐点来了。   乔宁宁把顾笑批得一钱不值,说她看不上唯唯诺诺没主见的男人,但或许这样的男人会成为她谭佳人的杠杆支点,助她撬起一个光明的未来。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的贺九皋勃然变色,扯下领结,松开衣领,深吸一口气,阴着脸上车,他盯着计划外买的两块表微微冷笑。   你什么时候眼光变差了,错把鱼目当珍珠,违背一直以来的投资理念和原则,忽视危险信号,急不可耐地去追逐一个徒有其表的幻觉。   物、人皆如此,一定要评估真正的价值,再开始行动。   所以,你清醒点,押错宝会输得很难看!   越想越气,两块表被扔进犄角旮旯,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贺九皋拨通助理的电话,“明早帮我预约体检,我要做24小时动态心电图。”   最近他太累了,所以今晚才会有异样的感觉,应该是心脏出故障的原因。 第6章 两个世界 贺九皋,那个投机分子……   谭佳人没立即上顾笑的车,“不好意思,我忘记拿名片夹了。”   顾笑说:“没关系,是落酒店了吗,你快去拿吧。”   谭佳人冲他甜甜一笑,转身跑回酒店,把车钥匙放前台,“请帮忙保管,我朋友待会儿过来取车。”   前台认识她,笑着说:“好的,谭小姐。”   谭佳人登陆微信小号,点开一个汽车人头像,发过去一个红包。   乐途租车:???   佳人何处:小王,麻烦你来江南酒店取车,钥匙我放前台了。   乐途租车:姐,你的周租套餐明天才到期,今晚就还车?   佳人何处:我周末在家休息,不用开车,红包是辛苦费,麻烦你跑一趟。   乐途租车:成,姐,这辆奔驰A45AMG我尽量给你留着,你下次租车记得找我哈。   佳人何处:OK。   谭佳人虚岁25,小王26,每次都喊她姐,他说男客户都是哥,女客户都是姐,服务态度相当好。生意给谁做不是做,当然挑个笑脸相迎的,至少钱花得舒心。   她从包里掏出化妆镜迅速补口红,抿抿唇,显得自然了点,怀着雀跃的心情走出酒店,看到一对意想不到的组合,行政主厨诺伊和杜可儿牵着手,时不时停下脚步来个爱的亲亲。   杜可儿也看到了谭佳人,刹那间有丝慌乱,试图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放开手啦,我同事”,她小声说。   诺伊皱眉,“我们谈恋爱不能被人知道吗”,说着和谭佳人打招呼,“嗨,谭。”   谭佳人走过来,瞧瞧诺伊,又瞧瞧杜可儿,“嗨,你们——”   杜可儿鼓起勇气,“我和诺伊已经约会3个月,今天正式在一起了”,她有点得意,老板总夸谭佳人优秀,没有短板。可有一样,谭佳人不如她,诺伊说她的法语更好,带点鼻音,有种小女孩的娇憨,谭佳人无论说哪国语言,都一副听力考试念题的调调,没有人情味。   “你开车走,还是有人送?”杜可儿故意问,她明知道谭佳人有车,只是想炫耀自己下班有男朋友护送,顺便让谭佳人羡慕一下而已。   谭佳人微微一笑,“嗯,有人送,可儿、诺伊,祝你们定情第一日快乐,再见。”   杜可儿眼睁睁看着谭佳人坐进一台宝马M8,不禁跺跺脚,哼,每次都压她一头,连这种事都不放过作秀,可恶!   顾笑等谭佳人系好安全带才问:“名片夹找到了吗?”   谭佳人愣了愣,想起无伤大雅的小谎言,点头,“哦,找到了。”   “导航地址输入哪里?”   “申城大剧院。”   “你住栖云社区?”   申城大剧院就在栖云社区,难怪顾笑误会,谭佳人将错就错,含糊说:“嗯,我住附近。”   路上顾笑问起自己好奇的事,“你认识乔宁宁吗?”   谭佳人斟酌着回答:“我们是高中同学。”   “那你们关系一定很好,有次我看到你开车接她。”   关系好?外人看来,可能吧,乔宁宁是白富美,是她的人脉资源,也是她需要笼络的客户,所以乔宁宁一个电话,无论她在吃饭还是在洗澡,都要立刻放下自己的事,飞奔过去替大小姐效力。   大小姐逛街,她拎包兼做造型顾问,帮她参详穿哪件衣服好看;大小姐心烦,她做情绪垃圾桶,陪她泡吧,听她发牢骚,半夜三更再把她送回家——标准的公主与侍女关系,只要侍女没意见,关系确实很好呢,谭佳人自嘲。   顾笑余光瞥见谭佳人在笑,慌忙问:“难道我认错人了?”   谭佳人说:“没认错,我在想哪次开车接乔宁宁被你看到了。”   顾笑说:“上个月的事,我和乔宁宁约在严墨的餐厅吃饭,结果饭没吃成,大家不欢而散。”   “我想起来了”,谭佳人假装回忆,“乔宁宁挺生气的,你们吵架了?”   顾笑露出丝苦笑,“她没对你说过我和她的关系?”   谭佳人反过来问:“你和乔宁宁什么关系?”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喜欢乔宁宁,我就停止A计划,不然显得我没底线。   她侧过脸看着他,目光殷切。   顾笑想找个合适的词形容他和乔宁宁之间的关系,最后放弃,索性坦白,“长辈们希望我和乔宁宁结婚,我是在国外读书长大的,印象中乔宁宁还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没有其它想法,现在让我们结婚,我总觉得有点荒唐,那天约着吃饭,我把这种感觉对乔宁宁说了,她当时就发火了,说正好她也没那意思,叫我不要多想,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愉快的话题,即使她不喜欢我,拒绝的话由我先说出来,对她就是种冒犯,你和乔宁宁是朋友,我希望你能多开解开解她,据我所知,乔宁宁身边没有几个知心朋友。”   知心朋友别说几个了,一个都没有好吗,就乔宁宁那刀子嘴,舔狗都无法忍受,再就是指靠她吃饭的,比如自己,拿出服务上帝的态度,鞍前马后伺候着,不敢怠慢。   谭佳人把真话埋在心里,假话行云流水,“我们是同学,也是朋友,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找她谈谈,劝她不要介意。”   顾笑松了口气,真诚地说:“谭小姐,谢谢你。”   谭佳人的道德底线在做第三者之上,有主的人坚决不碰,是她的原则,所以行动前,有必要打听清楚顾笑的感情状况,她假惺惺说:“我有个私人问题想问你,又怕不礼貌。”   顾笑说:“没关系,你问。”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所以才——”   顾笑想,他好像没对乔宁宁提感情方面的事,那就托谭小姐带话吧,“我没有女朋友,目前也没有谈女朋友的想法,30岁,还不算老,对吗?”   “哪里老,30岁风华正茂好吗。”   谭佳人心里暗暗说,你目前不想谈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车子开进栖云社区,一个涵盖豪宅和商业的城市综合体。   谭佳人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璀璨生辉的世界,明亮美丽的商业街,豪华气派的绿色科技住宅,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就连医院似乎也比别的地方宁静祥和些,街头漫步的人个个衣着体面,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劳苦气息,少年踩着高档电动滑板风一般掠过,少女背着大提琴和同伴说笑着,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幸福,那么无忧无虑,这一切都令她心生羡慕。   车子经过围挡拦起来的建筑工地,上面印着繁华都市的蓝图,媲美东京的夜景,充满未来感的写字楼,湿地公园,体育场,绝版别墅区,幼儿园小学中学,疗养院,国际五星级酒店——住进这里,就像广告语写的那样,入驻生态头等舱,享受尊贵礼遇。   顾笑说:“这块地是我朋友名下的房地产基金拍到的,当然这只基金也会参与整片区域的开发。”   谭佳人支起耳朵,很想问一问他,这片区域包不包括如意街,转念一想,那不就露馅儿了吗,她打造的人设可没有住在城中村这一条。   “哦,是吗”,她假装感兴趣,“你哪个朋友?”   顾笑卖关子,“你刚见过。”   “你是说参加晚宴的VIP,那我可都见过了,具体哪一位?”   “贺九皋。”   贺九皋,那个投机分子?   谭佳人突然觉得这个“头等舱”项目不靠谱了,她干巴巴笑一声,“他呀?那还挺厉害的。”   顾笑说:“对,他是我认识的朋友中最厉害的。”   车子停在申城大剧院一侧的路边,谭佳人解开安全带,笑着道谢。   顾笑说:“栖云社区挺大的,要不要我把你送到家门口。”   谭佳人急忙说:“不用,真的就在附近”,她指指路旁的南国精品超市,“我还要买点水果回家。”   顾笑不勉强她,拿出一张名片,“你的车需要改装的话来找我吧,免费给你做。”   谭佳人接过名片,瞄了眼,头衔是疾速汽车改装设计师兼主理人。   “我是做汽车个性定制的,不论你对自己的车有什么奇思异想,我都可以满足。”   “哇,好酷啊。”   顾笑有些羞涩,笑着道别,谭佳人一边向超市走,一边挥手,无奈路太近,她都到超市门口了,顾笑的车还在等红灯,只能弄假成真,硬着头皮逛精品超市。   超市员工微笑着拦住她,“小姐,请问你是会员吗?”   谭佳人尴尬,“不是会员不能进去购物吗?”   超市员工笑着摇头,谭佳人当然缴纳得起会员费,只是如意街有菜市场,也有小卖部,她没必要跑这儿来买贵的。   不用轰,谭佳人自觉走出超市,十字路口变成绿灯,顾笑的车不见了,她轻轻吁出口气,走到路旁的休息椅坐下,从LV的neverfull购物袋里拿出套着防尘罩的靴子,换下CL高跟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没发现磕碰,用防尘罩包好,放进购物袋。这种鞋压根儿不是用来走路的,小羊皮的鞋底哪里经得起在柏油路上摩擦,娇贵的很,不像刚穿上的切尔西靴,跑跳随意,还便宜,当初从奥特莱斯买的断码鞋,二百块都不到。   她也不想花钱买罪受,只是她所从事的行业,需要撑场面的行头,想想那些坐私人飞机的客户,面对他们,穿光鲜亮丽点绝对比随便瞎穿给人观感好。   谭佳人慢慢往如意街的方向走,谁能想到,隔着两个路口,左拐有一个破落的城中村呢?   穿过一条长长的胡同,月光似乎都照不进来,家家门户紧闭,这里的住户老年人居多,黄昏吃饭,关灯睡觉,守着过去的规矩过日子。   脚下的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踩坑里了,没水还好,有水一脚泥,幸亏雨停了。   大前年说修路,去年说拆迁,修路的事没人提了,大家都盼着赶紧拿到拆迁款,一夜暴富,搬到外面喝自来水的楼房过上真正的城里人生活,今年拆迁的事又没音信了,到底因为啥搁置了,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剩下挂在大街小巷的动员横幅给大家一点微茫的希望。   谭佳人走出黑灯瞎火的胡同,绕到主路如意街,总算有了人间烟火气,街道两边都是商铺、苍蝇馆子、澡堂子、家庭旅馆和水果摊。   街上每隔一百米,就拉一条喜气洋洋的红条幅,上面写着“搞好旧村改造,提高生活质量”、“齐心协力,建设美好家园”、“拆迁过渡艰苦一时,乔迁新居幸福一生”……诸如此类振奋人心的标语。   谭佳人默念其中一条,吐槽,“乔迁新居幸福一生——你倒是拆啊,光让人看着白日做梦吗?那么多城中村都改造了,三年大变样,偏偏如意街不走运,要是投胎有定位功能多好,那我肯定避开如意街,投到栖云社区,就差两条街,我这什么破运气,唉!”   她重重地叹口气,看到一群刚下班的民工从另一个路口过来,走进街边的简陋饭馆吃饭。   饭馆门口张贴着菜单,小炒面条盖浇饭,最贵的菜也才15元,但有人还是不舍得吃,一个面容沧桑的大叔憨笑着点了碗盖浇饭,只要8元。   她不期然想到均价1万的酒,90万的表,华丽的栖云社区,还有打肿脸充胖子的自己,心里难受极了。   凭什么,她问,就像很久很久之前的诗人,发出同样的质问,“十指不粘泥,鳞鳞居大厦;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她别过头,不再看,加快脚步,想快点回家,跳暴汗减肥操,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把忧郁的,软弱的想法通通抛弃,是的,她今晚有卖钻石卖腕表的佣金入账,只要努力不懈,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如意街,成为华丽世界的一员。   谭佳人安慰自己,可心情down到谷底,像从城市归来的蚕妇,难过得只差泪满襟了。 第7章 谭家事 等我搞定他,再向姐妹们传达胜……   小梅理发馆旁边的垃圾桶有个蹒跚的身影,头发花白,身躯瘦小,正垫脚曲背翻检废弃纸箱。   谭佳人停下脚步,是后街那个出钱给儿子买房,被儿媳妇赶出来的张婆婆。   她儿子也绝了,劝自己年近花甲的妈改嫁,说这样就有房子住了,张婆婆无奈搬回如意街,租了一个小单间,靠捡垃圾为生。   这是发生在人间的事吗,真叫人心烦……   她从包里取出一袋食品,有香肠水果面包牛奶,平时放在办公室当零食,担心周末过期,打算带回家吃,现在送人吧。   张婆婆接过袋子,以为是垃圾,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小姑娘你还没吃呢,这都是好东西,别扔掉,怪可惜的。”   谭佳人说:“我不要啦,快过期了。”   张婆婆接过食品袋放进斜挎的帆布包,高兴地说,“包装都没拆,还可以吃的。”   谭佳人没再说什么,急匆匆走了。   谭家龙须面的灯箱亮着喜庆的红光,隔壁的如意面馆也不甘示弱,门楣上挂着红蓝闪光灯招牌,极为醒目。   她刚要进店门,如意面馆的门砰的一声被打开,面馆老板老姜头架着一个人摇摇晃晃走出来,走一步,退两步,嘴里哎哟着,“我这老腰呀要断了,哎哟,谭义你站稳喽。”   谭义,这不她叔叔吗,又喝醉了?   谭佳人一只脚跨进门槛,被老姜头喊住,“诶,是佳人吗,太好了,快点来扶你叔,他喝高了。”   谭佳人不得不扶住谭义,把他胳膊绕过自己脖子,用半边身子撑着他往家里走。   谭义酒气冲天,醉眼朦胧地辨认了半晌,呵呵傻笑,“这不是谭佳人,我二侄女吗,咱们老谭家,只有你像我,聪明”,他说着打个酒嗝,呼出的酒味儿差点儿把谭佳人熏得背过气儿去。   “老谭家就出了两个重点大学的秀才,一个你,一个我。”   谭佳人不接话茬,但还是没挡住谭义说车轱辘话,“你叔我就欠缺点运气,我大小也是外企的中层干部,手下管了一个团队,哪儿知道这行干着干着成了夕阳产业,老外都坚持不下去撤走了,你叔我就被裁员了,按说领35万退职补偿金存银行也能听个响儿,你说我怎么就想不开去创业呢,如果我不创业,就不会被骗子忽悠借套路贷投项目,就不会把35万赔掉,还抵押房子,不抵押房子,你婶婶就不会跟我离婚,不离婚我现在还好好的,佳人,你说你叔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说着他干嚎起来,谭佳人咬牙用肩膀架着他进了店铺后院,喘口气儿,推开亮着灯光的那间耳房门,生拉硬拽把人给扔到床上。   谭义离婚净身出户,无家可归,回到如意街的祖居,投奔大哥谭敬。   谭佳人扶着腰看喝酒烧红脸的叔叔,心说活该,投项目也不考察,盲听盲信,被骗子套牢,婶婶孟亚雯挺着二胎刚显怀的肚子跑来找父亲哭诉,说房子没了,岂不是叫她带着孩子去死。   危机来临,谭家紧急召开会议,决定出钱保住叔叔在城东的三居室,谭家五口人每个人都要出钱,多的多给,少的少给,实在不行,谭敬说抵押祖居贷款替谭义还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谭佳人只能贡献出自己攒下的买车钱。每一笔钱,谭敬都记在账本上,说早晚会还给他们。   就他叔叔整天泡在酒精里,一蹶不振的样子,指望他赚钱还债,不是痴人说梦吗?   作为子女,也不好意思向父亲催债,他都奔60的人了,母亲去的早,他把三个孩子拉扯大,容易吗。   思来想去,买车钱要不回来,就当众筹吧。   谭佳人心烦意乱,她倒杯温水放到叔叔床头,掩门出去。   恶霸犬牛牛老实趴在狗窝里,一声也不叫唤。   谭佳人怀疑小偷进来,它也傻乎乎不带叫的,不会是智商有问题吧。   她从能装下万物的LV袋掏出狗粮,拆开外包装,酌量倒进狗狗用的不锈钢食盆。   装睡的恶霸犬,闻到香味,精神抖擞地扑向食盆,恨不得把脸埋进去,享受加餐的美妙时光。   “多吃点,这是法国皇家狗粮,等闲狗吃不着,你乖一点,姐姐发达以后也给你买。”   谭家祖屋是前面店铺后面住房的结构,一共三层,一楼一间主房,两间耳房,还有个天井,搭了架葡萄。叔叔和谭家老三谭劲恒住在一楼,谭劲恒22岁,因为阅读障碍,读完高中辍学,现在做快递员,每天忙到很晚才回家,住一楼方便。父亲谭敬睡二楼的单间,大的空间专门做手工挂面,天气不好时,就在二楼封了玻璃的阳台晾晒。姑姑谭勤和姐姐谭心悦住三楼,谭佳人住屋顶的小阁楼。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爬楼梯,谭敬穿着白色连帽连身防尘服正在活面,听到脚步声,走到楼梯口,看到老二,笑着说:“下班啦,吃饭没有,没吃,爸给你下碗小葱香油鸡蛋面。”   “吃过了”,谭佳人一点胃口都没有,她看着父亲微微佝偻的身体,忍不住叹气,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如意街,烦恼随之而来,好像不叹气,憋在心口难受一般。   “爸,你真的不考虑买套自动挂面机吗,你看你每天弯腰活面,多累呀,都快驼背了。”   谭敬年轻时一米八五,现在老了,抽成一米八,笑起来,还能看到往昔英俊的影子,“买什么机器,用上机器,那还叫手工面吗,祖传的手艺,非物质文化遗产,咱得守护文化传统。”   “爸,你是不是担心钱?你不用管钱的事,买机器的钱我出,再说了,用机器多好,既能解放人力,又能提高效率,我真觉得,你和我姑不用那么辛苦的。”   谭敬说不过女儿,但又坚持自己的看法,他笑着转移话题,“你也忙活一天累了,赶紧回屋收拾收拾睡吧,明早你睡个懒觉,我不叫你起床。”   谭佳人摇摇头,耷拉着肩膀继续上楼,姑姑谭勤顶着新烫的爆炸头把她拽进三楼客厅,小声说:“你爸那个倔脾气,你劝他买设备,他能听你的吗,另外不是我自吹自擂,机器面就是不如手工面好吃,那些老顾客为啥大老远的来买咱谭家龙须面,为的就是咱这手快失传的技术呀,空心面,细如发丝,味道鲜美,耐火不糟,回锅不烂,放以前,是给皇帝老子进贡的贡品,你可别瞧不起。”   姑姑谭勤45岁,比大哥谭敬小10岁,是个没出嫁的老姑娘,帮大哥一起经营谭家龙须面,天真,小心眼儿,爱八卦,爱烫头,如意街上的大小事她都知道。   她对自己的名字耿耿于怀,觉得名字决定命运,假如她叫谭琴,没准儿就弹钢琴而不是做手工面了。   谭佳人怕姑姑又要扯远,想赶紧溜。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谭勤感慨,“唉,谁让我叫谭勤呢,命里带勤,天生劳碌命。”   谭佳人笑不出来,“姑姑你矛盾不矛盾呀,我给你们买做挂面的机器设备,你不就清闲了吗,空出来的时间去旅游,全国各地好山好水那么多,尽情玩去呀。”   姑姑幽怨,“我一个单身老姑娘跟谁去玩呀,你千万别说你爸,我们天天你看我我看你,左右那张老脸,我都看腻了。”   谭佳人词穷,认命地准备听姑姑抱怨,没想到她另起一行,神神秘秘地说:“佳人,我觉得你姐有情况。”   “什么情况?”   “处对象了呗。”   谭佳人一下精神了,“不会吧,我姐没跟我说过她谈男朋友呀,难道是相亲?”   谭勤猛摇头,“不是相亲,咱们如意街的媒婆想给你姐介绍对象能越过我这个做姑姑的吗,你姐她自己谈的对象。”   谭佳人决定直接问谭心悦,“我姐呢?”   谭勤朝卫生间努努下巴,“在里面打电话呢,叽叽咕咕不知道说啥,快一个小时了。”   谭佳人自言自语,“那看来真有情况了。”   大姐这么不爱说话的人居然煲电话粥,事情不简单呀。   如意街上的人都夸谭家大姑娘性情温柔敦厚,跟她那个东家长西家短传闲话的姑姑不同,出了名的话少,不爱讲人是非,长相温婉可人,美中不足年龄有点大,29岁,挺难找到合适的人配,二婚头的谭家又不考虑,反正挺好的一个姑娘成了剩女。   “你姐要谈成了,我看以后谁还说她是剩女,你姐是剩下的吗,她是没挑到合适的。”   谭勤讲完大侄女的八卦,神清气爽地回屋休息。   谭佳人靠在卫生间外墙上,等玻璃门拉开,谭心悦出来时,一把从她手上夺过手机,正好看到没退出界面的对话框。   唯爱心悦:晚安,爱你,心心心。   唯爱小浚:晚安,好梦。   谭心悦面红耳赤,“快还我手机。”   谭佳人鬼祟笑着问:“浚是谁,姐夫?”   谭心悦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乱叫什么姐夫,八字还没一撇呢。”   “都唯爱你了,还不是姐夫吗?”谭佳人逗姐姐。   谭心悦抢回手机,脸红红的,羞答答说:“等到时候了,我让他请你吃饭。”   “姐,他对你好吗?”   谭佳人刚上初中那年母亲病逝,和大姐互相依靠着长大,她打心底希望姐姐遇到好男人。   “嗯,他对我很好”,谭心悦眼睛里淌着浓情蜜意。   “那就好。”   谭心悦看着妹妹消瘦的脸颊,感到一阵心疼,“你工作别太拼了,疲劳过度,会生病的。我已经帮你调好水温,你赶快冲个澡休息吧。”   谭佳人回到屋顶上的小阁楼,完完全全属于她的自由空间。   打开壁灯,一室柔光。   浮雕玻璃墙砖,白日透过阳光,夜晚筛进月光,黑白拼花地砖,玄关摆着一株垂丝茉莉。   一居室,奶油色墙漆,显得很干净,榻榻米式沙发床,铺着白色床品,没有电视机,代替的是吊在屋顶的投影仪和挂在墙上的幕布。幕布对面摆着两人位沙发和酒店金色推车,上面摆着起泡酒和一束白玫瑰。   谭佳人点燃香薰蜡烛,舒缓神经,房间另一侧是一组衣柜,她走过去脱衣服,摘下厚厚的海绵bra,C罩杯秒变A罩杯,一天不透气,总算可以和空气亲密接触了,找出爆汗服换上,打开投影仪,跟着火遍全球的健身UP主跳帕梅拉燃脂操,这是她的解压方式,不用花钱,还能锻炼身体线条。   她跟着欢快的节奏,一个动作不差地跳完15分钟,结束后,大汗淋漓,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站到电子秤上,液晶数字变成49,她惊喜地“啊”的大叫一声,跳到地板上,蹦了两下,太好了,终于从105斤降到98斤,就算减的是水分,高兴一会儿是一会儿。   她取来手机重新站到电子秤上,拍下自己减肥历史上突破性的数字,顺手发到如意街QQ闺蜜群。   姜小白的头像第一个蹦出来:我去,你居然瘦到98斤了,怎么做到的?   朱倩发了一个哭泣的表情包:好羡慕啊,我不吃碳水化物,严格控制体重,还是110斤。   谭佳人连发几个得意的表情包:爆汗服+帕梅拉燃脂操,你值得拥有。   姜小白:切,我以为你吃啥减肥秘方呢,这不是脱水疗法吗,明天你一吃饭,体重又回来了。   朱倩:唉,我是喝口凉水都长肉的类型,我好想减肥啊,穿婚纱做最美丽的新娘。   谭佳人和姜小白不约而同地问:“刘卓阳向你求婚了?”   朱倩:还没有啦,不过卓阳说他过了司法考试,就见家长。   姜小白快言快语:说了跟没说一样,刘卓阳什么意思啊,你俩大学谈了三年,再加上毕业三年,都快赶上人家老夫老妻的七年之痒了,他要是过不了司法考试呢,出家还是打光棍?   谭佳人比较委婉:其实结婚和司考不冲突呀,你不是想尽快结婚吗?   朱倩家境不好,下面有个弟弟,全家人居住面积小的可怜,她总畅想着结婚搬出去,建立新家庭,改善环境,是闺蜜团三人中最恨嫁的。   姜小白和谭佳人私聊:我不看好刘卓阳,他要真想和朱倩结婚,为什么拖着她,他是独生子,又是拆迁户,不至于没钱结婚,朱倩才傻呢,动不动拿钱给刘卓阳买这买那的,不久前还问我们店啥时候打折,说给刘卓阳买外套。你见过刘卓阳送礼物给朱倩吗?   谭佳人想了想:去年朱倩生日,不是收到刘卓阳送的红玫瑰和纪梵希小羊皮口红吗。   姜小白发了一个恶心的表情:三年才送了一次,我都替朱倩寒心。   谭佳人懒得打字,干脆发语音:朱倩爱刘卓阳,我们说刘卓阳坏话,她会不开心的,你别什么都顺嘴说,回头聚餐,我跟她聊一聊,提醒她别太盲目陷入这段感情。   姜小白嘿嘿笑:你呢,有目标了吗?   谭佳人说:“算有吧,等我搞定他,再向姐妹们传达胜利的消息。”   和姐妹们聊完天,忧郁烦恼一扫而光,她登录经营人设的微信,发了9张晚宴照片,有黑色丝绒映衬的珠宝,有餐桌上的路易十六水晶杯,有衣香鬓影的美人和西装革履的绅士,还有幸司为她抓拍的单人照片,身穿黑裙的红唇女郎,站在蕨类植物中,有一种美丽而危险的气息,她配文:倾听时间,感受珍宝的美好。   同样的图配文在微博又发了一遍,谭佳人发现赵夕颜跳西班牙舞的视频冲上热搜。   私人晚宴,VIP们为保护隐私,不会买热搜;经纪公司和她都闹掰了,不可能再下本,难道是赵夕颜买热搜营销自己?   谭佳人翻了几条,粉丝一水的夸姐姐跳得好,说她是宝藏女孩。   无聊,洗澡去。   贺九皋披着黑色浴袍走到落地窗前,微微卷曲的湿发搭在额头,他看着窗外阑珊的灯火,试图让自己忘记CoCo沈的晚宴以及他看走眼的奇耻大辱,但心情还是乱成一团麻,不知道从哪头解开,或许他应该听音乐打坐冥想,平静心情。   手机震动,朋友圈猴年马月不联系的朋友发来一张截图,“你今晚参加CoCo沈的晚宴了吗,这个美女认识伐?”   贺九皋定睛一看,是谭佳人的微博截图,九宫格照片有一张她的独照,她站在阔叶蕨类植物中,眼神犀利,表情漠然,烈焰红唇极具性*张力,他不知道盯着看了多久,猛然清醒,愤怒地回了句:不认识,然后把聊天记录删了个精光。   他要去冥想,把脑子里没用的东西统统清理掉。 第8章 明珠蒙尘 多好的一对,郎才女貌……   南国集团创始人程老先生在世时,为凝聚家族亲情,规定家族成员每月聚餐一次,大家吃饭时说说生活,谈谈工作,化解平时累积的矛盾,打开心结,一家人和睦幸福最重要。他过世后,南国集团现任董事长程兰维持了这一家族传统,将原来的单纯聚餐拓展为家庭日高尔夫团建活动。   周六早晨9点,程氏家族以家庭为单位,开了两部休旅车,赶到位于栖云社区的安澜高尔夫俱乐部。   程景欢神情恹恹的,她很不喜欢强制性的家庭聚会,更不喜欢打高尔夫球,打9洞也要花2个小时,徒步行走,又累又无聊。   冯玉萍忙向女儿程景欢使眼色,让她不要破坏气氛,惹程兰不高兴。   程兰注意到大嫂眉眼官司打得热闹,关切地问:“大嫂,你眼睛没事吧,我看你一个劲儿眨眼睛。”   冯玉萍打哈哈,“没事,昨晚没休息好,眼皮子老跳”,说着瞪了女儿一眼,埋怨她不懂事,同时对小姑子程兰颇有微词,程氏家庭日活动应该由老大程显荣召集领导,怎么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嫁离婚的闺女插手,公司你霸占着,家务事你也说了算,瞧把你能的!   程显荣老神在在,程泽远极目远眺,两人显然没兴趣参与女人间的话题,冯玉萍见状,可把她气得够呛,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攻击小姑子的点,“九皋还来不来,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最注重时间观念,但话又说回来,九皋在国外喝洋墨水长大的,咱们程家的规矩他可能不知道。”   她话里话外无非想说贺九皋不是程家人,给程兰添点堵。   程兰不接茬,看着高尔夫会所门口,笑着说:“这不来了吗?”   贺九皋和安澜高尔夫俱乐部的总经理王峥嵘一起走过来,王峥嵘笑着问候程兰,亲自到前台帮他们签到并确认发球时间。   程泽远和王峥嵘的异母弟弟王平川玩得比较好,和王峥嵘只能算点头之交,所以他向王峥嵘略一点头,陪父亲径直去男更衣室换装。   冯玉萍一边往女更衣室走,一边回头看说悄悄话的贺九皋和王峥嵘,自以为掌握了第一手八卦,进更衣室换好高尔夫运动装,憋不住向小姑子吹风,“九皋今年29了吧,我看他和王峥嵘关系不一般呀,俩人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程兰笑着说:“感情上的事,九皋自己会看着办,我不会干涉他的私生活。”   冯玉萍暗暗撇嘴,起什么高调呀,王峥嵘是新源燃气家的千金大小姐,你当然不会干涉。换个不入流的女人给你做儿媳妇试试看,你不干涉才怪呢。   她面上不显分毫,话里透着损,“王峥嵘32,比咱们九皋大三岁,行事作风说一不二,结婚过日子,又不是做生意,工作再怎么出色,不能安心相夫教子,迟早也是要分的。”   程兰总算听出来大嫂这话是拿来点她的,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古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只要九皋喜欢,年龄不是问题,况且都什么年代了,女孩子除了做家庭主妇,还可以有更多选择,否则总盯着家里那一亩三分地,纠结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久而久之,眼界越来越狭窄,与社会越来越脱节,容易变成一个说三道四的长舌妇犹不自知”,顿了顿,话锋一转,转而对侄女说,“所以,景欢,你要找点事做,不要虚度光阴。”   程景欢一脸莫名,不知道小姑为什么点名说她。   冯玉萍暗啐一口,骂谁长舌妇呢,她想回嘴,程显荣一个眼风扫过来,她憋憋屈屈忍住,在心里痛快诅咒,女大三抱金砖,做美梦呢,等生不出孩子,我再看你笑话。   妻子明里暗里挤兑程兰,程显荣看在眼里并不阻拦,贺九皋不是程家人,还不让人说了?但程兰反将一军,他担心妻子不知轻重吵闹起来触怒程兰,那就得不偿失了,这才使眼色暗示她收声。   他招呼儿子女儿,“走吧,我们去出发台。”   “等等我呀”,冯玉萍不搭理小姑子,小跑几步追上丈夫儿女。   程兰苦笑,倘若不是为了公司,需要跟亲人们保持台面上的和谐关系,她才懒得应付这一家子,尤其嫂子冯玉萍爱搬弄是非,让人烦不胜烦。   少顷,目光投向儿子和王峥嵘,她发自内心微笑,多好的一对,郎才女貌,王峥嵘这孩子不错,独立能干,稳重大方,比她父亲品性好,两人真在一起的话,她一万个支持。   王峥嵘1米65,留着齐耳短发,穿一身低调含蓄的西装,薄施粉黛,举手投足间尽显知性优雅,刚刚面对会员,她尚能强颜欢笑,现在独对贺九皋,轻轻叹气,露出愁容。   “因为你弟弟的事?”贺九皋猜中。   王峥嵘点头,“我父亲为他开金融网络科技公司,目的就是为他进集团董事局铺路。”   王德发极其重男轻女,即便女儿更努力更优秀更靠谱,儿子吃喝嫖赌不成器,受传子不传女的老思想影响,他仍旧把婚外追生的儿子定为接班人,不遗余力地扶持儿子,无视女儿做出的成绩。   王峥嵘忍无可忍,带着多年为新源打拼应得的钱自立门户,与贺九皋一起投资了安澜高尔夫俱乐部,虽然高尔夫球场运营顺风顺水,后续项目也将陆续面市,但一想到父亲偏心眼儿,她就意难平。   贺九皋抛出独家消息,“你弟弟被人带去澳门赌场,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王峥嵘愕然,“他胆子也太大了。”   贺九皋眼中隐含嘲讽,“以你弟弟的水平,很难肩负起一个企业的未来,我们要有耐心,静静蛰伏,等待一击必中的机会。”   鉴于王峥嵘对曾经的母公司仍有感情,他话没说透,他是投机者,从不等待,只会在无数的机会中选择一个好时机,果断出手,做空新源燃气。   王峥嵘心情复杂,一方面她对父亲抱有期待,希望父亲正视自己的付出,公平对待儿女,因此不愿和母公司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另一方面,她非常相信贺九皋,他精准预判了脚下土地的升值潜力,而那时风景秀丽的高尔夫球场不过是栖云社区边缘废弃的工业荒地,垃圾遍地,沟壑丛生,呈盐碱性的水泥粉尘污染地下水,形成贫瘠的盐碱地,寸草不生,当时没有人想买这块地,他向政府承诺治理污染修复土壤,在其价值低洼时一举拿下,并点石成金,所以即使贺九皋对新源动手,出于对他的信任,她也会跟随。   贺九皋看她心事重重,淡淡说:“你不用多想,静观其变就好。”   说完,他向母亲走去,程兰一脸欣慰的笑容。   贺九皋心生警惕,马上澄清,“你别误会,我和王峥嵘不是那种关系。”   程兰摊手,“我说什么了吗”,两人坐上高尔夫球车,她又补充了一句,“王峥嵘是个好姑娘,你们谈恋爱,我不反对。”   贺九皋不置一词,抬手压低帽檐,挡住视线,他不想看到舅舅一家,想必他们的感受也一样。   将各怀心思的人聚在一起意义何在,利益当前,亲情也会变的虚伪。   程家四口已经下场打球,遥遥看见高尔夫球车载着程兰贺九皋缓缓驶来,冯玉萍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声,“程家人聚会,为什么叫外人来?也不知道你妹安的什么心,南国集团姓程不姓贺,她还真把自己当武则天了,想改朝换代!”   “行了,你少说几句”,程显荣不耐,“我和泽远吃闲饭的吗,能让这种事发生?”   话虽如此,他倒挺佩服外甥的折腾劲儿,转头对儿子说:“不提别的,贺九皋眼光奇准,很懂生意之道,他用低价拿下工业废地,花大力气治理污染,赶在禁令前,按照国际标准,建造成两个18洞高尔夫球场,A18洞为会员专属球场,B18洞则向公众开放,摘掉贵族运动的帽子,再加上高尔夫重返奥运,前景光明,长远看,政府一定会支持,这说明什么,说明要会看时机,你看到并且抓住它,你就能发财。”   程泽远觉得父亲陈词滥调,不由反驳,“贺九皋他懂什么生意,他就是个投机分子,政府一纸禁令,说取缔就取缔,他能有什么辙儿,风向还没变,他的高球场没那么安全,你再看他推到台前的管理者,王峥嵘,一个被排除在新源继承人之外的弃儿,不是我小看人,她拿什么和王平川比?”   程显荣换了把P杆,打出一个高近球,和儿子一道向前走,“王德发确定让儿子接班了?”   程泽远说:“嗯,新开的金融网络科技公司由王平川负责,下一步动作,是进董事局。”   程显荣脑海中描摹出一副新源燃气集团与南国集团携手合作的壮阔画面,他忽然想到什么,问女儿,“你和王平川怎么样了,不是说在接触吗?”   程景欢露出吞了苍蝇的表情,想起和王平川相亲那晚就恶心得要吐,王平川那混蛋一边和她吃饭,一边和情妇发信息,还约了在他们吃饭的酒店开房,那女的说像偷情一样刺激。   别问她怎么知道的,快七点半的时候,主菜还没上,王平川起身去洗手间,手机放在桌子上,恰好来了条短信,内容不堪入目,被她看到,气得当场走人,后来贺九皋还提醒她擦亮眼睛,讽刺她眼神不好,就买眼药水点点。   这事冯玉萍听女儿说过,也气得三天没吃下去饭,怪老公和儿子乱点鸳鸯谱,王平川妈是个没转正的小三,王平川是私生子,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德发人老心不老,不仅有小三还有小四小五,胡天海地的乱搞,这样的破鞋家门她才不要女儿嫁进去。   贺九皋握住推杆,在果岭上推球入洞,程兰手搭凉棚,眯眼看去,哥哥一家子似乎在争吵。   吵吵闹闹才是一家人,再看儿子,总是过分冷静,跟她也没几句话说,究其根源,只能怪她在孩子最需要亲情的时候,把他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她和贺君言离婚,他们身为父母,没有给予孩子足够的父爱母爱,万事用钱解决,但九皋15岁之后再也没有伸手向他们要钱,当钱也无法解决时,她意识到和儿子的感情很难弥补,现在偶尔见见面,打打球,她已经很满足。   她记起一事,随意道:“我听修筠说你明天去医院检查,怎么,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其实心里很担心,又怕过多表露,儿子会感觉不适。   温修筠是他的助理,怎么可能主动将他的情况告知他人,除非程兰亲自过问,贺九皋明白母亲关心他,也想表现出孺慕之情,可对他来说是极为陌生的情感,他不想生涩得假装,最终语气平淡地说:“例行体检,没哪儿不舒服。”   “哦,那就好”,程兰神情松弛下来,“不要只工作,身体也要照顾好——对了,你是不是睡眠不好,修筠说你在做冥想瑜伽。”   贺九皋皱眉,“他怎么什么都说。”   程兰忙解释,“你不要怪修筠……尽管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有关心自己孩子的权利,所以你头疼脑热,但凡身体健康出问题的时候,我要求你的助理不得隐瞒,务必向我报告,希望你能体谅我的用心。”   贺九皋无声地叹口气,他不想把简单的问题弄复杂,遂向母亲说明,“我做冥想瑜伽,是为了排除杂念,提升专注力,我睡眠很好。”   还有一点不便说明,昨晚那个朋友发来谭佳人的微博截图,他做冥想瑜伽,做得杂念丛生,感情战胜理智,拿着手机点进热搜排行榜,发现赵夕颜关注并@佳人何在:感谢我的万能顾问,爱你。此条微博带动谭佳人涨粉,原本无人问津的小博主有点小红的趋势,加之长得美,也上了热搜,虽然没登顶,倒是有了讨论度。   等贺九皋从中邪的状态清醒,他已经翻遍了谭佳人的微博,好在没发现她和无聊的男人们打情骂俏,也没有卖弄风情,挺老实地发些工作相关的内容,他恍惚生出一种虽然明珠蒙尘,但明珠依然是明珠,不改其本质,吾心甚慰的感慨。   恰在此时,明珠与友人相伴,款步姗姗,走进他的视线。 第9章 单纯想法 我对她也没意思   谭佳人缓缓睁开眼睛,叫醒她的不是谭老爹慈爱的声音,而是乔宁宁的连环夺命call。   “都几点了还睡懒觉,快起床!”   谭佳人看眼手机屏,“才七点半,法定假日,法定休息时间,睡懒觉是我的自由。”   “我请你去安澜高尔夫俱乐部打球,你别磨蹭,快点开车出发。”   你请我我就会答应吗,谭佳人翻翻白眼,用现成的理由回绝她,“我车保养呢,你约其他人吧。”   乔宁宁急了,口气不容拒绝,“别啊,我开车去接你,你家住哪里?”   同学多年,谭佳人从未邀请过任何人到家里玩,关于家庭住址,她一向守口如瓶,对外瞒得密不透风,不想在乔宁宁这里破功,无奈说道:“不用接,八点十五分在嘉豪广场1号门的星巴克碰面。”   乔宁宁转嗔为喜,“咱们说好了,不见不散,你敢放我鸽子,朋友没得做“,稍顿,语重心长,”我帮过你那么多次,你不要小气吧啦的,一点点小事推三阻四,请你打球,给你便宜占,你还不乐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办多难的大事呢。”   朋友……谭佳人摇摇头,你以为我很稀罕做你的朋友吗,从来都是单行道式友谊,偶尔帮次忙,下次必须讨回来,一点小恩小惠挂在嘴边,时刻不忘提醒别人对你感恩戴德才是正确态度,很烦的,好不好?   “打起精神,不要把乔宁宁当同学,把她当客户,客户的要求一律OK,想想她的背景,想想她的钱包,想想世林家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人脉金矿,记住,赚钱不委屈。”   谭佳人念念有词催眠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迅速起床,收拾床铺。   她走到窗边,拉开白纱帘,明媚的阳光洒进房间,闭眼感受暖意,心情好起来。   小阁楼没有洗漱的地方,谭佳人推门出去,准备到三楼洗脸刷牙。   门外屋顶空地,谭敬踩着人字梯,小心翼翼把一排排细如丝绦的白色面条挂到木架杆上,在阳光下晾晒。   “爸,你今天晒面?”   “嗯,今天天气好”,谭敬回了句反应过来,扭头看,二女儿肩膀搭了条毛巾,手里端着牙缸,正打呵欠,“周六不用上班,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谭佳人又打了一个呵欠,擦着眼角的泪花说:“临时来活了,陪客户打球。”   “那我赶紧给你弄点早餐”,谭敬说着作势下*梯*子。   “不用,我路上买着吃”,谭佳人说完,登登地跑下楼。   “诶,慢点”,谭敬继续挂面,“这孩子,风风火火的。”   谭佳人不确定卫生间有没有人使用,于是敲敲门。   谭勤说:“进来吧,我没用马桶”,她对着镜子往头发上喷发胶定型。   谭佳人看着姑姑快烫飞的头发说:“你哪里做的头发,跟挨雷劈了一样。”   谭勤感觉良好,“村西口新开了家理发店,连烫带染80,我寻思挺划算,就拉姜大姐一块做头发,老板又给我们打了个八五折,我觉得挺好呀,你看这蓬起的弧度,正好显得我脸没那么窄瘦。”   既然姑姑觉得好,谭佳人笑笑没再说什么,低头刷牙洗脸。   谭勤弄好头发,左右照照,十分满意,她也不走,干脆抱胳膊靠一边,笑得神神秘秘。   谭佳人奇怪,“你笑什么?”   “你姐起了个大早,约会去了。”   “去哪儿约会?”   “去植物园看樱花”,谭勤想起关键的事,补充说,“那男的有车,特意开过来接你姐,我听到声音,从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奔驰越野车,我照着车型上网查了查,你猜多少钱,60来万。我一直觉得你姐傻乎乎的,没想到找了个条件不错的。”   谭佳人说:“姑姑你先别兴奋,他也许办车贷买的,只要攒够首付钱,开BBA那不是分分钟的事吗。”   “车贷!”谭勤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呢,回头我提醒你姐仔细打听下那男的财产状况,负债累累的绝对不行。”   谭佳人无语,“无论他车买的还是贷的,都属于婚前财产,和我姐没有一毛钱关系,他们又没要马上结婚,我们查户口似的,合适吗?”   谭勤自有计较,不和侄女儿争论,她小姑娘家家的懂啥。   “我中午在外面,你们在家不用给我留饭。”   谭佳人看姑姑要走,问:“你去干吗?”   “我约了姜大姐,还有几个姐妹去服装批发市场买衣服。”   “多远啊,坐地铁还要倒车,不如去嘉豪广场逛,有吃有喝的还近。”   “可别,那是冤大头去的地方,一件衣服毫不起眼动辄上千,不让讲价,逛街有什么乐趣”,谭勤说着美滋滋走了。   谭佳人也有精打细算的一面,她上完淡妆,用咖啡随行杯冲速溶咖啡,这样不用在星巴克花钱买咖啡,找出球包,里面装着全套球杆和其它装备,有时需要陪客户打高尔夫,每次都租球杆太贵了,不如买一套省钱。   她换上舒服的衣服,浅驼色的连帽卫衣,搭了件牛仔背带裤,踩着一双白色匡威,扎着两根鱼骨辫,蹦蹦跳跳出门了。   骑着共享单车在小巷穿梭,不知谁家墙头伸出数枝桃花,开得正热闹,空气中弥漫着广玉兰的香气,连钻出石缝的小草都青翠可爱,谭佳人在心中呐喊,我爱你,人间四月天,最美的季节。   她突然很感动,这些生动的日常景色,免费供应,清晨醒来的如意街,被阳光呵护着,带着金色光晕,一点都不讨厌。   如意街的地理位置极好,西边是高端社区,东边是商业中心,出了村,骑车过三个红绿灯,就到了嘉豪广场,谭佳人放好单车,穿过斑马线,背着球包,拿着咖啡随行杯,随性甜美的模样颇引人注目。   她推门走进星巴克找靠窗的位置坐下,一边喝咖啡,一边刷微博。   托赵夕颜的福,8万粉丝涨到10万,原来这就是明星效应。   她回关并回复赵夕颜:你是我心目中最闪耀的明星,祝你星途璀璨,前程似锦。   即使她和赵夕颜彼此并不了解,也不妨碍她们商业互夸,因为这是基本的职场礼仪。   但她觉得沈南星会不高兴,私人晚宴曝光在公众视线下,沦为烘托明星的背景,VIP客户们可能会认为隐私受到侵犯,如果找他们要说法,得提前想好对策,不过这是老板该头疼的事,她做下属的没必要瞎操心。   乔宁宁微信发来言简意赅的俩字:出来。   “她一定是出生时把礼貌忘在娘胎了”,谭佳人吐槽,背起球包,拿着随行咖啡杯走出星巴克,一台冰粉色玛莎拉蒂跑车停在路边。   乔宁宁穿着纯白色泡泡袖法式长裙,蓬松的卷发披在肩上,鼻梁架着太阳镜,上下扫了谭佳人一眼,夸张地笑了声,“你怎么每次都那么做作,非学老外把咖啡杯拿手上,这是在店里没喝够吗?”   谭佳人栓安全带,“你不会说话就别说,我这叫环保,谢谢。”   乔宁宁想到自己有事向她打听,“切”了一声,没怼回去。   车子发动,汇入车流。   让乔宁宁学会享受安静那是不可能的,她要随时彰显存在感。   “你住嘉豪附近?”她问。   “嗯”,事实上她确实住在嘉豪附近,不仅如此,还和栖云社区的高端人口是邻居。   “你为什么不邀请朋友去家里玩?”   谭佳人反问:“你邀请过吗?”   乔宁宁无语,“你数一数我办派对的次数。”   “每次都在酒店不是吗?”   “我喜欢住酒店,家里——我父母在家,他们盯着,玩不尽兴。”   “那不结了,我也这么想,办party不如在外面,吃饭唱歌或整晚蹦迪,可着心意来,既然玩,不就图痛快吗?”   谭佳人小升初,动过邀请同学到家玩的心思,那时家里环境不好,母亲生病花了很多钱,没多余的钱翻修祖屋,每逢雷雨天,屋顶漏得跟水帘洞一样,地上摆满盆,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再者招待同学,不得准备零食吗,而那时她甚至麦当劳、肯德基都没吃过,也不好意思向父亲要钱,她知道家里困难。   读高中后,家里经济情况改善,祖屋翻修一新,她也攒了点压岁钱,够买招待同学的零食,但她很快打消了念头,因为有个不是独生子女的同学遭到其他人嘲讽。   “啥,你还有哥哥姐姐?”   “你爸妈为啥生这么多孩子?”   “你是村里人吧,难怪你爸妈超生。”   “超生游击队,哈哈哈。”   “你哥是不是叫海南岛,你姐叫吐鲁番?”   谭佳人记得自己双颊绯红,她深深地埋下头,捂住耳朵,挡住那一句句带刺的玩笑话。   从此之后,她明白人和人之间的身份是不同的,比如乔宁宁住别墅,是独生女,而她住城中村,是家里老二,人们会给你贴上各种标签,用有色眼镜去看你,通过身份衡量你的价值。   婚恋市场上尤甚,男人们对白富美趋之若鹜,对穷姑娘不屑一顾,有的男人直白说,不会考虑父母没有职工社保的女孩,“大家都是普通人,我无力给四个老人养老,对不起。”   毕业前夜便失恋的舍友失声痛哭,谭佳人作为旁观者心有戚戚焉,她要藏起自己的家庭,不给任何人嘲笑她和家人的机会。   到达安澜高尔夫俱乐部,谭佳人封存不愉快的回忆,和乔宁宁一道下车。   谭佳人经常拿公司会籍卡陪客户应酬打球,这次作为会员嘉宾打球还是第一次。   两人到更衣室换上球衣球鞋,戴上空顶帽,身后带了俩球僮,乘高尔夫球车下场打球。   到达第一洞,谭佳人接过开球的1号木,紧紧手套,踏上发球台,摆好姿势,全力挥杆,高尔夫球低空直直地飞出去,落地的一刻向前滚动。   乔宁宁无心打球,抓紧时间问自己感兴趣的事,“顾笑也参加了CoCo沈的晚宴?”   谭佳人眼里只有前面的球,只当闲聊,随意回道:“嗯,参加了。”   “那,那你借狗粮时怎么不说?”乔宁宁有点生气。   谭佳人觉得很莫名,“你也没问啊,而且你不是刚和顾笑吵过架,声称再也不提他的名字吗?”   乔宁宁理亏,“我那不是气头上的话吗”,她厚着脸皮继续问,“赵夕颜去给晚宴暖场了?”   “嗯,算是吧。”   “我看她买热搜了,无非是想炫耀自己人脉深厚,给自己脸上贴金。”   乔宁宁恨恨地想,顾笑为什么要给那个女明星笑脸,还跟她拍合照,虽然他是绅士手,但身体靠得很近,她充满恶意地说:“她其实是去钓凯子吧,没想到CoCo沈居然还拉皮条。”   谭佳人听出一股醋味来,“你在生谁的气,顾笑、赵夕颜,还是CoCo沈?”   两人的身影落入贺九皋眼中,他发现谭佳人打球姿势挺标准。   程兰顺着儿子的视线看到两个姑娘,其中一个略眼熟,似乎是乔家的女儿。   “你认识乔致诚的女儿?”她问儿子。   贺九皋愣了愣,“你是说乔宁宁?”   程兰笑起来,“原来乔致诚的女儿叫乔宁宁,我听说乔家有意把女儿嫁给顾家的儿子。”   贺九皋无意谈论此事,针对流言,传达当事人之一的态度,“顾笑对她没意思。”   “所以,你对她有意思?”   没意思,你看人家干吗,还不错眼地看,程兰暗暗好笑。   贺九皋拒绝被误解,直截了当地说:“我对她也没意思。”   程兰视线转向另一个姑娘,很高挑,编着两根鱼骨辫,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那就有意思了……”   谭佳人被乔宁宁的逻辑搅得头疼,因为CoCo沈请了赵夕颜,赵夕颜和青年才俊谈笑风生,认定她们搞钱色交易。   “你们真脏!”   “拜托别口无遮拦,如果赵夕颜和哪个客户看对眼,那也是两情相悦,和钱色交易不搭嘎。”   乔宁宁气咻咻地喊:“你还说不是,我可真看不起你们,为了几个臭钱,出卖人格,做老*鸨!”   谭佳人试图冷静下来,“你到底在生谁的气,你觉得赵夕颜勾引顾笑了,还是顾笑看上赵夕颜,这两者哪个更让你抓狂?”   贺九皋心说我只是和熟人打个招呼,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法,他快步走过来,不意听到一场闺蜜间的争吵。 第10章 致富策略 心机重,脸皮厚,这样的女人……   乔宁宁被“两情相悦”四个字深深地刺痛。   她喜欢顾笑,在不知情为何物的年纪,她已经喜欢上他。   五岁参加宴会的时候,大人对她说:“看,他叫顾笑,今年10岁,独自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读书,从来不哭鼻子找妈妈,你要向小哥哥学习,坚强一点,知道吗?”   被夸奖的小男孩羞赧地笑着,看到她踮起脚尖够马卡龙,问她:“小妹妹,你喜欢哪一个,我帮你拿。”   “我喜欢红丝绒马卡龙。”   她喜欢糖果,喜欢芭比娃娃,喜欢公主裙,也喜欢这个笑容好看的小哥哥。   以后的日子,她格外留意小哥哥的消息,刚开始被动从父母口中得知,再后来主动打听,她把有关他的每一个片段都珍藏在心底,时光流逝,青涩的暗恋贯穿她整个少女时代。   高考结束,她鼓起勇气飞往美国匹兹堡,看到顾笑和一个女生相伴走出校园,她悄悄跟在他们后面,亲眼目睹两人互相搂着腰,亲密地走入公寓楼,不禁嚎啕大哭。   18岁,她的暗恋无疾而终。   23岁,听闻顾笑与女友分手,她的心又蠢蠢欲动。   25岁,乔家顾家有意联姻,她高兴极了,满怀期待赴约,没想到等待她的是拒绝,顾笑说把她当妹妹,从来没想过和她展开其它关系的可能,只要想一想就觉得荒唐,他依然笑得那么好看,说出的话却那么残忍,“看到你我就想到那个踮脚吃马卡龙的小妹妹,你口味没变吧,还喜欢红丝绒么?”   是啊,是啊,我喜欢红丝绒,我还喜欢你,可你能和任何一个姑娘两情相悦,唯独让我单相思,连订婚都是我一厢情愿在奢望……乔宁宁觉得自己快哭了,但她咬牙忍住,自尊令她口气强硬,“你少自作多情,我对你也没意思!”   愤怒的情绪褪去,她马上后悔了,只要顾笑单身,她就有机会不是吗?但谁知杀出个明星赵夕颜,颜值、名气,甚至金钱,什么都不缺,这样的一个大美女,她实实在在感受到威胁,所以找谭佳人求证,希望得到否定的答案,结果她听到什么,她的高中同学,多年的朋友,谭佳人说顾笑和赵夕颜也可能两情相悦——   乔宁宁只有一个念头,谭佳人故意的,既然你让我伤心,我也要你难受。   “你当跑腿的当出奴性了,这么快就给赵夕颜做丫鬟,还维护她,说说看,你收了她什么好处?”   吃瓜群众贺九皋闻言皱皱眉,这话过分了,他向谭佳人投去一瞥,不知她脸上的职业假笑还能撑住吗?   谭佳人口气平静,暗含讥讽,“请不要胡乱臆测,知道吗,你现在说的话很没格调。”   贺九皋颔首,态度克制,很好。   乔宁宁气得嘴唇颤抖,“什么,没格调?说到没格调,谁比得过CoCo沈和你,明明看人下菜碟,做有钱人生意,最势利不过,装哪门子清高,想做收费的‘姻缘服务’就直说,扯什么两情相悦,难道娱乐圈的男明星不够赵夕颜相看吗,她专门挑名流子弟、富家公子‘两情相悦’,骗谁呢!”   赵夕颜在私人晚宴热舞,又和一众单身汉挨个寒暄之余不忘施展魅力,小小撩拨一把,最后收了严墨的小礼物,种种行为似乎很难摆脱嫌疑,乔宁宁对她的指控有点道理——贺九皋理中客。   谭佳人不怒反笑,耸耸肩,“你所谓的‘姻缘服务’我们从来没收费,培训女孩子们钓金龟婿,也很费时费力的好吧,没有50万打底,这等积德行善的好事我们可做不来,还有就是CoCo沈对晚宴贵宾的筛选异常严格,只有真正重量级的客户,才有机会最终收到鲜花和精美请柬,我们请的无一不是名流雅士,遵照这一条,赵夕颜作为明星充分有资格参加。而且单身男女,擦出爱的火花,谁都有可能,包括我,不是吗?”   贺九皋嘴角的笑意凝滞,她在说什么鬼话!   乔宁宁难以置信,“包括你 ,什么意思?”   谭佳人手指绕着辫梢,“顾笑单身,我也单身,你为什么只想到赵夕颜,我不可以追求顾笑吗?”   乔宁宁感觉遭受背叛,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把手中的高尔夫球狠狠砸到谭佳人身上,扭头就跑,球僮追过去,开球车送哭泣的客户返回会所。   谭佳人揉揉被砸痛的胳膊,俯身捡起高尔夫球放到球座上,起身目视前方,右臂伸直,单手握杆对方位,确定目标,屈臂挥杆,一声脆响,白色的高尔夫球仿若流星,在空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在球道正中。   贺九皋的视线追着小白球的轨迹移动,一声“好球”的喝彩差点儿脱口而出,他硬生生憋回去,面色阴沉地原路折返。   一个目标明确的女人,打球如此,“勾引”男人亦如此。   她绝对没爱上顾笑,而是“选中”他。   虽然不知道是随机,还是早有预谋,都说明谭佳人这个女人不简单。   把闺蜜气走,还能稳稳地打出漂亮的长远球,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大。   换言之,心机重,脸皮厚,这样的女人,应敬而远之。   程兰看儿子原路返回,诧异道:“打过招呼了?”   再看,两个女孩,只剩下高挑那个淡定击球,她不由问:“乔宁宁走了?”   “嗯,剩下那个不熟,我就回来了”,贺九皋面无表情地说。   “唔”,程兰看着儿子,眼中漾着笑意,“回头我请CoCo沈办个千金派对,把朋友们的女儿聚到一起——”   贺九皋打断母亲,“聚到一起做什么,选妃?”   程兰歪头想一想,“我一般不用这个词儿,我把这种活动称为相亲。”   贺九皋专心打球,“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连配偶都需要母亲安排,这样的男人也太废物了,感情生活我会自己看着办。”   她的儿子一个人好好的长大了,英俊,聪明,自信,理智,拥有她与贺君言的全部优点,希望没继承他们的缺点,特别是感情,但愿他找到真心相爱的女人,不会重蹈覆辙。   谭佳人不是瞎子,自然看见贺九皋一脸阴郁地走开,想来听到她怼乔宁宁,为同一个圈子的熟人打抱不平吧,无所谓,反正她攻略的目标不是贺九皋,挑男人当然要挑难度小容易驾驭的,按照自己的水平来,不然就算给她F1赛车练手,她也没那个本事呀。   帮赵夕颜介绍诸位公子哥时,她认真研究过几个备选对象。   严墨第一个排除,妄想做花花公子的终结者,不啻为自取其辱,除非她也玩玩而已。   程泽远第二个排除,他看赵夕颜的确有被惊艳到,但很快恢复镇定,不像别的男人意乱情迷,结合他之前的绯闻女友大都是白富美来看,他应该很注重门第,这一条是她往上爬的绊脚石,攻略成本高,Pass。   贺九皋……呃,之前只当他是个投机分子,根本没把他纳入考虑范围,因为她也是投机者,既然都是做投机的,彼此看对方跟明镜似的,她的招数,他一眼识破,那岂不攻略个寂寞?   综合比较,顾笑胜出,纯良无害,有同理心,看上去也蛮宽容,是很好的结婚对象,假如和他领了结婚证,无异于拿到进入上流社会的门票,通往金字塔顶端的路可不就向她敞开了吗。   谭佳人并非结婚狂,只是将结婚作为一种财富分配的策略加以思考罢了。   德国著名投资大师,安德烈.科斯托兰尼曾在书中说过,有三种迅速致富的方法,其中之一是带来财富的婚姻,这也是最古老的致富方法,穷小伙傍富婆,一夜暴富,参考白马会所;穷姑娘勾富豪,麻雀变凤凰,参考迪士尼动画片,现实中的例子么,各种玛丽苏大女主,邓文迪或者嫁去欧洲做王妃的女孩们,足以带给有心人启发,未来结婚,不要嫁给爱情,要嫁给金钱。   听上去非常拜金,非常毁三观对吗?当你被生活残酷对待过,你就不会觉得了。   谭佳人甩甩辫子,坚定信念,哼,随便别人怎么想,我才不在乎呢。   她没打完18洞,快中午时,坐高尔夫球车回会所,冲澡换衣服,带着球包顾自去了乔宁宁订好的米其林餐厅,反正钱都出了,因为怄气不去吃多浪费。   程家母女也在餐厅,贺九皋看母亲的面子,勉强和她们坐一起,幸亏程家父子去了雪茄吧,否则他一刻都不想多待。   程景欢一眼看到独自用餐的谭佳人,欣喜地打招呼:“嗨,佳人”,完全忘记叫谭佳人吃狗粮的事。   谭佳人潦草地点下头以示回应,表情淡淡的,不如往常热情。   程景欢愣住,稍微回忆起自己有点过分的言行,尴尬不已。   贺九皋看表妹这熊样,分明做了理亏的事,不然早发脾气了。   冯玉萍听女儿叫谭佳人的名字,抬头一看,未语先笑出声来,拎着爱马仕钻扣灰白色喜马拉雅包,扭着屁股,招摇地走到谭佳人的餐桌前,亲热地喊了声,“小谭,是你呀。”   富太太亲自过来,谭佳人不好装瞎,也亲热地说:“哎哟,程太,好巧呀,您今天也来打球?”   贺九皋欣赏到什么叫变脸级假装,谭佳人毫无波澜的眼神和堆笑的脸形成鲜明对比,十分具有戏剧性。   冯玉萍就喜欢谭佳人用话剧腔称呼她程太,感觉跟演香港豪门戏一般过瘾,她也拿腔拿调,掐着兰花指说:“小谭,你费心为我找到爱马仕鳄鱼皮铂金包,还是镶钻限量款,让我在一众太太中艳压群芳,不知多有面子,那些女人不得不服气。”   谭佳人找遍伦敦买手店,花了7.5万英镑为冯玉萍购入钻扣喜马拉雅,从此后,冯玉萍成为她的忠实客户,比女儿程景欢可爱多了,至少认可她的劳动价值。   思及此,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心,“程太,你手中这只包是法国工匠用白化病鳄鱼皮,一针一线纯手工做的,每年只生产两个,我敢说全中国只有你程太拎在手上,别人要花费几年等,还不一定等得到。”   冯玉萍听得心花怒放,“小谭啊,最近圈里有什么动态吗?”   富太太圈也攀比的,家产、老公、儿女、年龄、珠宝……   谭佳人有意无意透露,“何女士请我找珠宝商,说结婚纪念日,想给自己买一套珠宝。”   “自己买,老公不送的?”冯玉萍八卦。   谭佳人笑,“我猜刷老公的卡,都一样。”   “对嘛,男人送不送礼物有什么打紧,抓住他的钱比较重要。”   冯玉萍出完风头回来,程兰笑着说:“小姑娘挺会做生意呀,看把你哄得乐开花了。”   冯玉萍摸摸脸,“是吗,我就喜欢小谭这样的姑娘,嘴甜会来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她买不到的,包也好,珠宝也好,说到底是投资,小谭眼光品味俱佳,办事也利索,现成能买到的我没什么兴趣,我就喜欢买难弄到手的,这方面,小谭和CoCo沈是行家。”   难得听嫂子表扬人,程兰轻轻挑眉,但笑不语。   贺九皋在前台问过,谭佳人是会员嘉宾,换句话,她是来蹭球的,没准儿这顿饭也是蹭的,气哭带自己来玩的朋友,还能厚着脸皮享受朋友付费买的美酒佳肴,此等人物,平生少见。 第11章 打工人 为人不怎么样,酸里酸气,白瞎……   安澜高尔夫球场外的鸢尾花园,一簇簇蓝紫色鸢尾花在小径两侧随风起舞,谭佳人漫步其中,鼻尖萦绕着淡雅的花香,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柔洒下,笼罩在金色光线中的花和女孩宛如莫奈笔下恬静美好的油画。   贺九皋收回目光,责怪自己不该无端联想,将某个心机女同莫奈不朽的艺术创作相提并论——动动脑子,莫奈一生画了20幅鸢尾花作品,哪一幅画人了?再看鸢尾花的寓意,爱丽丝,英文名字源于希腊神话的彩虹女神,就问谭佳人哪一点像女神?OK,换中国的说法,鸢尾花象征爱情和友谊,谭佳人简直反着来,她亵渎爱情,背叛友谊,两者可谓毫无关系,请不要发散思维,想些有的没的,妨害精神健康,拜托。   程兰也看到在花园徜徉的谭佳人,嘀咕了句,“她没开车,背着整套球杆一定很重吧”,想了下让儿子停车,降下车窗,扬声说:“谭小姐,要不要载你一程?”   贺九皋本欲拒绝,但母亲已开口邀请,只得作罢。   谭佳人闻声看向车道,内心激动了下,含笑搭话的是南国集团的老总程兰,打工魂熊熊燃烧,她立刻打消步行回家的念头,本着绝不错过高端客户的原则,“惊喜”回应,“可以吗?”   程兰向她招手,“当然。”   心里其实也有盘算,CoCo沈应该认识不少名媛,手下的小姑娘瞧着挺机灵,能把她嫂子那么挑剔的人哄的服服帖帖,想必是个聪明人,和她们建立人际关系,早晚用得上。   休旅车的后备箱升起,谭佳人俯身放进球包,起身去按后备箱盖,想起是自动的,讪讪收回手。   后车厢门打开,程兰和蔼地招呼她,“上车吧。”   谭佳人露出职业微笑,一边道谢,一边弯腰钻进车里,坐在副驾驶座后面的秘书位置,没有过度热情地套近乎。   程兰喜欢谭佳人恰到好处的分寸感,笑着问她去哪里。   谭佳人原本打算穿过栖云社区回如意街,现在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带点不好意思说:“去嘉豪广场,不知道顺路吗?”   车子重新启动,驾驶位的司机蓦然开口,“你人都上车了,何必多此一问,就算不顺路,也会把你送到目的地。”   儿子语气很冲,程兰诧异,“你在伊顿读书,漏学绅士教育了吗,我觉得你对待谭小姐有失风度。”   谭佳人下意识去看前方的后视镜,那里映着一双琥珀色眼睛,与她目光相触,透出隐隐的轻蔑……   哦,原来“司机”是贺九皋,那他针对自己就不奇怪了。   “窃以为谭小姐是个爽快人,和爽快人说话我向来直言不讳”,贺九皋笑了下,反问,“你不会介意吧?”   他嗓音低沉,带着些微笑意,十分抓耳,假如忽略话中的冷嘲热讽,听他说话倒蛮享受的,可惜呀,为人不怎么样,酸里酸气,白瞎一把好声线。   谭佳人的心里活动不影响稳定输出亲切笑容,装天真道:“老实说有点介意呢,毕竟我们才见第二面,还不熟,保持界限感很重要,否则太爽快,言语难免唐突,万一冒犯你,我就罪过了。”   此番交锋,贺九皋略逊一筹,他见过许多假模假式的人,谭佳人绝对是同类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便达到高手段位,想真诚问她一句,那样对朋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偏偏这样的人长了一副好皮囊,着实可惜。   与儿子的想法不同,程兰认为谭佳人颇有见地,因为没有界限感的人大概率会把关系搞得一团糟,她经历过世事才参悟这一点,故而对这个心思玲珑的小姑娘多了份好感,主动与她攀谈,“你和九皋认识?”   谭佳人打趣,“我若说认识,贺先生恐怕要不高兴了,今天之前,我们在CoCo沈的晚宴只有一面之缘,贺先生出手阔绰,买下三块顶级腕表,令人印象深刻。”   贺九皋面无表情,默默听着,深切体会到冲动购物的苦果,就当为自己的眼瞎买单,总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吸取教训,以后别再犯蠢。   程兰自幼生活富足,物质欲望并不强烈,儿子做收藏投资,收藏的艺术品、红酒、手表、古董车具备国际行情,增值率高,站在理财的角度她能够理解。   但她不太理解嫂子那种追求物质满足的心理,难道买个爱马仕包就能变得幸福吗?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专门满足人类欲望的工作引起她的好奇心,“你们除了替客户搜罗市面难寻的稀罕物品,还做别的吗?”   谭佳人抓住向高端客户做产品推介的机会,不打腹稿说:“我们向客户提供无所不能的定制体验,只要客户的要求合法,我们都能办到,业务范围涵盖旅行度假计划、艺术文化、体育赛事、健康咨询、奢侈品购买、机场礼遇、教育、家政、私人派对、婚礼等等,以及承办各种意想不到的惊喜活动,外界称我们为高端礼宾服务顾问,客户更愿意称我们为生活方式管理人。”①   贺九皋瞟了眼后视镜,谭佳人微侧着身体,明媚狭长的眼睛蕴着笑意扑闪了下,浓密的睫毛蝶翅般拂过他的心脏,瞬间引起一阵战栗——见鬼!他迅速移开眼神,直视前方,同时说服自己,努力工作的人,不论男女,都非常有魅力,谭佳人自然也不例外。   程兰听着频频点头,“我懂了,吃喝玩乐住行你们全包,可以具体说说么?”   谭佳人笑着举例,“为客户安排私人飞机出行算入门级服务,不想吃飞机餐,我们可以准备任何一个国家的美食,只要客户有这个需求,再比如令郎结婚,举办盛大的婚礼,邀请碧昂斯唱祝歌,或者乘坐潜水艇来场海底婚礼派对,我们都能做到。”   贺九皋慢条斯理说:“用钱能解决的事不一定非要通过你们来办。”   谭佳人深以为然,“没错,钱的确可以解决很多事,但时间呢,精心策划一场完美的、独一无二的活动,需要耗费的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时间和精力,以及我们的人脉关系,而您的赚钱速度每秒以美元计,用黄金般的时间去做琐碎的事,您觉得值吗?”   这次轮到贺九皋哑口无言,道理他都懂,只是不想谭佳人太得意,他没来由地想起小时候同母亲在莫斯科看过的芭蕾舞天鹅湖,黑天鹅邪恶嚣张,白天鹅纯洁善良,他确信自己喜欢奥杰塔公主,讨厌恶魔奥吉莉娅,受此影响,直到成年他的理想型标准都没变,但自从眼瘸对谭佳人产生好感,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品味,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纠正不妙的倾向。   极少见儿子吃瘪,程兰微微一笑,“谭小姐,看来不用特意介绍,你已经知道我和九皋的关系。”   谭佳人说:“你们在一起打球,在一起吃饭,还在同一部车上,结合您公开的资料,我很快猜到了,而且,贺先生眉宇间像极了您。”   “是吗?”程兰眉开眼笑,很高兴的样子,“我儿子结婚的话,办个小型婚礼,私人晚宴那种,然后请安德烈.波切利和莎拉.布莱曼献唱告别时刻。”   谭佳人满口答应,“交给我们吧,不是难事。”   贺九皋无语,“等等二位,在我大喜的日子,唱Time to say goodbye,你们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后座两位女士闻言笑作一团,谭佳人勉强补救,“可以这么想,庆祝告别单身,挺应景不是吗?”   贺九皋控制自己不去偷瞄后视镜,他不想和谭佳人有任何眼神接触,心里不停拉响警报:多想想她牙尖嘴利怼哭朋友的无情模样,不要被她的伪装欺骗,只有肤浅的人才看外表。   程兰与谭佳人相谈甚欢,到达嘉豪广场,在她下车前,互相交换名片,“谭小姐,有需要我会联系你。”   谭佳人双手接过名片,“期待您的来电。”   圆满完成KPI任务,她带着好心情下车,从后备箱取出球包背上,走到十字路口,等绿灯。   车子徐徐驶离,贺九皋视线飘向倒车镜,谭佳人脚步轻快地穿过斑马线,跟随人潮涌入嘉豪广场,再也寻不见她的身影。   程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语气悠远,“谭佳人有些面善,让我想起一位故人。”   谭佳人走了,似乎也把母子间的和谐氛围带走,贺九皋不知如何接话,一味沉默。   程兰沉浸在浮沉的往事中,记忆中,好像也是这样的一个春日,她和父亲闹别扭,闷头跑出家,冲刺后脱力跌倒,路过的瘦高男孩扶起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拍去身上的尘土,满眼担心,“没摔坏吧。”   “要你管!”她推了他一把,撒腿就跑,为什么跑,她竟忘记原因了,只记得回头时,男孩纯澈的眼神和淳朴的笑容,“小心呀”,他说。   谭佳人走进嘉豪广场一楼的快时尚服装店,站在收银台后面的姜小白一眼看到她,憋不住兴奋的神色,催同事赶紧换班。   等谭佳人走过来,姜小白压低声音,“你先逛,我去换衣服。”   姜小白刚从Trainee(管培生)升SA(导购),每天8小时高强度工作,累成狗,排班表好不容易轮到day off(休息),眼泪快乐得都要飙出来了。   她换上便装又去了趟厕所,憋了一上午释放后终于轻松了。   找到谭佳人,她正拿着一条神似某大牌设计的赫本风小黑裙对着镜子比划。   “原版贵了几十倍,买这条划算”,姜小白建议,“用我的员工卡还可以打个七五折。”   谭佳人撑场面的大牌服装有那么一两件,多数是性价比高的国外小众服装品牌,面料、设计、做工,染色都在线,穿上不显廉价,还会被人夸品位好,快时尚品牌的衣服每一季也会添几件,用低廉的价格购买仿大牌的设计,让穷人也有时尚的权利,想想还蛮励志。   姜小白风卷残云地开始购物,将她平时run场看中的衣服一件件找出来抱在怀里,不一会儿,衣服堆到下巴,谭佳人看不过去,提醒她打住,“喂,你这是报复性消费,够了。”   姜小白委屈,“我整天*行*尸*走*肉般干活,图了什么呀,不就图买衣服的这点乐趣吗?”   谭佳人劝她,“你买这堆衣服也花不少钱啊,足够买件质量好的衣服。”   “像你似的买大牌衣服,从头购置到脚,我一年的薪水都没了,只买一件哪穿得过来,我们店的衣服是一流的设计,面料差了点,架不住价格便宜呀,你当总部每年几千万欧元的侵权费白支付的吗,换来的就是不输大牌的设计啊,反正我觉得不亏”,姜小白说完抱着衣服去收银台结账,同事笑着看她,“又买啊,敢情刚发的工资不心疼。”   姜小白笑嘻嘻,“不花钱不痛快,买衣服补偿下辛苦工作的自己。”   外地同事羡慕,“还是你本地人有底气,我都不敢乱花钱的,要付房租。”   痛快的结果就是卡刷爆了,谭佳人摇摇头,“给你点一首死了都要爱,你是爆了都要买。”   姜小白趁着幸福感溜走前放豪言,“没事,不到账单日不慌张”,她问谭佳人买啥。   谭佳人买了一套山寨chloe的马甲短裤,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出区别,付完账,她悄悄说:“知道时尚博主吐槽你们牌子什么吗,大牌小牌‘雨露均沾’,抄出了速度,抄出了节奏。”   姜小白拎着沉甸甸的纸袋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我们品牌无所畏惧啦,尽管去告,维权成功算我们输,即便输了,大不了开罚单。”   谭佳人笑她,“你老板上身了,替资本家说话,别忘了你可是被剥削的可怜员工。”   姜小白叹气,“求别戳破,我不想面对冰冷的现实,有时候站在试衣间整理堆积如山的衣服,真的很崩溃,不知道前路在哪里。”   “你可以考虑换个职业方向。”   “说得轻巧,我学历普普通通,英语又麻麻的,还能做什么,眼下这份工作累虽累了点,但交五险一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马马虎虎过得去。”   姜小白情绪低落,谭佳人觉得是自己的锅,不该谈煞风景的话题,她笑笑说:“你喜欢吃什么呀,我请客。”   姜小白一下子精神起来,“走,吃巫山烤鱼”,说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搭扶梯到餐饮楼层,或许周末的原因,每家店外都排起长队,谭佳人瞅了眼表盘,才五点半而已,等吃饭的人已然这么多了。   “要不然咱们到外面去吃潮汕牛肉火锅”,她提议。   “好好好,我喜欢吃潮汕牛肉丸,筋道。”   转移到美食一条街,也是家家爆满。   “是春天的缘故吗,感觉出来撸串的人多了起来”,两人傻眼。   姜小白摸摸空虚的肚子,“算了,咱们去如意街的串串香吃串串好了。”   谭佳人在路上买了啤酒和饮料,还在群里给朱倩发消息,喊她过来一起吃。   朱倩回复:我和刘卓阳在一起,可以带他来吗?   姜小白翻个白眼,带刘卓阳干吗。   谭佳人想了想回消息:OK啊,来吧,人多热闹。   “小白,咱俩趁机探探刘卓阳口风,看他对朱倩究竟啥想法。” 第12章 朋友们1 我这个人说话直,你们不要往……   如意街后村口的串串香临近车水马龙的街道,门面不大,屋檐下挂了几串红灯笼,门口两边贴着“一箫一剑走江湖,千古情仇酒一壶”的对联,透出一股金庸武侠小说的味道。   姜小白念了遍对联,苦苦思索,“我怎么觉得耳熟呢,好像在哪里听过。”   谭佳人右手被装啤酒饮料的袋子勒出红印,她换左手拎,呼了呼勒痛的右手心,这才腾出空开口,“箫剑说过呀。”   姜小白一愣,“箫剑是谁?”   “小燕子哥哥。”   “哦——”姜小白恍然大悟,“还珠格格,我说怎么似曾相识呢,时代的眼泪啊,我小时候特迷箫剑,是他迷妹。”   “连偶像吟过的诗都忘了也敢自称迷妹”,谭佳人走进餐馆,屋内人声鼎沸,店小二打扮的服务员吆喝一声,“有客到,客官您里边请。”   她们被带到提前预订的餐位,二楼临窗的位置,一张四方木桌,两条长板凳,旁边一株假桃花,名曰桃花坞。   姜小白和谭佳人坐一条板凳,张望了一眼说:“人真多,幸亏你打电话说保证6点到,人家店才给咱们留座,不然有的等。”   谭佳人把球包放角落,抽了张纸巾擦桌子,“那样的话就不等了,咱们去你家面馆吃烩面。”   “别跟我提面,我都快吃顶了”,姜小白夸张地做了个呕吐的表情,“我现在急需补充蛋白质,咱们快去选菜吧,说定了,我只吃肉,反正荤的素的价格都一样。”   两人结伴取菜,姜小白宛如饿虎扑食,气势汹汹地冲到肉类冷柜区,眼到手到,速度超快地拿自己喜欢吃的各种肉串,谭佳人在吃上比较节制,讲究营养搭配,蔬菜豆制品肉类都选了点,不多拿,以吃好为主,避免眼大肚子小浪费食材。   “小二”问她们要清锅还是红锅,谭佳人折中,“要鸳鸯锅,谢谢”,然后又点了两个油碟和两个麻酱碟。   鸳鸯锅很快上桌,红汤麻辣鲜香,清汤浓白醇厚,姜小白迫不及待调到高火,眼巴巴等沸腾涮串串。   谭佳人调小火力,“火太大汤料会变浑浊,不仅颜色难看,还难吃,等中火烧开再涮比较好。”   姜小白嗦筷子,“你懂的真多。”   不多时,红汤翻滚,热气蒸腾,香气四溢,谭佳人说:“放吧。”   姜小白咽咽口水,把托盘里的肉串一股脑儿放进红汤,只听一个声音说:“你这撸串节奏不对呀,一次性下锅三个菜不能更多,再多你就外行了。”   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朋友圈里只有刘卓阳最好为人师。   朱倩挽着刘卓阳的胳膊走过来,让男友靠窗坐,她坐外边儿,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谭佳人给大家倒啤酒,“没有啊,你们来得正好。”   正好赶上吃现成的。   朱倩听不出话外音,自然而然地帮男友擦桌子烫筷子,刘卓阳看女友一眼,“你不去拿吃的吗?”   “呃……哦,我去拿,你想吃什么呀?”朱倩停下手中的动作,问男友。   刘卓阳无肉不欢,和姜小白取向一样,压根儿不用想,张口就来,“牛肉、牛百叶、掌中宝、脑花、黄喉,蟹柳,先这些吧。”   把女朋友当丫头使唤,刘卓阳这副理所当然的大爷模样,也就朱倩能忍,换作她早让他滚蛋了,谭佳人在心里鄙夷。   姜小白实心眼,路见不平,仗义执言,“喂,你好意思坐着,自己想吃啥自己去拿呀,又不是没长手。”   刘卓阳一向不怎么喜欢姜小白,觉得她就是个二愣子,说话不过脑子,谭佳人也没好到哪去,蔫坏蔫坏的,笑面虎一只,常常话中有话,别以为他听不懂。   姜小白看刘卓阳不理她,顿时恼火了,“跟你说话呢!”   刘卓阳这才懒洋洋撩起眼皮,“几步路而已,累不死人,再说了,人全挤一起拿菜,把过道堵得水泄不通,你觉得合适吗?真心搞不懂你们女的,一边喊女权要求两性平等,一边又要求男的发挥绅士风度,享受女性特权,分裂不分裂呀!朱倩没你事多,你就甭操心了。”   姜小白气得干瞪眼,逻辑上寻不出错来,分明当甩手掌柜,硬掰扯成男女平等的问题,既然平等,让女友拿菜没毛病。   谭佳人打圆场,“情侣之间互相体贴才会促进感情嘛,和女权没关系。”   同样的意思,不同的表达,效果也不同,经谭佳人一番修饰,刘卓阳觉得顺耳多了,慢腾腾站起来说:“我再去拿几样菜。”   等他走远,姜小白摔筷子,“什么人啊,朱倩眼睛没毛病吧,到底瞧上刘卓阳哪样了?我怎么就没发现他的优点呢!”   谭佳人小口嚼着牛肉,慢条斯理说:“主观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客观上,刘卓阳的脸、身高都属于不错那一档,家里是拆迁户,还是独生子,在家啃老也开得起奥迪,虽说辞职考公,可一旦考上,那在婚姻市场上就是抢手货。”   姜小白不服,“那照你说朱倩还高攀了?”   谭佳人更正,“不是照我说,是照世俗之见说。”   姜小白“切”了声,“刘卓阳都连续考两年了,今年再考不上,就考糊了。”   “别忘了今晚请他俩吃饭的目的”,谭佳人提醒道,“咱们少拱火,替朱倩摸清刘卓阳的想法才是正经事。”   姜小白不情不愿说:“记住了。”   朱倩和刘卓阳端着菜回来,她帮男友烫菜,熟后,再把肉从竹签上撸下来放进麻酱碟,推到男友面前,喜滋滋说:“吃吧,小心烫。”   谭佳人和姜小白对视一眼,无微不至,这是在照顾儿子吗?   朱倩浑然不觉,仰着微胖的小圆脸,满腔爱意地凝视男友周正的面孔,注意到男友皱眉,她忙不迭倒水,“赶快喝一口解解辣。”   刘卓阳就着她的手喝了半杯水,口腔火辣辣的感觉才消去,不满道:“你眼睛干嘛使的,能别把辣椒放我碗里吗?”   朱倩低头,“知道了,我会仔细看的。”   姜小白向谭佳人使眼色,你行你上吧。   谭佳人提议干杯,“来来来,大家干一杯,祝卓阳公考上岸,也祝我们工作愉快。”   刘卓阳相当给面子,一饮而尽,“我这次准备得特别充分,背水一战,肯定没问题。”   朱倩仿佛男友考上一般炫耀,“卓阳报了发改局,福利待遇好。”   刘卓阳横女友一眼,小家子气,“我是冲钱考的吗,我看中的是平台和发展前景,目光要长远,盯着三瓜俩枣,能混出息吗?”   谭佳人帮腔,“朱倩也没说错,发改局确实待遇好,主要是容易出成绩嘛,地方经济建设好坏,发改部门是关键,只要做的好,升迁很快的。”   刘卓阳点头,“还是你懂门道,来,干杯。”   姜小白在桌子下踢了谭佳人一脚,用酒杯挡住嘴,小声说:“快问他重点。”   “你考上公务员,进了好单位,接下来会考虑结婚吗?”谭佳人唠家常般问。   朱倩紧紧盯住刘卓阳,等他回答。   刘卓阳怔住,“结婚?”   听他语气好像从来没想过似的。   谭佳人淡淡说:“在体制内工作,私生活也会纳入考核,我觉得已婚可能比未婚更具优势,有稳定的家庭作后盾,才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工作,不是吗?”   刘卓阳看着女友沉吟不语。   朱倩内心不安,轻声问:“你该不会没考虑过吧,我都27岁了,不好再拖的。”   刘卓阳笑笑,避重就轻,“你上学晚,毕业才工作几年,不着急,我建议你再充电提升下自己。”   朱倩不解,“我在社区工作挺好,就是忙,哪有时间充电。”   刘卓阳变了脸色,“你们这份基层工作,待遇向临时工看齐,天天净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都是给35岁以上的大妈干的活,你不上进,想一辈子做社工吗?”   姜小白实在看不下去了,“刘卓阳你很搞笑,刚刚还说目光长远不看待遇的,现在对朱倩提待遇什么意思呀,玩双重标准?”   刘卓阳被怼得面子挂不住,“男的和女的能一样吗,女的结婚后要照顾家庭的,干一份活多钱少的工作有什么意义,还有小白你——”   姜小白瞪他,“我怎么了?”   “你做的不是时尚业是零售,抱着衣服满场飞,说白了不跟苦力一样吗,挣那点钱还买买买,我劝你投资自己,充实自己,不要脑袋空空老了后悔!”   刘卓阳找回状态,枪口又转向谭佳人,“你过了司考,拿到律师证,我佩服你,但我劝你不要浪费所学,女孩子应该克服虚荣心,不要被虚幻浮华的东西迷住眼睛,你的工作看似高大上,其实不就是给人提供服务吗,有什么含金量?”   看到被教育的两人不再得瑟,他心里有点痛快,末了故意气人似地加一句,“我这个人说话直,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啊。”   发现姜小白脸色越来越难看,朱倩着急,“卓阳也是好心,他说话直率了点,小白,你别生气好不好。”   “好心”地揭人短处?算了吧,直率并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谭佳人沉默不语,懒得再粉饰太平。   姜小白拎包起身走了,朱倩可怜巴巴地望着谭佳人。   刘卓阳自斟自饮,他觉得自己妙语连珠,说得太对了,为迷途的人指明道路,她们不听,是她们的损失。   谭佳人笑笑,“你俩继续吃,我去看下小白,不用管账单,我来付。”   她提起球包下楼结账,匆匆走出餐馆去追姜小白。 第13章 朋友们2 都是运动,你看人家多招妹子……   姜小白站在马路边翘首眺望栖云社区闪耀的灯光秀。   中心最高楼塔状尖顶射出炫彩激光束,为恢宏的楼群披上七彩霞衣。   建筑、河流、花木,笼罩在斑斓绚丽的光芒中,犹如梦境般遥不可及。   “说来可笑,全国知名的富人区和咱们如意街仅隔了条主干道,我竟一次都没去过”,姜小白低声呓语,“我不敢去,住在那里的人不会买山寨衣服,不会吃人挤人的串串,不会因为鸡零狗碎的事烦恼,他们顺风顺水,华丽优雅,生活就像童话一样,对比出我生活的寒碜、狼狈,没有尊严……我每天7点赶到卖场,站在试衣间发牌子,不停地收衣服、挂衣服,不停地被催快快快,即使一刻不停,没等挂完衣服,顾客抱着试穿的衣服又涌进来,那种感觉就很绝望。”   谭佳人也朝那五光十色的世界望去,她想她明白那种感觉,书中的童话世界令人向往,可当童话世界存在于现实,只会让平凡如她们的人伤心自卑,面对巨大的落差,产生相对剥夺感,嫉妒、愤怒、怨恨、不满,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叹气是最浪费时间的事情,哭泣是最浪费力气的行径”,她看着仿如琼楼玉宇的地方轻声说,“你听过没有?风靡网上的励志鸡汤。”   姜小白含着泪嘟囔,“什么狗屁话!”   谭佳人搂住她的肩膀,带她转身,走向路灯晕黄的如意街。   “对,狗屁不如,难道我们普通人没有叹气哭泣的权利么,当我们感到挫败时,叹口气,掉几滴泪,排遣郁闷的心情,然后面对现实,继续努力生活”,她口吻平静,没刻意讲大道理,“你说的感觉我都懂,但我们要消除它,不被它控制,做不到的话,我们心理会失调,变成怨天尤人,充满不甘的失败者。”   姜小白懵懵地问:“怎么消除?”   村口蹲着几个打零工的人,他们拿着水桶拖把抹布,一边闲聊,一边等待雇主上门。   “做大楼的开荒保洁好,一晚给好几百。”   “这种好活不常有啊。”   “栖云社区围着那片建起来,不愁没好活。”   “老陈去物业管理公司做保洁,听说一个月工资不少呢,现在想还是找份稳定的工作有保障。”   “听他吹,一个人包好几栋楼,从1楼扫到33楼,累得腰间盘突出,住医院,挣的钱又得搭进去,图啥。”   “是啊,咱们朝不保夕的,千万不能生病。”   谭佳人知道自己无需多说,懂的都懂。   姜小白扁扁嘴巴,“所以比惨?”   “你得承认这方法有效”,谭佳人试图欢欣鼓舞地说,但不知为何透出些许苦涩,“打零工的人羡慕稳定扫楼的老陈,老陈羡慕推车卖麻辣烫的个体户王大姐,王大姐羡慕在嘉豪广场上班,风吹不到雨打不到的导购小姜,小姜的外地同事羡慕她不用看房东脸色,无论多晚回家,都有人等她——你不也劝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吗?”   如意街像一桢泛黄的老照片,虽破旧,却生机勃勃——姜小白在谭佳人的叙述中重新审视自小生长的地方,人们陆续放工,回家路上,路过各色吃食摊位,顺手买些水果卤味,大手笔的买只烤鸭为家人改善一餐,还有外地的打工人花少许钱能在老街租个铺位,将省下的钱寄回老家……看着看着她眼睛湿润,吸着鼻子说,“我是不是有些矫情,都怪刘卓阳。”   谭佳人想起自己在红圈律所实习的日子,毕业于五院四系之一的顶尖政法大学,成绩优秀,她想当然认为自己会转正,别说两个转正名额,哪怕只有一个,那也只能是她的,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那个精英圈层并没有接纳她。   带她的指导律师直言相告,“你唯一拿出手的学历背景与其他两名转正实习生相比并不占优势,他们学历也不差,都有海外名校背景,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家世助力,其中一位实习生的父亲是证券公司老总,他可谓自带资源——不可否认你非常努力,你如果愿意,可以作为翻译律师入职,留在翻译部门,服务于全所合伙人。”   努力的评语仿佛一种嘲笑,她谢绝指导律师的好意,接受沈南星抛来的橄榄枝,反正都是为金主服务,不如选择更近的捷径。   可此时此刻她对“努力”又有了不同的理解,说给姜小白听,也说给自己,“努力吧,即使努力的姿势不好看,即使会被刘卓阳那样的人笑话,只要不混日子,我们总能赢一回的。”   姜小白甩掉自怨自艾的情绪,燃起熊熊斗志,“仔细想,刘卓阳也没说错,我是做零售的,但人要有目标,我的目标是去南国集团的Calla购物中心做奢牌柜姐,买员工价的奢牌衣服!”   谭佳人哈哈大笑,“有志气,加油!”   姜小白问:“你呢?”   谭佳人说:“找个有钱人嫁了。”   “真的假的,你可是咱们如意街的金凤凰,就这点理想?”   “你猜?”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家,不管有没有钱,大家共享同一片温柔夜色。   栖云体育馆击剑中心,偌大的场地,仅有两人身着白色击剑服,头戴护面,站在剑道上摆出实战姿势,手握佩剑激烈交锋。身形较高的“剑客”主动进攻,另一个“剑客”闪避,在对方未离开防守线时,弓步上前刺出一剑,高个“剑客”改变步法快速回防,一个假动作后,直刺对手的胸口得分。   鞋底磨擦地板的刷刷声,剑锋相接的铮鸣声在空荡荡的大厅内回荡,几个回合下来,高个“剑客”技术灵活,动作敏捷,攻击辛辣,率先取得15分获胜。   两个“剑客”脱下护面,与对方握手。   顾笑喘着气说:“我已经很久不玩了,动作生疏,你从4岁开始练击剑,这根本不是同一级别的选手对抗,老实说比赛不公平。”   贺九皋单手抱着护面,打量气喘吁吁的顾笑,“你技术退步了,体力也透支严重,别把它当成对抗,当成运动,定时来击剑馆锻炼吧。”   顾笑委婉拒绝,“我还是喜欢去健身房跑跑步,举举铁。”   安利失败,贺九皋也不强人所难,顾笑性格平和,不喜欢对抗性运动,对此应当表示尊重,他想了想说:“看来我该加入击剑俱乐部,不然找不到对手。”   运动对于他来说,是纯粹的消遣,他不会把运动当作工作或扩大社交圈的手段,像高尔夫这种适合联谊的休闲运动,掺杂了太多功利性,一边打球,一边谈生意,都分不清是运动还是应酬了,而击剑运动则可以忘我地去投入,去享受。   顾笑安慰他,“你加入击剑俱乐部不愁找不到同好。”   两人去冲澡,回更衣室换衣服,顾笑瞄了眼贺九皋健美的体魄,有点羡慕,他前阵子疏于锻炼,腹肌线条都不明显了,而贺九皋腹肌线条清晰,肌肉紧实,全身没有一丝赘肉,美中不足的可能只剩皮肤了,貌似又有返白的迹象。   “你最近没做美黑?”   贺九皋看着胳膊上那圈黑白分界线,因为季节的缘故,整个冬天,他都没晒美黑机,每次“上色”前需要做皮肤护理,去角质,涂助晒油和定色乳,弄的皮肤粘粘糊糊,整个步骤又繁琐又讨厌,还是等夏天直接去伊维萨塔戈马戈岛晒日光浴吧。   换好衣服,两人背着剑包往外走,经过篮球场,被一群尖叫的女生吸引过去,场馆内正在打篮球慈善赛,跨步上篮的人很熟悉,是程泽远,给他一记盖帽的人也眼熟,是王平川,其余是陪打的大牌球星。   篮球场上镁光灯不停闪烁,媒体人员扛着摄像机也在场拍摄。   有的女孩边拍视频边喊平川哥哥好棒,程泽远的拉拉队也不甘示弱,大喊程泽远加油。   顾笑忍俊不禁,“都是运动,你看人家多招妹子,再看你,别说寥寥无几了,一个都没有。”   贺九皋一本正经说:“击剑运动冷门,篮球大热门,观看的人数悬殊,这是其一,其二,我不作秀,而那两人恨不得天天上热搜,想把流量变现做生意。”   顾笑承认他说得有那么一点点对,“程泽远和王平川要合作了?”   贺九皋点头,“王平川开了网络金融科技公司,程泽远有意入股,两人联手炒作,赚波大众关注度。”   “还挺会营销。”   “烈火烹油,使劲闹腾吧。”   听贺九皋这么说,顾笑对王平川和程泽远开公司的事抱观望态度。   两人一道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分手前,贺九皋犹豫再三,打听顾笑的私生活,“呃……你对乔宁宁——”   他刚开口被顾笑打断,“乔宁宁托你做说客?”   贺九皋一看顾笑想岔了,赶紧说:“不是”,但坚持问,“你对乔宁宁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吗?”   顾笑叹气,“怎么大家都问我这个问题,包括我爸妈,我妈很喜欢乔宁宁,说从小看她长大,当她自己人,假如我娶她,我妈说她这辈子就圆满了,儿媳妇知根知底,她会当成女儿疼。”   贺九皋替他分析,“听上去父母那里没阻力,那么问题在哪里?”   顾笑说:“说不清,要是有人欺负乔宁宁,我第一个不让,但要我和她结婚,又怪怪的,只能归结为我不喜欢她这种女孩子,她什么都不缺,在蜜罐儿里长大,我喜欢不畏风雪,迎难而上的女孩。”   “嗯,你喜欢穷女孩,还特别倔强那种”,贺九皋简单粗暴地总结,“想想你的几任前女友,不都这种人设吗。”   “喂!”,顾笑被他气笑了,“请不要评判他人的感情,OK?”   贺九皋看着他说:“那我就放心了,你应该不会被别有用心的女人牵着鼻子走。”   他说完丢下一头雾水的顾笑,径自开车走人。   顾笑看着驶出地下车库的兰博基尼urus,摇头苦笑,你倒是把话说明白呀。 第14章 无心邂逅 该死,谭佳人为什么总能把他……   沈南星的工作室位于东江CBD商圈一座摩登的高楼内,与国际时尚刊物V杂志的办公室比邻而居,出入的都是走在潮流前端的帅哥美女,极其养眼,同事们将之戏称为在CoCo沈手下干活的隐.性.福.利,加之自由度高,撇开奇葩客户不谈,工作幸福感还是很高的。   谭佳人扎着微卷的高马尾,妆容清透,未画眼线腮红,仅涂了层杏色唇蜜提气,她把白色的工装衬衫扎进带绸缎腰封的黑色西裤,给人一种简洁的力量,外面穿了件独立设计师品牌的军装风衣,踩着黑色漆皮乐福鞋,手拿咖啡随行杯,精神奕奕地走进办公室。   前台小姑娘打招呼,“早啊,谭小姐。”   谭佳人给她一个甜美的微笑,“早,丽萨。”   丽萨顿时觉得环境都充满了清新的气息,谭小姐不愧是公认的氧气美女,陶醉了会儿,她记起老板的嘱咐,忙喊住谭佳人,“谭小姐,老板让你去她办公室。”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   谭佳人放下包和咖啡杯,走到隔壁办公室敲门。   “请进。”   谭佳人推门而进,沈南星的办公室靠近窗口区域,摆着两组相对放置的孔雀蓝丝绒沙发,中间的浅金色茶几上摆着花果茶和点心。   沈南星指指沙发,“咱们坐下聊”,谭佳人依言落座,看着老板亲手为她斟茶,在心里猜测自己这是要被表扬了,还是要被委托重任,同时打腹稿准备相应的说辞。   “你休息日去打高尔夫球了?”   “嗯,乔宁宁约我去安澜打球,朋友之外,她也是我们会员,我就陪她去了”,谭佳人如实说,并隐约透露自己牺牲休息时间应酬客户的事实,她不是那种不挑不拣,闷头苦干的老实人,工作当中,得让老板记住你的付出,该争功时不谦虚退让,该揽过时也不逃避责任,这是铁律,否则会变成一个毫无特色的职场透明人。   乔宁宁虽没到吹毛求疵的地步,但大小姐毛病一样不少,也就谭佳人能应付她,沈南星自然明白手下的苦衷,仅仅是客户还好,偏偏客户是同学,对待她的态度比较难把握。   沈南星轻轻拍了拍谭佳人的手,软语安抚,“辛苦你了,乔小姐和你是同学,把她交给别人负责不合适,还是委屈你忍一忍吧。”   谭佳人和乔宁宁吵架,充分做好友尽的觉悟,本想抱怨下,趁机向老板要求解除与乔宁宁的顾问关系,但听老板的意思是没戏了。   沈南星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话锋一转,“不说乔小姐了,你去打高尔夫没发生别的事吗?”   观察老板的神色隐隐带着兴奋,谭佳人斟酌着回答:“搭了南国集团老总程兰的顺风车,不算什么特别的事吧?”   沈南星抑制不住地激动,“你以为谁都能搭程兰的车,她可是中国最具影响力的30位商界女性之一,申市坐头把交椅的女企业家!”稍顿,换回正常语调,“就在刚才不久,程兰的秘书打来电话说想和我们签顾问合同,缴纳最高等级的入会费,还指定你做她的生活方式管理人。”   这个消息实在出人意料,没想到程兰动作这么快,谭佳人一时有点懵。   沈南星娇嗔,“这种好事你怎么一丝口风都不露,我是你的话早向上司邀功了。”   谭佳人心说我想邀功啊这不没来及吗,面上风轻云淡,“当时和程总只交换了名片,单凭这一点向您邀功,我该招人烦了。”   沈南星夸她,“如果其他人做事像你一样稳重,我就省心了,对了,你不是要为何女士介绍宝石商吗,什么时候安排?”   谭佳人说:“正想跟您报告,我已经约好宝石商10点钟在何女士家见面。”   何女士也是大主顾,沈南星笑眯眯地说:“去吧,美好的一天从工作中开始,加油。”   杜可儿正要去茶水间,看见谭佳人春风得意地走出老板办公室,主动问候,“嗨,早。”   谭佳人冲她点点头,“早。”   杜可儿听同事们议论谭佳人又拿下一个大客户,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羡慕这位年纪不大的职场前辈生财有道,嫉妒她会社交,认为她挣得多无非会“舔”,谁圈子大,能带来利益,就费尽心机巴结谁,说句资本“舔狗”毫不为过,同时也恨她抢功吃独食。   盯着谭佳人的背影,杜可儿愤愤不平,暗地啐一口,呸,邀功精!   当愤怒的情绪平息,忧虑袭上心头,什么时候才能攒够妈妈的手术费呢,还有欠疗养院的钱不能再拖了,要想办法续上……只做翻译肯定没指望,她必须开发客户,争取做大客户的私人顾问,听说有的客户特别慷慨,随便给笔小费就是1000欧。   宝石商郑大明50岁,穿一身英伦格纹的合身西装,胸口装饰着白色袋巾,铮亮的光头,面容和善,见人三分笑,谦逊有礼,他不假手司机,亲自站在车门边上,彬彬有礼地邀请谭佳人上车。   谭佳人弯腰坐进劳斯莱斯幻影的后座,踩着软绵绵的羊毛地毯,嗅到一股混合古龙水味的新鲜皮革气息,异常好闻,郑大明随后上车,司机确认地点,输入导航,向西郊驶去。   郑大明按下按钮,星空覆盖整个车顶,不同角度和深度安装的精美光纤营造出星海璀璨的效果,谭佳人感受扑面而来的奢华感,稍稍伸开腿,心说我也体验一把做老板的感觉。   车载香槟酒柜缓缓开启,两支人工吹制的笛状水晶酒杯优雅亮相,酒柜侧板自动打开,石南红真皮侧兜盛放着香槟、鱼子酱和开胃小点。   在制冷器的作用下,香槟保持着最佳温度,郑大明为谭佳人倒了一杯,浅金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中折射出华贵的光芒,谭佳人觉得自己眼睛镀了层金钱滤镜,无论看车内哪样东西都在bling bling闪光,她谢过郑大明,喝着冰爽香槟,品尝滋味曼妙的鱼子酱。   酒过一巡,谭佳人笑言,“郑总,咱们香槟是不是开早了点,生意还没谈呢。”   郑大明微微耸肩,“谭小姐,做人不可太功利的,难道不谈生意,我就不能请你品尝美酒佳肴吗?除了合作关系,我们还是朋友嘛。”   难道你会?没生意谈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殷勤过,谭佳人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郑总您太让我感动了,像您说的,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用太多礼的,您看,又是香槟又是鱼子酱地款待我,我多不好意思啊”,万一何女士不买,自己吃人嘴软,多尴尬。   郑大明精明的小眼睛眨了眨,“要的要的,礼多人不怪。”   谭佳人环视气派奢华的车内装饰,感叹道:“郑总您这部定制幻影花了不少钱吧?”   郑大明得意,“花了1100万,内饰都是定制的,纯手工制作,质量首屈一指。”   谭佳人调侃,“真舍得下本。”   郑大明哈哈一笑,“我没有固定的办公场所,车就是我的办公室,我在车上招待客户,车内环境不仅要舒适,还要给人尊贵礼遇之感,所以必要的投资不能省。”   谭佳人颔首认可,其实郑大明的商业模式一点都不高深,他就是做直销的,只不过别人拎包上门推销,他开着劳斯莱斯推销而已。   申市有四个顶奢豪宅,东有尚未揭幕的云中别墅,西有紫微宫,南有蔷薇园,北有辰山别墅,其中西郊紫微宫依山傍水景色宜人,与接待各国元首的国宾馆相邻,占据荣耀绝版地块,在高端别墅圈也属独一份,居住者多为社会名流和老牌富豪。   车子驶入西郊,放眼望去没有一栋高楼大厦,周围古木参天,流水潺潺,车窗打开,富含负氧离子的清洁空气随风涌入,路边的杜鹃花翩跹起舞,紫微宫近在眼前。   何女士或许打过招呼,身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安保人员核对了一遍车牌号,打开雕花铁门放行,就在劳斯莱斯开进去时,一部轮毂荧光绿的石墨黑兰博基尼越野车紧随其后驶入。   宽阔的车道两边是青青的绿草地,随着地势起伏,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紫微宫,谭佳人依旧感到震撼,高绿化率低容积率,占地5万平方米,却只有18幢别墅,每幢别墅占地4亩到6亩,难怪卖价好几亿,完全可以媲美纽约的第五大道豪宅,洛杉矶的比佛利山庄。   郑大明也心生感慨,“恐怕只有百亿身家的人才住的起这样的房子。”   谭佳人打趣,“郑总您不要妄自菲薄,开得起劳斯莱斯,当然买得起紫微宫。”   郑大明摇头,“买得起住不起呀,每个月光维护费起码20万,再加上家政团队和司机的薪水支出,就不止这个数了。”   物业费、喷泉、游泳池、花园、水电杂费,每日开销快赶上一个小型酒店的运营成本,除了高净值人士谁hold住?   每一幢别墅都占地一千多平米,被层层叠叠的灌木花卉包围,外人很难透过七层植被的“隔离墙”窥探里面的人影,庭院深深,非常符合东方生活的审美观。   劳斯莱斯停在一幢英国庄园式别墅前,谭佳人和郑大明下车,恰巧兰博基尼驶过,身穿军装风衣的高挑身影在倒车镜里一晃而过,贺九皋起初没在意,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倒车停在英伦风花园的大门前,降下车窗,正好看到谭佳人和一个衣着考究的光头老男人站在草坪上交头接耳说着什么。这幢别墅的男主人他认识,系国外某咨询公司的资深董事,中国区总裁杰森,他的妻子好像姓何,话又说回来,谭佳人来这里做什么,工作或者单纯拜访?   贺九皋琢磨着与他不相干的事,目送谭佳人与提密码箱的西装男穿过绿树成荫的花园,走到门廊下,直到高大的罗马柱隐去两人的身影,他才收回目光,发动车子,朝母亲住的地方驶去。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人还能做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不成,就算做了,和你有什么关系,收起你无谓的关心——啊,该死,谭佳人为什么总能把他搅得心绪不宁,这根本不正常。   谭佳人压根儿不知道与贺九皋的无心邂逅,她在用心听郑大明问话。   “何女士喜欢什么风格的珠宝?”   “她喜欢宫廷风设计,偏好华丽的珠宝,裸钻5克拉以下的不看。”   “何女士从事什么工作?”郑大明想通过她的工作类型推测她的喜好。   “花丈夫的钱就是她的工作。”   郑大明久久无语,“好吧,希望她喜欢我带来的珠宝。”   程兰的别墅坐落于湖心岛屿上,法国维埃拉式风格,入口有300米蜿蜒的车道,占地6亩左右,曾为程老先生的住宅,他生前不喜欢住高楼大厦,觉得不接地气,于是乎斥重金买下紫微府的这座独门独户的别墅,退出一线后,闲暇时光在后花园随着时令种粮食种瓜果蔬菜,狠狠地过了把农夫瘾,儿子程显荣非常不喜欢父亲把好好的别墅弄得半土不洋,携妻儿另买房子居住,幸亏小女儿程兰归来,陪老父度过余生,免他受寂寞之苦。   程老先生故去后,程兰按照自己的品味,邀请享誉全球的顶尖室内设计师操刀重新设计,以大面积米白色为基础,运用线条感设计,呈现冷静、简约、精致、优雅的现代感,室内陈设不堆砌,从流线型的吊灯到挂在端景墙上的艺术画作,无一不透露出主人高雅的生活情趣。   贺九皋在阳光房找到程兰,她坐在休息椅上,被怒放的白色绣球花环绕,手上拿着平板电脑,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   “您紧急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程兰打开缓存的经济节目,把平板电脑递出去,“你自己看,然后给我一个解释。” 第15章 话不投机 自己也算薅资本主义羊毛了……   程兰让贺九皋看的节目叫经济深度报告,视频中,主持人请专家分析未来房地产走势。   专家侃侃而谈,“房地产市场结构分化将成为常态,区域间分化不仅体现在价格和房屋供给方面,也体现在经济活力、人口结构、政策等方面。以价格分化举例,同涨同跌变成有涨有跌。这种情况下,那些财务状况不理想,杠杆率较高的房企可能相对难熬些,如果不调整高杠杆、高周转的经营模式,未来会面临被淘汰的风险,而头部房企依然能保持较快的销售增速,市占率将进一步提升。”①   主持人适时问:“对此,您有什么建议?”   专家说:“从房企的角度来讲,应由规模扩张转向品质为王,比如专注开发高端住宅的黄金资本,积极拥抱变化,迎接挑战,作为一支房地产基金,与国际领先资本合作,发挥融资渠道优势,聚焦核心都市圈,布局商业和住宅相结合的综合体地产,目前已投资申城安澜高尔夫项目,属于同一地块的云中别墅项目也顺利落地,正在开发中,旨在打造一个全新的、富有活力的高端社区,我想不久后将成为申城的新地标。”   主持人活跃气氛,“几年前谁能想到荒芜的盐碱地变成了下金蛋的母鸡。”   专家笑道:“国内外形势错综复杂,房地产行业整体下行,在这种大背景下,具有前瞻性视野的房企和机构才能把握境内房地产市场的新机遇。”   主持人援引消息人士称,“据悉黄金资本收购了如意街城中村改造项目,将其作为商业项目的延伸一并纳入规划。”   专家点头,“如意街是个老大难问题,它既是城中村,又是历史街区,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大幅推进,采用何种模式改造,如何协调居民、政府、开发商之间的利益关系,推倒重建抑或维持原貌加以更新改造,城市规划部门尚未形成统一的看法,另一方面,开发成本高导致投资者观望情绪加重,黄金资本接手的话,局面就清晰了。云中别墅想对标的是国际高端住宅,配套的商业街也需达到相应标准,譬如伦敦购物圣地邦德街之于海德公园一号;纽约第五大道之于曼哈顿豪宅。因此,黄金资本拿下如意街实属意料中的动作。“   主持人说结束语,“我们乐观期待,老破旧的如意街在黄金资本的打造下摇身一变,成为名店林立、世界级剧院、顶尖画廊、全球最棒的美食餐厅汇集一体的顶级商业住宅地段。”   贺九皋没拉进度条,从头看到尾,然后眸光平静地投向程兰,淡淡道:“有什么问题吗?”   程兰霍然站起,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动如意街?”   贺九皋指尖点点平板电脑,“关于这个问题专家解释得很清楚,您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你明白我的意思”,程兰盯紧儿子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毫无变化,忠实地反映出主人冷漠的态度,她很失望,试着循循善诱,“假如你对如意街更新改造,保留历史街区的原生态和传统风貌,我没有意见,但推倒建商业区绝对不可以!”   贺九皋笑着问:“为什么不可以?”   程兰放软语气,企图以情动人,“如意街上有很多传统手艺人,他们沿袭传承下来的技艺,凭借一双勤劳的双手生活,推倒如意街,盖精品商店,引入奢侈品牌,你让这些手艺人去哪里?”   贺九皋神色略略真挚了些,回道:“他们可以拿到大笔拆迁补偿款,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程兰摇头,“离开世代居住的家园谈何容易,他们去哪里再找一条租金低廉的如意街卖手艺,民间艺人在喧嚣的世界清心坚守传统,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出份力,保护历史街区呢?”   贺九皋逻辑严密地反驳,“中国有五千年的历史,倘若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抱着因循守旧的想法,不会取得今天辉煌的发展成就,如意街只是申城历史发展中的一个小小缩影,一没有深厚的文化背景,二没有历史特色建筑,现存的房屋结构已不满足新时代的需求,安全性问题及环境管理问题给城市规划带来巨大的空间压力,让如意街的村民搬到更宜居的地方,改善生活条件,有什么不好吗?”   程兰轻轻叹气,“你还是不懂……你外公是孤儿,在如意街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南国集团的起点也在如意街,他开的两元店有赖乡亲们照顾养活了我们一家人,做人不能忘本,希望你看在程家和如意街渊源颇深的份上,对如意街更新升级,不要将它从申城的发展中抹去。”   贺九皋摊手,“抱歉,我喜欢双赢,如意街村民得到钱,黄金资本得到土地,需要强调的是,如意街不会被抹去,它只会以更华丽的姿态重生。”   程兰灰心至极,“你坚持?”   贺九皋点头,“是,我要对投资者负责而非照顾虚无缥缈的情分。”   程兰硬起心肠,“据我所知,如意街还没挂牌竞价,黄金资本提前造势,是想借助强势的资金获取能力击退潜在买家吗,你舅舅——”   贺九皋勾勾嘴角,神情轻蔑,“程显荣告诉你的?”   程兰呵斥,“注意你的态度,他是你舅舅!”   贺九皋挑了挑眉,彬彬有礼道:“那么我再问您一个问题。”   程兰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过激,缓和情绪说:“问吧。”   贺九皋唇角弯起,眼底没有一丝笑意,“您为什么不在南国集团总部召我问话?”   “我……”程兰嘴角动了动,说不出来。   “我替您说”,贺九皋脸色变冷,“您害怕我这位董事长儿子去南国集团总部引发不必要的猜测,从而令舅舅一家伤心,比如传出南国集团董事长中意儿子接班之类的流言,所以把训话地点安排在家中。”   程兰辩解,“九皋,你误会我了,我——”   贺九皋轻笑了声,“贺君言说他的亲戚们互相折磨,所谓亲情是一种痛苦的关系,我那时年纪小,还天真,不太认同他的看法,当我第一次见到舅舅一家,他们对我怀有强烈的戒备心,用冷言冷语表示对我的排斥,我马上理解了父亲讲过的家族故事,为利益充满争斗,他们没对我出手,已经十足好风度了,可是怎么办——”他看着痛苦的程兰,愉快地说,“他们越不愿意我碰南国,我就越要碰一碰,外公也给我留了股份,我有资格参与,不是吗?”   与母子间紧张的对峙气氛不同,何女士宫殿式装修的别墅内充满着欢声笑语和茶点的香甜气息。   宝石商郑大明打开密码箱,各式珠宝躺在黑天鹅绒内衬,散发着夺目的光彩,几欲令人呼吸停顿。   “太美了,太美了”,何女士不禁吞吞口水,指着一套巴洛克风格的珠宝首饰说,“项链、耳环、戒指、手镯,我全要试。”   谭佳人戴上白色手套,殷勤道:“我帮您试戴。”   何女士在谭佳人的帮助下,站到穿衣镜前,戴上全套首饰。   郑大明在一旁解说:“这是B牌最新的高档珠宝系列,灵感来源于巴洛克建筑,用珍贵的天然钻石搭配复杂的设计和精湛的做工,造就的经典之作,名字叫罗马之翼,毫不夸张地说可以做传家宝了。”   何女士对着镜子左照右照,摆着不同的姿势,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钻石折射的光芒。   谭佳人发自肺腑地说:“天然钻石光彩绮丽,水滴造型优雅轻盈,您若参加晚宴,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身上的。”   何女士听了喜不自胜,“真的吗?”   谭佳人拼命点头,“当然了,钻石锦上添花,主要是您气质好啊,这可花钱买不来。”   何女士被夸得心花怒放,当即拍板,“这套钻石首饰我买了。”   郑大明愣住,随即狂喜,整套首饰价值60万美金,他忙克制自己转而称赞何女士好眼光。   谭佳人包装何女士的豪奢消费行为,“外界认为买钻石是奢侈和炫耀的行为,其实不然,买钻石和买黄金一样,都能让财富保值,在我看来,属于稳健投资。”   “亲爱的,你这番话我要说给老公听,让他晓得我不是乱花钱,我是认真在理财。”   交易成功,皆大欢喜,作为“搭头”,郑大明的劳斯莱斯幻影被何女士征用几日。   谭佳人促成一单生意,功成身退,郑大明和她一起走出何女士的豪宅。   “小谭,谢谢啊,你的酬劳我已经打进账户,老规矩,CoCo沈那边我也给她包了红包,只是没办法送你,得麻烦你自己回去了。”   谭佳人早悄悄确认过手机银行,入账的数字特别令人满意,心情美丽了,态度自然要多好有多好,“哎呀,郑总何必客气呢,我自己叫网约车。”   反正闲来无事,她就逛逛紫微宫,溜达出去,再叫滴滴。   边走边想,自己也算薅资本主义羊毛了,像何女士这种大客户,钱包有深度,花钱不眨眼,于是就有了他们中介顾问的生存空间,和有钱人结成共生互利的关系,就好比鳄鱼牙缝里的肉渣能喂饱鳄鱼鸟一般,何女士买珠宝的零头也足够她瘪瘪的钱包鼓起来。   临近中午的阳光日渐热烈,谭佳人脸颊晒得发红,她是敏感肤质,一晒就脱皮。   她打开公文包式手袋,翻出防晒气垫霜,想找个阴凉地方补妆。   放眼四望,不远处三株大王椰子树下停了部黑色越野车,她心头一喜,小步跑过去,瞅了瞅车内貌似没人,就把包放到车顶上,冲着倒车镜仔细补妆,先用吸油纸按了按鼻翼额头,再用喷雾补水,最后上气垫,不面对客户,口红颜色艳一点没关系。   谭佳人快速补妆,施施然转身,与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大眼瞪小眼,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怎么是他!? 第16章 修罗场1 谭小姐,我想我们不是一路人……   贺九皋与程兰不欢而散, 驱车离开别墅,紫微宫的景色快速倒退,愈加陌生, 这里从来不是他的家。   心中郁结难抒, 他将车停在大王椰子树下,拿上烟盒和打火机走到湖边, 抽出一支烟点燃,含住滤嘴,呆呆望着岸边金柳柔韧的枝叶拂过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在英国就读的寄宿制学校,对生活方面要求极其严苛, 规定了头发的长短、走路的姿势、服装的规格以及决不允许吸烟,即使到了合法的吸烟年龄。所以成为大学生的第三年他才迎来小小的叛逆期,学会了抽烟喝酒,当某次在坡斯廉俱乐部和一个种族歧视者斗酒, 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头疼欲裂地醒来,他才明白公学实施严厉校规管理的最大好处——避免学生放纵自己, 妨碍坚韧不拔的性格形成,一个沉溺在酒精中的人谈何掌控自己的人生。经此一役, 他对所有成瘾的东西都保持审慎的态度,烟酒浅尝辄止,而爱情目前于他而言仍是传说, 至少他那些精英俱乐部的校友们在说爱一个女人前, 都准备好了婚前协议书。   “爱情只是糊弄人的把戏,一时兴起罢了”,贺君言在儿子成年后如此说道。   “那你对我母亲也没有爱情?”贺九皋记得自己这么问。   “这个嘛……”贺君言坐在与英女王毗邻的寓所,抽着雪茄目光惘然, 他笑笑说,“我觉得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接近于爱,因为我没有签婚前协议,昏头到这种程度,应该算爱情吧,而你母亲认为是媒妁之言,她的爱不知去哪儿了。”   1990年,大马富家少爷贺君言跟随父亲来大陆投资,在招商投资酒会上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她有一对可爱的梨涡,神似影星许晴,梨涡浅笑,当真笑进他心里。   当年的程兰年仅21岁,不施粉黛,纯稚、清丽,令人不敢亵渎。程父决定接受投资建立南国百货,让她和生意伙伴的儿子相亲,之后便顺其自然嫁到大马,相夫教子,直至被她发现贺君言有了情人,一切便结束了。   贺九皋对父母的过去略知一二,觉得父亲那番话可笑至极,他不忠于妻子,背叛婚姻,却把自己描绘成感情中的受害者。   贺君言为自己逝去的爱情做结案陈词,“我爱你母亲,但得不到回应的爱实在令人寂寞,所以我到别的女人那里寻求慰藉,如果你母亲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终其一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可是很遗憾,她是完美主义者,说什么都不肯原谅我,决绝地扔下我们父子回了大陆,呵,绝情的女人……之后我做了一个小手术,这辈子都不会有私生子跟你抢财产,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儿子,我爱你,因为我们血脉相连。”   微风骤起,湖水碧波荡漾,贺九皋的心亦起伏动荡,他成长于支离破碎的家庭,没体会过正常的父爱母爱,所谓“温情”是个遥远的词汇,父亲周旋于各色情人之间,母亲将时间投入到家业上,两人都无暇顾及被扔在寄宿学校的孩子,说起来,舍监更像父母,关心他的起居和心理健康,在他吹黑管获奖时表扬他,在田径跑失利时鼓励他。   越回忆越沮丧,贺九皋将烟摁熄投进烟盒,返回停车处,看到站在他车门旁的女人时伫足,原来是谭佳人。   对这个女人谈不上魂牵梦萦,但最近确实常常想起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可惜,譬如现在,金色光线为对镜补妆的女人镀了层柔柔的光辉,当她转过身,扬着精致的面庞,细长而妩媚的眼睛微微眯起,那不经意的风情令他一时忘我,理智回归,又感到一种暴殄天物般的心痛。   卿本佳人,奈何——   “贺先生”,谭佳人率先打招呼,鉴于两次见面都不太愉快,她没打算寒暄。   贺九皋颔首,“您好,谭小姐”,他也不打算多说,直接上车一脚油门踩下去。   谭佳人望着开走的车屁股目瞪口呆,什么鬼,有谁在追赶他吗?   但很快车子刹住,贺九皋下车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门,扬声说:“这地方打车不方便,我送您一程。”   谭佳人愕然,有了上次前车之鉴,她说:“不用了,会耽误您时间的,我用打车软件,很方便的。”   “上车吧,这里回市区的路就一条,您不用担心我不顺路”,贺九皋显然知道她想什么,坚持表现绅士风度。   “好吧,谢谢”,谭佳人快步走过去上车,坐好,迅速系安全带。   贺九皋看她动作麻利,没再说什么,回到车中,专心开车。   驶出紫微宫,谭佳人目光瞥向车窗外,贺九皋偶尔瞟一眼她,视线停在她侧颜一瞬便转开,心跳如鼓——简直不可理喻,他蹙眉与自己的心意较劲,僵持了一会儿,决定顺应心意,和谭佳人聊聊,兴许能聊出点共同语言。   “谭小姐来紫微宫做什么,咨询房产,看房……还是别的事?”   到紫微宫看房?虽然她很努力地往上爬,但有生之年不知道能不能达到目标。   多谢您看得起我……谭佳人扭脸冲贺九皋笑了笑,“我今天是来见客户的。”   贺九皋“哦”了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说呢,怎么没听闻杰森和他太太卖房的消息呢,是我误会了,以为您约了房产经纪人看房。”   谭佳人咂摸出两重意思,一贺九皋认识何女士和她老公,二贺九皋看到她和郑大明了。想明白,她嫣然一笑,解释,“那位男士不是‘房产经纪人’,他是宝石商,我们同何女士提前约了时间,特意定在今天登门拜访。”   “原来如此”,贺九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随意道,“想必谭小姐不会空手而归,毕竟您那么‘卖力’地转场应酬,酒店晚宴、高尔夫球场,西郊别墅,一刻不闲,果然心中有工作,哪里都是营业舞台。”   这是讽刺没错吧,谭佳人笑容像纹在脸上,一般情况下,她不会生气,假笑着反讽,“是啊,收获满满,不然对得起我卖力营业么,世上没有白来的午餐,我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比不过您在资本市场翻云覆雨,买进卖出,分分钟缔造亿万神话。”   贺九皋勾勾唇,“听上去你很了解我的工作似的。”   谭佳人发出一声嗤笑,“不就是投机吗,买空卖空、囤积居奇、套购,话说投机倒把罪直到1997年才取消,不算什么光彩的工作吧。”   两人不再您来您去的假客气,本就互有偏见,图穷匕见后更无须顾忌,总之捡对方不爱听的说就对了。   贺九皋推测,“看来你在金融市场吃过亏,因此对投机行为怨气深重。”   谭佳人买过股票,跟大部分散户的遭遇相似,被庄家割了韭菜,关于这一点,她是不会说的,说了不就代表贺九皋猜对了么,不如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让他无话可说。   “那些盯着股票曲线图的所谓金融精英说白了就是寄生虫,所作所为犹如赌博,股灾、次贷危机、金融海啸,不都是投机者们折腾出来的吗,任何一个辛苦劳动,为社会创造价值的人都会认同我的看法。”   贺九皋的教养也拦不住他吐槽,“每种商业行为都存在投机,只有‘经济文盲’才会和你有共鸣,不要想当然认为投机行为中,成功者的收益就是失败者的损失。若非大量投资者看到通信技术孕育的商机,将钱投资于通讯系统,推动通讯行业高速发展,那么现在人类社会就不会进入信息时代。投机首先要做价值分析,甄别出股票市场中的骗子,狙击这样的骗子,将违法违规的上市公司置于市场的监控之下,对金融机制来说,不是一桩幸事吗?假如你买股票赔钱了,需要问自己为何看走眼了!”   呵呵,你当然为自己辩护喽,还把自己说得伟光正,监管部门不给你发面锦旗都委屈你了。谭佳人油盐不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被贺九皋看得一清二楚。   是的,看走眼会损失惨重,投资、交友莫不如是——贺九皋把车停在路边,两步远的地方有个地铁指示牌,他替谭佳人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一语双关说:“谭小姐,我想我们不是一路人,打车还是乘地铁,您自便。”   谭佳人被“请”下车,看着开走的车,跳脚大骂:“神经病!”   哪有这样的奇葩,吵架吵不过就把人扔到半路,真小气。   谭佳人搭地铁换了一站回到工作室,路过V杂志社,碰见拍杂志内页大片正中场休息的赵夕颜,彼此都做出惊喜的表情。   一个说:“亲爱的,没想到你就在隔壁上班,缘分啊。”   另一个说:“如果知道大明星驾到,我一定早早候场,陪你拍片。”   赵夕颜穿了件黑缎长裙,肩部有斗篷设计,胸口扎了一个夸张的蝴蝶结,优雅中添了抹甜美的少女感,拍片前一天怕浮肿,她滴水不沾,现在有点儿吃不消,但只能喝黑咖啡来抵抗一阵子。   谭佳人察言观色说:“我办公室有黑巧克力,要不要给你拿一点来。”   赵夕颜摇摇头,“谢谢,不用了,反正很快就会结束,我再放开吃,你不知道,越饿得很越吃不得甜味,越吃越饿,好不容易能上一线大刊,我得控制自己,摄影师特别凶,我可不想被他说。”   谭佳人笑着恭维她,“V杂志向来谁红捧谁,恭喜你呀。”   赵夕颜自嘲,“这才哪儿到哪儿,只是内刊,上封面才会引起奢牌注意。”   谭佳人安慰她,“刚开始而已,时尚资源也是厚积薄发的,等你大红大紫了,时尚五大刊会争着抢着请你上封面。”   “说的也是,谢谢你啊,佳人”,赵夕颜亲切地笑笑,把咖啡杯递给助理,返回棚里拍摄。   谭佳人想起什么,打电话给同一楼的五星级酒店订英式下午茶,让他们准备好后送到CoCo沈的工作室。   赚钱了,出点血请客,才利于团结同事关系。   下午正打盹的时候,香喷喷、热腾腾的糕点打包送到,同事们聚到一起,说说笑笑,享受美食。   恰好沈南星不在,气氛更加放松,大家品着茶点,闲磕牙。   “你们谁看见赵夕颜了,哇塞,长得跟瓷娃娃一样,我原来觉得她在电视上挺圆润的,没想到私下那么瘦。”   “明星都是纸片身材啦,减肥老狠了,一天可以不吃不喝的,真让人佩服。”   “切,我要是拍一部戏挣个小目标,我也有动力减肥呀。”   “可拉倒吧,不是谁都有那种自我折磨的毅力的。”   “我觉得女明星们卸妆了肯定面带菜色,她们还追求A4腰、巴掌腰,看着吓人。”   “赵夕颜多高,165,还是168来着?”   “她穿高跟鞋了,目测163不能更高了。”   “她的百度百科上写着168呀。”   “改过了,年龄都改了,我记得她以前92年的,现在去看已经变成96年,不然怎么跟一茬又一茬的小花嫩模网红争市场。”   同事们七嘴八舌说着娱乐圈中的传闻,谭佳人做聆听者,时不时笑着附和一声,杜可儿也没参与聊天,她喝着伯爵红茶,酸溜溜地想,要不要也去整个网红脸,混娱乐圈,那才叫赚钱多呢。   杜可儿抬头看谭佳人,觉得她好虚伪,明明挣外快了,请同事们去烤肉店聚餐都不为过,买些塞牙缝都不够的小点心收买人,真没诚意。   她想着想着计上心来,甜甜笑着说:“佳人姐,你下次见客户也能带我去么,我想跟在你身边学习。”   闲聊中冷不丁插了一句破坏气氛的话,众人不由噤声,面面相觑,杜可儿再怎么是个萌新,也不能这么天真无邪吧,带你见客户,人家的佣金也要分你一半喽,除非做助手,那底薪就降了,再说你一个翻译,做好本行就好啦,实在想开发客户,你自己找门路呀。或者需要团队合作的时候,你再披甲上阵,反正没有客户资源共享的道理。   杜可儿紧紧盯着谭佳人的眼睛,心想这回可戳破你的假面了,什么亲切善良都是装出来的,她刚入职的时候,因为不熟悉业务,被谭佳人抢走客户,还有晚宴狗粮事件,程景欢把她骂得狗血淋头,谭佳人听完全程,才假惺惺出来给她解围,摆低姿态使劲巴结南国集团的大小姐,就因为谭佳人毫无底线的跪舔,才令那些有钱人气焰嚣张,为所欲为。   你谭佳人自己低声下气,麻烦不要带上别人,哼,挣点钱还要出卖尊严,凭什么呀!   谭佳人也盯着杜可儿带着恨意的眼睛,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记忆里无迹可寻,自认为是比较关照新人的职场前辈,你私下向我讨教,我会好好教你,但你公开这么搞,那就对不起了。   她也甜笑着说:“可儿,你见客户带上我,我贴身指导,绝对无私。”   “噗”,不知谁笑出声,冻结的气氛立马又活跃起来,众人纷纷说,“这个方法好,以后大家互相指导。”   聊到这份上,大家都收了心,各自回工位工作。   谭佳人回办公室处理积攒的邮件,有潜在客户的,有供应商的,还加班加点策划了一份成年礼旅行活动,客户的诉求是惊险刺激但要安全。   不知不觉天色渐晚,她从办公室出来,工位上的人已空了大半,前台也下班了,和收拾桌子的同事们互道明天见后,她背包走出工作室。   隔壁的杂志社灯火通明,谭佳人看着依然忙碌的职场人,默默叹口气,向电梯口走去。   安全通道有人用法语说:“诺伊,我太笨了,找不到客户。”   谭佳人透过门缝,看到杜可儿坐在楼梯打电话,“嗯,知道了,谢谢你诺伊,你太好了,还给我介绍客户,嗯嗯,有什么不懂的,我会问CoCo沈……什么,今晚吗?好啊,去哪里,Assassin,刺客酒吧吗,那可是最烧钱的酒吧,连杯子都是爱马仕的。”   继续待着就从无意听到变成偷听了,谭佳人轻手轻脚地离开,和同一栋大楼的陌生人带着疲惫和倦意乘电梯下楼,她穿过街心公园,步行到偏僻的街角,乘公交车回家,同事们都以为她有车,其实她的“车”只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坐到如意街站下车,给姑姑打电话,问今晚几个人在家吃饭,她从饭店叫餐。   谭勤话中透着喜意,“不用叫餐,今晚咱们谭家人去姜家面馆吃面,附近的人都去,就是不知道你弟弟劲恒回不回来,他送快递没日没夜的,你姐说回来。”   “姑姑,家里有人中彩票了,还是有别的好事发生?”   “天大的好事”,谭勤响亮的笑声传过来,“你没看新闻吗,咱们如意街要开发了,不过我看你爸有点不高兴,人老了念旧,舍不得祖屋。”   谭佳人收线有点儿怀疑,不会又是狼来了吧,类似的消息都传过好几波了,最终也没啥动静呀。   她打开手机去规划局网站查看相关公告,没找到如意街的公示,既然都没挂上去,说明又是哪个开放商在吹风呗,等敲公章还早着呢,白高兴了,浪费感情,悻悻然把手机放进包里。   快到中心街口了,谭佳人左右看看有没有车,这一留意不打紧,看到一部蓝色奔驰GLC停下,她的姐姐谭心悦从奔驰车上下来,紧接着一个年轻男人也跟着下车,走到谭心悦身边,拉着她的手摇了摇。   谭佳人想往前走几步看清楚些,又怕暴露,悄悄摸摸地走到街口人行道的一株梧桐树后,探头探脑地偷看,男人身材适中,白白净净,白色T恤搭牛仔衬衫,米色休闲裤的长度刚刚到脚踝,脚踩白色贝壳鞋,看样子像注重穿着打扮的精致都市男……不过有点面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她正琢磨,谭心悦和男人越靠越近,两人的嘴唇贴到一起,起初只想亲亲,后来变成深吻。   啊呀,这——谭佳人撇开视线,非礼勿视,虽然她挺想看。   热吻过后,谭心悦鼻尖沁着细小的汗珠,身体通电般止不住颤抖,她睁开水蒙蒙的眼睛,打了男友胳膊一下,“都叫你忍一忍的,被人看到怎么办。”   郑浚看着女友害羞的模样,愣愣地说:“心悦,你真可爱,我一天都不想和你分开。”   谭心悦说:“郑浚,我也不想和你分开,尤其是你不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会想你在做什么。”   郑浚傻乎乎地说:“还能做什么,想你呗。”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停地傻笑。   郑浚!是她认识的那个假姑娘郑浚吗,谭佳人伸长脖子打量姐姐的男友,哎哟妈,还真是,假姑娘郑浚和姐姐的男友郑浚脖子上都有颗痣,那错不了。   假姑娘郑浚还有个外号叫如意街小王子,因为他妈牛春花拥有半条如意街,郑浚爸虽然死的早,但有生意头脑,赚钱了就买地皮,买了地皮就盖房,多活几年,没准儿就混成地产商了,他人走了,留下了钱,牛春花继承了丈夫的遗产,成了远近闻名的包租婆,日子过得十分滋润,前几年在栖云社区某个很贵的楼盘买了一层楼,搬走了。   再说回小王子郑浚,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多灾多难,牛春花把他当成闺女养,成天梳着俩小辫到她家找谭劲恒玩,有次孩子们摸黑在野地里玩捉迷藏,郑浚不小心扭了脚,大家吓得哭成一团,是谭心悦找到他们,把郑浚背回他家,后来听谭心悦说,牛春花非但不感谢她,还怪她带郑浚疯跑野跑,嘱咐郑浚再也不要跟他们玩了。   小学中学她和郑浚在一个学校,有次分班还分到一起,初中毕业后,牛春花找关系把儿子转到申城最好的重点高中,再后来就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了,忘记是哪次,听街上的人说,牛春花儿子出国了,有人说寡妇把孩子拉扯大不容易,也有人不喜欢牛春花的为人,就揭短说她花钱送孩子出去的,谁知道是啥野鸡大学。   但姐姐为什么和郑浚在一起了,还爱得……如痴如醉,谭佳人脑中打了个问号,耐住性子等郑浚的车开走,她从梧桐树后蹿出来,大喊一声:“谭心悦!”   谭心悦吓了一跳,看清是妹妹,埋怨,“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快交代,你和郑浚什么关系!”谭佳人盘问姐姐。   谭心悦嘴巴抿紧,低头不语。   谭佳人用手比划接吻的动作,“你俩都这样那样了,还想瞒谁!”   谭心悦看妹妹两手掌贴在一起使劲摩擦,不由想起郑浚炙热的嘴唇和剧烈跳动的心脏,脸一下红了,举手去打谭佳人,“哎呀你这个坏丫头,瞎比划什么呢,我们有那么猥琐吗?”   姐妹俩打打闹闹地往家走,谭心悦在妹妹的追问下,交代恋爱始末,“我先看到郑浚简历的,应聘的职位是南国集团连锁超市电商运营总监,被筛选出来的一共有五个人,通过最终面试的只有他,后来我们在食堂遇见过几次,偶尔聊聊小时候的事,都觉得好笑,前不久集团召开职工运动会,我们分到了一组,比赛两人三足,我们两个配合得挺默契,拿了第一,奖品是电影票,就一起看电影了,再后来他请我喝咖啡,我请他吃饭,私下见面多了,互相都有点感觉,就说试一试……”   “哦——”谭佳人拉长声音,又问,“那你同事们知道你俩在谈恋爱么?”   谭心悦摇摇头,“我和郑浚虽然不是同一个部门,但低头不见抬头见,他入职不久,就谈恋爱,我怕影响不好,所以叮嘱他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么说你俩在谈地下恋”,谭佳人想想都觉得神奇,“你怎么就喜欢上了假,呃郑浚呢,难道你不记得他梳着羊角辫,流着大鼻涕管你喊姐姐吗,都快读小学了,还不会擦屁股,有次他在咱家拉屎,不还是你给他擦的吗。”   谭心悦啪啪朝妹妹背上甩大巴掌,“求求你别让我回忆了,我不想要画面感。”   谭佳人哈哈大笑,“可能老天注定你俩要姐弟恋吧,郑浚和我同岁25,他比你小四岁。”   “嗯”,谭心悦甜蜜地说,“郑浚不在乎,他说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姐妹两人回到家中,换上便服,在姑姑谭勤的带领下,同父亲叔叔,五个人一块儿到姜家如意面集合,面馆里坐满人,支持拆迁的和不支持拆迁的群众自动分座两边,泾渭分明,大家激情辩论,讨论拆迁的好处与不拆迁仅仅改造的好处。   “拆迁好呀,大家能拿到征地赔款,政府还管安置,打着灯笼上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呀。”   “大伙可千万别被他忽悠了,他在事业单位上班,雷打不动拿工资,旱涝保收。咱们凭手艺吃饭的,离开如意街,去哪里开店有在这里方便啊。我们雷家祖祖辈辈住如意街,靠打铁为生,现在不打铁锨,我改做金属工艺品了,在自己家开店,不用发愁租金,我只管潜心创作。要是政府帮咱们翻新,也弄成那种古代调调的文化街,搞搞旅游经济,咱们如意街就成景点了,不比住回迁房好吗。”   “就是”,反对拆迁方点头赞同,“说得对啊,城中村早过了靠拆迁暴富的阶段,现在顶多按人头给房子住嘛,就算给我三套房,我也不乐意啊,我自己家的三层小楼住的多宽敞啊,你看住高楼的,那挤得跟鸽子笼似的,根本喘不过气。”   支持方嘲笑他,“哎哟亏心不亏心呀,你老王家俩姑娘没儿子,你不在乎分房子,我们有儿子的可盼着呢。”   谭佳人听了撇撇嘴,无法苟同。   戴着鸭舌帽围着围裙的老姜头帮妻子姜大姐跑堂,瞅个空当助攻反对方,“老观念要不得,儿子女儿都一样。”   众人哄堂大笑,支持方有人说:“你老姜头入赘姜家传宗接代,换作以前生不出儿子是要被下堂的,你生了女儿才说都一样,你生个儿子试试,看你咋说。”   姜大姐顶着和谭勤同款爆炸头推开后厨门,拎着大勺气势汹汹地走出来,大声说:“我家姜小白就跟儿子一样,儿子有的,她也有,你们生闺女偏心儿子,我可不这样。”   生儿子的听了刺心,还嘴,“姜大姐,现在谁还重男轻女,只是说实话罢了,就算你家姜小白接了你的衣钵,给老姜家传宗接代,她不也要招女婿上门,生儿育女吗?为你家子孙后代考虑,赶紧让小白结婚,生个大胖娃娃,一家五口,你说会分多少房吧,一辈子吃穿不愁,把房子租出去,啥都不干,日子也能过舒服了。”   听着甚有道理,姜大姐转身回厨房琢磨去了。   谭佳人和姐姐埋头吃面不参与讨论,叔叔谭义和姑姑谭勤加入支持拆迁者队伍,激情与反对者辩论。   谭敬重重地叹口气,并不多言。   贺九皋住在外立面如同钻石切割形状的铂金大楼顶层,透过钻石切面的玻璃幕墙前可以俯瞰东江两岸璀璨的夜景。   室内装修当得起“品味”二字,冷静的色调,除了必要的家具,望去十分空旷,仿佛艺术画廊般整洁简约,墙上挂了一副当代艺术家岳敏君的笑脸画,价值千万。   贺九皋喜欢画中的隐喻,用极致的笑表现极致的痛苦。   家中只有黑白二色,黑色的大理石中央岛台,白色的茶杯,似乎也隐喻了他精神世界的洁症,不含混,不妥协,没有中间地带。   他清空头脑中混乱的思绪,双眼空洞地看着玻璃幕墙外川流不息的汽车,都市夜归的人都有家可回吗,家中的灯光是否温暖,门后是否有笑脸相迎……   贺九皋失败了,他的大脑不听指挥,仍旧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那些夜归人关你什么事,你管夜归的人中有没有谭佳人,回家又有谁等着她,这种八面玲珑的人何时何地都能没心没肺活得好好的,哪怕人类灭种,她也是最后灭的那一个。   谭佳人和你背道而驰,你的生活伴侣绝对不是她,用心找找,会有那么一个女孩的。   他转身走进跟房间一般大小的浴室,脱衣服,跨进浴缸,将自己浸入水中。   水流温柔地抚过他英俊的眉眼,轮廓分明的面孔,修长的躯体。   微卷的头发在水中荡漾,他就像一个无辜的孩童,嘴角带着委屈的弧度,紧紧抿着,抵抗痛苦。   手机铃声将他从水底唤起,忘记开静音,看眼来电,是严墨。   “听我说,我现在非常难受,我第一次遇见对我爱答不理的女人。”   “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一定要把她追到手,女明星了不起啊,我严墨追女从无败绩,不能让她破了我的记录,赶紧着来酒吧,别在家窝着,我也喊顾笑了,他也来,总之我等你”,严墨说完挂断电话。   贺九皋盯着手机说:“你以为我很闲?”   不幸的是,这个令人烦躁的夜晚,他的确很闲。   严墨的刺客酒吧就在东江边上,氛围很好,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欣赏江上的风景,除了环境,酒吧还提供一份丰富的酒单,有300种葡萄酒,来自世界各地,有合理的价格,也有珍贵的老酒,世界上仅存一瓶,按杯卖,一口的量,5000美金造没了,换算成人民币更觉得造孽。   贺九皋赶到酒吧,严墨和顾笑坐在吧台,他拿着手机给顾笑看赵夕颜的朋友圈。   “看,这是她刚才发的杂志照,这高级的质感也是没谁了。”   顾笑调侃,“你不是一向钟情网红脸吗,就是抖音滤镜开得特别狠的那种脸部线条模糊的美女。”   严墨大言不惭,“网红脸我的菜,明星脸也是我的菜,网红自动送到我盘里,明星我得上赶着,只有这点区别,不过赵夕颜千万别抻断了,我不喜欢推拉。”   说着他给赵夕颜点了几个赞,发射几颗红心。   贺九皋在他旁边坐下,向酒保要了杯加冰威士忌。   顾笑向他点头,“来了?”   贺九皋亦点头回应,“嗯”,情绪不高。   严墨往下滑赵夕颜的朋友圈,看到助理抓拍的一张照片,“咦”了声,“这不是谭佳人吗,难道赵夕颜拍片,谭佳人也在?那好办了,谭佳人情商高,回头我就请她替我美言几句,如果能追到赵夕阳,我给她辛苦费。”   顾笑凑过去看,“说实话,论颜值,谭佳人与赵夕颜不相上下。”   贺九皋克制自己,一眼都不斜视,垂头喝酒,耳朵却竖起来,留心朋友们的谈话。   严墨挠挠头,不知为什么,看待谭佳人,他从来没用过异性的眼光,觉得她就是一个很专业的人,执行任务特别到位,让人挑不出错,明明长得挺美,但笑起来像机器人,没啥感情的样子。   他含糊道:“谭佳人,嗯……怎么说呢,脸也是明星级的,找人包装下,适合走高冷路线,拍照肯定超级有张力,就像模特你懂吧,很难形容,大概让人有距离感吧,反正不是我的菜。”   顾笑说:“我觉得谭小姐非常有魅力,感觉上是个很独立的人,不太需要别人帮忙,浑身散发着老娘都能搞定的气场,呵呵,我想做朋友应该不错。”   贺九皋同意,在心底默默说,最好朋友也不要做,否则你会上当的。   严墨向朋友们诉说他的困惑,“晚宴上我们聊得挺好,赵夕颜看我的眼神我都觉得她坠入爱河了。”   贺九皋说:“那你该去看看眼科医生了。”   严墨不服,“你意思是我眼睛有毛病?”   贺九皋摇着酒杯说:“赵夕颜不缺钱,不像有的姑娘目标明确,为了钱生扑你,好吧,哪怕她缺钱,参加晚宴的男士哪位不是身家丰厚,她没必要只认准你;也不图脸,就算你英俊潇洒,但跟她演对手戏的男明星们,帅的角度不同,各种类型的都有,她应该对美色免疫了,所以你仔细想一想,自己哪一点对她而言构成吸引力。”   顾笑接着点他,“你送她的那套首饰根本不算高级珠宝,会不会她嫌你不够大方?”   贺九皋继续补刀,“也许你只是大明星鱼塘中的一条鱼,等最后,她看哪条鱼最肥,再宰了吃。”   严墨越想越觉得朋友们分析得对路,怒而拉黑赵夕颜,“敢渔场管理我,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谭佳人从姜家面馆偷偷溜回家,做运动keep身材,出汗后冲澡,回屋顶小阁楼,躺床上准备催眠自己。   24小时开机的手机铃声大作,把刚刚有点睡意的她惊醒。   谭佳人接听电话,赵夕颜暴食一顿,精神很足地说:“来刺客酒吧,我等你。”   “现在?”谭佳人瞄瞄床头的夜光闹钟,“11点了。”   “亲爱的,精彩的夜生活才刚开始,来吧,来吧。”   好吧,为了积累人脉,不管乔宁宁,还是赵夕颜,她都当作圣旨执行。   她爬起来对着梳妆台的镜子浓妆艳抹,深棕色眼线包围住眼睛,烟熏妆加复古红唇,会让她成为夜场最亮的那颗星,好吧即使亮度不是最高的,也要闪闪发光。   头发搭配妆容用电卷发棒卷出华丽的大卷,穿着黑色丝绒短裙,脚踩黑缎水钻绑带高跟鞋,像个性*感小野猫,外头裹上件浅驼色oversize风衣,下楼赶场加夜班。   刚刚下班的谭劲恒站在天井,跟见了活鬼一般问姐姐,“你干嘛去?”   “见客户。”   “穿成这样?”   “女客户好吧。”   谭佳人不耐烦,打开滴滴软件,正输入地址,被谭劲恒拦下。   “晚上坐网约车不安全,更何况你这张脸——我送你。”   谭佳人无语,“怎么送,坐你的电单车?”   “电单车怎么了,速度很快的”,谭劲恒边说边把头盔递给姐姐。   “拜托你懂点法规好吧,我12岁的话就让你载我,可惜我是成年人,交通法规不允许。”   谭劲恒退而求其次,“那你开定位,拍了车牌号发给我。”   “好好好,平时也不见你关心我”,谭佳人放下头盔,发着牢骚走出家门。 第17章 修罗场2 贺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是……   赵夕颜甩开助理和经纪人, 独自开车来到刺客酒吧。   她坐在吧台,托着腮,目光四处搜寻, 没看到酒吧主人严墨的身影, 忽然神色一喜,起身向东张西望的谭佳人招手, “我在这边。”   谭佳人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看见赵夕颜,她戴着埃及艳后式垂顺的假发,长度过耳, 猫眼眼线诱惑上挑,眼角点颗盈盈的假泪痣,艳色嘴唇,露出肩膀的红色裹裙勾勒惹火的曲线, 厚防水台高跟鞋拉长腿部线条……   像沈南星说的, 赵夕颜绝对有本钱,嗯, 今夜的性*感小野猫是她。   赵夕颜也以欣赏的目光打量谭佳人,黑发黑裙黑高跟鞋, 外加身形高挑,像目空一切的黑天鹅。   谭佳人坐在赵夕颜旁边的高脚凳上,扫了眼空无一物的台面诧异, “你没点喝的?”   赵夕颜说:“我等你一起点啊, 你想喝什么,轩尼诗、皇家礼炮、人头马、乔尼.沃克,百龄坛,随便都什么都可以, 我请客。”   一水的洋酒,喝了上头,除非明天不上班……   谭佳人敬谢不敏,她笑着说:“我可以来杯鸡尾酒吗?”   赵夕颜认真点头,“当然可以。”   谭佳人扬手,冲调酒师说:“麻烦来杯Mint Julep。”   赵夕颜则向吧台后的另一个男人抛媚眼,“帅哥,我要乔尼.沃克绿牌,一瓶,谢谢。”   酒保红着脸给她开酒,用纸巾包住酒瓶,倒入雕花水晶杯,他舔舔有点发干的嘴唇问:“您要加几块冰?”   “你说呢,你帮我决定好了。”,赵夕颜眨眨眼睛。   酒保手一抖差点儿洒了酒,小声嗫嚅,“两,两块比较好。”   赵夕颜用天真的语气说:“好呀,听你的。”   谭佳人表示学到了,赵夕颜不愧是混娱乐圈的,这手随时随地开撩的技术换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扛不住,呃,扛住的,或许是同性恋。   调酒师见惯风月,更为老练,他一边调酒,一边和谭佳人搭话,“薄荷冰酒是最早的经典鸡尾酒,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行了,您竟然知道,这杯我请您,敬您点了它。”   赵夕颜吹口哨,起哄道:“哇,我们佳人好有面子啊,谢谢你帅哥,我可不可以把酒钱挂到你们老板账上?”   调酒师不慌不忙道:“我帮您联系老板,他说没问题的话,我就接受您有趣的提议。”   赵夕颜笑得肩膀抖动,“你真有意思,你们老板应该加你工资。”   谭佳人还没对调酒小哥说谢谢,风头已被赵夕颜抢走。   3片薄荷、60ML波本威士忌、1勺白糖浆、1个装着碎冰的银杯,Mint Julep在调酒师的巧手调配下诞生了。   她品着凉丝丝的薄荷酒,侧脸瞥赵夕颜。   赵夕颜刚才苦中作乐,胡闹一通,烦恼仍在,她一杯接一杯地喝烈酒,想浇去胸中的块垒。   谭佳人小心询问:“你不开心?”   赵夕颜斜倚吧台,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摇着酒杯,“我不是科班出身的演员,最高学历高中毕业,才艺嘛,会跳舞,但跳得稀松平常,考不上艺校的水平”,她说着自己都乐了,“你知道黑粉管我叫什么吗,九漏鱼。”   谭佳人接话,“那他们是无脑黑,你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了。”   “哈哈,谭佳人,你要笑死我”,赵夕颜伏案大笑,好一会儿才说,“我是选秀出道的爱豆,全凭脸好看刷了点存在感,经纪公司说包装营销我要花大价钱,我呢当时年纪小吃了没读书的亏,一心想出道,听经纪人卖惨,傻乎乎地签了长约,全是霸王条款,不仅没拿到合约金,还倒欠公司一大笔钱。不瞒你说,前不久我才平了欠款,不想被黑心公司压榨,所以我提出解约,但合约期未满,违约金太高昂,我付不起,现在骑虎难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佳人说:“要不要我帮你看下合同,只要找到漏洞——”   赵夕颜摇头,“没用的,你当我没找过律师咨询吗,两条道,要么和公司协商,重新签订合同续约,要么解约赔钱,我还不是最惨的,我们公司一贯广撒网,一下子签七八十个,我算混出了点知名度,剩下的慢慢耗,没有活动,没有演出机会,无法忍受就解约,公司也不拦,反正可以再赚笔解约金,左右都不亏。”   谭佳人咋舌,“敲骨吸髓,你们公司是当代周扒皮吗?”   “娱乐圈这种事见怪不怪,那么多人梦想着一夜成名,但真正出头的有几个呢?即使科班出身的演员,大部分也没混出什么名堂啊,因为我提解约,公司惩罚我,就把我所有的工作机会给了一个听话的新人,她很快要拍部班底不错的古偶剧,预感会爆。”,赵夕颜一口干掉剩下的酒,冷笑,“做我们这行的没有曝光度,也没有作品支撑,拿什么固粉,很快就会被取代。只好绞尽脑汁搏出位,请幸司帮我说通CoCo沈允许我蹭晚宴,我厚着脸皮和有钱有名望的人挨个合影,然后花钱买了个热搜,渐渐有了热度。你猜怎么着,我的经纪人立马换了副嘴脸,求我续约,说利益分配可以再谈,V杂志社以为我混进上流社会,找我拍大片,再接着各种流言小道消息就出来了,造谣说我找到背景过硬的金主。”   “因祸得福”,谭佳人与赵夕颜干杯,“走自己的路,让外界误会去吧,有好处就行,流言蜚语不重要,你是明星,有话题,有讨论度,总比无人问津强。”   “但谎言能维持多久呢,娱乐圈没有隐私,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揭穿了”,赵夕颜苦恼。   谭佳人转念一想,赵夕颜参加私人晚宴制造话题,挺会营销自己,除此之外,大概也存了找金主的心思,她和严墨那晚打得火热,严墨送出一套梵克雅宝首饰,难道没打动美女的芳心,还是说她没看上严墨?   赵夕颜看谭佳人沉吟不语,问她,“你在想什么?”   谭佳人笑笑,“一个私人问题,我怕你介意。”   “没事,你问。”   “你和严墨晚宴后没再联系?”   “有啊,互相加了微信,偶尔点个赞,回个笑脸”,赵夕颜顿了顿说,“可是,就在今晚,他把我拉黑了。”   她说完打开微信里的通讯录,找到一个戴太阳镜很骚气的头像点进去,朋友圈只显示一条黑线。   谭佳人百思不解,严墨要是对赵夕颜没意思,干吗巴巴地送套20万的首饰,再怎么有钱,20万也不是20块,说送人就送人。严墨花钱如流水,曾在海南某酒吧开party,一晚消费50万,但美女环绕,众乐乐,花钱买开心。同样的道理,送女人珠宝,他肯定有所图,不然为了什么,献爱心吗,那怎么不给低保户或者福利院的孤儿奉献去,至少能捞个慈善爱心大使的头衔过一把好人瘾。   “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赵夕颜期待从谭佳人那里得到答案,据幸司说谭佳人是高材生,高材生的脑子都灵光,兴许她能分析出原因呢。   谭佳人说:“两种情况,第一种,严墨送礼试探你的态度,你对他不太热情,他觉得你爱答不理,不想浪费时间,所以把你从通讯录里删了。”   赵夕颜迷惑,“我没对他爱答不理,既然收了他的礼物,本身就是一种态度,他在朋友圈点赞,我有回笑脸,才刚开始,我不想表现得太跌份,跟没见过好东西似的,老实讲,粉丝给我应援的礼物也不便宜啊。”   谭佳人在心里轻轻嗤了声,粉丝对蒸煮的爱真是感天动地不求回呢,可你别忘了,粉丝集资给你买礼物,人家严墨独家赞助……   赵夕颜按照自己的理解把第一种情况否掉,“就在你来酒吧前,严墨还给我拍杂志照的朋友圈点赞发爱心,我刚想回复,眨眼的功夫,就不能看他的朋友圈了,会不会是严墨误删?”   既然你自己合理化他的行为,我还能说什么——谭佳人顺水推舟,“对啊,误操作的可能性很大。”   赵夕颜信心满满地拨打严墨的手机号,等待接通期间说:“按计划,起码一个星期后,我才会电话联系他,男女间的关系就像跳探戈一样,要注意把握节奏。”   是是是,你说得对,谭佳人笑而不语,悠哉品着鸡尾酒。   严墨的手机号持续拨打不通,赵夕颜重复几次,渐渐失去耐心,脸色变得不好。   很明显,严墨不止删了赵夕颜的朋友圈,连她的手机号都拉黑了。   赵夕颜黑着脸说:“告诉我你分析的第二种情况。”   谭佳人也不卖关子,直接说:“我只是猜测,一个对你表现出兴趣的男人突然不联系你了,还删掉联系方式,说明他听到关于你不利的消息,娱乐圈那套粉粉黑黑乱斗,黑料编的一个比一个耸人听闻,你们圈内人谈恋爱受流言影响还有分手的,更何况圈外人呢。”   “不会,不会传出去的”,赵夕颜喃喃自语,“那他也完了……”   “他”是谁?谭佳人品了品,觉得赵夕颜一定在隐瞒什么。   赵夕颜甩甩头发,“不想了,虽然可惜,但有钱有背景的男人又不止严墨一个,走,我们蹦迪去。”   刺客酒吧严格说是个大规模club,店内由餐厅、酒吧、club三部分组成,环绕型结构,酒吧下面还有两层,最下面是舞池,每晚邀请国内外有名的DJ打碟,也有黑泡专区,顺着螺旋楼梯往下走,声音越来越嘈杂,动感舞曲震耳欲聋,各色迷幻的镭射光扫来扫去,舞池中放眼望去全是人,不论男女都挥舞着双手跟随音乐摇摆身体,享受肢体碰撞的刺激感觉。   舞池最中央有个小小的钢管舞台,跳得好的人可以上去秀段钢管舞。   严墨趴着栏杆俯视舞池,夜夜笙歌,都有些看腻了,忽然他睁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伸手使劲揉了揉眼睛,回头喊坐在卡座喝香槟吃烤龙虾的顾笑和贺九皋,“你俩快过来,帮我看看,跳钢管舞的是不是赵夕颜!”   赵夕颜犹如一个红色精灵围着冰冷的钢管妖娆起舞,时而奔放热烈,时而妩媚多情,喝彩的口哨声此起彼伏,男人们纷纷向她伸出手,祈求美人垂青。   严墨看得拳头都硬了,“不行,我得把她带走。”   贺九皋手扶栏杆,目光懒散,表情漠然,无动于衷地看着舞池中沙丁鱼般拥挤的人群。   顾笑赞道:“赵夕颜做演员之前是专业跳舞的吧,上次的西班牙舞,这次的钢管舞,都跳的特别有韵味。”   严墨一刻也忍受不了自己看中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用色眯眯的眼神盯着,他两步并作一步跨下楼梯,向底层的舞池冲去。   谭佳人站在舞台边上,为赵夕颜献上掌声。   赵夕颜向她勾手指,意思是你也上,谭佳人笑着摇头拒绝,还是你独舞吧,我不与明星争辉。   赵夕颜干脆扭着腰肢走到舞台边沿,一手把谭佳人拉上台,众目睽睽之下,傻站着绝对比随便扭两下尴尬。   舞台下观舞的人还以为黑衣美女要挑战红衣美女,大声起哄,“跳一个,跳一个!”   谭佳人用手拨动大波浪长发,比了个OK手势。   她有一个女客户超爱女团刀群舞,想找舞蹈老师学习,一直找不到满意的人选,大发脾气。   为了替客户解忧,谭佳人亲身上阵,跟着不同的老师用心学习,拍视频,写笔记,总结每位老师的教学特色,最后找到令客户赞不绝口的老师,她跳舞的水平也大幅提升。   不就是跳舞吗,谭佳人环视一圈,抬起下巴,眼神自信,单手叉腰送胯,摆了个傲慢的起范姿势,DJ重新调节奏,舞曲换成Funk风,她踩着节奏来了段女团热舞,动作利索干净,做wave后甩个犀利的眼神,又酷又辣,表情随着音乐或霸气或性*感,快ending时,赵夕颜加入,跳双人刀群舞。   在台下人看来,两人跳舞风格各异,黑衣美女攻气十足,红衣美女妖娆迷人,这两位可以组团出道了,正好贴合时下的风潮,一个耍酷负责吸女粉,一个柔媚负责吸男粉。   结束时,意犹未尽的人们cue台上的两个舞者solo,大喊:“wave,我们要看wave。”   赵夕颜笑嘻嘻说:“就当我给粉丝福利吧”,正要扭起来,突然有个人跳上台,拉住她的手,与她咬耳朵,“你只许跳给我看。”   赵夕颜定睛细瞧,严墨满头大汗,胸口起伏,她扑哧笑出声,“你搬砖去了?”   严墨擦擦汗,“你不知道我挤过人群,费了多大力气,走,我带你去上面卡座见我朋友。”   赵夕颜对在一旁吃瓜的谭佳人指指楼上,“一块去吧。”   谭佳人万万没想到转折如此戏剧化,随同两人上楼。   舞池很快恢复原状,红男绿女们又聚到一起跳贴面舞,不再关注刚才撤离的一男二女。   贺九皋不知道谭佳人打哪儿冒出来的,还跑舞台上搔首弄姿,起初他带着轻视的态度看她扭着上半身回应舞台下猥琐的呼声,直觉她眯眼的表情十分油腻,在心里嘲笑,做好的叫烟视媚行,做不好的叫眼抽筋,丑人多做怪!但看着看着他有点儿口干舌燥,追加一杯威士忌,心脏越发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谭佳人跳舞确实有点热血沸腾。抛开偏见,即使以苛刻的眼光看待,谭佳人的控场能力强大,表情管理也恰到好处,不会狰狞变形,舞蹈跳得非常有张力。   他犹沉浸在谭佳人结束时的眼神杀中,忽一抬头,人到了眼前,“你……”   谭佳人视线滑过他,转而投向顾笑,笑着打招呼,“你也在啊。”   顾笑替她拉开旁边的卡座,开玩笑,“请坐,香槟已备好,还有别的需要吗,我听候你差遣。”   谭佳人落座,“谢谢,我只喝酒,那我不客气了”,她端起冒着气泡的香槟喝了一大口润嗓子。   谭小姐,我想我们不是一路人——贺九皋不期然想起这句话,不觉讪讪的,没再说什么,走过去坐到他们对面,明明他可以走人,可就是不想走,别扭也忍着,默默喝酒,不时瞟谭佳人一眼,观察她是否神色不快,结果反而不快的是他,谭佳人和顾笑天南海北聊着,气氛融洽,这样一幕,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严墨和赵夕颜在无人的走廊喁喁私欲,一个解释自己因伤自尊删了朋友圈,一个解释自己丝毫不想养鱼,只是出于矜持而已。   两人解除误会,手牵手回到卡座,严墨为赵夕颜简单介绍,“这两位都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叫顾笑,一个叫贺九皋,晚宴上你应该和他们认识过。”   赵夕颜笑着说:“嗯,谭佳人为我做的介绍,二位,又见面了。”   顾笑笑着颔首示意,“赵小姐,很高兴结识你。”   贺九皋随意地点点头,没说话,给人感觉寡言少语,赵夕颜把注意力转向新出炉的富二代男友严墨,两人你喂我一粒樱桃,我喂你一瓣橘子,当着众人的目光表演蜜里调油。   谭佳人无语至极,是谁说男女关系要控制节奏的,刚刚还跳探戈,现在跳辣身舞,有些话,听听算了,不能当真。   她低头喝香槟,沦为透明人,明星在哪儿,焦点就在哪里,在座的男人们眼神都围着赵夕颜打转,除了贺九皋,可能他天生冷感吧。   闲极无聊,她偷偷打量三个男人的穿衣风格,严墨不用说,花蝴蝶,从衬衫到裤子全是带logo的花花公子风。顾笑是精英休闲风,TB套头衫,牛仔裤,整体搭配以舒适为主,和他平时的穿衣风格一脉相承,变化不大。   贺九皋嘛,偏绅士风,晚宴上一身标准的晚礼服,打领结,配口袋巾,穿牛津鞋;今天中午穿硬挺的正装,散发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现在没抹发油梳背头,微卷的头发搭在额前,穿着米白色丝瓜领西装,线条柔软垂坠,内搭白色棉质衬衫,下配黑色西裤和黑色皮鞋,没接触过他的人可能会被这身“暖男”穿搭欺骗,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是个精明冷血的投机商人吧。   谭佳人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贺九皋察觉到她在瞄自己,通过她微不可察向下撇的嘴角可知,她对自己的观感并不好。于是他心情更坏了,为什么就不能把想法放在心里,非要表现出来让人发现呢,撇嘴是想表达什么,不屑吗?   贺九皋生着闷气喝闷酒,谁也没注意到他情绪低落。   谭佳人觉得该告辞了,赵夕颜达到目的,自己没必要留在这里当陪衬的壁花。   杜可儿和诺伊在角落的卡座卿卿我我,她被男朋友充满爱意的眼神包围,暗暗祈祷,永远这样多好,没有生病的母亲,没有酗酒烂赌的父亲,只有她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诺伊起身为女友去取吃食和饮品,杜可儿托着下巴四处随意看着,目光忽然一顿,不远处的四人卡座,有几个眼熟的人……   谭佳人搭上赵夕颜了?不仅如此还跟晚宴上的vip顾笑窃窃私语,真是服了她,上次蹭顾笑的车果然有目的,听同事说,顾笑和乔宁宁是一对儿,而乔宁宁又是谭佳人的同学兼闺蜜,那谭佳人做的这些事岂不是明晃晃的小三行为吗?   杜可儿觉得自己有义务揭露同事的丑恶嘴脸,偷偷拍下照片,发送给乔宁宁,备注写着刺客酒吧。   发送完毕,心里一点负担都没有,她觉得自己特正义,也庆幸上次和谭佳人帮乔宁宁筹办生日party,留了手机号,否则空口无凭,找乔宁宁说,她会信吗?   乔宁宁自打高尔夫那日后便思虑过重,失眠焦躁,神经衰弱,身体哪里都不舒服,不想被父母唠叨,住进酒店疗伤。   她吃下心理医生开的药,闭上眼睛,尝试睡觉,手机震动,本不想管,又在意,她点开新信息,只看一眼就炸了,手抖个不停。   不行,必须阻止谭佳人,乔宁宁只有一个念头,她下床,拿上车钥匙,穿着白色睡袍冲出酒店,去停车场开车,一路狂飙驶向酒吧,超速被拍,她也不在意,只想去阻止谭佳人,然后扇她两巴掌,好让她知难而退。   到达酒吧,乔宁宁下车被保安拦住,保安说她着装不符合规定,不允许她进入。   乔宁宁回车上找出一沓现金塞进保安手里,“我认识你们老板严墨,你不让我进去,我就立刻打电话让他开除你。”   保安被她的气势震住,不再阻拦。   乔宁宁直奔酒吧卡座区,杜可儿发来照片的背景很熟悉,她知道谭佳人在哪里。   谭佳人正与大家告别,看到乔宁宁愣了愣。   乔宁宁随手从一个客人桌上拎起冰桶,走过来,二话不说,朝谭佳人头上倾倒冰桶,一时之间,未融化的冰块随着刺骨的冰水浇了谭佳人满头满面。   谭佳人被淋成落汤鸡,乔宁宁还是不解恨,扬起巴掌。   “够了!”贺九皋率先反应过来,迅速站起,抓住乔宁宁的手腕,低声喝道:“乔小姐,请自重。”   顾笑看看浑身湿哒哒的谭佳人,又看看满眼含泪的乔宁宁,不知如何是好。   乔宁宁憋着泪说:“谭佳人你真贱,这是你自找的,怪就怪你自己好了!”   谭佳人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逼近乔宁宁,“你以什么立场说这句话,情绪不稳定就去看医生,不要跑到公众场合发疯!”   顾笑也赶紧起身,走到乔宁宁身边,“你不分青红皂白乱发什么脾气,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丝质睡袍,布料轻薄,粘了水,紧紧贴住胸口,乔宁宁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失去你了。”   顾笑看她这样子又生气又心疼,脱下外套,裹住她的身体,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顾笑,你不要喜欢谭佳人好不好”,乔宁宁像个不懂事的小孩,拉着顾笑胳膊,苦苦哀求。   顾笑无奈,“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答应我好不好”,乔宁宁跺着脚蛮横大喊,“不许你喜欢谭佳人,不许,就是不许!我不管,反正你不可以喜欢她!”   身体虚弱加上情绪激动,乔宁宁用尽力气,双眼一翻,晕倒在顾笑怀里。   顾笑一下子慌了神,“宁宁,你别吓我,宁宁!”   贺九皋提醒他,“摇是摇不醒的,你赶紧送乔小姐去医院。”   “好”,顾笑一把抱起乔宁宁,想到自己喝了酒,看向严墨。   严墨本来觉得自己是主角,不知为何画风突变,换了剧情,急忙给酒吧经理打电话,让他准备车待命,交代完,对顾笑说:“去吧,车在酒吧外面,有人送你们去医院。”   “谢谢”,顾笑抱着乔宁宁走了。   赵夕颜把纸巾盒递给谭佳人,“快擦擦”,稍后歉意道,“佳人,真对不起,如果我今晚不约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谭佳人勉强笑了下,“你们继续,我先失陪“,说着穿上风衣,拎包走人。   酒吧外面有不少等着拉客的出租车,谭佳人走出酒吧,深深吸口气,向一辆出租车招手。   贺九皋紧随其后,追上她说:“我送你回家。”   出租车开过来,司机问:“小姐,你走不走?”   谭佳人打开出租车后门,上车前回头冲贺九皋微微一笑,“贺先生,不好意思,我们不是一路人。” 第18章 自我安慰 对谭佳人,有必要表现得如临……   谭佳人没让出租车送到家门口, 而是停在附近的夜市街,天气渐暖,深夜出来觅食的人也渐渐多起来, 虽然凌晨已过, 烧烤摊仍然烟火缭绕,生意火爆, 人们坐着塑料小板凳,围着随意支起的小圆桌,撸串、喝酒、侃大山。   卖鲜花的老板正收摊儿,冷不丁看见一个像从水里捞出来的女孩戳在眼前, 吓了一跳,失声问:“哎哟姑娘,您这是怎么弄的,头发湿了也不擦擦?”   谭佳人笑笑说:“我游泳回来忘记吹头发了。”   鲜花摊老板劝道:“姑娘您别怪我多嘴, 四月的天气, 乍暖还寒,夜里还挺凉的, 您小心感冒。”   谭佳人道谢,指着水桶里的白色郁金香说:“麻烦您, 我要一束冰雪公主。”   “好嘞”,鲜花摊老板手脚麻利地用旧报纸包住郁金香,“我打烊了, 算您5元一支, 一束10支,扫我50就行。”   “好的”,谭佳人扫码,让老板看支付信息, 老板把郁金香递给她,“您慢走。”   谭佳人抱着鲜花穿街过巷回到家中,她轻轻锁上门,蹑手蹑脚上楼,利用冲澡的时间,把郁金香放进盛水的洗脸盆醒花。   家中房间都黑着灯,怕吵醒大家,谭佳人快速洗完,拿起郁金香甩甩水珠上阁楼,开灯吹干头发,趁没睡意,将玻璃花瓶接了清水,加入适量保鲜剂,盘腿坐在沙发上插花。   冰雪公主,顾名思义,白色的郁金香花瓣边缘呈现冰蓝色,完全绽放的花朵宛如迪士尼公主的蓬蓬裙,搭配剔透的玻璃花瓶非常美貌,摆放到金色餐车上,旁边放置一罐祖马龙的牡丹与胭红麂绒香氛蜡烛,关掉主灯,打开氛围灯,谭佳人又找来手机支架,找好角度拍照,连续拍几张,选出一张最好的,微博朋友圈同步更新,配上斯佳丽的名言:Tomorrow is another day。   住所的装饰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审美和生活情趣,在家拍照定时上传社交平台也是谭佳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想想看,哪个客户希望自己的生活方式管理人表面光鲜,私下邋遢呢?刨除虚荣心因素,谭佳人经营人设也是出于工作的需要,她有必要向客户展示自己的品味和修养,以此证明自己是一个内外兼修的专业人士。   乔宁宁大闹酒吧是否会传出去,谭佳人已不在意,随便,反正她打定主意把顾笑追到手,否则枉担了虚名,还白挨一桶冰水浇头。   要说心里没气,那她是圣人,通过冲澡插花,享受慢时光的抚慰,过滤掉负面情绪,升高的血压恢复平稳,做完一组仰卧起坐,关灯睡觉,昨日种种全忘掉吧。   贺九皋半夜起床,智能家居根据主人指令打开床头灯,他趿拉着羊皮拖鞋走出卧室,到中岛喝水,玻璃方樽里装着取自白垩含水层的矿物质水,口感清甜,天然低钠,钙含量高,对治疗高血压和降低胆固醇有良好效用。程兰担心儿子起居,定期派阿姨上门更换食物和饮品,凡是入口的吃食一定要有利于健康。   他倒了杯水,喝一口,余光瞄到躺在无线充电器上的手机,屏幕闪动,他走过去看,有条微博通知,提醒他特别关注人更新了一条动态。   贺九皋犹豫片刻,拿起手机,点开通知,页面跳转到谭佳人的微博,她引用飘中的一句话: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他嗤笑,意思是昨天丢脸的事当不存在吗?挺会自我安慰。目光定格在配图上,郁金香、蜡烛,温馨的灯光……大脑自动构建谭佳人回家的轨迹,她下了出租车,路上买了一束鲜花,回家半夜三更插花,拍照,传微博,做这一切,说明她在酒吧经历无妄之灾后心情不坏,该说她有闲情逸致,还是心理强大呢?不管怎么说,用钝感力对抗外界,也是一种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   笑过后,他盯着前几天中邪般注册的微博,空无一物,连头像都是系统生成的,昵称是一串常用的计算机代码:msconfig,乍看像机器人账号,只关注了谭佳人的微博,还设置成特别关注,如此精神异常的操作,只能用中邪解释了。   为什么要关注谭佳人,贺九皋问自己,她并不符合你的理想型标准,请回顾下父母失败的婚姻案例,你会冷静下来,重新回到轨道上。   那么第一步,取消关注——   贺九皋的手迟迟点不下去,他自我解嘲,对谭佳人,有必要表现得如临大敌吗?又没让你和她结婚,你是不是反应过度啊,类比炎症风暴,免疫系统感受外界入侵,身体细胞因子不分敌我启动自杀式攻击,最后导致死亡,很可怕不是吗?所以不要把谭佳人视作威胁,为了降低她对你的影响,首先要免疫,进行脱敏疗法,用过敏原从小剂量、低浓度开始适应,从而产生免疫耐受,这样一来的话,没必要取消关注,你就天天看,见多不怪,慢慢的,谭佳人对你来说就变成一个普通博主,综上所述,保持平常心很重要。   说服自己,他感到安心多了,返回国王尺寸的大床,用婴儿姿势,酣然入梦。   谭佳人第二天上班,同事们看她的眼神耐人寻味,估计有人把昨晚酒吧的所见所闻散布到办公室,无所谓,风言风语怕什么,等她坐实传闻,再欣赏大家精彩的表情。   早晨的工作照例从处理邮件开始,每封邮件的后面都会有一个正方形“类比”标记,谭佳人的分类为:蓝色代表完成、绿色代表忽略、黄色代表悬而未决,红色代表需要回复,她用20至30分钟集中查阅邮件,分轻重缓急回复客户,最后看到所有邮件变成蓝色完成状态心中一本满足。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按免提,传来沈南星充满亲和力的声音,“佳人,到我办公室来下好吗?”   “好的。”   沈南星看了眼推门进来的谭佳人,下巴颏指了下办公桌前的椅子,笑着说:“坐吧。”   谭佳人拉开椅子坐下,等老板开口。   沈南星露出点为难的神色,“佳人,我一向不过问员工私生活,但涉及到客户,我必须要问清楚,希望你理解。”   谭佳人点点头,“我明白。”   沈南星说:“昨晚你和乔宁宁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说动静闹得挺大,还被人拍下视频,不过画质模糊,你不用担心暴露隐私。”   谭佳人笑一笑,“即使暴露也没关系,我会告传播的人侵犯肖像权”稍后,她正色将酒吧事件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是受害者。”   沈南星转着笔沉吟,思考对策,“先这样——”,她抬头说,“我指定其他顾问负责乔宁宁,你暂时不要跟她接触,等误会解开再说。”   老板的安排,谭佳人求之不得,笑着说:“好的,谢谢。”   “酒吧人多眼杂,通风报信的人应该认识你和乔宁宁,只是不知道他的动机如何,暗箭难防,总之万事小心,不要落入别人的圈套,我们这一行还是很注重声誉的。”   老板的话是叮嘱也是命令,谭佳人岂能听不懂,她点头说知道。   “好了,你去做事吧。”   谭佳人回到自己办公室,坐进转椅,忍不住笑出声,太好了,终于不用给乔宁宁做侍女了,昨晚说过的成语现在拿来用正合适,因祸得福,哈哈哈。   老实说每次听到乔宁宁纡尊降贵说照顾她生意,都想大喊一声:shut up!   高兴了会儿,她有条不紊地投入工作,快中午的时候接到许璐的电话。   谭佳人惊讶道:“许太太?”   许璐不好意思道:“我曾经说过不会因为保姆的事再麻烦你,但我家阿姨辞职回老家带孙子,家里乱糟糟的,生活完全停摆了,我还要照顾两个孩子的学习,真是焦头烂额忙不过来,所以我想请你帮我面试两个家政人员,一个负责料理家务,一个负责跟孩子们行程,帮他们检查作业,要求还跟以前的一样。”   谭佳人说:“好,那老规矩,我先筛选,之后由您定夺。”   许璐连声道谢,“谭小姐,你真帮我大忙了,谢谢。”   谭佳人放下电话,还没跟高端家政服务公司的负责人联系,已经开始感到头疼。   许璐对家政人员的要求一条条列成单子能赶上马拉松的长度,仅仅住家保姆,一个月内走马灯似得换了5个人都没让她满意。其中一个家政公司的老总都快被她搞崩溃了,放话说不再和她合作,因为她的要奇奇怪怪,挑剔得有些过火了。   比如她自称道德消费者,只购买符合道德良知的商品,要求阿姨也遵守她的观念,绝不购买伤害或剥削人类、动物、自然环境的商品。   人又不是电脑,难免疏忽,有位阿姨忘记看产品包装,买了经过动物实验的药膏给小朋友用,被许璐发现开除了。还有位阿姨在试用期间,用了含磷的洗衣粉洗衣服,一天都没熬过去就走人了……类似事件还有很多,做她顾问的同事受不了自动请辞,据他讲,许太太特别神经质,只要达不到她的要求,或者哪里出了纰漏,她就歇斯底里地一遍遍强调,24小时打电话投诉。   同事离开前说:“病态的完美主义者太可怕了,谭佳人,祝你好运。”   谭佳人为许璐找保姆那段时间,头发掉得巨多,差点儿斑秃,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被她找到一个360度符合许璐要求的保姆,试用期间,许璐也很满意,说保姆同她一家人相处很和谐,尤其是会烧一手好素菜,非常合她这个素食主义者的口味,真真找到宝了。   唉,谭佳人叹口气,要知道年前她特地去寺庙烧香拜佛,祝福许璐和新任保姆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才几个月就不灵了,想着,又重重地叹口气,既然收了人家会员费,哭着也要服务到底。   午饭时间,同事们倾巢出动,下楼打牙祭。   谭佳人看到杜可儿,叫住她。   杜可儿心惊胆战,怯怯地问:“佳,佳人姐,有事吗?”   谭佳人笑笑,“没什么事,想请你吃饭,顺便聊聊天。” 第19章 风险与危机 给佳人泼一盆小三的脏水……   谭佳人请杜可儿在楼下的西餐厅吃饭。   杜可儿用银色的叉子卷着意面, 心事重重,食不甘味。   谭佳人小口吃着海胆炖饭,细细咀嚼, 瞟一眼杜可儿, 随意问道:“你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杜可儿提心吊胆, 满脑子琢磨谭佳人请客的用意,闻声悚然一惊,手里的叉子啪嗒掉落在瓷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她急忙拿起来,叉了块蛤蜊肉,结巴着掩饰道:“我,我在吃啊, 很, 很好吃。”   谭佳人吃完饭,把餐具放在空盘中, 推到一旁,端起冰美式, 含住吸管,小啜一口,眼神带点探究在杜可儿脸上逡巡, 将她的表情变化, 一丝一毫尽收眼底。   杜可儿被看得发慌,手心都是汗,难道谭佳人发现了?   不会的……她给所有同事群发了在酒吧拍的照片,邮件发送成功后, 第一时间删除所有痕迹,并注销了没有实名认证的邮箱账号,从头至尾做得极为隐秘,应该不会有人发现。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暴露怎么办?   她当时觉得只让乔宁宁知道还不够,必须让同事们也知道谭佳人的真面目,如此一来,这位做作的前辈才会真正受到惩罚。   抱着替*天*行*道的想法,她脑袋一热,把照片发送给同事们,完全不考虑后果,沉浸在快乐中,现在回想实在太冲动了。   此时的杜可儿在谭佳人眼中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的样子有几分可笑。   谭佳人放下冰美式,忽然开口问:“可儿,你昨晚也在刺客酒吧,对吗?”   杜可儿下意识否认,“没有,我昨晚没去酒吧。”   谭佳人佯作惊讶,根据照片偷拍的角度,半真半假地说:“明明有对男女坐在我后面的位置,挺像你和诺伊,天呐,我不会见鬼了吧!还是找诺伊确认一下比较安心,我有他手机号”,她说着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纤长的手指故意折磨人似地慢慢在屏幕上滑动。   杜可儿急忙出言阻拦,“不要联系诺伊!”   她不想诺伊知道自己说谎了,诺伊把她当成孩子宠,觉得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总是担心她受人欺负,如果知道她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诺伊会失望的。   谭佳人原本只是怀疑,谁知杜可儿不经诈,提嘴酒吧,人就不淡定了,一副摆明去过的模样,再联想杜可儿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在酒吧偷拍照片并散布出去的肯定是她。   话出口,杜可儿心想完蛋了,她这是不打自招。   谭佳人微微冷笑,“杜可儿你的所作所为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第42条之一,涉嫌侵犯我的隐私权、肖像权,我可以报案,要求警方依法处理,而你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懂吗?”   杜可儿脸色蓦地苍白,慌乱地辩解,“你怎么不说自己的所作所为影响了我们工作室的形象,伤害了客户,更何况客户还是你的同学和闺蜜,你既然做得出来,就别怕人知道!”   谭佳人隔着桌子,倾身靠近杜可儿,从她手中夺过叉子,没进行下一步动作,杜可儿却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儿往后躲。   “你觉得自己的行为还挺正义?“谭佳人把玩铮亮的银色叉子,语带讥讽,“那你躲什么,怕我戳你?”   杜可儿咬咬嘴唇不说话,她显然这么认为。   谭佳人懒得与她纠缠,冷冷道:“听好,我只讲一次,顾笑和乔宁宁没有任何关系,他们一没缔结婚约,二没谈恋爱,别说昨晚我跟他坐一起喝酒,就算我追求他也光明正大,不怕被任何人知道,而你呢,偷偷摸摸干的破事,敢站在同事们面前说出来吗?想整我,你还嫩了点,好心提醒你,以后老实做人,我的律师执业证可不是考来玩的,你想上法庭,我奉陪!”   杜可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无计可施,只能任人羞辱,憋屈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   谭佳人握着叉子搅了下坨掉的意面说:“可惜了这盘面”,随后起身离开。   杜可儿抽泣着说:“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在酒吧?”   谭佳人回眸浅笑,“昨天下班,你和男朋友煲电话粥,声音那么大,路过的人都会听到——啊,对了,我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证据不难找,你不要有侥幸心理。作为职场前辈,给你一个忠告,多花心思在工作上,少搞七搞八,我忍耐力有限,希望你明白。”   杜可儿淌着泪水,又懊恼又气愤,心里咒骂:谭佳人,你偷听别人打电话,就不卑鄙不无耻吗?   谭佳人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写邮件澄清酒吧事件,结尾处她写道:我恳请大家不要造谣传谣,以免触犯法律,倘若需要求证,我可以请昨晚除涉事方外,在场的其他人为我作证,他们分别是演员赵夕颜、商人贺九皋、酒吧主理人严墨。   最后检查一遍,群发邮件。   她掐着时间,过了半个小时,拿上咖啡随行杯走出办公室,假装去茶水间,同事们看到她,纷纷围过来表示关切和慰问。   “太可怕了,大家想一想我们的工作性质,免不了要和客户应酬,万一被偷拍,添油加醋给你胡编乱造一通,全身是嘴也说不清呀。”   “那个背后搞鬼的人,不仅偷拍,还到处散布,为的就是把佳人名声搞坏。”   “对啊,细思极恐,那个人心肠不是普通的歹毒啊,给佳人泼一盆‘小三’的脏水,轻则害她名誉扫地,重则害她被行业封杀,这不是断人生路吗?”   “就是说啊——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众人被同事的猜测吓到不寒而栗,产生共感的同时,都在心中祈祷自己可千万别遇上这种倒霉事。   杜可儿坐在工位听同事们议论,脸红的快滴出血来,不经意抬头,谭佳人做了一个“我会盯着你”的手势,冲她轻蔑地勾勾嘴角,满眼嘲讽。   谭佳人成功解决了同事们对自己人品和职业道德的猜疑,把一场有预谋的抹黑攻击消灭在萌芽状态,终于可以放心地舒口气,至于杜可儿,你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要犯错,否则一定会让你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无事一身轻,她冲了杯咖啡,施施然返回办公室,从人才库中认真替许璐挑选优秀的家政服务人员。   四月春浓,遍植法国梧桐的静谧街区,有一幢欧陆风情的百年老建筑,周围绿树成荫,红色的坡瓦顶与盎然的绿意相映成趣,常春藤攀上雕刻鸢尾花的科林斯双柱和宽敞露台,蔷薇花也不甘寂寞,一簇簇,一串串,点缀其中,透出些许古典的异国情调。   这幢老洋房为家族办公室(Family Office,FO)黑池投资(Dark Pool Investment)所有。   建筑内部的古典主义装修与具有历史感的外观相得益彰,开放式会议室设在极富艺术装饰风格的穹顶玻璃房中,黑白马赛克拼花地砖中央放了一张长桌,座椅后是天堂鸟、龟背竹等热带阔叶植物组成的森林造景墙,倘若忽略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这里可能更像一个有格调的餐厅,适合同情人小酌一杯,谈论风花雪月的话题。   煞风景的是,男人们谈论的话题只有一个字:钱。   更加与气氛不符的是,大理石长桌上摆满三明治、鸡肉卷、汉堡包、可乐等快捷食品。   贺九皋和投资团队趁股市下午开盘前,利用午餐时间,临时开一个简短的会议。   他抛出议题,“虽然近来A股震荡下跌,但我觉得是一个逢低配置A股的良机。”   其中的一个人接话,“我们直投,还是委托境内私募基金投资(PE)?”   贺九皋回道:“我们利用PE投石问路,初始金额先投300万美金,如果私募基金业绩表现超过预期,再持续追加投资逾千万美金也没问题,前提是要有回报。”   另一个看上去比较谨慎的人说:“可是能达到我们配置要求的境内PE并不多,上个月我们差不多接触了十多家境内PE,他们要么资产管理规模小,要么风险对冲策略落后,再要么运营尽职调查不过关,最终达标的机构不到四家。”   贺九皋喝口黑咖啡配甜甜圈,享受苦甜交织的奇妙口感,他思考片刻说:“大家不要浪费精力了,就选暗物质资本(DMC),我个人非常欣赏高旻的风险控制管理和高超的对冲策略。”   投资团队的财务总监(CFO)提醒,“DMC的管理费用很高,我想这点有待商榷。”   直投团队的一个人表示赞同,“是的,我们一旦投资,不会轻易赎回,对于高旻而言,可以令他的对冲基金资产管理规模趋于稳定,方便更多的投资策略落地,基于互惠互利,我们要说服他在管理费上做出让步。”   贺九皋摇摇头,“恐怕很难,以我对高旻的了解,向来都是投资者争着抢着见高旻,他绝对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妥协,我们的目的是通过配置A股分散风险获得超额回报,而高旻擅长alpha策略,能贡献跑赢基准的业绩,我们没道理拒绝合作。”   既然老板拍板,投资团队便不再多言。   贺九皋看向助理温修筠,“你帮我约高总,就说下周哪一天都可以,我想和他见面谈。”   温修筠说:“高总最近放假,据他助手讲,他近期不见任何外客。”   贺九皋失笑,他不相信,“你说什么,高旻那个工作狂会丢下工作放假?”   温修筠点头,“是的,因为他要陪太太待产。”   进入私人话题,贺九皋挥手让其他人解散,留下温修筠。   “高旻结婚了?”贺九皋觉得不可思议,“他举办婚礼不可能不邀请我。”   温修筠和高旻的助手乔航相熟,对此略知一二,说道:“我听乔航说高总没举办婚礼,好像因为高太太遇到车祸身体虚弱,高总担心妻子健康,就没办仪式,只简单领了结婚证。”   “那高旻和他太太签婚前财产协议了吗?”贺九皋好奇问道。   温修筠说:“据乔航透露,貌似没签。”   贺九皋十指交叉抵住下巴,好一阵不解加无语,“一个对风险控制到极致的对冲基金经理对婚姻存在的风险视而不见,说明什么?”   温修筠想了想,“说明高总对妻子是真爱。”   岂止,简直爱昏了头,贺氏家族出过一个类似的情种,他的曾祖父爱上照顾自己的女仆,和结发妻子离婚,娶了女仆。曾祖父到了80岁,老态龙钟,不良于行,被女仆哄着改了遗嘱,然后开启了一系列惨剧。   这种家族丑闻他都不想提,反正在他还小的时候,贺君言就向他灌输“爱是冒险”的理论,“儿子,未来你长大了,喜欢上哪个姑娘,想跟她结婚,请牢记,务必要求律师在场,把婚前协议婚期协议婚后协议所有合同都安排好了,再结婚。”   小小的贺九皋皱眉说:“王子的真爱之吻唤醒了睡美人,难道我长大不能遇见真爱吗?童话书上讲过真爱是无条件的付出。”   贺君言才不管儿子能不能听懂,一股脑儿把成人世界的危险说给他听,“满大街都是拜金者,如果你的真爱是个别有心机的女孩,她会在和你结婚后大捞一笔。对普通人来说,爱情也是战场,只不过亿万富翁失去的更多,总之选择伴侣是我们进行的风险最大的投资。儿子,我不希望你受伤害,所以你要用理智做判断,不要感情用事。”   在贺君言持之以恒的歪理熏陶下,贺九皋成长为一个利己自爱主义者,他的办公室内有一堵墙,挂满自己从小到大各个闪光时刻拍下的照片,4岁时学会正确的击剑姿势,6岁开始弹钢琴,8岁在数学测试赛中夺得最佳表现奖,10岁打出两杆一杆进洞、16岁参加划船比赛和队友一起完胜对手……陪在他身边的家政秘书帮他抓拍人生中的精彩瞬间,供他珍藏回味,每回顾一次,他都更爱自己。   此外还有Rl的纯手工奢华柜子摆着他荣获的各种材质的奖杯,每一个奖杯都忠实记录了他辉煌的过去,他一分一秒都不曾浪费在无关的事上,包括感情,所以谭佳人何德何能值得他浪费宝贵时间心烦?   高旻为了女人忘记控制风险,你不能,你要时刻有危机感,远离假爱之名的陷阱。 第20章 见色起意 贺九皋不禁反思自己肤浅的感……   沈南星虽然最爱香奈儿, 但上班通勤也穿其它牌子。   今日她一身SMC黑色连体裤,画着小烟熏妆,脖子上套着一根马鞍扣粗旷风金属项链, 腰部扎了条浅金色宽腰带, 脚踩恨天高,拎着同品牌手袋, 心情靓爆地走入工作室,笑着和员工们打招呼:“早啊,诸位。”   老板流连不去,明显有好事要炫耀, 谭佳人眼色十段,岂能看不出来?她拿着咖啡随行杯晃出办公室,靠在门口凑热闹,充当捧哏角色, 笑嘻嘻说:“哎哟喂, 一大早满面红光,瞧您高兴的, 莫非中大*乐*透*了?那我们全体员工可要蹭蹭喜气。”   沈南星眉飞色舞说:“比中大*乐*透*高兴,我儿子幼升小通过‘试玩’仪式, 考进栖云国际学校。从美国飞过来的招生官夸我儿子英文词汇量大,口语流利,以后听全英文教学没问题。哇, 昨天聚会, 那些妈妈们不知道有多羡慕我,一个个私下向我示好,请我做美容、喝咖啡,其实想打听我给儿子报哪里的补习班罢了。“   同事们反应过来, 争先恐后地拍马屁。   “恭喜您。”   “还是您教育有方。”   “最重要一点,儿子聪明能帮妈妈省下买铂金包的钱。”   有人不解,“什么铂金包,上学还要买铂金包吗?”   沈南星解释:“栖云国际学校参照美国教育体系,拥有最顶尖的教育资源,游泳教练是奥运会冠军,文化课老师是剑桥博士。孩子们只要能进去,就可以绕开国内高考,直接和国际接轨,今后进常春藤盟校。所以栖云社区的妈妈们为了把孩子送进国际私校挣破头,有门路的走后门找大佬写推荐信,没门路的给学校捐钱,跑得快的等招生官一下飞机开车带到Calla买铂金包,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嘛,儿子争气,当妈的也有面子。”   众人听后又是一番恭维,沈南星照单全收,笑着看向窝在工位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杜可儿。   “可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杜可儿脸色灰败,磨蹭半晌,顶着同事们好奇的目光,跟老板进她的办公室。   谭佳人反身关上门,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沈南星大概也猜到群发邮件的是杜可儿了,指向那么明显,杜可儿掩耳盗铃,以为能苟过去,真蠢。   这事算告一段落了,工作吧。   她和高端家政服务公司的负责人联系,约定上午10点面试名单上选中的家政服务人员。   沈南星把包放在办公桌一边,指指临窗客户接待区的丝绒沙发让杜可儿坐。   杜可儿坐下,双手放在膝上,不敢看沈南星的眼睛,一味低着头。   沈南星沉默几秒说:“咱们工作室所有人的工作邮箱收到谭佳人在酒吧被乔宁宁泼水的照片,第一时间我就想,我和谭佳人除外,偷拍者一定是工作室的一员,而且对谭佳人心怀不满。我不想查IP地址,具体追究谁,因为我不愿意大费周章,把我们内部自导的闹剧搞得人尽皆知,引发客户对我们专业度的质疑,他们凭什么信任一个乌烟瘴气的团队。幸好谭佳人低调处理,不留隐患,否则事情闹大了,为了维护工作室的声誉,我一定会站在客户一边,不管偷拍的还是被拍的都得走人,我不是警察,我不在乎真相,我只希望员工服务好VIP客户,做出业绩。知道上次我为什么把你的法国客户转给谭佳人吗?”   杜可儿张张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摇摇头。   沈南星告诉她,“因为客户投诉你不细心。”   杜可儿震惊,那个法国客户嘴巴像抹了蜜,把甜心挂在嘴边,感谢她的付出,怎么转身就变了副面孔。   “可儿,你想和谭佳人竞争,请用业绩说话”,沈南星最后加一句,“我就不多说了,想必你心里有数,出去工作吧。”   面试在会议室进行,高端家政服务公司的老总亲自带了10个人来,年龄在25岁--35岁之间,全部都是女性。   谭佳人参照许璐的要求,只看一眼,将6个过度打扮,着装性感,外表漂亮的女孩淘汰掉。   保姆和家教必须长相平庸,女主人不希望美貌的家政服务人员,穿得花枝招展,天天在男主人眼前晃悠,以免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男人可是感*官动物,某英国有名球星不就偷吃窝边草,出轨保姆了吗?   许璐希望家庭像五星级酒店那样运行,要求住家保姆具有良好的背景和精神面貌,整洁,礼仪到位,行为合乎规范,熟练掌握家政服务技能,烹饪达到厨娘水平。对辅导孩子们写作业的学习助理只要求性格匹配,有耐心,熟练掌握一门外语,高学历,会开车即可。   根据以上要求选出最佳人选,一位33岁,有5年的高端家政服务经验,考过营养师证,受过专业培训,服务过的雇主都对她评价很高,是位高素质的金牌保姆;另一位25岁,毕业于师范大学,汉语言专业硕士,辅修心理学,性格不张扬,看着很踏实。   谭佳人对两人讲雇主提供的福利待遇,“明天我带你们去见雇主,有一到三天的考验期,假如二位能通过测试,雇主会每月支付1.5万到2万的薪水,包吃包住,你们可以免费使用美容院和健身房,作为贴身家政服务人员,雇主外出旅行,你们要随同,可以乘坐私人飞机,使用下榻酒店的所有设施。”   两位家政雇员忍不住惊喜地互相看了一眼,雇主承诺的薪水比她们原来的薪水高出三分之一。   “你们两位明天八点到我们工作室,我带你们去见雇主,记住一定要准时,不要迟到。”   高端家政服务公司的老总松了一口气,本来她担心带来的10个人全被否了,现在挑出合适的人选,就不用再折腾了,但愿这两个人也能得到雇主的认可。   同一时间,贺九皋坐在FO办公室酒吧区的RL豪华皮革扶手椅上,仔细阅读国际投行发来的评估报告,对方建议做空他看好的一支内地银行概念股。   他用一杯煮咖啡的时间思考后,迅速致电投行决策层,指出他们的分析师不理解中国经济,从而做出错误判断,过低估值内地银行概念股,他预测这支股票潜在升幅将达35%,不应减持,而应做多。   这时,助理温修筠走过来询问老板下午的安排,“您14:30和私募股权的分析师,新能源行业的专家有个电话会议,不会有变动吧。”   贺九皋点头,“没变动,按原计划进行。”   温修筠查看老板的行程安排,提醒他明天上午以美国常春藤盟校校友的身份,出席栖云国际学校运动会男子个人佩剑比赛颁奖典礼。   “我没忘记,还有别的行程吗?”贺九皋问。   温修筠翻看备忘录,说:“没有了。”   贺九皋被温修筠戴在左手无名指的一枚朴实无华的素戒吸引,他调侃,“别告诉我你也偷偷结婚了?”   温修筠顺着老板的视线看向左手的戒指,笑着说:“这不是结婚戒指,是情侣戒指。”   贺九皋大感新奇,“我只知道有求婚戒指和结婚戒指,怎么,还要准备情侣戒指吗?”   温修筠看着戒指神色温柔,“情侣戒指不是硬性规定,这是我女朋友追我时去银饰工坊亲手做的,我们定情后,她才送给我。”   “看来你女朋友是一个相当自信的人”,贺九皋夸道,想到忽略的重点,他追问,“你被你女朋友倒追到手的?”   温修筠回忆大学时代,一个很冷的冬天,他去图书馆,和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共用一张桌子。那女孩围着红围巾,或许室内温度高,她解下围巾放在桌子边上,快中午时和同学离开去食堂吃饭,忘记拿围巾。他追出去赶上女孩,把围巾还给她,本以为只是平常的小事,没想到是结缘的开始。   “她丢了围巾,我捡到还她,可能她觉得我人品好,所以选择和我在一起。”   “女朋友追了你多久?”   温修筠腼腆地说:“一年……我也说不清楚,我和她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后来不知不觉就变成男女朋友的关系。”   贺九皋用他的理性大脑分析道:“你女朋友追你,看中你的人品在其次,外形是主因。   你就不怀疑围巾是她为制造认识你的契机,故意落下的吗?”   温修筠从没想过,闻言不由一愣,继而脸红。   贺九皋说:“问个失礼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温修筠说:“没关系,您可以问。”   “你女朋友漂亮吗?”   “她在我眼中很美”,温修筠向老板展示他的手机锁屏墙纸。   贺九皋快速瞟了眼,屏幕上是个穿白色医袍的女医生,五官平平无奇,他尬夸,“看长相应该是蕙质兰心的才女。”   温修筠抿嘴笑,“嗯,她是妇产科医生,很伟大。”   下属对女友的爱超越了皮相,贺九皋不禁反思自己肤浅的感情观,就因为他不注重灵魂交流,才会对外表美丽内心与之相反的人一见钟情,想想都丢人。   你小时候喜欢的童话人物无一例外都是单纯善良美丽的公主,而非恶毒反派,承认吧,你对谭佳人的感觉不过是见色起意而已,庸俗,太庸俗了。 第21章 好奇心 贺九皋姿势优雅地吃牛排   谭佳人五点起床洗漱, 今天要去财富浓度最高的栖云社区见客户,穿衣打扮不能掉以轻心,多花些时间化妆搭配服装, 因为她不仅代表自己, 还代表工作室的形象。   营销战略大师特劳特在著作《定位》中说:“品牌要在消费者心智中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建立个人品牌,首先需要确立“人设”, 谭佳人通过管理形象对外传递不缺钱、品味佳的信息,并用一丝不苟的“匠人精神”持久保持,与服务客户的专业态度叠加为她的个人品牌,利用沈南星的平台, 在工作中扩大个人品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有朝一日单打独斗,她的名字就是行走江湖的利器,为此她可以数十年如一日地维持“人设”, 从不懈怠。   虽然谭佳人的化妆技术比不上幸司, 但她很会抓精髓,用粉底刷上粉底, 打造轻薄透的婴儿肌,眼妆画出天然的淡淡阴影, 眼睑中央刷上一点点闪光的眼影膏,卧蚕提亮,画眼线刷睫毛都以自然为主, 眉毛稍稍补几笔, 有种野生眉的感觉,然后用高光阴影塑造轮廓,嘴唇画水润的橘色调嘟嘟唇,整体追求若有似无的低妆容感。①   再是发型, 她对着LED灯化妆镜摆弄头发,脑中闪过几种盘发造型,最终决定绑一个低发位双折包包头。   先用电卷棒把头发卷出弧度,再绑一个稍微松点的低马尾,到耳朵下面的位置,将马尾向上折,多出来的部分再向下折,用透明皮筋固定,调整形状,拉松一点,额头耳畔的碎发喷发胶上手弄出空气感,一款慵懒随性的发型简单搞定。   接下来是服装,谭佳人打开衣柜,检阅自己的“战服”,选哪件呢,基本都穿过,只能来回混搭保持新鲜感,她很快打定主意,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焦糖色oversize廓形西装,一件白色直筒毛边牛仔裤,一根BV三角形针扣黑色细皮带,搭一双黑色皮革马衔扣高跟鞋。   在重要场合撑门面的包包,她倒也有几个,刚入行挣钱不少,穷人乍富,就想买点奢牌宠爱犒劳自己,实在又舍不得花大钱,有机会到国外出差,她就在当地的二手店买中古包,或者品相保护完好的二手包,入门级的爱马仕黑皮金扣康康包就是这样拿下的,今天这一身就配这款包好了。   谭佳人换衣服,背上包,照镜子检查细节,觉得耳朵显得空,戴上一对欧美风金属耳环,最后喷了点淡香水,急匆匆下楼。   谭敬在二楼和面切条,谭勤盘条,兄妹二人配合默契,听到鞋跟敲击楼梯的声音,都放下手中的活,走到楼梯口。   谭佳人跟父亲和姑姑打招呼,“早,我上班了。”   谭敬说:“你不吃早餐?我都做好了,咸鸭蛋配挂面汤,又香又营养,你吃一碗再走。”   谭勤看上侄女的耳环,觉得贵气,用讨好的语气打商量,“佳人,你这副耳环回头借我戴戴呗,我觉得特别搭我现在的梦露头,这叫欧美风,很流行的。”   谭佳人先回父亲再回姑姑,“爸,我今天要带人去雇主那里面试,吃饭蹭一嘴油,我的妆就白化了——好的,姑姑,我今晚下班就把耳环给你,你们忙,我先走了。”   谭敬看着女儿风风火火的背影,心里充满愧疚,忍不住叹气,“唉,都说劲恒忙,佳人不是坐办公室的吗,怎么忙起来脚打后脑勺,也没日没夜呀?”   谭勤说:“人老板又不养闲人,可不得使劲使唤她嘛,佳人当初拿出那么一大笔钱借给她叔救急,你说她钱咋来的,还不是忙忙活活,卖力干活挣来的吗?”   听妹妹这么一说,谭敬觉得更对不起二女儿,谭义陷入套路贷,赔钱赔得房子都快保不住了,全家人凑钱都不抵老二一个人掏出来的多,听她说要买车,自己当爹的,不仅没钱帮衬孩子,到头还要拿孩子的钱,心情属实沉重。   “我得多活几年,多给孩子们攒点钱。”   谭勤斜大哥一眼,“说什么晦气话,咱们没病没灾活得好好的,你成天瞎想什么呢,赶紧的,快呸呸呸,胡说八道不作数的。”   谭敬笑了,“是呀,不能瞎说,我还有老妹子没嫁出去呢。”   谭勤翻白眼,“我才不嫁呢,十里八乡,没有哪个男人配得上我。”   谭佳人找乐途租车的小王租车,还是常租的那辆奔驰A45 AMG,银灰色紧凑型车,很帅气,今天带人去面试,需要用车。   到约定的地点取车,开车到公司接上早早赶到的应聘者,担心堵车,提前出发驶往栖云社区。   路上,年纪稍大的周姐说:“谢谢你啊谭小姐,特意陪我们去面试。”   应聘家教的小陈也跟着说:“是啊,谭小姐,谢谢你,本来换个新环境,我心里很忐忑,有你陪着,我感觉安心多了。”   谭佳人为缓解她们紧张,放慢语调,温和地说:“许太太要求确实多了点,但她人蛮好的,是很有素质的雇主,从不苛待员工,只要你们按她的要求来,做到细心,耐心,我相信你们完全能胜任新的工作。”   周姐说:“你把许太太的要求整理出来发给我们,我仔细看了一遍,以后做事我会照着来,实在拿不准,会先问许太太的意见。”   “对,就该这样,许太太非常不喜欢员工自作主张。”   小陈趁机打听两个小孩的情况,“许太太家的孩子好不好相处。”   谭佳人觉得自己有告知的义务,对她说:“老大是个女孩,今年15岁,从小学习钢琴,每天以习琴为主,文化课为辅,性格比较文静,老二是男孩,今年10岁,文化课学习为主,辅修击剑,两个孩子都很有教养,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们会难搞。”   小陈抚抚心口,神色松快不少,“那这次运气太好了,我上个雇主家的孩子,怎么说呢,也不坏,就是有点烦人,觉得我是他爸爸拿钱雇的佣人,督促他学习也不听。写作文《记我的暑假生活》,我就差一笔一画教他写,结果他流水账一样写自己在法国蔚蓝海岸坐游艇吃鱼籽酱的豪奢生活,这也罢了,他还通篇强调自己如何受到优待,说不高考也能进名校,学校老师给他打了零分,批评他三观不正,孩子爸爸很生气,虽说他没想开除我,但我心里不舒服,就主动辞职了。”   谭佳人听后,委婉建议,“陈小姐,我们下车后,这段经历你千万不要再讲了,因为并不能为你的履历增色,站在雇主的立场,他们更希望雇员拥有正向的、积极的工作态度以及勇于向‘不可能’挑战的精神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你搞不定,他们为什么要支付高价购买你的服务?”   小陈到底年轻,聊了几句,忘记谭佳人中介的身份,把她当成小姐妹吐槽前任雇主,经谭佳人提醒,她才意识到自己做得不妥,于是真诚道谢,“谢谢你谭小姐,我会记住的。”   周姐说:“谭小姐,我们老板也夸你很负责很专业,让我们多向你请教,说实话做保姆这么多年,遇到过很多事,有骗中介费的,这种也就图财,还有更过分的,不久前有人要招月薪3万的高端商务保姆——”   小陈迫不及待插话,“薪水给这么高,周姐你怎么没去呢。”   周姐笑笑说:“你接着听啊——我挺感兴趣,老板也鼓励我去试一试,但第一轮电话面试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对方强调说专门照顾单身男性老板,所以有些特殊要求,当时我想鳏寡孤独才需要找人照顾,也没太在意,就问对方什么特殊要求,难道除了打扫卫生煮饭做家务之外,还要做辅助性的工作吗,比如帮助雇主复健之类的,我顺嘴问了,对方说不是的,雇主身体健康,要求应聘者善解人意,不受世俗观念束缚,热情奔放,我就奇怪了,反问对方性格安静些哪怕技能出众也不符合要求吗,对方干脆直说,雇主要找一对一的‘陪床阿姨’。”   小陈被吓到,“啊!?不会是我想的那种‘陪床’吧?”   谭佳人说:“所以看到网站招聘‘私人保姆’要留个心眼儿,这种要么涉嫌诈骗,要么涉嫌介绍卖*淫*罪。”   江湖很大,套路很深,高新保姆背后的潜规则要搞搞清楚,不然吃亏上当。   周姐说:“是啊,不瞒你说昨天我心里一直打鼓,雇主给那么多钱,怕又是那种‘工作’,但走了遍流程,每一步都很正规,再加上谭小姐你负责我们,我立刻就放心了。”   谭佳人笑着说:“我们工作室在雇主和你们公司之间充当担保人的角色,一方面利用我们的人脉关系优势寻找优质雇主,另一方面为雇主安排背景良好的员工,对于富有家庭而言,不通过机构雇佣员工的风险很大,我曾经有位客户通过熟人介绍为孩子雇佣保姆,谁知这个保姆偷钱偷珠宝不止,还偷走重要文件敲诈勒索,反正挺让人头疼的,我们工作室负责为雇佣双方过滤掉所有不安全的因素,节省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周姐和小陈庆幸地想,被抽佣金也认了,权当求个心安。   过了越江隧道,从东江西到东江东,经过高大上的CBD,繁华与喧嚣并存,在附近上班的金融精英被时间追赶,行色匆匆。   进入栖云社区好像被调慢节奏,闲适宁静,大约三十个街区,到处是豪宅、高级餐厅和奢侈品店,衣装精致的富豪和贵妇随处可见,这里的人们实现了财务自由,住3000万以上的房子,开100多万的车,出国坐头等舱,想飞哪儿就飞哪儿,生活没有差异化,都挺衬钱。   这个操*蛋的世界,真不公平,谭佳人脸上笑嘻嘻,心里狂骂XXX,原本她觉得自己挺能赚钱,谁知一场家庭事故现了原形,那点借给叔叔的钱可能都不够富人们在酒吧潇洒一晚。   周姐和小陈看着车窗外的景色感慨:“哎呀,好像到了国外。”   “外国小孩好多啊。”   谭佳人开车拐进13号街区,街道两旁分布着联排或独栋别墅。   许璐住在一栋三层欧式别墅,她年近四十,气质优雅,穿了一身三宅一生副牌褶皱衣服,薰衣草紫,显得十分知性。   谭佳人带着周姐和小陈下车,和在门口迎接的许璐打招呼,“许太太,你好,她们两个是今天来面试的周姐和小陈。”   周姐和小陈异口同声说:“许太太好。”   许璐打量一眼,初印象很好,外表和衣着都蛮平实,看样子不是那种喜欢作妖的,她面上欢喜,“走,咱们里边聊。”   三人随主人进屋,与何女士富丽堂皇的室内装修不同,许璐家追求质感和简约,以舒适为主,色调素雅统一,摆设也极少,最显眼处的柜子,摆的最多的是两个孩子的照片和各式奖杯。   许璐坐在主人位沙发,请三人到对面沙发坐,指指茶几上袅袅冒着热气的茶说:“请喝茶。”   三人忙说:“谢谢”,谁也没碰茶,小周和小陈是因为紧张,谭佳人纯粹不想毁口红。   许璐细细询问周姐和小陈的情况后说:“我很讲道理,不会无故发火,拿捏员工,在我家工作只要你们守规矩,尽好本分,除了每月薪水,年底还有奖金,至于假期,我们再协商。家中人口简单,只有四口人,我先生开男装公司,平时工作很忙,等你们正式上工,我再给你们介绍。”说完带三人去厨房,一个开放式西厨,一个传统中厨。   许璐打开冰箱,“食材都在里面了,周姐,你懂营养学,那么应该明白,饮食对于心理健康的重要性,麻烦你帮全家做一桌改善情绪的菜。”   周姐说:“好的,太太。”   谭佳人小声说:“别紧张,好好发挥。”   小陈见状不禁担心起自己会碰到什么考题。   周姐手脚麻利,做事有条不紊,每做一道菜都会擦拭水槽和用过的碗碟,保持台面干爽。   做好的菜一道道上桌,周姐站在餐桌旁讲解:“第一道菜,牛排沙拉,搭配爽口的辣根酱和绵软菲达奶酪,口感会更完美。铁是维持能量水平的基础,也是保证血液含氧量充足的必要元素,牛排富含铁,吃了能让人精力充沛,保证运动需要的能量,而运动可以抗抑郁焦虑。素食主义者可将牛排换成毛豆或者羽衣甘蓝等深绿色菜,这些都能保证铁元素的摄入,饮品推荐橙汁,维生素C有助于铁的吸收。”   许璐听着频频点头,“很好,以后早餐你就帮我做素食版沙拉,第二道菜是什么?”   周姐一一讲解,看得出真学过营养学,每道菜都讲得头头是道。   许璐让周姐把做好的鸡肉派、巴西坚果布朗尼、牛排沙拉装进食盒打包。   “我们去栖云国际学校,下午有草坪音乐会,还有个击剑比赛颁奖仪式,我儿子女儿都有露脸的机会,你们和他们姐弟俩见面先认识一下,消除陌生感。”   小陈问:“太太,您不用考我吗?”   许璐笑:“你和我儿子女儿相处好的话就算通过考试。”   司机开保姆车埃尔法载许璐和两个新同事去栖云国际学校,谭佳人开车随后。   栖云国际学校与安澜高尔夫俱乐部相邻,今天是开放日,学校外面的停车场停满了车。   王峥嵘与贺九皋在会所内吃饭,说起弟弟王平川跟程泽远合伙的事。   “我以为他们要做什么高新技术呢,原来是做P2P网贷平台,搞不知所谓的理财项目。”   贺九皋姿势优雅地吃牛排,嘴里咀嚼时绝不说话,饭桌礼仪满分。   他喝口红酒,用白色餐巾擦擦嘴角,抬头说:“你们新源燃气的资金链没问题吧?”   王峥嵘离开新源,曾经跟随她的人,也被打散流放到各地分公司,总部的事没人再传消息给她,贺九皋的问题,她一时答不出来。   “应该没问题吧”,王峥嵘猜度,“投资人都知道王平川的P2P背靠新源燃气,所以很快完成B轮融资,融资金额5000万美元。”   贺九皋提醒她,“随着程泽远的加入,他们的P2P理财项目又有了南国集团背书,对投资者来说不啻为最有力的保障,向公众许以高息疯狂吸金,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王峥嵘听得心惊肉跳,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父亲通过弟弟的理财项目非法集资,那岂不说明新源燃气集团出现资金危机,我离开总部三年,这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九皋淡淡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我们可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先派人调查你弟弟和程泽远的P2P,看看他们这个网贷平台到底有没有埋雷,总之你不用太担心,现在牵涉到南国集团,我不会袖手旁观。”   王峥嵘叹气,“新源有5万员工,不管我多恨父亲,都不希望新源出事。”   贺九皋瞥她一眼,提议,“你可以和你父亲谈一谈,看他怎么说。”   离开新源,王峥嵘走得决绝,三年来极少和王德发联系,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她点头同意,“好的。”   有人敲包厢门,贺九皋说:“请进。”   温修筠推门进来,手上拎着西装防尘袋,里面是老板下午颁奖要穿的礼服。   他提醒道:“草坪音乐会结束后进入击剑颁奖典礼环节,您该准备了。”   王峥嵘讶异,“你参加公众活动的次数屈指可数,为什么会参加学校的颁奖礼?“   贺九皋将盘碟刀叉放好,起身说:“两个原因,一给我校友面子,他在栖云国际学校担任校董,二作为栖云击剑俱乐部的一员,我有参与的责任。”   王峥嵘失笑,像贺九皋这样活得一板一眼,人生就不会有失误吧。   假如贺九皋能听到她的心声,不知道是否会诚实回答,不,我失误过,而且还是瞎眼级别的失误。   贺九皋在高尔夫俱乐部内的老式理发室修面理发,出来时变身为旧时光的绅士,露额的复古偏分背头,油光铮亮,尽显帅气立体的五官。   他回到自己常用的休息室,刷牙用漱口水,觉得口气清新到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吻才作罢,换上一身黑色亮面羊毛西装,内搭雪白的衬衫,打丝绸领结,配黑色缟玛瑙袖扣,确认全身无一细节出错,乘车出发。   五分钟到达栖云国际学校门口,校董吩咐过保卫科,银色的劳斯莱斯幻影被放行,直接驶入学校。   只是无意的一瞥,贺九皋看到停在门口的银灰色奔驰A45 AMG,他鬼使神差地想起谭佳人在江南酒店面对顾笑时藏起的车钥匙,好像她的车就是这一款,不会那么巧吧,她也来学校了?那她来学校做什么,推销生意,拉客户……看孩子?说起来她有没有结婚他都不知道,她年纪多大来着,按法定结婚年龄算,即使一成年迫不及待领证生孩子,小孩也在读幼儿园吧,栖云国际学校有幼儿部?要是谭佳人真结婚了,那他就搞笑了——不会的,现在女孩子都追求独立,不会那么早结婚的。   贺九皋忽然想到一件忽略的事,问正在开车的温修筠,“CoCo沈当初通过你给我发的晚宴请柬,你们两个认识?”   温修筠说:“我好像对您说过,我一个小学妹在CoCo沈手下做事,因为她的关系,CoCo沈托我给您带话,说她们工作室举办高端珠宝腕表展示晚宴问您有兴趣没,恰好您不是找一款手表吗,我就给她说了,如果有,您或许会接受她的邀请。”   “这样啊”,贺九皋沉吟,“你那个学妹叫什么?”   “谭佳人。”   “这么说她也是读法学的,那怎么没做律师?”   “人各有志吧。”   嗯,很标准的回答,贺九皋打问他真正关心的,“那她……结婚没有,我意思说你们关系很好的话,结婚会随礼吧。”   温修筠说:“我大了她一届不止,并不是经常走动的关系,因为学缘,我们政法大学毕业生都挺互相照顾的,不过谭佳人应该没结婚,我们校友微信圈,谁结婚的话,通常都会在群里发消息的。”   贺九皋点头“哦”了声,他按捺住好奇心,不再打听谭佳人的私人问题,继续问下去,温修筠一定会感到奇怪。   但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分明反省过要把谭佳人当路人甲,此时此刻满脑子想一个路人甲,到底要怎样啊?   你清醒一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要说过的话跟没说过一样! 第22章 保持距离 怎么就在一群女人中独独注意……   阳光、草坪、音符飞扬。   享誉世界的天才钢琴家倾情弹奏《蝙蝠序曲》, 活泼欢乐的气氛感染了在场的家长和学生。   钢琴家抛“玉”引“砖”,水平参差不齐的乐器演奏者轮番登台秀才艺,台下的家长们十分投入地喝彩喊bravo。   许璐的女儿压轴演出, 和小提琴合奏贝多芬的《春天奏鸣曲》, 钢琴温柔伴奏,小提琴抒情流畅, 宛如二重唱般奏出春光的灿烂,乐曲结束时,赢得阵阵热烈的掌声。   谭佳人跟来学校,是想通过许璐结识几个栖云贵妇, 她耐着性子看完节目,急切盼望进入社交环节。   经常聚在一起交流“爬藤”(常春藤盟校)经验的妈妈们围过来,恭维许璐女儿钢琴弹得好。   一个戴宝格丽蛇形钻石手镯的贵妇说:“你们家玲玲一看就是做音乐家的料子,手指长, 弹钢琴能跨八度。”   另一个全套爱马仕的贵妇直奔主题, “玲玲以后去哪个音乐学院,柯蒂斯还是茱莉亚?”   没等许璐回答, 一个和她走得近的贵妇抢着说:“玲玲的指导老师是茱莉亚毕业的钢琴家秦教授,她还用选吗, 自然去茱莉亚音乐学院跟老师继续深造呀。”   有人附和,“茱莉亚被称为音乐界的哈佛,顶尖音乐学府, 一脚迈进去就是半个音乐家了。”   据谭佳人观察, 话题中心人物曾玲玲被妈妈拉来应酬,全程垂着眼睛,好像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有人不问许璐的意见,直接问她, “玲玲你喜欢哪个音乐学校,我比较推荐柯蒂斯,那里培养独奏家,郎朗不就是从柯蒂斯毕业的吗,柯蒂斯老师的面子也大,有他们推荐,你能和全球顶级的乐团合作,为自己脚下铺一条成名的路,前途无量。”   玲玲被点名,茫然了下,飞快说:“哪个都行”,说完又垂下眼睛,拒绝交流。   问话的人尴尬,自己找补,“玲玲是艺术家脾气,文静。”   谭佳人差点听笑了,她清清嗓子,旁人注意到她,“你是……”   许璐介绍:“这位是CoCo沈工作室的谭佳人谭小姐,她是我的生活方式管理人。”   CoCo沈的名字在贵妇圈很吃得开,听闻谭佳人的来历,众贵妇不免对她高看一眼。   许璐为缓解女儿冷场,灵机一动,把食盒打开,招呼朋友们试吃,“大家尝一尝,我家新保姆严格按照营养搭配做的。”   众贵妇本想推辞,一看卖相居然不赖,每样菜尝了一口,细品确实好吃。   “哎哟,你不说,我以为五星级酒店大厨做的。”   “许太太,你哪里找的保姆,厨艺这么好?”   许璐找回面子,笑着推出谭佳人,“你们有需要的话找谭小姐,她都能搞定。”   “是吗?”爱马仕贵妇摸摸脸庞,“那我问你谭小姐,住紫微宫的何女士在哪家美容院做的皮肤管理?”   看来这位贵妇认识何女士,但关系不熟,所以没从何女士嘴里套出她常光顾的美容院信息。想明白这一点,谭佳人笑笑说:“您加我微信,咱们线上聊,要讲的实在太多了。”   爱马仕贵妇听懂谭佳人的暗示,心说何女士肯定去了不止一家美容院,奔四的人,脸部皮肤又水润又紧绷,状态好的跟吃了回*春*药一般,这种好事可不能让她一个人独占,先加了小姑娘微信,回头慢慢打听。   两人互相加微信,其余贵妇对美容也很在意,纷纷和谭佳人交换联系方式。   唯有许璐轻哼了声表达不屑,何晶挤不进栖云太太圈才搬到西郊住,对孩子教育不上心,只顾过她自己的阔太人生,整天攀比衣服、包包、钻石,脑袋空空的花钱精,一点格调都没有。   谭佳人察觉到许璐的不快,打算见好就收,谁知贵妇们问题多多,顺带考察她是否真有干货,还是纯粹忽悠人。   甲贵妇问:“我刚生完二胎,疯狂健身,但腰就是细不下来,有什么办法吗?”   谭佳人说:“你试一试断食,短时间内只喝有机冷压蔬果汁,兼做运动,效果加倍。”   乙贵妇问美容频率,谭佳人告诉她某个大明星的美容菜单,“每月一次的皮肤护理和每三个月一次的预防性肉毒杆菌注射也是必需的。”   众贵妇咋舌,难怪那个大明星50岁看着跟30岁似的,通稿吹嘘她是不老女神,基因好,天生抗衰老,屁啊,原来也打肉毒杆菌。   丙贵妇问美容新趋势,谭佳人简单总结,“现在流行全身毒素排出、结肠水疗、做针灸、低温溶脂,非侵入式冷冻脂肪手术。”   “那干细胞美容呢,靠谱吗?”有人问。   许璐忍不住插嘴,“干细胞美容就是智商税你也信!?”   她们这厢七嘴八舌说得热闹,贺九皋那厢下车一眼看到学校打在显示屏上的音乐会赞助名单。王平川和程泽远的P2P公司的名字占据最显眼的地方滚动播放,敛财轻松,花钱大手笔,难怪能请来世界排名前十的钢琴家做独奏嘉宾。接着视线一滞,停在一道倩影上,他有点恨自己1.0的标准视力,怎么就在一群女人中独独注意到谭佳人呢?   其实也情有可原,因为谭佳人形象出众,身处人群,宛如自带光芒,异常亮眼,除非他假装看不见。   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贺九皋又看了几眼,今天的谭佳人一身都市丽人打扮,长发松松挽着,显得温柔又随性,穿着太妃糖色外套,笑容也和糖一样甜,虽然假,但好看。   温修筠看老板一直瞄草坪那边,不解其意,征求意见,“我们要绕过草坪去学校礼堂吗?”   贺九皋点点头,“好啊,草坪旁的小路好像更近一些。”   并没有吧,温修筠压下疑惑,陪老板绕路,靠近草坪时,他发现谭佳人,争得老板同意,正待去打招呼,不想谭佳人也看见他,扬起笑脸,招招手,“学长!”   贺九皋第一次看到谭佳人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温修筠走向她,两人站在不远处,不知聊些什么,他有意走近几步,又觉得失礼,于是站在原地干着急,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时烦躁地想打断他们,一时又想安静地走开。   温修筠和谭佳人简单聊了几句,严格说,两人都在工作中,留给他们叙旧的时间并不充裕。   谭佳人问温修筠来栖云国际学校做什么,她笑道:“不会是来看小孩吧?”   温修筠说:“我和伍月还没结婚。”   谭佳人打趣,“伍月姐在搞什么,追你的时候,她一个隔壁医大生天天跑我们学校图书馆蹲点儿只为偶遇你,追到手倒不紧不慢起来。”   女医学生倒追政法男神的故事太有名了,哪怕温修筠已毕业,还在法学院经久流传,连小他几届的谭佳人都一清二楚。   温修筠替女友解释,“伍月太忙了,一天十几台手术,我也不忍心催她。”   谭佳人不无遗憾地想,学长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男人,可惜啊,时间不对,到她那一届,院草没有,歪瓜裂枣管够,她笑笑说:“言归正传,你来学校做什么?”   温修筠说:“我陪老板参加学校的击剑比赛颁奖仪式”,说着指给谭佳人看,“他是我们黑池投资的CIO,也是贺——”   谭佳人目光投向站在艳阳下一身高定礼服的挺拔男子,接话,“贺九皋是吧,我们见过。”   贺九皋正密切关注有说有笑的两人,忽然谭佳人看过来,他有种偷看被抓个正着的窘迫感,做贼心虚地移开眼神,昂首做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全然没料到会令谭佳人产生误会。   谭佳人念在贺九皋拦住乔宁宁帮自己的份上,本想忘记不愉快,一笑泯恩仇,谁知他还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拽样子。   她收了笑容,气愤地想,反正不是一路人,上赶着只会被看低。   切,CIO,首席投资官,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真让人倒胃口!   温修筠不了解谭佳人和老板之间的恩怨,听她说认识,没多想,说了句常联系的客套话,便告辞回到老板身边。   去礼堂的路上,贺九皋问:“你学妹来学校做什么?”   很耳熟的疑问句,谭佳人问过自己两遍,温修筠忍俊不禁,“她陪客户来的,听我学妹的意思,她认识您。”   贺九皋不自然地说:“哦,在CoCo沈的晚宴上见过,当时我不知道她是你学妹。”   温修筠替学妹拉生意,“您现在知道了,以后我们家族办公室的成员有礼宾服务方面的需求,请找我的学妹,这方面她非常专业,几乎无所不能。”   贺九皋不爽温修筠一副夸自己人的口气,揶揄道:“只要给钱,还缺策划和执行人才吗?我如果说想来趟撒哈拉沙漠之旅,会有一百个类似的礼宾服务公司竞标,CoCo沈和你学妹的点子未必比其他人的更出色。”   温修筠红着脸说:“我在帮学妹走关系,希望您给她机会。”   贺九皋挠挠发痒的鼻尖,“唔”了声,“当然,不看她的面子,也会看你面子的。”   谭佳人和栖云贵妇初步建立交情,觉得今天招揽客户的任务超额完成,正想开溜,被许璐挽留,邀请她一起去礼堂观礼,“我儿子荣获男子10岁组团体冠军奖,谭小姐,我希望你也一起分享荣誉,毕竟我们相处得跟家人一样。”   这话说的叫人如何婉拒,谭佳人假笑着陪许璐去礼堂,在领导席位上看到贺九皋,她现在对他毫无好感,翻个白眼当没看见。   贺九皋和他做校董的校友见面寒暄,聊彼此的近况,他正笑着,好巧不巧,无意瞟到坐在前排座位的谭佳人,不知眼睛有什么毛病,起劲翻着白眼,无语,他应该坚定“不是一路人”的想法,和这个表里不一的女人保持距离。   男子10岁组佩剑颁奖仪式开始,许璐看着上台领奖的儿子热泪盈眶,自己毅然辞去工作回归妈妈的角色总算是有回报的。   谭佳人神游的同时支起耳朵,别人鼓掌她也鼓掌,别人喝彩她也喝彩,滥竽充数,装装样子,至于颁奖人的那一长溜头衔,她懒得听。   许璐悄悄说:“你看到那个颁奖人了吗,他是贺氏家族办公室的投资负责人,我以前在对冲基金工作,和他打过交道,待会儿合照我要和他攀交情,希望他日后能为我儿子写封去哈佛的推荐信,哈佛特别重视校友推荐。”   10岁就筹谋进击哈佛之路,住在栖云社区的孩子们太幸福了吧,拥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和人脉,圈子里都是相同背景的孩子,难怪阶层固化,因为有钱人只和有钱人玩,他们的孩子也如此。   谭佳人酸得无以复加,强撑着笑脸说:“去吧,抓住机会。”   同时也从许璐的话里得出两个信息,一贺九皋哈佛毕业的,二他是家族办公室的CIO,而家族办公室是VC、PE所有卖方的金主爸爸,处于金融食物链的顶端,可谓“财富管理皇冠上的明珠”,这话不是她说的,在红圈律所实习时,带她的律师曾为某家族办公室服务,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羡慕得不行,总想着从卖方跳槽到买方。   之前把贺九皋当成投机分子,还真小瞧他了,眼下就算想巴结他,估计也不会给她好脸色,事已至此,不如做个有骨气的人,谭佳人安慰自己。   等事情全部结束,已是红霞满天的时分,谭佳人和许璐、周姐、小陈告别,一个人慢慢往校门口走。   一台劳斯莱斯幻影缓缓从她身旁驶过,停在路边,后车窗降下,贺九皋探出头,眼睛闪着戏谑,含笑说:“谭小姐,要不要载你一程?”   谭佳人看得出他的礼貌并非出自真心,而是一种试探,仿佛认定她十分不堪似的,带着恶意戏弄她。   “谢谢,我有车。”谭佳人扯扯嘴角,连假笑都欠奉,加快脚步,走自己的路。   贺九皋唇边的笑意敛得一干二净,阴沉着脸,闭上眼睛。 第23章 轻舞飞扬 走吧,你的同情我不稀罕……   顾笑从嘉豪酒店打包了乔宁宁爱吃的菜和甜点, 开车赶往坤城济仁医院。   乔宁宁在酒吧情绪激动晕倒送医做了全身精密检查,排除病理性改变,医生给出的诊断是心理应激性过强, 因为激动导致交感神经兴奋, 出现脑供血不足,所以才会晕倒。   病人无大碍, 当天即可出院,无奈家属坚持,医院把乔宁宁安排住进17楼的VIP病房继续“观察”,不让她在普通病房占资源。   顾笑问护士乔宁宁的状态, “她今天怎么样?”   护士说:“失眠、厌食、情绪易怒,这都是神经衰弱的表现,主治医生建议乔小姐接受心理辅导,但被乔小姐拒绝了。”   顾笑对护士笑笑, “谢谢, 您受累,请帮我多留意她。”   “不客气,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护士猜测顾笑和乔宁宁的关系,说不好是情人还是兄妹, 但不管什么关系,男人对女人表现出的关心一点不掺假,她还记得事发当晚男人抱着晕倒的女人满头大汗地闯进急诊科, 明明检查无事, 依然给女人办了住院手续,哪怕VIP病房收费昂贵,他眼睛不眨地交了押金。晚上值班大家闲聊,都说男的对女的是真爱, 与抛弃生病配偶的绝情男人比,这种女友一点小毛病都在意的男人简直算痴情好吗。   顾笑不知在外人眼中自己俨然成了乔宁宁的男朋友,他更没意识到无意的温柔也会给人带来伤害。   乔宁宁萎靡不振地躺在病床上,看到顾笑推门进来,闭上眼睛,冷声说:“你不要再来了,很烦好不好!”   不要再来了,不要再给我希望。   顾笑只当她耍小孩子脾气,坐到床边,打开食盒,把打包的饭菜甜点一样样拿出来放到移动餐桌上。   “我听护士说你一天没吃东西,这怎么能行呢,身体会垮的,打包的菜全是你爱吃的,出自嘉豪酒店米其林大厨之手,我记得你以前夸过那个大厨,说他做的烟熏三文鱼全坤城最佳,对了,我还给你带了红丝绒马卡龙,你最爱的甜品。”   乔宁宁板着脸,做出麻木不仁的样子。   顾笑叹口气,“你这样不行,我要对叔叔阿姨说。”   乔宁宁猛地坐起,一把推开餐桌,马卡龙滚落到地板上,她激动地大喊:“谁让你假好心了,爱说说去,我再也不要见你了,你马上给我走。”   “宁宁……”顾笑站起来想去拾起马卡龙,一只枕头丢到他身上。   “我让你走,你聋了吗,赶快走啊!”乔宁宁声嘶力竭地喊,眼泪跌出眼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什么都没有了,暗恋、面子、尊严,丑态百出,还在乎顾笑施舍的一点温情吗。   顾笑担心她再次晕倒,安抚道:“你别激动,我马上走。”   门被关上,轻柔的足音消失在走廊尽头,病房恢复安静,乔宁宁钻进被子蒙头大哭。   走吧,你的同情我不稀罕,呜呜呜……   顾笑抬腕看表,19:00,乔宁宁难受,他心里也不舒服,想找朋友喝一杯。   打给严墨,严墨压低声音回他,“兄弟,对不起,你今晚另找人吧,我人在机场,马上要飞三亚探班,赵夕颜在那里拍综艺节目,我现在心情特刺激,跟007似地躲狗仔,我和赵夕颜才刚接触,还不想曝光,行动要小心点。”   他又打给贺九皋,不巧,贺九皋在飞往B市的公务机上,去参加卫星互联网行业会议。   贺九皋合上厚厚的卫星互联网产业链与投资前景分析报告,他很乐意抽出宝贵时间和顾笑聊几句。   顾笑坐在医院中庭的休息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说:“偶尔我会羡慕你那种忙碌的生活,脑子无暇多想,一心扑在工作上。”   贺九皋不置可否,刚登机时他还在琢磨谭佳人为什么不上他的车,假定她是拜金女,自己比顾笑身家更丰厚,她应该毫不犹豫转投他的怀抱,而非拒绝同车,放弃向他施展魅力的大好机会。   结论很让他伤自尊,谭佳人极可能对顾笑情有独钟,所以同样的情境下,她才会做出不同的行动。   无论谭佳人是拜金女,还是喜欢顾笑,因此耍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花招,两者都无法令人接受。   喜欢拜金女,说明他眼瞎,喜欢对别的男人有意思的女人,说明他自虐。   或者两种情况兼而有之,这样还喜欢的话,说明他愚蠢。   顾笑说了开场白,没等来贺九皋的回应,奇怪道:“你在忙吗?”   贺九皋回神,“我在想你的声音听上去很消沉,你在哪里?”   顾笑说:“我在医院。”   贺九皋马上猜到,“你去看乔宁宁了,她没事吧?”   顾笑轻声叹气,“嗯,没事,她只是精神上不太好。”   贺九皋建议,“通知乔宁宁父母,你不要再去医院了,如果不准备对她的余生负责,就离她远一点,保持界限感,这样做,对你对她都是一种仁慈。”   顾笑觉得有点极端,“可是男女间的关系没那么非黑即白啊,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做兄妹,我们顾家和乔家是世交,乔宁宁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妹妹,她现在状态不好,需要人照顾,你让我放手不管,我真的做不到。”   贺九皋苦口婆心,“你搞清楚状况,乔宁宁有恋爱饥渴症,饥渴的对象是你,而你呢又不打算满足她,还天天在她眼前晃荡,就像在狗面前拴一根永远碰不到的肉骨头,你说缺德不缺德?”   顾笑忍不住爆笑,“喂,你什么破比喻,好吧,我明白了。”   贺九皋又想起谭佳人上顾笑车,不上他车的糟心事,顾不上铺垫,没头没脑地问:“你和谭佳人联系过没有?”   顾笑愣了愣,没反应过来,“联系谭佳人干吗?”   看样子顾笑和谭佳人谁也没联系谁,贺九皋对此非常满意,他笑眯眯说:“就酒吧那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听到“酒吧”,顾笑拍拍额头,“我差点把谭小姐忘了,因为我,乔宁宁对她做了很失礼的事,九皋谢谢你提醒,我会尽快安排时间请谭小姐吃饭,向她赔礼道歉。”   电话挂了,贺九皋看着熄屏的手机,久久无语……向老天保证,他绝对没有让那俩人联系的想法,都怪自己这张嘴,为什么要说多余的话?   顾笑收线,把手机放进裤袋,这时,门口那里起了一阵骚动。   “放手,你这死丫头还不快给我放手”,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使劲去掰开死命抱着他大腿的手。   “不放,快把钱还给我,那是给妈妈看病的钱,你不能拿走”,拉扯中,杜可儿的手被父亲掐出几道血痕,她恨自己没藏好钱,又被这个酒鬼翻出来。   杜大友直起身扶着腰边喘气边数落女儿,“我说你这丫头怎么死心眼儿呢,你妈是慢性病,看是看不好的,只能调理慢慢养着,你动不动把她送医院,送一回抽血检查一回,你以为那是好事啊,很伤元气的!”   杜可儿依旧不放手,“那你把钱还回来,住疗养院也要花钱。”   杜大友冷笑,“你就孝顺你妈,我花你俩钱,你看你要死要活的样子,别忘了,谁供你上的大学,是你爸我下矿拿命换回的钱,落了一身毛病,没人再用我了,怎么着,你读书读出来就不想养老子啦?”   杜可儿控诉,“我怎么没给你钱,你都拿去赌钱,拿去喝酒”,她说着站起来去翻父亲的衣兜。   “嗬,你还敢翻老子兜,反了天了!”杜大友踹了女儿一脚。   父女两人又扭打在一起,旁人本来以为抢劫,围观看清门道,觉得家务事不便参与,就连赶到的保安也以劝说为主,让他们不要在医院喧哗,影响别人。   众目睽睽,杜大友觉得丢脸,一把搡开女儿,匆匆溜走。   杜可儿半趴在地上,悄悄抹干眼泪,她不想让妈妈担心。   顾笑走过来扶起她,“小姐,你还好吗?”   杜可儿借力站起来,脸上带着泪痕,道谢后,向电梯口走去。   顾笑觉得她有几分面熟,好像在CoCo沈的晚宴上见过。   正寻思,脚下硌了下,低头看,是手机,他俯身捡起,喊了声,“诶,小姐,等等,你掉手机了。”   可惜晚一步,杜可儿进了电梯。   顾笑追上去,看清楼梯到达的楼层,乘另一部电梯到了同楼层,没看到那女孩的身影。   他只好一间一间病房找,终于在呼吸内科5人间的病房找到女孩。   杜可儿喂母亲喝水,仔细得为她擦干嘴角的水渍,再将病床调低,让母亲睡得舒服些。   做完这些,她从床头柜拿起空暖壶,走出病房打水,在门口碰到顾笑。   “呃……小姐,你的手机。”   杜可儿摸摸兜,刚才和父亲撕扯,手机丢了都不知道,她接过手机说:“谢谢你,顾先生。”   顾笑问:“你认识我?”   杜可儿点点头,“你是我们晚宴邀请的VIP客户。”   “哦”,顾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看了眼拥挤的病房,突兀地说,“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杜可儿只当他在说客气话,摇摇头,“不用,谢谢。”   “那好吧”,顾笑没有留下的理由,转过身,心情莫名有些沉重,一个17楼一个5楼,住院环境差距太大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形单影只,境遇堪怜。   顾笑坐进车里,想起被他牵累的谭佳人,翻了下微信通讯录,找到谭佳人,给她发信息:谭小姐,上次酒吧的事,非常对不起,请给我机会向你赔礼道歉。   谭佳人在嘉豪广场把奔驰还给乐途租车的小王,正往如意街走,手机震动,她打开一看微信提示消息,惊喜地握握拳,很好,既然你主动迈出一地步,我当然会善加利用。   她回复:原本我还在伤心,因为你的问候减轻一半,另一半根据你的道歉内容酌情加减。后面打上一个调皮的笑脸表情。   顾笑笑着回她:看来我要好好准备“道歉内容”了,请问周五晚上有空吗?   谭佳人装矜持:可以当天决定吗?   顾笑:当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随时告诉我。   谭佳人:OK。   成了!谭佳人收起手机,甩着包包原地转了个圈,金字塔,我来了,哈哈哈。   她的心情可以用轻舞飞扬来形容,一路飘着回家,路边电子游戏厅响着欢乐的声音,她瞟了眼门口的街机,回忆了童年和小伙伴一起玩拳皇的快乐时光。   突然她目光定在一台跳舞机上,有个被双肩包的童花头小姑娘,双脚欢快地踩踏板。   “谭乐怡!”谭佳人大喊一声。 第24章 单身男子 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聊,你懂……   谭乐怡夺门而出, 谭佳人薅住她后脖领子,“我看你往哪儿跑。”   谭乐怡挣扎,“二姐, 你放开我!”   谭佳人说:“你保证不逃, 我就放手。”   谭乐怡嚷嚷,“好的, 好的,我保证。”   谭佳人松开手,帮她卸下背包,掂了掂, “好沉啊,你包里装砖头了?”   谭乐怡撅嘴,“哎呀,都是书和作业本。”   谭佳人打量抽条的小堂妹, “你怎么光长个儿不长心眼儿呢, 你一个小学生天擦黑跑乱糟糟的地方玩不怕出事吗?”   游戏厅老板胖刘剔着牙,晃悠过来, “佳人你这话我不爱听,我店开在如意街多少年了, 你哪次听说发生恶*性*事件了?创建文明街区,我可是积极分子,再说了, 你叔家的小丫头我也不是不认识, 还能害她不成,刚刚我还送她一瓶水喝呢。”   谭乐怡点头,“对的对的,胖叔给我矿泉水喝没收钱。”   胖刘眉开眼笑, “看看,还是小丫头懂事。”   谭佳人忙打圆场,“你这里安全我们如意街的人都知道呀,我不是担心她小孩子没有危险意识,以为哪里都像你这里一样安全吗。”   胖刘哼了声,“这话听着顺耳。”   谭佳人陪笑脸,“走走走,我们别堵在门口影响你胖叔生意。”   谭乐怡被堂姐扯着手拉到街上,眼神飘忽,不敢看堂姐的眼睛。   谭佳人问堂妹,“你跟我讲实话,跑如意街来干吗?”   谭乐怡支支吾吾不说话。   谭佳人见状拿出手机,“我给你妈打电话——”   “二姐,你别打!”谭乐怡抓住表姐的手,“打就露馅了。”   “你到底对你妈怎么说的?”   “我就说在同学家写作业,她妈留我吃饭。”   谭佳人气笑了,“现在的小学生不得了啊,谎话编得挺圆乎,好吧,你既然跑到如意街,为什么在外面玩游戏不去家里?”   谭乐怡委屈,“家里锁门呢,没人。”   谭佳人半信半疑,“不可能,咱家人多,任何时候家里都有人。”   谭乐怡跺脚,“真的。”   谭佳人给姑姑打电话求证,“姑,你在家吗?”   谭勤那边笑语喧哗,她不知跟谁说笑,好一会儿才回:“佳人啊,忘记跟你说了,我和你爸还有你叔在村东老王家吃席呢,他家今天娶媳妇,可热闹了,你要是下班了,也过来吧,菜能赶上吃热乎的。”   谭佳人说:“你们不用管我,我在外面吃。”   谭乐怡看着挂掉电话的表姐说:“看吧,我都说没骗人。”   谭佳人看了一眼表妹挂在脖子上的公交车卡,问:“你坐公交车过来的?”   谭乐怡“嗯”了声。   “饿不饿?”   回应表姐的问话般,谭乐怡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不好意思,“光喝水没吃东西,现在饿了。”   谭佳人无奈,“说吧,想吃什么,你姐我请客。”   谭乐怡咧嘴笑,“我要吃披萨,15寸的!”   谭佳人替堂妹背包,手一挥,“走吧,我带你去嘉豪广场的妈妈咪呀,吃正宗的意大利披萨。”   谭乐怡欢呼雀跃地跟在堂姐身边,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真羡慕你11岁的体力,精力无限”,谭佳人顿一顿,又说:“你确信能骗过你妈,万一你妈打电话问你同学呢,你们台词对好了吗?”   谭乐怡被堂姐一连串的问号问蒙了,“我只给我妈发了条微信,她没回我。”   “那你——”谭佳人火又起来,看见堂妹可怜兮兮的模样,放软语气,“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同学家住哪里?”   谭乐怡不明白堂姐问这个干嘛,老实回答:“住附近的七里新村。”   谭佳人不解,“你同学跨区读书?”   谭乐怡解释:“不是呀,她家刚搬过来的,她说她爸妈在附近菜市场做生意,六年级毕业后会让她来这边上初中。”   谭佳人拨打前婶子孟亚雯的手机号,接通时,按堂妹的话现编,“婶——”,想到孟亚雯和叔叔已经离婚,她快速把子字吞掉,“乐怡给你发微信看到了吗?”   除了前夫谭义,孟亚雯对谭家人印象都不错,接孟佳人电话态度和悦,“我刚看到,正想给她同学家打电话。”   谭佳人忙说:“你不用打,乐怡从她同学家出来了,我在公交车站看到她,那个……我挺久没见乐怡了,想和她在一起吃个饭,吃完饭,我把她送回去,你看行吗?”   孟亚雯沉默片刻说:“你上一天班也挺累,乐怡给你添麻烦了。”   “麻烦什么呀,那就这样,待会儿见”,谭佳人收线向满眼期待的堂妹比个OK。   谭乐怡一蹦三尺高,“太棒了,要吃披萨去啦。”   两人走到嘉豪广场,姜小白急call,“你下班没有,下班直接来嘉豪广场四层的芝士爆浆烤肉,你未来姐夫请客。”   谭佳人半天没反应过来谁是她未来姐夫,姜小白声音大,耳尖的谭乐怡听见问:“大姐有男朋友了?”   哦,对,郑浚,她看向堂妹,“嗯,有了——烤肉、披萨,二选一,你选哪个?”   谭乐怡嘴甜,“我要去看大姐的男朋友,顺便吃烤肉,然后打包一份披萨回家。”   “贪心鬼,好,今天满足你。”   “二姐,你有男朋友吗?”   “还没,怎么,这么快就惦记上了?”   “对呀,你有男朋友了,也让他请我吃好吃的,大姐夫都请了,二姐夫不能被比下去。”   “哎哟喂,你的聪明劲儿都用在动歪脑筋上了,行,等我有男朋友,一定让他请你吃大餐!”   两人乘直梯到达四层,直奔爆浆芝士烤肉店,姜小白看到她们招手,“这边,这边。”   烤肉盘上的牛排滋滋冒着油,郑浚一手握夹子一手握剪刀,烤得刚刚好时,剪成易入口的小块,抬头看到谭佳人带着一个小孩,有点懵,不由瞄瞄女友。   谭心悦看到谭乐怡惊喜异常,“哎呀,快过来,坐我旁边,你妈送你来的?”   想到婶子和叔叔离婚的原因,又觉得不可能。   谭佳人挨着谭乐怡坐下,简化过程说:“她到同学家写作业,被我看到带过来了。”   谭心悦为男友介绍,“这个小丫头是我叔叔女儿,叫谭乐怡。”   谭乐怡打小就自来熟,冲着郑浚甜甜喊了声:“大姐夫。”   郑浚听到立刻从脸红到脖子,“乐,乐怡,你喜欢吃什么,姐夫给你点。”   “我喜欢吃肉。”   简单直白,好,郑浚说:“甜食呢,冰淇淋,饮料。”   “我要喝西瓜汁。”   “你呢,佳人?”   郑浚被叫了声姐夫,俨然有了大家长自觉,想把谭家人都照顾好。   姜小白和朱倩见状捂嘴偷笑。   谭佳人看了看俩闺蜜点的啤酒,说:“我跟她们一样,也要扎啤。”   鲜榨果汁、啤酒、符合女孩子们口味的甜甜菠萝饭陆续上桌,姜小白和朱倩逗郑浚和谭心悦,缠着他俩讲恋爱过程。   郑浚手忙脚乱地烤肉之余还要应付昔日童年小伙伴们的玩笑,谭心悦接过夹子和剪刀,“我替你烤会儿,你赶紧吃几口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姜小白起哄,“喔唷,好恩爱啊,大姐你这么快就开始护夫可不行。”   朱倩比较关心他们的婚期,“大姐,你们啥时候结婚啊?”   谭心悦看看郑浚不好意思道:“我们才刚谈,不着急结婚。”   郑浚说:“心悦说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我听她的。”   朱倩羡慕地差点掉眼泪,一方面替他们感到高兴,另一方面想到刘卓阳不冷不热的态度不免黯然。   谭佳人替她夹块肉放盘里,“结婚不在早晚,水到渠成才是最好的。”   姜小白暗暗撇撇嘴,要不是怕晦气,她早想讽刺刘卓阳几句,和郑浚真是不好比,郑浚和谭心悦恋爱谈得多甜蜜,朱倩和刘卓阳那叫谈恋爱吗,那叫吃盐,又咸又苦,鸡肋不如。   一桌人边吃边谈,气氛正high,郑浚的手机铃响了,他接听,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妈,我在外面吃饭,等会儿回家帮你买。”   牛春花躺在沙发床上,额头搭了条湿毛巾,嚷嚷道:“等会儿?等会儿你妈我就咽气了!”   “妈,你别说这种话吓唬我行不行。”   “儿子,我说真的”,牛春花哼哼,“我突然发烧了,头疼得厉害,嗓子也疼得厉害,喉咙肿了,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我现在口渴得不行,只能用吸管喝,偏偏家里吸管用没了,我都快渴死了,你还要吃完饭再说,哎哟,我的命啊,早早没了老公,儿子也靠不住,呜呜呜”,说着她哭起来。   郑浚心疼,“妈,你坚持会儿,我有朋友在,走不开。”   “你把朋友看得比你妈还重要,我的命苦啊”,牛春花干嚎。   谭心悦听到一言半语,问郑浚,“伯母怎么了,生病了吗?”   郑浚点点头,为难地看着女友。   谭心悦说:“那你赶紧回家看看去,伯母一个人在家,没人照料,我也不放心。”   郑浚环视众人,犹豫不决,“可是——”   谭佳人桌下踢了姜小白一脚,姜小白会意,代表众人笑着说:“来日方长,又不差这一回,大家都是熟人,没那么多讲究,你听心悦姐的快点回去看你妈吧。”   郑浚谢过大家,到前台结账,要了一把吸管,为了喝酒没开车,这会儿只能打车回家。   和温修筠确认过明*天*行*业会议的流程,贺九皋应高旻之约去B市金融街的一家红酒吧见面。   他先到,坐在吧台,开了瓶彼德绿堡。   昂贵的稀世珍酿别人要一杯,这位亚洲男人要一瓶,看来相当有经济实力,金发碧眼的外国女郎和朋友小声议论,瞥了几眼男人的宽肩窄腰,不禁想入非非,得体衣装包裹的躯体是何等胜景,年轻男人的荷尔蒙总是干净且令人沉迷的。   朋友鼓励她大胆搭讪,“嘿,别错过机会,他看上去很棒。”   金发女郎脱掉外套,露出低胸小黑裙,摇曳生姿地走到吧台,坐在男人旁边。   “可以请我喝一杯吗?”女郎笑着说,穿着丝袜的脚暗示*性地轻蹭男人肌肉紧实的大腿。   贺九皋扭过脸看她,金发女郎看到他瞳仁轻轻吸了口气,漂亮的琥珀色,还有一丝神秘感,她忍不住提议,“我们也可以换个地方聊,你懂的,夜很长。”   贺九皋头歪了歪,好像在思考,金发女郎觉得胜券在握,没有男人能够拒绝她的邀请。   贺九皋勾勾唇角,“抱歉,女士,目前为止,我还没和女人上过床,暂时也没这个打算”,说着为女人倒了一杯酒,“希望没冒犯到你。”   他站起来,朝金发女郎欠欠身,拎上酒,招手叫来经理,吩咐他安排包厢。   恰在此时,酒吧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男人走进来,看到贺九皋,笑笑,“对不起,我来晚了。”   金发女郎的朋友走过来,看着如此发展,猜测到:“原来是gay。”   她们说的法语,贺九皋回头,用法语说:“我必须指出,女士,你猜错了,我只是一个有节操的单身男子。” 第25章 恋爱理念 对谭佳人,他还没到情难自已……   在高旻眼中, 贺九皋当得起“后生可畏”四个字。   他身后的贺氏家族发迹于19世纪,深耕东南亚,20世纪初积极投身中国改革开放事业, 不断加大在华投资力度, 以中国为重要支撑,旗下产业遍及全球。因为不上市, 无需对外公布财报,因而在富豪榜上难觅其身影,正可谓“大道无形”,贺氏究竟有多少财富, 外界不得而知,但打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已经传承至第六代,而贺九皋正是家族精心栽培的下一任掌门人, 负责管理家族财富, 深谙投机之道,涉猎的项目罕有失手。   贺九皋为高旻倒酒, 笑着说声“请”。   高旻举杯颔首,“谢谢, 干杯前容我解释,我并非有意浪费阁下的时间,实在是……”想起妻子躺在病床上的一幕, 他话堵在嗓子里, 心如刀割,别说浪费时间,若能换*妻*子*安全,浪费他生命也在所不惜。   贺九皋与高旻有过数面之缘, 印象中,这位起步于华尔街的对冲基金经理向来从容淡定,即使山崩也面不改色,任何事都能沉着应对,鲜少失态,他不禁问:“发生什么事了?”   高旻说:“就在我出门赴约时,我太太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院,情况稳定后,她让我赶紧走,不要失约。”   贺九皋闻言不好意思,“其实我们可以改日再约,这种时候,您最好陪在令夫人身边。”   高旻与贺九皋碰杯,浅酌一口,感受稀世红酒的芳醇绵长,待激动的情绪平复,抬起眼睛,笑着说:“我太太马上要生产了,明天之后,我会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恐怕无暇顾及其他事,所以今晚我们最好把话放在台面上说清楚,再决定合作与否。”   贺九皋点头赞同,“那我就直说了,我们家族办公室上面有家族信托,他们以维护家族财富和意志的传承为宗旨,首重安全性,投资风格偏向保守,而DMC无论资产管理规模还是风险对冲策略都很符合他们的投资口味,唯一令他们不满的是DMC2%-20%的费用结构,2%的年管理费和20%的业绩分成等同于alpha收益(跑赢大盘的超额回报),他们不愿支付,这就是分歧所在,但我认为总有办法达成共识。”   高旻说:“关于您所说的分歧,我和研投团队讨论过,你们家族办公室看好A股长期表现,我们则希望获取长期资金,为了弥合分歧,我们在香港发行了一款挂钩A股指数的量化投资ETF产品,费率约为1.3%,不知你们对这个替代方案满意吗?”   贺九皋笑了,再次举杯,“只要费率降低,一切不成问题,祝我们合作愉快。”   高旻也笑着举杯致意,“Cheers!”   贺九皋发现高旻心神不宁,喝酒时,眼角余光不时瞥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高旻也意识到自己不受控制的举动,带着一丝腼腆,难为情道:“太太和我做过约定,她有事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高旻对妻子不亚于热恋的感情引起贺九皋的好奇,“冒昧地问一下,您和妻子是一见钟情吗?”   高旻笑着摇头,“如果我太太是我第一眼见她的样子,我想我不会爱上她。”   贺九皋理解歪了,手在脸前晃了晃,“为什么,她长得……呃,很困难?”   他的恋爱词典中只有看脸的一见钟情式爱情,若第一眼没感觉,他不会勉强自己看第二眼。   幼时饱览童话书,王子与公主一见钟情的故事模式深深影响了贺九皋的爱情观。   拿睡美人举例子,王子第一眼看到公主情不自禁吻了她,真爱之吻唤醒公主,公主醒来没打王子一巴掌或者控诉他性*骚*扰,而是也爱上了王子,这说明什么,说明彼此的脸长得都是对方的菜。   他们不用考虑财产,反正王子公主的爸都是国王,他们只用考虑第一眼来不来电,正如他自己也秉持“一见钟情”的恋爱理念,假如不合眼缘,就没有继续接触的必要,说来可笑,偏偏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虚有其表。   感慨的同时有点佩服高旻,和温修筠一样,高旻不以貌取人,选择相伴一生的配偶,竟然不看脸,某种程度而言,这两位男士可以和诸葛亮比肩了。   他目前还做不到,虽然看谭佳人看走眼了,但不可否认,她的形象魅力值很高。好吧,就算向高旻、温修筠学习,他也无法爱上内在美外在不美的女人,世界上绝对有外表与内在同样美丽的女人,他不可以灰心失望,应该抱着期待与他的真命天女相遇。   高旻不懂贺九皋为何一脸纠结,笑道:“我太太虽说不是大美人,倒也不至于长相困难,我们初次见面,她衣着华丽,态度嚣张,恰恰是我最讨厌的那类女孩。”   贺九皋坐直身体,做出愿闻其详的架势,“坏印象一旦留下,很难改观,您怎么做到的?”   高旻回忆昔日情景,笑意温柔,“各种阴差阳错吧,我们有了接触的机会,在后来相处的日子中,我们很谈得来,她的内在、她的思想、她的灵魂,全都非常吸引我,而我无法抗拒,任由自己陷进去,很长一段日子,她无意谈情,我害怕被拒绝,就以朋友的名义留在她身边,最终上天眷顾我,她接受了我的心意,我们顺理成章走到一起。”   又一个朋友变情人的故事,不同之处在于,高旻先动心……贺九皋顺口问:“所以您才做出牺牲?”   高旻不明所以,“什么牺牲?”   贺九皋替他着急,“您没签婚前财产协议,风险很大。”   高旻反问,“您会和爱人签婚前协议?”   贺九皋毫不迟疑地说:“对我们这种人来说,签婚前协议不是常识吗?”   高旻的手机屏亮了,一条短信发来:我想你了,老公。   他看着短信,毫不掩饰脸上幸福的笑容,嘴角上扬,回复太太:我也想你,一刻不停,等我。   贺九皋能感受到恋爱中男人的“心醉神迷”,令人泄气的是,他过往人生,除了谭佳人,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忘我”地陷入片刻,不幸中之大幸,对谭佳人,他还没到情难自已的地步,她造成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   高旻起身道别,“作为打搅你好事的补偿,我为你寄存了一瓶1989年份的侯伯王,你随时可以取走。”   贺九皋想到金发女人的搭讪,并不觉得是“好事”,他没做澄清,站起来送客。   高旻离开前说:“两个人情投意合才能长久走下去,对此我无比确信,所以我不签婚前协议,为她,我愿付出所有,豪赌一场。”   客人走了,包厢门关上,贺九皋坐下,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烟,望着还剩半瓶的红酒思绪万千。   多谢高旻提醒他,童话式的“一见钟情”是理想状态,现实中容易出现bug,下次他再和谁一见钟情,别急着定终身,先相处看看三观是否契合,精神层面能否共鸣,都达标了再谈恋爱也不迟。   童话中,王子英俊潇洒没坏心眼,公主美丽善良,他们只用打败魔法相爱就能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实却远比童话险恶,公主也许是冲着他鼓鼓的钱包来的,她戴着假面具,装成他喜欢的样子,忍耐五六年,然后带着几千万离婚走人,这完全有可能,他不会亏待自己的妻子,即使生活一年,落实在婚前协议上的金钱补偿,也能让人一夜暴富。   当然,不能仅凭谭佳人对顾笑玩弄伎俩就断定她心怀不轨,人品堪忧,那样未免武断,他只是遗憾美玉有瑕罢了。   因为谭佳人,贺九皋的恋爱理念遭遇挫折,他不禁反思“一见钟情”的危险之处,小美人鱼不就是惨痛的例子吗,王子爱人类公主,只把她当朋友,她却不计代价,追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最后化为泡影。   看吧,这就是眼瞎爱错人的下场,贺君言明明跟你讲过,你为什么不听他的话,管好自己的心呢?   小小的贺九皋孤独地住在英国乡村庄园里,朋友是一匹设特兰小矮马,保姆给他找来许多童话书,他坐在草地上,把自己喜欢的故事读给小矮马听,读到小美人鱼的结局时他哭惨了,贺君言难得回家,看到儿子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惊慌失措地抱起他,问清楚缘由,哈哈大笑,“儿子,你在为谁流眼泪?”   他抽噎着说:“王子为什么不爱小美人鱼,只要他爱小美人鱼,小美人鱼就不会变成泡沫。”   贺君言装作苦恼的样子,拧着眉头,想了想说:“因为王子是人类,他爱人类姑娘,同类才会相爱。”   贺九皋扁扁嘴巴,哇一声哭了,“我懂了,小美人鱼是鱼,王子不会娶一条鱼,就像我喜欢小马pony,却不会让它做我的新娘。”   贺君言觉得哪里不对劲,逻辑上又说得通,“呃——儿子,虽然但是,Pony是匹公马,拿来做比喻不恰当哟,小美人鱼的故事重点告诉我们,抛弃一切,奋不顾身,爱一个不值得的人通常会悲剧收场。”   贺九皋眨眨懵懂的大眼睛,举一反三,“那妈妈呢,她也不值得吗?”   看着稚气的儿子,贺君言真切地感到痛苦,他苦笑,“不,是我不值得,但我感谢她,因为她送了我最棒的礼物。”   贺九皋被父亲搂在怀里,听他用悠远怀念的语气说:“我和你妈妈在一起曾经很快乐,她是我的公主,是我不珍惜,弄丢了她,儿子,这个世界上有黑魔法、有巫师、有坏皇后,你要谨慎,只有透过财富,看到你真正的样子,还喜欢你的人才值得交心,在遇到那个人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心。”   可最近他的心很不听话,仿佛对谭佳人的名字形成条件反射,看来尚未免疫,仍需努力。   贺九皋摁熄烟头,拿出手机,点进谭佳人的微博,她刚好在进行直播,奶油白的背景,一束似乎能嗅到香气的蓝蕊银白莲花,一副动人容颜,巧笑嫣然地向粉丝展示适合女孩喝的酒。   弹幕闪过一排啊啊啊啊,姐姐素颜的皮肤好好啊,下次请安排护肤品安利合集。   谭佳人偷笑,她其实化了底妆,没开滤镜而已,没想到大家夸她真实不做作,可爱的孩子们呀,多谢赞美,哈哈哈。   贺九皋觉得,emmm,还行吧,但一看谭佳人欣然领受,沾沾自喜的模样,他忍不住发弹幕:美而不自知才是真正的美。   谭佳人恰好看到,心想发这条弹幕的人一定是杠精,你管我自知不自知,美就行了。   她武装笑容,对着摄像头,拿起一瓶百利甜酒,“孩子们,我特别推荐这款融合了新鲜奶油的威士忌甜酒,它有不同的风味,原味、咖啡味,还有不同的喝法,可以加红茶、加热巧克力、加牛奶,经典的调配是百利甜酒+牛奶+冰块,想喝烈一些的酒,可以加朗姆酒或伏特加,再加苏打水调味,总之,我不是提倡大家酗酒,只是忙碌时光,偶尔小酌怡情,譬如这样的深夜,喝杯小酒,借着微醺劲头睡去,我保证大家一夜好眠。”   贺九皋盯着谭佳人微笑时淡红的唇发呆,手还截屏,当他醒悟,懊恼地删掉,自我判断喝多了,思维和动作迟钝造成的。   他晃晃脑袋,丢开手机,身体一歪,躺倒在摄政式复古长椅中,寂寞地捱过漫漫长夜。 第26章 浮华若梦 贫穷不允许她心动   春天万物复苏, 人们的购物欲也蠢蠢欲动,沈南星工作室应时推出巴黎高定时装周奢侈之旅,向各位急于更新衣橱的太子女发出邀请, 说白了就是与高定品牌合作, 组织有钱人的女儿俗称名媛去巴黎血拼。   工作室提供一条龙专属服务,包括:私人飞机接送、明星御用造型师幸司负责打理形象、高定时装周VIP入场券、看秀坐头排、与品牌高层合影、好莱坞顶尖摄影师拍照、媒体采访、去时装屋工坊参观衣服的制作过程、享受设计师一对一量身定制、参加After Party和时尚晚宴活动, 到品牌巴黎总店购物……一言蔽之,不断地买买买,买成品牌的Elite Vip即可(vip客户中的战斗机,每年消费超200万元)。   此行节目安排丰富且含金量高, 吸引了不少有钱女孩,她们当中有人希望通过购买高定款跻身上流社交圈,也有网络红人想利用CoCo沈和品牌方的资源镀金捞取名望。   人数超出预期,工作室为保证逼格, 需要筛选出背景货真价实的“名媛”, 拒绝外围网红、豪门二奶、小三上位女等身份可疑的人。   不赚来路不正的钱,并非故作清高, 而是一旦请了这种人,会被高端客户抵制, 因小失大,不值得。   沈南星把谭佳人和杜可儿叫进办公室,“你们会法语, 这次去巴黎, 佳人带队,可儿从旁协助,没问题吧?”   谭佳人答道:“没问题”,每年四大服装周, 她不知跑过多少回,闭着眼睛都能去巴黎,购物旅行,难度不高,就是烦,会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小状况,唉,已经习惯了,见招拆招吧。   杜可儿面露难色,咬咬嘴唇说:“我妈妈又住院了,能在她身边照顾的人只有我,老板,我恐怕不能去巴黎。”   沈南星只知道杜可儿的母亲住在疗养院,身体一直不太好的样子,碰到这种事,作为老板,不能不讲人情,她点头表示了解情况,转而盯住谭佳人,问:“你一个人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谭佳人笑笑,“还有幸司老师,我OK。”   “很好,出发前,你抓紧时间和品牌方沟通,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完美。”   “好的。”   走出办公室,杜可儿含愁带怨看了谭佳人一眼,谭佳人挑挑眉,“这回你可别赖我抢你工作,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杜可儿眼泛泪光,“你明知道我为什么去不了,非要冷嘲热讽才开心吗?”   谭佳人“哈”了声,被气笑,“那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我害你去不成巴黎似的,所以我才提醒你与我无关啊,你总把自己当受害者,别人可不欠你的!”   杜可儿低声喊道:“谭佳人,你欺人太甚!”   谭佳人耸耸肩,付之一哂。   飞巴黎当天,风和日丽,进入公务机航站楼,完成联检,五位名媛把停机坪当作时尚战场,暗暗别苗头,风头一定不能输。   A名媛是亚洲最大防盗门制造企业董事长的独生女,title是微博时尚达人,被誉为新时代的潮流引领者,她身穿D家紫色亮片仙女裙,风格奢华精致。B名媛父亲是互联网大佬,品味比较迷,梳着两条蝎子辫,穿了一身贵且潮的高街品牌,拎着同品牌涂鸦包包。C名媛年纪比前两位略大一两岁,钟爱古着风,从发型到衣服都有种好莱坞默片女星的调调,显得疏离而优雅。D、E两位还没找准风格,一个穿双G,一个穿香,都很贵,反正散发出金钱的味道就对了。   谭佳人一身高定,由幸司赞助,她给正找角度,凹造型的各位名媛拍照,登上飞机还负责拍vlog,香槟、甜点、鹅肝、松露、鱼子酱……题目都想好了,5万英尺之上的闺蜜派对,无与伦比的奢华体验。   A名媛举起香槟,硕大的祖母绿镶钻戒指在指间闪耀,她悠然品着香槟,笑着问大家,“你们买高定预算多少?”   B名媛风轻云淡说:“我的预算没上线。”口气很狂,但鉴于她家互联网公司最近股价飙升,也不算吹牛。   C名媛不喜欢别苗头,实话实说:“我会试三套。”   D名媛第一次参加高定时装周,决定多看多听少说话,以免露怯。   E名媛很虎,大大咧咧说:“我的世界没有价格,喜欢就买喽。”   幸司加入聊天,“嘿,姑娘们,听我说,风格不重要,价格也不重要,品牌本身的意义才重要,你们买的是高定耶,纯手工完成,耗费100到400个小时,顶级工艺,其实就跟艺术品一样,仅有一套,想象把艺术穿在身上,只花80万—150万,我告诉你们买到就是赚到,一点都不亏的。”   谭佳人偷笑,幸司真会说话,瞬间把纯花钱升华到艺术层面,长途飞行有他陪名媛们聊天解闷,她乐得清闲。   到达巴黎,入住最豪华的酒店,品牌方派专人对接VIP客户,当地所有的活动由他们全权负责,谭佳人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她甚至不用亦步亦趋跟在名媛身后做翻译,一方面她们英文很溜,另一方面品牌方派来的是中国人,大家可以用中文交流。   不同的秀,同样的VIP客户接待流程,品牌方那套话术,谭佳人背的滚瓜烂熟,面对华美的高定礼服,内心毫无波澜,倒不是有定力,而是贫穷不允许她心动。   在这个浮华如梦的顶奢世界,钱是唯一的通行证,不管新钱老钱,只要消费得起高定,就能被品牌方奉为座上宾,享受女王级待遇,譬如,预约试衣、闭店服务、造型指导、将新一季的服装送货上门,喜欢的留下,不喜欢的退回,so easy。   A名媛坐在洛可可式椅子上,身上的薄荷绿蛋糕纱裙一层层铺到脚下,设计师询问她对细节满意吗,长度要不要修改。服务态度可圈可点,谭佳人心想瞧瞧人家,蜚声国际的大设计师身段如此柔软,你不要酸了,赶快做事。   她打起精神,脸上洋溢着职业笑容,操着夸张的腔调,抑扬顿挫地说:“我的天啊,30万英镑一米的真丝欧根纱做裙摆,简直太美了,再看这套羽毛礼服,是用南非进口的鸵鸟毛做的,穿上参加舞会,绝对是最亮眼的,还有这件金色山茶花长裙,大家看它的描样、钉珠、刺绣,凝结了历史与技术的精粹,充满着典雅气息,是传世之作。”   C名媛被“传世之作”的形容打动,“我喜欢这件裙子的大家闺秀风范,香奈儿说过,潮流易逝,风格永存,我要买下收藏,以后传给我的女儿穿。”   设计师朝谭佳人抛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和她咬耳朵,“你真不考虑跳过来帮品牌做事?”   谭佳人委婉道:“我现在就是你们的编外工作人员啊。”   笑话,跳过来感受大品牌一级压一级的管理制度吗,就连才华横溢的设计师都是为资本打工,稍稍业绩不佳就会被抛弃,在沈南星的小作坊工作至少自由,还能两头收钱。   一想到自己的佣金和名媛们的花销挂钩,谭佳人舌灿莲花,激情澎湃地投入讲解员角色,把她们忽悠得好像不买就辜负了一件伟大艺术品似的。   A名媛买下浮夸的薄荷绿蛋糕裙和鲑鱼粉鸵鸟毛礼服,她是网红白富美,经常出席时尚活动,这两条高定礼服无疑可以帮她加持“老娘以外全员皆婢”的艳压气场。   B名媛选了一条智能面料做的印花芭蕾舞长裙和一套像未来女战士的闪着光泽的黑色衣裤。   C名媛除了一眼看中的金色山茶花长裙,还挑了件银色刺绣和束腰设计的开衩白礼服。   D名媛只买了一件人鱼姬变色,袖口腰部有荷叶边设计的高定礼服,她羞涩地说:“我喜欢小美人鱼,这条裙子就像给人鱼公主穿的。”   E名媛只买贵的,“没有钱才会纠结经典款,买别人买不起的,才不会撞衫。”   C名媛闻言嗤之以鼻,低声说:“暴发户。”   谭佳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参与名媛间的暗战,C名媛祖上出过大学者、外交家,典型的书香门第,自然瞧不上开火锅店发家的E名媛。   晚上参加高级珠宝展,名媛们买到手软,趁着兴致去After Party狂欢,动感的音乐中,香槟喷泉雨点般倾泻,一下子点燃人们的激情。放眼望去,一水的蜂腰翘臀大长腿,名模、好莱坞巨星、资深媒体人、ins知名博主、网红大咖欢聚一堂,人和人之间没了距离,喝酒聊天,放飞自我,肆无忌惮地玩乐。   A名媛看上一个只会说法文的男模特,让谭佳人为她翻译一句话:约吗,宝贝。   男模看着带翻译搭讪他的东方佳丽,动心地点点头,“为什么不呢?”   看对眼的两人天雷勾动地火,手牵手溜走,进行身体沟通去了。   谢天谢地,他们接下来做的事不需要翻译在场,谭佳人奔着调酒师而去,要了杯蓝色玛格丽特,端了盘水果挞,躲到人少的地方狼吞虎咽,一天没正经吃东西,她饿坏了。   忽然手机震动,她瞄了眼,是D名媛。   谭佳人在餐饮区的卡座找到D名媛,她脸色略苍白,蜷缩着身体,手按着胃部。   “你哪里不舒服?”   “老毛病,神经性胃痛,还有点恶心。”   谭佳人搀起她,“走,我带你回酒店。”   路上发消息给品牌方的人,托他照顾其她四位名媛。   回到酒店,谭佳人从D名媛的旅行箱找出治胃痛的药,倒水喂她吃药,“郁小姐,你先休息,我就在隔壁房间,如果还是没缓解,马上打我电话,我送你去医院。”   郁银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谭小姐,我睡会儿就好了。”   谭佳人为她留了一盏壁灯,轻手轻脚退出去关上门,抬头看到幸司,他手里提着礼品袋,看样子出去购物了。   幸司朝门内努努嘴,“小郁怎么了?”   谭佳人说:“神经性胃痛,可能这两天*行*程安排太紧张,让她产生压力了。”   她瞟了眼他礼品袋,“买的什么?”   幸司说:“铁皮人骑兵玩具,我在一个犄角旮旯的杂货铺找到的,刚才和小悠视频,他特别喜欢。”   小悠是沈南星儿子,全名沈悠,谭佳人没留意幸司提及小悠时亲近的口气,只觉得他送合伙人儿子礼物没啥好奇怪的,毕竟沈南星给幸司介绍了不少客户,俩人又是“闺蜜”,礼尚往来很正常。   谭佳人笑笑,“原来小悠喜欢复古玩具。”   幸司看她满脸疲倦,体贴道:“你歇会儿吧,我照顾小郁。”   “那好吧,幸老师,麻烦你了。”   谭佳人回房间洗漱,将这两天拍的视频剪辑成vlog,配上法语歌和字幕,发到她的微博上,互联网时代,要懂得利用新媒体营销自己,聚集人气,成为KOL(关键意见领袖),靠影响力和粉丝带货——先打好基础,有了流量再说以后的事。   贺九皋结束B市的行程,飞法国考察投资项目前,带礼物去医院看望高旻和他刚生产的妻子。   宝宝早产躺在保温箱,高旻亲吻妻子额头,安慰她,“别担心,医生说他很健康。”   将产后虚弱的妻子哄睡,高旻腾出空请贺九皋移驾客厅,喝他亲手冲的瑰夏咖啡。   贺九皋觉得高旻结婚后气质变化很大,尤其有了小孩后,被温文尔雅的外表包裹的锐利不见踪影,由内及外变得平和温柔。   “我一直认为你外热内冷,但这次见你感觉很不同,婚姻真的能改变一个人吗?”   高旻笑笑,“加个前提,好的婚姻让人幸福的同时获得成长,坏的婚姻嘛,例子太多了,各有各的不幸。”   贺九皋深以为然,他本人就是坏婚姻的副产品,像孤儿一般长大,但又不能说惨,毕竟他一出生就拥有金钱,衣食无忧,然而人类天性不会对自己已拥有的东西感到满足,尤其爱与被爱的体验,他极度匮乏,渴望吗?也许吧,他能花钱买来任何想要的,却买不来真心,买不来爱,这些无价的东西最稀缺。   “你的小孩非常幸运,因为他遇到了一对相爱的父母。”   高旻也来自单亲家庭,对此深有感触,他笑着说:“我现在很幸福,也感恩于自己拥有的一切,所以我想去帮助不幸的人,知道我为什么改变原则与你们合作吗?获取稳定资金只是一部分原因,更多的是我很认同你们家族办公室的慈善理念,你们坚持捐赠传统,关注教育、健康、贫困,每年花几个亿,从不宣传,未来我希望和你们的慈善基金会达成更广泛的合作。”   好吧,幸福的人有大爱,他太沉浸于小我情绪了,贺九皋尴尬道:“当然,乐意之至。”   公务机跨越太平洋,直飞巴黎。   贺九皋和投资团队在会议室看资料,讨论健康的生活方式是未来消费的一个热点,以及联合境内优乳集团收购St Aumaric的意义。   有人说:“SA 增加了新的产品品类,掌握植物性蛋白研发生产技术,这是价值所在。”   另一人接话道:“对于优乳来说可以丰富产品线和获得先进技术,而SA也可以利用优乳的现有渠道和生产优势,两相结合,做大法国和意大利市场,抢占国际市场份额,另外也把健康、美味、新概念的食品带到国内。”   又有两人加入到探讨中,贺九皋转着笔默然不语,最后说:“听着是桩双赢的好生意,那我们一定要努力促成这次收购,大家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凌晨三点他在感受不到颠簸的飞机上毫无睡意,做冥想瑜伽,不知为何,眼前浮现出谭佳人的音容笑貌,好吧,要对她免疫,脱敏疗法不能停。   贺九皋刷手机,看到谭佳人的微博更新提醒,打开是一条vlog,定位是巴黎,时间是8点左右,考虑到时差,他在过今天,谭佳人还在昨天。   Vlog浮光掠影拍摄了名利场的女孩,她们穿华服,搭私人飞机,开高空派对,香槟、玫瑰、高定礼服、showroom试装,随心所欲地追求生活中美好的事物。   谭佳人没有出镜,贺九皋说不清遗憾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正要放下手机,谭佳人开始直播,她将镜头对准巴黎铁塔,“对,孩子们,你们没猜错,我在ins出镜率最高的网红酒店,欲望都市曾在这家酒店取过景,你们问我在哪个位置,我正站在阳台上拍巴黎铁塔。”   粉丝发弹幕:我看到高定时装周的秀场了,妈呀,裙子巨华丽,肯定也巨贵。   谭佳人举着自拍杆对准自己,她穿着阿拉伯风情的绣金长袍,卷发在风中轻轻飘动,笑着对粉丝说:“贵是高定礼服的特点之一,这么说吧,全球有2000个人能消费起高定,但只有500人去花这个钱,一套衣服便宜的也要80万人民币,你想获得品牌VIP优待,每一季置装费至少要花上几十万。”   粉丝笑哭:那穿高定的人是不是也会鄙视穿高级成衣的要去店铺抢货。   谭佳人说:高级成衣一次买它二十套,看谁会鄙视。   粉丝:都是钱啊啊啊啊啊。   有粉丝羡慕谭佳人的职业:求问,从事小姐姐的工作有什么要求吗?   谭佳人回复:“首先英语口语无条件要优秀,会第二外语更好,第二具有服务意识和抗压能力,这两条要求通过,其它要求相对会放松。”   善于思考的粉丝发来含泪的弹幕:和自己的生活比,反差太强烈了,小姐姐在的世界宛如美梦,而我做梦可能都梦不到,因为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   谭佳人笑了下说:“我只是靠近这个灿若美梦的世界,为王子公主们提供最顶尖最棒的服务,即刻满足他们的每一个愿望,仅此而已。”   粉丝鼓励:努力工作,没有不成功的道理,加油,小姐姐!   谭佳人哈哈大笑:“不好意思,我要给大家说毒鸡汤了,努力工作,总有一天会实现老板买私人飞机带她儿子环球旅行的愿望。”   手机顿时被粉丝的打工人打工魂加油打工人的字幕刷屏,贺九皋似乎理解了笑点在哪里,谭佳人在自我调侃吗?   有粉丝问:如何调节不平衡的心理呢?   镜头再次对准夜色中的巴黎铁塔,谭佳人说:“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撕裂,夜里看巴黎铁塔很美吧,但你走近些会发现有老鼠窜来窜去,还有小偷和流浪汉,现实中,一边是饥饿的非洲,一边是华尔街IPO盛宴,一边是被裁员降薪,一边是节节攀高的股价,每天都有亿万富翁诞生,也有人一无所有,流离失所,我们凡人要做的是审视内心,相信自己,不要被消极的想法拖住脚步,有梦想的追梦,没梦想的踏实过好每一天,今天就到这里,孩子们,晚安。”   贺九皋的心脏砰砰跳动,他按住胸口,一边压制快要破茧而出的好感,一边检讨自己对谭佳人是否存有偏见。   看吧,她才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她也有思想,有内涵,你不要戴有色眼镜看人,人家只是藏了车钥匙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有占你一毛钱便宜。 第27章 终身大事 她儿子正在法国,对,名字叫……   密集的秀看得人眼花缭乱, 华服再美,珠宝再闪,也经不住长时间反复看, 到后期, 那些红的蓝的绿的宝石瞧进眼里跟玻璃好像也没差,给点光, 都一样璀璨。   当五名媛心生厌倦的时候,品牌方为了拉回金主的注意力,从打造外在血拼模式转向陶冶内在洗脑模式,组织了一场了解品牌创始人的城市巡游, 在喝咖啡、下馆子、听音乐会、看画展、参加马球赛……如此这般过程中,将品牌推崇的生活方式推销给不差钱的人,是,你富有, 但还差点内涵, 不知道怎么提升没关系,吃穿住行全部用带我们logo的产品洗一洗土味, 看谁还敢质疑你的品味。   大家为了表示对品牌方的尊重,衣服或包包全部换成香, A名媛穿着香2019年致敬古埃及的高级手工坊华丽长裙,眼线勾的也很浓重,像埃及艳后。B名媛背着香的小方盒包, C名媛穿香的蓝色镂空雕花外套, D名媛郁银踩了双香的渔夫鞋。只有E名媛不鸟这一套,选择穿香对手家衣服,手里拎着香对家出名的银色鳄鱼皮戴妃包。   品牌PR(公关)气得死去活来,拉住谭佳人抱怨:“她的行为真的好粗鲁好唐突好没礼貌, 我们品牌论设计、历史、文化、内涵,统统都比对家高一档次,现在邀请她的是我们,不是对家,她为什么不遵守规则?”   谭佳人一席话让品牌PR顿时没了脾气,“因为E名媛同时是三家品牌的超级VIP,她不止买一家,她雨露均沾,所以她是奢侈品业内争抢的目标顾客,你管她粗鲁还是没礼貌,她给你们贡献业绩不就结了,赚钱嘛不寒碜。”   品牌PR带大家打卡创始人巴黎最爱的地方,第一站Angelina咖啡厅,名媛们点杯咖啡坐在香奶奶的专座拍照,第一时间发布社交网站,炫耀文化气息,看吧,咱也不是来瞎逛瞎花钱的,知道这家咖啡馆接待过历史上哪些名流雅士吗,普鲁斯特听说过吗,写《追忆似水年华》的作家,他是这里的常客哟。   谭佳人帮各位姑奶奶拎包拍照点单,按部就班走流程,品牌方安排的活动以及所谓的VIP礼遇,她陪客户不知参加过多少回,熟能生巧,一路照应着,沟通着,帮品牌PR不少忙。   名媛们在香榭丽舍剧院看了场芭蕾舞剧,直奔丽兹酒店享受香家的官方皮肤护理,谭佳人和品牌PR终于可以歇歇脚,喘口气,一人端一杯兑了咖啡的白兰地窝进沙发偷闲。   她酒喝了一半,赵夕颜发来视频邀请,接通后,实时画面中,赵夕颜穿着泳装,头上架着墨镜,坐在无边泳池旁,假装生气:“你不声不响跑到巴黎,看秀住豪华酒店,也太享受了吧。”   谭佳人看了眼泳池结构就知道赵夕颜住哪家酒店,“你也不赖呀,住三亚最贵的酒店。”   赵夕颜哈哈大笑,“你眼也太毒了”,稍后止住笑,羡慕嫉妒恨,“我好歹也是演员,热度连网红都不如,她们都被品牌邀请去看秀,我呢别说高定时装周了,四大时装周边都没挨上,我什么时候也能去巴黎,去米兰呢。”   谭佳人透露内幕,“有些网红包括明星未必是品牌邀请的,各有各的路子,你们经纪公司耽误你了,但凡好好经营你,看秀嘛还不是分分钟的事,你现在已经登上V杂志,说不定秋冬时装周就轮到你大放异彩了。”   赵夕颜感动,“我就喜欢听你说话,特别鼓舞人心。”   这时视频中挤过来一张脸,“嗨,谭佳人,你拍那vlog我看了,其中有一女的,她家开连锁火锅店的,公司上市了,那得瑟的,中国快装不下她了,我妈还让我和她相亲,可拉倒吧。”   严墨和赵夕颜……谭佳人不动声色,不急于打探二人的关系。   赵夕颜扭脸问:“什么,相亲?你交代的情史中没说这一段。”   严墨搂住赵夕颜,在她脸上吧唧亲了口,“我跟那女的没有半点关系,交代个鬼啊”,他笑嘻嘻安抚新女友,“何必眼巴巴等人家请啊,你男朋友送你去,我给你订了一稀有皮爱马仕包,等你回坤城就能收到了。”   “真的?”赵夕颜尖叫一声,搂住严墨的脖子,两人顺势跌进泳池热吻。   “很浪漫”,谭佳人看着晃动的视频关掉,她轻声叹气,心累,为啥有的人那么容易不劳而获呢?自问自答,因为赵夕颜有名有颜,严墨是酒店小开,找女明星不吃亏。   她脱下高跟鞋,活动酸痛到麻木的双脚,用目光搜寻她的限时搭档,品牌PR在落地窗边接电话,神情毕恭毕敬,估计是上司的电话。   同时天涯打工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谭佳人不禁对品牌PR升起一丝同病相怜的阶级姐妹情。   品牌PR收了电话,走过来,兴高采烈地对谭佳人说:“会有神秘客人一起晚餐。”   谭佳人问:“谁啊?”   品牌PR神色兴奋,“胡凯源,中国最火的流量小生。”   谭佳人捂住嘴巴,“不会吧,他演的偶像版诸葛亮是五亿少女的梦,剧爆红后,好多商家想和他合作,都排到明年了,我还知道他的饭圈应援口号:凯源凯源,奇遇天缘——”   品牌PR接话:“凯源凯源,人间清源。”   两人激动地拍手,互相交流了一番饭圈女孩话题,虽然谭佳人不追星,但不妨碍欣赏小鲜肉们的颜值,看多了大腹便便的富豪,偶尔需要看看清新美男洗洗眼睛。   “胡凯源和你们品牌有合作吗?”   “嗯,年后会宣亚太区腕表形象大使。”   “签下胡凯源,你们领导很有眼光啊,胡凯源风靡东南亚,日韩都有他的粉丝后援会。”   “是呀,我也是他粉丝,托名媛的福,我如果能蹭张合照就心满意足了。”   谭佳人笑笑没接茬,她寻思碰见胡凯源怎么说服他在自己的vlog里出镜,利用明星效应吸一波人气。   晚上进餐前,品牌御用摄影师为名媛们拍丽兹质感大片,她们或在马赛克窗前,或在螺旋楼梯上,或在挂着18世纪名画真迹的墙边摆着名模同款姿势,经光影渲染,被拍进单反镜头。   出片效果媲美于时尚杂志封面水准,名媛们很满意,坐在餐桌前,打趣说某某明星还没这种待遇。   “咱们这次买的衣服都是亚洲首穿吧。”   “岂止亚洲,全球首穿,我们买的是高定耶,跟我们同场看秀的新加坡名媛,那气势我以为她要take everthing呢,结果你们猜怎么着,一件也没买,不知道请她来干嘛。”   “你们没听说吗,她正和老公打离婚官司呢,没拿到钱之前,大概不敢多花吧。”   “她娘家破产了,老公不分她钱,那还真蛮惨的。”   谭佳人听进耳朵惊叹名媛圈的国际化,其实有钱没钱,品牌方看一下购买记录就知道了,名利场很势利的,请身处风波的新加坡名媛大概看中她的网红影响力,况且她家里就算破落了,离婚也能分一大笔钱,社交平台搞得又红火,完全可以靠自己生活,总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至于真变成穷光蛋。   “程景欢知道我们在巴黎一定会气死吧?”   “平时牛的,总是说哎呀,我家开calla的,所有的高奢品牌我家都有的,不管哪家上新款,我都是第一个穿,第一个背”,E名媛学程景欢说话惟妙惟肖,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次品牌方活动没她事,高定她也穿不上,我看她以后还臭显摆吗!”   AB两位名媛也跟着挤兑了两句,C名媛虽说也看不上程景欢,但人家远在天边,又没惹她们,犯得着背后说闲话吗。D名媛郁银在死撑,女孩子们的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她感觉胃部有不舒服了。   大家八卦得正热闹,一个长得像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男子突然降临,朝她们这一桌走来,众名媛愣住,彼此以眼神相询,窃窃私语。   “天啊,这是胡凯源本人,我没看错吧?”   “他脸好小啊,巴掌脸。”   “皮肤也好好,唇红齿白。”   “好清秀啊,身高也够,183吧。”   唯有A名媛淡定,觉得就近看大明星也不过如此嘛,脸上打粉了,她反正觉得法国男模更对胃口,因为有野性美。   谭佳人和品牌PR赶紧迎接,向名媛和明星传达品牌方如此安排的用意,希望在座诸位未来多多支持腕表大使,共建和谐的关系。潜台词是提前割韭菜,万一有钱姐姐喜欢小鲜肉,那肯定会买他代言的产品表达爱意啊——不得不说这番打算精明到家了。   明星参加应酬,在座的名媛有大把资源,认识她们,搞好关系,以后不愁代言和赞助,况且都是美貌的小姐姐,又不是年华老去的富婆,陪她们玩,咖位不够的还捞不到这等美差,胡凯源很拎得清,听到经纪人临时加派的任务,欣然应邀。   谭佳人偷偷打量胡凯源,真人比镜头中略瘦,不算弱不经风,看着有点肌肉,无论发型还是脸都修饰得非常精致,应该有化妆,这对明星来说是基本素质吧,经常面对镜头,显微镜女孩们无处不在,实在不容有瑕疵。   她找机会问他介不介意被拍进vlog,“我主要是上传社交平台做宣传,对您而言,宣代言人也需要预热,当然我会和品牌方打招呼。”   胡凯源笑了笑,“没关系,我又没在做私密的事,认识新朋友,一起吃个饭而已。”   那是,“新朋友”们家大业大,和她们来往很有面子。   饭后混熟了,加微信,微博互关,谭佳人对胡凯源观感不错,人没架子,还亲和,不刻意巴结有钱姐姐,但很会说话,也很擅长哄人开心,情商高,红也有红的道理。   巴黎奢侈之旅圆满结束,但就在搭私人飞机回国时,D名媛郁银的神经性胃痛发展成胃炎,谭佳人不得不留下在医院照顾她。   打着点滴,郁银非常内疚,加上生病时格外脆弱,和国内的母亲打电话时忍不住哭起来,她母亲安慰她,“你好好养病,不用急着订机票回国,南国集团老总程兰程阿姨你认识伐,她儿子正在法国,对,名字叫贺九皋,他和咱家优乳合作在巴黎谈项目,我让他把你们捎回来。”   郁银母亲又特地谢过谭佳人,转头找程兰商量去,其实她不用绕圈子,直接让自己老公联系贺九皋就行,但她有意和程兰做亲家,想利用这次意外给一对小儿女制造机会。   “不管成不成,先让他俩认识下。”   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程兰也有此意,便点头应下。   贺九皋并不知道母亲正在为他谋划终身大事,与SA谈判进展顺利,闲暇时,想到谭佳人也在巴黎,拿出手机,做心理建设,要不要给她发条问候短信,顺便请她吃饭表达下歉意。   想得太入神,手机铃声冷不丁响起,他心跳加速,血流沸腾,难道心有灵犀,谭佳人打给他了?急忙清嗓子准备接听,看清来电显示,各项生理指标迅速平稳,戴上无线耳机,接通,语气平淡,“妈。”   程兰劈头问:“我听说黑池资本联合优乳集团计划收购法国的一家食品公司?”   贺九皋“嗯”了声,不打算多说。   程兰说:“我对你们贺氏的生意没兴趣,有件事拜托你,优乳老总的二女儿郁银在巴黎生病了,你回国时记得带上她,手机号我发给你。”   贺九皋皱皱眉,“我和优乳合作,不代表会掺合优乳老总的家务事,你让她买票自己回去。”   程兰叹口气,“举手之劳的事,小姑娘一个人在国外生病孤零零的,多可怜呐。”   母亲的话丝毫没激起贺九皋的同情,他表现得漠不关心。   “那没办法了,只好麻烦谭佳人去订机票吧,她在医院照顾郁银,分身乏术,工作也挺不容易。”   “等一等”,贺九皋喊住母亲,“我刚才想了下,确实应该伸出援助之手。”   程兰欣慰,“你打小心软,我就知道你会改变主意的。” 第28章 爱屋及乌 成不成看郁银和九皋的意思……   主治医生把谭佳人叫到办公室, 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礼貌询问:“患者是否有吃饭后催吐的习惯?”   谭佳人愣住,依稀记起D名媛郁银好像每次吃完东西都会小跑着溜进卫生间, 以为她去补妆, 谁能想到她躲起来催吐呢。   在医生的注视下,谭佳人摇摇头, “抱歉,我不清楚。”   主治医生语重心长地说:“你是患者的看护人,告诉你也是一样的,通过检查, 我们发现患者经常性催吐致使消化系统紊乱,对胃和食管造成损伤,虽然目前还不严重,但不加干涉, 放任她‘自虐’, 将面临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发展到后期会得厌食症或者猝死, 危害极大,希望你多劝患者, 如果需要心理医生,请联系我。“   VIP客户生病,非普通发烧感冒, 说白了, 跟心理有关,万一出事,她负不起责任。   谭佳人不敢独自做主,致电郁银母亲梁女士, 语气轻缓地把医生的话复述一遍,含蓄地建议母女俩谈一谈,末了说:“毕竟涉及隐私,郁小姐也许不愿意让外人知道。”   梁女士听完说:“谭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小银以前怕胖吃东西就吐出来,也就过过嘴瘾,我没太当一回事,既然医生说后果那么严重,我会好好劝小银的,另外不用担心开销,你帮我多照看小银就好,你们住酒店我不放心,我会想法子找地方让小银安心修养,等我消息吧。“   “好的,梁女士。”   组织名媛巴黎购物行,工作室承担来回租私人飞机的费用,品牌负责在当地吃喝玩乐住的费用,名媛们只须纵情消费,大笔花钱即可。   当其她名媛乘私人飞机回国,郁银滞留巴黎产生的花销需要她自己解决,梁女士主动说出来,谭佳人就不用特地一笔笔记账,安心刷郁银的副卡,帮她缴住院费。   挂完一袋电解质,郁银精神好了些回覆母亲的电话,谭佳人为她们留出谈话空间,打车去圣马丁附近的中餐厅买了一份低脂低糖的食物带回医院,透过门缝,郁银侧躺着,看样子母女谈话结束了,她推门进去,拽过椅子坐在病床边,将打包的食物放到餐桌板上。   郁银爬起来嗅了嗅,“好香啊。”   谭佳人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把装在塑料盒的食物揭开盖子,说:“你病还没好,适合吃清淡点,芫荽粥烧心的时候吃特别好,能中和胃酸,卷心菜沙拉,苹果,红茶这些都可以减轻反酸保护肠胃,卡路里也很低,放心吃吧,不用担心发胖。”   郁银端起粥迫不及待喝了口,虽然烫,但还能忍,她大口大口吃起来,谭佳人不得不提醒她吃慢点。   将食物扫荡一空,郁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小时候特能吃,胃撑大了,到了青春期体重激增,吹气球似得胖起来,一直到20岁,别人看我的眼神都非常嫌弃,我不敢照镜子,太丑了,眼睛都挤成一条缝,觉得不能再胖下去了,于是痛下决心减肥,我试过很多方法,花钱进断食的地方,饿晕过几回,后来报名参加全封闭式的减肥训练营,减肥成功后回到正常环境,经受不住美食诱惑,有时吃多了,我就吐出来,慢慢的形成习惯,谁知搞坏了胃,还连累你不能回国,对不起啊,谭小姐。”   谭佳人安慰她,“首先养好身体,什么都别想,其次呢不要采用伤害身体的方式减肥,尤其是节食,精神很容易抑郁的,我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你休息吧。”   她手脚麻利地帮郁银放平枕头,扶她躺好,拉开餐桌板,收垃圾,做事一气呵成,等郁银睡着,轻轻走出去,带上门,到拱形走廊外透气。   楼下草坪上,护士推着病人吹风晒太阳,小孩欢快地跑来跑去……谭佳人四处张望了会儿,转而盯着中央喷泉发呆,这几天连轴转,各种意义上的累,神经绷得很紧,一刻也不敢松懈,现在就盼着贺九皋赶紧谈完工作,把她们捎回国。不过世界还真小,郁银家的奶业公司和贺九皋恰好合作,自己间接也能搭上关系,前阵子隔三岔五跟贺九皋见过几次面,起码混脸熟了,异国他乡,有熟人好办事。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打来电话,谭佳人猛然清醒,站直身体,难以置信道:“程总?”   程兰笑道:“谭小姐咱们交换名片后,你没想到我会这么快联系你吧?”   谭佳人也跟着笑,“程总我时刻准备着为您服务,只是我眼下在巴黎,不知道能为您做些什么?”   程兰说:“你已经在帮我忙了。”   谭佳人惊讶,心说我帮你啥了,我怎么不知道,况且做好事不留名不是我的风格啊。   程兰笑着解释,“谭小姐你照顾郁银就是帮我了呀,我和郁银的母亲是好朋友,你帮我照顾好朋友的女儿,我要谢谢你,还有吧……也想拜托你一件事。”   “程总,您说。”   “我和郁银母亲有意结亲,但怕俩孩子反感,所以想创造机会让两人多了解了解,增进感情,谭小姐,你很机灵,请帮忙撮合一下他们,牵牵红线。”   谭佳人听得目瞪口呆,程兰这是拿她当月老了吧,她要有那本事,先给自己绑一根姻缘红线。   程兰继续游说:“谭小姐,你不用有压力,我说的撮合是让你给他们吹吹风,敲敲边鼓,多让他们相处。”   谭佳人尴尬不已,推辞,“程总,我和贺先生不熟,一则我见不着他面,怎么吹风敲鼓,二则令郎挺有个性的,估计不高兴旁人过问他的私事吧。”   程兰心说你猜对了,笑了笑,公事公办地说:“我成为你们工作室的会员,很大原因是想扩大社交圈,为我儿子寻找合适的交往对象,对你我而言,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一定要抓住,你很聪明,只要用你的方式出力,成不成看郁银和九皋的意思,假如成了,我不会亏待你,不成也没关系,下次加油。”   差点儿忘了程兰是VIP客户,作为吃这碗饭的人,谭佳人无法拒绝,硬着头皮应承,“好的,程总,我会努力的,回国搭贺先生的公务机,他和郁小姐两人在同一空间共处十几个小时,非常适合培养感情。”   程兰神秘地笑笑,“不止飞机上,还可以在家里培养感情嘛。”   谭佳人放弃思考,金主说啥是啥,她笑着捧场,“您说得对。”   程兰很满意她的态度,“谭小姐,我儿子的家在巴黎第七区,我会吩咐他派人去接你们,你抽空收拾下行李,酒店的房间可以退了。”   没多久,贺九皋接到母亲加派的任务,“你们和法国SA食品公司的谈判还在进行中吗?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国是吧,那正好呀,郁银——跟你说过的,她是优乳集团老总的二女儿,现在生病住院,身体不太好,需要修养,你派人去接她,让她住进家里,有人照料,我和她妈妈就放心了,你和优乳是合作伙伴,做个顺水人情罢了,不算过分。”   贺九皋一百个不乐意,这还不过分?优乳集团的二小姐生病了,凭什么让他代为照顾,他没有正经事做吗?好吧,看在同胞情分上,多雇几个护工去医院照料她起居,等她康复,买机票送她回国,好人做到底,够意思了,超出这个范围的事,别指望他做。   “妈,郁小姐的事,我会看着办,住进家里,I’m sorry。”贺九皋更想说no way,但太粗暴了,为了照顾形象,他选择委婉的表达方式。   程兰没想到被儿子拒绝,极其失望,“在我记忆中,你并不是个冷漠的孩子。”   贺九皋缄默,不想指责母亲记忆偏差,在他不满三岁时转身离开,关于孩子,她到底能记住多少?哪怕他成年后问她,她说那段婚姻带给她的只有伤心和失望。   程兰感到难过,“你为什么不说话?”   贺九皋克制地说:“或许您对我还不够了解。”   “好吧,郁银有谭小姐照顾,你不用费心了。”   “哪位谭小姐?”贺九皋支起耳朵。   “谭佳人,她带着几个女孩参加高定时装周,因为郁银生病,耽误了回国,别人都走了,只留下她在医院照顾郁银,听说一夜没合眼,里里外外打点,忙得团团转,异国他乡,很不容易,没办法,只能让她自己去订机票,等郁银好点,两人再一块回国。”   贺九皋埋怨母亲不早说,开头提谭佳人,他肯定不推脱。   刚找助理要来谭佳人的手机号想约她见面吃饭,正发愁借口呢,母亲提议优乳集团二小姐住进来,显然也将谭佳人包含在内,这样一来的话,不仅帮他解决了难题,还给了他推进关系的灵感,一方有难,一方施以援手,多么自然而然,同时体现出他浓浓的人情味,比找蹩脚的理由硬往人家身边凑高明多了。   程兰叹气,“我知道你的态度了,就这样吧。”   贺九皋拦住她,改口同意,“我刚才思考了下,您说得对,她们遇到困难,我不该袖手旁观,放心吧,我会按您吩咐的做。”   谭佳人放了会儿风,回到病房,屁股还没坐稳,手机铃声响了,怕吵醒郁银,悄声走进洗手间接电话,看眼来电,好像是当地座机号,程兰这么快就安排好了?她嘀咕着接听电话。   “谭小姐吗,我是贺九皋。”   “呃,是的,贺先生,您好。”   贺九皋和收购团队进书房开会,为防泄露商业机密,开会时手机一律收起,他用座机打过去,开门见山,“我手机号等下发给你,你把医院地址和病房号发给我,我马上派人去接你们,郁小姐的病不用担心,我会替她请医生。”   谭佳人听命行事,“好的。”   然后两人陷入沉默,贺九皋觉得,你说俩字就完了?没别的表示?你对别人也这么惜字如金?谭佳人觉得,你有事尽管说啊,没事要说就挂电话,我一听指挥的,不能先挂金主的电话吧。   “行,那就先这样”,贺九皋不情不愿地放下听筒,对下属说声抱歉,快步走出书房,拿出手机编辑短信:这是我的手机号,你不要记错……想想是废话,删掉直接发手机号。   谭佳人看着飞快发过来的短信,啧了声,还撮合啥,贺九皋挺心急的,就看郁银了,他俩要能开花结果,自己也有好处拿。   白色保姆车埃尔法驶出车库,贺九皋也跟着上车,被温修筠拦下,“您今天的行程很紧,下午要去好几个地方,晚上还有投资人酒会。”   刚刚一瞬间,他脑中只有去接谭佳人的念头,真是——自己都觉得可笑。   坐在车内的管家说:“您放心,我会把两位小姐安全接回家。”   “好吧,谭小姐和郁小姐都是我的客人,对待她们要一视同仁。”   管家颔首,“是,我明白。”   车子开出大宅,贺九皋问女佣:“客房收拾好了吗?”   女佣说:“两间客房都换了新床品,盥洗室的洗漱用品都是新的,窗户打开正在通风,也采了鲜花放在两位小姐的床头。”   贺九皋露出笑容,“好的,谢谢,辛苦了。”   温修筠第一次见老板如此重视待客之道,他还亲自过问细节,难道与优乳合作愉快,因此对优乳老板的女儿爱屋及乌吗? 第29章 王子公主 想到谭佳人住进家里,他双颊……   谭佳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英式管家, 老人身穿熨烫妥帖的深色西装,衬衫和手套雪白,皮鞋擦得铮亮, 举止优雅, 做事严谨干练,简单问过几句话, 便指挥司机,帮郁银办理出院手续,然后拉上她们去酒店退房,令人感到无限安心。   保姆车离开酒店所在的塞纳河右岸, 向位于塞纳河左岸的巴黎第七区驶去,一路上经过罗浮宫、奥赛美术馆、埃菲尔铁塔,谭佳人没空欣赏车窗外的美景,她在算买的旅游医疗保险是否能覆盖郁银的住院费用, 当然, 有钱人可能不在乎这点开销,但介不介意是人家的事, 能不能算清是她的事,VIP客户旅行额外产生的费用要交代明白。   车子悄然驶入圣日耳曼大道的某处幽静街区, 停在一幢具有百年历史的白色大宅前,谭佳人和郁银下车,望着规模宏大的法式新古典主义城堡, 惊讶得合不拢嘴。   谭佳人意识到失态马上调整表情, 免得跟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过世面一般被人看笑话,偷觑郁银,她非常实诚地发出赞叹声,“天啊, 这是皇宫吧。”   谭佳人目光投向挂在门口的古朴铜牌,上面镌刻了这座宅邸的历史,建于18世纪,与孟德斯鸠同一时代,按人类年龄算,二百多岁了。   她自诩见识不凡,等闲穿金戴银,豪车代步的富人已不令她吃惊,但能在巴黎寸土寸金的第七区拥有带前院和后花园的大宅,说明主人是富人中的富人,Super Rich,这是国外的定义,可以理解为超级富豪联盟中的最顶层。   之前,她对贺九皋有诸多误会,以为他和珠宝商郑大明一样,是个开贵价车撑门面,做投机买卖发迹的暴发户,没想到来自“老钱”阶层,不过也不能太早下结论,住得起巴黎第七区豪宅的亚洲人屡见不鲜,谁能说清他们的钱来路正不正,没准儿就有搜刮民脂民膏从国内叛逃的反动派呢。   郁银用英语问管家:“这是九皋哥哥的家吗?”   不像姐姐参与管理家族生意,她每天只发愁体重问题,完全不关心自家企业的新动态,这次生病,母亲说会找熟人照顾她,而这位“熟人”是南国集团老总的儿子,他和自家的优乳集团联合收购巴黎的一家食品公司,母亲特地嘱咐她,“你嘴巴甜一点,记得叫哥哥。”   西方思维的管家对女客突然攀亲虽然不解,但照实道:“这座大宅是贺氏的房产,严格说并非小贺先生的‘家’,平时贺君言先生在巴黎逗留时会住进来。”   谭佳人留心听,暗暗点头,在超级有钱人眼中,没有家只有房产,不会投入感情,作为商品或者投资,用来交易增值而已。   郁银对谁是“贺君言”不感兴趣,她看着绿色大门上的金色雕花把手随口说:“不会是镀金的吧。”   管家说:“对,镀金的,也是古董。”   大门打开,他们踩着白石砌的路,走过拱形门廊,推开绿色铁艺门,白屋蓝顶的房子近在眼前。   管家吩咐仆人将两位女客的行李箱搬到楼上客房,接着为她们介绍:“这处房产占地约四千多平米,由庭院、主楼、辅楼、阳光房、花园组成,贺氏上个世纪购入后,秉持尊重和保护历史文物建筑的原则,进行了为期三年的精心修缮和改造,新颜换旧貌,其精美典雅更胜以往,主建筑一共三层,有两部电梯,五个停车位,请随我进屋。”   进入门厅的刹那,谭佳人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够用了,轩阔的门厅两侧由红木镶边的镜子组成长廊,天花板金色石膏线勾勒的花纹很雅致,与垂吊的水晶灯倒映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大厅内金碧辉煌,装饰着雕像、壁画、吊灯、工艺精湛的家具,以及艺术珍品,拱形落地窗、廊柱、门、天花板也只用金色线条加以点缀,不会喧宾夺主,烘托出浪漫华美的法式情调。   两个会客厅,一个充满复古气息,用于接待外客,一个中西合璧,陈列着艺术珍藏,假如全部是真品的话,那么这些艺术品的价值加起来可能都超过房价了,难怪雇了安保团队看家护院,她眼睛没看错的话,有几个黑衣保镖就住在辅楼。   管家非常有耐心地为她们讲述房子的历史,从豪华的礼宾厅宴请过哪些大人物说到拼花大理石地板上铺着手工真丝地毯,郁银如同好奇的小孩,不停地提问,不停地惊叹,活力满满,看来医院的治疗很有效果,回国前只需盯住她好好吃饭,这趟商务旅行就能交差了。   逐层游览完毕,进入田园风的淡绿色客房,谭佳人关上门,跳到大床上,用力颠了两下,感受床垫弹性,脸蹭着丝滑的床单,闭眼小憩,忽然她想起VIP客户程兰的嘱托,对了,她有任务在身,总结的话,俩字:助攻。   应该没问题吧,一个王子,一个公主,还有一个童话般的城堡,在这样的环境中,哪用旁人指导谈恋爱,肯定一眼万年,呲啦呲啦地冒火花,说不定俩人好上了,还嫌她这个电灯泡太亮呢,反正见机行事,识趣点总归没错。   贺九皋白天专程考察SA健康食品公司建在巴黎郊区的加工厂,又返回主城区参观他们的实验室,与SA管理层开会探讨收购事宜,行程安排紧凑。   晚上参加投资人酒会,互相交流圈子内的“消息”,银行家、基金经理、风险投资人关起门,大家围着鸡尾酒桌,喝着酒,谈论证券市场上的某个商品的价格是否高于其价值水平,高的话就有做空的商机,加大力度投资成长中的企业,切断不能盈利企业的资金,因为这些能量巨大的人,有的企业迎来繁荣的前景,有的企业走向没落,虽然残酷,但谁有黄金谁定法则,市场优胜劣汰,不符合要求者出局,这就是资本的玩法。   喝了几杯酒,男人们的话题转向圈内的桃色新闻,譬如某某银行家当了糖爹,为一个漂亮的糖宝提供经济援助。   有人不屑,“花钱购买感情是我见过最愚蠢的做法。”   一位保守派附和,并破口大骂:“世风日下。”   也有人持不同看法,操着牛津腔说:“The city streets are paved with gold diggers——”   贺九皋忍不住笑,英国老兄开腔就踩拜金者,没办法,这些人活在“谁真谁假,我能相信谁”的噩梦中,包括他在内永远无法真正地相信任何人,总觉得自己会被拜金者利用。   有人大声抗议,“嘿,这是巴黎,请说法文。”   “好吧”,来自英国的男人说,“我的意思是既然满大街的拜金者,不如明码标价,找个周末情人,就算她开价10万英镑我也认了,总比嘴上说爱我,实际上冲我钱来的女人真实吧,社交场合,我需要手臂上挽个漂亮姑娘,与她共度浪漫时光,性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亲密的情感体验,这可比花时间和精力全情投入到一段传统感情中便宜安全多了。总而言之,真爱遥不可及,与其娶妻不如找个可心的挂臂女郎。”   贺九皋神思飘远,想到谭佳人住进家里,他双颊泛红,身体发热,当然,也许是酒劲上来的作用,他此刻意志薄弱,并不想分辨是哪种原因造成的,一心挂念着谭佳人。   她参观他的房子了吗,作何感想?有没有发现他儿时刻在墙上的自画像?   特意吩咐女佣把他小时候住过的薄荷屋安排给谭佳人,那间房的露台能望见埃菲尔铁塔,她会喜欢吗?   厨师做的料理合她口味吗?   她休息没有,希望她别太早睡,最好能等他回家打个照面。   家?他真是喝醉了,暂住的地方算哪门子“家”啊,但只要他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想到谭佳人在“家”等他,他没来由地感到幸福,于是他膨胀起来,自认为与在座自欺欺人的可怜鬼们不同,他至少还有寻找真爱的勇气。   如贺九皋所想,谭佳人享受贵族的鎏金按摩浴缸,泡了个香喷喷的玫瑰花浴,随意扎了个丸子头,穿上一身很搭房间颜色的泡泡纱薄荷绿条纹睡衣,去敲隔壁的门。   郁银躺在啵啵床上辗转反侧,望着头顶的织锦帐子死活睡不着,听到敲门声,坐起来,高兴地说:“我还没锁门,请进。”   谭佳人进屋,看到郁银披着头发,穿着白睡裙,盘腿坐在四柱床上,有一种罗马假日的电影feel,环视四周,这间房就像曾经有公主住过,装饰靡丽繁复。   郁银扭扭身子,撒娇,“谭佳人,我睡不着。”   因为你在医院睡多了——谭佳人笑着说:“刷刷手机,一会儿就睡着了。”   郁银说:“我玩了好几个小时手机,没意思,不知道是不是九皋哥哥家太大了,没人气,尤其是二楼,空荡荡的,我有点害怕。”   “别自己吓自己”,谭佳人笑着说,“我去餐厅帮你煮点助眠的热饮。”   郁银感激,“谢谢你,谭佳人”,她临时想起一件事,“管家说九皋哥哥的书房有很多藏书,而且特别全,你能帮我找本安徒生童话吗,我想回顾小美人鱼。”   谭佳人心说费那事,你手机上不能看吗,不过有的人就喜欢看纸质书吧,她笑笑说:“好的。”   征求管家的同意,谭佳人跟着老人穿过走廊,乘电梯下楼,来到后花园的一个圆顶建筑中,灯光亮起的一刻,她睁大眼睛,这哪儿是书房啊,根本是座私人图书馆,两层楼高的书架堆满整齐的书籍,墙壁上悬挂着施尔德.哈森的印象主义画,她有位客户在佳士得拍卖行拍下过这位画家的作品,花了700万美金,眼前这幅《开花的树》不会低于2000万美金,啧啧,疯狂的有钱人。   她提醒自己行动小心,万一碰坏啥东西,倾家荡产都赔不起。   管家走到放童话的书架,按编号找出本中文版安徒生童话集,谭佳人视线顺着看过去,发现各种版本文字的安徒生童话,其中竟然有安徒生的插画和手稿,哇,厉害了,谁呀,这么热爱童话。   她谢过管家,没惊动佣人,独自去厨房找材料煮热饮。   贺九皋归心似箭,结束绅士间的闲聊,回到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问管家,小姐们睡着了吗?   管家说没有,他提醒主人带着酒味见客将会十分失礼。   一语惊醒梦中人,贺九皋皱着鼻子闻闻自己,气味确实不大清新,他抬起头笑着说:“谢谢,我先去洗澡。”   他把自己从头到脚打理清爽,双手拢住嘴巴呼气,凉凉的薄荷味,不错。   走入名品店大小的衣帽间,他对着整排的衣服陷入苦恼,试了几套衣服都不太满意,晚礼服过于隆重,西装又过于刻意,只是打个招呼,有必要穿得太正式吗?   贺九皋最终选了一套布料柔软的浅色睡衣睡裤,外面披了件滚边黑色天鹅绒暗花长袍,趿拉着罗缎拖鞋,兴冲冲地去找谭佳人,管家说了,她在厨房煮饮品。   走到螺旋楼梯时,他放缓脚步,端起姿态,儿时的礼仪老师说过,男人任何时候都不能失掉风度,“假如你举止轻浮,别人会认为你是个轻浮的人,不会给予你尊重”,他一直紧遵教诲,特别是现在,他希望在谭佳人眼中,自己是个稳重可靠的男人。   谭佳人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薰衣草茶,一手抱着安徒生童话,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铺着红毯的螺旋楼梯,视野中铺陈出一幅油画,璀璨夺目的水晶灯下,头发微卷的男子单手扶着雕花栏杆,目光遥遥地望来,高大的身躯披着华贵的锦袍,神情矜持傲然,如同梦一般不可企及。   她心里模糊生出一个想法,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大概就这般模样吧,与他相配的只能是公主。 第30章 危险的快乐 谭佳人局促不安,微垂着头……   谭佳人面临一个难题, 是否要特意上楼梯和屋主打招呼,她为了省脚力本想坐电梯来着,思考几秒, 她决定先颔首致意, “您好,贺先生。”   倘若他也只点点头, 没有搭话的意思,那就坐电梯。   贺九皋看她一副抬脚就走的架势,忙急步下楼,“诶, 谭小姐,等等——”   谭佳人收住脚步,站在原地,仰头看着从楼梯下来的男人, 心里嘀咕, 难道他找自己有事谈?   贺九皋快速下楼,喘息着站在谭佳人面前, 平抑呼吸,之后傻眼, 说什么好呢,他拼命找话题,视线不意落在谭佳人抱在胸前的安徒生童话上, 顿时眼神一亮, 看着谭佳人的目光多了一份热切,“你也喜欢看童话书?”   谭佳人垂下眼睛飞快扫了一眼横抱在胸前的安徒生童话,抬起眼睛,澄清道:“不是的, 郁小姐喜欢看,她想回顾小美人鱼的故事——不好意思啊,我没经过您的允许进了书房,但管家说可以借书,所以……”   所以你千万别发神经,甩给我几句冷言冷语,那我可太冤了。   贺九皋心头掠过一丝失望,同时又安慰自己没关系,唔,人人小时候都爱童话故事,长大后兴趣转移,这种事很正常,怪只怪他问得太晚,如果他们早在童年认识,围绕童话,肯定有得聊:你喜欢哪个故事,我喜欢坚定的锡兵,你呢?我喜欢小美人鱼……   从小设计的对白一次也没用上的机会,直到18岁之前,他读男校,住宿舍,没有男孩子讨论童话书,即使他认为简单的故事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也只能写论文和老师探讨,18岁之后,都是成人的话题了。虽然童话幼稚,但在他心底始终保有特殊位置,毕竟代替母亲陪伴他长大,他自己爱着就行,没必要强求别人在这方面和他保持一致。   谭佳人吃不准他什么态度,想溜之大吉,“呃,贺先生,那我先走——”   贺九皋惊醒般直愣愣盯着她,抛出直线球,“你去哪里?”   谭佳人说:“我去给郁小姐送书,还有薰衣草茶,凉掉的话就不好喝了”,她想起“助攻”任务,笑着问,“您要不要去看她?”   贺九皋不假思索地说:“我为什么要去看她?”   谭佳人眨眨眼睛,不知如何作答,看不看客人,主人说了算。   贺九皋意识到口气太冲,马上补救,“郁小姐身体不舒服,休息为重,这么晚打扰她不太好,明日再见也不迟。”   “那好吧,晚安,贺先生”,谭佳人向电梯间走去。   贺九皋看着她干脆离去的背影,犹豫片刻追上去,“谭小姐——”   谭佳人止步,表情疑惑,“贺先生……”   贺九皋从她手上接过茶杯,“我帮你端茶,一起去吧。”   谭佳人看了眼颇有艺术感的骨瓷茶杯,胡乱猜测,难道很贵,他怕自己摔杯子,所以搭把手?这本精装版的安徒生童话可比茶杯重,表现绅士风度的话,应该帮她拿书才对啊。   高科技感应电梯待两人走近自动开门,轿厢装潢与客厅风格类似,颜值很高,进了电梯,囿于方寸之地,彼此谁也没开口,沉默充斥着不够宽阔的空间。   贺九皋故意不替谭佳人拿书,他就喜欢她极其珍重地抱着安徒生童话的模样。   谭佳人局促不安,微垂着头,避开贺九皋的视线,他为什么老盯着书,担心她弄皱?   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谢天谢地,电梯上升速度很快,开门的一霎那,她抢先出去,贺九皋个子高腿长,一两步就赶上,和她并肩走。   柔软的真丝地毯吞没足音,两人相伴默默穿过走廊,来到郁银的房间,象征性敲了下,推开门。   郁银正耐着性子等待,看到先进门的谭佳人,惊喜大叫,“你总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啊”,瞄到后面的高大男子,她抻抻裙角,后知后觉涌起一股羞涩,“你是……”   贺九皋将热茶放到床头,直起身,看着郁银说:“你好,郁小姐,我是贺九皋。”   郁银盯着他英俊的面庞傻乎乎地说:“原来你就是九皋哥哥。”   贺九皋被哥哥的称谓雷的不轻,以至于失语片刻,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谭佳人把安徒生童话交给郁银,“呶,你要看的书。”   郁银连句谢谢的客气话都不说,急急将目光投向贺九皋,“九皋哥哥你一定喜欢看童话书,所以才会收藏,对吗?”   贺九皋基于直觉想否认,但又无法背叛自己的童年爱好,于是诚实道:“是的。”   郁银接着求证,“那你喜欢小美人鱼吗?”   贺九皋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无法否认。   郁银非常单纯,以为爱好相同,两人就是同一国的了,立刻将贺九皋引为知己,她咬咬嘴唇,甜甜笑着说:“小美人鱼那么美,结局却很悲伤,王子对她太不公平了。”   贺九皋赞同,“没错,王子很笨,没发现真相,但也无可厚非,怎么说呢,他只是第一眼爱上那个人类姑娘罢了。”   谭佳人站在一旁沦为背景板,听两人聊童话故事,觉得有一丝丝好笑,两人不愧是王子公主,连爱好都那么清奇,其实也可以理解,自小锦衣玉食,又被保护的很好,从来没有受到过伤害,感觉一切都是美好的,当然相信童话。   身为电灯泡,要有电灯泡的自觉,谭佳人悄悄离开郁银的房间,心想程兰真不用替她儿子操心终身大事,贺九皋和郁银简直珠联璧合,聊完一本安徒生童话,基本就心心相印了,根本不需要外人助攻。   她打量宫殿般的房子,感慨万千,顶级富人圈的婚姻,他们只和身份财富相当、能够带来资源的人结合。   就算她效仿某某,打算靠婚姻获得上流社会的入场券,贺九皋这种家世、颜值都是顶配的男人,等闲之辈也高攀不起,别的障碍不说,程兰这一关就不好过,很明显,她中意同一阶层的女孩儿做儿媳妇,而郁银的背后是优乳集团,背景很硬。   过五关斩六将也要掂量下自己有没有关公的本事,做能力范围内的事比较容易出结果,否则只会碰壁。   正如蝴蝶很美,却飞不过沧海,要认清这个现实,不要一山望着一山高。   谭佳人劝解自己,心态逐渐平和,乐观地想,拿到程兰许诺的报酬,也算美事一桩。   她正开心地yy程兰奖赏自己一大笔钱,蓦然身后有人出声,“谭小姐。”   谭佳人吓了一跳,收敛贪婪的表情,回头看,是贺九皋。   “贺先生?”   贺九皋被郁银缠着聊小美人鱼,忽然发现谭佳人不见了,瞬间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了,道声“祝你好梦”,旋即追了出来。   “你刚才为郁小姐煮的茶,可以拜托你也为我煮一杯吗”,慌乱中,贺九皋扯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我今晚喝了点酒,胃感觉有点不舒服。”   原来帮她端茶杯伏笔在这儿埋着,在人家蹭吃蹭喝,主人小小要求,理应满足,谭佳人点点头,“好啊,我们去厨房,我为你再煮一杯薰衣草茶。”   富豪的厨房,昂贵的食材应有尽有,别说薰衣草茶,1斤2万的茶都有,茶煮好,倒入精致的茶杯,谭佳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贺九皋端起茶杯,清香扑鼻,吹着热气,小口呷着,这罐花茶是管家的,以前他觉得淡而无味,现在觉得还挺好喝,喝完赞道:“胃好受多了,看来很有功效。”   谭佳人说:“薰衣草具有很强的安神作用,还能帮助调理肠胃,希望你——”   贺九皋赶在她说希望你睡个好觉前发出邀请,“一起散散步,怎么样?三楼的露台能看见不错的风景。”   贺九皋眼巴巴盯着她,谭佳人无法拒绝,尬笑着说:“好,好吧。”   两人边走边聊,贺九皋提问,谭佳人回答,有一种尬聊的感觉。   “饭菜还吃得惯么?”   “嗯,很可口,只是郁小姐肠胃弱,吃的方面可能要注意些。”   “你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我?我没关系,不用麻烦。”   “不麻烦——呃,我是说厨师还有助手,他们分开做两种口味的菜很简单。”   “哦,谢谢。”   走到露台的一刻,她瞬间明白贺九皋所谓“不错的风景”指的是什么,簕杜鹃、玫瑰簇拥着希腊神殿风的露台,风灯在花丛中若隐若现,灯光朦朦胧胧,头顶倒垂的藤枝挂满花蕾,在夜里吐露芬芳。   谭佳人扶着栏杆遥望夜色中的巴黎,心旷神怡,不由露出笑容。   贺九皋看她高兴也翘起嘴角,“这里很漂亮吧?”   谭佳人点点头,“很美。”   想到薄荷屋,他状似无意道:“房间你还满意吗?”   问这句话时他的心怦怦乱跳,就好像另有含意般,令人难为情。   谭佳人辨认巴黎的夜景地标,随意道:“没有不满意的地方,床很舒服。”   贺九皋看了眼她薄荷绿的睡衣,心想莫非她特意配的吗,真有心。   心头滋长着甜蜜的味道,他正要开口说话,听到谭佳人小小惊呼了一声。   “哇,好香啊——”谭佳人探身去闻,好像从花园随风送来的味道。   贺九皋看到她半截身子凌空,吓得心惊胆战,一把捞回她,“你小心点,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听出他声音里的愠怒,谭佳人为自己一时的忘形道歉,“对不起,那个味道实在太香了,我没忍住——”   贺九皋打断她,神色不自然地说:“我没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说不出所以然,担心有之,还有更多的情愫,很陌生。   谭佳人释然,换作她是主人,客人作出危险举动,自己也会很生气,出事了谁负责?   贺九皋分辨空气中的混合在一起的花香,尤为浓烈的是后花园传来的味道,“你闻到的应该是晚香玉的香气。”   “晚香玉?”   “对,一种园艺花卉,大部分是白色的。”   谭佳人闻言笑起来,贺九皋不解,“你笑什么,我说错了?”   谭佳人摇头,“你没说错,我只是想到晚香玉的花语——”   贺九皋好奇,“它的花语是什么?”   “危险的快乐”,谭佳人想到自己刚才的脑残举动一阵好笑,太切合花语了,虽然危险,但刺激后很快乐。   “危险的快乐……”贺九皋舌尖滚了两遍,声音低不可闻,他觉得花语很妙,与他的心境契合,自从对谭佳人产生感觉后,他就一直处在危险的快乐中,喜怒哀乐似乎都围着她的名字打转,这么说或许夸张了,但他的心脏、他的血管、他的情绪确实偶尔会失控,这难道就是爱情?不不不,你冷静点——   他目光瞥向月色下女孩皎洁的脸庞……一定是爱情,不然自己为什么神魂颠倒到如此地步? 第31章 人情债 贺九皋首尾两字的字母缩写不正……   贺九皋在寄宿学校养成早起的习惯, 五点半准时起床洗漱,起居室的电视播放全球的商业新闻,他当做背景音, 一边举哑铃, 一边了解自己睡觉期间亚洲市场和北美市场发生了什么事,包括宏观经济指标变化、期货市场行情等。   六点半去餐厅吃早餐, 厨师为两位女客拟好菜单请主人过目。   贺九皋看了一遍,中餐为主,辅以法式甜点,病号餐也有备注, 非常用心,他抬起头微笑,对厨师出色的工作表示感谢,“Remarquable, merci beaucoup。”   得到认可, 厨师开开心心地回厨房工作,贺九皋继续吃早餐, 法式炖蛋、羊角面包、奶酪土豆、三文鱼,再加一杯应季鲜榨果汁, 为保证健康,他一日三餐一顿不落,定量少食, 吃好吃坏无所谓, 视环境而定。   管家呈上英文版金融时报,贺九皋抖开,一目十行浏览新闻,其中一篇文章称随着中国货币在全球市场地位的不断加强, 中国石油期货市场的交易已达到创纪录水平,加之允许投资者对冲汇率风险,无疑增强了中国市场的吸引力——对此他有自己的看法,中国石油期货市场活动的增加或许与短期投机兴趣有关,作为投资者,把赌注下在国际石油市场价格上仍需谨慎,不能跟着市场发烧,否则一旦判断有误,将会损失惨重。   他合起报纸,做不经意状,向电梯口瞟了一眼,那里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出来,谭佳人还在睡觉吗?昨晚与她相处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回想,脸还有点发热,他怎么那么大胆呢,仗着夜色,行为孟浪,如果被她误会自己是个奇怪的男人就糟糕了。   谭佳人七点起床,郁银有人照料,她终于有空去巴黎逛逛,为家人和朋友买礼物。   她从螺旋楼梯下来,和管家用法语互道早安。   贺九皋正想得入迷,闻声调转目光,看到一个不同以往,清新甜美的谭佳人,她穿着波西米亚风牛仔衬衫裙,可爱的编发搭配蓝黑双色丝巾缠绕的细发箍,珍珠点缀在发间,背着帆布包,踩着帆布鞋,迎着晨曦,活力满满地走过来。   “贺先生早”,谭佳人打招呼。   “早,早安”,贺九皋手足无措地站起来,绕到餐桌对面,替她拉椅子,“一起吃早餐吧?”   谭佳人谢绝他的好意,“不了,谢谢,我去外面吃。”   贺九皋敏捷的思维短路似得很久才反应过来,“你今天出门?”   谭佳人心情很好地笑着说:“嗯,出去逛街。”   出差这几天,直到今日,才算真正的私人假期,她会好好享受巴黎一日游的。   贺九皋紧张地转转眼珠,“我可以开车带你——呃,我是说我可以做向导,我母亲交代过,要照顾好你,你们。”   谭佳人笑笑,“您太客气了,其实我来过巴黎很多次,您不用为我带路,再说,您今天不忙吗?”   忙,特别忙……贺九皋挣扎,“那让司机开车带你玩吧。”   “真不用,巴黎我还挺熟的,走不丢”,谭佳人压力山大,她想自由行。   “那好吧”,贺九皋讪讪的,“车库里的车你随便用。”   谭佳人挠挠耳边的碎发,“我没有国际驾照(IDP),前院放着一辆自行车,可以借我骑一下吗,你放心,我不会弄丢的”,她说着变魔术般从帆布包里掏出网上买的车锁,“我自备的自行车锁,每次来法国我都带着。”   巴黎出租车太贵,借当地人的自行车起码要做好防盗措施。   看她准备这么齐全,贺九皋也无话可说了,“唔,那你一个人小心点。”   谭佳人转身,脚步轻快地走出去,贺九皋的目光追着她,想想还是不放心,悄悄跟在她后面,看她骑上自行车,沿着圣日耳曼大道,拐到木樨路,不见了踪影。   他慢慢往回走,嘀咕着,木樨路……她要去参观中国驻法国大使馆吗,也不一定,那条路上景点很多。   管家看他一脸忧虑,宽慰道:“巴黎第七区很安全,谭小姐一个人没问题的。”   万一她去别的区呢,一区卢浮宫小偷遍地;二区十区脏乱差,白天还好,晚上有色情场所;八区九区治安不好……   没关系,他有谭佳人的手机号,可以随时联系她确认情况,想到这里,贺九皋一扫忧色,返回餐厅,愉快用餐。   谭佳人先去塞纳河左岸的咖啡馆吃早餐,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烤芝士,坐在临街的位置,品着咖啡,吃着芝士,悠然看着来往的行人。   她已列好购物清单,给孟亚雯还在肚子里的宝宝买英国乔治王子同款的小鹿苏菲磨牙棒和摇铃,谭乐怡一盒马克西姆巧克力和精致纪念挂件,送孟亚雯本人一套孕妇睡衣,闺蜜和姐姐根据她们的肤质一人一套药妆,姑姑丝巾和古董耳环二选一,老爸和叔叔一人一罐锡兰红茶,弟弟一件法国队周边外套。   吃完早餐,她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边逛边买,遇到美丽的风景拍了发朋友圈,累了买支花瓣冰淇淋坐在街边休息椅上,看游人喂鸽子。   都买全发现时间尚早,谭佳人挺想去跳蚤市场淘点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纠结了会儿,她打算骑车回住处放下东西再搭地铁去93省的圣图安逛街。   想到立刻付诸行动,她骑上车,双脚踩风火轮般飞快骑回去,管家刚送走主人出门,看到大包小包推车回来的谭佳人微微惊讶,他指挥仆人帮她拎东西。   谭佳人从仆人手中分过几个袋子,两人一起上楼,她进屋马上把买来的礼物整齐放进行李箱,收拾妥当,又一阵风似地出门了。   管家将此事报告给主人,贺九皋坐在车中接到电话,说声“我知道了”,匆匆挂断,立即拨给谭佳人,没想到未接通,什么情况,拒接还是没听到?   谭佳人在地铁上,信号不佳,出了地铁站,发现未接来电全是贺九皋打过来的,她开通了国际漫游,资费很贵,但想到沈南星给报销,毫无压力地拨出去,对方瞬间接了,连环追问:“你在哪里,在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抱歉,我刚才在地铁上——”   贺九皋打断她,“那你现在在哪里?”   这是干嘛,查行程?谭佳人感到别扭,但还是老实回答:“我在圣图安跳蚤市场。”   贺九皋口气生硬地连声质问她,“你早晨出门回来然后又出去,为什么不对管家说一声,很浪费时间吗?你一个人在巴黎,如果出事怎么办,你以为这里是国内,处处都很安全?”   谭佳人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训,第一反应很生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住在别人家,出门去哪里确实该报备一声,可又觉得委屈,如果不是因为郁银,她宁愿住青旅,至少不用看别人眼色。   她压住火气,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心里却想着没下次了,遇到类似情况,绝对不能有占便宜的念头。   贺九皋懊恼,缓和语气,“抱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   谭佳人接话,“贺先生,我明白,谢谢您,没事的话,我先挂电话了。”   贺九皋原想嘱咐她小心钱包,不要去偏僻的巷子,但谭佳人已收线,他只能把要说的话编辑短信发给她。   谭佳人收起手机,整顿心情,投入圣图安的怀抱,快乐地在琳琅满目摆满古董艺术品的小巷中游走。   有个风情万种的吉普赛女郎摆地摊卖首饰,谭佳人俯身细细挑选,选了对很符合姑姑气质的中古香奈儿珍珠logo耳环,为自己挑了一枚鸡尾酒戒指,旧旧的古银镶着硕大的黑玛瑙,套进食指,大小正合适。   她痛快结账,吉普赛女郎包好饰品,附赠一对小小的祖母绿耳钉,笑着说:“我喜欢你的裙子,很波西米亚,亲爱的祝你好运。”   收到的祝福很管用,谭佳人在另一条巷子的古董店淘到一本老相册,店主告诉她是19世纪的,她爱不释手摸着烫金封面,质感像牛皮,中间还有一个黄铜雕花的钮,侧边带黄铜锁扣,精美绝伦,价格在她承受的范围内,和店主杀价,店主说看在你可爱的份上,我可以让步。   虽然知道是卖家通用话术,听了还是很开心。   谭佳人提着袋子接着逛古董市场,路过一家卖中古包包和衣服的店,原本没想进去,但无意间瞥到一件斜裁的希腊女神风格裙子,她激动地跑进去,从衣架上取下来,翻看内衬,在一处隐藏的地方发现手绣的一串字母:Madeleine Vionnet,玛德琳·维奥内特,与香奈儿齐名的设计师,被称为斜裁女王。   她若无其事地询问价格,店主说:“100欧。”   谭佳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100欧?”   店主以为她嫌贵,摆摆手,“100欧,不能再便宜了。”   谭佳人勉为其难道:“不能再便宜点,你看,裙子的确旧了点。”   店主想了想说:“最低90欧。”   裙子装进纸袋,谭佳人付账,生怕店主反悔,出了店门,飞一般跑没影了。   跑到玩具市场,她才停下脚步喘息,这件裙子送去拍卖行,绝对能大赚一笔,感谢上天赐她好运气,自从把身上的钱全部借给叔叔,她就变成贫民窟女孩,由于慧眼识珠,这下可以靠古董裙子回血了。   此时此刻,天更蓝了,花更艳了,人流熙攘的巷子也没那么拥挤了,谭佳人因为金钱的力量变得慷慨豁达,她决定淘件礼品送给贺九皋表达谢意,人情债,人情了,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她在地摊上翻拣,看到一个雕刻花纹的银纸纤细长方形烟盒,打开,里面还刻着祝福语和纯银标志,店主看她爱不释手,表示因为有道不明显的划痕,愿意低价出售。   “小姐,你买了不亏,这是件古董,刻着人名和祝福语,很有收藏价值。”   “人名?”   “你看这里——”,店主指给她,“呐,名字缩写,H&G。”   未必是名字缩写吧,也许有别的意思,不过话说回来,真的太巧合了,贺九皋首尾两字的字母缩写不正是H&G吗?他好像抽烟吧,昨晚餐厅吧台上摆着水晶烟灰缸。   那买吧,她冲店主笑了下,“请帮我包起来。”   最后还价超过100欧,她安慰自己,别心痛,想想住城堡和蹭飞机的钱很值了。   谭佳人尽情逛了个够,傍晚才回去,在门厅看到熟人,惊喜道:“学长,你也在巴黎?”   温修筠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意态闲适,“你的老师也教过我,讲道理,你该称呼我师兄。”   谭佳人从善如流,浅笑着叫了声:“师兄。”   温修筠说:“你快点上楼换衣服,今晚有宴会。”   谭佳人一头雾水,“什么宴会?”   温修筠摸摸头,他其实也不太清楚,把同事们的猜测说出来,“一方面庆祝收购成功,另一方面为了讨郁小姐欢心,她是我们合作伙伴的女儿,但我感觉没那么复杂,最近做SA项目经常OT(加班),老板想让大家放松一下而已。” 第32章 美丽的巧合 Vivamus,atqu……   谭佳人回楼上, 看到贺九皋在门口徘徊,他头发半湿蜷在额前,身穿披肩领设计的暗红色真丝系带长袍, 里面搭配同色系宽松真丝衣裤, 踩着软羊皮穆勒拖鞋,修长的手捏着一沓报纸, 眼睛低垂,优美的唇形紧紧抿着,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目光越过柔和的小翻领,停在贺九皋凸起的喉结处, 脑子冒出一个很无稽的想法,为什么与初见时相比,他皮肤变白了?男人日常生活中很少擦粉吧,如果没有的话, 大概暗红色显白。   贺九皋抬眼, 看到对面的谭佳人,顿时慌神了, “你,你——我, 我……”   谭佳人仿佛忘记不愉快,镇定自若道:“贺先生,您找我有事?”   贺九皋定定心神, 鼓足勇气说:“对, 我来道歉。”   谭佳人略感意外,随即笑笑,“您言重了——”   贺九皋刚刚在浴室听管家说谭佳人回来,顾不上吹干头发, 穿着家居服急切跑来找她,是觉得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他做个暂停手势,“很抱歉打断你,我可以说句话吗?”   谭佳人颔首,“当然可以,您说。”   贺九皋低头致歉,“对不起,我为自己今天在电话中粗暴无礼的态度和语气向你道歉“,说着,他挺拔的身躯站直,抬起头,居高临下凝视谭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但我不会为自己的初衷道歉,因为我对你的担心并不是错误的行为。”   谭佳人风中凌乱,这两者有区别吗,我骂你一顿,然后说我担心你?   好吧,你是我的潜在客户,你妈是我的大客户,看在钱的份上,你说了算。   她暗暗吸口气,露出职业微笑,“贺先生,您不用说了,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贺九皋心中委屈,口气却十分高傲,“你或许认为自己是成年人,去哪里玩是你的自由,认为我对你的担心小题大做或者反应过度。”   谢谢,你的总结真到位呢,谭佳人心里白眼翻上天,脸上保持微笑,移开眼神,不跟贺九皋对视,转而研究他这套华贵睡袍上的提花暗纹。   贺九皋被她轻忽的态度弄得很受伤,低声道:“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不是责备你的借口,请看这些报纸。”   他展开报纸,其中一条大标题下方醒目地写着:据警方消息,今年巴黎发生针对中国游客的抢劫事件27起,仅过去半个月就发生了10余起,被抢物品包括名贵手表以及其它名贵奢侈品,歹徒多数为骑摩托车的年轻人,通常在景点、商区和高级酒店附近作案。①   贺九皋视线掠过她的左手腕,接着说道:“你戴了劳力士金表,也是他们的作案目标。”   谭佳人不自在地将手缩回衣袖,她当然知道了,所以戴着假表出去玩,真表收在旅行箱内,有需要的场合才会戴上充门面。   “你如果只在巴黎第七区玩,我不会着急,但你去了巴黎近郊,93省那边治安真的很乱,恶性暴力犯罪事件层出不穷,枪击案也不是新鲜事,小偷抢劫犯那就更多了,再加上种族矛盾已经到了很尖锐的地步……”   “我说这些不代表你不可以去那里的跳蚤市场玩,你坚持去,我会派保镖保护你,但你不告而别,手机还联系不上,我很难保持冷静,希望你明白,只要你在我的住处停留,不管一天还是一小时,我都对你负有责任。”   “说了你或许不信,我在国外出行都会请全天候安保,我也习惯了生活中有保镖跟随,因为我包括住在第七区的有钱人注定会吸引不法分子的注意,我从小就被教育谨言慎行,为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考虑,必须对风险保持敏感,我不是在危言耸听,也不是有被害妄想,而是想告诉你,基于以上事实,我的担心并非多余。”   听着贺九皋的长篇大论,谭佳人也在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恰当,较真儿的话,她作为客户的陪护人住进来,在此期间,应该以客户为主,不应该给屋主添麻烦,起码考虑到屋主的身份,不要东跑西颠,增加人家的心理负担,万一犯罪组织绑架自己敲诈贺九皋,他是出这个钱还是不出呢?出门在外,一定要提高警惕,关于这一点,贺九皋的确说得没错。   想通后,她抬起双眼,摆正心态,诚恳地说:“是我考虑不周,也没有风险意识,多谢你提醒,我以后会注意安全。”   谭佳人真诚致谢,贺九皋倒不好意思了,他扭开脸,眼睛看着古色古香的花鸟丝绸壁画,讷讷道:“我的错多一点,不该对你疾言厉色,虽然那不是我的本意。”   没听到谭佳人的回应,他又转过脸,看到谭佳人从帆布包拿出一个精致的湖蓝色盒子,不会吧,难道……他舔舔嘴唇,喉咙发紧,兀自猜想,这会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吗?   谭佳人递出盒子,笑一笑,心里有点别扭,感觉好刻意啊,但送礼嘛,宜早不宜迟。   “今天我在圣图安淘到的,送给你,谢谢你的招待。”   贺九皋接过盒子不敢相信,一再确认,“是送给我的没错吧?我会当真哦,首先声明,送出的礼物不许收回,就算你搞错,我也不会还给你的。”   哎哟,孩子气,谭佳人笑着点头,“真的是送给你的。”   贺九皋迅速拆开盒子,看到烟盒掩饰不住的欢喜,谭佳人察言观色,觉得他是真喜欢,不是做样子。   贺九皋摩挲带着岁月痕迹的银质烟盒,拨开按钮,烟盒啪的打开,谭佳人跟着看了一眼说:“店主说H&G是人名,不管是不是吧,挺像你的名字,再刻个J,就更像了。”   果然想着他买的礼物,可以说定制款都不为过,太有心了,贺九皋十分感动,他抚摸H&G上面的拉丁祝福铭文,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懂拉丁文吗?”   谭佳人老实地摇摇头,“不懂,但店主也说了刻的是祝福语,应该是好的寓意吧。”   贺九皋默念:“Vivamus,atque amemus,一起生活吧,一起爱吧”,他翻来覆去地咀嚼,觉得这句话连同谭佳人送礼给他所有的一切都意味深长。   谭佳人看他沉默不语,顿时紧张起来,“不会是一句不好的话吧,哎呀,那店主虚假营销,我明天找他换去”,稍后自责,“我怕被抢手机,也没用翻译软件扫一下,实在大意了。”   贺九皋合上烟盒,猛烈摇头,眼睛亮晶晶地说:“别误会,是好话,很好很好的话,就跟你说的H&G人名一样,算美丽的巧合吧。”   谭佳人了然,哦,似是而非呗,接受礼物的人高兴就得了,她笑笑,“你今晚不是要给郁小姐举办宴会吗,那我先回房间换衣服。”   贺九皋急忙拉住谭佳人的手腕,阻止她进屋,“别走——”察觉不妥,被火烫到般撒手,“误会了,天大的误会,我办宴会不仅为郁小姐,也为你……”,他停顿,希望谭佳人能领会重点,担心太过露骨,硬生生加了句,“还为我的同事们,他们这段时间非常辛苦,你不用有负担,就当作朋友聚会,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轻松一下。”   “这样啊,好,我知道了”,谭佳人嫣然一笑,“那贺先生,待会儿见。”   她进屋关门,留下贺九皋独自品味余韵。   贺九皋将烟盒放回湖蓝色包装盒,珍而重之地紧紧握在手中,脚底打飘,晕晕乎乎地往回走,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谭佳人回屋快速冲澡,正吹头发的时候,仆人敲门,她打开门。   仆人说:“造型团队正帮郁小姐化妆做发型,您需要的话,请随我一起到美容沙龙,您还可以做个按摩。”   “谢谢,不用了”,谭佳人笑着说:“我自己化妆就好,郁小姐才是主角。”   “好的”,仆人退下,谭佳人回到化妆桌前捯饬自己,既然不是正式的晚宴,按随意的鸡尾酒会来,妆容、着装没必要太用力。   宴会厅璀璨生辉,音乐家坐在三角钢琴前弹奏绿袖子,厨师和助手推着银色餐车将烹饪好的美食送来,由训练有素的女佣摆上餐桌,银色的枝形烛台和剔透的水晶酒杯交相辉映,深紫色的大蝴蝶兰装点其间,甚为赏心悦目。   贺九皋坐在主位,微卷的头发梳向脑后,他换了一套珠灰色廓形休闲西装,和已入坐正在闲聊的收购团队同事点头致意,就在这时一个女孩出现在宴会厅门口,男士们的目光纷纷被她吸引,只见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垂在背后,眉眼妍丽,饱满的樱红色嘴唇勾着一抹浅笑,穿着一身黑色丝光半袖衬衫长裙,蝴蝶结束腰衬得腰肢不盈一握,裙摆微蓬,露出纤细的脚踝,秀气白皙的脚穿着一字带黑色高跟鞋,简约低调的打扮唯二称得上夸张的是耳畔的水钻流苏耳环和戴在食指的硕大黑玛瑙戒指。   谭佳人不知为何在场男士们看着她不出声,唇边的笑意稍减,向温修筠投去求助的目光,师兄,帮帮忙。   温修筠知道师妹长得美,但还是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她美貌的冲击力,和其他同事一样,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甚至感官都迟钝了,以至于没读懂师妹抛来的眼色。   贺九皋第一个醒过来,他站起身招呼谭佳人,口气亲昵,“站着干吗,快过来坐。”   男士们活跃起来,性格活泼的,根据老板的态度盲猜,“您是郁小姐?”   谭佳人摇头,笑着打趣,“我是郁小姐的生活方式管理人,目前正在执行助理的职责,我姓谭,你们可以称呼我谭小姐,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谭佳人。”   男士们恭维道:“佳人?人如其名啊。”   谭佳人扫了一眼餐桌座位,距离主座的远近代表了与主人关系的亲密与否,贺九皋坐中间主位,温修筠紧挨着他坐在下首左侧,下首右侧的位置肯定留给主角郁银,自己要有点眼力劲不能占,那就挨着郁银坐,她款款绕过餐桌,向隔壁那位活泼男士颔首笑了下,该男士殷勤地替她拉椅子,“请坐。”   谭佳人不着痕迹瞟了一眼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戒指,OK,要注意言行,有主的男人不能撩。   贺九皋眼睁睁看着谭佳人和他之间隔了一个座位,她已落座,又不能强迫她换座位。   他失落地坐下,连身穿人鱼姬高定晚礼服的郁银走进宴会厅都没发现。 第33章 一身胆气 都觉得登对,恨不得把郎才女……   郁银化着欧美妆, 重塑面部线条,原本圆润的脸庞和娇憨的五官变得立体性感,浅暖棕色长发烫出大波浪卷, 垂在裸*露的肩膀, 头上戴着海星珊瑚状的宝石王冠,有着难以言喻的精致和华丽, 身上的晚礼服更加吸睛,在灿烂的灯光照射下,动静间,裙摆从深海蓝渐变至波光粼粼的碧海色, 雾面紫亮片和浅粉水波纹刺绣缠绕在波浪般的裙身之上,发出珍珠一般莹润的光。   打扮这么美,自然是给人欣赏的,倘若无人喝彩, 岂不寂寞。   郁银经历冷场, 她尴尬地站在水晶灯下,进退两难。   在场男士只是不明白, 一场小型酒会,为何要穿得如此隆重。   谭佳人暖场, 啪啪鼓掌,代表众人说:“天啊,郁小姐, 你简直像从贝壳走出来的人鱼姬, 你看大家都被你美到失语,太仙了,就连我刚刚都疯狂心动。”   这番话无疑点醒众男,他们终于有了反应, “我们真有眼福,还以为大明星驾临了。”   谭佳人身旁的活泼男瞥了一眼老板,拿出吹捧未来老板娘的劲头夸道:“大明星哪里比得上咱们郁小姐,身家、颜值、家世,随便拎出一项都是碾压的态势。”   众人看看扑克脸老板,又看看羞答答的郁银,都觉得登对,恨不得把郎才女貌打在公屏上。   钢琴家应景地弹奏起爱之梦,就等着王子牵起公主的手翩翩起舞了。   大家齐刷刷把目光投向坐在主位不动如钟的老板,期待他赶紧上演一段浪漫戏码。   贺九皋感受众人的注目,其中一道视线来自谭佳人,她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令他愈发郁闷,想当众澄清,他与优乳仅为合作关系,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牵涉,但这么做会伤害到一名无辜的女孩,有违绅士风度,他只能在顾全女孩面子的前提下,做到礼貌待人。   他一边想着,一边站起,为郁银拉椅子,顺便做了个“请”的动作。   九皋哥哥没有牵自己的手,郁银略感失望,但心情还好,她微微欠身致意,拎起裙摆,走到餐桌前优雅入座。   谭佳人与她耳语,“你今晚太美了,男人们眼神都看直了。”   郁银听了心里那叫一个乐滋滋,坦白说,和优秀的姐姐比,她就是家里的隐形人,从小到大没受到过瞩目,这次跟谭佳人来巴黎见世面,参加高定时装秀,与全球的时尚人士对话,媒体夸她名媛风范,大牌设计师也恭维她品味不俗,这些经历令她自信起来,不再像只丑小鸭似得感到自卑,胖胖的她属于过去,未来的她会更加闪亮。   谭佳人时刻谨记大客户的嘱托,在合适的场合,合适的氛围中,担当助攻,撮合两位金童玉女。   她朝贺九皋的方向微微探身,做出要对话的举动。   贺九皋看她对自己笑得甜蜜,不禁也俯身,隔着郁银问:“谭小姐,怎么了?”   谭佳人说:“郁小姐的裙子好美,坐着太可惜了,贺先生,您不邀请郁小姐跳支开场舞吗?”   贺九皋的笑意凝固在唇边,神情僵硬,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谭佳人号召其他人起哄,“咱们请贺先生与郁小姐共舞一曲怎么样?”   “好啊,好啊。”   “有请我们黑池投资的舞王为大家展示精湛舞技。”   “老板,郁小姐等着呢。”   在众人印象中,老板并非怕羞的性格,以前有酒会,或者after party,唱歌、跳舞、打架子鼓,甚至弹钢琴都没问题,他接受英式精英教育,参加合唱团亦或跳华尔滋对于绅士而言,那都是小菜一碟。   谭佳人没想到自己对程兰的忠诚将贺九皋逼到两难境地,她跟着众人一起活跃气氛,拍手喊口号:“跳一个,跳一个。”   贺九皋不想和郁银跳舞,但不跳对郁银又会很失礼。   郁银抿着嘴笑,内心深处全是玫瑰色的幻想,就在化妆前,她接到母亲的电话,母亲第一句话就问她与贺九皋进展如何了,直到此时她才明白母亲的用意,原来想把她和九皋哥哥送作堆。细细一想,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九皋哥哥很帅,而且不输A名媛谈的那位模特男友,起码论学识才华,A名媛的模特男友根本不是九皋哥哥的对手。和九皋哥哥在一起,自己再也不会被人无视,在脑子里假设下都觉得扬眉吐气。   她眼神期冀地盯着贺九皋,贺九皋不含情愫地看她一眼,抬起头,环视众人,以主人身份控场,“大家要饿着肚子跳舞吗?先吃点东西如何,谭小姐,郁小姐,你们尝尝这客猫屎咖啡香草金箔布丁,作为开胃甜点,风味很不错,来来来,大家不要愣着,一起举杯,为我们辛勤的劳动,为胜利在望的交易干杯!”   谭佳人助攻作战失败,不得不跟随主人的节奏,去品尝顶端覆盖金箔的甜点,一口吃下一个轻奢包包的钱,她在心里呐喊豪无人性啊,本着吃到就是赚到的精神,抛开矜持,埋头苦吃,金箔入口即化,细腻的口感对得起价格。   贺九皋请来厨师为大家讲解食材的来历。   “这道甜点是艺术品”,厨师得意地说,“它的原材料包括苏门答腊的猫屎咖啡、马来西亚的天然椰奶和马达加斯加的香草,点睛之笔是24克拉的金箔。”   矿泉水、蓝莓干酪、白鳇鲟鱼子酱、阿尔巴白松露、鹅肝、西班牙火腿、和牛、蓝鳍金枪鱼腩、海胆、花雕蒸帝王蟹腿、玉树东星斑、龙王金缕衣、沙茶鱼翅、花胶煲……中外美食荟萃,每一样都大有来历,包括佐餐的美酒,路易王妃香槟——一款曾经只为沙皇酿造的御酒。   贺九皋手执刀叉切着牛排,不时向谭佳人投去一瞥,看她用银勺子舀鱼籽酱,语调甚为冷淡地说:“谭小姐,盘子旁边有准备特制的贝母勺,用金属勺碰鱼籽,会令鱼籽的口感大打折扣——不不不,别喝水,请配香槟,酒里的酸性可以平衡鱼籽的腥味。”   谭佳人当众出丑,并非她不懂用餐礼仪,而是西方餐桌上的条条框框太多,平时各种高端宴会,客人吃着,她站着,就算了解知识,从未实践过,真正到用上的场合,难免露怯。   此刻,她一手握勺子,一手端水杯,顶着众人的目光,狼狈不堪。   贺九皋不紧不慢看了她一眼,心说你不是很闲么,也请体会一下众目睽睽的感觉,省得没事找事,给别人添堵。   谭佳人敏锐地察觉出贺九皋在针对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莫非cue他跳舞,他不高兴了?   很有可能他不会跳舞或者不擅长跳舞,比如肢体不协调,那怂恿他跳舞,无异于让他在人前丢脸,所以他心生不快,以牙还牙,让她也出洋相才罢休?   切,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本来对他有了一丝好感,没想到他这么小心眼儿,真是醉了。   温修筠看着师妹忍气吞声,挺身而出,为她解围,“用餐随心,按你自己喜欢的方式,吃好吃舒服,就不算辜负美食。”   贺九皋无语,蹙眉想,见鬼了,牛嚼牡丹还不算辜负美食,和稀泥也请讲基本法,他这个助理是不是太没原则了?   谭佳人视线越过贺九皋,直直看向温修筠,忍不住星星眼,师兄太nice了,他能成为法学院男神不是没理由的。   贺九皋留意谭佳人的一举一动,看到她在那儿眉目传情,感觉眼睛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不由出言讽刺,“谭小姐,今晚在座的男士99%都是有妇男,你千万别会错意,表错情。”   众人闻言鸦雀无声,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老板对谭小姐不满。   郁银替谭佳人难堪,怯生生瞄了一眼贺九皋,娇声说:“九皋哥哥,你别开玩笑了,谭佳人又不是来相亲的,她可没那意思。”   贺九皋慢条斯理喝了口香槟,嘴角倾了倾,“是吗,那你当我在好心提醒谭小姐吧,免得她不知情白忙活一场。”   不论谭佳人有意撩还是无意撩,扳手指数一数,顾笑、温修筠、卞律师,再加上一个稀里糊涂入网的自己,都四个男人了,并非他高估谭佳人的魅力,他看得出,只要她愿意,多得是男人会被她迷住。   谭佳人的脸快挂不住了,假如不顾忌后果,她早拍案而起,臭骂贺九皋了,但眼下得自己找台阶下,她酝酿片刻,笑得没心没肺,“哎哟贺先生这还用您提醒吗,在座的男士都戴着戒指呢,一看就是好男人啊,他们主动向外界表明自己名草有主的状态,说明出色的男人早被有眼光的姐妹们抢光了,我呢衷心希望诸位男士和另一半幸福美满,至于个别单身人士,我也好心提醒下,佳偶就在眼前,要珍惜缘分,快点脱单吧,不然单的越久,心理越偏激,看谁都不怀好意。”   众人心中直呼好家伙,竟敢内涵老板,谭小姐一身胆气,该不会喝酒喝上头了吧。   不过他们也承认谭小姐说的在理,没有家庭生活的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老板带头勤奋,做下属的自然不敢偷懒,唉,单身汉太拼了,哪知道他们已婚人士的苦,他要是跟郁小姐结婚,企业间强强联合,生活中互敬互爱,届时会放缓步调,不再高频率带大家出差吧。   收购团队中一位欣赏谭佳人的会计师说:“谭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我对你说的生活方式管理非常感兴趣。”   谭佳人把手机递给他,“你扫我二维码吧。”   会计师加上谭佳人微信,第一时间看她的朋友圈,被多姿多彩的活动视频吸引,其中一对新人在南极洲漂浮的蓝色冰山上求婚,无比圣洁;还有一对新人举行环中国公路婚礼,新娘披着洁白婚纱被青海湖畔盛开的格桑花簇拥,与单膝跪下的新郎深情对望。   他抬头冲谭佳人笑一笑,“我平时工作太忙,很亏欠妻子,只领了结婚证,没有酒席,没有婚礼,这回收购工作告一段落,我想补偿她一个终身难忘的婚礼。”   谭佳人将讨厌的贺九皋抛诸脑后,专心营业,“那您找我就对了,我会为您和您太太定制专属于你们的婚礼体验,保证独一无二。”   会计师旁边的外部咨询顾问接过谭佳人的手机,也加了她微信,翻着朋友圈啧啧称奇,“我们做咨询的天天加班累成狗,钱挣了不少没处花,我看看别人是怎么挥霍的,哇,居然有F1试驾活动,还在蒙地卡罗,刺激,我对这个感兴趣。”   其他人被这两人勾起好奇心,都表示要加谭佳人微信,就这样谭佳人的手机围着长餐桌击鼓传花般最后传到贺九皋手上。   大家看着他加还是不加。   贺九皋真心佩服谭佳人的社交能力,反客为主,见缝插针地拉客户。   温修筠说:“老板您一定会帮我师妹吧,大家都挺认可她的工作。”   众人附和,“玩好才能工作好,适当充电很有必要,谭小姐能提供差异化礼宾服务,我们都觉得不错。”   郁银现身说法,“对啊,比如这次来巴黎参加高定时装周,我走的VIP通道,坐在秀场第一排,隔壁坐着时尚界的女魔头,如果不是通过谭佳人的关系,有钱也买不来这种体验啊。”   贺九皋当然想加谭佳人微信,还想第一个加,谁知他是最后一个,他瞥瞥谭佳人,端起架子,“谭小姐,看你的眼神非常迫切啊,好吧,那我勉为其难加你吧,虽然我对礼宾服务兴趣一般,但谁让我热心肠呢。”   谭佳人震惊,我的天,什么叫指鹿为马,她今天可算开眼了。   她皮笑肉不笑,“贺先生您别千万别勉强自己啊,我们工作室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再说了,你们家族办公室不是从头管到脚,从生管到死吗,什么健康、教育、账单、遗嘱统统有专业人士规划,瞧不起我们做礼宾服务的可以理解。”   贺九皋加上微信,把手机还给谭佳人,“谁说我瞧不起,我只是没兴趣罢了,你别添油加醋。”   听听,到底谁在添油加醋,谭佳人告诉自己平常心,当贺九皋不存在,反正除了他,加了六位高净值人士,收获颇丰,不要被煞风景的人破坏好心情。   坐在她旁边的活泼男卞律师,看到老板被怼得没脾气,扑哧一声笑了,他赶紧清嗓子替老板说话,“谭小姐看你对家族办公室的职责还蛮了解的,但因为老板家族人丁不旺,我们并不提供全方位服务,起码不包括礼宾服务,老板都是自己找节目,贺氏家族旁枝末叶的亲戚只会定期在家族信托领生活费,没有其他的权利,严格讲,并不会从头管到脚。”   贺九皋颔首,老卞说得好,深得吾心。   谭佳人眼神微妙,憋不住吐槽,“不为富豪做管家,那你们做什么?”   “问得好,你可以将我们称为家族财富的‘守门人’,我们的核心目标是为了确保贺氏家族永续经营,基业长青”,卞律师微微一笑,“假如有人想通过和老板结婚获利,我劝她换个目标,有我们在,她可能捞不到一毛钱。”   谭佳人扭头看着金尊玉贵的贺九皋,脑子中出现一副画面,配着达拉崩吧的背景音乐,一条戴着王冠的恶龙懒洋洋趴在金银珠宝堆积的小山上,忠心耿耿的护卫们拿着各种知识装备的武器守护在它四周,破衣烂衫的勇者连匹掉牙的老马都没有,却怀揣劫富济贫的壮志,向恶龙发起冲锋,结局注定悲催。   谭佳人摇摇头,劝自己清醒,贺九皋这种极品留给装备无敌的勇士们吧,她敬谢不敏。 第34章 起心动念 起心动念很可怕,他对谭佳人……   贺氏家族办公室的公务机专属航站楼距离巴黎48公里, 占地约2025平方米,拥有咖啡吧、高尔夫模拟器、会议室、健身房等设施,更为夸张的是, 登机前甚至可以洗个热水澡。   谭佳人进入航站楼, 感觉自己来的不是机场,而是某个乡间俱乐部, 登机后,她打量客舱布局,就空间而言,比沈南星为名媛们租的私人飞机大了一倍, 分为四个空间一厨二卫带淋浴,包含会议办公区、私密主卧、休闲区、用餐区,超大舷窗,很好, 她自动自发坐到休闲区一个不太重要的位置, 窝进舒适的nuage座椅,低头刷手机, 争取降低存在感,省得贺九皋找茬儿。   贺九皋只看见谭佳人的乌黑的发顶, 以为她在休息便没打扰,郁银黏在他身边欲言又止,他以开闭门会议为由, 请郁银去主卧房或者去休闲区找乐子, 看家庭影院还是向空姐要杯酒随意就好。   贺九皋工作忙,郁银没理由再缠着他,闷闷不乐地钻进主卧睡觉。   等郁银走开,贺九皋松了口气, 又看了谭佳人一眼,她一动不动,睡着了?他向空姐招手,指了下谭佳人,“请为那位小姐拿条毯子。”   “好的”,空姐领命而去。   此次收购法国SA健康食品公司,进行了两轮尽职调查,走完谈判程序,虽说与卖方签订了收购协议,但在完成交易前仍存在不确定性,需要通过中法两国的行政审批,后续涉及到股东变更、法人变更、修改公司章程等问题。   贺九皋与收购团队坐在会议室就该阶段的各种不确定因素展开讨论,要求大家对此做好充分了解和心理准备,譬如:法律、环境、政治、生产安全等风险因素,必须有针对性的考虑对应措施。   有人笑:“法国人爱罢工,这恐怕是最大的风险了吧。”   另一个人说:“我觉得通过审批的问题不大,卖方请的公关和当地政府关系很好,中国这边更没问题了,我们联合优乳收购的是家百年企业,属于海外优质项目,国家一向是大力支持的。”   众人各抒己见,不知不觉到了用餐时间。   谭佳人瞄了一眼紧闭的会议室门,心想不等了,先去餐厅吃饭吧,免得待会儿人多了挤,她去主卧轻轻敲门,提醒郁银用餐。   卧室内一点动静都没有,郁银大概睡得很熟吧。   谭佳人独自去餐厅,自助餐形式,她挑了几样爱吃的菜,要了一杯金酒和青柠汁调配的螺丝起子,捡靠近舷窗的位置坐,享受风味绝佳的晚餐。   贺九皋带领同事走进餐厅,看见谭佳人正大快朵颐,他脚步一顿,对众人说:“你们先去用餐。”   卞律师和谭佳人开玩笑,“谭小姐,你挺会照顾自己啊,不用招呼,就吃上了?”   谭佳人喝完最后一口鸡尾酒,起身送餐盘,也笑着调侃,“你们都是大忙人,我哪能坐等‘照顾’呢,可不得有点眼色,早点儿解决战斗,给大家腾位置啊,话说回来,卞律师,我吃饭的那个座位超好的,留给你了。”   放下餐盘,她冲温修筠点点头,走出餐厅,不料被站在入口处的贺九皋拦住。   “贺先生?”   贺九皋心中有千言万语,偏偏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说,“那个……在飞机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你尽管提。”   这叫什么话,搭乘公务机中的顶流机型,不用买票,就这样还不满意,那她也太凡尔赛了。   谭佳人拿出服务客户的好态度,柔声细语道:“没有不满意的地方,您的公务机是我坐过体验最棒的飞机。”   贺九皋想起她微博中抨击贫富悬殊的发言,急忙澄清,“不是我的公务机,是贺氏的飞机。”   有区别吗?谭佳人不纠结字眼,笑笑说:“空姐也很好,还给我送毯子。”   贺九皋垂下眼睛,绷住嘴角的笑意,内心窃喜,就当你夸我了。   “贺先生不耽误您用餐,我先去浴室洗漱”,谭佳人客气了一句,抬脚就走,完全不给贺九皋说下文的机会。   贺九皋感觉经历昨晚,他与谭佳人之间的距离好像变远了,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敷衍。   “误会解开就好了”,他自我安慰。   谭佳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云巅冲澡,想想吧,飞机外是万米高空,感觉特别新奇,而且洗漱用品都是大瓶爱马仕的,她暗戳戳多用了点沐浴露,泡泡绵密,味道也好好闻。   她洗完涂护肤品,吹干头发,简单扎了个丸子头,防止掉头发,换上燕麦色的宽松卫衣和阔腿运动裤,将替换下的衣服塞进随身带的帆布包,深深吸了几口高级的香气,推开浴室门,休闲区传来K歌的鬼哭狼嚎声,谁啊,五音不全,她嘀咕着,冷不防听到有人回道:“卞律师在唱歌。”   谭佳人抬头,是贺九皋。   不知他来意,索性沉默。   贺九皋踌躇道:“可以谈谈么?”   谭佳人不想搞得像闹别扭,于是点点头,“好的。”   会议室非常安静,贺九皋关上门,与谭佳人面对面而坐。   贺九皋双手交握放在会议桌上,眼睛盯着谭佳人,她没化妆,也没穿职业套装,衣着随意,比平时显小,也比平时危险,他看得出,此刻她压根儿不想粉饰太平,更不想假装亲切。   说实话,面对近乎“真实”的谭佳人,他忐忑不安,掂量如何开口,可就在下一刻,所有百转千回的思量都抛掉,单刀直入问:“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你很生气?”   谭佳人坦诚道:“是。”   贺九皋轻声问:“因为我对你说的话?”   “是”,谭佳人倾身向前,紧紧盯牢贺九皋的眼睛,“因为您的话我感到冒犯,我不明白,您看上去是位绅士,对大部分人都挺好,为什么唯独对我抱着很不屑的态度,两次三番冷嘲热讽,什么不是一路人,好吧,这句话我还能理解,话不投机嘛,各走一边对不对,但昨晚您对我的那番‘提醒’又是为了什么,千万别说自己是好意,好意恶意我分得清。”   “恶意么”,贺九皋眉目低垂,心绪纷乱,无法抵赖,他对自己诚实,没错,当谭佳人对着别的男人笑意盈盈,他不愿遭受冷落,为了博取她的注意,心生恶念,想不择手段搞破坏,哪怕惹她不高兴,哪怕不绅士,只要她眼睛看着自己就好。   他点下头,部分承认谭佳人的指控,稍后抬起头,目光不躲避,正色为自己另一部分的动机辩护,“谭小姐,你知道温修筠有谈婚论嫁的女朋友吗?”   谭佳人被动接招,迟疑道:“知道。”   贺九皋说:“你对温修筠抱有好感且不加掩饰,昨晚那样的场合,你就没想过会传到他女朋友耳朵里吗?”   谭佳人皱眉,昨晚她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么?   贺九皋接着说:“恕我直言,你作为服务高端客户的礼宾顾问,应该很忌讳流言蜚语吧,因此言行不可不慎,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谭佳人还嘴,“有那么严重吗,温修筠是我师兄,他为人很好,即使不站在女人的角度,他也是一个很值得欣赏的男人。”   “问题就在这儿”,贺九皋淡淡说,“你是女人,欣赏异性或对他有好感,进一步发展,有无限可能不是么?”   谭佳人很难否认,她确实对温修筠有那么一丢丢浪漫的憧憬,始于大学时代的卧谈会,不止她,上下左右铺的姐妹都在花痴传说中的男神学长,难道这是不道德的吗,需要在大庭广众下敲打她?   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回击道:“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贺先生您有什么立场对我指手划脚,就算我因为流言蜚语砸了饭碗,也跟您没关系啊。”   贺九皋早想好理由,大言不惭道:“我是温修筠的领导,不希望他和你之间有不好的传闻,出于对你们的保护,我才特意找你谈话,请原谅我的唐突。”   谭佳人总算弄清楚贺九皋的逻辑,她很无语,“您每次都讲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可我也没想对您的宝贝助理怎么样啊,被您一说,好像我插足人家感情似的,再者我欣赏的男人海了去了,难不成和每一个男人都有无限可能?”   帮谭佳人厘清感情,贺九皋非常开心,笑着说:“‘想法’嘛,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起心动念很可怕,他对谭佳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谭佳人依然不服气,“好吧就算您对,但昨晚为什么非要当众说,害我没面子。”   贺九皋赧然,“呃……是我太心急了,言行失当,对不起。”   一席话谈下来,谭佳人好累,不再与他争辩,冲贺九皋潦草地点点头,“贺先生这件事到此为止,我出去休息了。”   贺九皋说:“你去主卧休息吧,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   谭佳人摇摇头,“卧室外的座椅打开脚踏,一样可以睡得很舒服。”   贺九皋问:“怎么,你介意和郁小姐用一张床?”   谭佳人解释:“贺先生,郁小姐是我的客户,她身体欠安,我需要保证她休息好。”   况且,她与郁银之间是公事,适当保持距离比较好。   贺九皋话到嘴边又咽下,看着谭佳人推开会议室门走出去。   谭佳人裹着毯子,躺进真皮座椅中,她经常出差,已经养成无论什么环境都能迅速入眠的习惯。   贺九皋捧着笔记本电脑,在谭佳人隔壁的座位坐下,凝视她安详的睡颜,在心里默默说:“昨晚,我很卑鄙,对不起。” 第35章 输家 这一生,他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   公务机经过11个小时的长途飞行, 于北京时间11:30抵达申城。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谭佳人提前和家人发消息,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姑姑发来微信说等她吃午饭, “家宴级别, 你爸掌勺做了12道菜,能摆满一桌子, 你姐你弟也在。”   谭佳人回复:“稀奇,他俩不上班吗?”   姑姑迅速打字:“你出差出糊涂了,还是时差没倒过来,今天周六啊。”   谭佳人发了一个被锤子砸头的表情:“那也稀奇啊, 谭劲恒哪天休过周末,送快递送得特别起劲儿。”   姑姑紧接着回道:“他等着你给他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呢,还跟小孩一样,别提多兴奋了。”   谭佳人发哭泣的表情:“我懂了, 原来你们另有所图。”   姑姑则发回一串狂笑的表情。   贺九皋偷偷关注谭佳人, 将她宜嗔宜喜的各种小表情,不错漏一丝一毫看进眼里, 并暗暗点评,这样多好, 比不走心的职业假笑可爱一万倍。   谭佳人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扭头看,与贺九皋四目相对——到底在暗中观察什么, 总觉得他脑子里有个计算器, 根据他人的表现加加减减,最后给出评分,反正就那种窥探、叵测的眼神挺让人不爽的,毕竟是人都不喜欢被judge。   贺九皋明白谭佳人对自己有气, 也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实事求是地说谭佳人一点错都没有,错在他的占有欲作祟,不喜欢她带着功利性和目的性去结交其他男人,也不喜欢她对温修筠纯粹的欣赏。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源于对爱的怯弱,他害怕自己的感情被人利用,贺君言从小告诫他,“儿子,记住,越是无价的东西往往标价越高,比如爱与被爱,有些人可能免费就能得到,而有些人穷其一生都得不到,很不公平,对吗?”   对,很不公平,所以他喜欢谭佳人,却不敢告白,因为得不到对方同等的喜欢,他宁愿不要。   这一生,他只结一次婚,只爱一个人,把最热烈最纯净的感情奉献给真爱,而他不确定谭佳人值不值得他这么做,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成为毫无保留付出后被辜负的小美人鱼。   其实很简单,他只希望自己爱的人也全心全意对自己,谭佳人会吗?   贺九皋眼神复杂,看着自己久久不语,搞得气氛怪怪的,眼看飞机要停下,谭佳人抓紧时间问:“贺先生,您有话要说?”   贺九皋回过神来,笑笑,“没有,我只是好奇你刚才低头看手机笑什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就这个?还以为他又要发表领导讲话呢……谭佳人也笑笑说:“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我家里人说做好饭等我回去吃。”   “家?”贺九皋想起打高尔夫那次把她送到嘉豪广场,沉吟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住在嘉豪广场附近?”   经他提醒,谭佳人也想起那档事,干笑着点点头,“嗯,附近”,如意街也在附近,她不算说谎。   “那下飞机后,我送你一程。”   “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回家就行。”   贺九皋微微一笑,“谭小姐,你不必客气,顺路而已,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谭佳人感觉贺九皋的态度捉摸不定,尤其是对她时好时坏,有神经质的倾向。   众人下飞机,郁银被优乳集团的秘书室派车接走,收购团队的其他人拿上老板送的伴手礼各自驾车回家,温修筠去停车场开来一台霸气的黑色SUV,待车驶近,谭佳人才发现是劳斯莱斯库里南,她不禁酸溜溜想,贺九皋这种出生在罗马的人肯定每一天都乐呵呵的,没有一点烦恼吧。   温修筠帮谭佳人把行李箱和伴手礼放进后备箱,然后对她说:“上车吧,老板说送你。”   谭佳人瞄瞄坐进后车厢的贺九皋,犹豫不定,人家是老板,也没邀请自己一起坐,还是坐副驾驶位合适,她拿定主意,冲温修筠点下头,“好的”,说着向前走了两步,打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低头系安全带。   贺九皋那句“一起坐”的话不上不下卡在喉咙,他十分无奈,讪然一笑,“谭小姐,你很注重乘车礼仪?”   谭佳人没听清,回头问:“什么?”   “没什么”,贺九皋合上双眼。   温修筠瞟了一眼后视镜,老板脸上带着倦色,眉头轻簇,看样子很累,于是更小心地开车,保持又快又稳的速度,让老板舒适地休息。   谭佳人见状,默默闭上嘴,安静地坐到目的地。   车子停在路边,贺九皋从小憩中醒来,问道:“你具体住哪里,我把你送到门口。”   谭佳人干笑,“马路对面走几步就是,开车还要过红绿灯绕一圈,路很堵的。”   贺九皋看着嘉豪广场,最近的住宅楼是嘉豪公馆,他吩咐温修筠,“你开车绕一圈,送谭小姐去嘉豪公馆。”   谭佳人傻眼,脑子快速转动,忽然计上心头,拿起手机,调到静音,打给姑姑,马上挂断,等姑姑打过来,她装模作样接电话,“姑姑你说慢点,什么,买醋?好的,我下车就去买。”   谭勤在电话那头疑惑,“啥,买醋?你等下,我问你爸——大哥,咱家还有醋吗?快没了,买啥样的,镇江香醋?好好好,诶,佳人,听到了吗,你爸说蘸小笼包的香醋没了,你买一瓶,记得要镇江牌的。”   “好的”,谭佳人放下手机,对温修筠说:“师兄,你把我放在嘉豪公馆门口的小超市前就行,我去买点东西。”   温修筠把车停在嘉豪公馆大门口,下车帮她拿旅行箱和伴手礼。   谭佳人下车前向贺九皋道谢,贺九皋叫住她,“谭小姐,我送你的礼盒里有为你特别准备的礼物。”   她闻言一头雾水,难道他送每个人的伴手礼不一样,但外包装一样啊,又不便打问,她升级感谢的诚意,“贺先生,您太费心了,谢谢您,我回家马上拆礼物然后晒朋友圈。”   贺九皋被她“重视”的态度取悦,抿嘴笑得开心。   谭佳人下车,一手抱着礼盒,一手拉着行李箱,朝师兄和坐在车内的贺九皋挥手,“拜拜,路上小心哦”,说完向小超市走去。   贺九皋目送她走进超市,才对温修筠说:“开车吧。”   路上,他目光投向后视镜,看着专心驾驶的温修筠,闲聊般说:“你和你师妹关系不错嘛,在晚宴上维护她。”   温修筠笑,“您也说了,她是我师妹,异国他乡遇上也是缘分,更何况女孩子脸皮薄,您当众开她玩笑,那么多人看着呢,我再不为她说句话,她得多尴尬啊。”   “所以,你不担心你老板尴尬?”贺九皋笑着补充,“你为了她,竟然和我唱反调。”   温修筠说:“那老板,您会怪我吗?”   贺九皋摇头,“当然不会,是我没把握好玩笑的尺度,那么做很不尊重谭小姐,至于你是骑士精神使然,还是——你懂我的意思。”   老板一向不太关心下属的感情问题,这次谈起,可见晚宴时自己的行为令他产生误会,温修筠想到这里说:“您的意思是我喜欢她?”   贺九皋含糊其辞,“唔,毕竟她很美。”   温修筠坚决道:“美丽的人很多,但对我来说,伍月只有一个。”   贺九皋被震撼到,不由问:“你对她矢志不渝?”   温修筠想到女友,温柔笑道:“嗯,她很好,也很爱我,我想用一生去回应她。”   贺九皋无声叹息,因为你被别人爱着,而先爱上的人是输家。   很不幸,他先动心。   谭佳人在小超市把货架上的醋统统看了一遍,估摸着贺九皋的车开远了,才拿了瓶镇江香醋去前台结账,走出超市,站在嘉豪公馆的大门口叹气,行李箱很重,拖着回家腿就废了。   她给弟弟打电话,那边一秒接起,“你在哪儿买醋呢,全家人等着你呢,菜都凉了。”   “劲恒——”谭佳人用招牌求人撒娇声音说,“你来接我吧,我在嘉豪公馆大门口。”   “你买醋买到嘉豪公馆?东西多不多?”谭劲恒极度无语,一瓶醋,非要挑贵的地方买。   “箱子很重,你去隔壁姜小白家借电动三轮车来拉我呗。”   “好,你等着。”   没多久,谭劲恒骑着电动三轮车嘟嘟嘟地赶过来,一手拎起行李箱放进车斗,谭佳人跟在后面动作灵活地“上车”,不管脏不脏,一屁股坐下,按住行李箱,然后大声说:“司机,出发!”   “你以为你大款,命令谁呢”,谭劲恒嘟嘟囔囔骑上三轮车,载着姐姐回如意街。   到姜家面馆门口,谭劲恒让姐姐先下车,他去还车。   谭佳人下车搬行李箱,对弟弟说:“等等,我有东西送姜小白,你反正去还车,替她捎过去吧。”   谭劲恒嘴上说:“多麻烦,你回头再给她不行吗”,但老实不动,等姐姐翻箱子。   谭佳人拿出一套护肤品放到车斗,又打开贺九皋送的伴手礼,惊讶道:“我的天,鹅肝酱,这么多瓶,还有伊比利亚黑猪火腿,路易王妃香槟……”   谭劲恒瞄了一眼,“都什么呀,瞧你口气跟中彩票似的。”   谭佳人喜滋滋说:“跟中彩票也差不多,你知道这火腿多贵吗,14斤9000多块,给姜小白一袋,剩下咱们吃。”   谭劲恒问:“你自己买的?你老板给你涨薪水了,还是你真中彩票了?”   谭佳人说:“不是,土豪送的,我们一行9个人,每人一个大礼包。”   谭劲恒心想你运气真好,这种土豪也让我碰见一个。   他带上姐姐送姜小白的“礼物”,开着电动三轮绕到面馆后院,将车停到门口。   拎着火腿和护肤品敲门,没人应,借车时姜伯伯还在家,这么一会儿功夫去哪儿了,他试着推门,门没关,一推开了。   谭劲恒走进院子,扬声喊:“姜伯伯,三轮车我给你放门口了。”   门帘被掀开,姜小白一手拿信用卡,一手拿拉卡拉,眼睛看救星似的看着谭劲恒,“劲恒,帮帮忙。” 第36章 热闹与寂寞 我明白,女孩子的矜持嘛……   姜小白做出一副狗腿样, 眼巴巴盯着谭劲恒,苍蝇搓手,求他江湖救急, “今天是还款日, 我这张信用卡不是秒到账的,你有钱吗, 帮我倒下卡,只要还上钱,我明天刷出来还给你,好不好, 拜托拜托。”   谭劲恒皱眉,“你没开工资吗?”   姜小白涎着脸说:“开了,不够还信用卡。”   谭劲恒印象中这是姜小白第N次向周边熟人借钱倒卡了,别人是年关难过, 她是月月还款日难过, 之前帮过她几次,劝她花钱别太凶, 看来全当耳旁风了。   但不管她又不忍心,他问:“你需要多少?”   姜小白顿时活过来, 颤巍巍竖起食指。   谭劲恒嗤了声,“才1000?瞧把你吓的,至于吗, 我转你。”   姜小白小声说:“不是1000, 是10000,你落了个零。”   “什么——”谭劲恒闭闭眼睛,伸出手,“把你手机给我。”   姜小白很不情愿地递出手机, “我开机密码是——”   谭劲恒冷声打断她,“我知道,你身份证后六位。”   姜小白惊诧,“啊,你连我身份证号都知道?”   “嗯,记住你的身份证号,防备你哪天欠债跑路”,谭劲恒低头解锁手机,点进她的淘宝,查订单,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大长溜订单触目惊心,倒不是买的东西多贵,而是她几乎每天都在下单,一半是衣服,一半是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在他看来完全是没用的东西,口红一次下单五六个色号,有必要吗,一支口红天天涂一年能用完?   姜小白咕哝,“咋滴,你还想报警抓我?”   谭劲恒看着跟二姐年纪一般大的姜小白,恨铁不成钢,“对,像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万一哪天还不上了,保不齐真会进局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不为姜婶姜伯考虑考虑,整天乱花钱,你拿钱去干正经事也就算了,但你过度消费,都超出你的支付能力了,就说你下单的这些破烂吧,你告诉我哪一件是必须的,你在商场整天穿工装,又不用天天换衣服,买了过干瘾?”   姜小白被他说得委屈起来,强词夺理,“对,买来不穿,光看着我也舒服,我小时候家里穷,我妈都没给我买过几件新衣服,大过年也让我穿旧衣服,我现在能挣钱买几件好看衣服补偿自己有什么错。”   谭劲恒无语,“你数一数订单,这叫几件吗?”   姜小白瞥了眼淘宝界面,“我又没买贵的,一件衬衫才68。”   “再便宜也架不住买多啊”,谭劲恒拿谭佳做榜样,“你看我二姐,在钱方面,她特别有规划,物欲不像你这么强——”   姜小白打岔,“你是不是对你二姐有什么误解啊,拿你大姐举例子我心悦诚服,但谭佳人她还没物欲?就她背的包,戴的表,你知道多少钱吗,她是不屑买‘破烂’,她有更大的野心,做某某某那样的女人,住豪宅,开豪车,当老板。”   谭劲恒说:“那叫野心吗,那叫志向,反正我没听我二姐说过,某某某是谁?”   姜小白翻翻白眼,“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只用知道某某某那样的女人看不上你这种一穷二白的男人。”   谭劲恒“切”了声,“我听出来了,你讽刺我二姐嫌贫爱富对不对?她还从巴黎给你带礼物托我捎给你,我看算了,我挂闲鱼卖也不给你”,说着作势要走。   姜小白拉住他的胳膊,“我怎么会讽刺谭佳人呢,那也是我的志向啊,只不过你姐比我有本事,更有希望实现抱负罢了。”   谭劲恒懒得跟她掰扯,拿出手机转账,“你不用急着透支出来还我,这张信用卡还清你下个月就别用了,不然恶性循环,什么时候是个头。”   姜小白感动地热泪盈眶,“恒恒,谢谢你,你放心,我一定会还你钱的。”   “少来,恶心不恶心”,谭劲恒把护肤品和火腿塞给姜小白,扭头就走。   姜小白撇撇嘴,“恶心什么,你小时候就叫恒恒。”   谭劲恒回家,全家人围着圆桌已经开吃了,二姐正派礼物,大家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谭敬戴上老花镜,看红茶的说明书,密密麻麻的都是外国文字,看也看不懂,于是作罢,他爱喝茶,不拘绿茶红茶,比白开水喝着有味儿就行。   谭佳人说:“爸,MF黑罐红茶是法国的专业茶叶品牌,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和咱们中国红茶颜色香气差别还是很大的,法国红茶口味偏甜,你先尝尝,要是喝不惯,我给你买正山小种,味道醇厚一些。”   谭敬笑着说:“你买啥给我我都喜欢。”   谭义正研究黑猪火腿和鹅肝酱,“这两样可是好东西,我以前在年会上吃过,搭配洋酒,很有格调”,说着回忆自己在外企当干部时的光辉岁月,想到失业兼离异的现实,不免神伤,再者也不好意思提醒侄女给孟亚雯留一份。   谭佳人看出叔叔的心思,说:“我也给谭乐怡带了礼物,明天我给她们送过去。”   谭义连连点头,笑得合不拢嘴,“好的,好的,佳人,谢谢你啊”,同时心里对这个侄女愧疚万分,暗暗发誓,一定振作起来找工作,把被骗走的钱赚回来还给侄女。   谭劲恒搬把椅子坐下,“姐,我的礼物呢?”   谭佳人把装外套的袋子递给他,“你以前不说过吗,我有机会去法国的话帮你带法国队姆巴佩的周边。”   谭劲恒接过来,迫不及待穿上印着罗马数字7的外套穿上,“我生日3月7号,姆巴佩说过,7号是个传奇号码,很多伟大的球员都穿过7号球衣。”   谭敬看到儿子开心,他也由衷感到高兴。   谭佳人趁着气氛正好,旧话重提,“劲恒,你要不要报本科自考,学费我帮你出,6月份报名,10月份考试,时间上充分来得及。”   谭劲恒夹了一筷子煎黄花鱼,“二姐,你怎么又提这茬儿?你指望有阅读障碍的人考本科?”   谭佳人劝他,“你总说自己有阅读障碍,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没准儿是厌学情绪,你现在是成年人,有自制力,能集中精神,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去看医生啊。”   谭劲恒抬起眼睛,“二姐,我问你,你觉得我在啃老吗?”   谭佳人说:“当然没有了。”   “那你觉得我现在不能养活自己?”   谭佳人否认,“我完全没这意思啊,我只是觉得趁年轻考个本科学历,方便找个好工作。”   谭劲恒说:“你认为送快递不是好工作,那些在写字楼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白领他们做的才是好工作?”   谭佳人不愿意被曲解,解释道:“我知道你现在送快递也许挣的比白领多,但是很危险啊,你不可能送一辈子快递吧?”   谭劲恒看着谭佳人的眼睛说:“或许你觉得只有你们读过书的文化人才有志向有规划,不读书就没出路,二姐,我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你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我,你问问自己,是为我,还是你觉得有个高中毕业送快递的弟弟丢人?”   谭勤在桌子下踢了谭佳人一脚,打哈哈,“哎呀呀,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饭,不要谈论严肃话题。我同意劲恒的观点,咱不是读书那块料就不要勉强自己一条道走到黑。劲恒现在挺好的,件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挣小一万呢,不过劲恒,你二姐的话也有道理,你平时骑电车一定要小心,不要急,咱稳稳当当的,这样全家人都放心。”   谭心悦一直安静听大家说话,这时反过来劝谭佳人,“咱们尊重劲恒的意见吧,我觉得不管什么工作,只要做的开心就好,以前我也老想让劲恒来南国超市上班,劲恒不愿意,他挺有想法的”,顿了顿,目光投向弟弟,“劲恒,你也不要歪曲你二姐的意思,她明明是为你担心啊。”   谭劲恒看了一眼谭佳人,道歉,“对不起,二姐,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规划不够长远,但我会踏踏实实过好每一天,绝不混日子。”   谭佳人给自己夹了块酱排骨,吃了口说:“好,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提,你们快吃啊,菜都不热了。”   谭敬在一旁提心吊胆,怕孩子们吵起来,现在看他们和解,心里既欣慰又酸涩,他想起妻子去世前后那段黑暗的日子,他在医院照顾癌症末期的妻子,谭义在外地分公司工作,谭勤则在电子厂打工,家里没大人照顾,孩子又多,只能老大带老二,老二照看老三,等他办完妻子的后事,才发现幺儿变得自闭,谁也不理,到处带他找专家,就这样奔波治疗,病情缓解很多。   把他送到小学,学习进度落下一大截,老师委婉说:“你儿子可能智力低下,你最好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听到这话谭敬是愤怒的,难道成绩差脑子笨一点就是智力低吗?带幺儿去医院,神经内科的医生帮幺儿做测试,发现他识字困难,阅读水平显著落后于同龄人,诊断为阅读障碍症,医生建议带孩子   找心理医生进行矫治。就这样勉强读完高中,但他始终对阅读有抵触情绪,说不考大学,谭敬也由着他。   二丫头好强,总希望弟弟也能上大学,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谭敬作为父亲是理解的,每每二丫头提这个话题,他都沉默,怕儿子不高兴,私下找他谈话,说支持他的决定,劝他不要和姐姐对着干,“你就哄哄她,她工作忙,一转头就忘了。”   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郁,谭勤炒气氛,“佳人,我的礼物呢,你不会忘了吧?”   谭佳人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送到姑姑手上,“我怎么会忘记呢,你打开看看。”   谭勤反复摸着天鹅绒首饰盒,“哎哟,好精致”,打开首饰盒,一对香奈儿中古珍珠耳环躺在丝绒衬里上,她惊呼,“这也太贵气了吧”,边说边拿出来在耳朵下比划,“太搭我的发型了,是不是特别梦露?”   谭义认识这个牌子,煞风景地说:“我给你们说,这种东西最不值了,也就买个品牌溢价。”   谭勤白了弟弟一眼,心说弟妹为啥和你离婚,因为你扫兴,一张嘴就说让人不高兴的话,和你这种男人过日子烦透了,她翻翻白眼,“听不懂你说什么,反正戴上好看。”   谭佳人笑,“那你赶紧戴上。”   谭勤瞟一眼谭心悦,“等你大姐举办婚礼时再戴,保准惊艳一大票人,给心悦长脸。”   谭心悦羞涩,“哎呀,姑姑,你想戴就戴,我不定什么时候结婚呢,没影儿的事。”   谭勤说:“怎么没影儿,你可见天儿晚上打电话呢,时候差不多该把人带回家让你爸过下眼。”   谭敬本以为妹妹瞎说八道,现在一听有谱儿,看向大女儿,“心悦,你跟谁在处对象?”   谭劲恒心里约莫有个怀疑人选,二姐出差当晚,他下班回家,看到有个男人把大姐送到家门口,两人依依惜别,没仔细看,也不太确定,不过挺像牛春花儿子,假姑娘郑浚。   谭心悦扯开话题,“爸,真等到那一天,我肯定不瞒您。”   贺九皋独自一人在办公室啃面包,与谭家其乐融融的氛围形成强烈对比。   他抽空刷手机,看谭佳人的微博,貌似又涨了一波粉丝,最新状态发布,上传的照片是他法国住所露台的一角,层层叠叠的九重葛开得热闹又寂寞,透过花枝扶疏,能看见埃菲尔铁塔隐约的影子,配文是:感谢屋主收留,记录短暂的美好时光,摄于巴黎第七区。   嘴角的笑意抑制不住,算你懂感恩……真是的,为什么当面不说,我明白,女孩子的矜持嘛。   这时放在一边的手机震动,他瞟了一眼来电,笑意消失。 第37章 自作多情 您如果想问我和郁银有没有可……   电话接通, 另一端静默,程兰怀疑断线,出声道:“九皋……”   贺九皋眼睛垂下, 盯着还剩一半的面包, 疏离道:“母亲。”   听到儿子对她的称呼,程兰满心苦涩, 对九皋来说,母亲只是一个符号,没有温情,没有依恋, 她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在儿子成长过程中长达十五年的缺席,失去的时间永远追不回来, 如今她想补偿儿子, 却感到无能为力。   程兰强颜欢笑,柔声说:“我听温修筠说你从巴黎回国了, 为什么不来家里,我让阿姨烧了你爱吃的菜。”   家?贺九皋反应过来母亲说的是西郊紫微宫, 他很想对母亲说,我们不要互相勉强了,你不适应母亲的身份, 我也没办法装乖儿子。   但母慈子孝的假象还要维持, 这是他们母子间的默契。   “九皋?”程兰又唤了一声,企图拉回儿子的注意力。   贺九皋低低“嗯”了声,语气平淡道:“我现在办公室,积压了很多文件需要处理, 我就不过去了,您用餐吧,不必等我。”   程兰退而求其次,“那我让阿姨打包几样小菜送到你住处,你记得吃,知道吗?”   贺九皋应道:“好的,我记住了,谢谢。”   程兰不想挂电话,尚有一事有待确认,她犹疑着问道:“你对郁银——”,话刚出口,被贺九皋打断,“您如果想问我和郁银有没有可能,我可以告诉您不可能,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我和她父亲的企业只是合作关系,联手收购外国的项目,成立公司,运作上市,这就是全部。”   程兰讷讷,“郁银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幸福。”   贺九皋说:“我明白,但请您尊重我的私生活,感情上的事我会自己拿主意,不需要旁人‘帮忙’。”   程兰语塞,“你指的旁人是……”   贺九皋笑笑,“您请的帮手啊,不然我想不通她为何如此积极,您有对她承诺什么吗?”   既然被儿子看出来,程兰不再隐瞒,承认道:“我请谭小姐多给你和郁银创造机会,我是她的VIP客户,她不会拒绝我,你不要为难她,她只是听命行事。”   果然……贺九皋眼中闪过一抹讽色,“好的,我知道了,另外不妨告诉您,我结婚的话,是不准备离婚的,所以我会非常慎重得对待感情,如果找不到合意的人,我宁可独身,至于性格好不好,我不在乎,我只注重感觉,感觉对了一切都好说,没感觉,她是圣母又如何?”   看来自己和贺君言离婚对九皋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程兰不想辩解,婚姻这门课,她都考试不及格,何来的立场去指导儿子。   贺九皋并不在意母亲是否因为自己的话伤心,微笑着说:“您沉默,我就当您了解我对感情的看法了,我希望类似事情不再发生,那么,再见。”   放下手机,他叹气,谭佳人,你还真尽忠职守……   然而可笑的是他,自作多情,太丢人了,贺九皋双手捂住脸,狠狠搓了搓,振作精神,伏案全神贯注工作。   谭佳人并不知道自己对潜在VIP客户造成了一万点伤害,吃过午饭,全家人坐在一起吃谭心悦从南国精品超市买回来的进口水果。   谭义说:“进口水果太贵了,就说这芒果吧,咱们海南也产啊,应该支持本土果农。”   谭劲恒附和叔叔,“我也觉得,本土也有很多好吃的水果,咱们多吃时令水果,除了芒果,还有山竹,明天上班我买回来。”   谭敬也觉得大女儿破费了,水果么还不都一样,刚刚她说一串叫阳光又叫什么玫瑰的葡萄,那老贵了,一串顶好几箱龙须面。   谭勤端起水果,招呼两个侄女,“走走走,咱们去三楼吃,就他们屁话多,给你们买了就吃呗,唧唧歪歪的,不懂享受。”   谭义对自家老姐极度无语,“你说你一女的总是粗话连篇的,难怪嫁不出去。”   谭勤还嘴,“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以结婚为目标的,话又说回来,你倒是结婚了,不也离了吗?”   “你,你,你——”谭义气得说不出话。   谭敬打圆场,“好了好了,她们玩她们的,咱们爷三去村口的澡堂子泡泡澡解解乏怎么样,路上买点酒买俩小菜,泡完澡,咱们喝点。”   谭义和谭劲恒异口同声说:“好!”   谭家男女两拨人“分道扬镳”,谭勤率领女将上三楼,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吐槽弟弟,“你叔就是情商低,就这个说话得罪人的毛病搞得工作丢了,生活也一团糟,他还意识不到,也就血亲包容他,你换别人试试,不得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谭佳人听了哈哈笑,“姑姑,讲道理,我叔被裁员和行业不景气关系比较大,跟情商没关系吧,他是做技术的,又不需要搞人事。”   谭勤嗤之以鼻,“得了吧,要真没关系的话,怎么裁他不裁他副手,踢走他,副手接班,甭管外国人还是中国人,都喜欢会来事的。”   谭心悦点头,“没错,无论在哪个公司,嘴甜会来事的人都混得挺好,领导也器重。”   谭佳人同意,“这倒是,尤其我们这行和人打交道,评判的标准就是你能不能让客户开心,我叔这种个性估计一天都做不下去。”   正说着,手机响了,她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听。   “谭佳人”,听筒传来乔宁宁冷冷的声音。   让客户开心——谭佳人马上推翻自己的话,那也要看是哪个客户。   “干吗”,她口气对等,也很冷。   乔宁宁别别扭扭说:“麻烦你来济世医院接我一趟。”   谭佳人一口拒绝,“我喝酒了,你找别人吧。”   乔宁宁急道:“谭佳人你对我摆架子呢,你不来,我就去找你,今天咱们必须把话说清楚。”   谭佳人烦的不行,心想也好,不管好话歹话一次说清,“你把病房号发我手机,等着吧,我打车过去。”   谭勤等她挂掉手机问:“不会吧,你刚出差回来,你们老板又派活了?”   谭佳人说:“我一同学在医院,让我接她。”   记忆中侄女没带过要好的同学回家,听她说出同学俩字觉得新鲜,“是吗,看来你们关系不错,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谭佳人起身,“女同学。”   谭勤迅速丧失追问的兴趣。   谭佳人对姐姐说:“给你带的护肤品放洗手台下的柜子里了。”   谭心悦说:“你之前送我的护肤品还没用完呢。”   “囤着吧,那我先出门了。”   谭佳人叫了网约车赶到济世医院,上楼的电梯挤满人,她站在角落,不经意看到一个熟人。   杜可儿,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巧啊。   她随着杜可儿走出电梯,保持距离,跟在后面。   杜可儿走进病房,谭佳人收住脚步,病房不大,放了五张病床,加上陪护坐的板凳和躺椅,过道都没有下脚的地方,杜可儿坐在床前给一个虚弱的中年女人喂饭,女人瘦的脱相,两颊凹陷,眼睛也深深地陷进去,嘴唇发紫,仿佛呼吸不畅,吃了几口饭,便停下大声咳嗽起来。   眼前所见令谭佳人回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情景,也是在这样拥挤不堪的病房,住的都是癌症患者,母亲被剧痛折磨,吃什么吐什么,大口大口的呕血,她说:“谭敬,你去求求医生,让我去吧,我太疼了,想死。”   ……   谭佳人眼睛湿润,离开呼吸内科,继续搭电梯上17楼,杜可儿对她做过的事,她不会再追究,以后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乔宁宁收拾妥当,坐在沙发上等谭佳人,听到敲门声,她清清嗓子,装作冷淡的样子说:“门没锁,进来吧。”   谭佳人走进VIP病房,打量不亚于酒店的环境,有电视,有沙发,有电脑,有餐桌,灯光温馨,和普通病房的白织灯截然不同,这里不会让人想起生离死别。   “喂,我等你好久了,你怎么这么晚来?”   张口还是乔宁宁惯常颐指气使那股劲儿,可见她确实“恢复如初”,谭佳人反唇相讥,“你真病了,不会是装病吧,脸色未免也太好了吧。”   乔宁宁瞪谭佳人,“你过分了啊,我本来想道歉,你瞧你的样儿,小里小气。”   谭佳人上下扫视她,“咱俩谁过分,你跑到酒吧不问青红皂白,自己演狗血泰剧,不讲道理,毫无逻辑地发疯,把自己气进医院,还有脸说别人小气,倒不如劝劝自己放开胸怀,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搞得特别drama!”   乔宁宁蹭得站起来,“谭佳人!”   谭佳人笑,“干吗,要打一架吗?不过我建议你文明点,千万别做出有失身份的事,顾笑不在,别指望你装晕,有人恰好能接住你,地板挺硬,不怕疼你就试试。”   乔宁宁想明白了,谭佳人这是故意气她呢,她可不上当,笑笑说:“谭佳人,你别诓我了,你和顾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问过CoCo沈,她说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做你们这行的要守职业道德的,想傍大款,离职再说,不然公私不分,传出去,你们工作室还怎么混。”   谭佳人翻个白眼,“不可能,CoCo最多告诉你我这一周出差了,剩下的都是你杜撰的吧,我们做高端礼宾服务的确要守职业道德,比如不得利用工作便利勾引非单身客户,顾笑不在这个范围,他自称单身。”   被猜了个准,乔宁宁索性直白说:“对,顾笑单身,说明你连他的衣角都没挨上,就别自作多情了,退一万步,即使你和顾笑谈上了又能怎么样,他的父母不会接受你的,他们只会为儿子找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除非你觉得你家能比得过我家。”   谭佳人嗤了声,“那就不劳你操心了,都多大的人了,动不动搬出父母,难道你不知道,恋爱这种事,要看感觉的,顾笑家穷到需要靠他联姻吗,又不是拍三流偶像剧。”   乔宁宁被说到痛点,顾笑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联姻,她闷闷地说:“顾笑不喜欢我,也未必喜欢你。”   这种攻击,谭佳人不痛不痒,“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喽。”   乔宁宁在医院装病期间,冷静下来,通盘想了一遍,顾笑谈过的女朋友都不是谭佳人这款的,他不喜欢明艳脸,偏爱小白花类型,她淡定地笑笑,“说点正经的,酒吧那晚,发消息给我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第38章 认证礼物 连昵称都不起,直接叫贺九皋……   乔宁宁得意洋洋地卖关子, “提醒你一下,是你同事干的,可见你人缘混得多差。”   谭佳人忍俊不禁, “你呢, 人家要整我,你上赶着给她利用, 上蹿下跳折腾进医院才醒悟,反射弧太长了吧?”   乔宁宁脸色遽变,“你知道是谁?”   谭佳人默认,“她觉得自己很正义, 酒吧那晚,明明除了我和顾笑,还有三个人在场,她有选择有针对性地只拍让你误会的照片, 简直直购钓鱼, 你也能上钩,如果顾笑是你男朋友或老公, 我还能理解你的感受,关键是你和顾笑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那么着急上火干吗,就不能仔细斟酌一下再行动?”   乔宁宁想到自己爱过顾笑的岁月,只换来“没关系”三个字, 她眼中涌上泪水, 硬下心说:“我不会再喜欢他了,你不用讽刺我,就事论事,杜可儿你打算怎么办?”   谭佳人说:“我还以为你不动脑子呢, 原来想明白了,撇开动机不谈,她的行为恶意满满,我已经警告过她不要再搞小动作,就看有没有下回了,敌不动,我不动。”   乔宁宁难以置信,“这就完了?你什么时候变圣母了,怼我倒挺起劲儿,你知道吗,你带着她帮我筹备生日party,她背地里挖你墙角,给我留手机号,让我有事咨询她。”   高端礼宾服务行业有条潜规则,那就是不鼓励同事间互相撬客户,客户主动要求换生活方式管理人另当别论。   换作以前,谭佳人肯定要找杜可儿对线,现在么,乔宁宁和杜可儿挺搭的,一个盲听盲信,一个胡编乱造,不在一起可惜。   “我跟杜可儿对质过,该说的该谈的都摆在明面上,谅她不敢再玩阴的,不然还做什么,我总不能找人揍她一顿吧,顺带一提,CoCo沈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但只关起门和杜可儿谈话,没辞退她,毕竟杜可儿对工作室没造成实质性危害。”   “就这样放过杜可儿?”乔宁宁皱眉,“我不管,她拿我当傻子遛,我一定要她好看。”   “那是你的事”,谭佳人不耐烦,“你还走不走,我今天刚回国,累得要死,想快点回家休息。”   乔宁宁指指放在脚下的LV keepall旅行袋,“帮我拎吧。”   谭佳人微微冷笑,“你没长手?”   乔宁宁说:“你出差期间,我和CoCo沈续约,指定你继续为我服务,既然我花钱了,让你拎包有什么问题。”   谭佳人气结,“你真病的不轻,花钱找不痛快,图啥呢?”   乔宁宁笑嘻嘻,“我痛不痛快无所谓,只要你不痛快我就开心,还有,盯住你,好让你没时间打顾笑主意,不过我可能多虑了,顾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你不信邪就试试喽。”   谭佳人无奈,“真是傻子洗泥巴,闲着没事干,随便你。”   乔宁宁看她乖乖拎起旅行袋,用占据上风的口吻,高兴地说:“你不用觉得太委屈,CoCo沈会给你奖金,因为我说了看你面子才续约的。”   谭佳人咬牙切齿,“我谢谢你的‘好心’。”   下楼时又看见杜可儿,她推妈妈去做检查。   谭佳人装作不知,垂下目光,乔宁宁犯嘀咕儿,“刚才那女的是不是杜可儿,我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   谭佳人说:“你见过杜可儿几次,名字和脸能对上号吗?”   被这么一问,乔宁宁不确定了,“也许看错了,我记得她长得蛮清纯,装的跟小白花似的,谁知道内里一副黑心肠,但凡她把严墨和赵夕颜拍进去,我怀疑赵夕颜也不会怀疑你啊。”   谭佳人嘲讽:“你气势汹汹地找到酒吧,眼里除了我和顾笑就没看见其他三位喘气的大活人。”   乔宁宁嘴硬,“那不是因为在高尔夫俱乐部你拿话刺激我吗,说你也有追求顾笑的资格,所以我才——”   谭佳人说:“所以你才把我当假想敌?”   乔宁宁推卸责任,“是啊,你呛我说的话,加上杜可儿别有用心的偷拍,我能心平气和吗?”   谭佳人挖苦她,“看出来了只有你最无辜。”   乔宁宁说:“本来就是。”   送乔宁宁回家经过江南酒店,谭佳人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晚宴结束,顾笑提出送她,倘若她如实说自己开车了,是否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一系列狗血事件?自己羊肉没吃到,惹得一身骚,反正都被扣上帽子了,索性坐实,就像之前自己分析的那样,顾笑是不错的男友人选,身家虽比不上贺九皋,但比较容易搞到手,进入金字塔顶端这回事,别妄想一步登天,先找把梯*子借力再说其他。   乔宁宁住在申城四大豪宅之一的蔷薇园,距离江南酒店不远,依山而建,坐落于苍翠树木的掩映之中。   网约车停在别墅前,谭佳人帮乔宁宁从车上取下旅行袋,懒得道别,正要转身上车,看到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妇女带着保姆阿姨站在门廊下,表情不冷不热,质问道:“宁宁,你最近越来越过分,去哪里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说没影儿就没影儿,你成心气我和你爸对不对?”   乔宁宁皱眉,“怎么没打招呼,不是告诉你我在外面散心吗。”   乔母哼了一声,“没头没脑发条信息叫打招呼吗,那叫通知”,说着用余光打量谭佳人,小姑娘长得蛮漂亮,穿得普普通通,坐出租车,不太好猜身份,她问:“这位是……”   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谭佳人想走走不掉,面对长辈,恭敬答道:“我是乔小姐的礼——”   乔宁宁抢先回答:“她是我同学谭佳人。”   谭佳人诧异地看了乔宁宁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报这层关系。   “同学?”乔母端详谭佳人,“宁宁的同学多数我都认识,有几个住在附近,你住哪里?”   谭佳人最烦被人问住址,这代表她不得不撒谎,“我住栖云社区。”   乔母“哦”了声,又问:“栖云社区蛮大的,你住哪栋楼盘?”   乔宁宁打岔,“妈,你烦不烦,又不买房,问那么多干吗?”   乔母轻飘飘看了女儿一眼,视线回到谭佳人身上,淡淡道:“蔷薇园环境是顶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离市中心太远,等栖云社区的云中别墅项目揭幕,我给宁宁买一套,住得近,你们同学间就可以常走动了。”   谭佳人笑笑,“阿姨,我先回家了,乔宁宁旅行途中好像有点不适,您多注意。”   乔母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了,盯着女儿问:“你哪里病了?”   乔宁宁气呼呼地说:“心病!”   谭佳人窃笑着回到车里,“师傅,送我到最近的地铁站”,无论中外,在大城市打车,都不便宜,尽量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这样才能节流。   谁知她坐地铁一直睡到终点站,被旁边接孙子放学的老奶奶摇醒,“姑娘,到站了。”   谭佳人悚然惊醒,环顾四周,发现不是熟悉的车站,站起来随着人流下车,找到线路图,一看坐过五站地,她上电梯绕到对面,坐反向列车回去,出站后天色已晚。   看表已过了饭点,她不想回家麻烦老爸再为她煮饭,发消息给他说自己在外面吃。   嘉豪广场东侧的美食街有个小门脸卖麻辣烫,恰好有个单桌,谭佳人比一对情侣幸运,不用排队进去吃饭。   人非常多,她快速选了几样蔬菜,又加了油面筋和粉丝,付账后,拿上单子坐回自己的位置,等了一刻钟,听到叫号,她去端煮好的麻辣烫,结结实实浇了一勺辣椒油解腻,外国菜偶尔吃吃还行,出差那几天连着吃,搞得她疯狂想念火锅和麻辣烫。   她迫不及待夹起油面筋正要往嘴里送,忽然看到刘卓阳和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女孩走进店里,坐到刚刚收拾好的双人桌。   谭佳人怀疑自己眼睛出错了,定睛细瞧,刘卓阳拿着纸巾替那女孩擦桌子,他和颜悦色说:“你手机等等再放下,有水渍”,倘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她都不信,刘卓阳还有这么殷勤备至的时候。   她将手机调成静音,装作拍窗外风景的样子,镜头捎带着把刘卓阳和女孩拍进照片,仿佛无意之举,作为学过法律的人,她很清楚超出什么范围才会侵犯他人隐私权和肖像权,她一不想传播,二不想营利,只想留作证据,万一刘卓阳脚踏两只船,她可以用这张照片向朱倩示警。   谭佳人边吃边观察刘卓阳,直到两人吃完起身离开,好像没有过分暧昧的地方,也就语气温柔了点,比对朱倩耐心了点,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表姐表妹,堂姐堂妹?他辞职在家备考,大概率不是女同事。   等两人走远,她从麻辣烫店里出来,慢慢溜达着回如意街。   回到家,除了谭敬在切面,其他人都各有各的活动,大姐和郑浚出去看电影;谭劲恒和一个要好的兄弟在外面吃饭;姑姑去隔壁姜家面馆找姜大姐聊天;叔叔去城东女儿谭乐怡补习的地方,想避过前妻孟亚雯,偷偷见女儿一面;就连恶霸犬牛牛都吃饱了肚子,趴在窝里打鼾。   谭佳人见狗狗都不理睬她,讨了个没趣,到三楼匆匆冲了个澡,回屋顶小阁楼。   屋内很干净,她出差的时候,估计有人替她打扫。   垂丝茉莉刚进入花期,一粒粒珍珠似的小花苞,缀在丝绦般倒垂的花枝上,空灵飘逸,清丽出尘,用指尖感受了下土壤的湿度,还挺湿润的,暂时不用浇水。   现在不想出门买鲜花,摆拍的话,就用垂丝茉莉当背景吧。   她把金色的小推车推过来,搬过一个土豆沙发和补光灯,找角度,调灯光,万事俱备,只欠晒礼。   把贺九皋的大礼盒拿过来,先拍一张外包装的照片,打开盒子,香槟色的丝绸内衬,鹅肝酱和火腿给孟亚雯留了一份,正好可以拍照,除了这些吃的好像还有两个小盒子。   谭佳人拆开一个看,是迪士尼推出的小美人鱼夜灯,做工精细,火红色长发的小美人鱼坐在紫色的礁石上,抱着绿色的鱼尾,仰头看着夜空的月亮,海星和小螃蟹在一旁陪伴她,它们的侧面是一个扇形的贝壳,打开开关,宛如月光洒落。   好美啊……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破坏静谧的氛围,谭佳人看了眼来电,是郁银。   她赶紧接听,“郁小姐。”   “谭小姐,晚上打扰你,不好意思。”   “没关系呀,有事吗?”   “嗯……谭小姐,我们回国,九皋哥哥不是给每人准备了伴手礼么?”   “是的,我也拿到了一份。”   “那,他有没有送你小美人鱼夜灯呢?”   谭佳人看一眼摆在金色推车上散发着温柔光芒的小夜灯,有点为难要不要说实话。   郁银抱着一线希望问:“没有送吗?”   谭佳人说:“送了,也是小美人鱼夜灯,既然是伴手礼每个人的应该都一样吧。”   郁银失望,“我还以为九皋哥哥知道小美人鱼对我的意义只送了我一个人呢,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谭佳人安慰她,“你也不用通过礼物猜他的心思啊,他一看就挺洋派的,比起含蓄,我觉得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好。”   郁银期期艾艾,“真的吗?”   谭佳人笑,“当然这是我的看法,你再想想吧。”   郁银感激道:“谢谢你谭小姐,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谭佳人放下手机,目光投向另一个没打开的盒子,这里面是什么?她忽然想起贺九皋说为她准备了特殊的礼物,人鱼小夜灯大家都有的话,说明剩下这份礼物要么是只有她自己独有,要么是根据每个人定制的礼物。   她打开另一个盒子,里面是一个复古的金色方形香水瓶,心里冒出一个荒谬想法,这瓶子不会是金子做的吧,瓶身没有任何logo,只有一行英文字母:FOR TJR,给谭佳人?   拔下瓶塞,对着手腕喷了两下,浓郁的香味很熟悉,像贺九皋巴黎住所种植在后花园的晚香玉气息,很快神奇的事发生了,喷过香水的皮肤闪闪发光,貌似不是亮片或金沙,到底是什么?   在朋友圈认证礼物谭佳人留了一个心眼儿,只上传已经确定的大家都有的礼物,鹅肝酱、伊比利亚黑猪火腿、路易王妃香槟、小美人鱼夜灯,配文:感谢贺总送的伴手礼,我会好好享用的,谢谢。   谭佳人翻看新加微信的潜在客户们的朋友圈,有的人工作之外的生活很丰富,划船、爬山、野营,看样子是户外派;有的人爱家庭,私人生活都是和家人在一起,同妻子一道做料理烘培,给人观感是很顾家的男人;还有一个奇葩,头像空白,朋友圈空白,只有一个名字,连昵称都不起,直接叫贺九皋,这男人好乏味啊。   贺九皋在浴室泡澡,闲来无事打开微信,有一条更新提醒,他刷新,谭佳人刚刚发了朋友圈,他看图看文字,阴郁潮湿的心情有了一丝好转的迹象,“拍的不错嘛”,他表扬道,不过很快发现谭佳人没有上传他特地请调香师为她定制的晚香玉淡香水,光24K金的瓶子也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为什么不传这件独特的礼品在朋友圈炫耀,反而上传大家都有的礼物呢?   她这么做的动机是——哦,我懂了,贺九皋坐起,惊喜地说:“最特别的礼物当然要珍藏起来喽,更别说独属于自己,自然不能给别人看。谭佳人,看在你这么宝贝我送你的礼物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在金钱面前丧失气节这件事了,说到底也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很无奈……” 第39章 飞来横“锅” 非要形容的话,两个字,……   谭佳人睡到自然醒, 身心得到充分休息,她神清气爽地起床,打开手机蓝牙, 链接床头的蓝牙音箱, 播放一首甜蜜的摇滚歌曲Kiss Me。   Kiss me out of the bearded barley   从大麦田里走出来吻我   Nightly beside the green green grass   每个夜晚青草地旁   Swing swing swing the spinning step   摇摆摇摆摇摆回旋的舞步   她站在木地板上哼着歌扎马尾辫,然后做站姿侧弯拉伸动作, 感觉全身的细胞都活跃起来才作罢。   冲杯黑咖啡,走出阁楼,沐浴着晨曦,远眺新一天的城市, 心中洋溢着对美好生活的热爱。   栖云社区的最高楼披着朝霞熠熠生辉,为谭佳人向往的双眼镀上绚丽的色彩。   “等着吧,姐姐总一天会住到最高处不再被人俯视。”   “住哪儿?”背后传来谭敬的声音,他给二女儿送早餐。   谭佳人转身, 指指高楼, “住顶层。”   谭敬把餐盘放在小木桌上,远远望了一眼二女儿指的的高楼, 憨笑,“住到那么高的地方往下看腿肚子不得转筋, 这种房子不好卖出去吧,冬天冷夏天热。”   谭佳人为老爸科普,“爸这种楼顶的房子叫penthouse, 翻译成中文叫顶层豪华公寓, 也叫阁楼套房,是豪宅的一种类型。”   谭敬说:“那跟咱家的小阁楼差不多。”   谭佳人笑,差很多好吧,但她并不反驳, 坐在小木凳上,看今天都是什么早餐,有粢饭团有豆浆还有一根香蕉。   谭敬说:“今天早餐我从街上买的,粢饭团里面给你加了脆油条和榨菜。”   谭佳人随口问:“你吃了吗?”   谭敬说:“我和劲恒吃过了,他去上班,你叔和你姑还在睡觉,你姐一大早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去干啥,心情看着挺好。”   谭佳人心说约会去了呗,到嘴边是另一句话,“爸,你今天不晾面吗,我看天气不错。”   谭敬说:“今天日出前有朝霞,说明空气中水汽大,不适合室外晾晒。”   谭佳人吃着粢饭说:“是吗,做手工面还有这么多讲究。”   谭敬隐隐骄傲,“那是,要按时令按天气,不同时节,盐多放少放,量的掌握特别严格,盐水的比例不对,这面架不起来,它就断了。”   谭佳人剥香蕉皮,“那正好,你休息一天吧。”   谭敬摇摇头,“我哪儿闲得住啊,小麦眼瞅着到灌浆水的时候了,我要去村头咱田里浇地去。”   经老爸一提,谭佳人想起自己家还有两亩田地,就在栖云高尔夫俱乐部旁边儿,当时荒地被圈起来,一副轰轰烈烈搞开发的架势,如意街不少人都盼着自家地被占去,这样每年可以收租,比种庄稼赚钱,可惜如意算盘落空,人家开发商只看中了工业废地。说到如意街不如意的事那可不止一桩,国际比赛规格的高尔夫球场建起来,年轻一辈的人进入球场工作,工资待遇都蛮好,大家便歇了找高尔夫球场麻烦的心思,转而盼望如意街拆迁,可真传出好消息,如意街上的人意见又不统一了。   恐怕只有谭敬是个异数了,对拆迁开发的消息一概不在意,像老黄牛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保留着农民朴素的传统……凿井而饮有点夸张了,但如意街还真有一口古井,做手工龙须面用的就是从那口井打的水。   谭佳人佩服父亲对中华传统的坚守,不过她不喜欢这种慢悠悠被时代远远抛在后面的生活方式,她喜欢华丽的簇新的激动人心的生活,最好每天睁开眼睛都有惊喜。   生活在大家庭中,想和睦相处,就要做到不评判,尊重他人的不同,昨天惹谭劲恒不快,就是因为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他,虽然出自好意,但他不喜欢就是干涉,想到这一点,谭佳人把劝父亲别种地的话咽回肚子里,笑着说:“那你喊我叔跟你一块儿去地里干活吧。”   谭敬笑,“嗨,你叔他哪儿干得了粗活,他是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从小就没下地做过农活,就两亩地,很快能浇完,老姜头今天也灌浆水,他骑三轮车带我去。”   “那好吧,你让姜叔叔开慢点,车多,路上当心。”   父亲下楼,谭佳人刷微博,胡凯源的名字出现在热搜第五,而且还有上升的趋势,出什么事了吗?她点进去,原来接了一部班底超强的电影,大制作,导演拍商业电影很有一套,票房飘红,几乎没有失败作,可以预见,胡凯源拍了这部电影,将进一步提高国民度。   脸好性格好身材好再加上一项演技好,这样的鲜肉不红才怪。   往下翻,胡凯源点赞微博空降热搜,再看他点赞的微博是自己在巴黎丽兹酒店拍的vlog。   谭佳人立刻切回自己的微博账号,私信爆了,她看了几条,差不多都是胡凯源的粉丝骂她哪来的野鸡蹭哥哥的热度,要求她删微博——飞来横“锅”。   胡凯源的粉丝、路人涌入这条微博下面,在评论中和她的粉丝混战,导致评论和转发越来越多,热度也越来也高。   胡凯源不愧是流量明星,他区区一个点赞,带动自己的点赞数增长了十倍不止,粉丝也猛涨一波。   如果说赵夕颜帮谭佳人提升了关注度,胡凯源则为谭佳人带来黑红的热度,她现在的心情说不上是喜还是忧。   小信封标志有条@信息,点开看,胡凯源发了一条微博:感谢@C品牌邀请我参加巴黎高定时装周,让我经历一次美妙的旅行,感谢@Tantanjiaren娴熟的掌镜,把我拍得很帅,感谢Vlog中的五位朋友,很荣幸与你们共进晚餐。   C品牌官方微博迅速跟进,上传品牌方设计师与胡凯源、谭佳人、五位名媛等的合照。粉丝们看到这里基本上也明白了怎么回事,一拨人转头去扒各位名媛的身份,谭佳人的身份明摆着,头衔是高端礼宾服务策划人,粉丝们通过扒她的微博,得出结论,这姐交游广阔,与各大品牌PR关系良好,一只脚站在时尚圈,另一只脚站在名媛富太圈,不可轻易得罪。于是粉丝们排着队到她微博下道歉控评,替蒸煮感谢小姐姐的助力。   随着ABCDE名媛身份的曝光,吃瓜群众感慨真正白富美生活的多姿多彩,也对谭佳人的工作充满兴趣。   谭佳人在微博下回复了几条求科普的评论,胡凯源的粉丝混在其中猜测:小姐姐,我家哥哥是不是要和C品牌合作了。   谭佳人吊粉丝胃口:可以期待。   之后她的微博下出现几排整齐的评论,一水的“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家哥哥要起飞了。”   流量江湖翻云覆雨的力量她算见识过了,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虽说刚开始被骂心情不爽,但不可否认黑红也是红,口碑反转后更不得了,粉丝蹭蹭的涨,保持热度,没准儿以后再就业还真能吃网红这碗饭呢。   谭佳人退出微博,关掉蓝牙,准备收拾餐盘,手机铃响了,她看来电显示,惊讶地张大眼睛,飞快接听。   胡凯源含笑问:“谭小姐请问你现在心情如何?”   谭佳人配合他采访,“嗯,很复杂,前一秒被臭骂,后一秒被夸上天,另外还有大明星亲自致电慰问,非要形容的话,两个字,刺激。”   胡凯源哈哈大笑,“谭小姐这就是做明星的代价。”   谭佳人笑而不语,心说我体会了做明星的代价,那福利呢,相应的是不是也该享受一把。   胡凯源收住笑,正经道:“谭小姐,给你带来麻烦,对不起。”   谭佳人说:“你的道歉我接受,不过说真的,你的粉丝战斗力超强的,她们太爱你了。”   胡凯源笑,“我也有黑粉,她们挺恨我。”   谭佳人打趣,“不能令人爱恨交加的明星做不了顶流,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食得咸鱼抵得渴。”   胡凯源问她,“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   谭佳人说:“那倒不会,就觉得你心情不错。”   胡凯源透露,“等会儿经纪人来接我去为C品牌拍广告大片。”   谭佳人替他高兴,“这么快就安排上了,看来下一步就是宣代言人了,恭喜你呀。”   胡凯源笑道:“宣代言在预料之中,我倒还好,不至于太激动,主要是完成两件私事,我有点兴奋。”   这让我怎么接话,又不能问私事,谭佳人笑着当好倾听者。   胡凯源难为情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第一件事,帮我父母买了大房子,我们全家人能够住在一起。第二件事,作为奖励,我为自己买了梦中情车,但怎么说呢,我觉得不够特别,想改装的更有个性些,只是我对这方面不熟,也没时间去了解。”   谭佳人闻言握拳,这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正愁以什么借口约顾笑吃饭呢。   她笑着说:“我有位客户开汽车改装店,要不我替你问问?”   胡凯源说:“那就太谢谢了,我的车是一部白色的奔驰AMG G63。”   谭佳人意外道:“我以为你的梦中情车应该是速度与激情那种拉风的,迈凯轮、兰博基尼、法拉利啊,没想到是稳重的大奔。”   胡凯源笑道:“我是考虑到家人才买大奔的,平时拍戏忙,可以给我爸开。”   谭佳人说:“好的,我明白了,等你有空的时候约到一起,谈谈你对汽车改装的诉求,实在没空,电话里也能说,我让那位客户给你出一份个性化定制方案。”   “谢谢你谭小姐,改日请你吃饭。”   谭佳人客气了一句,挂掉手机,蹦起来乱舞,她的金字塔登顶A计划顺利展开第一步,哦耶。   程家人聚到西郊紫微宫陪程兰过周末,贺九皋也在赶来的路上。   他其实并不想来,尤其听到母亲说郁银和舅舅一家都在的时候,内心是双倍拒绝的。   是自己昨天那番话说得不够清楚吗,为什么非要把他和一个不熟的小姑娘凑到一块?   母亲说梁女士带女儿郁银登门拜访,她又不能说别来,明面上还是要表示欢迎的,因为人家的理由很充分,要当面感谢贺九皋在巴黎对她女儿的照顾。   “再怎么说,你和梁女士的老公是合作关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母亲说得合情合理,让他无法说不。   贺九皋感到头疼,他一手控住方向盘,一手揉太阳穴,在心里思量如何当面向郁银说明自己没有和她建立任何关系的打算。 第40章 阴谋诡计 不好说,可能串门儿,也可能……   程兰拉着郁银的手嘘寒问暖, 梁女士则频频望向门厅,不好意思问好友,你儿子什么时候来。   程兰看出好友的心思, 笑着说:“九皋昨天刚回国, 忙着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 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郁银说:“是的,在回国的飞机上,九皋哥哥都在开会。”   梁女士说:“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连轴转可不行, 你得劝他劳逸结合。”   程兰笑,“我也是这么对九皋说的。”   这时程家人整整齐齐出现在门厅,冯玉萍打头,与闻声看过来的梁女士四目相对。   “哟, 什么风把您吹来的?”冯玉萍先打招呼。   梁女士不大瞧得起冯玉萍, 都多大岁数了,还一副轻狂样, 说话夹枪带棒。   她笑着淡淡道:“是春风把我吹来的,西郊紫微宫春光独好, 所以我带女儿访友兼赏景来了。”   冯玉萍不屑,心说装什么文化人,视线扫过郁银, 故意说:“哎哟, 这姑娘水灵的,是你家老二吧,我记得以前胖胖的特别可爱。”   郁银脸色一僵,偷瞥程兰。   程兰察觉郁银的不安, 拍拍她的手背,笑着对弟妹说:“你们站着干吗,进来坐啊,梁女士你们也认识,就不要来回说客套话了。”   程显荣冲梁女士微微颔首,“郁先生最近可好。”   梁女士笑道:“他还是老样子,整天瞎忙。”   程显荣亦笑道:“你们女士聊,我们男士到偏厅去,这样你们自在些。”   程泽远不着痕迹看了郁银一眼,承认母亲说得对,郁银比小时候好看多了。   父子二人到偏厅抽雪茄,佣人为他们端来热茶,随后退下,关上门。   程显荣抽口雪茄说:“你怎么看,梁女士携女儿只是简单来拜访你姑姑?”   程泽远想了下说:“不好说,可能串门儿,也可能作媒。”   程显荣说:“最近我收到消息,优乳集团不久后将披露重大事项,他们的一个股东是我朋友,他告诉我,优乳集团联合黑池投资收购法国一家目标公司100%的股权。”   程泽远说:“贺九皋刚从法国回来,难不成就是为了这事?”   程显荣手指叩击茶杯,忖度道:“相比如意街项目,很显然贺九皋海外出手的举措是真的,那么提前放风说开发如意街,你觉得他意欲何为?”   程泽远不假思索道:“贺氏家族办公室的投资风格一向求稳,贺九皋又鸡贼,收购海外项目联手优乳集团共担风险,同样的道理,他敲锣打鼓为如意街项目造势,无非想再引入其他投资商进行合作开发。”   程显荣朝儿子投去赞许的一瞥,“你说到点子上了,那我们岂能让他如意?”   程泽远看着父亲沉吟道:“您的意思是……”   程显荣将仍在燃烧的雪茄放置在烟灰缸中,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格雷伯爵茶,中和口腔中浓烈的雪茄味,稍后不紧不慢道:“你和王平川合伙搞互联网金融,想做大做强,必须要有优质的投资项目。眼下机会不来了么,贺九皋忙着收购海外项目,你们趁他分身乏术,赶紧把如意街项目拿下,给他来一个釜底抽薪!”   程泽远先惊喜后失落,“如意街不是小项目,我们的网贷平台有资金缺口,恐怕没有能力大面积吞地。”   程显荣点拨儿子,“新源燃气有五万员工,这些员工的钱不是钱?只要他们拿出一部分工资投给自家公司旗下的融资平台,每月吃高利息,你们觉得他们会不乐意?南国集团不能用这一招,我会另想办法给你投资,有笔隐匿资金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程泽远立即想到某中可能,惊讶道:“您想转移——”   程显荣竖起食指,“嘘,小声点,南国集团是咱们程家的产业,我拿出一部分资金帮助儿子发展事业有什么不可以。”   程泽远闻言睁大眼睛,“您藏了秘密资金!?爸,那可是贪污。”   程显荣哼了一声,低声道:“什么贪污?我只是拿回自己应得的钱而已,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你姑姑把南国集团留给贺九皋?”   程泽远说:“姑姑同贺九皋关系不好,南国集团姓程不姓贺,她想传给外姓人总要顾及影响吧。”   程显荣面带愁容,“话是那么说,但别忘了,贺氏是南国集团最早的投资人,就算你姑姑跟贺九皋关系不好,那也是她亲儿子,我不得不防范,免得真到那一步,咱们程家人吃哑巴亏。”   程泽远钦佩父亲深谋远虑,转念想到如意街项目,有些担心搞不过贺九皋,“爸,您对姑姑说过贺九皋要动如意街吗?”   “说了,你姑姑跟贺九皋吵了一架。”   “如意街是我们程家起步的地方,姑姑对那里感情深厚,肯定不同意贺九皋动如意街。”   “别指望你姑姑拦住贺九皋。”   程泽远不解,“那您为什么——”   程显荣笑得莫测高深,“自然是离间你姑姑与贺九皋的母子情分,都说亲恩不如养恩,贺九皋没在你姑姑身边长大,他们母子间本来就有隔阂,他又忤逆你姑姑,你说他们的母子情谊还能剩几分……”   程泽远表示学到了,“爸,真有您的,您这是做了两手准备。”   程显荣摇摇手指,“错,还有第三手准备。”   程泽远凑近,摆出愿闻其详的架势。   程显荣问:“你觉得郁银怎么样?”   程泽远一愣,“她一个小姑娘,我能有什么看法,假如您问我对她姐姐郁金的看法,我倒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程显荣笑笑,“你不仅要拿下如意街项目,还要拿下郁银,她背后是优乳集团,小姑娘单纯,容易掌握,郁金则不然,她是老郁的左右手,生意场上历练多年,不好糊弄。”   程泽远琢磨片刻,点头,“我明白了。”   偏厅聊阴谋诡计,客厅则笑语连连。   不管是否虚情假意,女人们脸上带着笑,聊着圈内的新鲜传闻。   程景欢不参与长辈无趣的话题,抱着松鼠犬球球,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   她眼睛一转,盯住心不在焉的郁银,好久不见,确实变得有几分姿色。   没想到小时候绰号气球的小胖子长大后颜值逆袭,切,那又怎样,还是不如她美,在名媛圈,也没有她吃得开,论知名度,也就A名媛能与她一较高下。   程景欢这么想着,拿出手机,刷社交媒体,看看自己的粉丝数量有没有涨,要是比A名媛少,那就买粉丝,反正人气不能输。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A名媛微博下的评论和点赞直逼当红小花,而且看得出都是真情实感的评论,不是买来的机器人。   其中不乏夸A名媛气质好的评论,还有评论@谭佳人的微博,说看了在丽兹酒店拍的Vlog,小说中的豪门兄妹都有了脸。   豪门兄妹……是谁?程景欢点进谭佳人微博看Vlog,然后顺藤摸瓜,点进胡凯源和C品牌官方微博,前后连起来,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也就是说,谭佳人带圈内名媛参加巴黎高定时装周,安排她们坐VIP位置,出尽风头,接着还和她的男神胡凯源共进晚餐,天理何在啊,这等好事怎么能没有她在场,论身家论咖位,她可以坐头把交椅。她自认为和A名媛关系不错,为什么不告诉她,亏她有好事常常带上A名媛,现在她看清了,就是塑料姐妹情,生气!更为可气的是,连郁银这种圈内小人物都接到邀请,她作为红人却受到冷落,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贺九皋驱车赶到紫微宫,走进客厅,出现在众人面前。   程兰笑着招手,“九皋,快过来。”   梁女士打量好友的儿子,身材颀长,用现在年轻人的话形容就是肩宽腰细大长腿,他皮肤呈浅浅的小麦色,眉眼长得极好,头发梳的妥帖,宽松的黑色小立领衬衫扎进同色休闲西裤,行动间俊逸非凡。   冯玉萍暗暗吐槽,你是丈母娘看女婿吗,还越看越喜欢了,贺九皋一副怪脾气,你女儿跟了他,可就倒大霉了。   程景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好一阵子才注意到表哥来了。   郁银心跳的厉害,拼命低下头,不敢看贺九皋。   程兰为儿子介绍,“九皋,来,认识下,这位是郁银的妈妈,梁女士,你叫她阿姨吧,她也是我的好朋友。”   贺九皋遵从道:“梁阿姨,您好。”   梁女士笑吟吟地说:“你就是程兰的儿子啊,我和她做朋友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你,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材。”   程兰碰了下梁女士,使眼色,暗示她少说几句,又看向儿子,“你带郁银去花园转转,小姑娘一直陪着我们,我怕闷到她。”   贺九皋正想找独处的机会和郁银说清楚,闻言从善如流,“好的。”   郁银一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九皋哥哥,真的可以吗?”   贺九皋颔首,“走吧,花园景色不错。”   郁银欢喜雀跃地跟着贺九皋走出去,程景欢翻个白眼,可走了,拍言情剧呢,还九皋哥哥,我吐——   恶心完,她想到关键所在,对了,是谭佳人搞的鬼。   就因为她让谭佳人吃狗粮,谭佳人耿耿于怀,所以组织名媛去巴黎参加高定时装周,唯独撇下她,绝对是这样没错。   程景欢联系CoCo沈,向她施压,要求谭佳人立刻赶到紫微宫给自己一个解释。   谭佳人接到老板电话,无奈之余,用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打扮,打车赶往西郊紫微宫。   花园中樱草摇曳,月季含苞待放,郁银非常紧张,视线一直盯着角落花团锦簇的蓝紫色绣球。   “郁小姐,请问,我对您做过失礼的事吗?”贺九皋低声问道。   郁银摇摇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那么我做过什么事令您产生误会?”   郁银语塞,“我,您没有——”   贺九皋轻轻点头,用最轻柔的口气,说最残酷的话,“我对您无意。”   郁银猛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确认是不是谎言。   贺九皋笑了下,“我认为说实话才是对您的尊重,现在的时代不流行包办婚姻了,我祝您早日找到幸福,抱歉,我先失陪了。”   他说完转头就走,郁银脸色苍白,泪意模糊了双眼。   贺九皋从花园的侧门出去,不想回客厅同母亲周旋,他想直接离开。   漫无目的地不知走了多久,他抬头辨认方向,一个令他梦寐不忘的身影出现了。 第41章 无事生非 以此纪念晚香玉盛放的魅惑夜……   谭佳人梳着中分低马尾, 鼻梁上架着硬朗的黑色太阳镜,遮住半张脸,令饱满的红唇更加醒目。比起妆容, 服装相对低调, 纯白色圆领T恤扎进水洗蓝烟管牛仔裤,外面披了件米色轻薄款长外套, 踩着金属尖头黑色小猫跟鞋,手里拎着中古老花法棍包,像走秀场一样走来,甜酷中透着撩人的性感。   贺九皋直勾勾盯着谭佳人疯狂心动, 这个女人为什么每次都光鲜亮丽地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沦陷在她的美貌中无法自拔,不不不,除了外表, 他也很注重内涵的, 多关注一下谭佳人的内在吧,别那么肤浅。   谭佳人也看到了贺九皋, 高大的身材穿一身黑还挺带劲儿,配上复古的油头, 有种逝去时代的迷人调调。   作为收礼的人,她向送礼的人微笑致意,“贺先生!”   听出她甜美的嗓音带着一丝惊喜, 贺九皋感觉郁闷的心情都被治愈了, 他也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谭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谭佳人摸清了贺九皋的底细,知道他和程兰的关系, 今天又是周末,就没问他为何出现在紫微宫,走到近前,打算寒暄几句,就去找程景欢。   “是呀,既然遇到了,我要当面谢谢你。”   贺九皋盯着她含笑的红唇,喉结上下滚动,他悄悄错开眼神,不好意思道:“我做了什么好事吗,你要谢谢我。”   谭佳人做思考状,“送我大礼包算不算?”   贺九皋屏住笑意,上扬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好心情,“唔,礼包每个人都有,不算特别。”   “是吗?”谭佳人纤细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圈,“那香水呢,FOR TJR?”   贺九皋垂下眼睛,绷不住笑意的同时,脸颊微红,含糊道:“香水还挺特殊的,定制款嘛。”   谭佳人没领会他的言外之意,只觉得果然是根据不同的人定制的礼物,土豪送礼真给力,她更好奇香水掺了什么神奇的物质,擦到皮肤上,居然闪闪发光,于是装谦虚道:“我见识少,或许您可以告诉我香水的秘密。”   “秘密?”贺九皋一阵激动,谭佳人发现刻在香水瓶底的英文字了吗,危险的快乐,既是香水的名字,也寓意她带给自己的感觉,以此纪念晚香玉盛开的魅惑夜晚,他们初次愉悦的相处。   谭佳人说:“嗯,为什么喷香水皮肤会像钻石一样闪耀的秘密。”   贺九皋眨眨眼,原来是这样的“秘密”——微微失望后,他很快振作起来,秘密嘛,最后解开才刺激,从她拆开礼物仅仅过去一天,要给人家时间慢慢发现,不要心急,身为有风度的绅士,需要保持耐心。   自我开解一番后,他笑着说:“为什么像钻石一样闪耀,因为就是钻石啊。”   谭佳人捂住嘴巴,难以置信道:“天啊,真的吗?”   贺九皋视线扫过她晶莹的法式指甲,觉得谭佳人小动作可爱,指尖也可爱,总之从头到脚无一不可爱,这女人该死的有魅力,总让他一颗心上上下下……想远了,她刚刚说什么来着,噢,问他是真的吗,那当然了,他点点头,“真的,确切地说香水里添加了钻石磨成的粉,这样喷在皮肤上,除了味道,还能留住香水的形态,美妙而闪耀。”   谭佳人摘下墨镜,红唇一弯,明眸皓齿,艳若桃李,“那我可不舍得用,必须好好珍惜。”   贺九皋被哄的很开心,本想说不用珍惜,随便用,用完还送你,但想到这瓶香水的纪念意义,他把话憋回去,转而问她来紫微宫做什么,“你去拜访何女士?”但似乎方向不对。   谭佳人笑着说:“我是来‘负荆请罪’的?”   贺九皋看她泰然自若,一点沉重的影子都没有,放下心来,“谁让你‘负荆请罪’?”   谭佳人说:“您表妹,程景欢。”   贺九皋迅速说:“她有什么资格让你请罪,不用理她。”   谭佳人摊手,“VIP的资格。”   贺九皋蹙眉,“到底怎么回事,即使她是你们的VIP,无理取闹的话,你也没义务应付她。”   谭佳人说:“这次我们工作室组织的巴黎高定时装周之旅,邀请名单上没有程大小姐的名字,她让我为这件事负责,并给她一个解释。”   把事情原委提前告诉贺九皋,为自己争取一个中立的盟友,不求他为了自己去教训表妹,至少不要无脑站自己人。   贺九皋无语,“就为这个,她把你一个大忙人叫来,她以为她谁,武则天还是伊丽莎白女王?你不用搭理她,我去让她收敛点,别整天无事生非。”   谭佳人看他态度,觉得稳了,笑着说:“我来都来了,一起去吧。”   贺九皋很喜欢她说“一起”时的神态,笑眼弯弯,分外动人。   他的大脑停止思考,全凭本能,点下头,“好。”   两人一道出现在客厅,程兰意外,“谭小姐——”   谭佳人向她微微欠身,“非常抱歉,没有联系您,我贸然登门拜访。”   程兰问:“那,谭小姐你有事吗?”   贺九皋本想替谭佳人说明来意,奈何找不到合适的插嘴时机,所有人眼睛都盯着谭佳人,只有程景欢眼神透着心虚。   谭佳人笑着将目光转向程景欢,“程小姐请我来的,老实说我也不太明白为了什么事。”   贺九皋心里打个问号,不是说来负荆请罪吗……转念他便想清楚,谭佳人这是在套路程景欢,让她在众人面前说出自己的无理之举。   冯玉萍头脑简单,第一个中计,问自家女儿,“景欢,你叫谭小姐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电话里说吗,一来一去的多费时间,CoCo沈工作室服务顶好的,往往打一个电话就能搞定。”   程景欢支支吾吾,“哦,没什么事,我就想知道上周谭佳人带郁银A名媛她们去巴黎玩,为什么不邀请我。”   程兰和梁女士交换眼色,原来程家大小姐耍脾气遛人玩呢。   谭佳人一句话KO,“因为E名媛说你上周去马克萨斯群岛玩,我也看到你发小红书的新动态,你在海边牵马的照片拍的美极了。”   实情是,E名媛和程景欢是死对头,互相看不顺眼,早在程景欢计划到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玩跳岛游之前,组织巴黎高定时装周奢侈之旅的邀请名单就拟好了,在E名媛和程景欢之间,谭佳人选择了E名媛,程景欢骂她吃狗粮这件事,她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冯玉萍说:“对呀,你也出国游了,巴黎有什么好玩的,臭烘烘的”,自从在巴黎埃菲尔铁塔附近踩了一坨狗屎,浓郁的臭味挥之不去,对巴黎的坏印象便深深的留在她记忆里。   程景欢撅嘴,“那可是巴黎高定时装周,能一样吗?”   冯玉萍安慰女儿,“嗨,不就是时装周吗,只要你喜欢,米兰、伦敦、纽约,春夏秋冬咱们统统参加一遍。”   梁女士摇摇头,这样是要宠坏孩子的,忽然她反应过来,问贺九皋,“郁银呢?”   程兰也看向儿子,“对呀,郁银怎么不见了,你没跟她一起吗?”   贺九皋不慌不忙道:“郁小姐很喜欢花园的景色,大概还在赏花吧。”   谭佳人暗暗吃到瓜,郁银和妈妈拜访程兰,事情不简单呀,莫非走完相亲程序,接着走见长辈程序?那岂不是好事将近,CoCo沈最好揽下他们的婚礼策划,赚它一波钱。   郁银颓然坐在罗马风的凉亭下,不知何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她抬头,看到一张微笑的脸。   来人戴着金丝眼镜,穿着剪裁合体的藏蓝色条纹西装,胸口装饰着洁白的丝巾,文质彬彬道:“怎么,你不高兴吗?”   郁银睁大眼睛,不知道他是谁。   程泽远温和地笑笑,“看来你忘记我了。”   郁银轻声问:“你是谁?   “我记得你小时候和景欢一样叫我泽远哥哥。”   郁银站起,“哦,你是程景欢的大哥。”   程泽远含笑点点头,“原来你记得,不过你看上去很伤心。”   郁银赧然,“没有啦,我只是——”   程泽远说:“我表弟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假如他伤害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几乎就在瞬间,郁银被程家大哥成熟的气质俘获,垂下头,红着脸讷讷,“不,不用道歉。”   程泽远盯着她红透的脸,低声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郁银脸更红了,“我小时候很胖。”   程泽远说:“那也可爱。”   郁银眼睛湿润,还没人夸过小时候的她可爱,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当他看到相册中圆球般的小姑娘,哈哈大笑,后来当做笑话,时不时地奚落她,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谈过恋爱。因为安徒生童话,她觉得贺九皋会和自己有共同语言,谁知又是一厢情愿。   程泽远笑道,“走吧,我们回屋,在外面你不嫌晒么?”说着向小姑娘伸出手。   于是戏剧化的一幕诞生了,大家看着手牵手走进客厅的程泽远和郁银不禁目瞪口呆。   梁女士盯着自家女儿羞答答的脸,差点儿背过气儿去,这是要干吗,临时换对象吗?   冯玉萍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眼郁银,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只会说:“你们,你们……”   程兰最先镇定下来,硬着头皮,克制住诘问郁银的冲动,机械地笑着。   谭佳人则看向贺九皋,同情地想,他这是被表哥NTR了吗?   大家都是体面人,并没有给两位当事人难堪,特别是隐约被绿的贺九皋情绪稳定,他都没跳出来抗议,作为母亲的梁女士和冯玉萍理所当然胳膊肘往里拐,维护自家女儿儿子的脸面,当作无事发生。   梁女士自感对不起好友程兰,带上女儿匆匆离开,冯玉萍冷下脸来,狠狠剜了儿子一眼,“程泽远,你告诉我,刚刚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跟郁银那个小丫头搞到一起了?”   程景欢冷嘲热讽,“是啊,哥,你眼神不太好。”   程兰扶着额头,低喝一声,“要吵到外面吵去,我头不舒服,上楼去休息,待会儿你们自己吃饭吧。”   说完起身,佣人赶紧过来,搀扶主人乘电梯回楼上卧房。   好戏落幕,谭佳人掩饰幸灾乐祸的神情,笑着说声,“告辞。”   她飞快地走出程家大宅,一边走一边笑,都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但今日她亲眼目睹的这一桩可以拍进电视剧,伦理片,回村的诱惑之类的剧,她绝对守在电视机旁贡献收视率。   身后一个低沉声音问道:“很好笑?” 第42章 白日做梦 自古谁不喜欢看鸳鸯成对成双……   贺九皋一手插兜, 一手抛车钥匙,无声靠近,似笑非笑问:“你觉得很好笑?”   谭佳人猝不及防, 脸上犹带嘻笑, 想抵赖都不成,索性承认, “有点儿……”   贺九皋故作费解,“一对有情人牵手成功,哪里好笑?”   谭佳人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贺九皋,寻思他太圣父还是受刺激受大发了, 反正不是正常反应,她委婉道:“我以为梁女士带郁小姐拜访程总是奔您来的。”   贺九皋微微一笑,“何以见得?”   装什么,在巴黎, 梁女士和程兰打越洋电话费心安排郁银住进贺宅, 难道真让她养病,醉翁之意不在酒, 在你贺九皋。   谭佳人笑一笑,“我这人快言快语, 说错了,您别见怪,梁女士与程总明显想撮合您和郁小姐啊, 不然我们在巴黎住酒店就可以, 为何要登门叨扰,当然了,我毫不怀疑您帮助同胞的无私精神。”   贺九皋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谭佳人心想没啥好瞒的,老实交代, “我听程总说的。”   贺九皋挑挑眉,“我母亲没要求你做额外的事吗?”   谭佳人笑而不语。   贺九皋高高抛起车钥匙,再一把握住,笑笑说:“难怪在宴会上你为郁小姐做wingman。”   Wingman——讽刺她是僚机?   谭佳人美化自己的行为,“You two look cute together”,用英文表述“你倆很搭”,显得她无辜善良,意思是,配合郁银打助攻,完全出于好心,自古谁不喜欢看鸳鸯成对成双呢。贺九皋追究的话,大不了宣称自己是他和郁银的cp粉,无论如何都不能供认程兰允诺给她好处的事,反正看样子贺九皋和郁银也黄了,程兰的允诺作废,那何必枉担了虚名呢,必须无条件否认到底。   贺九皋摸摸下巴,“哦,哪里搭?”   谭佳人说:“各种意义上搭。”   贺九皋盯着她,真心求教,“比如呢?”   谭佳人硬着头皮说:“呃,家世背景爱好,您和郁小姐门当户对,都喜欢看童话书,爱好一致,这还不叫搭么,在现实中遇到这么合拍的知己机会不多的。”   贺九皋说:“你不觉得你的总结有些简单粗暴吗,我也喜欢看西游记,不止中国,西游记的爱好者遍及全世界,照你的理论,他们都算我合拍的同好知己。”   非让人说实话么,你母亲觉得你和郁银配。   谭佳人讪笑,以退为进,“贺先生,这是您和郁小姐的私事,我作为旁观者确实不该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我做了非常没礼貌的事,对不起。”   这么快就竖白旗了?贺九皋乘胜追击,“OK,我接受你迟来的道歉,坦白说,宴会那晚,因为你的行为我很不开心。”   谭佳人疑惑,“我什么行为?”   贺九皋笑,“做僚机的行为,聚众起哄。”   谭佳人眨眨眼,“我只是请您和郁银跳舞而已。”   贺九皋说:“那你也不能罔顾我的意愿对不对?”   听到这里,谭佳人总算搞清楚贺九皋在宴会上那股无名火来自何处,针对她是有原因的,不是不会跳舞,怕当众出丑,而是被长辈乱点鸳鸯,自己又强拉CP,所以贺九皋反戈一击,把不痛快发作到她头上。   她琢磨如何措辞既可以不得罪人,又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愤怒,下一秒,情绪先于理性主导了思路,“对,您的意愿很重要,都怪我多管闲事,但我也没有坏心眼儿啊,您倒好,连续diss我,一会儿嘲笑我吃鱼籽酱的姿势不对,一会儿假惺惺提醒我不要对你的有妇男下属们动邪念,认真比较的话,您的所作所为要卑鄙的多。”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话出口,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谭佳人惴惴不安地等贺九皋回喷。   出乎意料的是,贺九皋笑着颔首认同,“的确,我比较卑鄙,不仅如此,我还有私心。”   谭佳人忍不住嘲讽,“什么私心,怕我和你的下属闹出什么不道德的荒唐事吗?”   贺九皋露出负疚的神情,“是我单方面的问题,简言之,我想多了,不该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你。”   好吧,算你敢做敢当,谭佳人正想做做样子装大度,岂料贺九皋话锋一转,问道:“谭小姐,你主动做僚机只是因为你热心肠,没别的原因?我卑鄙的明明白白,那么你是否也坦诚一点,告诉我,我母亲究竟怎么吩咐你的?”   被人家道破,谭佳人瞬间没了道德优势,不得不说出实情,“你母亲是我们工作室的VIP客户,某种程度上,她的话就是命令,只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我们不可以拒绝的。”   贺九皋笑了下,“谭小姐,我充分理解“,顿了顿,神情变得严肃,”我母亲购买贵工作室的礼宾服务,应该不会对看秀感兴趣,也不是为了买难买到的东西,她开的calla购物中心是全球最具标志性的奢侈品百货之一,年销售额上百亿,说‘店王’都不为过,缺什么都可以在里面买到,那么她只可能看中贵工作室的人脉资源,想请你们从中为我介绍匹配度高的对象,其他人我不管,我只想请谭小姐你不要再介入了,你可以拒绝她的要求。”   谭佳人半晌无言,“我们不可以对客户说不的。”   贺九皋说:“你可以,因为你已经失败了,你的助攻对我不起作用,我想这个理由很充足,不过你放心,我母亲那里我也会对她说不要再找你帮‘这种忙’,你是生活方式管理人,不是红娘。”   谭佳人很感激他考虑全面,粲然一笑,“站在服务客户的立场,直截了当的回绝客户,是一种职业失格,由您对程总说,我就不用为难了,谢谢您。”   贺九皋看她笑容明媚,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那么现在我们的心结和误会都解开了,对吗?”   谭佳人笑着点头,“对。”   “你开车了吗?”贺九皋问。   话题转移太快,谭佳人差点儿反应不及,“什么,车?没开车,我打车来的。”   “那走吧,我送你。”   再次坐在贺九皋的兰博基尼urus上,谭佳人忍不住感慨,上次意见不合,被丢在半路,这次不知会发生什么,少说多听,避免言语冲突,搭他的顺风车回到市里就好。   车内环境整洁,没有多余饰物,气味也清新,加上贺九皋开车很稳,谭佳人的乘坐体验极佳,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贺九皋的私车副驾驶位置只坐过谭佳人一个女人,于他而言是极新奇的体验,他这次不想没话找话,万一说话又说不到一处去,重蹈“不是一路人”的覆辙,可就大大的不妥了。既然打定主意了解谭佳人的内在,就慢慢来,不急于一时。   话说回来,他对谭佳人有了新的认识,虽然谭佳人有点小心机,不太符合他的理想型,但那有什么关系,她的心机只是保护自己的手段而已,聪明机灵些有错吗?   两人不约而同装失忆,好似过去发生在车内的不愉快未曾有过一般。   友好和谐的气氛持续到终点站,嘉豪广场近在眼前,贺九皋在路边停车,刚要伸手替谭佳人解开安全带,可惜动作迟了一步,他收回手,看着低头解安全带的谭佳人依依不舍。   解开安全带,谭佳人抬头笑吟吟说:“贺先生,再见。”   “诶,等等”,行动先于意识,贺九皋喊住谭佳人。   谭佳人问:“怎么,还有事?”   贺九皋愣住,没事也要找点事,“那个,谭小姐你喜欢运动吗?”   谭佳人不知道他问这个干嘛,回答:“我喜欢跳健身操,平时很忙,只能利用碎片时间做运动。”   贺九皋瞎扯,“一个人做运动可能会产生惰性,不能坚持,所以还是要在有气氛的地方和大家一起做运动,这样可以互相监督,谭小姐,你去健身房吗,如果非常专业,请你介绍给我。”   谭佳人干笑,“我不去健身房,但我可以帮你打听,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   贺九皋对她的答复感到满意,笑着说:“我还有个请求。”   谭佳人点头,“嗯,您说。”   贺九皋说:“请别再对我使用敬语,不熟的人才您来您去,我们之间这么熟了,真不用太客气。   谭佳人觉得莫名其妙,他们的关系按了快进键吗,怎么突飞猛进到不需要客气的地步,问题是,她真不客气了,贺九皋能保证不介意吗?毕竟他阴晴不定是有前科的。   潜在VIP客户如此要求,那就顺从他,下车时,她笑着说:“你路上小心,拜拜。”   贺九皋心情飞起来,哼着歌驾车离开。   谭佳人望着离去的豪车嘀咕,难不成贺九皋看上我了,她不禁想入非非,成为贺九皋的太太,站在金字塔顶端,叉腰大笑。   但很快卞律师的话打醒她,替贺九皋看守财富的人不允许她白日做梦。   别多想,人家也许本来就nice,之前有误会,对你言辞冷淡,现在解开误会,自然对你和善起来。   谭佳人甩甩头,抛开不切实际的空想,过斑马线,去嘉豪广场找姜小白。   姜小白抱着顾客试穿的衣服一件件挂回原来的区域,她做得太专注了,没发现谭佳人站在她面前。   “请问这件裙子有S码吗?”   姜小白抬头,惊喜,“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啊。”   姜小白想到对谭劲恒背后说谭佳人的话,不安道:“劲恒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谭佳人翻着衣服,“什么都没说啊,怎么,你让他带话了?”   姜小白表情一下子开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话,我让他带话谢谢你,火腿挺好吃的,化妆品也很保湿。”   谭佳人笑了,“等着我发达吧,以后送你们贵妇化妆品。”   姜小白拍马屁,“我对你充满信心,你的成就会超越邓文迪的!”   谭佳人说:“不求超越邓文迪,至少要做到像她一样目标明确,头脑聪明。”   姜小白返回试衣间整理衣服,谭佳人陪着她,两人尽量不引人注意,小声说笑。   忽然姜小白脸色一变,拽住谭佳人往一排挂衣架后躲了躲。   “刘卓阳这狗崽子居然劈腿!”姜小白盯着一对男女咬牙切齿骂道。   谭佳人也看到了,刘卓阳身边的还是那位一起吃麻辣烫的长发女孩,他替女孩拿着包和外套,让女孩进试衣间试衣服。   姜小白看谭佳人,“你怎么不激动?”   谭佳人说:“因为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他们了。” 第43章 完美主义 你懂不懂什么叫良辰美景,什……   姜小白震惊, “什么,第二次!?”   谭佳人低声说:“昨天晚上七点,我看到刘卓阳和这个女孩在隔壁美食街吃麻辣烫。”   刘卓阳拎着女包, 抱着女士外套, 站在试衣间入口处,表现得像一只忠犬。   “狗东西!”姜小白忿忿, “你啥时候见过他对朱倩这么耐心有礼,我一直认为他品性有问题,原来有两副嘴脸。”   谭佳人说:“我觉得不宜太早下结论,再观察观察。”   姜小白皱眉, “还有什么好观察的,肯定没冤枉他,连着两天在一起,还替那女的拎包, 这不是劈腿是什么?”   谭佳人建议, “等女孩出来,咱们看看他俩之间啥情况, 反正昨天两人没啥亲昵动作。”   姜小白说:“不用观察,我直接问。”   壮士……谭佳人默然。   姜小白看着闺蜜无语的眼神解释, “只要她去收银台结账,我就有办法。”   她说完走到收银台和同事附耳说了几句,同事点点头, 两人暂时交换工作岗位。   姜小白站在收银台后面, 一边替排队的顾客结账,一边朝试衣间的方向瞄,看那女孩出来没有。   谭佳人则偷偷靠近刘卓阳,装作看衣服, 不时瞟他一眼,手机切到拍照模式,预备随时抓拍出轨现场。   长发女孩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醋酸面料的珍珠白光泽感半身裙。   “有合适的吗?”刘卓阳问。   女孩笑笑,“合适的少,幸好这条裙子不错,我去结账,麻烦你再等我一下。”   刘卓阳很好说话的样子,“没关系,你快去吧,不然排队结账的人越来越多,我去店门口等你。”   “好,谢谢。”   照片拍了,但感觉两个人挺客气的,偷情不是这种偷法吧,好奇怪。   女孩排队结账,到结账时,姜小白扫码,核对收银凭证,叠衣服连同小票放进购物袋,递给她,笑着说:“您男朋友真有耐心——请拿好。”   女孩向门口看了一眼,回过头,接过购物袋,抿嘴笑,“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的‘学友’,我们在同一家公务员培训班上课”,或许因为收银员很有亲和力,她不由多说了两句。   姜小白笑着说:“这样啊”,然后例行提醒她,“您如果回家发现裙子有问题,请尽早带小票来店里退换。”   女孩提着购物袋走到店门口,从刘卓阳手上接过外套披上,又拿过包,笑着说:“你帮我讲题,还陪我逛街,谢谢你啊,今天我请客,你一定不要抢着买单。”   刘卓阳眉开眼笑,“那怎么好意思。”   女孩说:“走吧,我们去楼上,趁人不多,赶紧占位子。”   谭佳人在暗处看着两人说说笑笑上了扶梯,什么情况这是,普通朋友?   姜小白和同事换回来,到展台整理衣服,谭佳人走过来,打开手机相册,“呐,这张是昨晚麻辣烫店拍的,刘卓阳结账,这几张是刚刚拍的,你觉得怎么样,像劈腿中吗?”   姜小白说:“我试探了下,那女孩说刘卓阳不是她男朋友,俩人是学习拍档,大概你督促我,我盯着你那种,但现代社会,男女之间多看一眼都会出事,更别提像他们这种处法,谁能保证不处出奸情来。”   谭佳人把选择权交出去,“那你说吧,怎么办,告诉朱倩?”   姜小白摇摇头,“就朱倩那榆木脑袋,认死理儿,要是没有实锤,她绝对不信。”   谭佳人说:“可等有实锤,黄花菜都凉了。”   姜小白犹豫,“那我给朱倩提个醒儿?”   谭佳人说:“行,姐妹,你看着办,我还有事,先走了。”   “眼看天黑了,什么事啊?”   “给我婶子送吃的。”   “你叔都离婚了,你哪儿来的婶子。”   “前婶子行不行,回头见,朱倩那里你多费心。”   谭佳人赶回家里去拿从巴黎带回的礼物,进门看到一个陌生男人,身高马大,挺壮,模样不丑,皮肤黑黑的。   “抱歉,我可能走错门了”,谭佳人退出去看门口的门牌号,没错啊——她又走进来,全身戒备,“你是——”   谭劲恒从他的房间出来,“姐,跟你说一声,这位是我好兄弟常山,他租咱们空的那间耳房了,咱爸同意了,常山,这位是我姐,谭佳人,你倆同龄,都25岁。”   谭劲恒交代得清清楚楚,堵住谭佳人所有的疑问。   谭佳人冲常山点点头,“你好。”   常山大大方方说:“你好,以后打扰了。”   只要按时付房租就好,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谭佳人笑笑,“我先上楼了。”   她路过二楼,谭敬正倒面粉,谭勤在调盐水。   “爸,咱一楼的耳房租出去了?”   谭敬拍拍手上的面粉,转过身看着二女儿笑着说:“嗯,听你弟弟说,是他特别要好的朋友,经常在工作上照顾他,小伙子是外地人,原本租的地方,还没到期,就被房东以卖房为由催着搬走,你弟弟知道这件事,让他租咱们家的房子,我一想那间耳房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出去,再说了,跟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远离故乡,漂泊在外,身边没有亲人,看着挺让人心疼的,将心比心嘛,反正你弟把常山的情况这么一说,我就一口答应下来。”   谭佳人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人心隔肚皮,总不能人家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吧。”   谭勤说:“那你是多心了,人小常把身份证原件复印件都给我们过目了,签的租房合同也按了手印,还预付了半年的租金,你瞅见墙角那六袋面粉吗,都是小常扛上来的,小伙子别提多热心了,关键人长得也精神,那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   谭敬啧了声,“瞧你都多大人了说话没个正形。”   谭勤翻白眼,“还不让人实话实说了,小伙子长相周正,性格稳重,又能干,又勤快,我夸两句怎么了。”   谭敬说不过妹妹,无奈地摇摇头,“你啊,真是半句不饶人。”   “好吧,既然你和我姑心里有谱儿,租房的事我就不过问了”,谭佳人适时插嘴,“那我去城东给谭乐怡送礼物。”   “你等等”,谭敬旋即进了他平时睡觉的小屋,拿出一个信封,看样子有点厚度。   谭佳人从父亲手中接过信分打开瞄了一眼,是钱。   “不多,2000块,你拿给你婶子,让她买点补品补补身子。”   长兄如父,弟弟不争气,差点被人骗得倾家荡产,现在妻离子散,他不好过,孤儿寡母也不好过,谭敬作为大哥少不得照应着。   谭勤撇撇嘴,极不赞同,该谭义负的责任,凭什么让全体家人替他背,就因为大哥这种大包大揽的态度,谭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站起来,像个爷们似的顶天立地。   这是父亲的钱,谭佳人也不好说什么,“你收回去吧,我有钱,我给。”   谭敬坚决道:“哪儿还能让你出钱,别推了,快去快回。”   “那好吧”,谭佳人快步上阁楼,换了身运动装,找出打包好的礼物,把装钱的信封塞礼品袋里,提上礼物下楼敲谭劲恒的门。   谭劲恒开门,头发上还滴着水,他抓着条毛巾,粗鲁地擦头发。   “你昨天不是刚去澡堂子泡过。”   “天气越来越来热,我们在外面送快递,跑一天一身臭汗,晚上洗洗清爽。”   “你电车钥匙呢,借我用一下。”   “你干嘛去?”   “我去城东给谭乐怡送吃的。”   “你还是打车或者坐公交车吧,你骑电车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好放心的,我以前读大学也经常骑好吧,我想抄近路,乘公交车还要换车,打车又贵,骑电车比较快。”   谭劲恒半信半疑,把车钥匙给她,“二姐,你可小心点,记得锁车。”   “我是三岁小孩吗,需要你叮嘱?”谭佳人接过钥匙去开车,打开尾后箱拿出头盔戴上,把礼物放进去,推上车往外走。   刚出门口遇到常山,他抱着一摞厚厚的书,谭佳人飞快瞟了眼,最上面那本是《中小学教育管理》。   谭佳人犹豫要不要打招呼,常山停下问她,“您要出门?”   谭佳人笑一笑,“嗯,去城东。”   常山说:“那路上别骑太快。”   “好的。”   骑上车时,谭佳人还在想,常山买教材干吗,会不会是要自考?   沿着东江的观景路,顺着走,绕过铂金大厦,横穿七星高架桥,就到东城区了。   东江有段路叫海棠路,因为道路两侧种植着西府海棠,此时正值花期,粉粉白白的花朵开满枝桠,空气中飘着甜丝丝的香气,夜风吹过,落英缤纷。   东江东是金融中心,东江西是栖云社区,两个金钱堆砌的地段隔江相望,共享霓虹绚烂的东江夜景。   而东江公园旁的铂金大厦位置最佳,这栋外观像钻石切割面一般的高层建筑雄踞江岸,站在顶层,估计能将整座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试着想象,一日劳累后,在按摩浴缸泡个澡,披上睡袍,端一杯香槟,站在玻璃幕墙下,眺望一片灯海,一定爽极了。   谭佳人路过铂金大厦,特意停车,站在一株西府海棠树下,抬头仰望顶层,今生今世,她能住进这样的大house吗?   此时生活在铂金大厦顶层豪宅的贺九皋并没有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夜景,手中拿的不是香槟,而是之前扔在库里南犄角旮旯的两块手表,一块雅克德罗,一块百达裴丽鹦鹉螺。   今天送完谭佳人,他回家第一时间把两块表找出来,有些心疼这些日子对它们的弃置不顾,他不该过早下结论,断言买它们属于冲动消费,事实证明他并没有看走眼,谭佳人很好,衬她的这块表也很好。   贺九皋开启优雅低调的防弹摇表器,将两块表放进去,特意调整位置,把他的百达裴丽5711和打算送谭佳人的7118并排放在一起,这样一来,顺眼多了,仿佛天生一对。   隔着防弹玻璃,他露出满意的笑容。   正要为自己做顿晚餐,严墨打来电话,“我从三亚回来了,在铂金大厦附近的游艇俱乐部,你过来吧,顾笑也来,咱们开游艇party聚一聚。”   贺九皋说:“如果人多我就不去了。”   严墨说:“没别人,就咱们仨。”   “好的,我知道了。”   贺九皋走到成排的衣架前换衣服,白衬衫,不规则门襟设计黑色廓形西装,同色裤子,休闲皮鞋,去游艇俱乐部,着装太一丝不苟或太不修边幅给人观感都欠佳,他选的衣服不会过于一本正经,也不会过于浮夸,重点是要闲适。   他穿戴好,乘电梯下楼,走出酒店式大堂,谭佳人刚好骑车离开。   仰望很累,所以楼也好,人也好,她都不想用这种角度去看待,唯一的办法是自己也达到那种高度。   谭佳人到达东区华英苑3号楼下,给孟亚雯打电话,没人接,于是打给谭乐怡。   接通后,她问:“你妈在家吗?”   谭乐怡说:“不在。”   “你呢?”   “我在家。”   谭佳人把电车停在楼下的车棚,锁好车,上楼。   谭乐怡听到门铃声,蹦蹦跳跳来开门,“二姐,你怎么来了。”   谭佳人提着礼物,在门口换室内拖鞋,进屋,四处打量,卧室的门没关,她看了一眼,被子堆在啵啵床上没抻平整,玄关柜上似乎也有层灰尘,墙角的花耷拉着,叶子也蔫了。   “谭乐怡,你家的花多久没浇水了。”   “我不知道”,谭乐怡说着回到厨房。   谭佳人跟她走进厨房,“你干吗?”   “泡面。”   “你没吃饭?”谭佳人走到炉灶揭开锅盖,锅底糊着一层米粥。   “没呢。”谭乐怡随口说。   “你别泡了,我给你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真的,二姐?”谭乐怡高兴了,掰着手指说:“我想吃糖醋里脊、蒜香鸡翅、油爆大虾。”   “全是肉,不吃蔬菜?”   “哎呀,二姐,我最近在学校吃小餐桌吃蔬菜都吃腻了。”   “好吧,我点你家附近的,你再坚持会儿。”   谭佳人帮妹妹点餐,谭乐怡翻她带来的礼物,“哇,都是吃的,咦,还有小丸子的礼物,这个小鹿是什么东西,好好玩。”   “不是给你玩的,那是婴儿用的安抚奶嘴儿。”   “我的礼物呢?”   谭佳人坐到谭乐怡旁边,拿出一个单独的袋子,“这不是吗。”   谭乐怡打开,是一本精致的手绘风笔记本和带led小灯的小挂件,“天啊,太精美了,谢谢你二姐,这是你从巴黎带回来的吗?”   谭佳人点点头,“是啊,我漂洋过海给你带回来的,还有一盒巧克力,你可以和好朋友分享。”   谭乐怡美滋滋地说:“我们班同学肯定羡慕我,这个笔记本等我毕业的时候当成留言册。”   “想法很好,不过你妈呢?”   “不知道,她最近总是早出晚归的。”   “你外婆怎么不来照顾你?”   “她还要带二宝呢。”   二宝是谭乐怡舅舅家的儿子,谭佳人不禁替孟亚雯担心,她到时候生二胎,坐月子怎么办。   这时有开门的声音,谭乐怡站起来,“应该是我妈回来了”,说着扯嗓子大声喊,“妈,我二姐来了。”   孟亚雯背着包,挺着肚子,面容憔悴,走到客厅,看到谭佳人,微微愕然,“你怎么来了?”   谭佳人指指放在茶几上的礼物说:“我去巴黎出差,给你和乐怡带了点吃的用的。”   孟亚雯视线落在婴儿摇铃上,怔了怔,“让你破费了。”   “婶——”,谭佳人改口,不管乱了辈分,“亚雯姐,我叫了外卖,你不用做饭,待会儿我们一起吃吧。”   谭乐怡带上礼物回自己的房间和好友发微信炫耀,独留下两个大人沉默。   孟亚雯脱下外套,在沙发上坐下,苦笑道:“佳人,我都没脸见你,要不是你借钱给我们,这套房子都保不住。”   谭佳人再有怨言也不能这个时候说,她笑笑,“房子重要。”   孟亚雯叹气,“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叔挺狠的,他只犯了一次错,我就让他净身出户。”   夫妻间的事,谭佳人不好妄言,她一味笑着。   “其实不止一次,你叔叔很单纯,这些年除了这套房子,我们根本没攒下什么积蓄,他工资不低,你觉得钱都去了哪里?”   谭佳人猜不出来,“我叔叔没有不良嗜好,顶多也就喝喝酒。”   “是啊,他没有不良嗜好,但他对朋友两肋插刀,人家来借钱他大方得很,连欠条都不打,那些人吹捧他,把他哄的不知东南西北,打着做项目的名义要么借钱,要么让你叔叔投资,钱就这么没了,真遭难了,那些朋友跑的没影,让你叔去要债,他还拉不下脸,我真烦透他这一套了,怎么说都不听,从来不过问我的意见,直到栽大跟头,倒霉的是我和孩子,他从来都不为我们母女着想,不瞒你说,假如我能预知未来,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说什么我都不会要的,它来的不是时候”,孟亚雯垂泪。   谭佳人听得目瞪口呆,她知道叔叔不靠谱,但不知道这么不靠谱。   “我和他真过不下去了。”   “我明白,这不怪你,都是我叔叔的错。”   孟亚雯捂脸啜泣,谭佳人无比煎熬,洗了热毛巾给她擦脸。   等外卖送来,谭佳人陪母女俩吃了点,离开前,她把装钱的信封交给孟亚雯,“我爸的一点心意。”   孟亚雯推拒,“大哥已经帮过我们很多次了,这钱我不能收。”   “钱不多,就2000,他让你买营养品补身体,你不要的话,他还得亲自给你送过来。”   从孟亚雯家出来,谭佳人骑上电瓶车,原路返回。   平凡人的心酸,说到底和钱有关。   在花瓣飘落的春夜,谭佳人深深叹息着,一侧流光溢彩的东江上,泊着一艘白色游艇。   她无意瞥了眼,甲板上有几个女孩手持仙女棒,在空中挥舞,绽放出美丽的烟花,侧耳谛听,似乎能听到呲啦的火花声和银铃般的笑声。   都是人,怎么差别这么大呢?   宿命说因为命,教科书说因为资本家占有生产资料——   她对自己说,因为你是无产者。   贺九皋坐在沙龙区,无心喝酒。   严墨走下舷梯,喊他,“喂,你就干坐着,上甲板吹风来吧,女孩们打扮的花枝招展,你干嘛慎着人家,太不给面子了,人顾笑都上去了,你别拧巴了。”   贺九皋看着穿夏威夷衬衫的严墨冷笑,“你说好只有咱们三个人的,多出来的那些人你怎么解释?”   严墨嬉皮笑脸,“有什么好解释的,确实就咱仨,那些姑娘都是来暖场的,你说这么好的夜晚,三个老爷们玩像话吗,你懂不懂什么叫良辰美景,什么叫春宵一刻值千金?”   贺九皋鄙夷,“怎么,你还想做点别的,那赵夕颜算什么?”   “我说你也太爱较真儿了,赵夕颜是我女朋友,她拍戏忙,我自娱自乐还不行么,我不会对甲板上的那些姑娘做什么,请她们来主要是活跃气氛的,你要实在介意,把她们当成音响或者随便什么,不就结了。”   贺九皋不为所动,“谢谢你的建议,但不必了,麻烦你把游艇开回码头,我要上岸。”   严墨坐到他对面,胳膊挂在沙发上,长叹一声,“真没劲,你是不是在英国读书读出毛病来了,女孩子们能把你吃了,干嘛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你老实对我说,你性取向是不是——”   贺九皋打断他,“别用你欢场上的那一套来评判我,有人滥情,有人专一,与性取向无关,与人品有关,我要百分之百完美的感情,不想把宝贵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聊的事上。”   严墨笑喷了,“喂,你小学生吗,世界上哪里有百分之百完美的感情。”   贺九皋说:“我要我人生的每一个记录都是完美的,不想在感情和婚姻上留下污点。”   严墨摇摇头,“你真是怪胎,学习要考第一,婚姻也要毫无瑕疵,你是完美主义强迫症吧。”   贺九皋骄傲道:“我什么都不缺,唯独感情,当然要最好的,因为我配得上。” 第44章 病人 不要仗着有钱亵渎爱情   古语云: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   贺九皋的感情观也绝非速成,小时候童话书读多了,“从此, 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式结尾, 带给他深刻的启迪,“王子”、“公主”代表善的力量, 他们战胜邪恶或反对势力,克服种种困难,最终举办婚礼,白头偕老, 用一生一世守护胜利果实。   而现实狗尾续貂,“王子”出轨,“公主”爬墙,类似狗血事件比比皆是, 他儿时读私校的同学, 有一半人的父母中途拆伙,剩下一半人的父母人前恩爱, 人后各自精彩,包括他自己的父母, 说起来也是一本烂帐,离婚后,程兰醉心于工作, 贺君言则彻底当上花花公子, 花钱购买虚情假意,并以此为乐。   “儿子,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某次贺君言喝醉抱怨。   “为什么?”   贺君言挥手指向停泊在蔚蓝海岸的游艇,“你看那些可爱的arm candy(挂臂女伴), 她们年轻漂亮,却陪在六十岁的老头身边,这个啤酒肚老头心里很清楚,女孩们被他吸引的唯一原因,就是他有钱,可以预见,将来有一天我也会落到这步田地。”   彼时刚满10岁的贺九皋老气横秋道:“您可以选择不过这种空虚的生活。”   “那么亲爱的儿子,告诉我,我该过哪种生活?”   “付钱让女孩子们爱你是不对的,就像付钱购买友情,如果有一个人不想和我做朋友,但是看在钱的份上,假装和我交朋友,对此我不会感激,也不会获得慰藉,我想爱情也如此,您应该找个你爱的,她也爱你的女人,过上充实的爱情生活。”   贺君言听完儿子的话纵声大笑,“You make my day……哈哈哈,儿子你不会认为爱情随处可见,我们可以随便爱上什么人,然后重新开始过上你所谓的‘充实’生活?你知道吗,爱情很稀缺,所以书中才歌颂爱情,当然了你的童话书中多的是,可现实中没有童话,爱上一个人也没那么容易,至少我除了你妈还没爱过别的女人,不过儿子,你会比我幸运。”   10岁的贺九皋昂起头来,“谢谢您的祝福,我这么优秀,公主一定会爱上我。”   现实生活并没有按照贺九皋的预想进行,尽管他足够优秀杰出,然而挑剔的个性阻挡了爱神光临,甲女漂亮,学习马虎,闭眼都能考及格,她却得了E;乙女聪明,贪慕虚荣,竟然觉得买卡地亚送她才代表真心;丙女善良到没底线,被别的男人说几句甜言蜜语骗走;丁女一切都好,起码在他面前挺好,当他有意接触时,发现此女在哈佛final club社员鲍勃的怀中大跳艳舞,他没有救风尘的情怀,于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优秀的他不想将就,被迫过上独身生活,成为同学和朋友眼中的异类。对于同一个圈子的人来说,他们生来拥有巨额财富,无须努力,一切欲望都能轻易得到满足,被坐享其成的生活扑灭雄心壮志。金钱和权利既是祝福也是祸因,他们这种被父母丢给私校和保姆管的孩子有着空前严重的焦虑感,没有奋斗的方向,没有爱,空有物质,寻找存在感的他们往往会沉湎于药品酒精中,在康复中心进进出出治疗成瘾问题。   贺九皋读伊顿时的同学乔治18岁吸食第一口致幻剂终其一生再也没摆脱药物依赖,当有一次去康复中心看望他,乔治苍白消瘦,肩胛骨高高耸起,睡袍披在身上空荡荡的。   贺九皋试图劝他,“请务必振作起来,你以前是我们校队划船的主力,我相信你会康复的。”   乔治眼中闪过一抹戏谑,“嗨,我正直的朋友,虽然你看上很健康,但心里和我一样都生病了,我们这些在寄宿学校长大的‘孤儿’,大部分人都得了寄宿学校综合症,有位博士专门做过研究,他总结我们的特点是:否认痛苦、拒绝求助、信任危机、自我认知低下、被认可的需求、控制狂、强迫症、焦虑……他还说我们这些人不知道如何表达情感和爱,无论是对亲人还是对爱人,如果可以,甚至会关掉自己的情绪——数一数,你中了几条?”①   贺九皋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也“生病”了,学校传递给他好的观念,比如,以荣誉、责任、勇气、自律为核心价值,追求精神上的富足,而非追求奢侈无度的物质享受,前者是真正的贵族精神,后者是暴发户精神,更重要的是做生活中的强者,不惧挑战和风雨,所以他绝不会向成瘾性的东西投降,也执意做一个完美主义者,唯有如此,他的孩子才不会遭遇他经历过的艰难时刻。   “假如你自己都是一个问题多多的人,就不要结婚生子,为社会带来新的问题”,他经常和老同学这么讲,没想到一语成谶,后来他从新闻中得知,乔治家族陷入争产风波,而乔治因用药过量暴毙于伦敦某个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乔治纵情酒色的人生结束了,贺九皋缅怀故人的同时告诫自己,财富不是诅咒,前提是要掌控它,而非被它掌控,不要仗着有钱亵渎爱情,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别信,谁会爱生活放荡的人,他始终相信,上天不会辜负自己,一个从不游戏人生、出色的男人必然会迎来般配的对象,在那之前,他绝不将就,也绝不耽于低层次的生理需求,总之让女孩子暖场助兴的说法听着就荒唐,严墨真该去康复中心查查脑子。   贺九皋一肚子的话没法同三观不合的人讲道理,他坚持要上岸,严墨拗不过他,吩咐船长全速返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免得破坏气氛。   顾笑倒是很欣赏贺九皋说一不二的态度,虽然他也不喜欢和陌生女孩打情骂俏,但不想得罪严墨,就默默忍着。   有个穿紫色抹胸长裙的女孩在风中微微发抖,这真实的反应触动了他,他脱下外套给女孩披上,女孩向他微笑时,却发现他的眼神很遥远。   顾笑想起在美国的一个暴风雪天,女友开车去唐人街买他爱吃的鱼罐头再也没回来,一场无差别枪击案夺去她的生命,那是他人生中最冷的冬天,接到警察电话,赶到案发地,女友倒在大雪中,微微抽搐,他抱紧她,用体温温暖她逐渐冰凉的身体。   在紫裙女孩的注视中,他捂住双眼,这样的春夜,不该想起风雪弥漫的寒冬。   贺九皋走在西府海棠路上,游艇俱乐部就在铂金大厦不远的地方,完全可以散步回家。   他伸出手掌,感受夜风的轻柔,花瓣飘落手心,激起他心中无限的柔情,低头凝视淡粉色的花瓣,没注意前方停放的电瓶车和它的主人。   谭佳人伸脖子看了几眼铂金大厦的大堂,那入户礼遇绝了,和法国的丽兹酒店不相上下,正浮想联翩,鼻子吸入柳絮,她打个喷嚏,掏出口罩戴上,这时,有具身体向她撞来,她一扭头,金属耳环勾住来人的衣襟。   “啊啊啊,疼疼疼,我的耳朵——”   贺九皋吓了一跳,“喂,小姐,你别动!”   谭佳人听他声音耳熟,不敢抬头,也不敢吱声,弓背跟点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   耳针勾住布料,贺九皋不知如何下手,他怕弄疼女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谭佳人弯着身子腰酸背痛,急出满脑门子汗,忍不住粗声粗气说:“我来弄,你别管了。”   她伸手解开耳后的搭扣,耳针脱离耳朵,解放后,她顾不上喘息,往上拉拉口罩,戴上头盔,骑上电瓶车捏把手,猛催油门,嗖的一下,窜出去,逃之夭夭。   贺九皋留在原地,看看挂在衣襟上的耳环,又看看远处疾驰的电瓶车,“什么情况,耳环不要了吗?”   谭佳人骑着电瓶车心脏砰砰跳,那个人她肯定认识,声音太熟悉了,会是谁呢——啊,贺九皋,没错,就是他,他住铂金大厦?谢天谢地,没被发现,不然都不知道怎么解释,太险了。   周一上班,她一只耳朵红肿着,同事们吃着她从巴黎带回来的巧克力对她表示慰问,沈南星满眼心疼,“哎呀亲爱的你这是过敏了吧,身体不舒服就回家休息。”   杜可儿没凑热闹,她对拍谭佳人马屁的同事们很不屑,坐在工位刷微博,点进带谭佳人账号的热搜,看到C品牌设计师与谭佳人的合照嫉妒不已,要不是自己有事没法去巴黎,谭佳人也不会一个人把风光占尽,不得不说会社交好处多,出了趟差,居然搭上了当红小生胡凯源,瞧瞧她笑得多谄媚,没准儿谎称是粉丝呢。   谭佳人出差回来,第一天开工,摆在案头的活不多,她给ABCDE五位名媛做回访,大家都表示满意极了,下次还有类似活动,一定记得邀请她们。   郁银的声音带着羞怯,本想闭口不谈周六的事,但到底忍不住破功了,“谭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变心了。”   这个问题真不好回答,谭佳人狡猾地反问:“那你觉得呢?”   郁银羞答答地说:“我觉得……我也搞不懂自己的心,我好像很容易依赖上别人对我的好,九皋哥哥其实并没有对我做超过友谊范围的事,按说挺平常的,但他也看安徒生童话,我就自动认为和他谈得来,我妈也说他是很好的结婚对象,程兰阿姨看上去蛮喜欢我,所以我脑子一热想和他谈恋爱……其实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泽远哥哥嘛,我小时候就认识,他很可靠,也很温和,不过这次我不会过早陷入,不然又会闹笑话。”   谭佳人笑了,“你想得挺清楚,我什么都不用说,唯有祝你幸福。”   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何女士,张口就喊:“亲爱的,你总算回国了,我找你找的好苦啊。”   “怎么,有急事?”   “许璐家的保姆是你找的吗?”   “是的。”   “你按一模一样的标准也帮我找一个保姆,年龄无所谓,美丑也无所谓,只要业务能力没问题就行,最好也要有营养师证,你是不晓得,我家女儿口味多挑剔,觉得这不好吃那不好吃的,她正长身体,必须保证营养,如果保姆能帮助辅导功课那就更好了,所以学历要高,我是没耐心盯孩子写作业的,她都读初中了,我盯也盯不过来。”   何女士一口气说完,谭佳人应下,坐在电脑前,打开人才库,聚精会神寻找合适人选。   下午杜可儿接到济世医院的电话,主治医生说她母亲情况不好,请她马上来医院。向沈南星说了声,她匆匆赶往医院。   到达医院,母亲正在抢救中,杜可儿一颗心蹦到嗓子眼,不知道过了多久,母亲被推出来送入重症监护室,主治医生请她到办公室谈一谈。   杜可儿忐忑地问:“医生,我母亲她没事吧?”   医生说:“情况暂时稳定了,但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杜可儿嘴唇哆嗦着,“什……什么心理准备?”   “对于你母亲的病你了解多少?”   “肺纤维化。”   “对,具体叫特发性间质性肺炎,以成纤维化细胞增殖及大量细胞外基质聚集并伴随炎症损伤、组织结构破坏为特征的一大类肺部疾病的终末期改变——”②   杜可儿心惊肉跳,“终末期?那,没得治吗?”   医生叹气,“我看过你母亲的病例,很遗憾,在轻度纤维化时被误诊为其他疾病,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杜可儿一下子哭出来,“可是医生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我不能失去我母亲,求你救救她。”   医生说:“最好的方法是进行肺部移植,但要等待合适的肺源。”   “那——等不到呢。”   “采取药物治疗,可以将病人的寿命延长三到五年以上,但依旧没有治愈的方法,而你母亲的身体极其虚弱,所以……”医生没接着说,他想病人家属会懂他的意思。   杜可儿抹着泪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主治医生办公室,感觉天要塌了。   走廊拐角有个人挡住她的路,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双红色高跟鞋。   杜可儿抬头是乔宁宁,身边还有那个叫顾笑的VIP客户。   乔宁宁抱着双臂,歪头打量杜可儿,“哟,还没怎么样你呢,就哭上了,真是奥斯卡演技。”   顾笑留意到杜可儿眼角的泪痕,问乔宁宁,“你把我叫来医院做什么?”   “做什么……澄清啊”,乔宁宁从鼻子发出一声嗤笑,“杜可儿你为什么诬陷谭佳人和顾笑有私情?” 第45章 忧心忡忡 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正常谈……   乔宁宁的话问出口, 杜可儿就意识到她和谭佳人和解了,一方面恨谭佳人巧舌如簧,糊弄住乔宁宁, 另一方面真真切切感到委屈, 她怯生生辩解,“乔小姐, 我自始至终没有说谭佳人和顾先生之间有什么呀。”   乔宁宁气笑,“少装无辜,那你给我发照片干吗?”   杜可儿暗暗瞥了一眼顾笑,恰好顾笑的目光投来, 四目相接的刹那,她垂下眼睛,如果没看错,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责怪, 这让她有了底气, 挺直背,直视乔宁宁, “我只是给您提个醒儿。”   “提醒儿?你说得轻巧,我气急攻心进了急诊室”, 乔宁宁向前靠近一步,食指差点儿戳到杜可儿脑门儿,“顾笑说了, 他对谭佳人一点想法都没有, 用得着你假好心在背后煽风点火?”   杜可儿退后一步,躲开她贴了尖尖甲片的手指,“顾先生是正人君子,不代表谭佳人没想法, 她是您朋友,我气不过才——”   乔宁宁打断她,步步紧逼,“不要以为你把自己说得正义凛然,我就看不出你的龌龊伎俩,你无非想利用我对付谭佳人,第一回 上当算我蠢,第二回还用这一招你想骗谁呢,你和谭佳人有矛盾找她去理论,把我牵涉进来就是你不对!”   杜可儿靠着墙退无可退,“乔小姐,我没有。”   “还装!”乔宁宁冷笑,“你装可怜给谁看?”   顾笑在一旁听下来明白了八*九分,劝乔宁宁,“你该说的都说了,可以了,我们走吧。”   乔宁宁柳眉倒竖,“哪里可以了,你怎么每次都打马虎眼,你的立场不应该站我么,杜可儿造谣生事,你为什么不说她?”   顾笑很无奈,“关于酒吧那件事,我很高兴你想清楚了,正如我对你说的,我和谭佳人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不过我希望你明白,原本我不需要向你解释的。”   乔宁宁脸色蓦地苍白,她懂顾笑的意思,他和谭佳人没关系,和她乔宁宁也没关系,那么没义务向她解释说明什么,这样一来,自己找杜可儿讨说法岂不可笑,因为顾笑根本不在乎真相。   她越想越觉得憋屈,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大声嚷嚷,“顾笑,你自我感觉良好过头了吧,你不用强调,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带你找杜可儿对质不是为了作秀求你回心转意,而是澄清事实,让你看清谁才是始作俑者,谁包藏祸心,谁是受害者,不然你老以为是我在惹是生非!”   顾笑一直后悔当初没陪女友一起去唐人街,假如他当时在场的话,女友或许就不会遭遇不幸,这些年他生活在悔恨中,因此对身边亲人朋友的要求尽量满足,今天乔宁宁提出让他陪着来医院,他马上答应没有拒绝,就是担心她情绪不稳定,开车出事,没想到她又要搞出一场闹剧。   他已经没耐心陪乔宁宁玩小女孩过家家的游戏,无论她怎么胡闹,都哄着她,顺着她,这样不对。   乔宁宁看着顾笑失望的眼神一阵不安,“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又没做错。”   顾笑叹气,“宁宁,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遇到问题从来不反省自己只会怪别人?”   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顾笑就像一个陌生人,乔宁宁很难过,嘴硬道:“因为我没错,错的是杜可儿”,她说着恶狠狠瞪缩在墙角装鹌鹑的杜可儿,“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想借我的手整倒谭佳人,你做梦,谭佳人拿你没办法,是她无能,我和她不一样,我是你们的VIP客户,只要我一句话,你们老板就会开掉你!”   杜可儿闻言一下子慌了,去拉乔宁宁的手,“乔小姐,求你不要,我母亲正在住院,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乔宁宁厌恶地甩手,“给我放开,我告诉你装可怜没用,背后玩阴招就该料到有这么一天。”   杜可儿拽住乔宁宁,“乔小姐,我给你发照片没有坏心的,我发誓,我只是看不过谭佳人的所作所为,觉得该让你知道才那么做的。”   “放手!”乔宁宁使劲推了杜可儿一把,杜可儿防备不及,趔趄着,身体失去平衡,后脑勺撞到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只见她捧着头滑坐到地板上,面色痛苦。   乔宁宁吓得后退几步,强撑着气势说:“别装了,你是纸糊的吗,一碰就倒!”   顾笑大喝一声:“乔宁宁你够了!”   他立刻蹲下扶杜可儿,检查她手捂的地方,只需一眼就能看出鼓起一个大包,“杜小姐,我带你去看医生。”   杜可儿在他的搀扶下艰难站起来,摇摇头,“不用了,不是大事,我用冰块敷一敷就会消肿。”   顾笑劝她不要大意,坚持带她去神经外科做检查。   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乔宁宁扁扁嘴,没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她万万没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谭佳人伏案为一对刚结婚的新人做奢华蜜月旅行策划,打完最后一行字,画上句号,她伸个懒腰,抬头看见挂在墙上的时钟,发现快到下班时间了。   大脑放空几秒休息,稍后拿起手机,翻看未接来电,没有顾笑的。   上周五出差,她以为顾笑会记得他们的约定,起码会打来电话问一声,结果嘛一个电话也没有,拖到今天,她不得不认清现实,那就是顾笑对她没意思,至少还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好感,都说上赶着不是买卖,正常谈恋爱确实如此,但她要的不是感情,她只想为自己的人生找一个上升的阶梯,所以她并不会因为顾笑的忽视感觉受伤,当成项目来看,顾笑是甲方,自己作为乙方还真有必要上赶着。   “那由我主动好了”,谭佳人拨打顾笑的手机号。   “谭小姐——”顾笑的声音透着惊讶。   谭佳人厚着脸皮说:“我想问上周五我们的约定还有效吗?”   顾笑走出诊疗室,隔着玻璃,一边注意里面医生为杜可儿检查后脑勺的头皮血肿,一边回电话,“抱歉,我给忘了,对不起啊,谭小姐。”   谭佳人的心情只能回以假笑,“没关系呀,我也忘记跟你说,上周我出差了,不在国内,你今晚有空吗?”   顾笑为难,“今晚我恐怕抽不出时间,你看明晚怎么样,我一定会在最好的餐厅最好的位置请你吃饭。”   谭佳人说:“明晚好啊,你别以为我只惦记让你请客,我还有别的事跟你说。”   顾笑好奇,“什么事?”   谭佳人笑,“先保密,明晚见面谈。”   顾笑收起手机,这时杜可儿走出诊疗室。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血肿很小,短期观察无迅速增大趋势,让我先冷敷,48小时后改用热敷。”   “开药了吗?”   “嗯,开了抗感染的药片。”   “那你记得按时服用。”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杜可儿觉得该说点什么,“对不起,都是我鲁莽的做法给你和乔小姐带来麻烦。”   顾笑说:“事情都过去了,即使你的做法不妥,宁宁也不该那样对你,我会为她的行为负责,方便借我手机用一下吗?”   杜可儿迟疑地递出去自己的手机。   顾笑接过来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编辑名字,接着拨打自己的手机号,获取杜可儿的手机号,然后把手机还给杜可儿。   “如果你的身体有任何不适请第一时间联系我。”   杜可儿看着他认真的眼神,不由点点头,“好的,谢谢你。”   顾笑想起她在医院挨父亲打的情景,就在刚刚又被乔宁宁推搡,不知何故觉得十分揪心,“你遇到其他难题,我很愿意提供帮助”,顿了顿他蹙眉问,“别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躲开,傻乎乎地挨揍?”   杜可儿想到一个可能,难道上次被父亲打,他看到了么,这让人怎么回答,她咬咬唇不说话。   顾笑说完一阵烦躁,不说再见,拔腿就走。   温修筠开车送老板锦北楼吃饭,后视镜映着老板唇角不自觉的笑意,这种情况挺少见,老板虽然不是面瘫,但也不会无缘无故笑起来,大概有好事吧,他猜测到。   贺九皋翻看谭佳人的朋友圈,都是工作,向客户展示五彩缤纷的生活方式,没有一条是关于个人生活的,还不如微博能窥探她的性格和真实的一面。   不过也有福利,能看到各种活动上盛装打扮的谭佳人,有时走奥德丽赫本风,乌发高盘,珍珠点缀,一袭黑色的晚礼服,身段玲珑,眉目如画;有时是绝世名伶,长眉入鬓,烈焰红唇,身穿丝缎旗袍,举手投足婉约妩媚……真应了一个词,美人千面。   贺九皋觉得自己对谭佳人入迷着魔了,头脑发热,极不冷静,但他的理性仍旧掌控意志,他对自己说,再考察一段时间,先别一头扎进去,与并购重组类似,需要做详细的尽职调查,她的家世、教育背景、性格、爱好、生活习惯以及感情经历——没前任最好,有前任他会很难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只要不在他面前提及过去就行。   想到这里他有点生气,他为了遇见完美的恋人可以洁身自好,自然希望对方也如此,对方做不到的话……人家之前又没碰到你,只要和你在一起一心一意不就完了,你还要求什么?可是心里很不平衡啊!   在巴黎谭佳人多看温修筠一眼他都受不了,现在想一想谭佳人在与他无关的岁月中谈过的男朋友就觉得窒息。   有没有可能她一直单身?他飞快推翻这个结论,那样的大美人,男人们都是瞎子吗?怎么不可能,你不就是教科书般的例子吗,你都可以,谭佳人为什么不可以?   不知何时,老板唇角的笑意消失了,似乎忧心忡忡,温修筠停车,察言观色道:“老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贺九皋自沉思中回神,“我没事,到了吗?”   “到锦北楼了。”   “修筠,辛苦你了,明天见。”   贺九皋下车,在酒楼侍者的引领下,进了一间包厢。   已经在主位候客的女人见他走进来笑道:“怎么,你有心事?” 第46章 多管闲事 婚姻对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   王峥嵘很少见贺九皋把心事挂在脸上, 一时纳罕,“工作遇到困难了?”   贺九皋脱下外套搭在椅背,落座自嘲道:“天下还有比工作更容易的事么, 只需投入时间、精力便可获得回报, 而有些事却未必。”   王峥嵘苦笑,“真是同人不同命, 同遮不同柄啊,我怎么不觉得呢?”   贺九皋慢条斯理道:“栖云高尔夫俱乐部你管理得非常好,除非你指的是新源燃气。”   王峥嵘脸色一黯,被父亲赶出新源燃气, 始终令她意难平。   贺九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汤色金黄,花果香馥郁,他不紧不慢饮着茶, 淡淡说了一句:“保持耐心, 注定是你的,谁都抢不走。”   他语气笃定, 王峥嵘不禁产生诸多联想,她喜道:“你是说……”   贺九皋颔首, “我在密切关注新源燃气,他们集团内部确实问题不少,我们只需在合适的时机对其施加一个小小的变量, 就可以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   虽然站队贺九皋, 王峥嵘闻言依然心惊肉跳,“小小的变量,你是指——”   贺九皋挑挑眉,笑而不语。   王峥嵘也意识到自己问多了, 切回原话题,“既然和工作无关,那就是感情的事喽?”   贺九皋摇头,“我也不懂,就是烦。”   提及感情,贺九皋给人的感觉不再城府深沉,仿佛不谙世事的毛头小伙,高中生看上去都比他经验老到。   王峥嵘恰好想起一事,笑着说:“我最近听说你和郁家小姐传出消息,不会好事将近吧,到底哪位郁小姐,郁金还是郁银?”   贺九皋哂然,“谣言越传越离奇——我和两位郁小姐毫不相干。”   王峥嵘起了开玩笑的心思,继续逗他,“不会吧,梁女士和程总亲自牵红线,你居然说是谣言。”   贺九皋万般无奈,“我母亲错过了我的童年时光,或许想在我的成年阶段彰显一番她身为母亲的影响力,试图帮我安排一位人生伴侣——中国父母在儿女婚姻上自作主张还是解放前才会发生的事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没想到他们依旧乐此不疲。”   王峥嵘觉得很好笑,“所以说,并非谣言,而是确有其事?”   贺九皋说:“传着传着变味儿了,不过无所谓,没准儿不久后你会听到完全相反的传闻。”   两人正谈着,包厢门被敲了敲,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上菜。   “对不起,打扰一下”,服务员将五道菜端上转台,含笑对坐在主位的客人说,“您的菜都已经上齐了,请慢用。”   王峥嵘道声谢谢,服务员退出包厢,轻轻带上门。   她对贺九皋说:“趁热吃吧,全是淮扬菜,讲究‘赶季’,食材新鲜,口味清淡,呐,我推荐清蒸刀鱼,明前的刀鱼骨刺软,肉质鲜美,很下饭,你多吃点。”   贺九皋夹了块鱼肉送入嘴中细细咀嚼,点点头,“刀鱼是长江三鲜之一,果然名不虚传”,稍后话锋一转,“你饮食口味随你母亲吗,以前听你说过你母亲是扬州人。”   王峥嵘放下筷子,笑笑,“嗯,她如今回扬州了,没有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用看王平川母子在她眼前得瑟,日子比在申城过得开心。”   贺九皋半真半假嘲弄,“他们母子得位不正,欠你的终将会还回来,你就让他们先得意一阵子吧。”   王峥嵘笑容中不复沉重,“你说得对,我应该抱着他们会倒霉的信念生活,偶尔像今天这样和你聊一聊,真的给我很大帮助。”   贺九皋续了一杯茶,悠然品着茶闲聊,“你考虑过结婚吗?”   王峥嵘想了想说:“我还真没考虑过,婚姻对我而言只是锦上添花,没有我也不强求,你呢?”   贺九皋沉吟,片刻后微笑,“婚姻也不是我的必选项,但是遇到我喜欢的人,我会结婚。”   王峥嵘莞尔,“看样子你遇到了。”   两人饭局散场,贺九皋驾车汇入车流,他未饮酒,却有种醺醺然的感觉,对谭佳人兴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思念之情,真奇怪,明明才刚见过没多久。   夜幕降临,城市的灯光亮起,霓虹灯下,车流如织,行人匆匆。   贺九皋不知不觉把车开到嘉豪公馆大门外,拿出手机,调出通讯录,对着谭佳人的名字迟迟点不下去,他喃喃说:“莫非你真喝酒了,脑子还清醒吗,打电话给她干吗,叫她出来见你吗,然后呢,你说什么,说我喜欢你吗,那么你希望她怎么回答,答应你,还是拒绝你?答应你,她居心可疑,拒绝你,你为什么要喜欢不喜欢你的人,如果心意也能同步多好,同时爱上对方,就不用猜来猜去……”   此时此刻,他倒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那么多钱的人,也许就可以毫无顾虑地追求谭佳人,看她究竟爱不爱他这个人,而非身外之物。   我的爱分外珍贵,绝不会随意错付。   贺九皋收起手机,笑自己冲动,驾车离开,经过嘉豪广场,没留意左侧车窗外拎着礼品袋左顾右盼的谭佳人。   虽说没约到顾笑,谭佳人约到了朱倩,朱倩听说闺蜜到国外出差给自己带了礼物,非要请客谢她。谭佳人和姜小白一合计,觉得择日不如撞日,等会儿吃饭向朱倩透透口风,刘卓阳和长发女孩成双入对,不管是因为学习结对子,还是别的原因,总得让朱倩知道吧。   姜小白贪漂亮穿着机车夹克和吊带裙跑出来,夜风骤起,吹透薄薄的衣料,她抱紧自己。   “朱倩来了吗?”   “还没。”   “那她订饭店了吗?”   谭佳人摇摇头。   姜小白一边拨朱倩电话,一边嘟囔,“既然请客,就应该事先安排好嘛。”   谭佳人替朱倩解释,“这不是临时决定的吗。”   姜小白电话拨到一半,朱倩的电话打过来,“喂,我在嘉豪广场的探鱼等你们,靠窗的位置,你们进来就能看到。”   姜小白收线,“她这回怎么这么大方,居委会涨工资了?”   谭佳人挽起姜小白的胳膊,“那谁知道,走吧。”   晚饭有人请吃好吃的,她们心情很好,说说笑笑乘扶梯直上二楼,走进探鱼,看到坐在朱倩身边的刘卓阳,两人不约而同收住笑。   朱倩笑得灿烂,对两位闺蜜招手,“过来呀,傻站着干嘛。”   谭佳人率先调整表情,掐了一把姜小白,“别丧着脸,不然刘卓阳又要唧唧歪歪了。”   姜小白冷笑,“你瞧刘卓阳那死样子,二大爷似的,怎么对她的‘学友’阳光普照,无限温暖呢。”   刘卓阳懒得跟姜小白打招呼,冲谭佳人潦草地点点头,以示问好。   两人坐下,朱倩说:“也没征求你们的意见,我点了鲜青椒烤鱼,我的同事们都推荐这道菜,说好吃。”   谭佳人把礼品袋放到桌子上,推过去,“给你带的护肤品,还有吃的。”   朱倩接过袋子,打开翻了翻,“这款护肤品很贵的,太让你破费了。”   刘卓阳也跟着扫了一眼,看到鹅肝酱和伊比利亚黑猪火腿,说:“护肤品值几个钱,贵的是这两样吃的。”   朱倩愕然,“是吗?”   谭佳人怕她有负担,说:“护肤品是我买的,那两样吃的是我们土豪客户送的。”   刘卓阳笑了,“我说嘛,你一上班族能舍得这么挥霍?”   姜小白翻翻白眼,“你说话真让人搓火。”   刘卓阳反唇相讥,“你也半斤八两,一说话就破坏气氛。”   朱倩打圆场,“大家平时上班很忙的,好不容易坐一起吃顿饭,都高高兴兴的,好不好?”   服务员上了烤鱼和冰啤酒,谭佳人闷头吃鱼喝酒,眼下这情形,不是开口的好时机。   朱倩依然跟老母亲似的照顾刘卓阳,替他把青椒佐料一粒粒捡出来,剔除鱼刺,将鱼肉夹到他碗里,又把啤酒倒进杯子里,笑嘻嘻说:“罐装的不好喝,倒进杯子起沫了好喝。”   而刘卓阳安然享受女友无微不至的伺候。   姜小白见状气不打一出来,屏住怒意,用平常的口吻对刘卓阳说:“好像是上周日吧,我看到你陪一个女孩买衣服,又是拿包又是拿外套的,反正对我们都没殷勤到那份上。”   朱倩停住筷子,看看姜小白,目光转向男友,“你周日不是去上申论培训课了吗?”   谭佳人擦擦嘴,一双眼睛机警地留神事态发展,假如打起来,她不仅要躲开汤汤水水,还要拉架。   刘卓阳不慌不忙,一点没有愧色,先对姜小白说:“咱们都这么熟了,还那么殷勤不显得生分么”,顿了顿,对朱倩说,“我没跟你讲过吗,我有个‘学友’,她家里人都是体制内的,平时有些卷子拿给我看,我呢帮她讲题,她说请客,我就没回绝,她顺路买衣服,去试衣间,请我帮着拿一下外套和包,这有什么呀,要真见不得人,我干嘛不躲着姜小白,还非去她店里让她逮个正着?”   朱倩眨巴眨巴眼睛,觉得男友的话有道理,不禁为自己刚才对他的那一丝怀疑感到抱歉,她转而劝姜小白,“卓阳本来就很热心,你别多想。”   刘卓阳的话完美印证那个长发女孩的说法,姜小白再傻看朱倩的态度也知道不该继续掰扯。   谭佳人打哈哈,“刘卓阳你不要误会,主要因为你和朱倩总在一块,冷不丁看见你和别的女人走到一起,我们实在好奇,所以问一嘴,没别的意思。”   刘卓阳得理不饶人,阴阳怪气道:“就你们这样还叫没别的意思?在姜小白眼里,我估计都背上劈腿的罪名了,还有谭佳人,你心里不定怎么编排我呢,我算看出来了,你倆有备而来,对我搞有罪推定,借机破坏我和朱倩的关系,对不对?”说着瞪了朱倩一眼,“瞧瞧这就是你的两位好闺蜜,什么玩意儿!”他把筷子一甩,起身走人。   朱倩着急地追上去,留下谭佳人和姜小白面面相觑。   良久姜小白懊恼,“完了,你说朱倩会不会怪我们多管闲事?”   菜都点了,得吃完,谭佳人认真吃鱼,好一会儿才说:“事已至此,咱们放宽心,朱倩要是怪我们,我们就道歉。”   “那,要是刘卓阳鼓动她和我们掰了呢?”   “那说明我们的友谊不牢靠,掰就掰吧。”   话虽如此,两人都惴惴不安,本是好意,谁知变成这样。 第47章 打情骂俏 贺九皋除外吧,他看上去有种……   应谭佳人的要求, 胡凯源拍戏间隙,发来几张他的爱车照片,包括外观、内饰、空间细节, 至于怎么改装, 他说自己没概念,想请乙方先给他看一看同款车的改装案例。   谭佳人回复:了解, 祝你拍戏愉快。   胡凯源发来一个苦恼的表情:愉快是不可能愉快的,拍古装戏,戴假发套,厚重闷热, 害我疯狂脱发,搞得发际线都上移了。   谭佳人想象了下英俊小生变秃头的情景,坐在办公室,忍笑忍得很辛苦, 墙是透明玻璃的, 这会儿没拉百叶窗,外面工位上的同事能看得一清二楚, 上班时间,不宜忘乎所以, 最好低调做人,她正襟危坐,给胡凯源发了一个小猫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作为你的粉丝我好心痛啊, 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发际线呀, 另外期待你玉树临风,翩翩佳公子的新角色,加油。   几秒后她收到胡凯源的定妆照,头戴芙蓉玄冠, 一袭青衫,身负长剑,剑眉星目,俊秀飘逸,仙气十足,看样子大制作是热门仙侠题材,只要特效场面不拉垮,妥妥的票房赢家,等会儿抽空查查是哪家出品方及影视文化公司,提前买股票,押上一波输赢,赢面应该很大,输嘛,不可能吧,制作班底可靠,胡凯源又是流量小生,路人口碑也不错,票房基本面差不哪儿去。   为了更确定,她问胡凯源:女主角是谁?   胡凯源发了条语音,谭佳人听了,居然是圈内奖运票房运俱佳的某二字女星,她挑剧本很有眼光,演技在同龄小花中一骑绝尘,对比赵夕颜还在小成本网剧上死磕,人家二字女星已经去过柏林电影节走红毯了,斩获最佳女演员奖,可谓风光无限。   胡凯源运气真好,那我就蹭蹭你的好运气买股票,谭佳人猫在电脑后,上网查找此部电影的相关消息,然后打开炒股软件,偷偷摸摸买了几支有爆相的影视传媒概念股,包括投资胡凯源主演电影的出品方,在心中祈祷票房大卖。   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财神爷……诸位神仙,拜托拜托!   谭佳人双掌合十,念念有词,把漫天神佛统统cue了一遍,才觉得钱花的安心了些。   投资盈亏自负,但冥冥中的天意请赐我的股票芝麻开花节节高。   然后她抛开赚钱的事,全力以赴工作,在贵宾室,接待即将进行蜜月旅行的新人,为他们奉上香槟小食,在鲜花馥郁的香气中,呈上蜜月奢华旅行策划案,一对新人边看边满意地点头,“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你提议把我们这一路的所行所见拍成vlog留作纪念,我们觉得非常棒。”   策划案得到认可,不用再三修改,甲方乙方皆大欢喜,执行阶段,另有外国的同事负责跟进,谭佳人卸下担子,向两位新人送上真心的笑容和祝福。   接下来到点替何女士筛选保姆,并与何女士敲定面试时间,待到有空喘息,忙碌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拿出手机看有没有未读消息,有一条,来自顾笑。   晚上七点,我在东江路嘉豪酒店的顶层餐厅等你——顾笑留。   干巴巴的一句话,咂摸不出任何情绪,谭佳人倒不觉得气馁,只觉得机会来了,斗志昂扬地走进更衣室,哼着歌换上一早准备的桑加洛刺绣蕾丝面料小白裙,长度到膝盖,款式清纯中带着一*丝*诱*惑,搭配银色绑带高跟鞋,细细的带子缠绕至脚踝,将一双美腿衬托得笔直纤细。   凭直觉,顾笑不喜欢过于艳丽的女孩,既然投其所好,穿衣打扮力求贴近他的审美,妆容需甜美温婉,描眉画眼涂口红都不要太用力,以自然亲和为佳。   戴上一对珍珠耳钉,喷了点贺九皋送的香水,锁骨处霎时像扫了高光,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如果能吸引顾笑的目光,她就达到目的了。   背上LV棋盘格配饰包,最后对着化妆镜检查妆容,完美无瑕,她得意地想,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段,试问哪个男人能抗拒?呃……贺九皋除外吧,他看上去有种不近女色的feel,而且牙尖嘴利,不小心惹恼他,吃顿排揎,实在划不来。   披上一件挡风的浅杏色长款西装外套,她推门而出,和同事们说再见。   同事们调侃,“打扮这么美,人约黄昏后?”   谭佳人浅浅一笑,“猜对了,明天见。”   经过V杂志社,看到幸司的身影,鉴于他挺忙,她就没打招呼,继续向前走,到拐角处时,杜可儿从一盆凤尾竹后冒出来,拦住去路。   杜可儿苍白的像只鬼,谭佳人微哂,“你脸色不大好,我不跟你一般见识,别挡路,让开。”   杜可儿冷笑,“我脸色不好还不是拜你所赐。”   谭佳人嘲讽,“这话新鲜,管我锤子事,你不要神经过敏,什么都怪到我头上。”   杜可儿气愤地说:“乔宁宁昨天去医院堵我了,你别说你不知道。”   谭佳人一愣,像故意气人似的,两手一摊,“我确实不知道啊,她找你应该有事同你谈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杜可儿质问道:“关于酒吧的事,你敢说你没和乔宁宁碰面谈过?”   谭佳人恍然大悟,笑道:“哦,你说这事啊,我们谈过,乔宁宁醒悟过来是你背后搞鬼,她又不是呆子,当然会去找你理论,不然就白住院了,你说对不对?”   杜可儿被谭佳人笑里藏刀的假样子恶心坏了,“一定是你花言巧语鼓动乔宁宁的,利用她打击报复我,还威胁说开除我,你以为我会怕吗,我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谭佳人撇撇嘴,“够胆你就上,少放狠话,我也不是吓大的。”   杜可儿悲愤交加,“谭佳人,你顶着假面具整天惺惺作态,我等着你翻车那一天,看你还怎么傲。”   谭佳人理理发头,不屑一顾,“偏激是病,劝你早看医生,小心年纪轻轻就疯了”,说着“啧”了声,推开杜可儿,旁若无人地走了。   杜可儿并不觉得自己偏激,她只觉得谭佳人没有职场前辈的样子,从抢走她的客户算起,一直打压针对她,现在还发动自己有钱有势的闺蜜欺负她,分明是霸凌行径。   这时男友诺伊打来电话,询问她近况如何,是否遇到问题,“我总觉得你最近状态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杜可儿捂住嘴巴,不让男友听到她的哽咽声,她太累了,妈妈的病,工作的事,没一件顺心的。   “今晚来我家吧,我给你做料理”,诺伊温柔邀约。   “嗯”,杜可儿点点头,她太需要释放积压的负面情绪了,也想念诺伊的抚慰,在他的柔情呢喃中,她可以短暂忘却尘世烦扰。   坐进出租车,谭佳人忘记不快,怎么能被不知所谓的人破坏好心情呢,今晚对她来说意义重大,能不能撬动财富,就看顾笑做不做她的支点了。   攻略顾笑,是头等大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嘉豪酒店位于江畔,顶层餐厅拥有270度的超大露台,坐拥东江两岸景色。   谭佳人报了顾笑的名字,侍者将她带到预订的位子,夜风徐徐吹来,她入座俯瞰高楼成林的建筑群和绚烂的灯光,心境豁然敞亮。   真是好地方啊,正适合约会。   只是,椅子未免太多了吧,一共五把藤椅,为什么不选两人桌。   桌上的玻璃杯中亮着烛光,一旁的小花瓶中斜插一朵紫罗兰,气氛旖旎。   正沉醉时,谭佳人听到一声,“谭小姐”,按捺喜悦,她放柔眼波,盈盈回头,笑意未及展开,便僵在脸上,来人中,除了她的目标顾笑,还有严墨赵夕颜以及一个面无表情的贺九皋。   什么情况,谭佳人傻眼,为啥带来三个电灯泡?   顾笑解释:“我认真想了想,那次大家在刺客酒吧喝酒,被宁宁搅局,我欠大家的,既然赔礼道歉,索性把大家都请来,一次性解决掉,省的我一个个请,谭小姐,你不介意吧?”   谭佳人干笑,“怎么会介意,凑到一起多难得啊,大家快坐啊。”   赵夕颜抿着嘴笑,挨着谭佳人坐下,凑近她耳边小声说:“看你意外的样子,你该不会认为顾笑只请了你一个人吧。”   谭佳人叹气,“是啊,我以为是二人约会,谁知成了五人聚会。”   赵夕颜哈哈大笑,严墨坐女友旁边,搂住她肩膀,“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谭佳人讲了一个笑话,特别逗”,赵夕颜说着又笑起来。   嗯,我就是笑话,谭佳人满心的期待喜悦化为乌有,借着喝香槟掩饰失落感。   贺九皋坐在谭佳人对面,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没错过那一闪而过的沮丧。   “谭小姐,看样子,你好像并不欢迎我们。”   得,又开始找茬儿了,谭佳人打起精神,笑着说:“没有啊,我不知道赵夕颜从三亚回来,看到她难免会惊讶,自酒吧别后,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贺九皋似有深意问:“只是这样?”   不然呢……谭佳人想问候他的祖宗,浅浅一笑,“不止这样,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说着眼眸饱含深情般凝视贺九皋,恶作剧道,“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贺九皋正喝水,闻言呛到,一阵咳嗽,被她漆黑的眼瞳紧紧盯着,脸颊急速涌上红潮,眼神闪躲,“别说言不由衷的假话,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严墨插科打诨,“喂,你懂不懂情趣啊,人家女孩子跟你开玩笑,你瞧你三贞九烈的模样,赶紧喝两杯,让酒精帮你调节下紧绷的神经。”   顾笑和侍者商量好菜单,入座,听到欢笑声,问:“好热闹啊,你们说什么呢?”   贺九皋看着酒杯中升腾的气泡,脸颊微烫,老实讲,他挺喜欢谭佳人说的俏皮话,前提是,只对他一个人说,那就更喜欢了。   谭佳人已经接受现状,调整心态,笑着回答:“我跟贺先生开玩笑呢,他怀疑我不待见他,恰恰相反,贺先生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我自然也不例外。”   贺九皋嘴角情不自禁上扬,想问她一句,真心的吗?   严墨竖起拇指,“谭佳人,真没看出来,你是个老司机啊,打情骂俏的功夫行云流水,你看你把我们贺总撩得那叫一春心萌动,难以自已。”   贺九皋紧急表态,“假话动听,真话难得,让我选,我还是乐意听真话,所以,谭小姐你对我大可以诚实一点。”   说得我好像满口谎言一样,谭佳人笑一笑,懒得回应。 第48章 绊脚石 继续攻略他,还是放弃,这是个……   按日程安排, 贺九皋今晚本应与黄金资本的首席财务官谈如意街项目,接到顾笑约饭局的邀请,他正欲拒掉, 听说谭佳人也到场, 马上改口,爽快应下, 转头通知温修筠更改会议时间后,兴冲冲回家换衣服,和谭佳人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他要么穿得太商务, 要么穿得太居家,这次一定要穿对衣服,展现出自己的魅力。   贺九皋的西装手工制作居多,面料顶级, 日常偏休闲的衣服则没那么多讲究, 直接购买高级成衣,省时省力。   蓝色府绸艺术印花廓形衬衫, 袖子挽到手腕以上,不扣扣子, 露出内搭的白色低领背心,下摆塞进海军蓝工装裤,穿上一双黑色小牛皮编织凉鞋, 头发没抹发胶, 微卷着侧分开,整体感觉简约随性。   须后水、口气清新剂、海盐男香,里里外外,从头到脚打理了一遍, 贺九皋才满意地收手,他所到之处仿佛海风吹过,搭电梯到顶层餐厅,共乘的陌生情侣在他走出电梯后,互相询问:“他用了什么香水,好好闻”、“挺适合男士的,亲爱的我也送你一瓶。”   总之他抱着期待赴约,而谭佳人回头看过来的一瞥却让他有期待落空的感觉。   但愿不是错觉……贺九皋若无其事瞟了眼谭佳人,她点了份超级冰激凌圣代,小口吃着,偶尔和旁边的赵夕颜窃窃私语,说到滑稽处,眼波流转,掩口而笑。   浓妆的谭佳人存在感强烈,美的极具攻击性,今夜淡妆却另有一番韵味,赵夕颜也是美人,她的美更符合大众审美眼光,鹅蛋脸,柳眉樱唇,扮古装很像挂在墙上的仕女图,圆润,小巧玲珑,集所有的网红脸之大成,贺九皋不知道赵夕颜的脸有没有经过人工改造,因为看上去很完美,很流畅。   而谭佳人的脸则比较原生态,细看都是小毛病,颧骨平,下颚宽,鼻梁不够高,两眼分的开,但组合到一起不知为何深得他心,正如她的五官,她的内在也有锋利的一面,虽然她极力掩饰,他仍敏锐地察觉到她看似不刻意的淡妆下隐藏的企图心,只是不知这份企图针对的是谁。   谭佳人又不是瞎子,自然知道贺九皋在看她,他目光中带着审视,好像在观察田野调查对象,搞不好脑子里对她分析出一篇小作文,害她做贼心虚,不敢和他对视,怕被他瞧出端倪,所以低垂着眼睛专心吃喝,赵夕颜搭话,才不得不转过脸附耳勉强说笑几句,实际上内心煎熬的要命。   事到如今,顾笑简直把对她无意写在脸上,继续攻略他,还是放弃,这是个问题。   可做项目哪有一蹴而就的,肯定会遇到挫折,没准儿还会失败,要做好徒劳无功的心理准备,放平心态,实在不行,就当作练手,总结经验,分析不足,提升自己,再寻找下一个目标。   顾笑和严墨说了会儿话,想起谭佳人是带着任务来的,挪动藤椅,靠近她问:“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事要和我谈?”   你可算没忘,不然我还要费口舌提醒你,显得我对你多无关紧要似的……谭佳人抿唇笑,心情好上几分,“我有位朋友想改装车,我向他推荐了你的汽车改装店。”   提起车,顾笑来了兴趣,“你介绍的那位客户方便告知他的身份吗,我们做改装车方案,有时候会参考客户的工作、个性以此摸清他的喜好,再具体点,他是个高调的人还是低调的人?车是上班开,还是日常开?”   谭佳人手托下巴,侧勾着头,耳后的晚香玉香味丝丝缕缕,随风潜入夜,带着撩人的气息萦绕不散,她有意制造暧昧,耳语般轻柔道:“客户是流量明星,他想低调也低调不起来,现在正红,叫胡凯源,大家都认识吧。”   贺九皋看她捏着嗓子说话做作的样子瞬间没了胃口,双手环胸,眼神微黯,嘴角衔抹嘲弄,反着说:“他红遍全球了吗,我怎么不认识?”   谭佳人笑着横了他一眼,真讨厌,谁管你认识不认识,又没跟你搭话,乱插嘴。   严墨说:“我知道这哥们,最近确实挺火,听说王平川弄的那网络金融公司打算请他站台。”   顾笑点头,“我也看过他的户外广告,明星的车改装,那我约莫有了设计方向,还有最重要的没问,他开的什么车,哪个型号?”   谭佳人拿出手机,“等下,我找出来给你看。”   顾笑打开微信二维码,“咱们加个微信,你把照片传给我。”   谭佳人心说求之不得,喜孜孜地扫码加微信,通过验证,瞄了眼他的头像,一部炫酷的黄金法拉利拉法,朋友圈营业范儿,回头慢慢研究,她顺手把胡凯源拍的爱车照片发出去。   赵夕颜异常安静,忽然开口说:“什么车啊,我能看看么。”   谭佳人把手机递给她,“都是圈内人,你和胡凯源熟吗?”   赵夕颜喃喃自语,“他还真买了大奔……”   严墨说:“宝贝儿,谭佳人问你话呢。”   赵夕颜茫然,“什么?”   谭佳人原话又问了一遍,赵夕颜把手机还给她说,“一个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还算比较熟,你呢,怎么认识他的?”   这个问题贺九皋也想知道,他看过谭佳人的微博,以为她和那个男明星只是一面之缘,没想到加了微信,短短时日还聊成朋友——可怕的行动力,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谭佳人简单讲述了和胡凯源认识的经过,贺九皋听了觉得平平无奇,解除警惕。   赵夕颜在三亚拍综艺,跟谭佳人视频后,没再关注她的微博动态,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和胡凯源因为共同关注的好友再度扯上关系,人际纽带果然脱不开六人定律吗。   严墨看女友心不在焉,不禁吃味,“娱乐圈小白脸多,你可别给我戴绿帽子。”   赵夕颜心惊肉跳,推了一把严墨,娇嗔道:“哎呀,你想到哪里去了,真不正经。”   严墨当着众人亲女友的脸,在她耳边悄悄说:“你不就喜欢我不正经么,尤其在床上。”   赵夕颜满脸绯红,照他胸口虚虚捶了一拳,“去你的!”   非礼勿视,谭佳人低头吃烘烤缅因龙虾烩饭,装聋作哑,避免尴尬。   贺九皋倒是捕捉到只言片语,连蒙带猜,暗骂严墨流氓,桌上除了你女友,还有我……呃我喜欢的女人,公众场合,就不能体面绅士一些吗,这么想着,视线移向谭佳人,定定落在她喝过酒嫣红润泽的嘴唇上,不由口干舌燥,赶紧端起水杯,仰头猛灌。   水喝的太急呛到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谭佳人抬头看他,幸灾乐祸,“贺先生你气管不好啊,换季容易咳嗽,你最好去看医生。”   贺九皋止住咳嗽,因丢人故作冷淡,“我好得很,多谢关心。”   谭佳人撇撇嘴,目光转向顾笑,“你们做过同款车改装吗?”   顾笑没参与他们的谈话,仔细看胡凯源拍的奔驰G63细节,闻言回道:“做过,但每个客户的要求都不一样,分轻度改装和重度改装,不知道胡大明星想做到什么程度。”   谭佳人说:“我帮你问他。”   顾笑说:“有劳,谢谢。”   贺九皋冷冷道:“谭小姐你不用在中间做传声筒,让顾笑和那个明星直接交流我想效率更高。”   谭佳人觉得贺九皋就是她的绊脚石,老是搅合她的好事,顾笑和胡凯源直接搭上了,她不得一边凉快去,她还想借着改装车的由头跟顾笑在微信上多多交流呢。   顾笑看向她,“九皋说得对,你都帮我牵线了,后续不能太麻烦你。”   谭佳人无语凝噎,面条泪在心里流,脸上不显分毫,装作热情地说:“我把你名片推给他,你们联络吧。”   严墨感觉女友不在状态,以为她羡慕娱乐圈同事换了豪车,搂住她说:“大奔有什么,明天我带你坐帕加尼兜风,再要么我也给你买部大奔?”   赵夕颜靠在他肩上,轻声叹息,“我有车。”   “那也送到顾笑店里做改装,无论贴钻还是贴膜,只要你喜欢,我都帮你实现。”   赵夕颜凝视严墨一贯轻浮的笑脸,试着相信他此刻的真心,良久说:“你对我真好。”   严墨的提议启发了贺九皋,他对谭佳人说:“谭小姐,你有兴趣改装自己的车吗?”   顾笑说:“对呀,我好像承诺过免费帮你改装。”   没车的坏处来了,有便宜占也占不上,谭佳人满心遗憾,“谢谢,等我哪天想给车做美容,一定去找你。”   顾笑说:“好的,我等你。”   贺九皋听得极不顺耳,为什么把光顾生意说得黏黏糊糊的,“一定去找你”、“好的,我等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约了三生三世呢。   对面不爽的眼风时不时扫来,谭佳人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笑着问:“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贺九皋笑笑,“错不至于,只是想请你们二位注意措辞语气,不然容易引人误会。”   顾笑大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谭小姐的对话很普通,你可别歪曲事实。”   严墨打趣,“我们贺总常年站在道德高地上,大家言行举止要得体,千万别被他抓住小辫子。”   贺九皋斜睨严墨,“你什么时候得体过?”   严墨吊儿郎当,“本人浪子作风,不包括我。”   赵夕颜原本觉得贺九皋只怼谭佳人,以为两人过往有恩怨呢,现在看他不假辞色,集体扫射,断定此男不容易讨好,心想自己还是少说为妙,以免吸引火力。   谭佳人也抱着相同的想法,她干脆换话题,打听顾笑去哪个健身房。   不等顾笑回道,贺九皋追问:“你不是只跳健身操不去健身房吗?”   谭佳人僵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是你让我打听哪里的健身房值得推荐吗?”   贺九皋语塞,“呃……是吗,哦——”   严墨顾笑双双看向贺九皋,异口同声问:“你不练击剑改练健身了?”   贺九皋硬掰,“是的,还是要系统性科学健身,我平时自己锻炼没有教练指导,担心练毁了肌肉线条。”   顾笑喜道:“你终于想通了,当初我就是这么劝你的,不用舍远求近,就在栖云体育场北路48号,有个独栋建筑,挂牌叫Epulse fit,高端有氧器材齐全,架子都是悍马的,地板做过特殊处理,随便摔,一点都不疼”,他说着转向谭佳人,“也有适合你们女孩子的超大瑜伽房,还有其它训练项目,比如泳池单车,你喜欢跳健身操,有DJ现场打碟的迪厅,健康料理的食材也是新鲜有机的。”   Epulse fit是黄金资本为开发云中别墅投建的配套设施,对于贺九皋而言,确实很“近”,只不过在东江西岸,他住东岸铂金大厦,除了去栖云体育场练习击剑,极少踏足健身房。想健身,随时随地都可以,没必要特意去健身房,他很自律,不需要在氛围感下锻炼身体。   之前他只是想和谭佳人搭话不知所云胡扯了一个理由而已,眼下这种情况,不愿说谎,唯有点头,“听上去不错,我明天就去办会员卡。”   赵夕颜也附和,“有很多明星和网红是Epluse fit的会员,它本身也是全国最土豪的健身馆了吧”,说着怂恿谭佳人,“咱们也去这家健身房吧。”   小姐,你们生财有道,我只是打工人,Epluse fit的天价会员卡我可负担不起……谭佳人在心里吐槽,然而攻略顾笑,最起码也要在同一个场合吧,否则去哪里偶遇去,她脑子转了转,折中道:“我们先去体验下,看看是否真和传说中一样好。”   严墨豪气道:“体验什么,你们拿我的卡去玩。”   贺九皋又慢了一步,被抢走台词,他刚想说,我替你们一起办卡——   五人聚餐散场时,顾笑礼貌询问:“谭小姐你开车了吗?”   谭佳人的谎话是现成的,“我寻思今晚会喝酒就没开车来。”   顾笑说:“我喝酒了叫代驾,你坐我车走吧。”   谭佳人正要欣喜地同意,贺九皋又打她一闷棍,“你们顺路吗,还是我送你吧,你不是住嘉——”   糟糕,必须阻止贺九皋,谭佳人迅速打断他,“那谢谢你了”,稍后对顾笑说,“贺先生没喝酒,我坐他车,你喝酒了,快点回家休息吧。”   她对顾笑说自己住栖云社区,贺九皋这不开眼的,说出她住嘉豪公馆,那肯定会当场穿帮儿,戏就再也演不下去了,可恶,浪费了大好机会!   赵夕颜挽住谭佳人胳膊,“我和佳人乘电梯到楼下等你们,你们先去取车吧。”   男士们表示没意见,乘直达电梯去停车场取车。   赵夕颜拉着谭佳人搭另一部电梯下去,几次欲言又止。   谭佳人看出来她有话说。   赵夕颜眼睛盯着显示屏跳动的数字说:“胡凯源是我男朋友。”   谭佳人瞠目结舌,“你,你脚踏两只船?” 第49章 公平交易 因为她从来不妄想做浪子的终……   “脚踏两只船……算吗?”赵夕颜不知自嘲还是自怜, 笑着笑着,泪水蓄满眼眶。   姐妹,你问我, 我问谁——算不算你自己还不清楚么。   然而话不能直说, 看她这么委屈的份上,兴许有隐情呢。   谭佳人含蓄道:“听上去有故事。”   赵夕颜笑笑, “很俗气的故事,两个娱乐圈的小虾米,相识于微时,没有名气, 没有作品,唯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纯真的心意,说起来我和他是老乡,自然而然走到一起, 相互依靠, 约定成名后不离不弃,他比我运气好, 签了良心经纪公司,顺利出道, 作品也拿得出手,连续拍了几部片子,人气急升, 现在都能和柏林影后拍电影了, 而我和艺人经纪公司产生合约纠纷遭受打压雪藏,我想当然认为他会帮我,可是没有,他一不会公开我们的关系, 二不会借钱给我解约,他甚至无暇接我的电话,他的经纪人劝我忍耐,不要影响他的前程,警告我,如果我单方面借他炒作,会把我告上法庭,倘若因恋爱曝光,影响到商业价值,所有损失由我承担,我的违约金一年300万,他签了很多商业代言,违约金上亿,我们谁都负担不起。”   胡凯源的经纪人把她约到咖啡馆,苦口婆心,“你一年违约金300万,别忘了你签的是长约,你提前解约各种费用加在一起,要赔这个数”,他比了个八字,“一串零,压也把你压垮,你就那么确定解约后你能红,能把损失的钱赚回来,观众缘、演技、背景,你一样不占。”   她当时何其天真,据理力争,“我签的经纪合约是霸王条款,完全可以打官司,走诉讼程序。”   对面的*□□*湖*嗤之以鼻,“走诉讼程序没有一两年出不了结果,等你千难万苦解约成功,你的粉丝早爬墙走了,在娱乐圈,这种例子屡见不鲜,你想毁掉自己请不要拉上胡凯源,坦白讲,他想为你筹钱但被我晓以利害劝住了,也希望你冷静,不要试图和资本对抗,老实两年,等胡凯源的地位更牢固,到那时你们想公开,我绝不拦着。”   话说得好听,再等两年,她更没有翻身的可能,女艺人花期短暂,90后、95后、00后,层出不穷的新人追在身后,压根儿没余裕去等待。   胡凯源的经纪人维护自家艺人利益,好话说尽,无非想让她安分守己不要拖胡凯源下水,她若听信,结局只有两个字:凉凉,到时她和胡凯源天差地别,想公开关系,做梦呢?   之前令人痛苦的回忆只余淡淡的喟叹,赵夕颜抹去眼泪,粲然一笑,“我给了胡凯源一个月的时间去考虑,他在上升期,不想为我赔上前途,又不好意思拒绝我,索性以工作为由玩消失,这种情况我默认自己被分手,陷入绝境,只能自救,所以我求幸司给我一个结识资本的机会,晚宴上,那么多向我示好的男人,你知道我为什么挑中严墨?”   谭佳人的备选名单上没有严墨,因为她从来不妄想做浪子的终结者,赵夕颜和严墨一拍即合,应该有她自己的道理吧。   赵夕颜自问自答:“因为嘉豪院线,他们投拍电影,在自家影院放映,认识这样的公子哥,我还愁资源么。”   谭佳人笑一笑,“按说我该恭喜你,再祝你得偿所愿,但你的脸上没有高兴的表情,我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你。”   赵夕颜黯然伤神,“我也以为自己会高兴,然后憋股劲儿扬眉吐气,可是看到胡凯源买的车,我发现自己还是会心痛,我们都是小透明时,我很羡慕某个当红女星开G63,我觉得特霸气,胡凯源说等他有钱了,会给我买,我问为什么,他说我是他的家人,和父母一样都是他最亲的人,让我等他……”她说着,嘴唇抖动的厉害,“但我等不起,也没信心等。”   谭佳人想起胡凯源说车买来给他爸开,想告诉赵夕颜不要误会,正待开口,手机震动,来了条微信,胡凯源发了一个晕头转向的表情:嗨呀,忘记说明,我女朋友喜欢冰莓粉,车要是改装的太女性化,好像就不适合我爸开了,继续奋斗,争取再提一部车。   谭佳人盯住微信对话框界面,一个字一个字读,确定自己没理解错误,犹豫再三,发出两个字:加油!   赵夕颜和胡凯源这段情到底谁负了谁,似乎说不清了,一个不肯公开力挺女友,一个含怨另找码头,恋人之间信任出了问题,分手是迟早的事。   她暗暗叹气,尽量用明朗积极的语气说:“你已经做出选择,那么就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借严墨的资源乘风破浪,拼到主动权在手,自己说了算,到那时候再感慨吧,至少姿态好看。”   赵夕颜含泪笑了,“谭佳人你真是我的理智之声,谢谢你的开导。”   酒店外只停了一部库里南,贺九皋双手插兜斜倚在车上,意态潇洒,低头和严墨正说着什么。   严墨看到赵夕颜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咦,你眼睛怎么红红的?”   赵夕颜窝在他怀里撒娇,“我对你家酒店的香氛味过敏,一个劲儿打喷嚏,眼睛就红了呗。”   严墨说:“是吗,明天我就让他们全部换掉,换成你喜欢的味道。”   赵夕颜甜甜笑了,“真的,你能做主?你可别哄我。”   严墨贴着她的耳朵说:“比真金还真,咱们都到家门口了,你今晚就别回去了,我订了总统套房,咱们玩点情趣……”   谭佳人这回听的真切,感觉不用傻站着等赵夕颜道别,转头向贺九皋走去。   贺九皋看她臭着脸,刚刚又看到赵夕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一边打开副驾驶门,一边问:“你和赵夕颜发生不快了吗,她好像哭过。”   谭佳人暗讽,“你视力真好。”   贺九皋得意,“我裸眼视力均在1.0以上,所以看得很清楚。”   谭佳人坐进车内,笑肌休息,用面瘫脸说:“你不仅视力好,观察也仔细。”   贺九皋启动库里南,跟着前边的车驶入机动车道。   他盯着前方说:“多谢夸奖,你和她真的没事?”   谭佳人无奈,“她哭和我无关,人家想到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一时感慨罢了。”   贺九皋颔首,“原来如此,你假如和她关系不错的话,最好劝她专注事业,不要把宝押在严墨身上。”   咸吃萝卜淡操心,谭佳人腹诽一句,语调平平道:“赵夕颜又不是傻子,严墨是什么样的人她能不知道,他俩各取所需,谁都不亏,就是公平交易。”   贺九皋皱眉,“听你话里的意思……感情可以拿来做交易?”   被他这么一问,谭佳人想起自己的人设,马上调动笑肌表演职业假笑,外加娃娃音,“哎呀,你想到哪里了,不是我的意思,是严墨只谈交易式恋爱啊,她的网红女友想要包,他买;想要名气,他给曝光率;想做生意,他给开店……真正算得上买卖公平,童叟无欺,至于他和赵夕颜,是不是彼此的过客,我哪儿知道,反正要劝你劝去,我不会多管闲事。”   世间美好的心愿,白首不相离啦,相濡以沫啦,苟富贵勿相忘啦,往往都有一句相反的话接着。   卓文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但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哲人劝世,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苟富贵勿相忘,可同苦,不可同甘。   这就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谭佳人自小就看得清楚,相比一腔真心错付,倒不如丁是丁卯是卯算的明白,毕竟人活着,有很多事情远比爱情重要。   贺九皋对谭佳人的回答勉强满意,虽然听上去缺乏批判精神,但她不那样想就好。   他可以接受妻子不像童话公主那样完美,却无法接受出卖感情的女人做妻子。   倘若接受,他独善其身的那些年将失去意义。   “严墨对待感情不认真,他生命中的那些女人自然也不会认真对待他,这也是一种公平。”   不知何故,谭佳人听了想杠一杠,“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可是严墨并不看重感情啊,他一个月换一个网红脸女朋友,图她们带给他的新鲜感和欢愉,他的网红脸女友则可以享受金钱和流量待遇,聪明的趁热打铁将流量变现,接商业广告或开网店,活的有滋有味儿,不也挺好的嘛,这过程中没有伤害,也没有谁对不起谁。”   贺九皋不认同严墨的感情观,也承认谭佳人分析得对路,可她这份儿超然物外的清醒令他心里不舒服……我都陷进去了,你居然说不看重感情,互有所图的交往没有伤害,可我只听你这么说就很受伤,如果你也跟严墨一样,我是在独恋吗?那就太可笑了。   他忽然想到在顶层餐厅她失望的眼神,更加不舒服,于是刨根问底,“老实说,你今晚只想和顾笑用餐吧,我们几个出现的刹那,你的眼神从闪亮变得暗淡无光一秒都没用到,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忠实反映了你内心的想法。”   谭佳人想仰天长啸,生无可恋道:“酒吧事件的苦主是我,我以为顾笑只请我一个人吃饭,结果带了三个人来,那一刻我怀疑下他的诚意都不可以吗?”   贺九皋被说服了,虽然听着像狡辩,但解释的通,逻辑上也没问题,他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阴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嘉豪公馆就在前方,他减速,希望和谭佳人再多些时间共处。   谭佳人只盼着快点下车,总是弄虚作假也很累的,再说了无剧本演戏非常考验演技,台词多说多错,容易露陷儿。   “你把我放路边就好了,我去超市买点水果。”   “啊?哦……好”,贺九皋停车,这次动作快,主动替谭佳人解开安全带。   谭佳人道声谢,欢快地下车,弯腰挥挥手,“贺先生再见,开车小心。”   她穿着白衣裙,宛如一朵静夜昙花,冰肌玉骨,美丽脱俗,贺九皋一时看呆了。   贺九皋不走,谭佳人不动,她心里打个问号,怎么,他要目送自己进嘉豪公馆大门,还是目送自己进超市,大哥这个时候就不要讲绅士风度了,你快点走,我快点杀青,各回各家好不好。   贺九皋意识到自己失态,红着脸开车走了,他怎么就改不了肤浅的毛病,老被色相所惑,看人不要看皮囊,要看她的思想,她的品质……你忘记贺氏的家族丑闻了吗?   他警醒自己,人生没有返程票的,更没有后悔药,对待感情你必须慎之又慎。   总之对谭佳人再考察一段时间吧,你没单独和她约会,也没一道旅行,不急,慢慢来。   等贺九皋的车走没影儿了,谭佳人长出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回如意街真正的家。   谭劲恒和常山牵着牛牛往外走,和踏进家门的谭佳人碰上。   “穿成这样,你干嘛去了?”谭劲恒上下打量二姐。   谭佳人扶着门框捶打小腿,“你管我干嘛去,我约会行不行。”   谭劲恒憋不住笑了,“你穿着高跟鞋一看就是长途跋涉回家的,哪个男人这么没眼色,约会还不把你送到家门口,我劝你这种男人可以请他滚了,下一个更好。”   谭佳人站直身体,叹气,“我没约会,和几个工作上有来往的朋友聚餐,你还没回答呢,大晚上的带牛牛去干吗?”   “遛狗啊”,谭劲恒指指常山,“这哥说了,牛牛白天圈在笼子里,咱们谁也没空遛它很可怜,建议我下班,带它放放风。”   谭佳人看一眼常山,他剔着板寸,穿着运动服,体格魁梧,气质相当不错,她收回目光,笑一笑,“谢谢啊。”   常山则看着牛牛,笑道:“它很像我小时候养过的狗,温顺憨厚。”   呃……憨厚到看见陌生人也不叫的程度。   这时谭义满脸颓败,带着酒味,摇摇晃晃回家,随便招呼一声,一头扎进他的小耳房。   谭佳人问:“咱叔咋了?”   谭劲恒叹气,“找工作不顺利,借酒消愁呗。”   人到中年被裁员,高不成低不就,再就业谈何容易。   往好处想,政府发放失业保险金期间,起码饿不死。   谭佳人上楼,被姑姑截住,把她拉进角落,神神秘秘道:“你姐带上换洗衣服出去过夜了。”   谭佳人睁大眼睛,“你怎么不拦住她。”   谭勤说:“她都快三十了,这不很正常吗,拦什么拦。”   谭佳人对姑姑刮目相看,“你还挺开放。”   谭勤得意洋洋,“我可不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做好措施婚前不折腾出孩子就行。”   谭佳人点点头,“也对,姑,你记得提醒她。”   她上阁楼,没去卸妆,甩掉高跟鞋,倒在沙发上葛优躺,她边捏脚边玩手机。   如意街闺蜜QQ群有了动静。   朱倩道歉:姐妹们,对不起啊,探鱼谁结的账,我发红包。   姜小白回应:谭佳人买单,一共358块。   谭佳人@朱倩:不用了,你回头请我们唱KTV吧。   朱倩:我代刘卓阳对你们说声对不起,他也反省了,当时太冲动,对你们说的话不好听,他误会你们添油加醋,他说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们的态度好像给他定罪一般,他很生气口不择言,事后,觉得不应该那么对你们,和一个女孩在一起吃饭逛服装店确实令人误会,他自己的做法不妥,难怪你倆对他有意见。   闺蜜说到这份上,姜小白和谭佳人两个旁观者也不好再追究,打个哈哈事情就过去了。   姜小白@谭佳人私聊:又被刘卓阳混过去了,我坚决不相信他和那个学友是纯洁的互帮互助关系,因为刘卓阳就不是那么无私的男人。   谭佳人:我也保留意见。 第50章 狙击目标 不知为何想到贺九皋,他又是……   申城西郊国际中学校门外停满接孩子放学的保姆车。   谭佳人坐在进口埃尔法车上, 陪车主何女士唠嗑。   何女士架着黑超,抱着胳膊,抱怨来面试的保姆不合心意, “先说A吧年纪大点没关系呀, 但动作慢腾腾的,好吧, 勉强算她四平八稳,但烧菜放味精我忍不了的,我女儿学校午餐一律禁止放味精类的调料,说她一次, 晓得了太太,第二次还按自己的*□□*惯来,问她,她回, 不放调料, 菜没味道的,哎哟稀奇了, 我当家还是她当家!”   “再说B,拿了营养师证, 连顿全素宴都做不出来,她怎么混到证书的?还有C烧菜水平可以的,但学历差点儿, 坦白讲, 我家已经有一个保姆了,做得蛮好,再找一个保姆主要是负责我女儿的衣食起居,帮我盯她学习, 家里有客人的时候,能操办宴会,指挥家政安排得井井有条就行,可惜啊都不如你给许璐找的周姐好,人家中餐西餐样样拿手的,许璐以前不爱晒朋友圈,现在恨不得天天发,因为餐桌上常有新花样啊,还在家里办太太聚会,我一个朋友受邀请去参加,真的,跟唐顿庄园似的,周姐还给她们上英式贵族餐桌礼仪课呢——你从哪里给许璐找的宝贝,也给我推荐一个呀。”   何女士喋喋不休说了快一个小时,这个过程中,谭佳人一直陪笑,嘴巴都要僵掉了,以前她觉得许璐挑剔,现在看来何女士更难伺候,许璐有标准在,按照她的要求招聘,多翻翻人才库,多和高端家政服务公司沟通,总会找到符合条件的人。何女士不同,她的标准很宽泛,说自己要求不高,硬性规定达到了,只看感觉,感觉虚无缥缈,这不是成心难为人吗。   而且何女士想一出是一出,譬如说,营养师证书加高学历是她的初始要求,后来追加宴会策划,因为她也想效仿许璐招待圈内名媛阔太,再后来追加大提琴演奏文凭,谭佳人不禁想问她,拜托你找保姆还是找音乐家!?   许璐不满意顶多在电话里碎碎念,何女士不满意需要办事的人到眼前领会她的意思,以确保执行上不再犯错。   今晨上班,谭佳人接到何女士的电话,同事们对她报以同情的目光,沈南星拍拍爱将的肩膀,“维护好客户关系才能长远合作,你最了解何女士,由你做灭火队长正合适,再者有许璐做对比,你不帮她解决问题,她会觉得你对她不如对许璐尽心尽力”,末了一句,“能者多劳,辛苦。”   谭佳人能说什么,只能笑眯眯说声好。   接着么,她赶到西郊紫微宫,在何女士华丽的别墅内,陪她面试保姆,试吃四份一样的菜,挑出色香味俱全的打高分,问题是家常菜、西点,每样来上这么一回,美食家的舌头也扛不住,吃到后来,谭佳人味觉都麻木了,她觉得可以的,何女士觉得营养搭配还不够,她觉得有营养,何女士又觉得卖相不佳。   到底要怎样啊……谭佳人无可奈何,保持微笑,把不耐烦深深埋在心里,听何女士委屈道:“我要求不高的,怎么找个称心如意的陪读保姆就那么难呢。”   同样的意思,她变着花样从早上九点说到下午三点半。   谭佳人不禁问自己,这种工作的意义何在?鸡零狗碎,啰里八嗦……   如果当初继续读硕士留在红圈律所做非诉律师会是什么样子?   沈南星曾直白对她说过,做律师归根结底也是服务客户,我们的客户是金字塔顶端的1%,大家赚的都是有钱人的钱,无须怀疑,你做律师能赚到的钱,做我们这一行照样能赚到,说不定还更轻松些,唯一要做的是放低自尊,少一点自我意识,多一点进取心,我保证你有一天会成功的。   回味了一遍老板的鸡汤,谭佳人职业精神回归,笑着安抚何女士,“没关系,我们再找,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吗?中国最不缺的是人才。”   何女士用打商量的口吻说:“亲爱的,我还是觉得周姐最好,你能不能给我周姐的联系方式啊,我不能直接问许璐,好像挖她墙角一般,面子上不太好。”   你不挖墙角你要人家保姆手机号干吗?   谭佳人迟疑,“您要周姐手机号……”   何女士说:“我请周姐帮我介绍一个保姆啊,我想过了,周姐考营养师证书,通过考试的熟人中,假如有和她水平相当的,直接推荐给我,那不就省事多了嘛,咱们都不用再浪费时间面试了。”   谭佳人劝道:“可是不通过我们机构雇佣家政人员风险很大。”   何女士不赞同,“能有什么风险啊,周姐她做这一行,也讲信誉讲口碑的,难不成故意找人害我么,又不是拍电视剧,你放心,无论出什么事我都不会怪你,我呢以朋友身份,向你要周姐联系方式,你给不给吧。”   谭佳人已经尽了告知义务,既然客户坚持,她不再多言,把周姐的私人手机号发给何女士。   何女士达到目的,心情靓起来,分出注意力给走出校门口的高中生们。   她笑道:“我女儿出来了”,谭佳人朝车窗外望去,一个背着大提琴的女孩,穿着西服百褶裙校服,扎着马尾辫,一脸漠然地走到车前。   司机接过她的大提琴,放到副驾驶用安全带固定,女孩上车坐在她母亲身后,懒洋洋和谭佳人打招呼,“谭姐姐好”,说完戴上蓝牙耳机,嚼着口香糖,闭上眼睛,也不跟母亲搭话。   何女士貌似也不在意,“等找到陪读保姆,我就有自己的时间了。”   她说这句话时,谭佳人看到女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何女士说今天是他们的家庭日,先去东江金融区接老公杰森,再去气氛好的餐厅吃饭,正好顺路送谭佳人一程。   谭佳人与何女士的老公杰森只见过寥寥数面,他是国际咨询公司中国区的董事,拿美国护照,大概率是华裔,还有一点可以佐证她的猜测,西郊国际学校只接收外籍人士子女,既然他们的女儿就读这所学校,说明都是外国人吧,不过她帮何女士办过签证,很确定她是中国国籍……不知为何想到贺九皋,他又是哪国人?   车停在工作室所在的写字楼下,谭佳人向何女士道谢,拖着疲惫的身躯,乘电梯上楼,电梯门合拢的一刻,她脸垮下来,倦容满面,和所有的社畜一样,无念无想,靠在角落,歇息片刻,电梯门打开,她拍拍脸,拎着包,快步流星回工作室。   她推门进来的瞬间,同事们仿佛看到救星,纷纷向她使眼色。   一个同事小声说:“程景欢和她妈冯女士大驾光临,老板正在贵宾室接待她们。”   谭佳人闻言感到头疼,庆幸接待她们的不是自己,她对同事笑笑,“我回办公室放包,待会儿聊。”   另一个同事提醒她,“程景欢挺爱找你的,你回办公室别出来,假装还在出外勤,摸会儿鱼就下班了。”   这就是机智的办公室生活,谭佳人与她合掌,小声夸道:“聪明。”   她回办公室,关门,拉百叶窗,动作迅速,将包和外套挂到衣架上,脱掉高跟鞋,换上穆勒拖鞋,倒在转椅中,靠着椅背,休养生息。   谁来给她倒杯水,好渴,其实何女士也不是一味找茬儿,有个保姆烧菜盐放的太多,不知道是紧张发挥失常,还是口重。   想拿高薪,起码能力要配得上吧。   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办公室门被敲响,只听沈南星在门外问:“佳人,你回来了吗?”   谭佳人叹气,站起来去开门,“老板,我刚回来。”   沈南星说:“你跟我到办公室一下”,经过杜可儿的工位,又叫上她。   杜可儿惶惶不安,担心谭佳人告状,那天实在太气了,才会在谭佳人下班时拦住她与她理论,万一她在老板面前反咬一口,老板又偏向她,自己百口莫辩,也许更糟糕,她联合乔宁宁逼老板辞退自己……   沈南星说:“你们坐”,看了眼杜可儿,关心道,“你脸色怎么发白,你妈妈病还没好么,你照顾她也要当心自己的身体啊。”   杜可儿讷讷:“谢谢,我会注意的。”   谭佳人暗暗撇嘴,真会装。   “言归正传”,沈南星说,“我刚刚送走冯女士和程小姐,她们来想委托我们办一个珊瑚婚纪念party,主角是程显荣先生和冯玉萍女士,我想把这次活动交给你们两位来做,主厨邀请诺伊——”她看了一眼杜可儿,“你负责为诺伊翻译,将客人的要求转告诺伊,在中间沟通,没问题吧?”   杜可儿红着脸点点头。   沈南星给谭佳人布置任务,“你先做策划方案,出来后给我过目,然后交给冯女士和程小姐,根据她们的意见再修改。”   谭佳人问:“什么时候截稿?”   沈南星说:“时间挺紧的,下周一交给我,程先生冯女士的珊瑚婚纪念日是五月一日。”   “好的。”   程景欢和母亲驾车回家路上,她还在不确信,“妈,你说谭佳人会接你的珊瑚婚party策划吗?”   冯玉萍很乐观,“她为什么不接,我们给钱的,又不让她白干活。”   程景欢心说我让她吃狗粮,她要是记仇呢,不对,她已经不爽了,去巴黎请E名媛都不请她,生气归生气,真找别的礼宾服务,逼格不行,CoCo沈在高端礼宾服务方面是无所不能的,总有新点子,承办好玩的活动,接触自己接触不到的社交圈,富人也有圈层的,如果没人带,很难打通关节。   冯玉萍拿出手机拨打程显荣办公室座机,回她的是秘书,说程总去董事长办公室了。   “怎么,爸没接你电话?”   “他去你姑办公室了,哼,程兰她一女的,应该把董事长位置让给你爸,凭什么她压你爸一头?”冯玉萍愤愤不平。   程景欢说:“我爸做过南国集团董事长啊,还不是他做的不好,被董事们投票投下来了。”   冯玉萍扶住额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缺心眼儿丫头,肯定是你姑串通董事们捣鬼了,这些年你爸顾全大局,没跟她撕破脸,已经够给她面子了。”   程景欢嘟嘴,“我看只要表哥不进南国集团,我爸和我姑就会相安无事。”   冯玉萍讽刺,“表哥?你叫的亲热,贺九皋什么时候给过我们好脸色。”   程景欢嘟囔,“我们对他也不友好呀。”   冯玉萍头疼,“你傻呀,贺九皋和你哥是竞争关系,能友好得起来么。”   程显荣和程兰面对面喝茶,表面上看,兄妹感情不错。   程显荣喝口茶,瞥了一眼妹妹,笑着问:“九皋不满意老郁家的二女儿?”   程兰笑笑,“您可别这么说,只是我们大人的意思,两个孩子倒没往那处想”,说到这里,她故作不经意道,“我感觉郁银和泽远还蛮配的。”   程显荣接话,“你这么想我倒放心了,泽远对郁家二姑娘确实有意,他作为哥哥,顾虑弟弟,不好夺人之美,一直不敢表示。”   程兰说:“那倒不必,你让泽远不要有负担,九皋和郁银一点事都没有,我做姑姑的,非常乐见他找个好姑娘结婚,咱们都老了,还盼什么,不就盼着子女幸福吗。”   程显荣接着试探,“你跟九皋谈过如意街吗?他什么想法?”   程兰叹气,神情忧伤,“谈过,他想拿下这块地推倒重建。”   程显荣装模作样道:“孩子大了,咱们的话,他未必听,如意街是咱们程家起步的地方,真一推了之,我这心里空落落的。”   “谁说不是呢”,程兰看着茶叶在水中浮沉,怀旧的情绪油然而生,“我记得如意街有家糖铺,麦芽糖搓成糖瓜特别好吃,不知道那间铺子还在不在。”   程显荣说:“我记得有家铺子卖龙须面,姓……什么来着。”   程兰脱口而出,“谭家龙须面。”   程显荣笑,“对对对,一家姓谭的人祖辈都做面,手工的,筋道——我这么想的,如意街确实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全部推倒很可惜,我们南国集团是不是可以利用我们和政府的良好关系拿下这块地,出于保护的目的,对如意街改造升级还是规划别的方案咱们从长计议。”   程兰点头,“有道理,只是董事会能通过决议吗?”   南国集团从未涉足房地产业,如意街项目太大,非单一的商业体,只是在原基础上改造,涉及面广,风险系数高,吃力不讨好,反对声肯定很多。   程显荣本意是借助南国集团拿下如意街,倘若说出自己的目的与贺九皋一样,程兰绝对会第一个反对,左思右想,还是利用程泽远和王平川的金融网络公司拿地比较稳妥。   黑池投资所在的独栋建筑内,灯火通明,贺九皋与黄金资本的首席财务官开闭门会议。   “你们要摸清新源燃气的资金状况,尽快向我报告。”   “好的。”   “如意街项目还要继续炒作,我需要它热起来,保证鱼咬钩。”   大家隐隐兴奋,知道老板将狙击新源燃气,而金种子网贷P2P平台便是引信。 第51章 骗子 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一个彻头彻尾……   会议快结束时, 气氛轻松,贺九皋幽默地说:“你们给王平川和程泽远的P2P平台添把火,找个投资人, 承诺为他们提供过桥资金, 务必令他们在如意街项目上越陷越深,然后在关键节点撤资。”   老板挖坑, 众人会意,跟着笑,“我们只需坐等金种子爆雷。”   贺九皋笑笑,“金种子只是开胃小菜, 背后的新源燃气和南国集团才是大餐”,稍顿,他敛容正色,“诸位在企业并购重组方面都是专家, 那我就提出对大家的期望了——这回我们不做天使, 做门口的野蛮人,敌意收购新源燃气。”   在座的每一位人都是资本运作的高手, 老板一声令下,他们自会各司其职, 先期对目标企业实际控制人和关联方进行背调,搜集是否存在夸大资产、虚假财报数据的确凿证据,后期公布负面分析报告, 引发证券市场舆论及恐慌情绪, 趁投资者抛售目标企业股票时,暗中增持股价暴跌的股票,从而获得目标企业的控股权。   而新源燃气相比他们过去啃下的“硬骨头”,操作难度并不大。   散会后, 贺九皋驾车回家,冰箱中有现成的冬瓜薏米排骨汤和即食米饭,放进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在饮食上,贺九皋没那么挑剔,去美国读大学前,他一直读寄宿学校,养成适应环境的习惯,条件允许的时候,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尽情享受美食;条件不允许时,有什么吃什么,填饱肚子即可。   回国后,程兰对他事无巨细,照顾周到,凭良心说,生活中,他还真没随便凑合过。   虽然不是现烹饪的食物,也要讲究仪式感,单身男子贺九皋点燃枝形烛台上的蜡烛,用好看的碗碟盛排骨汤,小叶紫檀包银筷子和汤匙摆在筷子架托上,米饭倒扣在盘子保持山丘的形状,倒一杯红酒,旁边花瓶中插着尤加利……不错,很精致。   他忽然灵机一动,拿起手机拍照,发了第一条朋友圈,配文:独酌。   谭佳人刷朋友圈,看到他发的,会是什么反应?   一定很惊讶吧,搞不好会点个赞,真心实意地夸上几句。   贺九皋的微信好友大多是工作拍档和同事,亲近好友严墨顾笑王峥嵘,除此之外没别人了。   第一个点赞的是温修筠,配合惊讶的表情符号:老板你居然发朋友圈?   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同事,回复的内容像复制黏贴温修筠的,一点创意都没有。   后面的人更过分,干脆同款惊讶表情:俺也一样。   王峥嵘比较有质疑精神,她问,你会做饭?   严墨发了一串哈哈哈,你果然无聊。   顾笑则直接邀约:健身走起,Epulse fit见?   然而他最期盼的那个人毫无动静,她到底在做什么,很忙吗?   谭佳人晚饭后,正在三楼参加谭家娘子军圆桌会议。   谭勤居高临下,叉腰追问垂头羞答答不说话的谭心悦,“你昨晚去哪儿了,为什么不回家?”   谭心悦支支吾吾,“哎呀,姑姑,别问了,你不知道么。”   谭佳人帮腔:“你不说,咱姑哪儿知道。”   谭勤点头,“对,快点老实交代,不然你爸那里我可不替你描补。”   谭心悦抬起头,小声说:“我和郑浚去东江公园的露天影院看深夜电影,看完后半夜了,怕打扰你们,我就没回来。”   谭勤眨眨眼,“郑浚——他不是牛春花儿子吗?”   谭佳人提醒姑姑关注重点,“姑,问我姐去哪儿睡的比较重要。”   “对对对,那后半夜你去哪儿了,不会在车里睡的吧?”   谭心悦觉得没啥好隐瞒的,她和郑浚谈恋爱光明正大,“我们去酒店开房了。”   跟谭佳人想的差不离儿,她咳嗽一声,谭勤收到信号,问:“你倆那啥了吗?”   谭心悦脸红的滴出血来,咬着嘴唇点点头。   谭佳人说:“成年人了可以理解,不过姐你要保护好自己啊。”   谭勤抓紧吹风,“对,那啥一定要用,现在风气比过去开放,但还是讲名正言顺的,未婚先孕传出去不好听。”   谭佳人附和,“先不说名声,意外怀孕,又不想要的话,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   谭勤不赞同,“佳人,你说话怎么不过脑子,你姐都多大了,她这个岁数有了孩子不要,再往后,那就是高龄产妇,想要还不一定能要上”,说着扭头劝谭心悦,“万一有孩子,那必须要啊,怎么,牛春花儿子不打算负责任,他别光图自己痛快呀,就没跟你提结婚的事?”   谭心悦脸上绽放幸福的光芒,“郑浚说最近他到咱家提亲。”   谭勤撇撇嘴,“这还差不多,牛春花那儿呢,郑浚跟她说了吗?”   谭心悦抿嘴笑,“郑浚说谈恋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就没对他妈讲,现在想结婚,肯定要说的呀。”   谭勤发愁,“牛春花那女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她做你婆婆,以后有你受的。”   谭佳人觉得挺好的事没必要提前泄气,鼓励姐姐,“你们结婚可以单过,婆婆应付下就好了,你孝顺她,对她好,她还能故意刁难你?”   谭心悦也觉得姑姑夸大其词,真要怕这怕那的,岂不是还没结婚就得了婚前恐惧症。   谈完事,谭佳人回自己的屋顶阁楼,微信有几条新消息提醒,一刷,空白头像的贺九皋破天荒发朋友圈了,嗬,日子过得挺滋润嘛,又是花又是酒又是蜡烛的……   往下看留言,都挺逗,看到顾笑约贺九皋健身,她脑子飞快转动,要不要去偶遇?正想着手指不小心点了赞,不行,赶紧取消,否则就不是偶遇了,而是蹲点。   她要装作没看到顾笑的留言,这样去Epulse fit才能若无其表演惊喜,“好巧,你也在?”   苦了贺九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明明看到谭佳人点赞了他的初条朋友圈,不到一秒,红心消失了,这是什么操作,手误?手滑?   顾笑站在坐姿推胸器前,回头看了一眼贺九皋,“练吗?”   贺九皋问:“你觉得一般什么情况下会取消点赞?”   顾笑一手撑着架子,一手摸下巴,“无意点赞,不小心点赞了,会随手取消掉。”   贺九皋闻言黑脸,他拼命给谭佳人找理由,“我觉得既然都点赞了,大概不小心取消的。”   顾笑想了想,“有可能。”   贺九皋吃完饭,不想对着微信胡思乱想,又不好意思为这么点小事问谭佳人,于是赴约,会同顾笑一起健身。   谭佳人联系赵夕颜,问她忙不忙,要不要去Epulse fit健身房体验。   赵夕颜说她闲着呢,严墨把Epulse fit的会员卡给她了,叫她随便用。   谭佳人直接换上运动背心瑜伽裤,外面套件灰色连帽卫衣,穿运动鞋,走到如意街后村口,乘公交车坐了两站地下车,走了三百米到达Epulse fit,在大楼外等赵夕颜。   等了一刻钟,赵夕颜开车赶来,停好车,两人手挽手进入Epulse fit。   将外套和包锁进更衣室的衣橱,两人先体验高端跑步机,教练帮她们调速度和坡度,建议她们跑步时迈步不要太大,落地点尽量靠近重心,更重要的是上跑步机前一定要热身。   两人热身放松,赵夕颜偷偷说:“你看最边上那个肌肉男。”   谭佳人看过去,张大嘴巴,“他不是金像奖影帝某某吗?今年四十五岁了吧,身材竟然保持这么好。”   赵夕颜说:“对啊,硬汉专业户,他的身材比圈内的白斩鸡们有看头多了。”   谭佳人深表认同意,“确实很诱人,特别有张力。”   赵夕颜贼贼地笑了,“你落了一个字吧,性*张*力,荷尔蒙爆棚。”   谭佳人四处张望,“我再看看,还有没有帅哥”,看到坐姿蹬腿机旁的顾笑,心中一喜,故作惊讶道,“哎呀,那不是严墨的朋友吗?”   “谁?”赵夕颜看过去,“哦,顾笑啊,咱们去打声招呼吧。”   求之不得,谭佳人马上回她,“好啊。”   贺九皋正在教练的指导下,坐在推肩器训练凳上,收腹、沉肩,绷着下颚,锻炼三角肌、斜方肌、上胸、肱三头肌,看到谭佳人梳着拳击辫,穿着运动服,身姿窈窕地走来,呼吸一下子乱了。   她这是看到我了吗?   他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谭佳人,岂料谭佳人跟睁眼瞎一样忽略他,冲着不远处的顾笑扬起笑脸,“嗨,顾总,好巧啊。”   赵夕颜倒是看到贺九皋,夸他胸部线条练的不错。   贺九皋跨下坐姿推肩器,拿毛巾擦擦汗,冲赵夕颜点下头,看向谭佳人。   谭佳人花式夸人,“顾总,你是不是每样器材都会用啊,太厉害了,这么重都能举起来,我还以为你是文弱书生型呢,没想到这么擅长运动,我就不行,老坐在电脑前,肩颈都有毛病了。”   顾笑很有兴趣为她指导,“那你应该练习坐姿推肩”,他向贺九皋一指,“看到没有,九皋刚才用的器材,也很适合女孩子,力量稍微减轻就可以。”   谭佳人这才发现贺九皋,笑着说:“嗨,贺先生,你也在啊。”   贺九皋的心情很微妙,他笑不出来,微微颔首,“嗯”,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谭佳人点赞又取消说明看他的朋友圈了,那么顾笑约他健身的留言,她看到没有?   假定看到,谭佳人来同一个健身房,眼睛只看到顾笑,她奔着谁来的不言而喻。   谭佳人并不在意贺九皋轻慢的态度,这个男人忽冷忽热的,没空揣摩他的心思,她今晚只想攻略顾笑。   顾笑站在一侧,像尽责的教练般,指导她的动作,“下颚、胸、腹都要向内收,对,保持这种姿态,肩部三角肌发力,向上推起把手,肘关节微屈,不要太紧,双臂也不要完全伸直,如果感觉到三角肌收缩,动作就对了。”   谭佳人动作规范地做了几组坐姿肩推,贺九皋冷冷看着她偶尔与顾笑相视一笑,神情越发漠然。   赵夕颜感觉到他不爽,严墨这个朋友挺令人难以接近的,在晚宴上,他就拒人千里之外,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冰霜气息,这次也不例外,还是老样子,她很知趣,没和他搭话,走到腿部器械前,做坐姿腿屈伸,锻炼股四头肌。   贺九皋看着谭佳人和顾笑你来我往的互动,心渐渐沉下去。   谭佳人对此一无所知,顾笑为她示范动作,额角的汗淌下来,她瞅准时机,无限温柔道:“等等,别动,汗流进眼睛会蜇疼的,我帮你擦下”,一边说着,一边用毛巾轻轻擦去汗水。   顾笑笑一笑,“谢谢。”   赵夕颜将这一切看进眼里,抿嘴偷乐,追汉子,要不要追的这么直白啊。   锻炼得差不多,两人结伴回更衣室,穿外套拿包,往外走,在一个走廊,赵夕颜问谭佳人,“你是不是对顾笑有想法?”   谭佳人不否认,“我觉得顾笑不错。”   赵夕颜说:“我也觉得,严墨的朋友圈正经人不多,顾笑算顶好的男人了,绅士、温和,贺九皋也没什么花边新闻,就是性格不太好把握,总之,你追顾笑,我支持。”   谭佳人说:“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碰上有同理心的男人,而且很善良,我觉得这点特别打动我。”   赵夕颜握拳,“那加油吧姐妹。”   站在拐角的贺九皋轻轻吁气,对自己说,这就是答案,你听明白了?   四人告别,顾笑问两位女士开车了吗。   谭佳人想自己回家点头,“开了。”   赵夕颜说:“那走吧,一起去取车。”   谭佳人问:“你车停哪里?”   赵夕颜说:“负一层。”   谭佳人说:“我停负二层。”   顾笑说:“我的车也停负一层。”   贺九皋没说话,顾笑问:“你呢?”   贺九皋语调平平,“晚饭喝酒了,我打车来的。”   大家道别,各自去取车。   谭佳人在负二层溜达了会儿,估摸着赵夕颜和顾笑走远了,才从地下车库搭电梯回到一层,从健身房正门出来,慢慢向三百米处的公交站牌走去,浑然不觉,有部出租车跟在她身后,直到她上了公交车,也没离开,始终不远不近缀在车后。   经过两站地,公交车停下,谭佳人下车,等车少,横穿马路。   贺九皋递出三百现金,吩咐出租车司机,“跟上她。”   司机欣喜后踌躇,“您不会……”   贺九皋冷声道:“不会犯罪,你如果觉得我行为不轨,可以报警。”   司机评估了下,觉得乘客的提议可行,于是跟着前头的姑娘,驶进如意街。   大街上挂着动员拆迁的红色横幅,两侧的店铺亮着灯光,一派人间烟火的温暖市井模样。   贺九皋看到谭佳人在路边摊买水果,买打折花束,最后看到她停在一家铺子前,抬脚走了进去。   视线向上移,铺子挂着霓虹招牌:谭家龙须面五个字分外醒目。   他哑然失笑,自嘲,仔细看清楚,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第52章 珊瑚婚派对 除了姓名,她身上还有真实……   贺九皋拖着沉重的脚步, 失魂落魄地回家。   智能家居控制系统自密码锁开门的一瞬间切换至居家模式,灯光照明、背景音乐、新风系统同时运行。   欢快的慢摇蓝调反衬颓败的心情,就好像嘲笑他一般。   贺九皋烦躁地皱皱眉, 用隔空手势操控智能控制面板关掉背景乐, 室内立刻安静下来。   回家第一件事,进浴室泡澡。   在健身房偷听壁角, 连冲澡都没顾上,简直无语。   他屏住呼吸沉入水底,双眼紧闭,试图冷却沸腾的大脑, 理出一个头绪。   凡事往好处想,你并没有和谭佳人开始真正的恋爱,把对她的心意全部埋在心里,未曾表露, 除了你自己, 谁都不知道你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   这段情从开始到结束始终是你自己的事,无关任何人, 所以没什么好丢脸的。   只不过一而再看走眼这件事,需要深深的反省。   这段时间, 你的理智离家出走了吗,被浅层次的感官控制,沉迷美色, 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傻事, 问都不问谭佳人意思就买了两块表,打算送出去收获她的感动,再到巴黎莫名其妙吃飞醋,回国后的行为更窒息, 竟然自以为是地考察谭佳人,你以为在招聘员工吗,即使招聘员工,也是双向选择,为什么不先确定谭佳人的心意?   归根到底是你太自大太自傲太自恋,主观臆断只要你表示好感,没人会拒绝,这回栽了吧,谭佳人根本不喜欢你,你看到她藏起车钥匙只为坐顾笑的车,当时的感觉是对的,那为什么在判断正确的前提下,依然可笑的演完独角戏?说来说去全怪你对感情的认识浅薄无知。   他的错他认,但谭佳人呢?   想到这里,贺九皋心头火起,再也憋不住气,猛地从水中坐起,气愤道:“谭佳人的所作所为就是诈骗,除了姓名,她身上还有真实的地方吗?”   “我真是傻瓜,居然被一个骗子迷的神魂颠倒。”   “只看脸活该受惩罚!”   “你肤浅幼稚庸俗!”   贺九皋狂骂自己,双颊犹如火烧,羞得无地自容。   不幸中之大幸,他属于脑补,尚未实行,不至于步入曾祖父凄惨被骗的后尘。   有前车之鉴,你以后长点心吧。   贺九皋在浴缸完成了批评与自我批评,胡乱擦干身体,披上深蓝色丝绸睡袍,任自然卷曲的头发湿漉漉搭在额前,走出浴室。   他拿起玄关柜上的银色烟盒,指腹摩挲凹凸的花纹,双唇紧抿,仿佛下定决心,走到中岛旁,对着自动感应垃圾桶挥挥手,垃圾桶的盖子打开,银色烟盒被丢进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贺九皋转身向观景台走去,脚刚迈出一步,身形定住,思想在剧烈的作斗争。   “烟盒有什么错,它又没骗你,货真价实的纯银材质,它的价值在于自身,而非谁送的,你不可以随手丢弃。”   说服自己,他返回中岛,俯身从垃圾桶取出银色烟盒,但看一眼还是膈应,这个东西的存在好似在讽刺他过度的自作多情……   想到自作多情的罪证还有两块表,他更是一刻都无法忍受,折身走进衣帽间,打开腕表收藏柜,取下内置的雅克德罗和百达裴丽鹦鹉螺,满屋子转悠,想找一个犄角旮旯,与银色烟盒一道束之高阁,眼不见为净。   对,放在高处,没有比悬空橱柜更合适的地方了。   他又返回中岛,绕到料理台,伸手打开悬空橱柜,把三件“罪证”丢进去,关上柜门。   “实在心烦,还可以卖了”,他安慰自己,“就当成投资吧。”   中岛上放着一包卡比龙香烟和都彭打火机,这两样东西为什么放在这里,贺九皋回想,哦,是为了把香烟放进谭佳人送的银质烟盒,他原本想贴身携带,找机会暗示谭佳人,自己对待她送的礼物格外珍惜……   “呵,愚不可及。”   贺九皋嗤笑一声,拿起香烟和打火机,快步流星地走到观景台,黑暗中伴随打火机清脆悦耳的开启声,修长的手指夹着白色细支香烟凑近跳跃的火焰点燃,他叼住滤嘴,深深地吸了口,吐出烟雾,氤氲着熏进漂亮的眉眼,映着烟尾的猩红色,泪光一闪。   真糟糕,这甚至不算失恋,却真切地令他心痛。   谭佳人赶在周五前提交了程氏夫妇结婚三十五周年,以“花样年华”为主题的珊瑚婚纪念日别墅派对策划案。   沈南星粗粗浏览一遍,说:“花样年华为主题不好吧,众所周知,这是很有名的搞外遇电影啊,还是用回你之前报给我的主题吧,‘IN THE NAME OF LOVE’以爱之名蛮好呀。”   谭佳人摊手,“冯女士特意交代的,说三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当天她想穿旗袍,感觉花样年华更符合主题,让我修改。”   沈南星改口,“客户至上,冯女士说了算。”   程显荣意见不多,只希望加入慈善元素,谭佳人与几位贵客沟通,边边角角修改几遍,最终定稿,临近五月一日,进入布置阶段,琐碎的事情很多,餐桌鲜花、伴奏曲目、爵士乐队、草坪帐篷搭建、美酒佳肴……每一个参与者都忙的团团转。   可是在大家最忙碌的时候,程景欢提了一个让他们措手不及的要求。   “我父母三十五周年结婚纪念日当天,你们必须请胡凯源唱祝歌。”   没去成巴黎高定时装周,程景欢一直耿耿于怀,她冥思苦想,终于找到能艳压ABCDE五位名媛并大出风头的方法,那就是穿上更大牌的高定礼服,把当红明星胡凯源请到家中为她和家人唱歌,所以她才不管临时起意会不会扰乱计划,既然想到了,谭佳人就得帮她去落实。   谭佳人试图让她明白明星的行程表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五月一日未必有空。   程景欢说:“五月一日他有别的活动?你让他推了,损失和出场费我出,还有问题吗?”   谭佳人无奈,“我先和胡凯源的经纪人联系,总之,我尽力。”   程景欢翻翻白眼,“不是尽力,是务必,懂吗?我花钱请你们不是为了听否定的答案。”   懂,花钱的人是天王老子,一言九鼎。   谭佳人没按规矩联系胡凯源的经纪人,而是通过私人关系,直接打给胡凯源本人。   她还没说明意图,胡凯源抢先灵魂发问:“赵夕颜跟了嘉豪少东家,你知道吗?”   谭佳人装作不知道他和赵夕颜的关系,模棱两可道:“我们这个圈子消息传得还是比较快的。”   胡凯源久久沉默后说:“赵夕颜是我女朋友。”   谭佳人表现出恰当的惊讶,“不是吧,我看过你很多采访报道,从来没提及你有女朋友啊,在我们粉丝眼中,你是单身。”   “对外宣称单身而已”,胡凯源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这事不怨她,是我令她失望了,遇到难题,我帮不上忙,还能阻拦她找能帮上忙的人么。”   谭佳人不置可否,当个合格的倾听者。   胡凯源感慨万千,“在娱乐圈,我发展的很顺利,基本没遇上大风大浪,粉丝的追捧和资本市场的青睐,给了我无所不能的错觉,但是你看,我连自己女朋友的合约纠纷都处理不了,直到这时我才发现捆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如果我胆敢反抗,一夜就可能从巅峰跌落谷底,遭资本抛弃,越混越差。”   他自嘲,“我没有勇气,因此选择了自保,赵夕颜离开我是对的。”   谭佳人想劝慰他,却又无从说起。   胡凯源说完想说的,笑一笑,“谭小姐你找我有事吗?”   谭佳人转述程景欢的话,末了加码,“恕我直言,结识南国集团的高层人士对您的事业是有利的,他们手握资源,全球数一数二的Calla购物中心的品牌代言人一向很抢手,请您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胡凯源没给答复,反问:“你觉得对抗资本的方式是什么?”   这道题不用思考,谭佳人可以直接回答:“国外对抗资本的方式是罢工,国内么,社会主义铁拳,就问哪个资本扛得住?”   胡凯源会心一笑,“我的方式和赵夕颜一样,寻找另一个资本安全港,用资本对抗资本。”   就在谭佳人再接再厉劝胡凯源三思时,胡凯源明确回道:“我接受邀请,你把祝歌的乐谱发给我。”   五月一日,阳光明媚,程家的北辰别墅泳池前的草坪装点着珊瑚枝和芍药花,多层马卡龙色气球组成的拱门静候贵宾到来。透明帐篷提前拉起灯串,小型乐队已在待命,诺伊带领团队正在紧张地按菜单准备料理和自助烧烤食材,供三十位客人享用。   程氏夫妇临时加了一道龙虾菜,杜可儿十分慌张,谭佳人得知,亲自给为富人供应蔬菜的果蔬公司负责人打电话,请他们无论想什么办法,晚上七点半前把新鲜龙虾送来。   诺伊有些抓狂,抱怨道:“不管哪里的有钱人,中国的外国的,作风都这么变化无常,想法永远在改变,要求多还严苛,总是在最后一刻做决定,老实说我受够了。”   谭佳人理解他的感受,程家要求白香槟配海鲜,粉红水晶香槟配鱼和肉类,餐具要纯银的,食物要秀色可餐,摆盘要好看,餐盘要漂亮,工作人员要正确服侍用酒,所有服务都要精确无误。   晚上八点,宾客盈门,爵士乐队演奏一支轻快的百乐门舞曲,程显荣身穿黑色礼服打领结与一袭华丽旗袍的冯玉萍挽着胳膊走过气球拱门,与恭贺他们的新老朋友寒暄说笑。   王德发带着儿子王平川和小老婆来了,与程兰和几位南国集团的高管打招呼,彼此客套一番,分坐两桌,表现得并不热络。   哥哥嫂子珊瑚婚,程兰作为妹妹,捧个人场,懒得在这样的场合社交,别人她或许还会给个笑脸,王德发就免了,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没离婚就公然带着小三私生子抛头露面,也不嫌丢人。   不知道九皋来不来,今天打电话给他,听着情绪不高,是不是最近工作忙,累到了?   程兰朝泳池对面望去,瞧一瞧来人中有没有儿子,忽然她眼睛一亮,嘿,他来了,看来纵然心里不乐意,这孩子还是给舅舅舅母面子的。   贺九皋梳着溜光水滑的背头,身穿正式的夜礼服,萧萧肃肃地走来,在人群中,风姿独秀,只是近看面色阴郁,似隐约不快。   站在泳池旁边的谭佳人看到贺九皋迎面走过来,扬起笑脸,打招呼,“贺先生——”   贺九皋像没看到她,擦肩而过,留下冷酷的背影。 第53章 表里不一 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先生又存……   串场的主持人兼说脱口秀, 抖包袱的段子一个接一个,逗得全场宾客哄堂大笑。   杜可儿无暇听笑话,她把客人的饮食要求打印出来, 拿给诺伊过目。   “姓王的客人想吃龙虾刺身, 他妻子……呃,情人想吃黄油焗龙虾, 南国集团的程总想吃龙虾卷,要求搭配东南亚的绿咖喱酱油——”   “还有什么要求,你一并说出来”,诺伊眉头深锁, 杜可儿每说一个要求,他就拿笔写上注释。   “派对主人的女儿减肥,只喝龙虾浓汤。”   “派对主人的儿子和他女——不知道算不算女朋友,是优乳奶业的二小姐郁银, 她要吃龙虾沙拉, 配菜要绿色健康的,希望控制热量摄入。”   来宾加主人一共三十四位, 相当于对饮食有三十四种要求,众口难调, 此外还要满足每一个客人的突发奇想,诺伊作为主厨压力很大,他将写满注释的条子交给团队, 请大家打起精神, 做好最后一道龙虾料理。   谭佳人来看进度,担心影响诺伊心情,没催促,后厨都是专业人士, 最忌讳外行指手划脚。   杜可儿不搭理谭佳人,诺伊奇怪,“在这里她不是你上级吗?”   杜可儿冲诺伊甜甜一笑,“不是,我只用和你对接,负责宴会饮食,她无权指挥我。”   “好吧,当我没问”,诺伊能感觉出杜可儿对谭佳人的敌意,但没往深处想,同事之间有职场竞争意识,这很正常。   全部料理准备就绪,工作人员将美酒佳肴送到帐篷内的餐桌,不同的食物对应不同的酒,服务不容有失,力求精益求精。   待菜全部上齐,诺伊需到场为宾客主人介绍菜单。   在那之前,胡凯源身穿白色礼服,站在装点着鲜花的小型舞台上,调整玫瑰金复古立麦的高度,一束追光打来,抬起俊美的脸庞,冲在场的宾客微微一笑,所有女宾不禁为之心口狂跳,天啊,太帅了。   “一首Maroon 5的Sugar送你程先生程太太,祝二位的生活永远像糖一样甜蜜。”   想成为娱乐圈顶流,肯定有两把刷子,胡凯源唱出了骚当的真假音转换,肢体动作也十分协调,嘴角挑起,邪邪笑着送出WINK,女宾们差点心脏骤停,看着他的笑容,甜的像吃了蜂蜜。   “这是谁呀?”一个上年纪的太太问。   “胡凯源,明星,正当红”,有人回。   “唱歌的?”   “按以前的说法叫影视歌三栖明星。”   “现在的明星都不缺钱,把胡凯源请家里唱歌估计需要点人脉。”   E名媛随父兄来道贺,闻言不屑,程景欢一早在朋友圈炫耀,父母珊瑚婚纪念日派对,胡凯源会到她家唱祝歌,口吻亲密,搞得自己和明星多熟似的,当谁不知道吗,胡凯源大驾光临,绝对和人面广的CoCo沈工作室脱不开关系,这场珊瑚婚主题party还是谭佳人操办的,用脚趾头想,程景欢至多出钱,神气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程景欢穿着ES银白色高定礼服缓步走来,拖地裙摆装点着银线刺绣和雨点般坠落的碎钻,拂过草坪,闪着华美的丝光,她看向台上的胡凯源,狡黠笑着发出邀请:“可以赏光和我唱一首我只在乎你么?”   E名媛见状,眼睛几乎要喷火,程景欢这只狐狸,太狡猾了。   胡凯源看着台下月光女神般的女孩心中微动,点点头,“当然可以,我的荣幸”,说着向台下的女孩伸出手。   谭佳人赶紧和乐队沟通,确定他们能伴奏,向台上冲胡凯源比OK手势。   这真是状况外事件,程景欢真够添乱的。   程兰看着舞台上的侄女和明星牵手互动,扭头问儿子:“你表妹和那个明星是不是有情况?”   贺九皋垂眸淡淡道:“你直接问程景欢不是能更快知道答案。”   程兰噎住,在心里埋怨儿子不会聊天。   一曲终了,程景欢没放开胡凯源的手,而胡凯源也任她牵着。   仿佛某种试探,程景欢弯起唇角,志得意满道:“走吧,我带你认识我爸妈还有南国集团的高层。”   谭佳人看着胡凯源向围着他的人施展令人如沐春风的本事,面对上位者,谦逊有礼,姿态放低,一双温情脉脉的眼睛俘获众多女士的芳心,就连男士也不禁对他产生好感,觉得日后可以考虑合作。   人人都爱美丽的皮囊,上一次恃美行凶的是赵夕颜,这一次是胡凯源,好巧不巧两人互为前任,端看名利场上他们谁更混得开。   走到南国集团高层这一桌,程景欢为胡凯源做介绍,程兰打量容貌端正的男明星,在她那个年代,这样秀气的演员会被称为奶油小生,现在或许该叫小鲜肉更合适,瞧侄女欢喜的模样,料想一定非常中意他。   程景欢故意略过贺九皋,反正表哥又不是南国集团的人,胡凯源倒是知深浅的,对贺九皋颔首一礼。   贺九皋放下酒杯,抬眸问道:“能把你请来,是我表妹的面子,还是CoCo沈的面子。”   胡凯源很讲义气,指了指不远处的谭佳人,“都不是,谭小姐请我来的。”   程景欢不满意他的回答,但事实如此,她无法反驳,想到谭佳人替自己牵线搭桥,心里对此还是有一份感激的。   贺九皋向谭佳人投去一瞥,她和外国主厨交头接耳,不知说什么,抿嘴浅笑。   他起身,笑着说声“失陪”,朝外形登对的两人走去,站在不起眼的角落,刚好能听清他们的对话。   两人说法语,不怕被人听去,故而话题肆无忌惮。   法国主厨说:“在顶级餐厅,一罐1.8公斤的白鳇鱼子酱卖到28020欧,约合人民币21万多,很多人问为什么这么贵,因为12年才产卵,等待时间让它变得稀有,也让食用的人觉得自己举足轻重,地位显赫。”①   谭佳人慢条斯理补充,“还因为他们赚那么多钱,不忽悠他们忽悠谁?说白了就是鱼子啊,什么大海的鲜味,哦,拜托,那就是盐味儿。”   法国主厨继续吐槽:“皇家龙虾1千克100欧、神户牛肉1公斤600欧、来自地狱的海鲜鹅颈藤壶从西班牙波涛汹涌的海岸经藤壶猎人采集漂洋过海,到达富人的餐桌,每克比黄金还昂贵。”   谭佳人说:“其实就是鬼脚啊,中国也有,但国外来的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更能标榜身份,再说了,藤壶猎人拿命换钱,卖贵点合情合理。”   法国主厨叹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做料理,而是在讲故事,比如今晚98年末的木桐随帆船赛环游过世界;神户牛喝着啤酒听着音乐做马杀鸡长大,肉质鲜美;还有松露、鱼子酱、苏门答腊的咖啡做的甜点,每一样食物都大有来历,食客关注背后的故事已经超过味道本身——本末倒置,这是不对的。”   工作时间,谭佳人尽量保持理性,排除个人情绪去看待这件事,“这说明,对于顶豪而言,他们愿意享用独一无二的食物,重要的不是价格,而是花钱买东西的感受,那么讲好故事,为他们提供情绪价值和做梦都梦不到的体验,这样你的商品才有优势,总之做高端细分市场,肯定是赚钱的不二法门。”②   贺九皋从阴影处漫步走出,说着流利的法文,“主厨先生,您该把故事讲给在场的宾客听。”   经他提醒,诺伊匆匆离开,进入帐篷,为就座的众人讲解菜单,询问他们食用的感受。   谭佳人望着脸罩严霜的贺九皋,脚底抹油,打算开溜,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先生又存心找茬儿来了。   贺九皋嘴角噙着一丝笑,揶揄道:“谭小姐,你说外国话时比较表里如一。”   言外之意,说她表里不一呗?   谭佳人憋火假笑,“贺先生,请问,我哪里得罪你了?”   贺九皋似笑非笑,眉峰轻挑,流露出淡淡的鄙弃,“言重了,与其说得罪,不如说失望,我没想到谭小姐是一个不诚实的人,西塞罗说过,没有诚实,何来尊严,送给你。”   谭佳人冷脸,轻轻嗤了声,“贺先生希望你明白,我没道理站在这里接受你的评判,有句话我想对你说很久了,你很无礼,不知道你依仗什么,总是用高人一等的态度说教,让人倒胃口。”   她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贺九皋负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沉沉。   郁银溜出帐篷,食物太美味,她刚才忍不住吃多了,想偷偷摸进别墅卫生间抠喉咙吐出来。   程泽远跟在她后面,问:“你去哪里?”   郁银脚下一滞,仓皇失措,恰好谭佳人走来,给了她掩饰的借口,“我找谭佳人……”   谭佳人疑惑,“郁小姐,你找我?”   “嗯”,郁银胡乱说,“我想买个包,市面上找不到。”   程泽远走到郁银身边,缆柱她的腰肢,柔声问:“什么包,Calla购物中心会买不到。”   男人的手掌贴在后腰,隔着布料,温热的触觉无比清晰地烙印在皮肤上,郁银红着脸咬唇不语。   谭佳人见两人情状,知趣地回避。   刚走开几步又碰到诺伊,他问:“你看到杜可儿了吗?”   谭佳人摇头,“没看到,你去别墅找找,她或许去洗手间了。”   程显荣身上洒了酒渍,回别墅换衣服。   杜可儿从洗手间出来,环顾豪华的别墅,流连忘返。   别墅悄无一人,偷偷参观没关系吧。   经过一个房间,门开了一条缝,杜可儿推门,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轻笑一声,“小妖精”,说着把她拉进去,紧紧抱住。   杜可儿拼命挣扎,程显荣松开胳膊,皱眉问:“你是谁?”   杜可儿瑟瑟发抖,“对不起,我走错房间,打扰了”,她说着深鞠一躬,接着夺门而出。 第54章 金无足赤 那么麻雀会变凤凰吗,也许吧……   杜可儿慌不择路地跑出别墅, 与寻找她的诺伊正面相遇。   “出什么事了?”看到女友惊惶失色,诺伊按住她的肩膀担心地问。   杜可儿心脏砰砰直跳,扑进男友怀里, 摇摇头, “没什么,我怕耽误事, 去完洗手间赶紧跑出来。”   诺伊笑了,“放心,主人和客人对派对料理评价很好,我们今晚做得很棒。”   谭佳人远远瞟了眼, 杜可儿惊魂不定,见鬼了吗,每次都一副瑟瑟发抖的鹌鹑样儿,不过在男人眼中可能会觉得楚楚可怜吧。   她移开目光, 正待走开, 眼角瞥到换了身便服的程显荣施施然走来,立刻停下脚步, 微微欠身,含笑道:“程先生。”   “唔, 小谭啊,我对你办的派对非常满意,特别是加上慈善捐款环节, 这种好事要多多宣传, 我们南国集团企业文*化*部*门会跟进,你们工作室也可以挂到网站上,号召会员们一起参与进来做善事,为扶贫济困出一份力嘛”, 程显荣和颜悦色地说。   谭佳人恭维程显荣情怀高尚,有大义担当,“感谢您以身作则,我们工作室也希望在您的带动下,影响更多的会员加入慈善活动,传递爱心,共建和谐社会。”   “对嘛,不能一味索取,也要付出,做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程显荣唱高调之余不免遗憾,小谭为人处事、工作能力、相貌学历都没得挑,只可惜家世不显赫,干伺候人的活儿,即便小有家财,和巨富之家还是不好比的,不然的话,此等人才做他程家儿媳妇绰绰有余。   他说着视线转向拥抱的情侣,状似不经意问:“他们是……”   谭佳人替两人尴尬,严格说,工作时间卿卿我我,被雇主看到,很难解释,尽管如此,也要合理化他们的行为,谁让自己和他们是一个团队呢。   “他们一个是今晚派对的法国主厨诺伊,一个是我的同事杜可儿,她刚才大概跑得急,扭到脚,诺伊在安慰她。”   “哦,这样啊”,程显荣又看了一眼杜可儿,捻捻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女孩肌肤柔腻的触感,刚刚在房间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他以为是贴身秘书,拉进去一瞧却是陌生面孔,素白的小脸,怯生生的眼,稚嫩无辜的小模样还挺招人。   谭佳人觑他神色,没有生气的迹象,略略安心。   程显荣收回目光,笑笑,“你和你同事们辛苦了,我会给你们包个大红包。”   谭佳人真心实意地垂首俯身,“谢谢您,程先生”,没日没夜忙活这么多天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何以解忧,唯有moey,说别的都是虚的。   等程显荣走远,谭佳人直起腰,不料遭到杜可儿一记白眼,隐约听到一句,“奴才吗,那么谄媚。”   杜可儿这种人说她什么好呢,总是拎不清,不明白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道理。   她以前丢失客户,都怪别人恶意竞争吗?还不是因为摆不平心态造成的。   高端礼宾服务的宗旨是哄客户开心,试问哪个客户愿意面对一个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礼宾顾问,不仅不能说重话,还要考虑她的感受,问题是,有钱的人和有教养的人有时候不在一个交集内,他们的想法是,我真金白银花出去,为什么还要看你的脸色?   另外她哪来的脸嘲笑为她解围的人谄媚?   谭佳人冷笑,口气不软不硬回敬道:“要是你行为得当,我至于讨好客户么,你清高,那拒掉程先生的红包吧,我不介意多拿一个。”   杜可儿气结,“你——”   谭佳人冲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自顾走开。   熬到派对顺顺遂遂结束,红包以现金的形式发到工作人员手上,谭佳人摸摸厚度,估摸着小几千,凑合吧,不算太大方,也没多抠门,勉强够她租几天奔驰车。   她按车钥匙,车门应声开启,正要上车,背后一个声音,“谭小姐。”   谭佳人转身,是胡凯源。   他换下醒目的白色礼服,换了牛仔裤,黑色连帽衫,戴着鸭舌帽,遮住半张脸。   谭佳人调侃,“你这样打扮,估计狗仔都认不出来。”   胡凯源说:“狗仔眼睛毒着呢。”   谭佳人故作惊讶,立即四处张望,“不会有狗仔埋伏在附近吧,我可不想明天空降热搜,被说是你的绯闻女友。”   胡凯源忍俊不禁,“那我会澄清我们是朋友的。”   贺九皋坐在车内,看着谭佳人和那个男明星亲密热聊,无名火越烧越旺,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心,她说他什么来着,无礼、高人一等、倒胃口,这些闻所未闻的字眼令他血压直接飙到180,太过分了,他这么完美的人,哪里像她说的一样,完全是人身攻击。   不是——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有必要贴那么近吗?   贺九皋坐不住了,想下车看个明白。   谭佳人敛笑,“你找我应该不是为了听冷笑话,是不是有事谈?”   胡凯源点头,“在巴黎参加时装周活动,认识你,加微信后,我发现赵夕颜关注了你的微博,于是我也顺手点了关注,心想日后有时间大家一起坐坐,谁知没多久,我和赵夕颜的关系就破裂了,她甚至不给我机会补救……谭小姐,你实话说,赵夕颜对你提起过我吗?”   谭佳人很想问他,这个问题重要吗?   虽说诚实是做人的基本品格,但社会经验告诉她,只要不做违心事,她可以不用活的那么理想化,就像眼下没必要实话实说惹人伤感一样。   “从你口中得知你和赵夕颜的关系,我旁敲侧击向赵夕颜打听后,提起你,她很难过,说可能被分手了,我就没往深处问。”   胡凯源听完沉默,良久才说:“是我的错,没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如果不是顾总无意中说起他兄弟严墨谈了一个明星女朋友叫赵夕颜,我还蒙在鼓里。顾总问我认不认识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他是哪个赵夕颜”,他叹息,“就这样吧,既然我没办法帮她,至少要做到祝福她。”   谭佳人不知胡凯源对待分手成熟的态度,是基于娱乐圈明星的身份不宜大张旗鼓,还是疑似找到白富美下家故作大度,但不管怎么说,他好像一点都不挣扎,平静的接受了,这到底算深情还是寡情呢?   胡凯源乘保姆车离开,她扶着车门胡思乱想。   贺九皋悄悄靠近,看她直勾勾望着走远的保姆车,冷声讥诮,“别盯了,眼球都快脱眶了,怎么,这么快,你就换目标了?”   谭佳人吓了一跳,扭脸一看时是贺九皋,气不打一出来,“我换不换目标,换谁做目标,都和你无关,你还是管好自己吧。”   贺九皋无语,忍不住问:“谭小姐,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谭佳人觉得好笑,干脆转过身,与贺九皋面对面,“我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觉得羞愧,今晚在座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包括你贺先生,是如何发迹的,完成原始积累的每一分钱都经得起推敲吗?你们玩弄资本,肆意挥霍,都不觉得羞愧,我靠自己的双手正正当当赚钱,为什么要羞愧,告诉你我无愧于心!”   贺九皋被谭佳人的厚脸皮震住,失笑道:“谭小姐,请不要偷换概念,你在跟我讲资本家的原罪,而我质疑的是,宣称正当赚钱的人,为什么言行不一?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还谈什么无愧于心!”   谭佳人咬住嘴唇,对贺九皋怒目而视,恨不得撕破他傲慢的嘴脸。   “你刚刚还说什么,玩弄资本”,贺九皋轻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讥讽道,“谭小姐你利用自己的优势以小博大,玩杠杆投资,理论上而言,也是一种资本的玩法,只不过你的资本,除了你的外貌,其他附加条件都是虚假的,那么麻雀会变凤凰吗,也许吧,前提是你诚实一点的话。”   贺九皋肯定知道些什么才会敲打她,谭佳人瞬间有种被拆穿的慌乱无助感,但仅仅一秒,她便稳住,嘴角扯了一丝冷笑,死不认账,“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上车,按start启动键,一脚油门,车子炮弹般窜出去。   直到把贺九皋甩得远远的,后视镜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谭佳人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脑子里冒出三个字:怎么办?   往后还能假装下去吗?   自己到底哪里引起他的怀疑了?   这个男人的洞察力该死的敏锐,应该一早远离他保平安的。   最棘手的莫过于他和顾笑是朋友,假如……天啊,她都不敢往下想,要不加紧脚步攻略顾笑?   起码赶在暴露前努力一把,说不定还有胜利的可能。   在贺九皋眼中,谭佳人落荒而逃,她压根儿不敢正面回答,但凡有一丝廉耻心,就应该回头是岸。   倘若谭佳人端正态度,他可以重新认识她,金无足赤,更何况是人呢。   应该给她一次机会……   唔,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她。   只是,不管怎么想,都觉得委屈。   贺九皋,你的原则呢?   他不禁对自己生气,遥望天际的月亮,心里兵荒马乱,很不是滋味。 第55章 如遭雷劈 奢侈如爱情,让有钱人去烦恼……   杜可儿从角落走出来, 唇角带笑,她刚才听得清楚,姓贺的宾客, 坐在南国集团高层席位上的那个男人, 指责谭佳人言行不一,原来不止她这么认为, 他居然也看出谭佳人隐藏在恶心笑脸后的虚伪面目。   诺伊开车停在女友旁边,打开副驾驶门,招呼她上车。   杜可儿坐进车内,哼着歌。   “你心情很好?”   “嗯。”   “因为什么?”   “一部喜剧, 坏人暴露了,非常滑稽。”   “那接下来该演坏人受惩罚的戏码了。”   “是呀,好期待,最好结局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   “那看来今晚你得去我家了, 我有很多喜剧电影,虎口脱险啦, 欢迎来北方啦,我的宝贝, 都是你爱看的。”   诺伊口吻亲昵地邀请女友留宿,杜可儿含羞点头,每次和这个浪漫的法国男人在一起, 都像喝酒一样上头, 令她欲罢不能。   谭佳人回家路上接到乔宁宁的电话,她醉醺醺地大着舌头说:“谭佳人我限你一分钟内赶到刺客酒吧来见我。”   “一分钟,你当我是神奇女侠会飞?”   “我不管,总之我要马上见到你。”   乔宁宁说着, 谭佳人听到稀里哗啦玻璃破碎的声音,接着是噪杂的嚷嚷声,“你看什么,你以为我赔不起吗!?”   然后手机转到服务生手上,“请问乔小姐是您朋友吗,她喝醉了,我们老板又不在,能麻烦您来接她吗,乔小姐这个样子,我们也不放心把她交给代驾。”   谭佳人无奈,“你们照顾好乔小姐,我尽快赶过去。”   她猛打方向盘,掉头上高架桥,驶向江对岸的刺客酒吧。   到达酒吧,服务员带她到卡座区,乔宁宁一改往日端庄的淑女着装风格,穿着黑色无袖紧身裙,露着白花花的大腿,豪放不羁地仰躺在红丝绒沙发上,蛋糕卷长发披散着遮住脸,嘴里念念有词,“我还能喝,你们怕我喝不起吗,快给我上酒,我要最烈的酒,快点,不要磨蹭,我出得起钱。”   谭佳人扫了一眼,桌上一片狼藉,空酒瓶子横七竖八,个别瓶子还有剩,咕噜噜滚动,淌着酒液,快到桌子边缘时,被眼疾手快的服务员抓住。   “我们一开始也想收拾,但乔小姐不允许,直到打碎瓶子,我们怕划伤她,抓紧打扫卫生,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儿,又……”   谭佳人笑笑,“辛苦了,这里交给我吧。”   服务员如蒙大赦,松口气返回工作岗位。   谭佳人坐到对面,敲敲桌子,“喂,乔宁宁,醒一醒!”   乔宁宁直挺挺坐起来,大声问:“谁?”   她看到谭佳人,咧嘴傻笑,“是你呀,我的老同学谭佳人,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你知道你上学时多讨厌吗,牢牢霸占第一名的位置不挪窝,还不积极参加班内活动,偷奸耍滑逃避劳动,只会考高分算什么本事,吹拉弹唱一样不会,长得好看?一般般吧,那时候你瘦的像竹竿,所以咱们学校的校花是我乔宁宁,你现在嘛也就占会化妆的便宜,略微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谭佳人白眼快翻上天了,“我大老远来不是听你贬低我的,告辞!”   “等等!”乔宁宁伸手拦阻,“我还没说完,虽然你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至少靠实力说话,我承认你能力不错,不用父母扶持,也能站稳脚跟,不像我……”   谭佳人双手环胸撇撇嘴,“不容易啊,平时让你承认,比杀了你还难,看来你是酒后吐真言。”   “谭佳人,你真的很讨厌”,乔宁宁醉眼朦胧,晃晃食指,“但是杜可儿更讨厌,顾笑竟然要求我向她道歉,他说我不该到医院找杜可儿麻烦,还说杜可儿处境可怜,怪我欺负她,你说顾笑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明明是杜可儿搞事情我才去找她说理的,因果关系要搞搞清楚呀,今晚他约我,我高高兴兴赴约,结果坐下挨他批评,我心里实在堵得慌,喝酒也没办法平复”,她捶着自己胸口泪流满面,“谭佳人,我真的好难受,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就喜欢顾笑了,他不应该这么对我。”   谭佳人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你不是说不喜欢顾笑了吗,那为什么还为他流泪?”   乔宁宁说:“嗯,我不喜欢他了,这是惯性,惯性心痛,你懂吗?”   谭佳人认真问她,“你真不喜欢他了吗?”   如果你还喜欢顾笑,我会放弃攻略他,有钱男人很多,无非另换一个目标。   乔宁宁胡乱摸把脸,坚定地点点头,“我不想喜欢他了,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谭佳人搀起她,“走吧,我送你回家,睡一觉,你感觉会好一点。”   乔宁宁摇摇晃晃站起,“不回家,你送我去酒店,我妈只会唠叨我,埋怨我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说我除了会发脾气,还会做什么,我就知道他们对我不满意。”   经过吧台,她豪气的甩出黑卡,“结账!”   谭佳人也想体验花钱疗愈心痛的爽感,可惜啊,她是为生活奔波的打工人,为赚钱,一刻不得闲,没有余力,也没有时间为感情钻牛角尖。   没办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她还在温饱层,为实现小康而奋斗,奢侈如爱情,让有钱人去烦恼吧,她只想财务自由,不用经历借钱治病的地狱,老实说,母亲就是怕花钱,一直忍,忍成大病。   还有吹拉弹唱,她哪来的美国时间和金钱去进行素质教育,穷人家的孩子吃饱穿暖,能一路读书不辍学,顺利毕业已经很幸运了。   第二天上班,在办公室抽空看上个月入账的钱,薪水加佣金一共六万多,谭佳人看着账户上的一串零,郁闷的心情得到抚慰,不枉她拼死拼活996。   六万多块钱拿来做什么好呢,眼下最缺的是代步工具,买车?   她打开网页,搜索车型,想买的车,只能首付贷款,有没有七万之内的车呢。   突然弹出一个窗口广告,标语很吸引人:青春就要趁早,越早订,越幸运,进取型5.98万,开拓型6.38万,五菱宏光皮卡踏上征途,大有可为,多变能装,兼顾诗与远方,家与梦想。①   “家与梦想”,谭佳人看着皮卡支起帐篷,停在湖边野营的广告大片,心动不已。   “1.5L动力,展开长2447mm,空间也蛮大,要不买一辆,无论下地做农活还是给客户送龙须面都能开。”   她拿手机对着电脑屏幕拍照片发给谭劲恒,问他,“我打算买辆皮卡车你觉得怎么样?”   弟弟送快递忙,不指望他立刻回复,谭佳人关掉广告网页,伏案工作。   不知多久,桌子上的座机响了,她拿起话筒接听,“你好。”   何女士热络的声音通过电波传过来,“亲爱的,周姐帮我找到陪读保姆了,真像她说的特别优秀,在海外工作过,会两门外语,对于古典音乐有很好的鉴赏力,也考过营养师证书了,周姐说当初多赖这位姐妹指导,她才通过考试的。”   “是吗,那恭喜呀。”   “我准备挑日子办一个小型宴会,对外展示我家新保姆的才艺,到时我会请你的。”   “好呀,我一定参加。”   放下电话,立马拨给周姐,说明情况,周姐致歉,“谭小姐,我真是被何女士磨得没办法,才将当时一起考营养师证的林梦寒介绍给她的,其实何女士一直想挖我,但许太太对我蛮好的,我不能那么没良心跳槽,但何女士又催的急,总是打电话来,我想来想去,林梦寒是我见过的同行中能力最好的,她刚和丈夫离婚,闷在家里,我就劝她不如工作,反而可以散散心。”   “周姐,我没别的意思,听你说这位同行人好业务能力出众,我就放心了,更重要的是,何女士很满意,我反倒应该谢谢你,这样我就不用到处找保姆,天天面试了。”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放下电话,算放下一桩心事。   谭佳人站起来,活动身体,缓解肩颈疲劳。   用不求人捶背器沿着后脖子肩膀来回锤打几下,感觉舒服多了。   她拿起咖啡随行杯推门走出办公室,看到同事们都围在贵宾室门口。   “什么事啊?”她问一个同事。   同事凑她耳边,“你同学,世林家私的大小姐乔宁宁气势汹汹问罪来了,老板正陪笑脸安抚她呢。”   谭佳人瞬间没了八卦的兴趣,转身去茶水间冲咖啡。   乔宁宁肯定是来教训杜可儿的,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忍气吞声这四个字,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长大,因为杜可儿在顾笑那里吃了瘪,还被按头道歉,她不闹一场这事完不了,就看沈南星能不能平事吧。   乔宁宁抱着双臂,翘着二郎腿,神情倨傲,“沈老板你选吧,客户,还是你的员工。”   沈南星想保杜可儿,笑道:“都怪我御下不严,才会发生令您不愉快的事,杜可儿我已经严肃批评过她了,谭佳人也表示不再追究,您看是不是——”   乔宁宁冷冷打断她,“沈老板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谭佳人不追究是她的事,问题是杜可儿惹到我了,气得我住了一周医院,假如这件事其他客户知道,他们会怎么说?我们花钱买顺心,不是买是非的,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总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沈老板你做决定吧。”   沈南星勉强笑道:“乔小姐,我一定给您满意的答复。”   乔宁宁站起来,拎上包,笑笑,“这就对了嘛,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她说完昂首走出贵宾室,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   谭佳人端着咖啡随行杯看着她。   乔宁宁经过她,甩下一句,“看不出来你还挺圣母,什么不追究,笑死人,你这是慷他人之慨。”   谭佳人目送她离开,同事们打开Gucci官网,搜同款,算了下全套价格,全都在乍舌,“天啊,你同学从头到脚包括拿的包能买一辆入门级豪车了。”   有人笑,“这算什么,有个客户,一套玻璃器皿能买一套房子。”   是啊,乔宁宁、程景欢、ABCDE名媛都有资格活得肆意张扬,不用折衷,不用妥协,活出真我,她谭佳人不可以,混社会,讲究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谁都有落难的时候,又没有深仇大恨,何必将人逼入绝境。   当沈南星把杜可儿叫进办公室,谭佳人知道另一只靴子落地了。   杜可儿苦苦哀求,“老板你别辞退我,我可以去向乔小姐道歉,我妈妈还在住院,全靠我的工资撑,我失业,我妈妈怎么办。”   沈南星愁眉不展,她爱莫能助,“乔小姐发话了,有你没她,我们一向是客户至上,所谓的核心竞争力全是人脉关系,所以为了工作室,我没得选。我会多发你半年工资,但愿你能尽快找到别的工作。”   老板话说到这份上,杜可儿明白已没有转圜余地,含泪鞠躬,“老板,谢谢你。”   沈南星心里也很不好受,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出去收拾吧。”   杜可儿回工位整理自己的东西,同事们面面相觑,都猜测莫非是杜可儿得罪了乔小姐,看架势,这是离职的节奏啊,他们以后服务乔小姐可要小心了。   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收拾完才能装满半个纸箱,杜可儿缓缓环顾新入职不久的工作场所,心中漫溢着悲伤和愤怒,当她看到谭佳人紧闭的办公室门,愤怒有了发泄的目标。   她走过去敲门。   谭佳人开门,杜可儿直接走进来,拉下百叶窗,转身笑笑,“拉下窗帘谈,为你留点面子。”   谭佳人坐回转椅,转着笔,微微一笑,“你想公开谈也没关系。”   “我就知道你会怂恿乔小姐来搞我。”   “你还真有想象力。”   “你一直看我不顺眼,因为我也会法语,自从我加入工作室,老板把很多对外的工作交给我,触犯你的利益,所以你很有危机感,使一些小手段抢我客户,以前的事我都忍了,为什么你还不满意,非要老板解雇我才甘心?”   “杜可儿!”谭佳人站起来,双手按着办公桌,倾身盯住站在她眼前流泪的姑娘,哼笑了声,“同为打工人,我给你一句忠告,摆正自己的位置,认清形势,办不到的话,你下份工作还是做不好。”   杜可儿泪如雨下,“你欺人太甚,小心有报应。”   谭佳人摇摇头,“杜可儿你和那些报复社会的罪犯有什么区别,不敢找真正的硬茬儿说理,找我这个软柿子捏,打工人何苦为难打工人,又不是我叫老板解雇你的,你找我说得着吗,请你带着你的受害者意识离开我的办公室。”   杜可儿认定谭佳人百般狡辩,冷笑一声,“你不会得意太久的。”   谭佳人那点对杜可儿的同情消失的一干二净,只当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   夜幕降临,温修筠陪老板加班,伍月发来短信,问他什么时候下班,鱼肉已经买好,就等下锅了。   温修筠看看紧闭的会议室门,回复:不知道,要不你先吃吧,不用等我。   伍月回:我好不容易休息,当然想和你一起吃饭了,不用着急,我等你。   温修筠打字:好,发出去,嘴角带着甜蜜的笑意。   贺九皋召集投资团队,要求他们操作如意街项目。   “按我们上次会议说的,开始行动吧,第一步,投资人到位了吗?”   黄金资本的财务官说:“找了一位港商,我们借他的名义为王平川和陆泽远的金种子网贷平台提供过桥资金。”   “很好,宣传也要跟上,新源燃气和南国集团给金种子舆论造势,我们要确保他们入局。”   众人很有信心,齐声应是。   贺九皋目光转向卞律师,“老卞,带领你的法律顾问组支援投资先头部队,起草和审核法律文书,不要因为我们做假动作就省略必要的步骤,对投资各个阶段,特别是撤出时,一定要出具规避风险的法律意见书。”   卞律师点头,“好的,老板。”   散会,贺九皋走出会议室,看到助理不时看着手机微笑,出其不意问:“你笑什么?”   温修筠抬头,“会议结束了?”稍后反应过来老板问他,笑笑说,“我女朋友在控诉我的老板压榨员工,她愤慨的语气,我觉得很搞笑。”   贺九皋饶有兴趣地问:“可是你女朋友平时比你还忙,这又怎么说?”   温修远发自内心的为女友骄傲,“她说这是白衣天使心甘情愿的奉献。”   贺九皋笑:“你快点下班陪女朋友吧。”   温修筠愣了愣,“不用我开车送您回家吗?”   贺九皋说:“我自己开车回去。”   直到办公室变得空荡荡,他还没离开,喝着冷掉的咖啡,品味苦涩的味道,不期然想起昨晚和谭佳人的对话,因为她敌视的态度,感到莫名烦躁。   严墨的电话解救他于水火。   “你晚上闲着也没事,来酒吧玩吧,我找到一瓶绝版烈酒,世界上只有一瓶,请你和顾笑品评。”   贺九皋回家,换下商务套装,换上华伦天奴的飞行夹克和直筒长裤,一身黑,唯有脚下的高帮帆布鞋是白色的,他拿上雷文顿跑车钥匙,搭电梯去地下车库开车。   赶到酒吧,严墨向他招手,“这边,兄弟。”   贺九皋坐下,一边的顾笑似乎心不在焉。   他随口问:“怎么,你有心事?”   顾笑叹气,“是乔宁宁,我刚刚知道,她跑到CoCo沈的工作室大闹一通,逼走一个员工。”   贺九皋紧张起来,“哪个员工?”   顾笑忧心忡忡,“叫杜可儿,她母亲还在住院,乔宁宁砸人饭碗,这不是把人往绝路上赶吗。”   贺九皋放心了,他以为逼走的是谭佳人呢,上次酒吧事件,乔宁宁对待谭佳人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这次没针对她就好。   严墨插嘴,“依我看,你就从了乔宁宁吧,她天天看着你,就没空出去捣乱了。”   顾笑皱眉,“别胡说,我只把她当妹妹。”   严墨嘲道:“你们又没血缘关系,她算你哪门子妹妹,难怪乔宁宁上火,你用这借口吊着她,不如干脆离她远一点,不给她希望,不就结了,九皋,你说对不对?”   贺九皋难得赞同道:“对,别以兄妹相称,成年人只会觉得你在搞暧昧。”   顾笑疑惑,“真的吗?”   这时坐在另一桌的时髦女孩们窃窃私语,“那个卷发男人是不是外国人?”   “不知道,你去问问呀。”   “我不去,你去。”   “我感觉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也不错。”   “我更喜欢那个野性一点的,胸大肌特别鼓。”   严墨听进耳朵,冲女孩们骚气地抛媚眼,“你们今晚的酒我请了,至于你们的疑问,我请朋友回答——喂,九皋,你是哪里人?”   贺九皋本想说他无聊,但面对几个女孩投来的目光,觉得应该礼貌些,略略颔首,为她们答疑解惑,“我是中国人。”   严墨补充,“他在大马出生,后来变成香港人了。”   女孩子们咯咯笑个不停,“真逗,看来是东南亚人,皮肤黑黑的。”   贺九皋最近美黑,初显成果,结果得到这样的评价,他再也不管礼貌不礼貌,直言道:“请注意措辞,你们的言论有种族歧视之嫌。”   几个女孩惊诧,要不要这么较真,没意思。   严墨说:“瞧你的话,上纲上线,都吓到人家姑娘了。”   贺九皋泡吧本来为了散心,谁知更烦了,他遽然起身,“我回家了。”   严墨一头雾水,“你怎么了,不喝酒了?”   “不喝了,感觉不太舒服,我回家休息”,贺九皋说完走人。   到酒吧外的停车场,有个衣着热辣的姑娘捏着口红在雷文顿的车窗上写手机号码,写完画上一颗红心,她欣赏自己的杰作,回头看到一个五官深邃的英俊男人站在她身后,顿时红了脸。   “我……”   “小姐,请你擦掉。”   “什么?”女孩自恃漂亮,一向是男人们追逐的对象,她难得主动一回,这个男人竟然不识相。   贺九皋不假辞色,“在别人车上乱涂乱画是很不好的行为,希望你快点把我的车窗恢复原状。”   女孩郁闷地骂了句“神经病”,转过身乖乖用纸巾擦掉口红字迹。   贺九皋也很郁闷,这都是什么事啊,他的人生中没有一夜情,他很注重安全的。   等女孩走远,他按车钥匙,雷文顿打开剪刀门,正要上车,隔壁一辆眼熟的奔驰车进入视线,车牌号一字不差,是谭佳人的车没错,她也来泡吧?   贺九皋等在原地,在心里默默组织偶遇开场白。   这时一个男人在另一个业务员打扮的男人搀扶下,头重脚轻地走向奔驰车,一边走嘴里一边叨叨,“小王,我找代驾的钱给你,你把我送回家,顺道把车取走。”   乐途租车的小王打哈哈,“咱们都这么熟了,你以后多照顾我生意就行。”   男人醉醺醺道:“那当然了,别人我都不找,只找你乐途租车小王。”   把男人塞进后车厢,小王颠颠儿跑到前面,错眼一看,妈呀,兰博基尼雷文顿,大发,赶紧拍照发朋友圈。   贺九皋走到他身边,皱眉问:“你哪位,你是不是上错车了,这车是我朋——呃,我认识人的车,她叫谭佳人,车牌号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赶紧把那人弄下来,不然我报警了。”   “谭佳人,谭小姐?”小王笑了,“那巧了,谭小姐也是我们乐途租车的用户,我们合作良好,您认识谭小姐?那都是熟人”他说着眼神飘向雷文顿,“那跑车是您的吗?”   贺九皋还没消化这个消息,点头,“是我的。”   “太帅了”,小王掏出名片塞给贺九皋,“这位先生,这是我的名片,您拿好,以后想出租车,请联系我。”   贺九皋拿着名片如遭雷劈,大脑循环播放:车租的,租的,租的…… 第56章 唯一的安慰 自己经营多年的人设将在顷……   难得周末没安排工作, 谭佳人在家打理荒芜了一段时间的社交账号。   赵夕颜上传在Epulse fit健身的照片,配文:健身打卡,并@谭佳人, 姐妹改日再约?   不知是否搭上嘉豪院线公子哥严墨的缘故, 经纪公司终于舍得下本营销了,赵夕颜的微博活跃度大幅度提升, 最近随便发一条微博,下面的评论也都上万条了,虽说和真正的流量明星不好比,但对比她之前乏人问津, 微博长草,已经进步很多,现在陆陆续续也有了广告代言,更重要的是片约也多起来, 总体看, 趋势向好,赵夕颜与胡凯源分手另找港湾庇护, 也算求仁得仁。   谭佳人回复:大忙人有时间,我自然奉陪。   哪知赵夕颜在线, 即时回:没时间也要挤出来,健身不能停。   粉丝们彩虹屁吹起来:啊啊啊啊,我家姐姐最自律。   也有粉丝盲猜:姐姐是不是在为新片做准备, 所以需要keep身材。   赵夕颜吊粉丝胃口:你们猜。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有猜拍竞技综艺节目的,也有猜拍运动类题材作品的,还有猜拍封面的,不管猜什么, 都说明,做公众人物,保养脸蛋儿,维持身材一样都懈怠不得,必须精致到头发丝。   隔了一阵子,热度攀升,赵夕颜随手上传一张试镜照,不施粉黛,模样娇憨清丽,穿着校服,怀抱足球,笑容明朗。   这下粉丝们炸了,天啊,姐姐莫非要拍足球少女吗?啊啊啊三百六十度转圈圈,这个饼好耶,女主成长剧,亲情线友情线爱情线都有闪光之处,只要制作班底给力,拍出来绝对出彩。   消息灵通的粉丝给大家吃定心丸:姐姐拍完这部戏资源会飞升的,因为……嘿嘿,保密。   谭佳人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其实很好猜,她刚刚在财经频道搜嘉豪院线的新闻,有一条新鲜出炉的嘉豪院线《投资者关系活动记录表》透露道:嘉豪院线将更名为嘉豪电影,会从过去单一的电影业务,拓展至电影加电视剧,目前正投拍的电视剧已达10部之多,《足球少女》便是其中之一。   赵夕颜找金主的效果立竿见影,严墨力捧女友,给平台,给资源,她未来肯定会大红大紫,除非资质平庸,烂泥扶不起,不过资本为王时代,只要舍得砸钱,不怕没热度。   作为非氪金玩家,一切都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谭佳人切回微博主页,粉丝在评论中求她发日常VLOG:想看小姐姐休息日如何度过平凡的一天。   该条评论下点赞数破千。   谭佳人见状,决定回应粉丝的诉求,她上INS、B站、抖音、小红书挨个看网红博主们拍的生活VLOG,打算作为参考拍一条类似的视频上传微博。   看多了,摸出套路,首先设计封面,达到令一眼看到的人“见封滚”,那之前高端活动的封面就不适合了,以日常为主题,封面制作要有生活气息。   她选了一张早晨素颜的自拍做背景图,白底黑体字WEEK 1配上牛皮纸效果的手写体英文:Vlog my life,一个简洁时髦的封面做好了。   接下来准备相关素材,视频素材很多是现成的,晨起、化妆、穿搭、逛街、购物、喝咖啡、看纸质书、逛美术馆、跳健身操、卸妆护肤、听黑胶唱片,一天下来很充实了,方方面面可以体现出她的生活情趣和品味内涵。   其余的文案、音乐、剪辑,后期制作一概没问题,问题是缺少做早餐秀厨艺的素材,以前她出差旅行短期租过特别文艺的房子,当时怎么就不多拍点视频,光为了图省事叫外卖,从来没想过下厨自己做一顿饭,以至于到用时方恨少。   怪只怪当初没想到做自媒体,想把自己打造成IP,现在下功夫,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谭佳人懊恼之余,暗骂开发商耽误如意街拆迁,早一天拆,大家早一天搬到新房子,在簇新的环境拍视频就不会为这点小事发愁了,可眼下,自家的厨房和厕所都不能示人,非常老旧,哪个导演想拍年代戏,可以到她家取材。   也没有好看的餐具,锅碗瓢盆恨不得用一辈子,豁口了都舍不得扔,灶台上的老油点子,天长日久,擦也擦不掉,脏兮兮的。   谭佳人能想象到,她只需传一张原生态厨房照片,自己经营多年的人设将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那就省略做早餐,到外面餐厅补拍一段视频好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翻着ins,艳羡网红博主们丰富多彩的生活。   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对啊,我可以在网上找素材剪辑进VLOG,这样就不用扛着器材出门拍视频了,省时省力省银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谭佳人兴奋地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决定做个搬运工,挑没有粉丝的小众博主下手。   非网红、非大博主、不炫富、有文化、有内在、不露脸,牢牢把握这六个基本点筛选ins账户,当两只眼睛盯着手机屏幕快成斗鸡眼时,一个叫Gold miss Y的博主进入她的视线,风格很高级很舒服,不是那种模式化的网红照,而是个性鲜明,很随性地记录生活,恰如其分地诠释了Gold miss的含义:经济实力强大、文化品位不俗,过着优雅生活的单身女性。   Y穿着看不出品牌的衣服,赤脚站在度假屋的地板上,推开窗就是蔚蓝的大海;开着直升机飞过曼哈顿的天际线;骑着骆驼夜宿撒哈拉沙漠,仰望漫天星光;在战火纷飞的地带做国际志愿者;为边远山区的孩子筹集善款修建学校……   谭佳人花时间把Y的ins翻完,被Y身处富贵宠辱不惊,闲看花开花落的风范折服,她不仅有钱还有情怀,生活比圈内只会攀比的阔太名媛们带劲多了,眼界也高,简直过着自己向往的人生。   就选Y了,她刚好拍过一段做早餐的VLOG,法式装修的房子,奶油色系,还别说跟屋顶阁楼的风格蛮一致,更好的地方在于,视频中只有Y的手出镜,正方便移花接木剪辑视频。   贺九皋带领M&A(并购重组)团队去优乳集团开会,敲定时间发布《关于联合竞购法国St Aumaric股权项目完成交割的公告》,并就合营公司的控制权、经营权等问题进行进一步协商。   郁金代表优乳集团参加商业谈判,与王峥嵘干练硬朗的行事作风不同,她气质淡然温婉,言谈可亲,无形中以柔克刚,消解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若非贺九皋始终清醒主导节奏,团队中的男士恐怕都要落入对方春风化雨的温柔陷阱了。   谈判进行至中场,贺九皋看出来,郁金没有决定权,她代表自己父亲投石问路,所以一直扯皮,不谈重点。   贺九皋不再看文件,身体向后靠住椅子,表情带上几分漫不经心,轻笑道:“郁总,我带着诚意来与贵司协商,请问贵司的诚意呢?”   郁金说:“我们很有诚意。”   贺九皋挑眉,“是吗,那么请问这次谈判您说了算吗?”   众人目光投向郁金,等这位太子女表态。   郁金有些尴尬,“我——”   贺九皋起身,M&A团队见状也纷纷站起来。   “请带话给郁董,下次协商我希望他在场,倘若拖延,黑池投资将不再释放善意,届时在合营公司的控制权上就没有双赢的可能了。”   优乳团队噤若寒蝉,此次收购法国SA健康食品公司,黑池资本雄厚,用的全部是自有资金,而优乳则是自有资金结合贷款的杠杆方式,贷款比例50%,资金压力很大,只有尽快完成交易付款,之后安排SPV(对外融资方式)和标的合并,才能把债务沉下去。假如这个节骨眼上黑池投资退出,对于优乳集团来说,绝对是无法承受的灾难。   贺九皋走出会议室,郁金追在后面,“贺总请留步。”   贺九皋转身,一双琥珀色眼睛毫无情绪地看着郁金。   郁金红着脸坦诚道:“真不好意思,我父亲不是有意怠慢黑池资本,他……他想我们先熟悉一下。”   贺九皋回过味,“也就是说郁董希望我和您……”   郁金点点头,“连我都觉得荒唐,更别说您了。”   贺九皋说:“即便如此,也可以私下安排见面,为什么公私不分?”   郁金无奈,“我父亲很欣赏您,我妹妹郁银和您无缘,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期待我和您能擦出火花。”   贺九皋无语至极,“谢谢,我了解了,请转告郁董,谈判桌上最好不要掺杂私人感情,就这样,告辞。”   “贺总”,郁金再次喊住贺九皋,神情中隐约有一丝羞赧,“温修筠还在黑池资本吗?”   贺九皋感觉更莫名其妙了,“您认识温修筠?”   郁金笑笑,“我们是大学同学,我出国读研时,听说他进入黑池资本为贺氏家族办公室服务。”   贺九皋说:“温修筠是我助理”,稍顿补充,“谈生意不是不可以攀交情,前提是保证我方的利益,明白吗?”   “不,您误会了”,郁金赶紧解释,“我只是想知道老同学的近况,没别的意思。”   “好吧,我会把您的问候带给温修筠,再见。”   “贺总,温修筠他——他结婚了吗?”郁金忐忑。   这又是什么问题,她想随份子?贺九皋没多想,回道:“温修筠还没结婚。”   离开优乳集团,贺九皋没随M&A团队坐豪华大巴,独自打了一辆计程车,请的哥开到如意街。   一直以来,如意街在他脑海里只是一个冷冰冰的项目,一个引王平川和程泽远上钩的鱼饵,一个脏乱差的城中村。   此刻乘车驶进如意村,更加深了他的坏印象,小商贩支的摊子占用街道,房屋破旧,规划乱,治安也差,大白天竟然有两个男人光着膀子推搡,电线杆歪歪斜斜,抻着杂乱的电线,站了一排麻雀。   “给您停哪儿?”   “再往前,谭家龙须面铺。”   “您买龙须面?”的哥和乘客唠嗑,“谭家龙须面纯手工制作,远近闻名,我老丈人就爱吃这家的面。”   贺九皋没搭话,等车停在谭家龙须面铺前,他递给的哥五百现金,“麻烦帮我买一箱,剩下的钱算小费。”   意外之财啊,的哥眉开眼笑,“一箱面要不了多少钱,您给多了。”   “没关系。”   的哥下车走进铺子,店面没人,他扯嗓子喊,“有人吗?买面。”   谭敬不在,谭勤正要去厕所解决大事,听到声音,也扯嗓子喊侄女帮忙,“谭佳人,快点下楼,有顾客。”   “好,我知道了。”   谭佳人穿着松松垮垮学生时代的校服,头发随便绑了个摇摇欲坠的丸子,戴上矫正散光的眼镜,踩着三道杠拖鞋下楼。   到了铺子看到顾客,露出和气生财的笑容,“您整买还是散买?”   的哥说:“我要精包装的,一箱。”   “好的,稍等。”   谭佳人垫脚从最高处的架子上取下一箱包装精美的龙须面,“精装5斤89块。”   贺九皋透过车窗看着铺子里热情营业的谭佳人,有别于众多高档场所的职业假笑,站在破落铺子里卖面条,她脸上的笑容倒一点不掺假。   剥落所有的粉饰,这样真实的谭佳人,你还喜欢吗?   贺九皋心如乱麻,该死的,为什么她邋里邋遢没化妆看上去也不难看?   或许这是唯一的安慰吧,起码脸不是假的。 第57章 最后的温柔 想必谭佳人的生活清苦而艰……   的哥回车上报账, “89一箱,找零411。”   贺九皋愣住,“这么便宜?”   的哥也愣住, “便宜吗, 不要精包装,只要面的话, 5斤60多块钱才合理,这年头什么都涨价,肉啊面啊粮油副产品啊,还有葱价, 简直像坐火箭一样蹭蹭往上蹿,带50块钱去菜市场,小米椒都不够买。”   贺九皋对工薪阶层的日常开销没概念,但对稼穑不易, 民生多艰八个字还是能理解的, 他透过车窗望向谭家龙须面铺,一副苦苦支撑快倒闭的破落样, 几乎把经营不善四个字写在小门脸上,想必谭佳人的生活清苦而艰难吧。   想到这里, 他掏出身上最后的500现金交给的哥,“连上剩下的一共911块,麻烦你再去买9箱, 凑10箱, 剩下的钱算小费。”   的哥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多余报账,就让乘客误会龙须面贵呗,这下可好, 从411块钱小费降级到110块小费,幸亏他提前收了200块车费,不然肠子都悔青了。   谭佳人在铺子里算账,抬头,顾客去而复返。   “我再买9箱精装龙须面,现金付帐。”   谭佳人接过钱找零,“110块,您收好”,说完转身从货架上依次取下9箱龙须面。   一般零售,很少碰到一次买10箱面的主顾,谭佳人喜上眉梢,殷勤道:“我帮您一块搬到车上。”   龙须面箱摞起来,的哥搬5箱,谭佳人搬4箱,两人走出铺子。   贺九皋正伸脖子张望,见状立刻低头,以防暴露。   9箱面整整齐齐放进后备箱,谭佳人拍拍手,热情洋溢道:“欢迎您下次再来。”   的哥干笑着上车,谭佳人站在门口目送。   后面的乘客不发话,的哥也不好自作主张开车走。   出租车不动,谭佳人倒没在意,转身回铺子。   谭勤下楼,一手提一个买菜的小拉车,兜里塞着超市优惠券。   她看见侄女,风风火火道:“你赶紧换双鞋,今天嘉豪广场的南国超市搞促销活动,粮油副产品、抽纸卫生纸、洗衣粉洗衣液统统打折,对了,主打咸鸭蛋,19.9一提,太划算了,跟进价差不多,咱家人多,至少也要抢两提,我跟你讲,你甭管人多,你就使劲往前挤,否则抢不着。”   谭佳人一听,来劲了,甩下澡堂子拖鞋,换上常备的老北京布鞋,从姑姑手中抢过一个小推车,“咱们锁门走吧。”   谭勤把另一个小推车递给她,“你先拿着到外面等,我去后院推自行车,咱俩要是走过去,咸鸭蛋肯定被那些跑得快的大爷大妈们、当家媳妇们抢光了。”   姑姑的话提醒谭佳人代步工具的重要性,车子高不高档在其次,拉货比人跑得快就行。   车子堵人家铺子门口不是回事,征求后座乘客的意见,的哥把车挪到对面一棵香樟树下。   谭佳人锁门站在铺子外,瞟了眼出租车,奇怪为啥不走,难道在等人?买那么多精装面估计要送礼吧。   谭勤推自行车出来交给谭佳人,接过侄女手上的买菜小拉车。   小拉车能折叠,她三两下弄好,夹在胳膊下,坐到自行车后座,催促,“你蹬快点。”   谭佳人骑上自行车,两腿蹬脚踏板,虎虎生威,以参加比赛的速度冲向南国超市。   贺九皋吩咐,“跟上她们。”   “啥?”的哥不解,但看在钱的份上照办。   “她们这是去干嘛?”   “您没看到她们拿的优惠券吗,应该是去附近的超市抢打折货。”   “附近哪个超市?”   不会是南国超市吧,贺九皋在心里想。   “嘉豪广场的南国超市,也只有大超市搞活动比线上便宜吧,放眼申城,那些外来超市都打不过本地的南国超市,这说明南国低价优质的理念深入人心,老百姓认准南国,不给外来的竞争者机会。”   这世上有两种生意模式,做富人生意赚钱,做穷人生意照样能赚钱。   贺九皋无法向的哥言明,贫富两极分化的世界存在巨大的不平等,而在投行战略报告中,这种不平等正是21世纪的生财秘籍。   少数巨富们赚的钱相当于世界总产值的一半,社会因此划分为1%的人和其他人。将此作为投资命题,投资者会把资金投向为富人服务的经济部分,例如奢侈品公司、高端地产等,贺氏家族办公室旗下的黄金资本专门开发高端地产,就是基于以上策略。   而南国集团一面开Calla奢侈购物中心赚富人钱,一面开平价超市赚穷人钱,两头赚,投资者看到机遇,自然也会把资金投给此类公司。   身为有资本去冒险的巨富中的一员,贺九皋早已脱离理想主义,他深知不可能满足每一个人的社会幸福标准,但因为谭佳人,他对如意街项目会提出新的解决方案,尽量不损害如意街住户的利益。   南国超市的入口在嘉豪广场2号门,计程车停在超市专用停车位,的哥心想,乘客莫非也要去抢购?   “你打表等吧,预付的车费不够,我再转账”,贺九皋下车,跟着谭佳人兴冲冲的背影隔几步远走进超市,在门口的饰品区买了顶鸭舌帽戴上,虽然和剪裁精良的西装风格相冲,但只要能遮脸,搭不搭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装在大玻璃樽内的咸鸭蛋搭成一座小山,旁边竖着“限量供应”的牌子,顾客们围着里三圈外三圈,个个摩拳擦掌,单等开售抢购。   谭佳人像条滑溜的鱼向前挤,有人不满,“诶,排队排队。”   另有人笑:“排队还能叫抢购吗?”说着也玩命向里钻。   谭勤在外围高声下达指令,“谭佳人再少也要抢两件,听到没?”   “听到了,你赶紧去二楼买大米,听说也打折。”   “好嘞,咱们分头行动。”   谭勤拉上小车搭扶梯上楼买民生用品,这老百姓呐,吃喝是头等大事,碰到优惠的,抢到就是赚到。   眨眼工夫,贺九皋就看不到谭佳人了,可以确定的是众多黑脑瓜中有一个人是她。   穿着红马甲的超市促销员,提醒一声“开始啦”,打开绳子拴的围挡,购物大军猛地向咸鸭蛋扑去,贺九皋不禁为谭佳人捏了一把冷汗,万一摔倒,可就发生踩踏事故了。   南国超市怎么管理的,一点风险意识都没有。   埋怨归埋怨,他的双眼有如灵敏探头一般到处搜寻谭佳人的影子,可当看到,瞬间无语了。   谭佳人那叫一个生猛,张开双臂,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拦住身后的人群,任凭多么拥挤,双脚站牢,一点不带动摇的。   后面的人不满,“哎,我说你这丫头,你不能挡着呀,别人还买不买。”   谭佳人心说别人买不买我管不着,出口的话却很友善,“这不是后边挤吗,我动不了,没办法呀,要不你们往后稍稍。”   稍稍是不可能稍稍的,有人一手拎一瓶盐水泡的大鸭蛋,喜气洋洋的,大家见此情景,唯恐自己买不着,更加铆足劲儿向前挤。   谭佳人抢了三瓶,小拉车刚好能装下,她逆着人流往外钻。   在她重见天日的一刻,贺九皋快速闪到一根环绕摆放饮品的柱子后。   谭佳人的丸子头都快被挤散了,她放好小推车,拆下皮筋,用手耙耙头发重新扎好,扶了扶眼镜,四处张望,在脑子里列需要购买的清单。   临近中午时分,超市的办公室文员们去食堂吃饭,吃腻的人,到一楼觅食。   谭心悦和两个同事下电梯,走到火锅鸡店旁,发现妹妹,高兴地打招呼,“谭佳人。”   贺九皋顺着谭佳人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穿南国超市标准文员制服的女人,年纪不超过三十,眉眼与谭佳人略有几分相似,面部线条柔和,她是谁,谭佳人的亲戚?他猜度。   “姐”,谭佳人挥挥手。   谭心悦走过来看了眼小推车,扑哧笑了,“我就知道姑姑肯定会抢着买咸鸭蛋,只是没想到她打发你来抢购。”   谭佳人摊手,“现在家里壮劳力只有我一个人,她不使唤我使唤谁。”   谭心悦说:“我知道咱姑咱爸都爱吃咸鸭蛋,已经请采购部经理为我留了4瓶,这3瓶没结账的话放回去吧。”   谭佳人暧昧兮兮地看着姐姐。   谭心悦搓搓胳膊,“你眼神好恶心。”   谭佳人笑了,问:“郑浚呢,你倆还没公开?”   谭心悦说:“公开也要找机会啊,起码先让郑浚和咱家里人见一面,再说其他的。”   谭佳人点头,“对,你一定要提醒他走正常流程。”   谭心悦脸红了,“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话,我和同事吃饭,你和姑姑回家小心点。”   哦,原来是亲姐妹——贺九皋躲在柱子后,默默注视眼前进行时态,不作假的谭佳人,她很生动,很鲜活,距离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十万八千里,也与第一眼令他坠入爱河的月下美人相去甚远。   你爱上的是谁,初印象的谭佳人,还是躲在假面具后的谭佳人?   谁会爱虚假的人,贺九皋向自己强调,追逐梦幻泡影,注定是一场空。   不要再纠结了,放下执着,快点翻篇吧。   他抬手压了压帽檐,毅然走出超市。   计程车渐渐远离人潮熙攘的嘉豪广场,包括蜷缩在繁华背后的如意街,如同伤疤的城中村格外刺眼。   贺九皋阖上双眼,对自己说,全部忘掉吧,利用如意街钓鱼上钩后,妥善处理后续事宜,将是他最后的温柔。   杜可儿劝母亲继续留医观察。   病弱的妇人摇摇头,心疼地看着女儿,“我得的慢性病,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在哪儿养病不是养,还是回家吧,多少能睡个好觉,这里人多,动静大,休息不好。”   杜可儿忍住泪水,“妈,你是不是担心钱。”   妇人拉住女儿的手,“你当妈看不出来吗,你在医院陪我已经三天了,怕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敢问你为什么不去上班——可儿,你真的没必要再为我花钱了,我看开了,哪天死了倒落个清净,不用再辛苦熬日子。”   杜可儿的眼泪哗的流下来,甩开母亲的手,“你为什么非要说让我难受的话,什么死不死的,你死了,我就没亲人了。”   妇人抬起手为女儿拭泪,“哎哟,我女儿怎么这么好看呢,你是妈妈我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但我对不起你,没给你好的生活,只会拖累你,如果不是我这个没用的妈妈,你吃好点,穿好点,像时下的小姑娘逛逛街看看电影谈谈恋爱,日子过的多美呀。”   杜可儿心想那样美的日子不会再有了,那晚留宿诺伊家,两人看完喜剧电影,温存一番后,诺伊说他要回法国南部的家乡,提出让她一起走。   有一瞬间,她想点头,跟他走,抛开一切,只顾自己幸福。   可是她不能,她还有可怜的母亲,诺伊爱她,并不包含她的家庭。   杜可儿拒绝了,然后她在诺伊蔚蓝色的眼睛里看到深深的失望。   因为母亲的话短暂走神儿后,杜可儿再次劝说母亲无果,去楼下办理出院手续。   等她回到病房,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男人。   顾笑站在杜可儿母亲病床前自我介绍,被病魔缠身的妇人打起精神,笑着说:“我女儿来了,你找她有事吗?”   顾笑转身,杜可儿走到他面前,神情疑惑。   “顾——”   “你叫我顾笑吧。”   顾笑抢话后,脸上带着愧色,“乔宁宁害你丢——”   “顾笑!”杜可儿急急打断他,“我们出去谈。”   顾笑这才醒悟她顾虑自己母亲,也对,当着生病的人传达坏消息很不妥当。   到走廊,他说:“我替乔宁宁向你道歉。”   杜可儿垂着头捏衣角,“道不道歉的,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顾笑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虚伪,“那么你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会帮你。”   杜可儿抬起头,笑笑,“你不是在跟我客气吧。”   顾笑摇头,“不是,我是真心想帮你。”   “那好啊,赔我一份工作吧,你也看到了,我还照顾生病的人,不能没有工作。”   杜可儿当成玩笑话,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诉求,心想这下你该跑了吧,毕竟闯祸的人又不是你,你能帮乔宁宁承担责任到哪种程度,任我予取予求?不会吧,哪有这么傻的人,主动替别人背锅。   没想到顾笑坚定地点头,“好的,我想办法。”   杜可儿愕然,“顾先生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做,该道歉的是乔宁宁。”   顾笑帮乔宁宁挽尊,“她就是任性,没有坏心眼,以后反省,会认识到错误的。”   真护犊子,杜可儿不再说什么,转身回病房。   顾笑跟在她后面说:“你们是要出院吗,没叫车的话,我送你们回家。”   就当给他机会赔罪,借此理由,杜可儿没推拒他的好意。   根据手机导航,顾笑开车穿越大半个申城,来到城郊某个小镇,由于远离市区,改造遥遥无期,维持着七八十年代的面貌,个别地方称得上是棚户区。   而杜可儿就住在狭窄的弄堂里,并排三个人都容不下,更别说车了。   杜可儿下车弯腰背母亲,顾笑看着女孩瘦弱的肩膀急忙阻止,“我来背阿姨。”   低矮的房屋,横七竖八的晒衣杆,不小心就碰到头。   杜可儿提着住院的家当走在前方带路,顾笑背着人随后跟上,当走进简易石棉瓦搭建的小院呆住了,他第一次认识到这座繁华至极的大都市还有这么简陋的地方。   屋内更别说了,黑漆漆的,白天的阳光都照不进来。   杜可儿拉灯,略微收拾了下床铺,示意顾笑把母亲放下。   顾笑打量屋内的环境,他估摸着也就十五个平方,病人在这里养病真的可以吗?   他忍不住提议,“你母亲生病,是不是在医院附近租个房子更方便些。”   杜可儿幽幽看了这位何不食肉糜的富家子弟一眼,轻声说:“我是外地户口,能在申城找个落脚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昏暗的光线中,顾笑将杜可儿的哀怨看进眼中,脑子里冒出一句文人的话:乱头粗服,不掩国色。   他不禁看痴了,许久才掩饰道:“工作的事,我会帮你留意的。”   对于他的承诺,杜可儿并没有抱着很大的期望,她只想着如何向诺伊提分手。   休息日最后一天,诺伊从电话中被女友通知分手,她用他爱听的法语柔声说道:“亲爱的,你可能是我最爱的男人,但我不能跟你走。”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   杜可儿吞泪,“我还有妈妈,我不能抛下她,她离开我会活不下去的,我不想给你添麻烦,爱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情,掺杂其他就不纯粹了,祝你回国生活的快乐,我会想你的。”   任凭诺伊如何解释可以帮她负担妈妈的生活,杜可儿都不松口。   母亲和父亲也是相爱结合的,结果呢,被生活搓磨,爱没了,只剩下绵长的恨意。   诺伊是个自由灵魂,不会被生活束缚的,看清这一点,她才会忍痛分手。   谭佳人和弟弟讨论7万内买什么车时接到诺伊的电话。   她换装匆匆赶往刺客酒吧,诺伊说会在他最爱的酒吧和老友道别。 第58章 一心一意 见识过金字塔顶端的风景,她……   申城不乏时髦的酒吧, 其中Assassin刺客酒吧则是最火的,拜经常上热搜钟爱网红脸的老板所赐,永远不缺话题, 永远新鲜刺激, 而在喜爱夜蒲的玩咖眼中,最最嗲的是, 刺客酒吧独拥东江两岸浪漫迷人的夜景,别的酒吧可能要登高望远,在这里,只需穿过时空隧道般的星光走廊, 便可在江上悬空的户外酒吧区,欣赏被霓虹点亮的高楼大厦与万国建筑群珠璧交辉。   谭佳人从酒吧侍者的托盘上要了杯灰雁马提尼,她穿着金属色蛇纹衬衫和黑色皮短裤,外搭披肩式西装斗篷, 马尾高束, 眼线斜挑,红唇艳丽, 踩了双钉子高跟鞋,美则美矣, 但太有攻击性,令几位想搭讪的男人望而却步。   殊不知当她走向凭栏远眺的外国男人,得到一句不屑的“easy girl”评价, 万幸声音小, 没入耳,否则叫嘴臭的家伙好好尝一尝钉子鞋踩脚面的销魂滋味。   诺伊扭头看到谭佳人,举起手中的青岛啤酒向她致意。   谭佳人举起鸡尾酒杯回敬,两人喝着各自的酒, 将目光投向色彩斑斓的江面。   “我爱死了申城的这片夜色,尚未离开中国,已经开始想念”,诺伊絮絮说着法语。   谭佳人意外,“离开中国,怎么,你要回法国?”   诺伊说:“嗯,短期内不会再回来,我要回南部的家乡定居。”   谭佳人表示难以理解,“你的话透出金盆洗手的意思,难道以后不做厨师了?”   诺伊笑笑,“对,不做厨师,转行做农夫”,他耸耸肩补充,“我家有个葡萄园,需要人打理。”   谭佳人调侃,“害我白为你担心,原来有家业继承,哇哦,真好。”   诺伊被她刻意表演的艳羡逗乐,“只是一个小小的葡萄园,不是你想象中的名酒庄。”   谭佳人扭脸看他,“那我就不懂了,你在江南酒店做行政主厨,薪资优渥,富豪私宴接到手软,钱途光明,为什么急着退休?”   诺伊冲她露出一个苦笑,“来中国之前,我在一艘豪华游艇上做私人厨师,为俄罗斯寡头和中东石油大亨服务,他们招待的客人来自世界各地,差不多也都是有钱人,他们吃喝玩乐、大肆挥霍。可是天天看着如此奢靡的景象,你会不禁问自己工作的意义在哪里,这些人一夜的消费可以养活很多因战争流离失所的孩子,他们完全有能力去做这样的事,却对世间的苦难视而不见。”   “像活在不同的世界中,吃200美金一勺的鱼子酱,喝7000美金一杯的酒,他们尽情狂欢,与此同时,叙利亚的孩子死于空袭。继续待在游艇上,我想我的价值观会崩溃,所以辞职来到中国,但并没有什么不同,只要我工作的对象是金字塔顶端1%的那部分人,情况就不会改变,因此是时候回到普通人中过普通的生活了。”   老美和北约国成员才该对叙利亚的孩子负责,谭佳人按捺住吐槽的欲望,不想揶揄诺伊政治正确,扪心自问,她也有同样的疑惑,人和人生活的世界好像并不相通,ABCDE名媛买一件高定裙子的开销等于一个中产家庭一年的收入,中国14亿人口,真正进入中产阶层的人口有多少?可能老百姓辛劳一年,赚的钱,还没裙子贵。   看她眼中渐生迷茫,诺伊问:“你呢,还没厌倦这份工作吗?”   厌倦了吗?谭佳人问自己,她浅啜杯中的马提尼,品味轻盈的口感,沉吟片刻,走心道:“我很少去思考意义,一直以来,试图简单看待这份工作,向客户提供优质服务,得到相应的报酬,这就是工作的全部,但往返于分裂的世界,确实会对自己产生影响。”   至于好影响坏影响难说,反正见识过金字塔顶端的风景,她不甘心生活在底端。   所见所闻告诉她,世界是不平等的,如果想得到优待,那就跻身1%。   诺伊笑:“我敢打赌,你最终会离开这一行的。”   谭佳人说:“你那么笃定?”   诺伊眼神沧桑,“正常人没办法长期坚持下去的,不仅要克服巨大的心理落差,还要抗压,24小时待命,应付刁钻的客人,这并非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谭佳人深有同感,“也许吧,那就能做多久就做多久,老实说,做这行,收入很不错。”   诺伊笑着与她干杯,“为丰厚的收入干杯。”   将啤酒一饮而尽,他怅然若失,“杜可儿是我女朋友,我们……”   分手二字迟迟说不出口,诺伊还无法接受。   谭佳人不语,一脸了然。   诺伊问:“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谭佳人笑了,挑挑眉,“以前你的翻译拍档可是我,但自从杜可儿入职,你回回指定她,我就瞧出眉目了。”   诺伊叹气,“我提出带她走,她拒绝了。”   谭佳人想起在医院看到的病弱妇人,抛开成见,替杜可儿说话,“她妈妈生病需要照顾,她没办法跟你去法国吧。”   诺伊激动道:“在你们女人眼中,我像那种不值得托付的男人吗,我可以帮她一起照顾她的家人。”   谭佳人问:“怎么帮,带上她的妈妈一起去法国?”   诺伊语塞,“钱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经常回中国看望她妈妈。”   给一个时日无多的病人钱有什么用处……   看来留在中国陪女友并不在诺伊的选项内,杜可儿也不傻,大概看明白了吧。   谭佳人美化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家庭绑架你们的爱情吧,这也是一种好意,你就心领吧。”   亲水平台的另一端,严墨坐在两位美女中,笑着问没情没绪的贺九皋,“你今天怎么回事,居然请我和顾笑喝酒。”   顾笑想着杜可儿满腹心事,天气预报说今晚深夜会有大雨,那样破败的房屋不知能不能遮风挡雨,真担心呐。   贺九皋撩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对面左拥右抱的严墨,直言道:“我请你和顾笑喝酒,并没有说连同你怀里的两位女士一块请。”   严墨像看到奇葩,气笑了,“喂,你的绅士风度去哪儿了,平时老吹嘘对女人多么尊重,多么好,合着你就这表现?”顿了顿,他对两位女孩说,“别怕,你们的酒,哥哥请。”   贺九皋反唇相讥,“至少比你绅士,你现在正做着有女朋友的人不应该做的事。”   严墨往怀里揽了揽两个女孩,笑着说:“你指她俩?我又不要跟她们谈恋爱,哪点对不起女朋友,九皋,我劝你别那么孩子气,看待男女关系轻松点不好吗,拿赵夕颜来说,对,她是我现任女友,我们关系成立的前提是什么,她看中嘉豪影视的资源和平台,我相对单纯些,她长得好看,其次么,我想签她,算是投资,所以就算她目睹这一幕也不太敢大闹,闹崩了对我们都没好处。”   贺九皋嘲讽,“我还以为你对赵夕颜不同,原来不过如此。”   两个女孩一个殷勤地帮严墨斟酒,一个靠在他怀中,柔若无骨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胸口。   严墨享受地眯起眼睛,“没什么不同,无非对赵夕颜我更舍得砸钱,现在的明星火了,比正经做实业还挣钱,嘉豪院线改名嘉豪影视,我想把艺人经纪也囊括进来,签赵夕颜就是第一步动作。”   贺九皋猛灌一口酒,愁眉不展,轻声道:“既然你所谓的恋爱是利益关系,那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严墨也好奇贺九皋理想化的感情观,“男女在一起肯定互有所图啊,我也是读过书的人,牢牢记住一句话:世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喜欢一个人,要么图色,要么图财,五花八门的理由多了,难道你什么都不图?”   贺九皋膝盖中了一箭,关于以貌取人,看走眼这桩事都快成他的心病了,虽然下定决心忘掉谭佳人,但人类的情感哪能说变就变,他安慰自己,这种感觉会变淡的,就像过滤海水一般,经过时间,那又咸又涩的味道慢慢会淡化不复存在的。   他振作精神反驳,“毋须讳言,我喜欢漂亮的姑娘,未来成为我女友的人,我会一心一意待她,不会像你四处留情。”   严墨摊手,“那是你的方式,不是我的方式。”   贺九皋给他忠告,“你的方式只会落个孑然一身的下场。”   严墨笑嘻嘻,“你别吓我,我的志向是做中国的休.海夫纳,当一个终身的花花公子,这种生活多爽。”   他转头问顾笑,“你呢,谈恋爱图什么?”   顾笑回神,皱眉道:“人家姑娘那么可怜,我还图什么,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那么风流成性,不负责任的。”   此言一出,不仅严墨愣了愣,连贺九皋都盯住顾笑,问他,“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终于放弃中立了?”   严墨摸摸下巴,“嗯,我明白了,你一准儿喜欢上什么人了。”   顾笑红着脸否认,“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诺伊带着心事喝酒,经江风一吹,有些上头,脚步虚浮,跌跌撞撞走着。   谭佳人见状扶住他,“我把你送出酒吧。”   两人朝贺九皋这一桌走来,不远处坐着嘲笑谭佳人easy girl的俩男人,见她和老外粘在一起,更是大声嘲讽,“就是这种女的丢中国脸,对中国男人甩脸子,对外国男的那叫一个跪舔,给哥们儿恶心坏了。”   这么明确的谩骂,谭佳人的火噌的就起来了,放开诺伊,疾步走到那两个男人面前。   居高临下拍桌子,“你们说什么?”   两个男人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不甘示弱,站起来,“说,说你呢,怎么,说你cheap有错吗?”   谭佳人知道跟这种傻逼讲理讲不通的,端起他们的酒,兜脸就是一泼,“嘴巴不干不净,老娘给你们洗一洗!”   “臭女人,你敢泼我?”穿透视衬衫的男人扬起巴掌。   谭佳人照着他的脚使劲踩下去,只听男人一声惨叫。   贺九皋听到喧哗声回头,琥珀色的瞳孔猛地一缩,在座的人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人已冲出去。   另一个男人觉得这个女的不知廉耻也罢了,竟然还敢动手,当即也不客气,吼了声,“你这种贱女人就是欠教训”,说着伸手去推搡谭佳人。   谭佳人正要反击,一个高大的身影扑过来,一拳打到男人脸上。   男人被打懵了,看着高出一头多的陌生人,嚷嚷道:“我,我要去报警。”   贺九皋面无表情,“报吧,你打这位女士在先,我见义勇为在后,这里有摄像头,起因经过非常清楚。”   严墨看清事态打电话叫保安来,闹事的两个男人判断情势对他们不利,夹起尾巴灰溜溜走了。   诺伊醉得站不稳,想帮忙帮不上,干着急,“谭佳人,你没事吧?”   他说的是法文,严墨和顾笑听不懂,贺九皋眼神沉了沉。   谭佳人走到诺伊身边撑住他,“没事”,然后对贺九皋感激地说:“贺先生,谢谢你,我——”   贺九皋打断她,冷声说:“你还挺能装的,到处赶场,也不嫌累。”   “我装什么了?”谭佳人以为贺九皋也跟刚才那俩男人一样嘲笑她,拉下脸冷笑,“你倒是不装,所以表里如一得惹人讨厌。”   说完扶人就走,全然不顾贺九皋听了她的话气红了眼睛。   严墨和顾笑不懂贺九皋为啥反套路操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该接受美女的崇拜和感谢吗,怎么怼起人了,一副对谭佳人非常有意见的模样,那她倒霉,袖手旁观不好么,干吗做好事还找骂,真是怪人。   谭佳人把诺伊送上出租车,告诉司机地址,长出一口气,社会大环境对女性越来越不友好了,假如在酒吧这种场所出事,网上的舆论也不会站女性,只会说谁让你大晚上出门活该,莫非贺九皋就是这意思?   杜可儿呆站在不远处,她看到诺伊靠着谭佳人走出酒吧,气得要命。   诺伊发消息说在酒吧等她,她决定分手不想拖拉,就没回复,但又怕他喝酒喝多了出事,于是打车赶来,结果她看到什么?   也对,诺伊更早认识谭佳人,他伤心难过的时候找谭佳人倾诉情有可原,只是她觉得扎心,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于诺伊而言是唯一的选项,现在看来并不是。   怨愤无处发泄,她死死盯着打扮光鲜的谭佳人,跟在她后面,看她坐上公交车,招手叫停出租车,吩咐司机跟着公交车。   杜可儿要找谭佳人理论,质问她为什么要碰别人的男朋友,上一个是顾笑,下一个是诺伊,她怎么总是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工作如此,男人也如此。   杜可儿亲眼看见谭佳人下了公交车,走进和自己的住处比,只占地理位置优势的破旧城中村,根据谭佳人发到社交网站上的照片,她不应该住这里啊,而且听同事说,谭佳人家境还可以,属于有房有车一族。   她一直觉得谭佳人性格虚伪,但没想到她造假的不止性格,连家世都可能是假的。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拿出手机拍照,对,防止谭佳人说谎,看以后还怎么编瞎话。   谭佳人走进谭家龙须面铺的背影被杜可儿抓拍进手机相册。 第59章 饭碗 把谭佳人三个字从你脑子里一键清……   10箱谭家龙须面整整齐齐码放在地板上, 散发着喜庆的乡土气息,与低调奢华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贺九皋双手抱臂靠在办公桌上,心里无比烦躁, 不知道该拿这10箱面怎么办。   扔掉?面有什么错, 浪费粮食可耻。   送人?这个可以有。   他拨打内线,“修筠,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温修筠走进来,看到地上的面纳闷,“老板,您也吃谭家龙须面?”   等等, 温修筠的语义,自己没理解错的话,说明他认识谭家龙须面的牌子,那谭佳人和谭家龙须面的关系, 他有没有可能知道点什么——贺九皋迂回打探, “谭家龙须面很有名吗?”   温修筠摇头,“那倒不是, 老一辈人很认谭家龙须面的招牌,像我父母, 明明超市也有类似的面,但他们说不如古法手工制作的面好吃,坚持从小区附近的粮油店买谭家龙须面。”   “哦”, 贺九皋拉家常般套话, “那不如直接去如意街买,多囤点,不用被赚差价。”   听巨富聊吃喝小事本就怪怪的,况且老板从来就不是一个关心生活中细枝末节的人。   温修筠好奇道:“您去如意街了, 然后在那里买的谭家龙须面?虽然我没去过如意街,但听父母说,谭家龙须面没有加盟店,祖祖辈辈坚持传统手工技艺做面,只有一家铺子开在如意街。”   “啊?哦……呃,我去过”,贺九皋含糊其辞。   温修筠替老板想好理由,“原来昨天您独自去如意街实地考察了,难怪没随M&A团队一起回来。”   贺九皋借坡下驴,“对,路上司机向我推荐了谭家龙须面,说很好吃。”   所以您一次性买下10箱,真大手笔啊……温修筠腹诽。   以温修筠对校友的提携维护之情,他若知道谭佳人卖谭家龙须面,估计会毫不避嫌地帮“小师妹”大力推销,目前反应平淡,证明大概率不知情。   另一方面也证明,谭佳人如同每一个身份造假者那样,时时刻刻都在努力伪装,连看似亲近的人都被蒙在鼓里。   打住!不要再想她了,别忘了她昨晚挖苦你的话,表里如一得惹人讨厌——亏她说的出口,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把谭佳人三个字从你脑子里一键清空。   贺九皋鼓励自己,暗暗吸口气,狠下心来,冲地上的面努努下巴,“带出去分给同事们,你自己留一箱,你父母不是喜欢吃么。”   “好的,老板,谢谢您。”   温修筠往外搬面,一次摞起搬4箱,并不重,第三次进来,还剩2箱。   他一手提一箱走到门口,被老板叫住。   贺九皋冲口而出,“你给我留一箱”,稍顿,描补,“我带回家吃,那个……早餐煮面方便。”   温修筠怪自己没想到,忙道歉放下一箱,他以为老板在家不下厨呢,看来作为助理,他对老板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贺九皋盯着面觉得自己的行为莫名其妙,完全口是心非啊,另一个他辩解,人做错事,跟面有什么关系,包装上写着呢,鸡蛋挂面,细如龙须,手工制作,久煮不烂,很适合做早餐,人不能太极端,听到个谭字就联想到谭佳人,这样子的话,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克服了?   你要在完美主义焦虑症上再加一个谭佳人过敏症吗,他严厉质问自己。   说到过敏,他想起来针对谭佳人,自己正在进行的脱敏疗法。   既然决定格式化,还有必要关注谭佳人的微博和朋友圈吗?   贺九皋拿出手机,想卸载微博,不不不,在那之前,先注销账号。   他点进自己的主页,msconfig的昵称现在看有点可笑,更可笑的是将一个造假者设置为特别关注。   特别关注那里有一条更新提醒,别看了,注销吧——反正都要注销,就看一眼吧。   题目是周末一日VLOG,一张素颜大头照做封面。   有那么一瞬间,贺九皋想把图片导入电脑,检查素颜照是否P过,但鉴于和昨天那个素面朝天,在超市生龙活虎抢购的谭佳人出入不大,只好作罢。   点开视频,他不拉进度条,像细心的侦探般逐帧分析,“精通缝合术,把不同时间段的视频剪辑到一起,好吧,起码技术过关,但她不觉得一天的安排太满当了吗,好像迫切展示自己多么有才华,多么有生活情趣似的……逛美术馆?诚实点吧,分明去南国超市了——”   忽然贺九皋顿住,倒回进度条,“刚刚做早餐的手和在美术馆拍照的手有点不一样”,他暂停画面,做早餐的手甲床很短,指甲光秃秃的,剪指甲不是这种效果,通常习惯咬指甲才会这样,再看美术馆的手,甲床饱满健康有光泽,再对比拿咖啡随行杯的手,两者是一致的。   “不稀奇”,他下结论,“肯定是她懒得做饭,从哪里随便找的素材当成自己的,对粉丝未免太敷衍了吧,呵,真是将造假贯彻到底啊——也对,网络空间,虚虚实实的东西太多了,需要擦亮眼睛,辨别真伪。”   接下来要做的是取消关注,贺九皋犹豫了,将谭佳人格式化显然很难做到,人又不是电脑,说删除就删除,除非一夜失忆,这么看的话,还是脱敏疗法的思路可行。   想想看,已知谭佳人是造假者,她不知悔改,依旧在微博上卖虚假人设,种种丑态看多就免疫了,时间一长,把对她的好感败光,自己就痊愈了。   “没必要删”,贺九皋心安理得,“出丑卖乖的人都不在意,你竟没勇气看?”   他自我激励一番后,谭佳人的微博作为负面例子,安然无恙地躺在msconfig的关注列表中。   谭佳人保住了一个重量级粉丝,她对此一无所知。   晚饭后,和家人围着桌子吃谭劲恒买的国产火龙果。   谭勤又去洗了桑葚和草莓,“来来来,这是常山买的,我刚才尝了尝,别提多甜了。”   谭义笑话妹妹,“你说话就是夸张,当谁没吃过草莓吗。”   谭勤真服了他,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别人买的水果,你免费吃,不说好听的就算了,还杠一杠,情商低。   谭敬笑着说:“小常啊,让你破费了。”   常山摇摇头,将一碟桑葚推到这位和善长者面前,“我听谭劲恒说您老爱这一口,多吃点。”   谭敬笑得合不拢嘴,“你也多吃点。”   谭佳人暗中观察,常山属于少说多做型的,踏踏实实,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弟弟没交错朋友。   谭劲恒接着上次中断的买车话题说:“姐,你真的打算买车?”   谭佳人点头,“嗯,咱们一大家子人,连辆机动车都没有,实在不方便。”   谭勤双手支持,“买吧,你当天买,我当天报名去考驾照。”   谭劲恒问:“那你想好买什么样的车没有,拉货还是拉人?”   谭佳人说:“最好拉人也能拉货。”   谭劲恒说:“那皮卡可能差点儿意思,准载量只有499公斤,再加上小动力,不大能拉货,你要是做越野改装,那这款车还蛮好的。”   谭佳人放下桑葚,发愁,“那你说买什么车,预算就7万,我对车也不懂。”   谭劲恒笑了,积极向姐姐推荐同品牌的面包车,“事实上,皮卡加货厢没有面包车拉的多,用面包车拉货不怕风吹雨淋,皮卡限载5人,面包车能载8、9个人,综合比较,还是面包车给力,姐,既然车是买给全家人用的,我也出一半钱。”   谭佳人半信半疑,“你有钱?”   谭劲恒点头,“存了一点。”   谭义听到这里,悄悄低下头,侄女借给他的钱买辆BBA足够了,因为他消费降级,委实无颜以对。   谭敬留意到弟弟,拍拍他的肩膀,“买车是好事,高兴点。”   买车是好事,弟弟帮她分担也是好事,谭佳人开怀笑着,一时觉得生活很有奔头。   吃桑葚指甲缝里都染上深紫色,谭佳人和姑姑一起上三楼洗手。   “佳人,你给我做个美甲呗。”   “我爸做手工面要求严格,会让你染指甲?”   “不碍事,我戴一次性硅胶手套,穿防尘罩衣,符合卫生标准。”   “那好吧,你在客厅等我,我回阁楼拿美甲工具。”   谭佳人拎着美甲工具箱下来,看见大姐,“你回来啦?厨房给你留着水果呢。”   谭心悦换上家居服取来水果,坐沙发上看妹妹帮姑姑做美甲。   “你还真练出来了,手一点不抖。”   “熟能生巧嘛”,谭佳人帮姑姑涂软化死皮的精华,“去美甲店,最普通的款式还要60块钱呢,那些高档美甲店更不得了,不如自己做,跟着视频学,多练习几次找手感,只要不是彩绘的复杂款式,我都能做。”   谭勤夸侄女,“你做的水平也不差啊,依我看,在咱们如意街完全可以开美甲店了。”   谭心悦吃着草莓笑,“可别,现在开店多不景气,还是赚富人的钱稳当。”   谭佳人深以为然,虽然诺伊厌倦了为富人服务,她要坚持下去,古今中外,打工人永远比富人多,无论换什么工作,都是为资本家做嫁衣,不如有饭碗先端着,想那么多干吗?   杜可儿丢了饭碗,也丢了爱人,对未来充满恐惧。   半年的工资能撑多久?她忧虑,却无计可施,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找工作怎么就那么难呢。   想到顾笑,她准备问他上次说给她介绍工作的话还作数吗,看着通讯录上顾笑的手机号,又迟迟下不了决心……万一人家只是说说早忘了这回事怎么办。   顾笑并没有忘记给杜可儿找工作,他在想最优解。   安排进自家公司父母肯定会问东问西,最不济可以到自己的高档车改装店做客服,只是有些屈才了,严墨那里乌烟瘴气,他不放心。   想来想去,还是贺九皋那里比较合适,贺氏家族办公室旗下的慈善基金,资助了很多艺术项目,他本人是一家美术馆的挂名理事,打电话找个时间把贺九皋约出来,看看能不能给杜可儿提供一个位置,像馆办办公室、展览部、艺术传媒推广,都可以。 第60章 鬼迷心窍 你千万别把同情当成爱   双休后, 又迎来新一轮的工作日。   早晨刚上班,谭佳人被沈南星叫进办公室。   她劈头问:“你手头现在有什么活儿?”   谭佳人回:“帮一位男客户策划一个别具一格的求婚仪式。”   “做的怎么样了?”   “策划方案快写好了。”   沈南星说:“你不要跟这个case了,交给其他同事做, 有新任务指派你。”   谭佳人摆出听命行事的专用表情, 眼中带着热切,向老板传达出身为下属, 勇于接受挑战的职业精神。   沈南星很吃这一套,她最怕抗压性差,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幸亏谭佳人办事牢靠。   她对得力下属扬起笑脸, “艺术界冉冉上升的新星黄羚晓得伐?”   “略有耳闻”,谭佳人不懂装懂,艺术只是她丰富人设的道具,上次去美术馆还是看草间弥生的画展, 然后买了一副著名的波点南瓜画复制品, 挂在阁楼墙壁上。   “势头很猛,她的作品非常受有钱人追捧, 栖云.佳琅艺术馆准备面向高净值人士为她搞一个展览开幕酒会,酒会部分委托我们来做, 毕竟我们最擅长应付有钱人的要求,也最了解他们的需求”,沈南星笑一笑, “你刚替程先生和冯女士办了他们的珊瑚婚派对, 筹办这类小型酒会对你而言驾轻就熟,把任务派给你,应该没问题吧?”   谭佳人点头,“没问题。”   沈南星递给她一张名片, “佳琅美术馆的策展人姓陈,工作上你和她进行接洽。”   谭佳人接过名片,扫了一眼,说:“好的。”   “对了”,沈南星想起什么,问属下,“你跟贺九皋熟吗?”   谭佳人态度保留,“不算特别熟。”   沈南星说:“贺九皋所在的贺氏家族办公室,具体名字好像叫黑池投资吧,旗下的慈善基金会赞助了很多艺术项目,佳琅艺术馆就是其一,你最好和他搞好关系,最差也不要得罪他。”   谭佳人心说晚了,她把贺九皋的面子里子全得罪了。   这时,门被推开,她回头,是幸司,难得穿了身正装,不过是圣罗兰吸烟装,仍把他衬得有几分妖娆。   “幸老师?”   “嗨,佳人”,幸司顾不上聊天,他催沈南星快点,“再磨蹭,就赶不上你儿子的比赛项目了。”   沈南星起身,穿外套,拎包,抬脚往外走,“佳人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电话沟通,我儿子学校今天举办运动会,我和幸司报名了三人一脚项目,我先走了。”   幸司和沈南星的关系扑朔迷离,他究竟是男闺蜜,还是男朋友?谭佳人看着两人亲密离开的背影,摇摇头,好令人费解,科学研究说,人的性向是可以流动的,所以幸司变直了?不过也没证据说明幸司是弯的。   “没准儿就是好朋友,一定是我想多了。”   谭佳人回办公室把手头的case移交给同事,准备投入新的战斗中去,查黄羚的资料,翻看拟邀请的贵宾名单,在脑中构思配合艺术家作品风格的酒会形式。   佳琅艺术馆网站上有艺术家专栏,搜索黄羚的名字,介绍出来了,中国艺术家黄羚的作品涵盖多种艺术形式,很难界定她的艺术流派,其作品不受材质类别的限制,寻求跨媒介的艺术创作……   谭佳人不懂艺术史,但觉得黄羚的创作可以归为先锋艺术流派吧,顶多是跨了下媒介,用新媒体的方式呈现画作,“其实就是噱头吧”,她自言自语。   自己逛美术馆是附庸风雅往脸上贴金,有钱人买艺术品也是同样的心理,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她买不起,没法装逼,而有钱人买得起,于是显得有逼格。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她拿上手机咖啡随行杯打算下楼吃饭。   刚走出写字楼,与迎面走来的人相遇,谭佳人惊讶,“伍月姐?”   大学时热衷留短发模仿李宇春的伍月,头发留长至锁骨,面容虽平凡,但精心修饰,衣着得体,看上去优雅大方。   她笑着指指手机,“正想联系你呢——相请不如偶遇,走吧,我请你吃饭。”   两人找了家骨头汤馆坐在靠窗的位置,伍月笑吟吟看着谭佳人,“工作忙不忙?”   谭佳人说:“忙,哪个老板希望员工清闲,伍月姐,不用问,你的工作只会更忙,听师兄说,你忙起来,年假都不休。”   伍月笑,“科室忙的时候确实没假可休,今年添了人手,轮的过来,我可以休年假了,15天。”   谭佳人替她高兴,“是吗,那你趁机好好休息。”   伍月挤挤眼睛,笑着说:“时间宝贵,要用来做更有意义的事。”   谭佳人猜到,“你该不会……”   伍月点头,“我想利用这15天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求婚旅行。”   谭佳人鼓掌,“太棒了,我提前恭喜你和师兄。”   伍月不好意思,“我平时上班太忙,很少旅行,所以想拜托你帮我们设计下旅行线路,你就当接私活,什么价格你提,绝不让你吃亏。”   谭佳人推辞,“哎呀,举手之劳的小事,你提钱做什么。师姐,你选国内旅行还是国外旅行?”   伍月想了想说:“国内吧,你师兄挺宅的,我也不是户外派,以休闲为主,看看好风景,拍自助婚纱照。”   谭佳人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末了调侃,“伍月姐原来你是计划通,每次都来绝招,把师兄吃得死死的。”   “你师兄那温吞的性子,等他求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干脆由我来求婚,戒指我都买好了”,伍月扬眉。   谭佳人竖拇指,“实在高明,主动出击,师兄肯定乐开花。”   伍月叹气,“可是每次都主动,我也有不确定的时候。”   “师兄很爱你啊,这点你不用怀疑”,谭佳人为温修筠说话。   伍月自嘲地笑笑,“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问题,谈恋爱是我追的他,现在求婚又是由我开口,我总觉得他是不是迁就人的被动性格啊,换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追他,他估计也会同意,我又不是大美女,长成什么样,我有自知之明。”   情侣间的事,外人不宜插嘴,谭佳人没往深处说,只宽她的心,“你们在一起都这么多年了,师兄的人品,你还不清楚吗,依我的拙见,维系感情,不可能靠一方迁就另一方的,除非是买卖关系,因为不符合人性,师兄选择你,自然是他甘之如饴啊。”   谭佳人长期做客户工作,话术练得炉火纯青,找对点,三言两语把伍月劝得表情明朗起来。   “或许我们的关系将迈进新阶段,我反而畏缩起来”,伍月笑笑。   “正常,俗称婚前恐惧症”,谭佳人眨眨眼睛。   伍月想起一事,迟疑道:“我来找你还为了给你提个醒儿。”   谭佳人喝着汤,抬头,“怎么?”   伍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习惯铺垫迂回,直接说:“巴黎的事。”   谭佳人顿时记起贺九皋在飞机上说的话,她放下汤匙,正色问:“你信吗?”   她的指向很明确,如果传出闲话,那一定是温修筠帮她解围的事。   伍月失笑,“我要是信了,不会来找你,而是和温修筠分手,他对校友都不错,除了你,他还帮过很多师弟师妹,只是帮你说几句话我就吃醋,那我们肯定没办法坚持这么多年的,说了你或许不信,还有小姑娘请我带情书给你师兄呢。”   谭佳人说:“不会吧,这也太离谱了。”   伍月说:“我以前不是短发吗,小姑娘把我当成温修筠兄弟了”,顿了顿,言归正传,“你大概不知道,温修筠有个同事群,同事群的太太和女友也有一个群,她们说看到老公和男友从巴黎回来加了同一个女人的微信,然后说了些闲言碎语,还说不会找你做顾问,我觉得她们想多了,就在群里回怼了几句,结果反被她们教育了一通,说我对男人不上心。”   谭佳人想骂这群女人吃饱了撑的,可内心深处又觉得自己并不无辜,加那群高净值人士的微信确实为了工作不假,但她微信通讯录都是分组的,针对异性,分为已婚的、有女友的、单身的,潜意识中,单身男就是养在池塘中的鱼,她可以下手的。   “随便她们怎么想,日子久了,她们会发现,除了工作,我对她们的宝贝男人没有任何想法”,谭佳人皱眉,“与客户打交道,说白了就是搞人际关系,免不了飞短流长。”   伍月说:“人言可畏,你要当心。”   谭佳人晚上下班,把伍月的忠告忘的一干二净,别人说什么管不了,自己还要当真么,流言的实效性有限,过段时间,那群女人八卦的兴头就消了。   夜幕低垂,顾笑把贺九皋约到红酒吧谈杜可儿工作的事。   贺九皋穿着暗红色罗缎衬衫,黑色宽松长裤,坐在摄政风格的椅子中,一派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他摇晃红酒杯,耐心听顾笑深情地讲杜可儿的事,老实讲,他对杜可儿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没把她与晚宴上那个被程景欢欺负的新入职员联系起来。   唯一获知的重要信息大概只有杜可儿曾是谭佳人的同事这一点了,再就是因为乔宁宁的关系,杜可儿被开除了。   等顾笑说完,贺九皋单刀直入,问:“你喜欢她?”   顾笑红着脸否认,“跟喜欢不喜欢无关,杜可儿挺可怜的,被乔宁宁搅和失业,我觉得自己也有责任,当初不该陪乔宁宁去医院堵她,而且她母亲生病了,病得很严重,急需用钱,这个时候丢了工作,无异于雪上加霜。”   贺九皋坚持自己的看法,“你绝对喜欢她,才为她设身处地考虑,不然工作而已,以你的能力,随便哪里不能安插一个人进去。”   顾笑不再嘴硬,“杜可儿真的很可怜,你不知道她的居住环境差到什么地步,就那种石棉瓦搭的房子,我都担心一阵风吹倒砸住人,她也很了不起,帮母亲治病,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像她这样硬气的,仅仅因为乔宁宁一句话就被炒鱿鱼,你觉得公平吗?她能力很好的,和谭佳人一样,英语法语都很流利,十分适合去美术馆做策展工作,九皋,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贺九皋不赞同了,“她和谭佳人哪里一样?谭佳人英法日三国语言都精通。”   经常看谭佳人的微博,知道她曾为粉丝翻译过日文歌。   这回轮到顾笑疑惑,“就算你说的那样,你生气什么?”   贺九皋清清嗓子,掩饰尴尬,“我没生气,你帮别人找工作,起码要描述准确吧。”   顾笑一琢磨是这么个理儿,接着前头的话央求,“你们贺氏也做慈善事业,就当救济杜可儿,你要是目睹她现在的处境,你也会同情她的。”   贺九皋禁不住朋友恳求,点下头,“好的,我知道了,佳琅美术馆陈策展手下的一位负责媒体宣传的员工休产假,正在找接替的人,我明天打电话给馆长,向她推荐杜可儿。”   顾笑连声道谢,“九皋,太谢谢你了。”   贺九皋忍不住提醒他,“你千万别把同情当成爱。”   顾笑苦笑,“同情和爱你能分清吗?”   贺九皋被问住了,亲眼看到谭佳人穿着破衣烂衫,站在有年头的旧铺子里,跟男人似的搬好几箱面条,他心里也不好受,这种感觉是同情吗?就算是吧,那也不是爱情。   顾笑手机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是乔宁宁。   乔宁宁开车停在路边,拨通顾笑的手机,问他在哪里。   顾笑沉默,置之不理。   乔宁宁也较劲,就是不挂电话。   顾笑终究拧不过她,无奈道:“我和九皋在栖云社区的玫瑰灰烬红酒吧。”   乔宁宁驱车赶往栖云社区,到达红酒吧外,她趴在方向盘上,突然感到好无力,即使巴巴赶过来,顾笑依然不喜欢她,那她还进去干吗,找骂?   他最近鬼迷心窍,天天把杜可儿挂嘴上,见到她,就催她向杜可儿道歉,那维护的架势,好像杜可儿是他老婆一般。   既然如此,宁可便宜谭佳人,也不便宜杜可儿。   谭佳人正准备上阁楼跳一会儿帕梅拉健身操,接到乔宁宁的电话。   “大晚上的,有事?”   “嗯,好事,你不是想追顾笑吗,他正在你们栖云社区的玫瑰灰烬红酒吧喝红酒,我这个老同学对你不赖吧,给你创造偶遇机会。”   “真的假的?”谭佳人不信。   “我放弃顾笑了,现在让给你,总之你爱信不信”,乔宁宁说完挂断。   谭佳人想拨回去问个清楚,那边关机了。   “不会是逗我玩吧”,谭佳人嘀咕,乔宁宁脾气不佳,倒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诓她。   那要不试试偶遇去…… 第61章 迷途知返 在被更多的人揭穿前,希望你……   昨晚若非在刺客酒吧碰到晦气的事, 偶遇顾笑,谭佳人绝不会错过搭讪的机会。   今晚就再去碰碰运气吧。   穿什么好呢,五人聚餐那次的小白花打扮明显没引起顾笑注意, 这次以本我恶女风格出击, 没准儿会令他印象深刻呢。   一件玫红色圆领宽松连体短裤进入视线,“就你了”, 谭佳人取下衣服穿上,脖子搭一条金属粗项链,头发用电卷棒烫成羊毛卷,分一半到头顶扎“哪吒”双丸子头, 妆容突出眉眼,利落的眉形,纤长的睫毛,淡橘棕色眼影, 下眼睑点一颗红色的痣, 裸粉色樱唇,妆后的脸蛋甜美搞怪。   鞋子选了同是玫红色的及踝罗马靴, 对了,还有包包, 今晚的打扮适合腰包。   全副武装后,谭佳人对着穿衣镜左右照照,很满意地下楼了。   谭勤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下楼的侄女。   “你干嘛去, 蹦迪?”   谭佳人站定,在姑姑面前转了一圈,“我这身怎么样?”   谭勤上下打量,“凑合吧, 就是头发卷的有点儿乱。”   “姑姑,我去红酒吧,不是去蹦迪。”   谭佳人说完,盯住姑姑,“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单独去红酒吧偶遇,好像太刻意了,会引起怀疑,但和家人一起去喝酒,遇见熟人,那就顺理成章了。   而且想和一个男人长期发展,把家人介绍给他认识是必不可少的步骤,谭家五口人,也就姑姑可能会配合她演戏,其他家人想都不要想,他们不仅不会帮她,还会批评她心术不正,即使在她看来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花招,老爸和弟弟也一定会拒绝三连的,叔叔更不用考虑,一根肠子通到底,分分钟暴露。   回顾往昔,谭佳人对外雪藏家庭背景,小时候,读书成绩优异,无须叫家长,一定叫家长,就派叔叔去,他那时已经有车了,在外企任职,和其他同学的父母比起来,一点都不差,就这么敷衍着从大学毕业了,但想走入婚姻,以前的招数都不灵了,不可能永远把家人藏起来,那么今晚就是个机会,先公布姑姑,等她完全把看上去傻白甜的顾笑搞到手,再慢慢透露家中情况也不迟。   谭勤看着侄女,点点头,她自然愿意去,红酒吧,一听就很小资情调,平时侄女带大家外出吃饭不稀奇,今晚机会难得,跟着她去见见世面,抖抖劲。   谭佳人建议,“那你换身衣服,打扮打扮。”   谭勤化妆下手重,有种八十年代的feel,谭佳人强迫她卸妆,用自己的化妆品帮她重新化妆,爆炸头吹得蓬松,香水一喷,还挺像样。   “我送你的C家中古耳环赶紧戴上。”   谭勤从抽屉翻出来戴耳朵上,摇摇头,耳环叮当作响,配着爆炸头直接从包租婆晋级为暴发户。   她臭美,“你看你姑我,不打扮则已,一打扮直逼何赛飞。”   在姑姑眼中,何赛飞是超级大美女。   谭勤觉得自己有腔调,谭佳人觉得不可,“你没别的衣服了吗,这花红柳绿的,多雷人啊。”   “什么花红柳绿,很洋气的好不好,我去吃喜宴才舍得穿”,说着,谭勤爱惜地抻抻衣角。   “你等着”,谭佳人咚咚咚上楼,拿下来一套姜黄色西装套裙,“换这身试试。”   姜黄色西装加同色百褶裙,谭勤换上,转个圈,“哎哟喂,确实好看,佳人,你这套衣服以后也借我穿一穿好伐。”   有求于人,谭佳人特别好说话,“送你了。”   谭勤双眼放光,“真的?”   “真的”,谭佳人拉上姑姑,“咱们打车去,路上我还有事交代。”   到栖云社区的玫瑰灰烬红酒吧只要起步价,下车谭勤消化侄女说的事,“我复述下,你看我说错没有,也就是你看上一个富家子弟,想追他,请我为你撑撑门面,尽量往好处说,对不对?”   谭佳人合掌,“对极了,姑,我也不是要求你说瞎话,就是美化美化,你懂我意思伐?”   和家里人说话不自由主带上口头语气词。   谭勤并不觉得有啥不好,反而觉得侄女聪明,她一叠声说:“懂懂懂,怎么会不懂,不就跟媒婆替人说亲一样,拣好听的说呗。”   谭佳人点头,笑着说:“咱们进去吧。”   绕过红酒墙,她一眼看到顾笑……咦,怎么贺九皋也在,乔宁宁你个坑货,既然递消息倒是打听清楚啊,可惜知难而退来不及了,红酒吧副经理彬彬有礼地问她选好位子了吗。   谭佳人干笑,含糊地朝顾笑一指,“就那边吧,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谭勤眼睛不够看了,有个洋人小妞,衣服正面挺普通,花头在背后,挖空了一半,露着雪白的背,“啧啧,真敢穿。”   红酒吧副经理殷勤待客,“您选什么酒和配菜?顺带一说,我们的酒单非常丰富,价格也合理。”   谭佳人接过酒单,象征性翻了翻,“我要两杯西班牙有机红葡萄酒,小吃配芝士拼盘和生蚝。”   红酒吧副经理接过酒单,“您稍等,马上为您准备。”   谭勤刚才瞟了一眼酒单,等那个副经理走开,她才碰碰侄女的手,小声说:“一杯酒快100块了,会不会太贵呀。”   谭佳人也小声说:“已经是最便宜的了,我还没点法国红酒呢。”   说罢,她拉上姑姑朝顾笑走去,放慢脚步,顾盼神飞,保证客人们被她分走一半目光。   最好剧情如她所想,经过顾笑时,顾笑发现她,惊讶道:“谭小姐,你也在?”   遗憾的是,剧本不按她想的演。   贺九皋眼前闪过一抹鲜艳的玫红色,他抬头看看究竟是哪个人品味独特,居然在格调高雅的红酒吧穿亮瞎路人双眼的衣服颜色。   视线投向笑意盈盈的脸,他目光凝滞,这是——“谭佳人!?”不及思考,话已出口。   谭佳人置若罔闻,当不认识他。   谭勤没领会侄女的意思,惊喜地看向模样俊俏的小伙子,问他:“你认识我侄女?”又向谭佳人使眼色,“诶,你朋友?”   谭佳人这才转过头,展示意外演技,“哎呀,顾总、贺总,你们都在呀,太巧了。”   贺九皋心说,是啊,连着两天见,巧的过分了,但目光在谭佳人分外娇艳的脸蛋上流连,没想到她嘻哈打扮也蛮有看头,衣服和鞋子颜色统一,唔,也还可以啦,没那么扎眼,反倒把她皮肤衬得白嫩娇艳。   顾笑这时才发现穿玫红色衣衫的女孩是谭佳人,忙招呼她拼桌。   恰好侍者端酒过来,问放哪里,谭佳人就顺水推舟,指指顾笑贺九皋他们这一桌,顺便加两把椅子的事,今晚也算出师顺利吧。   谭勤秉持多看少说的原则,力求不为侄女丢脸,但她憋不住话,看到桌上放着整瓶红酒,痛惜道:“一杯就很贵了,你们要一瓶——”桌子下谭佳人踢了一脚,她醒悟,忙找补,“这酒不错啊。”   是不错,花庄红葡萄酒,贵过木桐,能差么,谭佳人笑笑,“姑姑,重要的是享受喝红酒的气氛,不是价格。”   顾笑赞同,举起杯,谭勤也忙不迭举杯,同时瞄侄女一眼,指望她给个提示,相中的小伙子是眼前春风含笑的,还是另一个不苟言笑的。   贺九皋想纠正他们的偏见,贵价酒除了炒作出来的,绝对有贵的道理,世界上的名酒庄有限,好年份的酒也有限,酒又属于消耗品,随着存量的减少,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但有长辈在场,他识相地闭牢嘴巴。   就一杯酒,要省着点喝,谭勤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拿捏着,小抿一口,吃芝士,味道臭哄哄的,怕出洋相,愣是嚼都没嚼吞进肚子,她赶紧吃生蚝压味道,但和如意街烧烤摊卖的炭烤生蚝不是一个味儿,呕……   谭佳人和顾笑说话,没注意到姑姑快吃吐了。   贺九皋瞧进眼里,不动声色地倒了杯花庄红酒,顺便把咸肉火腿推到谭佳人姑姑那边,示意她搭配火腿喝酒缓解恶心。   谭勤顾不上道谢,老贵的酒一口闷,火腿片全扒拉进嘴巴,嚼吧嚼吧,一股咸味,咸味好啊,一下子压住反胃的感觉。   她终于缓过神来说谢谢,“这位小伙子,你叫——”   贺九皋对谭佳人姑姑的爆炸头印象深刻,谭佳人骑自行车载着她,头发在风中张牙舞爪,想起那一幕还有点好笑,故而和颜悦色道:“我叫贺九皋。”   “小贺呀,谢谢你,我是谭佳人姑姑”,谭勤打量贺九皋,小伙子长相不赖,尤其是卷卷的头发合她眼缘。   贺九皋不擅长应付长辈,面对和善的谭家姑姑,拼命挤出笑脸,“您还喝酒吗,我再给您倒一杯。”   谭勤说:“哎呀,不好吧,你们就一瓶酒,我千杯不醉的”,意思是很能喝。   “没关系,喝完再点一瓶”,贺九皋斟酒,递过去。   谭勤接过酒,夸到,“哎哟喂,看你的手,比我们如意——”   谭佳人耳朵捕捉到足够拉警报的字眼,接过话,“姑姑,你说什么呢”,一边狂眨眼睛。   谭勤会意,笑着说:“我夸小贺手长得秀气,比女孩子的手瞧着还细腻几分,一看就是富贵命,不用操劳。”   这话听进贺九皋耳朵里,就跟说他不事生产的懒汉一般,忙辩解,“我在家也干活的,比如做饭……之类的,特别在行。”   顾笑笑喷了,“就你,做饭?你家的保姆阿姨下岗了吗?”   贺九皋说:“对,我会做饭,你不知道,说明你对朋友缺乏了解。”   顾笑揭老友的底,“把速食热一热可不算会做饭。”   谭勤说:“不会做饭没关系呀,可以煮点方便的食物,比如龙须面,烧开水,下面条,煮荷包蛋,滴两滴芝麻油,嫩绿的葱花那么一撒,香喷喷的营养也够了。”   谭佳人眨眼睛,“姑姑,别扯远,顾总贺总都是大忙人,分秒必争,怎么会把时间浪费到做饭上。”   顾笑说:“做饭也别有趣味”,想到前女友,他神色一黯,她说,我最爱吃你做的红烧肉了,呐,咱俩交换,我去买你最爱吃的鱼罐头,你给我做红烧肉,说定了,违约的是小狗。   谭勤不爱做饭,就不参与这个话题了,倘若讨论如何做方便的饭,她倒是能贡献几个好点子。   谭佳人见顾笑情绪低落,忙关心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吗”,其声音之温柔,贺九皋听了都肉麻地翻白眼。   顾笑摇摇头,“没事”,他喝酒消解遥远的思念。   谭勤另起一行,“我家地——”   谭佳人迅速抢救,“咱家地皮怎么了?”   谭勤本想说田地离这里不远,地和地皮也没差,接着说:“我是说咱家地皮就在栖云,走也能走到。”   贺九皋牵起嘴角,神情讥诮,谭佳人几次打断姑姑,怕不是担心露出马脚吧。   顾笑打起精神,“在栖云社区有块地皮那可比做生意发财。”   谭勤心想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耕地能不卖就不卖,还要种麦子磨面粉做龙须面呢。   她故作高深,“那也不能闲着呀,生意还是要做的。”   贺九皋打岔,“做什么生意?”   谭勤以谭家龙须面为荣,正想找机会推销呢,笑着说:“做面——”   谭佳人替姑姑回答:“做面粉期货。”   顾笑接话,“面粉的话,好像最近涨价了。”   谭佳人面不改色道:“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面粉涨价是预料中的事。”   贺九皋嗤笑,“你还挺懂。”   谭佳人回击,“农业方面,确实比你懂。”   今晚的攻略计划因为贺九皋又毁了,两次三番都这种结局,说明她和顾笑无缘,最重要的,顾笑对她始终淡淡的,再怎么一头热也要有个度,傻白甜的富二代又不止他一个,她还不信找不着了。   她再也演不下去,收了笑,“不打扰二位了”,她扭头对谭勤说,“姑姑,酒喝的差不多了,咱们回家吧。”   谭勤陪侄女演戏,战战兢兢,生怕说错台词,当即起身应道:“好,走吧。”   走出红酒吧,拦了辆出租车,让姑姑先进去,随后正要上车,车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按住,回头,是贺九皋。   “贺总,你这是干吗?”   “谈谈吧,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谭佳人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等一下。”   她转身面对贺九皋,不耐烦道:“你想谈什么?”   贺九皋扯扯嘴角,轻轻一哂,“你还要假装多久?”   谭佳人皱眉,“我假装什么了?”   贺九皋盯着招他喜欢的脸,此刻黛眉紧锁,神色慌张,有那么一瞬,他犹豫要不要拆穿她,但目睹她严防死守自己的秘密,既滑稽又可怜,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那么我问你,你住哪里,嘉豪公馆,还是栖云社区?”   谭佳人面皮绷紧,咬住牙关,不作声。   贺九皋说:“就在刚才,你和你姑姑离开后,顾笑说你住栖云社区,估计走几步就到家了,他送过你回家,知道你住附近,但对我来说,直到不久前,你都住在嘉豪公馆,所以你怎么解释?还是你根本没法解释,因为你真正的住址是如意街。”   如意街三个字就像疾雷般在耳边炸响,接着凉意渗入四肢百骸,谭佳人双手发抖,她握住拳头,克制自己,冷冷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贺九皋不接她的话,问自己想问的,“为什么要伪装,怎么,你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吗?因此拼命掩饰贫寒的家境,满口谎言,甚至不惜让亲人配合你拙劣的演出,为的什么,顾笑,还是你的虚荣心?”   长期以来,谭佳人隐藏得太好了,为自己涂上一身虚假的保护色,她从来没想过被人剥开伪装的一天,血液淙淙倒流,全涌入头脸,刹那间便红的仿佛煮熟的螃蟹。   “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贺九皋轻声问。   谭佳人攥紧拳头,恶狠狠盯着冷嘲热讽的人,回以冷笑,“不觉得,是你觉得我可笑,我谁也没伤害,我只是在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罢了,不像你们,一切唾手可得,我们落后起跑线的人想去罗马,努力的姿势不够优雅,所以在你看来,很可笑吗?”   贺九皋肃然道:“不是你努力的姿势不好看,而是你努力的途径不正确,在被更多的人揭穿前,希望你迷途知返。”   谭佳人昂起头,嘴角扯了抹轻蔑的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看不惯大可以广而告之。”   她说完上车,谭勤觑她脸色,忐忑道:“小贺对你说难听话了?”   谭佳人笑笑,“没有”,贺九皋的话比难听更严重点,她理解为威胁。   万一像他说的,大家都知道她说谎话假装白富美,到那时怎么办?   她骂自己胆小,横下心想,食得咸鱼抵得渴,没什么大不了的,灰姑娘有神仙教母,她什么都没有,除了穷命一条,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东西。   贺九皋看着远去的出租车,怔然不动,良久才叹一口气,灰姑娘是那么容易效仿的吗?少数成功者被大书特书,但更多的是失败者空手而归的故事。 第62章 鱼目混珠 被名利场迷了眼,虚荣呗……   谭佳人和佳琅美术馆的陈策展接洽工作, 彼此都是做事很有条理的人,故合作愉快。   陈策展三十岁左右,气质优雅, 美院西方艺术史专业出身, 学以致用,想必每日上班都很幸福吧。   对于谭佳人的羡慕, 陈策展笑笑,“做久了都一样,全靠热爱撑下去,尤其最近负责媒体宣传的同事休产假, 大家都忙疯了,要在艺术馆公众号发推送文章、策划稿件、制作展览视频、还要安排采访,一堆事。”   听上去跟公关差不多,谭佳人说:“时间紧迫, 工作量又这么大, 你们不考虑增加人手吗?”   陈策展说:“听馆长说贺理事推荐了一个人,估计这一两天就到岗。”   谭佳人笑, “有人分担,你能喘口气了, 那个……贺理事是贺九皋吗?”她试探着问。   陈策展点头,“对,你也认识贺理事?那难怪了, 当初美术馆寻找合作伙伴, 贺理事中意CoCo沈工作室,说他之前参加过CoCo沈的晚宴,觉得你们很有经验,所以建议我们把黄羚的作品展览开幕酒会交给你们筹办。”   原来如此, 沈南星特意交代她不要得罪贺九皋是有缘由的,其实很好理解,谁想得罪财神爷呢。   可是,倒霉催的,谭佳人把这尊财神爷得罪了,而且财神爷还揭穿她的伪装,认为她言行可鄙,沈南星倘若知情,恐怕会晕过去。眼下,走一步看一步吧,除非贺九皋要求她退出美术馆项目,否则她就装傻。有时候脸皮厚一点,迟钝一点,才能保持良好心态,不被负面情绪困扰,坚韧地适应生存,集中精力更出色地完成工作。   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告诉自己,最差不过丢掉这份工作,再找就是了。   优乳集团抽调人手到黑池资本,就收购法国SA成立合营公司的股权结构进行第二轮谈判,在讨价还价阶段,经过激烈的对峙和交锋,考虑到更长远的利益,谋求双赢,最终达成协议,主要内容包括,黑池资本在香港设立特殊目的公司SPV,与优乳股份分别持有SPV51 %、49%的股份。   贺九皋向郁金伸出手,“郁小姐祝我们接下来合作愉快,我们黑池负责筹备上市,完成境外融资,你们优乳负责整合公司,譬如业务的继续开展,上下游渠道的建设,我相信以优乳集团强大的人力系统,应该能做到。”   郁金与他握手,笑道:“我们也期待通过此次合作实现产业升级,优化结构,并且在你们黑池资本强大的融资能力加持下,增强国际竞争力。”   当两人松开手时,贺九皋不着痕迹地扫过郁金的手指甲,如同指纹,人和人之间的指甲形状也是不同的,郁金的甲床很像谭佳人挪用视频中的手指甲,同样都有啃咬的痕迹,指甲边缘参差不齐。   他心中一动,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郁总你开社交账号了吗?”   郁金说:“回国前,我玩过ins,回国后,忙工作,已经很久没更新了,你为什么问这个?”   贺九皋笑笑,“想问你工作之外都有什么消遣,顺便做个参考。”   郁金说:“消遣么,下厨、旅行、绘画、做公益,就这些吧,我很无聊的。”   贺九皋恭维,“怎么会,献身公益,情怀高尚。”   话音刚落,顾笑打来电话,估计为杜可儿的事,他告罪一声,让温修筠代为送客。   优乳集团的人陆续上车,郁金故意放缓脚步,与经年不见的温修筠搭话,“经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温修筠温和地笑笑,“你也是一样。”   郁金驻足,看着温修筠,黯然说:“不一样了,从你拒绝我那天起,我就不一样了。”   温修筠愕然,“你不是说开玩笑吗?”   郁金苦笑,“如果我说是认真的,你会答应我吗?”   温修筠如实道:“那时我已经和伍月在一起了,怎么能再答应你呢。”   郁金说:“我想也是”,她故作释然,“当时我跟自己打了个赌,你答应,我就留在国内,结果我输了,愿赌服输,所以我第二天就出国了,不管怎么样,老同学祝福你,结婚的话,记得通知我,我会随份子。”   自以为的深情就像钝刀割肉,疼在她身上心里,而她在意的人只当作玩笑。   多亏黄羚的联系将她解救出窘境,对温修筠笑一笑,郁金上车离开。   “周六在佳琅美术馆举办我的作品展览开幕酒会,你参加吗?”   “当然。”   “果然够姐们,那说定了。”   “好的。”   在顾笑的拜托下,贺九皋亲自带杜可儿见佳琅美术馆的王馆长。   听闻杜可儿英法双语流利,王馆长很满意,当前正是用人之际,顾不上考察能力,直接让陈策展带杜可儿尽快熟悉工作。   日子过得飞快,黄羚作品展的开幕酒会近在眼前。   最后一次碰工作流程,佳琅艺术馆对接的人是杜可儿,谭佳人对她换工作的能力实在刮目相看。   “是你啊。”   “怎么,你很意外?”   无视杜可儿带着呛味的话,谭佳人故意笑得很大声,“哪有,恭喜你在新的工作岗位发光发热还来不及呢。”   杜可儿不由自主显出甲方的优越感,冷冷说道:“在我面前没必要假装热情,和你共事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请省略寒暄的废话,进入正题吧。”   所谓“正事”,无非最后一次核对流程,确保双方不出错。   谭佳人对杜可儿的出言不逊付之一笑,真把自己当根葱,不知天高地厚。   走走过场,各回各家。   周五晚上,诺伊打来电话,说他在飞机场即将登机,一边和谭佳人说着话,一边最后遥望不夜城璀璨的灯火。   “没想到最后能带走的仅仅是一箱青岛啤酒。”   “千里迢迢的,法国也能买到。”   “你未免高估法国的乡村了,再见,谭佳人。”   “再见,诺伊。”   诺伊的离开,令谭佳人怅然片刻,再想起自己卖虚假人设被贺九皋发现,心里更不安了,好希望贺九皋失忆,话又说回来,他一个大忙人,干吗老跟她这个小角色过不去呢,从来不会好好说话,一说话就带刺儿,好像欠他一个亿似的,烦人。   无论多烦,太阳照常升起。   谭佳人尽量排除杂念,化妆,穿浅紫色喇叭袖飘带衬衫和高腰白色微喇长裤,换上藕荷色高跟鞋,头发盘起,把佳琅美术馆发的工作牌套脖子上,以精神饱满的状态开车出发。   佳琅美术馆是由栖云的老厂房重新设计改造的,风格前卫、时尚,展厅通体白色,分为三层,简约、洁净、空灵。   在客人赶到前,在一楼展厅布置鸡尾酒会场,只摆桌放供应酒水、餐饮的桌子,不设椅子,这样的形式,可以保证自由活动的空间,方便客人四处走动、社交。   鲜花选淡紫色和粉白色的豌豆花装饰桌面,再就是测试音响系统和投影设备,确认设备可正常使用,调弱灯光配合酒会气氛,小型舞台上方的灯光要亮一些,突出舞台的C位,放舒缓的音乐,等待客人入场。   时间到了,客人陆续到来,谭佳人与相熟的客人寒暄。   何女士看到她,大老远打招呼,“亲爱的,好久不见。”   很久吗?细想确实有段日子,何女士没打电话来抱怨了,朝她身边瞟了眼,除了她女儿和老公,还有一个陌生女人,其貌不扬,但有股书卷味,气质很好。   “这位是……”   “亲爱的,我给你介绍”,何女士显摆般说,“她就是周姐介绍的林梦寒,林姐,我不是说过吗,她对艺术很有鉴赏力,今天带她来保个眼,买一幅黄羚的作品。”   林梦寒站在何女士老公和女儿之间,三人交谈,说到有意思的地方,会心一笑,乍看之下仿佛默契的一家人。   “亲爱的,许璐家可能有麻烦了,你晓得吗?”何女士神秘兮兮说。   谭佳人也压低声音,“什么麻烦?”   何女士凑近说:“她家实体服装店关了好几家,申城也就剩下嘉豪广场的没关了。”   富人圈的风吹草动,往往都不是小事,据谭佳人所知,许璐老公经营男装品牌,前几年很红火,近几年,电商对实体店冲击很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她笑笑说:“可能转线上吧,实体店铺运营不如网上销售。”   “大概吧”,不聊八卦,何女士索然无味,“亲爱的,你继续忙吧,我们去那边兜兜。”   艺术圈炙手可热的大画家黄羚来了,穿着宽大的中式衣袍,浑身散着艺术家落拓不羁的气息。她身边陪着一位穿MF银蓝色褶皱长裙的女孩,很有上个世纪的时尚icon周天娜的风范,等等,好眼熟啊,这不是那位ins博主Gold Miss Y吗。   谭佳人将她奉为理想人生的偶像,很想过去套套近乎,可惜无人引荐。   贺九皋远远地看到谭佳人对着郁金发花痴,那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跟追星族也没差。   真搞不懂她,到底出于什么心理盗图,致敬么?   王馆长走向舞台中央的讲台,为酒会开场致辞。   杜可儿和另外一个负责媒体宣传的小姑娘等着王馆长致辞结束,播放黄羚作品介绍视频。   小姑娘说:“可儿姐,U盘你带了吗。”   杜可儿说:“带了,你没拿吗?”   小姑娘着急,“我忘记了,你放在哪里?”   “刚才和你说了呀,放在办公桌上,你赶快去拿,还来得及。”   杜可儿小声叮嘱,没发现环胸靠在墙上的贺九皋。   小姑娘匆匆赶来,正好王馆长讲完话,她去播放视频。   为黄羚制作展览视频,她要求极其严苛,同事们修了好几稿,直到昨晚深夜才定稿,今天事超级多,忙的昏头转向,调试设备怎么就忘记拷贝视频了呢,现在只求作品展览视频顺利播放。   但墙上的大屏幕出现影像的那一刻,她察觉出不对劲,冷汗刷的流下来。   微博网红风VLOG伴随轻快的背景乐面向全体嘉宾播放,多数人不解其意,以为是大画家的行为艺术表演,倒不觉得有什么。   贺九皋马上明白这是针对谭佳人的蹩脚把戏,目的明确,那就是当众揭露谭佳人的秘密,公开羞辱她。   他担心地看着谭佳人,向站在多媒体控制台旁的小姑娘打手势,让她关掉视频,无奈被王馆长怒目而视,尚是新人的她已慌了手脚,处于当机中。   谭佳人呆住,大脑停止转动,身体也不听使唤。   杜可儿翘起嘴角,只要能报复到谭佳人,丢掉一份工作算什么,反正谭佳人在有钱人的圈子也走到头了,光想一想她就痛快。   贺九皋阴沉地斜睨了杜可儿一眼,大步流星地向多媒体控制台走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到了厨艺展示环节,只听黄羚用很清晰的声音说:“郁金,这不是你的手么,我亲自拍的视频,应该不会认错。”   她的话音未落,一个客人们都认识的人走进如意街面铺的身影被呈现在大屏幕上。   “这不是谭小姐吗?”   “她住嘉豪公馆还是栖云社区来着?”   “或许去买面?”   “你眼睛不好使吗,看看时间呀,都快凌晨了,去买面?她手上拿着钥匙呢。”   “刚刚黄羚说什么了,谭小姐盗图了?”   小姑娘越忙越出错,贺九皋走过来非常干脆地关机,大屏幕消停了,却拦不住人们的议论声和投向谭佳人的视线。   对郁金身份略知一二的人,赶来献殷勤,“哎呦,郁小姐,有人盗你的图,你不生气吗?”   郁金看着被千夫所指的姑娘,不理解她的动机,无话可说。   “真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   “被名利场迷了眼,虚荣呗。”   “鱼目混珠,真是晦气。”   谭佳人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和嘲讽,垂着头一动不动。   贺九皋走近,试图拉她离开。   谭佳人用力甩开他,“放心,我会走,但不会狼狈退场,你们艺术馆怎么管理员工的,重要的场合,居然放错视频。”   人们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呆了,“瞧瞧,她还振振有词呢。”   “我看她走火入魔了,以为靠近我们,混熟后,就是我们的一员了,太不要脸了,一个假冒的丑小鸭,还以为自己是白天鹅呢。”   “看来,高端礼宾服务行业也需要打假了,不然以为我们好忽悠呢。”   杜可儿端着一杯酒走过来,“大家说的对,谭佳人就是一个假冒伪劣的赝品,不仅如此,她还搞职场霸凌,对同事一副恶毒面孔,对客户一副和悦面孔,只要能签单子,阿谀奉承算什么,保不齐更过分的事都做得出来,假装白富美为了什么,给你留点脸,就不直说了。”   最后一句话的暗示,有耳朵的都能听懂,在场客人,男客除外,女客的愤怒又上升了一级。   贺九皋沉声警告,“杜小姐,请注意场合,这里是你的职场,不是你公报私仇的舞台,我请你来美术馆工作,不是为了让你闹事的,你不会不清楚,名誉毁损也是一桩罪名吧?”   王馆长处于震惊中,许久才回神,被“赝品”两个字深深的刺激到,运营艺术最怕被赝品砸掉招牌,现在一个“赝品”又毁了艺术馆精心筹备的开幕酒会。   她对着麦克风严厉地说:“谭小姐,佳琅美术馆不欢迎造假的人,请你立刻出去,你坚持不走,我就叫保安了。”   谭佳人想辩解,可面对众多指责的眼神,张不开嘴。   “倔强也要看看场合”,贺九皋拉谭佳人的手,“先离开再说,好不好?”   谭佳人抽出手,自嘲地笑笑,转身穿过众人,有个女人不知打哪儿冒出来,冲着她扬手泼了一杯酒,恨恨地骂了一声,“狐狸精!”   这位女士的老公被谭佳人的同行勾走,她把仇恨发泄到这个看着同样别有心机的女人身上。   红酒滴滴答答地顺着脸庞流下,谭佳人用手抹了把脸,盯着这位撒泼的女人,扯嘴角冷笑,“你想去派出所喝茶吗?红酒溅进眼睛,没准儿会出问题,要不要我打个110,就说有个疯女人,对我涉嫌人身伤害!”   “你!”女人端着酒杯后退一步。   她轻哼一声,大步离开,将苍蝇般嗡嗡的非议留在身后。   谭佳人拿上包,走出佳琅美术馆,站在栖云社区整洁的林荫道上,一阵茫然。   大脑的保护机制促使她不去想展馆发生的事,双脚带她向如意街走去。   对,回家,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拎着包,踩着高跟鞋,在路上走着。   贺九皋开车追来,减速降下车窗,“谭佳人,上车,我送你回家。”   谭佳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神情漠然,心说谁需要你假好心,现在曝光了,我也出丑了,终于如你意了。   贺九皋把车停在路边,下车追上去,苦口婆心,“刚才在展馆,最好的方式是迅速离开,不给那些人非议你的机会,事后处理,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谭佳人一句也听不下去,她也想平息事态,问题是佳琅美术馆的错为什么要算在她头上,假如抱头鼠窜,岂不是黑锅就背定了。她的人设是假的,她的工作态度可一点都不掺假,用心准备的酒会被这么可笑的手段破坏,让她如何向沈南星交代。   她充耳不闻,贺九皋无奈,交警走近库里南查违规停车,他赶紧过去解释,承诺马上开走。   越接近如意街,路越不好走,鞋跟陷进损坏的地砖,她可没有闲心好好对待皮鞋,狠心抬脚,鞋跟断了。   看着一向爱惜的皮鞋落得如此下场,谭佳人感到黑色幽默般好笑,像那些人说的赝品打扮得再光鲜也是假的,她们的皮鞋只会踩在羊毛地毯上,你一个挤公交车的,穿这么娇贵的皮鞋,哪来的信心可以跻身上流社会?凭借来的衣服、二手包包、合成的钻石?难怪他们嘲笑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谭佳人脱下另一只鞋子,也不拔鞋跟,走到路边垃圾桶,扔进去。   “谭佳人,现在是耍脾气的时候吗,路面又不是你家地板,光脚走路会划伤脚的,你想得破伤风吗?”贺九皋开着车,探出头劝说。   谭佳人当他不存在,走到卖拖鞋的摊位,“老板,给我一双10块钱的。”   老板心说好抠啊,“10块钱买不到好橡胶的拖鞋,会烧脚的。”   “没关系”,谭佳人扫码,然后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双灰不溜秋的拖鞋穿上。   前边拐角有个小卖部,外边儿支着遮阳伞,摆着廉价的塑料桌子凳子。   她进去买了一瓶啤酒和泡椒凤爪,走出来坐到椅子上,拆开包装,一手啃鸡爪,一手喝啤酒,吹着小风十分惬意。   前路狭窄,贺九皋的库里南开不进来。   路被堵得水泄不通,外出逛夜市的群众们不乐意了,纷纷要求他赶紧把车开走。   “谭佳人,你没事吧?”他掉头前问。   谭佳人嫌他烦,冲他晃晃罐装啤酒,“你觉得我有事吗,我好得很。” 第63章 众口铄金 广大吃瓜群众继续深扒迟早会……   托啤酒的福, 一夜好眠,谭佳人精神奕奕地去上班,前台的小姑娘丽萨惯性地想打招呼, 一个“谭”字刚出口, 硬生生憋回去,眼神虚虚地撇开, 不与谭佳人对视。   开放式办公区,同事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她,目光复杂, 一个素来和她交好的同事说:“你待会儿打开电脑登录微博看看,有个扒皮网红的帖子上热搜了。”   谭佳人向她点下头,“好,我知道了, 谢谢。”   等她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关上门, 同事们的议论声变大。   “她心理素质真牛掰,换成我, 经历昨晚的噩梦,今天都不好意思来上班。”   “她一向心理过硬的呀, 无论客户要求多无理,说话多难听,她都能承受呀, 就好像没有自尊心一样。”   “对于我们这些知廉耻的人来说, 是噩梦,对于她来说,正好抓住佳琅美术馆的把柄,没准儿还能反咬一口, 讲道理,的确是佳琅艺术馆用人不慎,工作不力造成的呀。”   “难道她一点错都没有吗,假装白富美,还盗图,连我们这些亲近的同事都骗过去了,你想想客户们的感受。”   “追根溯源,祸端还不是因为杜可儿被无故解雇,她心里有怨气,你以为她只整了谭佳人,她还整了沈南星啊,短时间内,客户举办宴会还敢找我们工作室吗,这种砸锅的事,客户躲还来不及,总之对我们工作室很不利呀。”   “我真想不通啊,杜可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才干了几天,就兴风作浪,还选在那么重要的场合,就算她搞臭谭佳人,自己还要不要混了,这不是破罐子破摔吗?”   “杜可儿平时就挺小心眼的,又记仇,她之前跟我说谭佳人撬同学乔宁宁的墙角,实在看不过去,才群发邮件,意在警告谭佳人,谁知道,老板不仅不让谭佳人规范行为,反而开掉她,她说咽不下这口气,一定要还回去的。”   “就算这样,她手段也太偏激了吧。”   “我是可以理解的,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假如谭佳人身正不怕影子斜,杜可儿能针对她使坏吗,再者说了,杜可儿也没诬陷她啊,难道谭佳人没装白富美吗?做都做过了,就不要假装委屈了。”   “就是,大家说为什么谭佳人的case最多,还不是沾了白富美人设的光,刚入行时把‘我和世林家私的大小姐是同学’挂在嘴边,迅速建立人脉关系,不是我说,咱们最老资格的同事都没她长袖善舞。”   “有必要说的那么难听吗,谭佳人也没做多大的错事啊。”   “天啊,你可真糊涂,做我们这一行,靠的不就是口碑吗,不诚信的顾问哪个客户会找啊,老板天天勒令大家注意言行,要我们服务过程做到让客户无可指摘,谭佳人简直人品有亏,比做错事更严重好吗。”   谭佳人靠在门上,听到附和声压过零星的反对声。   明星人设崩塌,会深陷形象危机,素人卖虚假人设曝光照样会沦为笑柄。但不知是否提前被贺九皋戳破,无意识中已做好被更多人发现的心理准备,昨晚她的确害怕,但还不算真正的噩梦,跟弃考心态类似,反倒有了一种提前解脱的爽快感,就那种”暂时不想努力了,随便吧“的感觉,或许用破罐破摔来形容更贴切,对,她豁出去了。   经历昨晚,将发生什么,她预想到了,但万万没想到因为牵涉到两位明星,舆论发酵,网友对她口诛笔伐,已到了令她声名俱毁的地步。   谭佳人坐在电脑前,盯着飘在热搜前十的帖子:从佳琅艺术馆黄羚作品展览开幕酒会混迹富豪圈的假名媛T掉皮说起,浅谈明星与名利场的二三事——通过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的题目可推知,昨晚现场有媒体公关人员在场,且是赵夕颜的对家黑,因为指向很明确。   整篇帖子用恶意满满的口吻说道:话说假名媛T因为做高端礼宾服务与各种有头有脸的富人们过从甚密,她利用自己的职业特性用精致的照片、奢侈的生活、名媛风范,靠着忽悠,在申城上流社会混得风生水起。   提起T的大名,那也是一个人物,可就在昨晚她亲手筹办的鸡尾酒会上,正道的光出现了。大屏幕本应播放黄羚作品视频,放出的却是T的VLOG,黄羚惊讶地发现,T秀厨艺的视频是盗真名媛Y小姐的ins视频,相应的还盗了一张厨房图,指路ins Gold Miss Y,就在客人们还一头雾水时,T真正的住址曝光了,谁能想到光鲜亮丽的T小姐,结交名流显贵、与时尚圈女魔头合照、坐巴黎时装秀场头排、搭私人飞参加艺术展,是一个完美的骗子,她居然住在破破烂烂的城中村?已PO图,不信的可以放大看她手中的钥匙。   瞧瞧图中的背景是不是和她平日发微博的图严重不符?点一首梦醒时分给她,醒醒吧姐,装假装得如痴如醉,还真以为自己是白富美呢。   更戏剧化的是,T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职场霸凌者,她的前同事D当众痛斥她卖虚假人设,仗着老资格抢同事单子,言语刺激同事,让同事背锅,联合闺蜜炒掉同事,桩桩件件都是T干的,一点没添油加醋。   大家以为关于T的奇葩事只有这些吗?更劲爆的还在后面,T还居中做红娘生意,为小花和富豪牵桥搭线,前不久,和老东家就解不解约扯皮的糊花Z搭上了T,迅速被后者介绍给网红富二代Y,小小提示下,此富二代钟爱网红脸,而糊花Z则是网红脸集大成者,两人一拍即合,没多久就搞到了一起,令人气愤的是,她瞒着男友H偷食,脚踏两只船,男友H可不是一般人,顶流小鲜肉,微博粉丝5000万。H被戴了绿帽,无奈小三家世背景不好惹,他只好忍气吞声。   在此我要说一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手动古早网络动图,用在这里正贴切,嘿嘿嘿。   一石激起千层浪,扒皮贴抛砖引玉,各路爆料纷至沓来。   求厚码,我认识T,和她打过交道,很圆滑的一个人,属于笑里藏刀的类型,我们小花店曾为T办的晚宴提供花束,本来说好要玫瑰的,但最后一刻推翻,要我们马上换成绣球花和蝴蝶兰,也不管我们能不能做到,敢说不,就取消单子,还告我们违约。   工作上的事算什么,T还是个渔场管理高手,我无意中看过她的通讯录分类,不得了,男性老少美丑、未婚已婚单身都分组的。   我老公为一家金融机构做顾问,曾和T同桌,T好活跃的,眨眼工夫就把在场男人的微信加了个遍,他们都是有操守的人,不搭理她,她就转向自己的师兄,勾勾搭搭,老实男人为了她,还跟自己老板顶嘴,重点是她师兄有恋人,啧啧,跟妖精一样。   渐渐的关于T的扒皮被糊花Z和顶流H的各种小道传闻淹没,这两位的身份很好解密,有人指路T的微博,与她互关的明星就那么两位,哪有这么巧的事。   于是双方的唯粉、CP粉、黑粉加入战局,互相指责对方占自家哥哥、姐姐便宜。   你家小花都糊的没边了,谁蹭谁热度,一目了然。   你家的哥哥也配叫小鲜肉,长得那么慈祥,快点退圈吧,不要qj大众的眼睛。   笑死爹,你家姐姐的双眼皮用镰刀割的吧,悲伤蛙一样,还瞧不起我家哥哥,她都不配给我家哥哥提鞋。   你家哥哥给柏林影后做二番,这才叫提鞋呢。   你家姐姐糊作非为,和T到夜店跳艳舞,一丘之貉,找了个花花公子当个宝,我呸!   ……   粉粉黑黑混战,一下子把赵夕颜、胡凯源的名字顶到热搜第一。   见越传越离谱,两家经纪公司坐不住了,胡凯源的工作团队发表声明,称和T只是工作上有过交集,私下并没有来往,另外与赵夕颜年少相恋过,已分开多年,仍是好朋友,祝赵夕颜前程似锦。赵夕颜在严墨的帮助下与原经纪公司解约,成立艺人工作室,匆忙中对艺人过往不了解,与胡凯源的经纪人沟通后,只得按对方的节奏来,也发表声明认爱,曾经爱过,现在的爱人亦是贵人,珍惜与他的缘分。   声明中,赵夕颜倒没撇清与T的关系,毕竟两人互相留言评论还热乎着呢,现在删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粉丝和路人都去吃明星的瓜了,关于T陆续还有爆料,比如easy girl啦,专门吃老外;贪慕虚荣啦,租车当成自己的车……   盗图那条微博被转发评论骂了好几万条——谭佳人看到这里想把电脑砸烂,活到今天总算见识到众口铄金的力量,她抱头苦想对策。   贺九皋也在关注网络事态的发展,他眼睁睁看着谭佳人被骂上热搜,经过网络加工改造,他都快不认识谭佳人了,她被舆论定罪为,一个活在大大小小谎言中的国民恶女,贪婪、虚荣、愚蠢。   这些人太过分了,你们认识谭佳人吗,就信口开河!   兴许与他只关注谭佳人有关,首页推送的都是谭佳人五花八门的“瓜”以及不断升级的诅咒谩骂。   都是从哪冒出来的闲人,就不能干点有意义的事,只会造谣生事,贺九皋一边看一边举报,心烦的快爆炸了。   其中一条控诉谭佳人是养鱼高手的爆料尤其令他坐立不安,把温修筠叫进办公室,吩咐道:“动用一切的力量撤掉热搜,删掉网上所有关于谭佳人的黑料和谣言。”   温修筠已看过伍月发给他的截图,知道昨晚谭佳人当众掉皮的事已波及到黑池资本,爆料人虽以金融机构代指,但就描述的事件,很清楚指的是谁,就连他自己也被包含在内,正所谓吃瓜吃到自己的瓜田,他很震惊,所以十分理解老板的做法,黑池资本作为家族办公室绝不能在风口浪尖登上娱乐版头条,广大吃瓜群众继续深扒迟早会扒到老板。   “追踪爆料人的IP地址,还有污言秽语的那些ID,一定让他们付出法律责任,除非他们亲自澄清道歉。”   “好的。”   贺九皋站起穿外套,“取消下午的行程安排,我去一趟佳琅美术馆。”   杜可儿站在理事办公室外心生怯意,但做都做过了,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她挺直背敲门进去,看到落地窗前颀长的身影,垂下眼睛。   贺九皋转过身,目光冰冷,“倘若我没记错,CoCo沈的晚宴上,你被程景欢刁难,是你的同事谭佳人为你解围,我相信一个职场霸凌者只会袖手旁观你的窘境,而不会施以援手。坦白讲,你和谭佳人之间有什么过节我一点都不关心,但你完全不遵守职业道德,因为个人恩怨,不惜搞砸重要活动,将同事们多日来投入的心血和努力毁于一旦,这样疯狂的失智行为很难获得原谅。”   杜可儿低声说:“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顾笑”,贺九皋眼中流露出厌恶,“他为了给你找工作,几次三番求我,认识他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低姿态。”   想到顾笑,杜可儿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贺九皋淡淡道:“鉴于你的所作所为,我贺某人脉关系范围内的所有公司将会永不录用你,那么,杜小姐,请你即刻离开佳琅美术馆。”   喂母亲吃完药,杜可儿脑海中重复贺理事的话,她问自己值吗?昨晚当众揭露谭佳人的真实面目,今天网上沸反盈天的扒皮狂欢,都让她觉得解恨。   所以别再问值不值了,显得多后悔似的,失业饿不死人,接翻译稿件,一样能养活自己和母亲。   心理暗示到位,杜可儿拧亮台灯,伏案翻译法文书稿。   手机响了,接听,传来顾笑低沉的声音,“我在你家门外。”   杜可儿咬咬唇,推门走出去,顾笑站在白霜似的月光下,冷着脸问:“为什么,我费心为你找的工作机会不值得你珍惜吗?”   杜可儿讷讷地说:“对不起。”   顾笑说:“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听你道歉的,给我一个解释。” 第64章 积毁销骨 他放下手机,觉得对谭佳人仁……   杜可儿瞥了一眼顾笑受伤的表情, 移开目光,投向狭窄黢黑的过道,低声说:“听你说帮我找到了美术馆的工作, 我高兴极了, 第一天上班,觉得好幸运啊, 工作环境比CoCo沈的工作室强多了,每天都能看到艺术品,接受艺术熏陶,还能去二楼的餐厅吃*美*味的午餐, 午后透过敞开的大玻璃窗感受光影变化和葱茏的绿色,靠在休息椅上闭眼小憩片刻,那种感觉幸福极了。”   顾笑听着杜可儿喁喁细语,捕捉到她唇边稍瞬即逝的微笑, 不解,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打破我送到你手上的一片心意呢?与带给贺九皋的麻烦相比,这一点更令他介意。   “因为第一天上班, 我就发现自己被同事有意无意地孤立、排挤了”,杜可儿收回目光, 抬起眼睛,盯着顾笑说,“我所在的岗位本来只会从学校招聘一个实习生过渡, 等休产假的同事回来, 一切恢复原状,哪知贺理事安插了一个空降兵,谁敢让这种‘有后台’的人过渡,休产假的同事听说后大受打击, 情绪很不稳定,出现过激行为,被家人送到医院,确诊为产后抑郁,其他同事都为她打抱不平,我不是那么厚脸皮的人,明知道有这么回事,还赖着不走,所以当时我决定了,忙完黄羚的作品展就辞职。”   顾笑紧绷的神情缓和了,“你昨晚整蛊谭佳人,搞砸CoCo沈工作室筹办的开幕酒会,是不是为了报复沈南星?”   “是”,杜可儿不躲不避,直接承认,“自从我知道佳琅美术馆把黄羚作品展览开幕酒会交给CoCo沈的工作室负责,我就打定主意让两面三刀的谭佳人和不问青红皂白开除员工的沈南星付出代价,我和同事们不分昼夜为黄羚制作展览宣传视频,不停的被要求修改,看着同事们满眼血丝的疲惫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动摇,因此我让老天替我做选择,一模一样的U盘放在办公桌上,一个是谭佳人盗图立人设的证据,一个是展览视频,但就那么巧,负责播放展览视频的小姑娘偏偏忘记取走U盘,不仅如此,还拿错了,当大屏幕播放谭佳人的弄虚作假的照片和视频时,我只能说老天有眼。”   她垂眸,一滴泪滑下,“除此之外,我最对不起的人,是你,我糟蹋了你的善意,你这样光风霁月的人不该来这种污糟的地方,也不该管我这种轻重不分的人,请你走吧,谢谢。”   看着杜可儿哭红的鼻尖,顾笑长叹一声,把她搂进怀里,“你好傻啊。”   谭劲恒和常山在同一片小区大门外碰面了。   常山坐在三轮车座上低头看手机,平时常去的以自考学习交流为主的网站被一则八卦刷屏了,剔除不熟的明星字眼,夹在其中的T越看越熟悉,尤其是打码处理的照片,糊了脸,没糊手,那枚钥匙和谭家老爹给他的钥匙如出一辙。   谭劲恒看他刷手机入迷,伸过头去,“你瞧啥呢?”   常山慌忙退出网页,掩饰道:“没什么,就自考的题,抽空看看。”   谭劲恒佩服道:“你太用功了,我就不行,超过10个字就打哈欠。”   常山笑笑,问:“对了,你二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谭劲恒说:“我没跟你说过吗,我二姐自称是做高端礼宾服务的,在我看来就是伺候有钱人的工作,天天低声下气的,生怕砸了饭碗,不如咱们送快递舒心,她还是名牌大学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呢,结果就做这种没价值的工作,还沾沾自喜,看到她我更不想读书了,有什么用啊。”   常山说:“不能一概而论嘛,读书还是用的,特别对于山沟沟里的孩子,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谭劲恒不与他争论,笑笑说:“你今天送了多少件,我送了130件,收了60个包裹,还没吃饭吧,等会儿下班,我请你吃牛杂汤。”   常山说:“咱们回家吃吧,省一点,我买份烤鹅回去。”   谭劲恒笑,“也行。”   谭佳人像战败的将军,一脸颓丧,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家,一家人正准备吃饭。   谭勤招呼她,“你快去洗洗手,小常买了烧鹅,你弟买了蹄膀,咱们喝一杯。”   谭佳人摆摆手,“你们吃吧,我今天很累,直接上楼睡了,谁也别叫我。”   谭敬问妹妹,“这孩子今天有点不对劲啊,平时不管多累,一顿饭不落的,会不会是病了?”   谭勤说:“你别瞎想了,她不说她累了吗,兴许在外面吃过了,别打扰她,让她睡饱,现在年轻人熬夜,身体都不健康的。”   谭义说:“是啊,一个个年纪轻轻的都心梗了,说没就没。”   弟弟说话没谱儿,谭敬拿他没办法,转而问谭心悦,“老大怎么没回来。”   谭勤替在外约会的大侄女打掩护,“加班吧,超市挺忙的。”   只有常山听着楼上带着心事的脚步声若有所思。   谭佳人登录另一个微信,消息提醒都爆了,乐途租车的小王很着急:谭小姐,我保证爆料你租车的绝对不是我,我要说假话,天打雷劈。姜小白和朱倩也是各种追问,还有熟或不熟的人向她确认:那个T是不是你啊,我觉得好像啊。   她翻出自己的律师执业证,决定写律师函回击网络谣言。   不管有用没用,总要表明态度,不能任由自己被诽谤污蔑。   虽然明星们动不动就发律师函,降低了法律的严肃性,但作为一种公关手段还是很可取的,一方面向外界表明自己是清白的,另一方面稳住粉丝基本盘和路人的好感,后者谭佳人不需要,但力证清白很急需。   谭佳人盘腿坐在沙发上,笔记本放在膝头,十指如飞在键盘上打字,起草律师声明。   如果她就职律师事务所,早给八卦吃瓜和某博发律师函,告他们严重侵犯肖像权、名誉权等人身权利。   她气得停下打字,心想,实在不行,明天就去找家律师事务所做代理。   歇了会儿,头脑冷静后,打开工作用的微信,点进通讯录,依次检查,大部分客户都把她拉黑了,只有何女士、许璐没删她,熟人乔宁宁、伍月姐、温修筠师兄、严墨、顾笑、贺九皋也在,老板沈南星一天了都保持静默,搞砸酒会,不知道她会怎么处理。   同事们貌似在观望,拉黑她的人不多,安慰她的留言寥寥无几。   胡凯源留言:谭小姐,工作室发的声明是权宜之计,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赵夕颜发信息:姐们儿挺住,这算啥,我们娱乐圈的人天天经历,天天发函,三天就过劲儿了。   幸司很仗义,他说要不要我替你澄清,你的衣服都是我借的,工作需要,明星还借呢。   乔宁宁发过来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包:谭佳人你演技不过关啊,怎么被杜可儿那种货色抓住小辫子?   程景欢很礼貌,告诉她我要拉黑你了,再见。   除了郁银,名媛们也跑光了,因为沾到谭佳人,自己也会被打假。   名媛圈人人自危,生怕也被扒皮,就算是货真价实的名门闺秀,但人无完人,都经不起细扒。   谭佳人捧着手机处于呆滞中,忽然贺九皋空白的头像有条红色的信息提醒,她打开一看,妈呀,律师函确认书,而且附件是超级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发的律师函,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下来,冲出阁楼,在屋顶来回跑了两圈。   贺九皋稍后发来消息:把律师函确认书在你的微博置顶,未来需要走法律程序,我可以帮忙。   谭佳人回复一串热泪盈眶的感动表情包,打上五个字:患难见真情,觉得太短,又加上一行字:贺总,你古道热肠,太谢谢你了。   心里当然知道,谣言发酵,没准儿就牵涉到贺九皋了,但不管他初衷是什么,自己现在麻烦缠身,大家拿她当瘟疫躲,这时有人雪中送炭,不论是谁,她都想敲锣打鼓送面锦旗给他。   贺九皋看着对话框热情的话语,翘翘嘴角,输入: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所有乱七八糟的事都会从网上消失。   谭佳人将信将疑,发了三个卡姿兰大眼睛表情包,可怜巴巴说:好的,我信你,我现在只信你。   贺九皋矜持地没再回复,他放下手机,觉得对谭佳人仁至义尽了,吃一堑长一智,就看这件事发生后谭佳人能不能端正态度吧,如果她积极改正,不搞邪门歪道的把戏,唔……他是可以考虑接纳她的。   含笑走进书房,他坐到电脑前,写致全体员工信,要求他们有保密意识,管理好家庭,不要随意散播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以免将黑池资本拖入舆论漩涡。   乔宁宁吃瓜吃得正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人爆料她和T一起欺压霸凌D,“什么狗屁!?”而且说得煞有介事,把D描述的跟小白菜一样可怜,她是欺压劳动人民的黄世仁,T是为虎作伥的帮凶,帖子下一水共感D的评论,大骂资本家,还说抵制世林家私。   不用她出动,世林集团法务部已快速处置舆情,发了严正声明。   谭佳人睡得不踏实,晨起肿着铃铛眼,糊着眼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笔记本,搜索自己的丑闻,好像魔法般,所有的污言秽语和小道八卦消失的干干净净,贺九皋的话是真的。   “哦耶!!!老娘复活了!!!”   她开心得手足舞蹈,楼下吃早餐的谭家人面面相觑。   “耍啥活宝呢。”   “睡够了精力充沛。”   无事一身轻,谭佳人打蔫的萝卜又支棱起来,昂首挺胸地去上班。   虽然两只眼睛肿着挺可笑,但精神状态好,她无视同事们投来的各色眼光,哼着歌自顾自走进办公室。   同事们小声说:“客户们都集体抗议了,要求清除害群之马,看来她还不知道。”   “知道了,还能唱出歌来?”   不出意料,谭佳人被沈南星叫去谈话。   “上次是杜可儿。”   “这次轮到谭佳人了。”   “老板是不是太无情了,平时夸谭佳人跟一朵花似的。”   “我们都小心点吧,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平,不定还有什么幺蛾子呢。”   沈南星的表情也像被炮弹轰过,眼袋法令纹都出来了,身上还带着烟味儿。   “黄羚作品展览开幕酒会搞砸后,我24小时不合眼去灭火,总算安抚好王馆长,当然了贺九皋主动承担责任,说实话,错不在我们这边,但这件事被网友曝光,影响极坏,引发客户对我们工作室的极大不信任,我也知道网友爆料很多都是捏造的,也知道你被人利用了,还知道很多事你替我背了黑锅,赵夕颜和你无关,开除杜可儿,她对我有情绪,种种因素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但客户们对你身份造假格外不满,要求我给说法。”   谭佳人默默听着,神色渐渐暗淡,“所以您的打算是——”   沈南星说:“你盗图的事放在平时不过是小节,但经网络发酵,性质就不同了,事关诚信问题,连同人品都会被人怀疑,所以这次我没办法保你了,我要给客户一个交代。”   谭佳人试图争取,“可是我发律师函了,热搜也撤了,黑料也没影儿了。”   沈南星说:“你是素人,大众不会关注你太久的,但我们的客户有记忆,他们会记得你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句话,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一个生意人如何去抵抗舆论。   谭佳人不再分辩,转身离开,听到沈南星轻声说抱歉,“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失去你我也很难过,但我必须为工作室所有员工的生计负责。”   俨然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的感人说辞,谭佳人艰难地扯扯嘴角。   她要来一个纸箱,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眼眶似乎要涨潮,不想被人看笑话,硬生生憋回去。   收拾完,谭佳人抱着纸箱走出CoCo沈办公室,引来隔壁V杂志社诸多好奇的目光。   这就是社畜,随时都可能遭遇解雇,同为打工人不禁感同身受。   上班高峰过后,公交车空荡荡的,谭佳人头靠在窗户上,紧紧搂住纸箱,她脑子里挤满各种想法,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十分茫然。   她走到如意街村口,看着东边火红的太阳,一直压抑的情绪爆发,咧嘴哭出来,她哭得很大声,很委屈,很丑。   为什么她活得如此努力,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知道老板夸自己的话都不能真情实感相信的,可是她开发客户,为工作室创收,因为盗图就一笔勾销,进而被怀疑人格,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一个到城中村采风的民间摄影家对准谭佳人哭变形的脸按下快门,一眼就能看出她遭遇开除了,这就是成年人的崩溃瞬间啊。   捡垃圾的张婆婆蹒跚地走到谭佳人身边,拍她的背,“丫头啊,这是咋了,不哭啊,咱不哭了,丢工作了,那怕啥,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谭佳人哭得更大声了。 第65章 锚点 今天她要做一条毫无感情的咸鱼   委屈哭尽后, 涌出眼眶的泪水多了愧疚和悔恨。   无论她富贵显达亦或贫穷落魄,如意街都无条件接纳她。   像一位宽厚的母亲包容声名狼藉的孩子,不问缘由。   她以前是有多糟糕, 才会嫌弃如意街, 才会无时无刻想振翅高飞,远离如意街?   如今从高处坠落, 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有如意街。   现在想想,明明具备搬出去的经济条件,为什么一直留在如意街?   大概潜意识里, 她想为自己找个锚点,如意街的人、如意街的景,刻在骨子里,免她迷失。   如意街于她而言, 不是耻辱, 而是标记来处的路标。   一直以来,她都搞错了, 把如意街当作丑陋的伤疤羞于示人。   殊不知,真正丑陋的人是自己。   谭佳人抱着纸箱失声痛哭, 临街店铺的老板伸出头来,劝她,“嗨, 失业有啥大不了的, 重新再找就是了。”   路人七嘴八舌,纷纷给她建议:   “对呀,大不了出来摆个摊儿,咱如意街还是能养活人的。”   “别光哭啊, 如果是不当解雇,找劳动仲裁替你说理。”   “别忘记申请失业保险,多少能撑一阵子。”   谭佳人谢过对她关怀备至的父老乡亲,抽噎着回家,感觉丢脸至极,大抵能体会到项羽兵败不肯过江东的心境。   上班时间回家,谭敬和谭勤对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投向她抱的纸箱子,里面装着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台历、工作计划表、盆栽、咖啡杯、捶背器、拖鞋……   “你们办公室装修,还是要换到别的地方去?”   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不然怎么跟搬家一样。   谭佳人有气无力,“哦,我辞职了”,说完也不解释,径直上阁楼了。   谭勤怀疑,“辞职?我怎么感觉不对呢,早晨出门还生龙活虎呢,这个点回家垂头丧气,该不会被辞退了吧?”   谭义上二楼找大哥要膏药,附议道:“八成遭解雇了,你们不觉得佳人的表现跟我当初被裁很类似吗?”   谭敬问:“你也看见二丫头了?”   谭义说:“她刚进门,我从窗户就看见了,塌着肩膀,垂着脑袋,步伐沉重……唉,经济不景气,买卖说黄就黄,小作坊不靠谱,还是找个大企业好乘凉。”   谭敬闻言,心里有了谱儿,嘱咐弟弟妹妹,“工作没了她一准儿闹心,最近几天,咱们谁也别提这桩事,免得孩子难受。”   “知道”,谭义嘴上应着,问膏药在哪儿。   谭敬看到他肩膀青一块,紫一块,转身拿来膏药,“你身上这是怎么弄的?”   谭义接过膏药,打个哈哈,“喝酒撞墙上了。”   谭勤忍不住翻个白眼,“少喝点吧,别岁数不大就中风了。”   谭义悻悻然,“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拿着膏药嘟嘟囔囔下楼了。   谭敬看着面粉唉声叹气,谭勤开解他,“工作丢就丢了,老二就是不上班,咱们也养得起她。”   谭敬额间挤出一道川字纹,“老二从小就争强好胜,我不是担心她想不开么。”   谭勤不以为然,“现在的工作哪个是铁饭碗啊,年轻人都是跳来跳去的,再找呗,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事已至此,谭敬也只得看开,“说的是啊,老二平时太忙了,正好歇歇。”   谭勤俯身切面说:“她已经幸运很多了,要是外地人碰到这种事,手停口停,房租都成问题,有的房东心慈,多宽限几天,有的房东逼命一样,直接动手收拾东西丢出去,看你走不走。”   谭敬听妹妹的话,心情好多了。   谭佳人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无念无想。   最近两天大起大落,情绪跌宕起伏,刚才又大哭一场,浑身无力。   明天的事明天再考虑吧,今天她要做一条毫无感情的咸鱼。   转眼又到了周末,程家人开车到栖云国际高尔夫俱乐部打球,除了贺九皋之外,还多了一个郁银,小姑娘已经把自己当成半个程家人了,接到程泽远的邀请,欢呼雀跃,但面子上要装矜持,程景欢暗笑她花痴,同时心里也痒痒的,琢磨挑个时候,把胡凯源正式介绍给爸妈,以后打球也算上他。   白云朵朵,绿草如茵,空气清新如洗。   程景欢和冯玉萍八卦最近两天圈内的腥风血雨。   “小谭盗图东窗事发,遭遇真蛮惨的”,冯玉萍不觉得盗图是多大的事,讲道理,她出国玩,没拍到好看的照片,也会搜搜别人拍的不带水印的图发朋友圈。   程景欢撇撇嘴,“有什么惨的,盗别人的图当成自己的,一经发现,可不就是群嘲的待遇,难道还要夸她做的好吗?”   郁银插话,“我觉得谭小姐罪不致死,但前两天网上的舆论好像她罪大恶极似的,我姐也说了,常有人搬她的图,她都不在意的。”   程景欢反驳,“你姐不在意,不代表其他人也不在意啊,谭佳人做的最奇葩的事是假装名媛,没准儿她那些名牌衣服和包包跟车一样都是租来充门面的,你知道什么叫拼团名媛吗,说的就是谭佳人这种虚荣心作祟的女人,装出精致的生活,企图钓有钱的二傻子。”   冯玉萍坚持己见,“CoCo沈给我换了新的生活方式管理人,可我还是觉得不如谭佳人会来事,让人舒心。”   贺九皋挥杆击球,望着白色的小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程兰站在一边听嫂子和侄女的对话,问儿子,“传闻跟佳琅美术馆有关,闹的沸沸扬扬,你知道吗?”   贺九皋说:“佳琅美术馆应承担100%的责任,其中80%的错在我。”   程兰惊讶,“怎么跟我听到的不一样。”   贺九皋说:“我轻易答应顾笑替他喜欢的姑娘找工作,谁知那个姑娘利用美术馆举办的开幕酒会挟私报复谭佳人和CoCo沈,搞砸酒会,顺便也抹黑了谭佳人和CoCo沈的声誉。”   程兰说:“难怪那天沈南星火急火燎地特地打电话来道歉,原来是紧急公关”,她想了想问,“这么说来,谭小姐完全无辜喽?”   “那倒不是”,贺九皋对待谭佳人掉马的事,看法理智,“长久以来她过着虚假的生活,骗别人,也骗自己,十分可悲。”   程兰沉默片刻说:“我听秘书室的小姑娘们说她的豪宅和豪车都是假的,那她到底住哪里?”   贺九皋说:“如意街。”   “如意街?”程兰愣了愣,“这个地方令她羞耻吗,为什么要隐瞒?”   贺九皋看着走来的程家父子,淡淡道:“和周边的高楼大厦比,住在破旧的如意街的确不会让人觉得光荣。”   程显荣接话,“没错,只要如意街改造升级,生活环境改善,谭小姐想必不会再对外瞒着自己的出身,别人只会羡慕她。”   程泽远瞟了一眼表弟,笑着说:“黄金资本的动作慢了,拿下如意街项目,我们金种子的赢面更大。”   贺九皋挑眉,“公平竞争。”   程泽远只当表弟嘴硬,不以为然地笑笑。   程兰不想亲人们闹的关系僵硬,提议一起喝茶。   贺九皋说他有约了,先走一步。   程兰忍不住问:“你约了谁?”   “王峥嵘。”   贺九皋说完,欠身致歉,掉头走开。   程显荣笑呵呵道:“九皋和王峥嵘是不是有情况啊,他俩总往一块凑。”   程兰凝视儿子的背影,慨叹,“谁知道呢,随缘吧。”   王峥嵘把不期而至的贺九皋让进办公室,笑着说:“又在躲你舅舅那家人?”   贺九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跟他们在一起纯粹浪费时间,可以请杯咖啡吗,我急需提神。”   王峥嵘亲手冲了杯猫屎咖啡,“我新买的,很贵。”   贺九皋尝了口,点头,“是真的,口感纯正。”   王峥嵘打趣,“你们黑池资本要加强信息保护啊,差一点上娱乐头条。”   贺九皋抬头看她一眼,“你也知道?”   “前两天传的那么热闹,有手机的都知道。”   贺九皋耸耸肩,“已经摆平了,所有会波及到黑池资本的消息和谣言全部在网上销声匿迹,我们家族办公室还是适合做潜水的鲸鱼,保持低调。”   王峥嵘对聊八卦更有兴趣,“因为这件事,我才知道郁金开过社交账号,闲着没事去网上逛了一圈,别说那位T想盗图了,我都想啊,因为郁金过着很多人梦想中的生活,父母相爱,姊妹相亲,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如果遇到郁金的父母,我应该也会像她一样幸福。”   话语间流露出羡慕,她兀自笑笑,话锋一转,“按说优乳集团带头人家庭结构简单,短期内也不会夫妻反目,闹分家,影响股价,很稳定的情况下,联合收购的法国SA健康食品公司为何独立出来,而非整合进优乳集团,貌似跟你当初设想的不一样。”   贺九皋放下咖啡杯,“优乳集团握了一把好牌不假,但通过和他们合作,多少能看出他们内部存在的一些问题,主营奶制品、奶粉业务有下滑迹象,至于是短期波动还是长期的趋势,仍需观察,谨慎起见,联合收购的公司独立运营比较稳妥。”   王峥嵘心有戚戚焉,“郁金似乎更喜欢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为人也很有浪漫主义色彩,不知道管理公司的能力如何,毕竟家业担在肩上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贺九皋站起来,“那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在不久的未来扛起新源天然气的担子。”   王峥嵘心中一喜,“王平川和程泽远咬钩了?”   贺九皋点头,“对。”   王峥嵘说:“如意街注定砸在他们手上,住在那里的T和居民还会凭拆迁改变命运吗?”稍顿,她笑了下,“不知为何,T的故事就像了不起的盖茨比一样悲剧,因为她和书中的主人公都在追逐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浮华终究是过眼云烟,一场空罢了。”   贺九皋没正面回答,“我找到答案,会告诉你。”   程兰跟儿子一道去他位于铂金大厦的住处,检查冰箱,看需要阿姨补充什么食物。   冰箱的饮料码放的整整齐齐,放在保鲜盒的小菜和炖肉都空了,洗得干干净净。   看来儿子有在好好吃饭,她很欣慰。   “你平时自己煮饭吗?”程兰走到中岛,查看厨房有没有用过的痕迹。   “偶尔。”   贺九皋一手端着水杯,一手抄在裤袋,有一搭没一搭地陪母亲聊天。   忽然谭家龙须面进入程兰的视线,她走近橱柜,看着大理石台面上一箱面,喃喃自语,“包装变了,以前都是零卖的。”   贺九皋问:“你认识这个牌子的面?”   程兰笑,“我也住过如意街,吃过谭家龙须面,这面你从哪儿买的?”   贺九皋默了默,没说实话,“有人从如意街买的,送了我一箱。”   程兰神情恍惚道:“谭家面铺还在如意街,没搬走啊……那,老板换人了吗?”   贺九皋想起谭佳人,“好像没换,那家面铺老板的女儿就是谭佳人”,顿了顿,他补充,“网上扒出来的。”   程兰愕然,“你是说,谭佳人和谭家龙须面……”   看来记忆深处的那个人结婚了,稍后又笑,肯定会结婚啊,还会找个好女人,生儿育女,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她最终没按下好奇,打听,“谭佳人的母亲一起在经营面铺吗?”   贺九皋摇头,“不清楚。”   程兰带着重重心事离开。   送走母亲,贺九皋打开手机微博,谭佳人掉粉了,然而也涨了一波好事之徒粉,蹲在她的微博等后续,只不过自从掉马以来,她已经很久不更新了。   谭佳人的朋友圈同样沉寂,一周过去了,她整理好心情没有?   贺九皋不想再猜测,拨打谭佳人的手机号,听筒中传来提示对方已关机的声音。   真关机呢还是开启了飞行模式,或者设置了来电拦截功能?   谭佳人被辞退在家,人肉扒皮,导致很多人打来电话骂她,烦不胜烦,干脆关掉手机求清净,两耳不闻窗外事,躲在阁楼里疗伤。   脸不洗,牙不刷,头不梳,颓废地躺在床上,每天看着太阳东升西落,日复一日。   当被自己的头油味熏得受不了时,她从床上弹起,对自己说,咸鱼也有翻身时,你不能继续逃避现实了,从“头”再来,明天开始找工作吧。 第66章 封杀 妖怪爱上凡人,丑女相中俊男……   谭佳人风一般冲进三楼卫生间洗澡, 迅速洗完,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穿着大背心大裤衩上阁楼打扫卫生, 推开窗户换气, 初夏清爽的晚风吹进来,带着新鲜的气息, 她双肘撑在窗台上捧着脸,感受微风轻拂,心境前所未有的平静。   到饭点,她下楼吃饭。   一家人齐齐看着她若无其事坐下给自己盛米饭。   谭敬尤为高兴,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就没力气,今晚有你最爱吃的尖椒炒鸡蛋,多吃点。”   谭勤附和, “对呀,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有啥好担心的。”   谭义知趣地闭嘴, 他想说的是,失业的痛苦, 只有失业的人才能体会,旁人几句安慰的话啥都解决不了,失业不只是丢饭碗的事, 还涉及到尊严和面子, 二侄女要强这是在硬撑呢。今年不知老谭家交了什么华盖运,一个接一个的被解雇,哼,追根究底还是怪资本家冷酷, 说裁员就裁员,一点情分都不讲。   谭劲恒夹块猪排,“二姐,就你那破工作丢了也不可惜,如果得不到尊重,白给我钱都不干。”   常山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谭佳人,低声说:“知识就是力量,我觉得你没必要发愁,适合你的好工作多的是。”   谭佳人抬头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总算听到一句顺耳的话。   她放下碗筷,宣布,“周一我就开始找工作,大家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   谭敬看她振作起来,喜悦,“那就好,那就好……来来来,大家吃啊,诶,老大,你咋光盯着盘子,不动筷子呢?”   谭心悦脸色发黄,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她忍着恶心说:“可能吃坏肚子了,有点反胃。”   她说着捂住嘴巴猛地起身跑进卫生间。   听着卫生间哗哗的冲水声,谭敬说:“一进夏天,食物容易变质,就算有冰箱,隔夜的东西,还有凉东西尽量少吃,隔壁家的姜小白晚上下班,贪凉快,回家就开冰箱喝冰啤酒,偏偏吃了老姜头从外面买的小龙虾,好像放了几天,老姜头舍不得扔,结果害他姑娘得了急性肠胃炎,上吐下泻,在家请了两天假,今天才刚上班。”   “姜小白病了?”谭劲恒皱眉,“可我看她在网上很活跃啊。”   谭佳人说:“我待会儿去嘉豪广场慰问她。”   一家人东拉西扯,话题岔开,唯有谭勤一脸担心地朝卫生间的方向望去,门关着,大侄女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   从头再来,顾名思义,改变形象,先从头发开始。   谭佳人拿上储值卡去嘉豪广场的发廊做头发。   “姐,还是老规矩吗,做头皮保养,精油护发,吹干?”   “不,剪掉。”   “剪掉?”发廊小哥意外,这位姐向来不喜欢折腾头发,十分爱惜一头乌黑亮泽的长发。   “对,剪成齐耳短发。”   “就那种一刀切吗,但我建议,还是过耳吧,你先适应,等下次头发不翘了,我帮你剪成齐耳的。”   “好,你看着发挥吧。”   一刀切技术难度不大,很快剪完,吹干头发,谭佳人端详镜子中“崭新”的造型,头发长度与下巴齐平,干脆利落,更加突出五官,时尚干练,还有一丝飒爽,不错。   姜小白看见霉运附体的闺蜜走进服装店,和店长打招呼,主动申请整理仓库。   谭佳人也是老顾客了,彼此都面熟,店长对她跟着姜小白进仓库也没说什么。   谭佳人帮姜小白清点补货的件数,发现皱的厉害的衣服,再挂起来熨烫,两人边干活边聊天。   “干嘛剪头发,咋地,看破红尘了?”   “明天找工作,换个发型,顺便也换换心情。”   “你好端端的怎么就走背字了,是不是有人故意整你?”   “现在追究是谁没意义,只能说她赔上自己的前途整我,得不偿失。”   “工作中就是有这种心理阴暗的人,见不得别人好,挺贱的,我跟你讲。”   谭佳人反省错误,“说到底怪我自己给了坏人可乘之机,网上有句话骂对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要真是金刚不坏之身,她拿我也没办法。”   姜小白不同意,“我们都是普通人,没有害人之心,除此之外,谁还没点小毛病了,就这么上纲上线,大肆批判,恨不得让你社死才解恨,网络喷子心理扭曲。”   谭佳人已经看开了,自我调侃,“白素贞现原形吓死许仙,同理,胡媚娘敢以真正的样子追求许仕林吗?妖怪爱上凡人,丑女相中俊男,如意街的穷人假装富贵妄想打破阶层壁垒,被揭露后,下场都很悲摧,唉,看来以后还是要活出真我啊。”   姜小白笑了,“那些人就是吹毛求疵,你要真穿的不够档次,不照样还会被你的那些高净值客户嘲讽穷酸吗,我记得你刚入行时给我讲过,有个客户说没有钱的人才会买小众包彰显品味,有钱人直接背包包中的圣杯喜马拉雅,笑你背的包不入流,小家子气,你也是为了工作才包装自己的呀,明星还立人设呢,难道他们真的和宣传稿中写的一样?”   俱往矣,谭佳人叹气,自己受名利场的影响越来越浮华是不争的事实,以后她会用实力说话。   另起一行,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听我爸说你吃过期小龙虾吃坏了肚子,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这么快就复工。”   姜小白露出一个苦哈哈的表情,“在快时尚服装店,员工流动性很大的,本来说好的请假三天,谁知有个员工辞职,店长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必须来补缺,要不是这份工作离家近,我也早撂挑子不干了。”   谭佳人说:“咱们出去吧,我买套面试的衣服,给你添点业绩。”   姜小白把空箱子归置好,拍拍手,“行,走吧,对了,你找啥工作?”   谭佳人说:“我投了几家律所,正等回复。”   姜小白问:“你的律师执业证需要年检吗?毕竟你都换方向了。”   谭佳人说:“我每年都年检,缴纳会费,听课考试,看家本领一直没丢开手,严格说我的岗位是法务顾问,当年CoCo沈就是看中我的律师资格证才招我进去的,这些年我也帮她处理法律上的事。”   姜小白一语道破,“你们老板真精明,请一个人,付一份工资,让干两样活。”   谭佳人仔细一想,还真是,只怪自己当年没看破,以为老板器重她,总把能者多劳挂在嘴上。   她买了一套黑色薄料廓形西装,走前对姜小白说:“等我面上,请你和朱倩吃饭。”   姜小白说:“我请唱K,咱们好久没去KTV了。”   “OK,等我好消息。”   谭佳人在家焦急等待面试通知,可是8家红圈律所一点动静都没有,她又不是海投,全是有针对性出击的,简历做的也很好,所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她对自己说,耐心点,再等等。   为了等消息,24小时开机,笔记本电子邮箱也开着。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她开心地跳起来,一看来电显示,高兴劲儿打折扣了,是贺九皋。   “你好,贺总。”   听着怪客气的话,贺九皋愣愣神,小心措辞,“呃……我听说你离开CoCo工作室了。”   他刚刚得知,谭佳人被沈南星开除了,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仍觉得沈南星对谭佳人翻脸无情,加上连日来联系不上谭佳人,出于担心,试着拨打她的手机号,没想到接通了,更没想到,本以为谭佳人饱受打击,听声音却已经恢复元气。   醉了,这大哥一张嘴就戳人伤口。   念在他好心的份上,谭佳人好声气地说:“对,我也算主动走人吧,影响那么坏,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负责的。”   “不,该负责的是我”,听她引咎自责,贺九皋心里很不是滋味,“介绍杜可儿到佳琅美术馆工作的人是我,连累你丢掉工作我很抱歉,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义不容辞。”   原来是你小子把杜可儿那祸害招来的……一时之间,谭佳人想破口大骂,但现在不能得罪人,尤其是人脉所剩无几的时候,她咬牙切齿笑着说:“贺总,我谢谢你,咱们回头再聊,我现在正等一通非常重要的电话,先挂了。”   “好吧,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贺九皋放下听筒。   温修筠敲门进来,二话不说,向贺九皋鞠了一躬。   贺九皋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温修筠说:“老板,谢谢您替我师妹解决舆论危机,也谢谢您知道她秘密后保持沉默。”   贺九皋对他如此郑重的感谢有几分赧然,“说说看,你为什么认为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你师妹?我完全是为了黑池资本的声誉考虑,帮你师妹不过捎带而已。”   温修筠笑了,老板嘴硬的时候很可爱,“就算那样,我师妹的确受惠于您,我还是要谢谢您。您上次问我谭家龙须面的事,应该已经知道我师妹住如意街了吧,意试探我是不是也知情,否则我实在找不出您打听这些边角小事的理由。”   贺九皋点头,“没错,你和谭佳人关系不错,你都不知道她的事,说明这些年她的保密功夫十分到家。”   温修筠苦笑,“我师妹本质上不是一个坏人,希望她吸取教训,不会被这次错误绊住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买单,谭佳人也不例外。   不知是否她的诚心感动了上天,八大红圈律所之一的君临人事邮箱发来面试通知。   谭佳人早早起床,一改上份工作华丽的装扮风格,穿上新买的黑色廓形西装,搭白衬衫,穿低跟皮鞋,拎文件袋式的包包,化稳重的通勤妆,在家人祝福的目光下,斗志昂扬地走出家门。   挤地铁,到达CBD某栋高楼,登记,上楼和前台小姑娘说明来意。   谭佳人被带入一间会客室,面前摆上一杯水,前台说:“您稍等,姜律开完会就过来。”   “好,谢谢。”   谭佳人深深吸口气,等待面试。   玻璃门被推开,谭佳人回头,脱口而出,“姜明达!?”   姜明达油头粉面,浅蓝衬衫打领带,笔挺的西裤,铮亮的皮鞋,标准的精英律师打扮。   他端了杯黑咖啡坐到谭佳人对面,“老同学,毕业后,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谭佳人觉得这次面试悬了,她和姜明达属于没做成情人也没做朋友的关系。   大四时,姜明达对她有意思,按时按点送早餐,风雨不误,就在她准备点头时,姜明达和张小米走到一起,害她好一阵子摸不清头脑,后来听说张小米的父亲是某红圈律所的合伙人,她立刻开悟了,对姜明达的行为表示理解,找工作的关键时刻,有人能帮一把,她没准儿也变心呢,所谓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对于这种人还有啥好说的呢。   岁月如梭,曾经的清秀班草油水足如今圆润不少,姜明达推推眼镜,打量谭佳人,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心说还挺会保养,没追上她,遗憾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谭佳人先开口,“你不看简历吗?”   姜明达笑笑,“不急,我看过电子版了,咱们老同学先唠唠。”   谭佳人挑挑眉,沉吟不语。   姜明达说:“你最近很辛苦吧,网上那些谣言……我看了都替你生气。”   谭佳人说:“你也说了那是谣言,我都摆平了。”   姜明达笑出声来,“你太天真了吧,你以为压制网友言论,大家就不那么想了?这件事影响还挺大的。”   谭佳人不绕弯子,直接问:“所以呢,你既然发邮件通知我来面试,不会让我白跑一趟吧。”   姜明达耸耸肩,“当然不会让你白跑,我会告诉你所有红圈律所的共识,因为诚信问题,申城凡是叫上名的律所都不会聘用你,换句话你被法律圈封杀了,也别妄想去大公司做法务,你那些有钱客户他们已经判你出局了,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我才好心告诉你,免得你傻乎乎地投简历,然后再被一一拒绝,他们甚至不会给你任何理由。”   谭佳人心中一团火熊熊燃烧,她嗤笑一声,“你真好心的话,不能在电话里说吗,为什么骗我来面试?”   姜明达摊手,做了一个很讨打的嫌弃表情,“为了坚定一下我的信心,我当年没做错选择,你那时候装的多高傲啊,看我天天给你送饭心里一定得意极了,因为追不到你,我还难过了一阵子,问自己哪里配不上你,现在看来,你也太low了,想攀高枝儿,所以才对追求者那么冷酷无情,你这种假白富美,但凡有点社会经验,一眼就能看出你真正的层次,我当时就是太单纯太幼稚了,差点儿被你骗过去,我现在是资深律师,快升合伙人了,再看看你,丢了工作,一事无成,事实说明,我当年的直觉是对的,张小米比你值得。”   谭佳人站起来,轻蔑地笑笑,“我low,你也是一样的货色,飞上枝头做凤凰,忘记你在鸡窝巴结张大小姐时的谄媚嘴脸了吗,龌龊!”   说完她推门出去,姜明达被激怒,跟在她后面,大声说:“一个人越缺乏什么,越会去做此地无银的蠢事,暴露不足,就你这样说谎成性的人,我们君临绝对不会给你滥竽充数的机会。”   谭佳人闻言站住,转过身,当着众多律师和正在咨询的客户说:“大家看看清楚,这位姜明达姜律师把老同学叫来面试只是为了当面看她笑话,羞辱她,拜高踩低是他的本性,把利己两字写在脸上,诸位律师可注意了,这种人可是背后捅刀子的好手,有他在,你们律所会完蛋的。”   姜明达气得跳脚,“谭佳人,你不要血口喷人。”   谭佳人快步流星,经过转角,踹了贴着君临logo的垃圾桶一脚,发出当啷的响声。   她进入电梯,靠在冰凉的扶手上,胸膛急促起伏。   走出提前放冷气的写字楼,谭佳人站在太阳下不信邪,跟以前合作过的律所、高端婚介所、高端家政公司一一打电话联系。   曾经热情接待过她的人要么拒接电话,要么委婉地告诉她不缺人。   直到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确实被带“高端”二字的圈子联合封杀了。   经过某商业区,她买了套煎饼果子,一边啃一边抬头看挂在商场外面的大屏幕播放一则八卦新闻,狗仔拍到胡凯源和南国集团千金程景欢拖手的照片。   作为两人的红娘,谭佳人失意地看着别人春风得意。   而她两眼茫茫,不知前路在何方。 第67章 阴晴不定 贺九皋果然有病,态度变化很……   谭佳人把失意留在外面, 回家高高兴兴的。   大家问她,“你面上了?”   她笑一笑,“多面几家, 挑一挑, 选一选,今天这个工作环境不太好, 没窗户。”   谭敬说:“没窗户,那哪行,多憋得慌啊。”   众人附和,“对, 放宽心,不急。”   谭佳人回到阁楼,嘴角的笑意消失,脱下外套, 放下包, 在室内踱步,思考如何破局。   通往金字塔顶端的路塌方了, 至少在网络还有记忆的时候,披着假白富美的马甲没法混名流圈了, 眼下她黑料满天飞,哪个瞎眼的富二代、富三代会看上她,短期内, 利用婚姻实现逆袭的梦想像外星人光临地球一般渺茫。   抛弃不切实际的想法, 选择脚踏实地靠本事吃饭,但这条路也竖起不得入内的牌子,那怎么办,莫非真被姑姑说中, 未来自己在如意街开个美甲店糊口?   谭佳人使劲摇摇头,不妥,就她那半瓶子水晃荡的技术,能招揽到生意才怪,估计做不了几天就黄了,还要搭上房租。   人要做自己擅长的事才会成功,而她擅长法律,那不如开一家个人律师事务所,自己做老板,趟出一条路来。   想到这里,谭佳人眼睛一亮,觉得可行,为降低成本,她可以把律师事务所开在如意街,比起村外的写字楼,如意街租金低廉,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优点,一地段好,二没有其他竞争对手。   她的律所开张,那就是如意街第一家,本着为如意街老百姓和小商户服务的态度,肯定会得到社区领导的大力支持,那律所就能顺利扬帆起航了。   成立个人律师事务所的硬性规定,投资不少于10万元,也就是说需要提供10万元以上的资产证明,另外还有一个棘手的规定,要求三名以上的律师,但立足社区服务,满足普通群众日常的法律需求,以此获得领导的体谅,没准儿可以绕过这条规定。   实在不行,就独立执业,成为彻底的自由职业者,多接几个公益案子,上生活类调解栏目刷脸熟做宣传,慢慢洗白形象,积累声誉,唯一需要面临的问题是,在挣到钱之前,如何养活自己,她现在账户上只有7万元,已经说好要买车,弟弟承担一半,还剩3万多一点点,起步资金都不够。此外,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开办一人所,必备的硬件、软件一样不能少。   那去哪里筹钱呢,指望叔叔还钱?谭佳人摇摇头,不现实,找家人众筹?因为替叔叔还债,全家人已经众筹过一次,估计榨不出啥油水了。借钱?姜小白月光,朱倩工资低,其他能借她钱的人基本都把她拉黑了。贷款?可她拿什么来抵押呢,车、房一样也没有。小额贷?利息太高,不考虑。   剩下的办法只有变卖值钱的家当一途了——她拿出所有的名牌包包和衣服、首饰,全部摆在床上,包包一半是二手店买的中古货,再次变卖,加一起能凑两万都难,包括衣服,价值不大,首饰,除了一对纯金耳环,其余的都是半宝石,同样不值钱。   直到此时,谭佳人才深刻认识到自己的无产阶级本色,一个字穷。   她不甘心,又打开衣橱,看到挂在边上的防尘袋,拍拍脑袋,怎么忘了这件宝贝,在巴黎跳蚤市场花了100欧买的古董裙子,与香奈儿齐名的玛德琳·维奥内特亲手设计的希腊风格斜裁晚礼服,搞不好能卖个好价钱。   拿出来拍照,各种高清细节图,悬垂褶领、腰部的金线刺绣和钉珠、裙摆的波浪纹理、袖口内衬的名字刺绣、尺码,再来一张整体照,发给她相熟的一位英国艺术品经纪人。   没多久英国朋友回复她,声调很兴奋,问她哪里搞到这件博物馆级的珍品,“嘿,亲爱的,我看过了,简直不敢相信玛德琳·维奥内特设计的衣服经过快一个世纪,品相居然保护得如此完好,更完美的地方在于它是一条小号裙子,刚好能穿在时尚博物馆的模型身上,至于估价,我觉得能卖到6万英镑。”【工 仲 呺:nmbooks】   “6万!?”   “亲爱的冷静,这不算什么,要知道奥黛丽赫本的小黑裙初估价6.3万美金,最终拍出57.8万美金的高价,如果你手上的这件晚礼服被名人穿过,那估价也不止6万英镑了。”   “我是在巴黎的跳蚤市场淘到的,真遗憾没听店主讲一下这条裙子的历史。”   “别贪心了,感谢你自己的好眼光和好运气吧,接下来说正经的,你是委托佳士得拍卖,还是直接卖给时尚博物馆?”   “我要考虑一下。”   “我把英国爱斯时尚博物馆香港那边负责人的电话给你,你有需要就联系他。”   “哦,谢谢。”   谭佳人收线,心脏激动地怦怦跳,她现在想搂住谁一起庆祝这个好消息。   她柔情脉脉地看着床上的晚礼服,恨不得亲上两口,买它的时候,预感就很好,没想到还真成为她人生中的头彩。   “6万英镑,折合人民币多少来着”,谭佳人用手机计算器换算,“天,53万多 ,太棒了,暂时不用发愁房租,购买办公设备的费用应该也能覆盖掉——还有这种好事,哈哈哈。”   她不禁透过窗户遥望天际,感谢冥冥中的天意。   谭佳人一天的心情都很好,哼着歌,帮父亲和姑姑搬面粉。   快傍晚时,乔宁宁打来电话,“谭佳人,你还活着吗?”   “废话。”   乔宁宁欢快地说:“我在你家门口”,顿了顿,故意说,“不是嘉豪公馆,也不是栖云社区,让我看看这花里胡哨的灯牌上写着啥。”   她一字一顿说:“谭家龙须面铺,哈哈,真乡土,你快点出来。”   谭佳人烦她叫魂一样催促,挂断手机,对父亲和姑姑说:“我出去下,同学找我。”   谭敬问:“你晚上还在家吃饭吗?”   “不用给我留饭,晚了,我就在外面吃。”   谭佳人掉马了,没必要再假装高大上,连妆都懒得化,素着一张脸,直接穿着高中时期的夏天校服出门。   乔宁宁穿着白色印花茶歇裙,V领收腰开叉式裙摆,小露性感,长发烫着价值不菲的卷自然地垂在肩头,她斜靠火红色的跑车,看到谭佳人笑喷了,“瞧瞧你的打扮,竟然穿高中校服,都快成古董了,脚上的拖鞋是哪个澡堂子顺出来的?你掉皮被网络打假,所以在自暴自弃吗?恢复穷人本色不是不好,但你也太邋遢了吧,简直给社会抹黑。”   谭佳人环胸厌烦道:“如果你是为了看我笑话,外加展示优越感的,那么可以走了。”   乔宁宁笑嘻嘻地打量谭佳人,“我刚来,走什么走,你现在虽然礼貌欠佳,但比平时真实多了”,她说着四处张望,之后又把视线投向破旧的谭家龙须面铺,“我就是过来这边参观一下你的真实生活环境,实在想不到你穷成这副鬼样子,难怪你从来不邀请同学到家里玩”,末了补充,“不过,我理解你,换成我,大概也不好意思吧。”   “那么,乔大小姐,你尽情参观吧,如意街哪里都是这么穷酸,我就不奉陪了”,谭佳人说完作势转身。   “等等,我找你有事谈……关于杜可儿”,乔宁宁喊住她,“咱们去前边嘉豪广场找个咖啡厅,边喝咖啡边谈怎么样?”   谭佳人靠住门框,撩起眼皮,“你也看到了,我穷成这样,没钱喝咖啡。”   “我请你!”   到了咖啡厅,谭佳人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甜品和拿铁。   乔宁宁坐在对面,优雅地喝冰美式。   “听说沈南星开了你。”   谭佳人放下叉子,胃口不好了,“沈南星拿喇叭到处广播了还是登报声明了,你要是从她那里收到消息,没必要重复一遍让我不痛快。”   乔宁宁说:“沈南星发了致客户信,先道歉,后面说开除你为佳琅美术馆事件负责,呼吁客户一如既往地信任CoCo沈工作室,她会用更优质的服务回报客户。”   谭佳人怔住,老板群发邮件说开除她,对业内来说,无疑是一个信号,肯定会把她列入黑名单,光品行有亏被开除一条就够她喝一壶,沈南星太绝情了。   乔宁宁闲闲地说:“我和CoCo沈工作室解约了。”   谭佳人抬眼看她,“为什么?”   乔宁宁手指绕着卷发,“我当初看你面子签CoCo沈工作室的,沈南星开除你就是不给我面子,更重要的是,起因在杜可儿那里,她凭什么让你背黑锅?反正沈南星为了保住她自己抛弃你的做法我觉得不OK。”   谭佳人笑了,“你哪根弦搭错了?干嘛做不像自己风格的事,怪让人感动的。”   乔宁宁哼了一声,“是你太自卑,一直误解我。”   谭佳人忍住蠢蠢欲动的拳头,“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言归正传,你不觉得杜可儿的手段很低级吗?”   谭佳人能心平气和地回忆举办酒会当晚的事,“我也不清楚佳琅美术馆是怎么做事的,播放黄羚作品展览那么重要的视频居然不提前准备,而是放在U盘里,真落后得震撼我全家。”   乔宁宁神神秘秘凑近说:“我也觉得奇怪,所以就去打听了一下,黄羚控制欲很强,搞艺术的嘛,还有强迫症,要时刻监工,她觉得哪里不好就让返工,修完最后一稿都第二天凌晨了,要求佳琅美术馆的工作人员把视频拷贝到U盘拿到她家给她过目,她不要在线传视频,因为没耐心,也不要放到云端,担心泄露,终于等到她点头,天都快亮了,U盘带回来,顺手放到办公桌上,然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谭佳人叹气,“所有的偶然都成了必然,算我倒霉。”   乔宁宁不满她的论调,“什么算你倒霉,明明是杜可儿使坏,她真是贱出汁了,是我威胁沈南星开除她,她要找我说理,我还会高看她一眼,但她整你,我就不懂了,她为什么对你意见那么大。”   谭佳人说:“很明显,柿子捡软的捏呗。”   乔宁宁想不通,“杜可儿运气真好,她怎么进的佳琅艺术馆,据我所知,很难进,一般都是走推荐的。”   谭佳人瞟她一眼,“贺九皋是佳琅艺术馆的挂名理事,你知道吗?”   乔宁宁点头,“知道。”   谭佳人耸耸肩膀,“就是他推荐杜可儿的。”   乔宁宁睁大眼睛,“贺九皋他有病吧”,顿了顿翻通讯录,“我问问他,脑子没坏掉吧,还是中了杜可儿的迷计。”   贺九皋正在看一份投资分析报告,手机震动,他瞄了眼来电,是刁蛮的乔大小姐,不再理睬,视线重新落回报告。   “搞什么鬼,为什么不接”,乔宁宁继续拨打。   手机持之以恒地震动声干扰到贺九皋,他接听,按外放,“你好”,眼睛盯着报告,一心二用。   乔宁宁的话很冲,“贺九皋,你为什么介绍杜可儿进佳琅艺术馆。”   贺九皋语气平淡,“请问你是在质问我吗?”   乔宁宁说:“对,你脑子是不是坏——”   那边挂断电话,她难以置信,“他挂我手机!”   谭佳人摊摊手,表示爱莫能助,贺九皋无论对谁,都铁面无私,不假颜色。   乔宁宁气坏了,再次拨打贺九皋的手机号。   铃声响了50秒之久,接通了,传来贺九皋低沉的嗓音,“乔小姐,你这样做我很困扰。”   乔宁宁冷声说:“杜可儿借佳琅艺术馆搞事情,你可以不向我解释,但你必须给谭佳人一个解释。”   “谭佳人……你和她在一起?”贺九皋不知不觉坐直身体,声音都有一丝紧张,他刚刚挂断乔宁宁的电话,谭佳人在旁边的话,会不会对他产生误会,他只是不想听乔宁宁唠叨,对佳琅美术馆事件,他的态度非常鲜明,那就是坚定地站在谭佳人一边。   “对,我和谭佳人在如意街”,乔宁宁顿了顿,加限定词,“在如意街附近的嘉豪广场,你过来吧,我们在一楼的星巴克等你。”   “好的,我马上过去。”   乔宁宁放下手机,看着谭佳人说:“贺九皋果然有病,态度变化很快。”   谭佳人见怪不怪,“他本来就阴晴不定啊。”   贺九皋驱车赶到嘉豪广场,停好车,直奔星巴克。   他穿着浅灰色细条纹三件套西装,外套搭在胳膊上,大步流星地推开玻璃门,高大英俊的身影立即引来人们频频侧目。   一眼便看到窗边座位的谭佳人,贺九皋走过去,一句话没经过思考,脱口而出,“你剪短头发了?” 第68章 三角关系 我非常认同,男女关系就应该……   谭佳人摸摸脸颊边顺滑的头发, “嗯”了声,抬眼打量贺九皋,一身正装, 就质地剪裁而言, 称得上顶级,可以直接穿去皇家赛马会, 而非出现在街头巷尾哪都有的星巴克——她完全没有diss星巴克的意思,相反,她非常喜欢星巴克,曾经一度很羡慕坐在这里办公的职场白领和商务人士。   问题是, 贺九皋的气质很独特,他身上有一种脱离普罗大众的贵族调调,这种感觉不只是来自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还来自刻在骨子里的精英文化烙印, 正如此刻, 他在不经意中展露出的高雅和涵养——拖椅子前,为可能发出的声音, 向隔壁客人彬彬有礼地说:“抱歉。”   乔宁宁翻翻白眼,“无语, 刚刚粗暴挂断我电话的人装哪门子绅士呢。”   贺九皋坐下,语气平淡,“乔小姐, 别忘了你无礼在先”, 说这话时,他眼睛盯着谭佳人一眨不眨,脑子冒出两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被人目不转睛看着, 谭佳人不自在,忍不住出声,“贺总?”   贺九皋猛然清醒,握拳抵唇假意咳嗽掩饰尴尬,稍后恢复正常,没话找话,又说了一遍,“你把头发剪短了?”   谭佳人想难道我这个发型剪得很辣眼睛吗,不然为何问两回,披肩长发变成到下巴的一刀切,明摆着变短了呀。   她干笑一声,“对,剪短了。”   乔宁宁仔细端详谭佳人,噗哈哈笑了,“我都没发现你换发型了,因为你的短发和校服浑然一体特别搭,简直重现高中时你傻乎乎的样子。”   谭佳人反唇相讥,“我高中傻,你高中二不拉几的,也没多好看啊。”   乔宁宁做了个鬼脸,“谁二,我那时候可是校花,你心里一定嫉妒得要死。”   谭佳人“切”了声,笑而不语。   即使她弯弯的笑眼没望向自己,贺九皋的心脏仍旧装了马达般剧烈跳动,他勒令自己平静,你太夸张了,她根本没化妆,衣服穿得也很不符合社交礼仪,你动心个鬼,别忘了她还在考察期,按照你一贯苛刻的原则,发现她造假的时候就应该直接踢出考察名单,就像你以前对待其他女孩一样毫不留情才对。   谭佳人余光瞄到贺九皋脸色变幻不定,还以为自己的发型丑到他了,歪头问:“贺总,你一直盯着我的头发,怎么,不好看吗?”   贺九皋不假思索说:“好看”,反应过来,理智回笼,补救,“我是说短发很适合你,很惊——干练”,好险,差点儿把惊艳说出来。   另一个他委屈辩解,确实很惊艳啊,事实如此,素面朝天不掩丽色,反而更显出谭佳人肌肤晶莹,眉眼清丽,唇红齿白的原本容貌,所以不要太早下结论,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她,少点纠结,多点期待,谁说真正的爱情揉不进沙子,你可以用自己的宽容把沙子变成珍珠嘛。   乔宁宁看贺九皋一脸郁结,笑得肚子疼,“你其实想说惊人吧,都说人往高处走,谭佳人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从名媛范变成平民范,的确很惊人。”   谭佳人对贺九皋嫣然浅笑,“贺总,是惊艳对吧?”   贺九皋大脑停止转动,呆呆地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乔宁宁不满了,“你倆打情骂俏呢,能不能说正事。”   贺九皋终于将目光投向她,态度诚恳,“你说。”   乔宁宁皱眉,“你为什么推荐杜可儿进佳琅美术馆?你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还是说你倆关系不一般?”   贺九皋迅速确认谭佳人的神色,见她也颇为关切,急忙澄清,“我和杜可儿没有任何关系,顾笑求我为杜可儿找工作,佳琅艺术馆恰好缺人,我就做个顺水人情,仅此而已。”   乔宁宁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谁求你,为谁求你?顾笑,杜可儿,怎么可能?”   谭佳人闻言倒不感到意外,此举很符合顾笑老好人的做事风格。   贺九皋慢吞吞说:“至于怎么成为可能的,那就要问你自己了。”   乔宁宁急躁,“问我,我哪儿知道。”   贺九皋不得不帮她捋顺因果关系,“你利用VIP特权压迫沈南星辞退杜可儿,顾笑很内疚,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想还杜可儿一份工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狗屁情理”,乔宁宁拍桌子,“他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针对杜可儿?好像我故意欺负无辜的人一般,杜可儿看不惯谭佳人,想整她,就玩阴的,跟专业狗仔一样,明明看到你们五个人在酒吧喝酒,偏偏只拍谭佳人和顾笑,你说她坏不坏,拍了还发给我,吃准了我会闹上门,贴心地附上地址,然后就发生了酒吧事件,搞得我和谭佳人的关系一下子跌入低谷——”   谭佳人打岔,“不止呢,杜可儿还把酒吧照片群发给所有同事,妄图在道德上踩死我,当然了我有黑点不假,但在男女问题上,我敢说老娘超级有原则,但凡有主的男人,我一概不碰的,因为我从小就知道别人的东西不能拿。现在想想,酒吧事件就是佳琅美术馆事件的预演,杜可儿排练了一次,心里有谱儿,终于逮住机会狠狠地整了我一把。”   贺九皋听到谭佳人吹嘘自己对待男女关系慎重,击节赞赏叫了声“好”,并给予热烈的眼神和笑容以示认可和鼓励,只是谭佳人语速太快,他没卡对时机喝彩,因此有点儿不应景。   乔宁宁面色铁青,“我们被杜可儿害得这么惨,你还说好!?”   贺九皋解释,“我是说谭小姐的原则很好,我非常认同,男女关系就应该简洁明了,一对一是最理想的模式,加一个人进来,1、2、3就有6种排列组合,对应的三角关系会多么复杂。”   乔宁宁一时觉得离谱,一时又觉得有道理,她和顾笑之间加入杜可儿,那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了……不对,她已经把追求顾笑的权利让渡出去,于是乎脸色白了一分。   她带着怒容问:“谭佳人,你追上顾笑了吗?”   贺九皋立刻竖起耳朵,他也想知道谭佳人对顾笑是不是还贼心不死。   谭佳人原以为交代完自己所知的事,只用做个安静的旁观者就好,谁知炮火朝她发射过来,就连贺九皋也神色狐疑,不由冷笑,“世界上只剩下顾笑一个男人吗,我为什么非追他不可?”   乔宁宁盯牢谭佳人的眼睛,一再确认她是否说谎,“真的?”   谭佳人并起食指中指,“需要我发誓吗?乔宁宁,你搞搞清楚,顾笑为什么帮杜可儿,除了责任,没有其它原因吗?另外,你不是说不喜欢他了吗,那他爱帮谁帮谁,你还能拦住他献爱心不成。”   乔宁宁顿时傻了,非亲非故的,一个男人只有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才会爱心爆棚。   与乔宁宁五内俱焚相反,贺九皋心花怒放,嘴角翘起,如果不是照顾乔宁宁的感受,他都快笑出声来,总之,顾笑在他这里翻篇了,再也不值得他浪费感情去介意。   他忍不住含笑瞥了谭佳人一眼,脱口夸道:“做得好!”   贺九皋今天过度nice,怎么我说啥,他都给予正向积极的反应呢?谭佳人想不通,也不方便问,干脆装懂地含蓄一笑。   贺九皋觉得谭佳人翻车后,真实的样子越看越顺眼,说的话也句句顺耳,他实在管不住自己的嘴角,开心地笑起来。   他留意到谭佳人的咖啡喝完了,殷勤地问她要不要再续一杯。   谭佳人还没开口,乔宁宁哇一声哭出来,“你们两个太过分了,现在是喝咖啡的时候吗。”   贺九皋第二次领教到乔宁宁的情绪化,皱皱眉,保持沉默。   谭佳人忙把纸巾塞给她,“有话说话,你哭什么?”   乔宁宁的眼泪像水龙头开闸,冲糊眼线,流下两道黑色泪痕。   她呜呜哭着说:“顾笑不喜欢我,我认了,但他不能喜欢杜可儿。”   谭佳人帮她擦眼泪,“你的眼线不防水,我告诉你,你的脸现在一塌糊涂。”   贺九皋点头,“是的,谭小姐没吓唬你。”   乔宁宁不相信,“我用D家防水眼线笔画的,不可能晕妆”,她说着从包里掏出化妆镜,看了一眼,哭的更大声了,“没有一样事情是顺心的,我要疯了!”   要疯的人疯狂拨打顾笑手机号,无人接听。   乔宁宁不哭了,看看谭佳人,又看看贺九皋,抽噎着问:“你们说顾笑这是什么意思啊,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贺九皋摊手,“我不知道。”   谭佳人冲他满面堆笑,“贺总,要么你给顾总打一个。”   贺九皋欣然领命,打给顾笑,同样无人接听,“他或许在做别的事情,忙完会拨回来吧。”   乔宁宁一刻也等不了,催贺九皋联系严墨,“你问问他和顾笑在一起吗。”   贺九皋本想置之不理,看到谭佳人讨好的笑容,改口道:“好吧。”   朋友中,严墨总是接听速度最快的一个。   “你问谁,顾笑?我们没在一起。”   “你今天见过他吗?”   “见过,中午的时候,他打电话问嘉豪一处公寓出租的情况。”   乔宁宁听到关键词,一把抢过贺九皋的手机,带着哭腔问:“严墨,顾笑要租公寓吗?”   严墨不知道该不该向乔宁宁透露,他和顾笑是铁哥们不假,但他对乔宁宁挺同情的。   “乔宁宁,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不瞒你,顾笑打算替杜可儿租间公寓,看样子他想照顾杜可儿,我和你是熟人,和杜可儿没交情,所以我劝你看开点,忘了顾笑吧。”   乔宁宁缓缓放下手机,缓缓站起,梦游般说:“我要走了。”   谭佳人立即起身拉住她,“你这个状态能去哪里,我送你回家。”   贺九皋也站起来,“你带驾照了吗?”   谭佳人连包都没带,更别说驾照了。   贺九皋温声说:“我送乔小姐。” 第69章 瓜田李下 我爱你,但到今天为止……   贺九皋踌躇了一下, 提议,“谭小姐,你也一起吧”, 顿了顿, 解释,“和女人单独在车里, 瓜田李下不太好,当然了,对乔小姐也不太好。”   谭佳人第一反应想问,我没坐过你的车?我在你眼里不算女人?第二反应, hello,你哪个朝代穿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复古的观念。   乔宁宁嚎了一嗓子,“有什么不好, 我名声再好, 顾笑也不喜欢我,他都不顾名声, 和杜可儿搞到一起,我为什么不能和你单独在车里。”   贺九皋朝谭佳人露出无奈的表情, “就是为防这个……假如在车内,乔小姐冲动之下对我做什么,我该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 她现在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他说得有理有据,谭佳人彻底服了,“那走吧。”   到了车上,不顾乔宁宁反对, 贺九皋按照谭佳人说的地址导航,坚持把乔宁宁送回蔷薇园的家。   路上乔宁宁哭花了妆,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她凄凄惨惨地回忆自己爱上顾笑的心路历程。   “我从懂事的时候就喜欢他了,可他喜欢了一个又一个别的姑娘,却偏偏不喜欢我,这次是杜可儿,简直莫名其妙,你说杜可儿哪里好,她比我美,比我有钱,比我坦荡?”   谭佳人心说我又不是顾笑,我哪里知道。   在追求顾笑方面,和乔宁宁比,她自叹不如,带姑姑在顾笑面前上演二人转毫无效果后秒打退堂鼓,她实在不懂爱上一个不爱你的人不及时止损仍坚守阵地有何意义,明显攻不下那个山头了,还痴心不改,继续投入感情,不是傻是什么。   她将这番心里话直白地说给乔宁宁听,“你别问为什么,这个问题只有顾笑可以回答你,你只需想,你喜欢过他的年月,为他落泪,为他伤心,为他生气伤肝都是沉没成本,收不回来了,在亏得更惨之前,你干脆换个识相的男人喜欢不行吗?”   贺九皋瞟了眼后视镜,镜子里映着谭佳人,看着格外机灵,不由会心一笑,加入劝说行列,“乔小姐,谭小姐说的没错,你到了决定未来的时刻,倘若抱着过去不放,必将面临沉没成本谬误的风险,你的坚持、执着,以及延续对顾笑的期待,随着时间推移,只会带给你不好的体验。”①   他们说的话,乔宁宁能听懂,怔怔地问:“那我该怎么决定?”   贺九皋目视前方,耐心解释,“打个比方,你付钱买票看电影,发现电影拍的很烂,不好看,你有两种选择,忍着看完,或者退场做别的事,我的建议和谭小姐一致,你可以换个男人谈恋爱。”   谁知乔宁宁被说哭了,哭声带着绝望,“你干吗拿电影打比方,顾笑比电影好看一百倍,我还没看腻呢。”   得,越劝越执迷不悟了,谭佳人除了递纸巾,闭上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贺九皋几次欲开口申辩,最终作罢,不知为何,乔宁宁说得也有道理,自己对谭佳人的感情不也正如此吗,从心动到心碎……也许没到心碎的程度,但发现她对顾笑上心、身份造假,他经历了艰难的抉择,放弃或被错误的感情套牢。   他郁闷地看向后视镜,与谭佳人目光相遇,她明媚的笑眼如一缕清风,吹散他心头的疑虑。   贺九皋想对乔宁宁说,不,我们不一样,顾笑有喜欢的人了,谭佳人还没有,我投入的感情尚有转机,你投入的感情难说。   不过这种戳心窝子的话,眼下最好憋住不说,否则只会让乔宁宁更受伤。   倒不如告诉她实情,免得她陷在无望的感情中走不出来。   “你刚才问顾笑为什么喜欢杜可儿,因为杜可儿比你可怜,比你无助,比你需要照顾。据顾笑讲,杜可儿的母亲身患重病,她依然不放弃,用微薄的薪水为母亲看病,由于你的缘故还丢了工作,看上去身处绝境,顾笑原本就怜贫惜弱,你说他会站在哪一边?”   谭佳人闻言醍醐灌顶,难怪她追不上顾笑,原来顾笑喜欢楚楚可怜的小白花,打扮成小白花没用,得从骨子里散发出小白花的气质,而且境遇需悲惨的引人同情,简单说来,她走错路线了,早知如此,她还装啥白富美啊,当初坐顾笑的车,直接让他开到如意街,站在谭家龙须面铺前,无需多言,坚强上进的贫家女形象就立起来了。   她不禁扼腕叹息,贺九皋心中一动,看来谭佳人对他的话心有戚戚焉。   乔宁宁摇头,“我不信。”   她不想再从无关的人嘴里寻求答案,执拗地拨打顾笑的手机。   顾笑在西郊高级疗养院帮杜可儿母亲办理住院手续。   院长惊闻东方家居集团的公子来了,亲自作陪,关切地问他哪位亲友住疗养院,“我会嘱咐医护人员用心照看。”   顾笑谢过院长好意,含糊道:“是我一位朋友的母亲,那就拜托了。”   院长笑着说:“我们西郊疗养院的条件在申城是数一数二的好,气候温润,大气负氧离子含量高,对肺病患者来说,具有最佳医疗保健效果,每张床位按照地磁的北极方位放置,利于病人休息,寝具和病号服也都是100%非转基因纯棉制品……总之,你朋友的母亲在我们疗养院养病,你完全可以放心。”   顾笑和院长寒暄几句,借口看望病人,匆匆告辞。   杜可儿帮母亲调整枕头高度,窗外绿草如茵,湖水清澈,鸟鸣啾啾,一室阳光照亮母女二人的脸。   “住在单人房,心里敞亮多了”,杜母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胸口似乎都不憋闷了。   杜可儿也很开心,“是呀,这里环境真好,妈,你放宽心,好好将养身体,会健康起来的。”   杜母点头,“可儿啊,你一定要代我谢谢那位帮忙的朋友。”   顾笑站在门口看着沐浴着金色阳光的杜可儿,她笑了,不再愁容满面,真好。   杜可儿回头看到他,嫣然一笑,走过去,“我妈让我谢谢你。”   顾笑脸红,“你别让阿姨客气……你看还缺什么,我去买。”   杜可儿扯住他的衣角,又迅速放开,“不用了,这里什么都有,护工也很仔细。”   “那就好”,顾笑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租好的公寓。”   为了方便杜可儿照顾母亲,顾笑在西郊疗养院附近租了一处嘉豪的精品酒店公寓,两室一厅的格局,精装修,租客什么都不用准备,只需拎包入住。   踏入酒店公寓的一刻,走廊宽阔,铺着软绵绵的地毯,灯光低垂,墙壁上挂着画,杜可儿很直观地感觉到自己从地下到了天上,直至进入房间,精致洋气的摆设就像家居杂志上的一样,她饱受震撼,“住这么好的地方很费钱吧。”   顾笑不在意的笑笑,“这房子也还可以吧,毕竟要选离疗养院近的公寓,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你先住在这里吧。”   杜可儿怯怯地问:“我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好像做梦一样。”   顾笑觉得杜可儿这一刻有点儿孩子气,点点头,“你当然可以,因为我同意了。”   杜可儿展颜,“那我去参观一下。”   顾笑跟在杜可儿后面,看她像一只花蝴蝶快活地从一个房间飞到另一个房间,看到浴室的猫脚浴缸,惊叫连连,“天啊,太可爱了,还有绿松石水晶浴盐!”   她转过身,眼泪含在眼里,直直盯着顾笑。   顾笑揽住她,拍肩膀安慰,“你不用这么感动吧。”   杜可儿反手抱住顾笑,“谢谢你,这是我出生以来住过最好的房子,就像天堂,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   顾笑心里酸酸的,“我不会让你再受苦了。”   杜可儿破涕为笑,挣脱顾笑的怀抱,“你饿么?”   顾笑摸摸肚子,“有一点。”   杜可儿说:“我们去买菜吧,我要给你包西葫芦馅饺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顾笑猛点头,“爱吃,如果你会做鱼,我更爱吃。”   杜可儿得意,“我会很多种鱼的做法。”   顾笑刮刮她的鼻尖,“看把你骄傲的。”   裤袋里的手机持续震动,他拿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很多通未接来电,有贺九皋一通,其余的全部是乔宁宁的。   杜可儿说:“有人找你吗,快去接电话吧。”   顾笑指指阳台,“我去回电话,你收拾下,我们马上出门。”   “好。”   杜可儿走开,顾笑移步阳台,给乔宁宁回电话。   终于接通了,乔宁宁反倒平静下来,问:“你现在和谁在一起,杜可儿吗?”   迟早要面对,顾笑不想瞒她,“是的。”   “为什么,因为你喜欢她吗?”   “是的。”   乔宁宁的泪无声坠落,“顾笑,我爱你,但到今天为止。”   “宁宁——”   她挂断电话,狠狠抹去眼泪。   谭佳人为她鼓掌,“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又是一条好汉。”   贺九皋忍俊不禁,好粗糙的安慰。   车子开到乔宁宁家的蔷薇园别墅前,乔母闻声出来,看到女儿精神恍惚,不由训斥,“你怎么每天都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又去哪里鬼混了,赶紧换衣服准备一下,晚上我们要和你顾伯伯顾伯母吃饭。”   乔宁宁面无表情,“我不去。”   “你这孩子,什么态度”,乔母顾及到外人在场,只得收声,穿校服的小姑娘她认识,开兰博基尼的男人眼生,与顾笑年纪相当,不是宁宁同学的话,是朋友吗?   她笑着邀请,“谢谢你们把宁宁送回来,请到家里歇一歇,喝杯茶。”   乔母眼睛望着贺九皋,谭佳人不言语,让贺九皋作主。   贺九皋笑着婉拒,“您客气,我还有事,不便多留,再见。”   谭佳人朝乔母笑笑,随贺九皋返回车上。   她坐在副驾驶位置,系安全带,打趣,“现在我们孤男寡女在车里,瓜田李下,不太好吧。”   贺九皋向她投去一瞥,意味深长道:“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谭佳人凝视他琥珀色的眼眸,琢磨自己被撩了,还是字面上的意思。   贺九皋忽而一笑,移开眼神,“你又不会对我怎么样。”   “谁说的?”谭佳人凑近他,近到呼吸相闻。   贺九皋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   谭佳人轻嗅着鼻子,“迷迭香、白松、琥珀……还有清凉的苦橙叶味儿,你用了哪款香水?”   她说着坐回原位,“你要保持紧张哦,不要小看我,说不准真会对你做什么。”   贺九皋的心像脱缰野马在胸腔下狂奔,他极力稳定心神,为找回面子,嘴硬,“我会怕吗,笑话,不是——谭小姐你对着倒视镜看看自己的衣着尊容,你刚才的做法一点都不让人心动,反而有丝好笑。”   谭佳人从善如流对着倒视镜照了照,头发翘起来,理发小哥的建议果然是对的,校服皱皱巴巴,确实,穿成这样无论做什么魅惑的动作都没效果,只有笑果。   她瞬间偃旗息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你说我为啥辛苦假装白富美,以这样真实不做作的模样,哪个客户会找我?”   “你一个住城中村的贫民哪来的勇气做我有钱人的生活方式管理人?”谭佳人自己说着都觉得逗趣,“所以我被揭露后,客户们觉得上当了,恼羞成怒,还是别的情绪,反正一脚把我从金字塔上踹下来。”   “这样也好,我该清醒了”,她笑笑。   贺九皋深深地看了谭佳人一眼,“你能看开很好。”   谭佳人耸耸肩膀,“不然还能怎样,哭死也没用,就像乔宁宁,每个人都有无能为力的事,积极生活的诀窍在于,想开看淡,不难为自己。”   贺九皋被她乐观的情绪感染,“我们去吃饭吧。”   谭佳人愣了愣,“你请客?”   贺九皋点头,“对。”   谭佳人不好意思,“我穿成这样,感觉不太礼貌,还是改日吧,你送我到嘉豪广场就好。”   “没关系。”   等去了一家环境新潮的餐厅,餐桌被未来感的蛋壳半包围,她才明白坐进去,自己这身打扮不会有碍观瞻,的确“没关系”。   两人安静用餐,贺九皋的餐桌礼仪挑不出半分瑕疵,嘴里咀嚼食物的时候绝不开口。   他细嚼慢咽,小口喝着水,吃七分饱放下刀叉。   “你最近的日子很煎熬吧。”   谭佳人不开车,贺九皋为她点了香槟,很贵,为了不剩下,她喝得分外豪爽。   “是啊,社死的程度,但凡要点脸,就该投东江去,话说回来,谢谢你撤下热搜,我呢也沾了光,这顿饭我请比较合理。”   贺九皋看她说得风轻云淡,感到欣慰之际还是会心疼。   “会过去的。”   谭佳人点头,“是呀,热搜天天换人,无所谓,过段日子就平息了。”   贺九皋认真问:“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佳琅美术馆的事我该负责。”   谭佳人开玩笑,“你能帮我恢复名誉吗,让整件事倒带?”   贺九皋摇头,“过去的事无可挽回,我只能帮你解决今天,或明天之后的事。”   谭佳人手撑着下巴带着醉意说:“我想想你还能帮我做什么,我上次在巴黎淘到一条古董裙子,斜裁女王Madeleine Vionnet的作品,我的艺术品经纪人朋友估价6万英镑,我原想委托佳士得拍卖,但等回复就要等6周,卖给英国时尚博物馆,也要花时间联系,毕竟不是在国内,很不方便,你的朋友中有没有时装收藏爱好者,我可以低价转手。”   贺九皋说:“我可以看一下那条裙子吗?”   谭佳人听他语气有谱儿,高兴地说:“当然可以呀,不过另约时间吧,今天太晚了。”   贺九皋笑笑,“你定时间吧。”   谭佳人想尽快,“那就明天,我带上裙子去找你,你公司在哪里?”   贺九皋说:“既然古董裙子,还是小心一些,不要拿来拿去,我明天抽空去你家看,方便吗?”   谭佳人忙不迭点头,“方便,方便,我家的地址——”   贺九皋微微一笑,“我知道,如意街,谭家龙须面铺。” 第70章 打零工 她点进msconfig的主页……   谭义早起借口遛弯儿, 瞒过大哥,赶到如意街村口,会同打零工的工友, 蹲在路旁等雇主。   熟或不熟的人交流打零工的经验, 或者痛斥前任黑心老板。   “我上有老下有小,他说开我就开我, 一点赔偿都不给,真坏了良心。”   有人劝他冷静,“无商不奸,我之前在南国超市的生鲜区卖肉, 分割猪肉是技术活,还需要一把子力气,除了卖肉也要卸货,每天累的要死, 小年轻们吃不了苦, 干不了几天就走人了,上级主管为了留住我, 嘴巴抹了蜜,天天夸, 把我哄得晕晕乎乎的,发自内心觉得要和领导同甘共苦,也不要求福利。结果你猜怎么着, 主管小舅子来了, 说给我当学徒,请我带一带他,好说啊,我手把手教他, 等他一出师,幺蛾子来了,主管说我和供货的老板勾手吃回扣,还说我给猪肉注水,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各种穿小鞋,明摆着挤兑人,我坚持半年实在扛不住,拍拍屁股走人,不跟那帮贱人较劲了。”   众人唏嘘不已,看到新来的谭义默不作声,问他,“老兄,你什么情况啊?”   谭义打心底认为自己受过高等教育,在外企做到中层干部,和这些没啥文化苦出身的泥腿子们不同,但失业后久久找不到正经工作,沦落到街头打零工,很羞耻,不想提及过去,含含糊糊说:“公司倒闭了,找份来钱快的活,过渡一下。”   有人问:“你没再找别的工作?”   谭义苦笑,“人到中年,再就业,哪那么容易。”   在求职市场中,35岁是道坎儿,况且他40岁,不管技术岗还是管理岗,比他年轻的人更有竞争力。即使工资低,去做小兵,人家也不要,说年纪大的人不好管理,缺乏工作热情。他不服,说我还没开始干活呢,你怎么知道我工作不热情,小年轻上级尴尬地笑笑,用人不就图舒服吗,你年纪比我大,我使唤你心里不舒服,你心里也不舒服,再说这种后勤小岗位你做屈才,还是走出舒适圈,创业去吧。   他想也是条出路,就去创业,没经验,加上急于求成,上了骗子的贼当,资金赔得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要不是大哥一家伸出援手,房子都要抵押出去还债。   回想前半生也算顺风顺水,大学毕业,踏入社会,怀揣梦想,面对招聘官,侃侃而谈未来的职业规划,进入外企,一步步晋升为中层领导,薪资待遇让人羡慕,买车、按揭买房,和妻子响应国家号召生二胎,眼瞅着生活蒸蒸日上,没想到失业找上他。   行业清退大龄员工已不是秘密,他本应提起警惕,早做打算,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大女儿要补习费,老婆快要生二胎了,借侄女的钱多少要还一点,她也失业了,情况同样艰难。   沉重的经济压力施加在他的肩膀上、心灵上,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找份体面的工作,不论什么活,只要给现金,他就干,抱着这样的想法,有一天,他加入打零工的队伍,放下自尊,干着干着,好像没有起初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感慨的同时,引发众人的共鸣,纷纷吐槽职场年龄歧视,小有文化的人说范进54岁中举,封建社会科举考试还不限制年龄呢,咋文明社会还倒退了呢,35岁后人疯了还是傻了,为啥不能用?   打零工的老手们嘲笑这拨新入行的菜鸟们闲出屁了,不如躺在路边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或者凑几个人打打扑克,发呆都比浪费唾沫星子强,说得口干舌燥,还得花钱买水,这拨新人,估计都不知道带喝的吃的,所谓经验,都是要交学费的,他们也不例外。   最后乐天派为大家打气,“他们坐班的钱一月一给,我们流动工的钱一日一给,都一样。”   这时一辆面包车驶过,众人一哄而上,以为来活了,岂料只是过路的人,车主降下车窗,大声吆喝,“找死啊!”   众人讪讪地退下,在心底模糊地想,坐班的可不会遇上这种事,所以还是不一样的吧。   又一辆面包车风驰电掣地开过来,刹车轮胎扬起一片灰尘,大家学乖了没再围过去。   门被拉开,一个光头探出半边身子说:“去加工厂折纸盒子,12块钱一个小时,去不去,要8个人。”   “12?太便宜了吧,至少也要15才行。”   “你去吗?”   “有活就上,12也行。”   谭义举手,“我去。”   光头招呼,“上车”,很快凑齐8个人。   一车人被拉到郊区的小仓库,谭义扫了一眼,目测有三十多号人,沙丁鱼罐头一样挤在狭窄的空间,进去,热风扑面,连风扇都没有。   活很简单,三人一组,三道工序,折叠包装盒,谭义手忙脚乱,叠废一个,监工很生气,骂他笨,手慢,叠的不标准,要求他重来。   谭义告诉自己熟能生巧,重新折叠,好不容易过关,汗水淌进眼里,他不敢擦拭,怕动作慢了,配合不上,就算他们动作变快,监工依然说他们动作慢,催他们快点,其实就想一个小时内多压榨劳动力罢了。   6点上工,做到11点,整整5个小时,没喝一口水,没去一趟厕所,汗水湿透衣服,贴着前胸后背,这才每人结了60块钱。   有个看上去智力低下的孩子攥着一把零钱,反复念叨,“还差30块,还差30块。”   谭义离得近,帮他数了数,确实只有30块钱,他欲上前理论,同来的人拉住他,“少管闲事。”   监工不耐烦,“你这傻子,能找到活干就不错了,你手慢,给你30块钱一点都不少。”   对面小卖部的老板来看热闹,半开玩笑半劝解,“嘎子,做人别那么吝啬,就30块钱你给人家结了呗。”   叫嘎子的监工赶他,“有你什么事,少掺合,一边去,惹急我把你的破店拆了。”   小卖部老板背过身,恨恨骂了句。   谭义实在看不过去,上前一步,拉住监工,“请你把钱补齐。”   监工甩开拉自己胳膊的手,“你刚才手脚也不勤快,怎么,嫌60块钱多啊,你高风亮节,把30块钱给傻子补上。”   谭义再次拉住他,眼含怒气,“我再说一次,把钱补齐,你这混蛋。”   “嘿,你骂我,我看你活腻了”,监工一巴掌朝谭义呼去。   谭义动作慢一步,脸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当即不让,挥拳打去,两人扭打在一起。   小卖部老板,拿着手机偷拍视频。   谭劲恒陪常山到郊区的纸盒厂取件,刚停下三轮车,看到一圈人围着,嘴上胡乱喊着“打得好”、“别打了”、“会死人的”之类的话。   走近一瞧,有个光头骑在叔叔身上,使劲掐他脖子,谭劲恒全身的血一下子直冲脑门。   他推开人群,飞起一脚,把光头踹翻,这下子不得了了,光头一个电话打出去,招呼来5个哥们援手。   常山本去拉架,挨了几拳头,被迫加入战局,七八个人混战,各个下死手,真如水浒传形容的一般,打翻了颜料铺,每个人头脸上都挂了彩。   谭义被揍得很惨,但没在怕的,有侄子和常山在,更是如虎添翼,又踢又踹又挠,逮谁抓眼踢裆,誓要把一上午受的鸟气儿还回去。   不知谁报了警,警车一连来了三辆,把参与聚众斗殴的人统统拉到片区内的派出所。   接到谭劲恒的电话时,谭佳人正美滋滋看着古董裙子做美梦。   “姐,我和常山还有叔叔在派出所,你千万别跟爸说。”   “什么!?”   谭佳人强自镇定,让谭劲恒把来龙去脉讲一遍,然后问了事发地址,说:“既然你和叔叔主张错不在你们,我去找证据或证人支持你们的主张,对方的行为性质属于聚众斗殴,他现在不认,反咬你们先动手,只要有证据证明他撒谎,那么他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她给弟弟吃下定心丸,背上包匆忙出门。   打车赶到郊区包装盒仓库,外面的空地上还有打架斗殴的痕迹,弟弟和常山的三轮车停在路边。   对面小卖部的老板问她找谁,接着说不论找谁去派出所吧,一准儿在里面蹲着呢。   谭佳人观察小卖部和仓库的位置,正对着,视野一览无遗,刚才打架闹得那么凶,小卖部老板不会看不到吧,仓库外没摄像头,那老板的证言就很重要。   她笑眯眯说买瓶0糖汽水,问老板有没有。   老板说:“有啊,健康饮品,最近卖的可火了。”   谭佳人随老板走进小卖部,站在货架旁挑选,装作聊天套话,“刚才你说派出所,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板说:“纸盒厂老板的弟弟外号叫嘎子,是个二流子,在仓库做监工,经常克扣工资,今天故技重施,欺负一个智障孩子,60块钱的工钱只结一半,有人和他理论,说着就打起来了,我还拍视频了呢。”   他掏出手机,打开微博草稿箱,“我都编辑好了,正想发同城呢,5个人打3个人,手上还拿着家伙,多狠呐”,说话间,手不知道怎么一抖,点了重发,瞬间发送出去。   “哎呀,不好——”老板后悔莫及,想删掉,“会被报复的。”   谭佳人拦住他,“怕什么,反正你披着马甲呢,我看视频了,围观的人那么多,不少拿手机拍视频的,放心,找不到你头上。”   小卖部老板豁出去了,“不管了,就应该大力揭发这种欺压老百姓的社会败类。”   谭佳人夸他思想觉悟高,顺便打听那个智力低下的孩子住哪里。   小卖部老板很热情地为她指路,“离这儿不远,看到那处简易房了吗,他就住那里。”   “谢谢。”   谭佳人下载完视频,向简易房走去。   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嘴里嚷嚷着,“还差30块,还差30块。”   站在旁边的中年女人骂他死脑筋,“对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给嘎子打工,他每次都骗你,你就是不长记性,活该!”   谭佳人礼貌地说:“打扰一下”,她笑笑,轻声细语地劝男孩母亲带儿子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末了以情动人,“我叔叔为了你家儿子讨公道,挨了顿打不说,还被拉进派出所。”   男孩猛点头,“是的,是的,没要回,还差30块。”   男孩母亲再三考虑,最终答应,“好吧,我马上要带儿子回老家了,不怕报复。”   谭佳人带上二人打车直奔辖区内的派出所。   派出所很吵,正在做笔录的民警不得不大声呵斥,让他们安静点。   男孩进门指着光头说:“还差30块,你给我,快给我!”   男孩母亲破口大骂,“你这个秃头无赖混混,傻子的钱都坑,5个钟头一刻不停,60块钱你给30块,剩下的钱给你买棺材,你个烂肠破肚的坏玩意儿!”   光头火冒三丈,“你骂谁呢,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想活了,是不是?”   民警大喝,“你威胁谁呢,双手抱头,蹲下!”   光头不情不愿蹲回墙根。   谭佳人和谭劲恒交换一个眼神,再看叔叔,歪在椅子上,半张脸肿的发面馒头一样,呲牙咧嘴,疼的直哼哼,常山脸上也带伤,垂着头不言语。   她向民警出示证件和视频,“我是从网上看到的视频,打架事件始末都拍进去了,您了解一下。”   民警接过手机,认真看视频,谭佳人在一旁讲解,“纸盒厂监工克扣小孩人工费,我叔叔找他理论,您看他一巴掌就招呼过来了,这种情况当然要自卫,您再看这里,他使劲掐我叔叔脖子,我叔叔脸都红了,分明喘不上气来,要不是我弟弟恰好路过救了我叔叔,后果很严重的,我弟弟的同事也来劝架,按说监工也没做对,本应息事宁人,他却纠集四个闲散人员围殴我叔叔他们三个。”   光头听不下去了,“你胡说,你叔骂我混蛋,我才给他点颜色看看的。”   民警拉到他扇谭某巴掌的视频,“哪里冤枉你了,抡巴掌的人不是你?”   光头梗着脖子杠,“他先骂我的。”   民警嗤笑,“你坑智障人士的钱,别人找你说理,你不讲理,这种行为就是混蛋行为。”   男孩母亲补充,“警察同志,他坑我家孩子的钱不止一次,经常雇佣残障人士不给合理工资,违反劳动法,早该抓他了。”   光头舌头打结,“你,你,你诬陷人。”   男孩母亲冷笑,“怎么,要我把那些人找来和你对质吗?”   光头不吱声了。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民警释放谭义三人,教育他们深刻吸取教训,碰到类似事件一定要报警,至于光头和他的兄弟们本来就有前科,这次聚众斗殴,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谭佳人为母子二人叫了出租车,塞给他们一千块钱。   男孩很高兴,问为什么给钱。   “因为坐火车要买票啊”,谭佳人和男孩母亲道别,“祝你们一路顺风。”   男孩母亲很不好意思,“谭小姐,我本来觉得申城人很冷漠,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谢谢你。”   接下来的医药费索赔环节,谭佳人会跟进,但当务之急是先把叔叔送去医院,他打架闪到腰,疼得站不起来。   本想打120,谭义阻止,“救护车太贵了,我也不是急病,你叫个出租车好了。”   谭劲恒问:“你能行吗?”   谭义吸着凉气点头,“我还撑得住。”   在他的坚持下,四人乘车到医院挂普通外科,谭义被诊断为急性腰扭伤,趴在理疗床上接受治疗。   谭劲恒和常山是皮外伤,擦上药水,两人急忙走了,拉货的三轮车还在纸盒厂停着呢。   谭劲恒走前再次叮嘱她瞒着父亲和姑姑,“你也看到了,咱叔偷偷打零工,这次又出了事,咱爸肯定受不了,咱叔也是这意思。”   谭佳人翻翻白眼,“我是傻子吗,说出来除了让他们担心还有什么用。”   “那好,二姐,我们走了,这里就麻烦你了。”   谭佳人切一声,摇摇头,但愿从之后风平浪静,他们这种家庭,抗御风险能力极低,一不小心可能就散架了。   她坐在理疗室外的椅子上,低头玩手机,登录微博看了眼,粉丝数跌回一年前的水平,删除周末vlog,下面评论的讨伐和谩骂一同归零,眼不见心不烦。   私信也爆了,污言秽语中也有数量不多的鼓励和支持,有个昵称msconfig的网友发来的不知是慰问,还是名言警句的一段话,他写道:莎士比亚说,虚荣是一件无聊的骗人的东西。借由虚名飞黄腾达,就像建立在流沙上的高楼,终有倒塌的一日,而这一日会比你想象中来的早。   谭佳人特意看了一眼时间,早于佳琅美术馆事件发生的时间,再细想的话,好像跟贺九皋在玫瑰灰烬红酒吧外戳破她那一天重合,对她说的话也雷同,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她点进msconfig的主页,一条内容也没有,空空如也。   贺九皋的微信朋友圈也是这种白板风格,不对,他好像发过一条朋友圈。   管他是不是一个人,都爱说教倒是真的。   忽然头顶有个声音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71章 登门拜访 杜可儿和顾笑是没结果的……   谭佳人抬头, “婶子”,随即反应过来,“你来医院……”扫了一眼孟亚雯隆起的肚子, 站起来让座。   孟亚雯说:“我来做产检, 出医院门时,碰到劲恒, 他说谭义在普通外科接受诊疗,我没想到你也在。”   谭佳人说:“我叔叔腰扭了下,医生说按摩理疗后卧床休息,很快会好的。”   “劲恒还说你叔叔打架了”, 孟亚雯面露失望,“谭义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做事还是不过脑子,满以为他会吃一堑长一智, 看来我白期待了, 有的人就是烂泥一滩。”   “不是的,劲恒走得急, 话没说清楚”,谭佳人连忙解释, 把叔叔的遭遇从头到尾讲了一遍,“他为了多挣俩钱才去打零工,谁知碰到这种事。”   孟亚雯神色震动, “你说——你叔打零工, 他一个读书人去打零工?”   谭佳人点头,“最近叔叔一直瞒着大家偷偷打零工,我和劲恒也是今天才发现。”   门被推开,医生说:“家属可以进来了。”   孟亚雯抬脚进去, 谭义坐在诊疗床上正扣扣子,闻声抬头,“老婆!?”   孟亚雯看他脸上青青紫紫,眼睛肿的跟铃铛似的,噙泪颤声说:“你傻不傻呀,怎么能跟混社会的人动手,不是找打吗?”   谭义嘿嘿傻笑,“谁让那监工的欺人太甚,5个小时,大家坐在闷罐一样的仓库不吃不喝叠纸盒子,按理说都该给够60块钱,咋能看人家孩子不机灵就克扣一半钱呢,朗朗乾坤下没有这么不公道的理儿,我找监工评理……嗨,丢人的地方我就不说了。”   孟亚雯嗔怪,“你也知道丢人,以后遇事千万别冲动,也别……打零工了。”   谭义看着妻子日渐笨重的身体,叹气,“打零工也没那么差,起码薪水日结,你放心,我也会找正式工作的”,说到这里,他从外套内袋掏出一把皱皱巴巴的钱,一张张抚平,递给孟亚雯,“我干了十天活,攒了一千块钱,你拿着,产检也要花钱的。”   孟亚雯泪水决堤,“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我不要,你留着吧”,说着背过身,快步走出来,含泪交代谭佳人照顾好谭义,带着一丝慌乱,匆忙离开。   谭佳人搀扶谭义打车回家,路上打听,“你和我婶子还有戏吗?我看她对你未必一点感情都没有。”   谭义苦笑,“我如今只会拖累她,哪敢奢望别的,佳人,回家别对你爸你姑说我做‘站工’的事。”   “站工”,顾名思义,站在路边等用工机会的临时工。   长兄如父,谭敬若是知晓,肯定会责怪自己对弟弟照料不周,连他去做站工都没察觉。   事情都发生了,何必说出来让他不安。   谭佳人点头,“记住了。”   回到家里,谭敬看到弟弟的惨状大吃一惊,忙接手,把他扶进耳房。   谭佳人听到叔叔瞎编:“没事,早晨不是遛弯吗,离栖云社区近的公园有体育器材,我看有个老伙计玩倒挂双杠,也想试一试,结果摔下来,就成这样了……看过医生了,没事,让我卧床休息。”   她耸耸肩膀,心说还挺会掰扯,转身上楼,到三楼被谭勤拉住。   “说实话,你叔一上午去哪儿了?”   谭佳人说:“他在家里没事干别扭,和平时一样在外晃荡,去公园遛弯儿玩双杠摔了,扭到腰,喊我陪他去医院,怕你们担心就没说。”   谭勤撇嘴,“这是能瞒住的事吗,谭义他可真行,天天整幺蛾子,真闲不住,就在家帮我们搭把手做龙须面啊。”   谭佳人敷衍,“确实。”   谭勤话锋一转,“你姐这两天脸色不好,你有没有注意到?”   谭佳人回想,“有吗?今早她上班,脸色还可以啊。”   谭勤说:“那我可能多想了,你上楼吧。”   谭佳人回阁楼,拿上洗漱品到三楼卫生间简单梳洗,化了个淡妆。   贺九皋既然还没来电话说另约时间,那应该不会食言。   赶紧收拾下,换身衣服,不然人家登门,自己蓬头垢面,多失礼。   谭佳人又将打折买的雪柳枝换水养在花瓶,室内整洁有序,她将目光投向小餐车上的手机,一心一意等贺九皋联系。   她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空,翻首饰盒,看到孤零零只剩下一个的金色素耳圈。   这款法式耳环蛮搭穿在身上的白色波点连衣裙,可惜啊,在海棠路弄丢了。   她拿出来在耳边比了比,随手仍在桌子上,戴上一副大圈围耳环,照镜子,似乎也还行。   握住手机,继续等待。   贺九皋在会议室听取下属汇报如意街项目进展情况,金种子在过桥资金注入后拿下如意街,高歌猛进,准备在房地产行业大展拳脚。   “金种子现在负债率多少?”   “80%。”   有人笑,“王平川好大喜功,提出千亿目标,程泽远风险意识不高,或许南国集团做后盾给了他勇气。”   贺九皋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排名靠前的大房企,哪一个不负债累累,行业通病罢了,程泽远投身其中,自然意识不到,这样正好,趁他病,要他命。”   领会老板的意思,众人哄堂大笑,接下来就等金种子难以为继时釜底抽薪了。   散会后,贺九皋瞄了眼腕表,差20分钟到16:00,他催自己快点行动。   回办公室迅速洁面刮胡子,去别人家登门拜访,不能太随便,外表必须整洁。   不知怎么想起谭佳人凑近自己闻味道的一幕,他双耳烧红,从抽屉翻出香水喷了下。   他穿了一套浅色细条纹泡泡纱西装,搭配低领白色亚麻衬衫,脚踩白色球鞋,整体风格而言,随性洒脱,不呆板。   并非正式拜访,不必穿正装,否则跟谈生意似的很无趣。   考虑到如意街的调性,不宜开豪车招摇过市,他特意向公司一位国货铁杆儿支持者借红旗轿车开。   后备箱放着送谭佳人家人的礼物,一套艺术茶具,两瓶收藏级红酒,第一次上门,不好意思空手。   经过一家花店,他把车停在路边,下车买了一束花。   贺九皋带着花和礼物驱车前往如意街,停在谭家龙须面铺外。   电话响了,谭佳人马上接听,“你来了?好的,稍等,我去接你。”   谭佳人登登登下楼,轻快的脚步声都能听出她此刻的快乐。   贺九皋一手提着登门礼物,一手抱着花束,长身玉立,在门口静候。   他听到脚步敲在老旧木地板上的声音,咚咚咚的声音与他的心跳声合拍奏响欢喜的心曲。   谭佳人风一般卷出铺子,微微喘息着,笑脸相迎。   她热烈的笑容,恍然令贺九皋觉得自己被急切期盼着,不由也微笑起来。   谭佳人目光落到他手中的礼物上,开开心心地客气道:“哎呀,你来帮我忙,还带礼物,我多不好意思啊。”   她的声音好甜,像汁液饱满的水蜜桃。   贺九皋视线扫过她妩媚的眼睛、挺翘的鼻子、红润的嘴巴、小巧的下巴以及淘气的神情——看吧,明知她在说不走心的话,声音也略显做作,但他一点都不讨厌,相反,还喜欢得不行。   “走吧,去家里,重不重,我来提吧”,谭佳人说着伸手去接,被贺九皋拒绝。   “没关系,不重。”   谭佳人把他带进小院子,贺九皋目光克制地打量眼前的袖珍院子,感觉还没他的衣帽间大,头顶搭着葡萄架,绿色的叶子遮挡日趋炽热的阳光,筛下点点光斑。   恶霸犬趴在笼子里打哈欠,撩起眼皮看了陌生人一眼,又合上眼睛睡觉。   谭佳人尴尬不已,自我调侃,“我家牛牛性情温和,本来能吃上皇家狗粮,但因为我的金字塔登顶之路断了,也就没戏了,所以对看家护院有点懈怠吧。”   贺九皋问:“什么皇家狗粮?”   谭佳人说:“你表妹程景欢的狗狗吃的那种法国枫丹白露皇家狗粮,特别高级。”   贺九皋揭表妹短,“她可能被卖家骗了,哪有这么浮夸的狗粮品牌。”   谭佳人看他两手都占着,还是认为有必要分担一下,“把花给我吧,谢谢。”   这次轮到贺九皋尴尬,“呃,花是送你姑姑的。”   谭勤应声而来,“小贺是你呀,哎哟喂,你还给我带花来,太漂亮了,我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男人送的花呢。”   她跟着侄女下楼看看谁来了,嘿,刚下楼梯,就听到小贺说送花给他,这小伙子正经讨人喜欢。   谭勤接过花细细嗅了嗅,一脸陶醉。   谭敬从二楼下来,端详贺九皋,“你是……”,他想到一个人,随即摇摇头,她嫁到南洋,即便有儿子,也是在国外。   谭佳人为父亲介绍,“这位是贺总,我有事请他帮忙”,又转向贺九皋,“贺总,这位是我爸。”   贺九皋把礼盒放在地上,上前一步,欠身双手握住谭敬的手,颔首道:“伯父您好,我是贺九皋。”   谭敬笑呵呵说:“鹤鸣九皋,好名字”,顿了顿,补充,“佳人第一次带朋友回家,她也没提前说,家里啥都没有准备,你爱吃啥,我去买。”   老人的宽厚朴素打动了贺九皋,他微微一笑,“您不必费心。”   谭佳人打岔,“对啊,爸,你别瞎忙活,贺总拿点东西就走,咱们太热情,容易让人家有负担,是吧,贺总。”   贺九皋想说不是,转而问:“你真的第一次带人回家?”   谭佳人掉马后被迫坦荡,“是啊,你是我带回家的第一个男人,不,确切说,不是我带的,是你自己来的。”   贺九皋勾起嘴角,“意思都一样”,心说最好不要有第二个男人来了。   谭佳人指着地上的礼盒对父亲说,“爸,贺总送的,你收起来,我们先上楼。”   谭敬过意不去,“要不我给你沏杯茶——你说你这孩子来就来,带什么礼物啊,太客气了。”   贺九皋说谦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谭佳人担心他们客气起来没完,忙说:“贺总,咱们上楼。”   她在前面带路,拎起荷叶边裙摆,踏上楼梯。   贺九皋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   木楼梯质朴无华,墙壁洁白,屋内陈设简单,家具有些年头。   室内明亮温馨,给他的感觉是这家人的生活虽不富裕,却很从容。   二楼是加工龙须面的地方,谭佳人笑着说:“我们没穿无尘衣,就不带你参观了。”   到达三楼,瞟了一眼可爱的碎花沙发,贺九皋问:“你住这里?”   谭佳人指指天花板,“我住上面。”   又爬了一层楼到了楼顶,架子上一排排丝绦般的面条印入眼帘。   贺九皋呼吸了一口带着麦香的空气,“这是?”   谭佳人说:“这是做龙须面的倒数第二道工序,晾晒。”   贺九皋环顾四周,回身,看到一个小阁楼。   谭佳人说:“我住这里。”   她推开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进。”   贺九皋随她进屋,玄关的垂丝茉莉十分眼熟,曾在她的微博中出现过。   鼻端飘过茉莉的香气,隐隐中还有一丝甜甜的味道。   小小的房间一眼望到底,单人床、双人沙发、小衣柜,还有出镜率最高的金色小推车,除此之外,再无其它陈设,可以说简约,也可以说简陋。   谭佳人大方展示,“欢迎来到白富美生活造假现场。”   贺九皋哭笑不得,哪有人拿自己开涮的。   谭佳人指指沙发,“请坐,我去拿古董裙子。”   贺九皋服从指挥,走到沙发坐下,继续打量这个他从视频中熟悉的屋子,沙发一角有个补光灯,想必素颜照诞生于此,他目光不期然落到金色推车上,有只金色耳圈越看越眼熟。   他正拿在手中琢磨,谭佳人拎着装在防尘袋的裙子走过来,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我打开袋子给你看一眼。”   贺九皋站起来说:“不用,我不是专业人士,看了也没办法给你意见。”   谭佳人一想也对,“那这条裙子就拜托你了,有消息的话请尽快告诉我,卖不出去也没关系,我再联系别人。”   贺九皋说:“你别担心,肯定能卖出去。”   谭佳人无语,“你看都没看就打保票。”   贺九皋找补,“斜裁女王的名字就是保证。”   谭佳人笑了,充满信心,“看,你也懂嘛,我英国朋友说了,保底6万英镑,不过低一点也没关系,我现在急用钱。”   贺九皋问:“急用钱,做什么?”   谭佳人笑笑,“创业。”   贺九皋说:“你不想找份工作?我可以帮忙。”   谭佳人摇摇头,“找工作不难,难的是我声誉破产,没有单位肯用我,就算借您的光找份工作,大家都知道我的事,对我敬而远之,我脸皮再厚也待不下去,职场还是讲究团队精神的,放进来一个破坏气氛的人,哪个老板愿意?”   贺九皋深深看着她,“我很意外,我以为——”   谭佳人打断他,“你以为我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逮住机会就顺杆儿爬?”   贺九皋说:“我以为你是懂得利用机会的人,而我愿意为你提供机会。”   谭佳人笑,“意思差不多,但你的话委婉多了,我不想再给自己找老板了,平时亲亲热热的,说解雇就解雇,一点情面都不讲,诚然我有错,但我为那份工作付出很多,对得起我拿到的薪水,也对得起沈南星,但她让我走人,她是高端礼宾服务的头部人物,她不用的人,相当于上了黑名单,会被同业封杀……总之挺伤感情的,那几天我反复想,事已至此,干脆自己做老板,自己做主。”   她说这番话时,浑身散发着光芒,贺九皋被她牵动心弦,低声问:“这条古董裙子,你急着出手是为了筹钱创业吗?”   谭佳人说:“对,虽然不是大买卖,一间个人律师事务所,也需要起步资金。”   贺九皋眨眨眼睛,“你从巴黎淘的裙子会带给你幸运的,期待吧。”   谭佳人双手交握,表情虔诚,“贺总,我就相信你了。”   贺九皋哑然失笑,想起那只耳环,摊开手掌,“我捡到过一只耳环,和你这只正好是一对。”   谭佳人难为情地顺顺耳边的头发,“那天晚上在铂金大厦外戴头盔撞到你身上的人是我……要是当时就暴露了,或许就不会发生后边的事,躲过那次掉马危机就像命运的伏笔,兜兜转转又回敬给我,早知道就不瞎折腾了。”   贺九皋笑着说:“你丢失的耳环也会还给你”,他看眼腕表,已过去半个小时。   谭佳人眼色快,“是不是耽误你太长时间了。”   如果没有行程,他不想离开。   贺九皋依依不舍,“我们到外面站会儿吧。”   扶着砖砌的围栏,极目远眺,如意街的南边是栖云社区,北边是嘉豪广场,地段极佳。   谭佳人笑着说:“贺总你可把我害苦了。”   贺九皋侧过脸看她,眼中带着疑问。   谭佳人故作忧愁,“别人问我住哪里,我从来都说栖云社区附近或者嘉豪广场附近,但你自动理解为嘉豪公馆,非要把我送到家门口,我只能将错就错了,然后就成为被网友讨伐的罪证。”   贺九皋道歉,“是我的错,不过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谭佳人演完眉开眼笑,“可以呀。”   “为什么选顾笑?”   好直接的问题……谭佳人不回避,直白回答:“因为顾笑看上去很好说话,我觉得他比较容易追到手,可试过几次,我发现我错了,我不是他的菜。”   贺九皋深吸一口气,“没有产生感情也要硬追?我的意思是,感性上并没有多喜欢他,基于理性思考,也可以和他发展一段浪漫关系吗?”   谭佳人坦诚道:“对有些人来说,在一起的前提必须是两情相悦,但我觉得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这个人品性不错,外形也不错,假以时日,喜欢上难度不大啊,况且这段浪漫关系附赠的是直通金字塔的快车票,两全其美,怎么想都很划算。”   贺九皋听了暗自生气,“我承认,的确可以通过婚姻改变阶层,把婚姻当作一种投机手段未尝不可,也有人成功过。但你有没有想过,有钱人为何要跟内心盘算分他家产的人在一起?图什么?图你没钱没背景没资源?还是图你随着时间逐年贬值的美貌?顾笑怜香惜玉,很傻很天真,但他父母作为白手起家的创业第一代,非常精明,他们会让儿子做你的垫脚石,只为送你去金字塔顶端吗?他们不会扶贫的,他们只会结交同阶层的人,给儿子找同阶层的未婚妻,Money follows money,我们圈子内的规则一向如此,你不要觉得我说话难听,这就是事实,杜可儿和顾笑是没结果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顾笑并没有勇气反抗规则。”   谭佳人洗耳恭听,“是的,初听之下,很刺耳,可我明白,忠言逆耳,我亲身体会过你们圈子规则的冷酷,此路不通,以后我会打起精神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不管怎样,我都谢谢你,你明明知道我身份造假,一直替我保密,换别人未必能做到,也一直提醒我,只不过我当时鬼迷心窍听不进去而已。”   末了她开玩笑,“只有党才会精准扶贫,也许我该依靠下社会主义。”   贺九皋开车驶离如意街,渐行渐远,倒视镜中谭佳人衣裙飘飘的身影慢慢看不见,他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后悔对她说那些话,一时又无比遗憾,遗憾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女孩,但有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他的心脏为她跳动,基于本能,他无法抗拒。 第72章 新旅程 没错,我是城中村的谭佳人   谭佳人沉浸在即将发横财的喜悦中, 压根儿没注意昨晚垂头丧气回家的弟弟和常山今早没去上班。   她哼着歌下楼去给牛牛喂食,扭头看到站在葡萄架下的常山,“咦, 你今天休息?”   常山张张嘴, 把话咽回去,笑了笑。   谭劲恒掀起竹帘, 探出头,打着哈欠说:“我们再也不用去上班了。”   谭佳人站定,转过身,看看常山, 又看看弟弟,“为什么?”   谭劲恒从屋里钻出来,双手抱臂靠在墙上,“因为上班时间参与打架, 我和常山被劝退了, 公司结算清工资,还多支付了一个月的赔偿金。”   谭佳人问两人, “你倆还想继续回去上班吗,我可以去派出所请办案民警开具一份情况说明。”   谭劲恒摇摇头, “二姐,不用了,你想啊, 我和常山又不算见义勇为, 帮自家人出头,公司也不认,真去说理,没准儿被扣上公私不分的帽子, 何必呢?我们老板说了,理解我和常山的做法,但不赞成,说这事悄悄解决,不影响我和常山去别家快递公司应聘。”   常山说:“不送快递还能送外卖,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没啥。”   谭佳人好一阵无语,感觉既荒谬又好笑,“这是集齐七颗龙珠召唤神龙吗,咱们家怎么能一下子失业四个人?”   常山因为自己被她归入“家人”范畴,嘴角弯了弯。   谭义不好意思窝在屋里,臊眉搭眼出来道歉,“都怪我,害你倆丢了工作。”   谭劲恒挥挥手,“昨晚确实郁闷,不过睡了一宿,感觉好多了,常山说的对,没啥大不了。”   谭佳人目光在三人脸上转来转去,突然提议,“咱们自己创业,怎么样?”   “做啥?”三人异口同声问。   “现成的啊,祖传手艺,谭家龙须面”,谭佳人认真道,“家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做,效率低,产量低,跟不上电商新风潮,经营模式老旧,同城还不管送货,所以谭家龙须面销路不广,酒香不怕巷子深那都是老观念了,必须变革才有出路。”   谭劲恒来了兴趣,“咋变革?”   其余两人也看着谭佳人,盼她指出一条明路。   “开网店,线上线下结合,实体店客流有局限,线上客户群体可是广阔的,通过拓展维护线上业务,提升线下消费体验,双管齐下,我觉得谭家龙须面铺的生意绝对会比现在红火。”   谭义摸摸下巴,“你再说具体点,咱们几个怎么分工。”   谭佳人说:“谭劲恒和常山年轻有力气,你们两个跟我爸学手艺,顺便负责发货送货;至于叔叔你本来就是做技术支持的,网店微信群的运营就交给你了。”   谭义点头,觉得分工很合理。   谭劲恒问:“那你呢?”   谭佳人说:“我负责营销啊,一个品牌要打响,除了产品本身的质量,还要有一个好故事,一个能为客户提供情绪价值的好故事会令谭家龙须面在同类产品中脱颖而出。”   谭义接受过高等教育,侄女的话,一听就懂,不再多问,回房间搜索网上开店的步骤以及新手建议。   谭劲恒和常山迸发出求知欲。   “什么好故事?”   “二姐,咱家龙须面还有故事啊。”   谭佳人耐心给他们讲解,“第一,谭家龙须面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咱爸是省级非遗传人,仅这两条就值得大力宣传;第二,全程手工制作,无添加,纯天然绿色健康食品。你们知道如今健康食品多受追捧吗?”   晚上一家人吃饭,谭佳人宣布薪火相传计划,谭敬喜出望外,“如意街原来有五六家人做手工挂面,慢慢的只剩下咱们老谭家还在坚持,年轻一辈没人再做这门老手艺,我就怕断了传承,一直想跟和你们提接班的事,但你们各忙各的,我的想法不了了之,既然你们决定了,那就大胆去做,我全力支持。”   谭勤想到以后自己升级做指导师傅,啪啪拍巴掌,“你们愣着干嘛,一起鼓掌。”   热烈的掌声和欢笑声带着期许飞出小院子。   谭家娘子军会师三楼嗑瓜子闲聊。   谭勤说:“流年不利,咱们家一个接一个失业,看来要去庙里拜拜。”   谭佳人说:“等我们网店开业替我们给财神爷烧柱香。”   谭心悦吃着甜瓜瞄了一眼妹妹,“你不想找工作吗,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南国超市正招人。”   谭佳人说:“嫌弃什么呀,别人不嫌弃我就谢天谢地了,姐,经过这些破事,我以后想为自己工作。”   谭心悦问:“和劲恒他们一起开网店?”   谭佳人笑笑,“那是谭劲恒他们的事业,我要开业做律师。”   谭心悦眼神一亮,“真的?”   谭佳人说:“嗯,万事开头难,一开始肯定没生意,我闲着没事,先帮劲恒他们做起网店,总之,慢慢来吧,不着急。”   谭心悦松口气,“那几天看你情绪低落,我心里也不好受,跟郑浚说,他劝我不要发愁,说会帮你留意工作机会。”   谭佳人说:“那你还不如帮我问问他家在如意街的铺面出租多少钱,我要求不高,要么离社区居委会近点,要么离嘉豪广场近点。”   谭心悦一口答应,“没问题。”   谭勤放下瓜子,视线落在大侄女脸上,“你没情况吧?”   谭心悦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谭勤急了,“就那天啊,你脸色蜡黄,冲进卫生间,搂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不是有情况了吧?”   谭心悦面色涨红,“哎呀,姑姑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就是着凉了。”   谭佳人回想那晚姐姐呕吐的情形,也狐疑起来,“你测过吗?”   谭心悦难为情地点点头,“我买验孕棒测过,好像没事。”   谭勤说:“你回头再多买几支,各种牌子的都试试,这样保险。”   谭心悦被姑姑说得很慌,小声说:“我们那次是在安全期……不会怀孕的。”   谭佳人说:“这可说不准。”   谭心悦放下水果,羞涩道:“不跟你们说了,我回房间休息。”   等谭心悦的房门关上,谭勤说:“你姐老实,她要是有你这份机灵,我才不替她操这门心呢。”   谭佳人站起来,“我姐老实本分地工作生活,挺好呀,我心眼多,还不是让人算计了。”   谭勤一琢磨,有道理,大侄女应该会当心的,不需要她提醒。   谭佳人快速冲澡上阁楼,打开笔记本,把给伍月做的求婚之旅路线策划发送到她邮箱,收到回执没多久,伍月打来电话。   “你最近处境艰难,想必心情很糟糕,还不忘和我的约定,佳人,谢谢你。”   “既然约定了就要遵守,是我的信条,伍月姐,提前祝你求婚成功。”   “佳人……你师兄向我求婚了”,伍月声音中洋溢着幸福和甜蜜。   “太好了,谁说我师兄不会主动,看我说对了吧,该出手就出手,我师兄就是这种类型的好男人”,谭佳人由衷替两人高兴。   “佳人,你现在有困难,我和你师兄不想袖手旁观,无论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想办法帮你。”   “伍月姐,我以后要做律师了,真遇到困难,一定会找你们帮忙的。”   结束通话,谭佳人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心回应网上有关自己的风言风语。   她想轻装踏上新旅程,在那之前,必须解决历史遗留问题。   她打开微博,编辑文章:大家好,我是谭佳人,不是住在嘉豪公馆的谭佳人,也不是住在栖云社区的谭佳人,而是住在两个富人区夹缝间的如意街的谭佳人,没错,我是城中村的谭佳人。   首先我要向误以为我是白富美而追随我的粉丝们道歉,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和喜爱。我曾经的工作需要我穿上华丽的衣衫,出入高档场所,与社会名流来往,久而久之,沉浸其中,我忘记自己只是从那个世界经过的路人,认为自己也有资格待在那里。   羞于提及城中村的出身,只对外展示金字塔顶端璀璨的生活,好像我真成了那个世界的一份子,很虚荣对不对?最终我为自己的虚荣付出了惨痛代价。   其次我从来没有职场霸凌任何人,主张者敢光明正大和我对质吗?另外我想问她,和VIP客户在一起的感觉如何?偷来的幸福会长久吗?   再次针对easy girl之类的*荡*妇*羞辱话语以及抹黑攻击言论,我会保留法律追究的权利,并在此正告,网络不是法外之地,还请谨言慎行。   最后我要郑重向被盗图的YU小姐道歉,我见过很多高净值人士,他们当中你是让我最羡慕的一个,不仅仅是因为你拥有富有的父母,而是你的生活方式很吸引我,你没有被金钱吞噬,天天挥金如土,纸醉金迷,你很清醒,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旅行,你下厨,你做无国界志愿者,你为战火中的儿童送去温暖,你有人格,有力量,你的人生是我梦寐以求的,所以鬼使神差地盗了你做饭的图,对此我并不辩驳,接受批评。   未来我将做回律师,参与公益法律服务,欢迎大家踊跃咨询。   写完检查一遍,谭佳人点了发送,亲自为过去画上句号。   她起身到阁楼外,趴在围栏上,眺望栖云社区最高楼,灯光秀一如既往的惊艳。   贺九皋在跑步机上奔跑,晒成古铜色的皮肤淌下汗水,浸湿运动衣,勾勒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放在支架上的手机有条微博新状态提醒,他关掉跑步机,拿下手机,打开微博,看到谭佳人刚刚发送的,对所有人公开的头条文章。   行文中她没有为自己辩护,表现得十分坦荡,做到这一步,需要极大的勇气。   贺九皋一手拿毛巾擦汗,一手握手机向谭佳人请求视频通话。   手机铃声在夜里格外清脆,谭佳人接通,贺九皋深邃的面孔铺满屏幕。   “你在做什么?”   谭佳人把手机对准栖云社区的灯光秀,随后看回镜头,“我在观赏灯光秀。”   贺九皋本想直接问她是不是发微博了,但怕暴露自己,索性憋住,不然像个偷窥狂。   有来有往,谭佳人找话,“你呢,在做什么?”   镜头转向玻璃幕墙边上的跑步机,“我刚才在跑步。”   谭佳人说:“一边运动,一边欣赏绝佳江景,感觉一定超棒吧。”   贺九皋笑笑,“有那么羡慕吗,看来我该安排时间请你上门体验一番。”   谭佳人说:“其实我家楼顶的风景也很好,四周都是高楼大厦,霓虹闪烁,流光溢彩,唯一的不好是把我们如意街衬得很暗淡,以前没这么多高楼,抬头能看到满天星斗,现在光污染严重,别说星星了,月亮有时候都被五彩缤纷的灯光秀比下去了。”   贺九皋能看到谭佳人背后浓郁的夜色,果真如她所说,如意街的夜晚很黑很暗。   他试图猜测她的心理,“因为有对比有反差,所以你一度不喜欢如意街吗?”   谭佳人点点头,“当周边只有如意街时,大家生活都差不多,但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如意街被迫蜷缩在阴影里,那种强烈的阶级感就出来了,伴随一些不好的回忆,我一直想离开如意街,好像只要离开这里,一切都将变得美好。”   贺九皋轻声说:“所以你选择走捷径,做一个向上爬的灰姑娘?”   谭佳人笑,“看来你真的喜欢童话”,她反问,“你觉得灰姑娘怎么样,她欺骗王子了吗?”   贺九皋走到中岛喝水,他在认真思考,“不算欺骗吧,她只是借用了神仙教母的力量获得参加舞会的资格而已。”   谭佳人说:“如果灰姑娘以她原本的面貌去参加舞会,士兵也不阻拦,即使她穿的肮脏、缝满补丁的灰色衣裙,照样放她进城堡——因为王子向城中每一位姑娘发了邀请,她自然也有资格去,那么这个灰扑扑的女孩还会被王子选中跳第一支舞吗?”   这可难住了贺九皋,他小时候读童话从来没往深处想过,在他的小脑瓜里,灰姑娘美丽勤劳善良,就该穿得漂漂亮亮,顺理成章被王子爱上。   谭佳人叹息,“看吧,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尚且要耍一点小手段改变命运,更别说现实中一无所有的我了,那么走捷径,向上爬,何错之有?当然,失败了,就另当别论。”   贺九皋问:“你还有做灰姑娘的念头吗?”   谭佳人耸耸肩,“我本来就是灰姑娘。” 第73章 否极泰来 危险啊,你这是鼓动我吃天鹅……   静康路低调优雅, 见证申城百年沧桑,梧桐浓荫下遍布众多历史名人故居。   姜明达驱车停在一幢精美的花园洋房前,他和两名副手下车, 看着门口挂的黑池资本铜牌, 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贺氏家族办公室的法律提供商。   一个副手张望了下花园的规模, 艳羡不已,“瞧瞧人家做金融的办公场所,带花园,差不多等于一个足球场的面积, 这要挂牌卖,我估计10亿起。”   另一个副手说:“得亏是私人宅邸,不然谁钱多烧的慌租这种地方办公,不过倒可以彰显贺氏家族办公室的实力, 他们不是做金融的, 他们是所有做金融的VC/PE/GP/LP/FA们追着赶着的金主爸爸,高高占据金字塔顶。”   姜明达警醒二人, “既然你们知道,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们这次与贺氏会谈不容有失。”   两人腹诽,谈妥的事和摆好的饭桌一样,走走过场而已, 假如姜明达不是律所合伙人的女婿, 还真轮不到他来吃现成的,能力一般般,全靠裙带关系,天天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装什么蒜!   贺氏家族办公室的首席律师卞鸿在会议室接待他们,姜明达庆幸见到熟人,放松下来。   卞律师同姜明达的岳父老张熟,也充分信任老张的能力,因此打算把如意街项目前端的法律风险防控业务交给他们律所做,但老张怎么回事,年纪大,昏头了吗?竟然派自己平庸无能的女婿来洽谈生意。   他社交能力出众,心里再嫌弃也不至于冷落对方,寥寥数语便把气氛盘活。   好在姜明达带来的副手水平在线,勉强能谈下去。   双方表明各自的立场,交换不同意见,最后达成共识,只剩签协议盖章了。   姜明达很兴奋,做完这一单,凭实绩顺利晋升合伙人,接岳父班,以后在律所,看谁还敢小瞧他。   在他想象中,那些和自己做对的人一一被踩到脚下。   贺九皋亲自拎着冰桶和香槟走进会议室,笑着说:“庆祝合作成功的最佳方式就是开香槟。”   卞律师说:“贺总,真有你的。”   他一边说着,把贺九皋让到主位,态度恭谨。   姜明达能力欠缺,眼色一流,立刻看出此人不凡,他随随便便拿出一瓶5000美金的香槟招待客人,能是普通人吗,更何况他姓贺,头衔还挂着“总”字,应该是贺氏家族的一份子吧。   大家举杯,喝酒之余聊点轻松的话题。   在座的都是法律人士,贺九皋提及自己的助理毕业于政法大学,被奉为法学院的男神。   姜明达说:“温修筠嘛,他的确是传说中的大神,让我们这些后辈非常有压力。”   贺九皋饶有兴味地说:“是吗,温修筠现在不从事法律工作,还会给你们造成压力?”   卞律师插嘴,“谭小姐在巴黎的时候也把温修筠夸成一朵花,我发现你们政法大学法学院出身的人心都挺齐的,也很谦虚,不像我们B大出身的比较张狂,也比较自信,都觉得自己最棒。”   姜明达问:“谭小姐——你是说谭佳人?”   卞律师点头,“怎么,你们认识?”   贺九皋视线瞥向姜明达,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竖起耳朵。   姜明达嘴角掀起一抹嘲讽,“岂止认识,我们是同学,那时候她很优秀,长得也出挑,我认真追了她一个月,不管刮风下雨,天天给她送早餐……现在回想怎么可能打动那种眼高于顶的虚荣人格呢,当初我直觉不太好,于是悬崖勒马,选择和我太太在一起,我们生活的很幸福,再看谭佳人,果然被自己的虚荣心害了,做的丑事闹到网上,名誉扫地,还因为不诚信被大律所拒绝录用,我好心告诉她别浪费时间投简历了,以免连续被拒丢脸,结果她不识好歹把我骂了一通,唉,就冲她的态度是彻底不能翻身了,自恃貌美有什么用,多的是比她漂亮比她年轻的女孩,她毁就毁在自视甚高上,始终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贺九皋琥珀色的眼眸浮起阴郁,似笑非笑听着,并不阻止。   像火山喷发的前兆,卞律师敏锐察觉到老板威压的气场,急忙打岔,“姜律师,过了啊,意思到就行,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这些年为了前程放弃谭佳人成了姜明达的一块心病,说实话,谭佳人是他喜欢的类型,和张小米恋爱结婚得到他想要的地位和生活,按说他该满足了,但每逢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假设,当初选择谭佳人,会不会更幸福呢?   没想到谭佳人翻车了,她不是白富美,她和自己一样野心勃勃,一样不择手段向上爬,她努力的模样真丑陋,就像自己一样,令人无法直视。   事实证明,他没做错选择,多年的心结就这么简单解开了。   姜明达觉得畅快,“不让人说难听话,就别做难看的事——贺总、卞律师,二位看样子和谭佳人很熟,你们千万别被她那张脸蒙骗了,也别听她花言巧语,她啊真的没救了。”   两名副手想捂住他的嘴,心说你平时不最懂察言观色吗,怎么这会儿瞎了,看不出贺总脸色越来越冷吗?   贺九皋霍然起身,斜睨姜明达,目光冰凉,嘴角挑起,轻轻嗤了声,“你对老同学落井下石非君子所为,我实在怀疑贵所做事的格调,既然你来都来了,我也好心告诉你,黑池投资和贵所的协议不存在了,还有就是——贺氏投资的所有项目都会把贵所列为拒绝合作名单,你不用浪费时间去求证,我保证只要与贺氏有来往的公司都会对贵所以及阁下say no。”   贺氏投资的项目遍及全球,与贺氏来往的公司更是不知凡几,姜明达听了两眼发黑,俩副手面面相觑,姜律大放厥词时,就感觉会坏事,可万万想不到会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看着三人手足无措的样子,贺九皋莞尔一笑,“卞律师,送客。”   他回到办公室,看了眼时间,拨打越洋电话,把做艺术经纪人的朋友从被窝里挖起来。   “嘿,见鬼,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我只知道你还没睡,拉里,你后半夜才会入眠,这是你住校时的习惯。”   电话那头用意大利语咕哝着,“我的床上还有别的人,我正在进行约会应该做步骤。”   贺九皋微笑,“代我向你的床伴说抱歉,Madeleine Vionnet的那条裙子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确实出自斜裁女王之手,如果卖到时尚博物馆,最高6万英镑,跟你告诉我的估价差不多,卖给时装收藏者,有一位意大利的公爵夫人,她出10万英镑。”   “这条裙子我收了,出10万英镑,你准备好一切必需的手续和文件,要正规,懂吗,收藏人的名字你随便编一个,别提我就行,然后联系我给你的手机号,向出手裙子的人说明情况,把钱打入她账户,完成交易,你会收到我支付的酬劳。”   拉里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她做交易?”   贺九皋淡淡说:“因为我不想让她知道裙子在我这里,你不用理解,你只用去执行。”   拉里无奈,“好吧,钱说了算。”   一个喜鹊叽叽喳喳叫的早晨,好运降临到谭佳人头上。   她接到一个意大利人的电话,操着腔调古怪的法语,他说自己英文很烂,法语刚刚好能沟通,之后热情洋溢地祝贺她,裙子找到了买家,而买家愿意慷慨解囊,付10万英镑,鉴于跨国汇款时间太长,买家委托贺九皋先生将手续和钱一并转交给她。   谭佳人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将手机按在胸口,紧接着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银行客户端的提示音,她打开一看,捂住嘴巴,天啊,920170元!   比她预想的数目整整多出一半,这是否极泰来吗?   贺九皋打来电话,谭佳人连声道谢。   “高兴吗?”   “当然了——我现在开心地想跳舞!”   贺九皋手指绕着电话线,听着谭佳人元气满满地声音,抿嘴浅笑。   “钱不够的话,我可以——”   谭佳人喜笑颜开,“够了够了,你帮我谈的价格我想都不敢想,我以为讨价还价一番,人家或许至多付我三四万英镑,没想到是10万英,简直是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贺总,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贺九皋笑容扩大,“那你要好好想想了。”   谭佳人说:“我一定会认真想的,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她的尾音袅袅,撩动耳廓痒痒的,贺九皋换另一边耳朵听电话,慢吞吞说:“我想法很多的。”   谭佳人兴头上乱保证,“没问题,任何想法都可以!”   她在心里说,我是谁啊,我是金牌客服,最擅长的就是应付客户的各种想法。   挂线后,两人都沉浸在快乐中。   谭佳人蹦蹦跳跳地下楼,姑姑正在修剪花枝,看她一眼,“你跟小贺打电话呢?”   “你听到了?”   “听了一句半句,怎么,你找小贺帮忙?”   “帮了我大忙,咱家薪火相传计划有钱启动了。”   “借你钱了?”   “我没找他借钱,他帮我卖了一条古董裙子,筹了点钱。”   “那小贺还挺热心的。”   谭佳人点头,“是啊,我也很意外。”   谭勤觑她一眼,“依我看,你追小顾还不如追小贺呢,小贺多好啊,又热心又懂事,模样也俊俏,这样的孩子,打灯笼难找啊。”   谭佳人说:“姑姑,危险啊,你这是鼓动我吃天鹅肉呢,人小贺的家庭可不一般,找对象,好多人替他把关呢。”   谭勤想了想,“哟,那他家人挺多,大家庭还是别嫁进去了,人多嘴杂,麻烦。”   谭佳人听了哈哈大笑,对贺九皋想入非非,卞律师的脸及时打断她的YY。   美人如花隔云端,更何况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切记,切记。 第74章 好运 一对儿女凑成个“好”字,两边父……   谭佳人的账户上曾经出现过七位数, 在借给叔叔救急后刹那归零。   全家人决定众筹前,她犹豫过要不要借,借了, 保住亲情, 保住叔叔婶子谭乐怡的安身之地,但自己买车买房的计划会泡汤;不借, 叔叔陷入套路贷,情况危急,由于他一直隐瞒,错过搜集证据的最佳时机, 求告无门,只能吃闷亏,婶子和谭乐怡被追债的敲诈威胁,吓得瑟瑟发抖, 有家不敢回, 更糟糕的是家要卖掉补窟窿,自己难道真的忍心看到一个孕妇和一个小孩子流落街头吗?   经过一夜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挣钱, 于是咬牙借出去,得到一张房子做抵押的欠条聊以慰藉,可她又不是凶徒, 做不出赶人收房的事。   失业后, 孤独的夜里,脆弱的她后悔万分,如果两个字在她脑海里盘旋,如果我没把钱借出去, 我就不会慌,我就有再次出发的勇气和资本。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奖赏好运给她。   “大概我人好吧”,谭佳人美滋滋想。   但好运不是平白无故找上她的,理智分析,可以归结为两方面,一眼光,二人脉。   拜眼光独到所赐,她淘到斜裁女王亲手设计的晚礼服,这是好运的基础,此外,高端礼宾工作带给她的也不全是屈辱,利用这个平台,她结识了众多专业人士,那位帮她鉴定、估价的英国艺术品经纪人就是其中一位。   人脉是要维护的,特别在她经历风波后,依然和她来往,做到这一点不容易。   谭佳人定制了一身香云纱旗袍送给英国友人,她兴奋尖叫,炫耀说穿上旗袍她成为宴会上最闪亮的星星。   定制旗袍的店就在如意街,不显山不露水,店主的名字很好听,叫红罗,她继承祖上的手艺,打破传男不传女的老规矩,从父亲手中接过裁缝铺,勤勤恳恳经营了小半辈子。   谭勤和红罗交好,向侄女推荐了这家老裁缝铺子,谭佳人和红罗婶儿聊天时,说到为什么不把店面搬出去扩大经营。   红罗婶儿圆胖的脸上挂着乐天知命的神情,“搬出去人被鞭子赶着,还能做好活吗,咱们如意街多适意,在这里不用为租金发愁,只用一门心思钻研手艺,把客人交到我手上的料子裁出好看的衣裳。”   “可是您这么精湛的手艺,在如意街多屈才啊。”   红罗婶儿摇摇头,“你不懂,如意街是我们传统手艺人的精气神儿、是我们的魂儿,也是我们最后的庇护所,没了如意街,外面都是机器做的衣裳、机器做的面……到那时,我和你爸在孩子眼中因循守旧的老古板们扛不过大趋势,祖上传下的手艺恐怕会真的失传。”   红罗婶儿的话发人深省,谭佳人认真思考传统手艺的传承,首先要继承,他们全家人一起上,解决后继乏人的问题,其次发扬,搞电子商务,拓展渠道,线上线下销售一起抓,提高经济效益,唯有顺应时代发展潮流,才不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她现在有钱了可以实践自己的想法。   谭佳人下楼召集其他三名失业者,开门见山,“咱们开干吧,先确定股份,大姐有工作不参与,加上常山,一共六个人——”   注意到常山欲言又止,谭佳人问:“你有话说?如果是钱的事,不用担心,你和劲恒、我叔叔都可以技术入股。”   常山有些羞涩,“你把我算进去,我非常感激,但我要自考拿文凭回家乡当老师,不能长久留在这里和你们奋斗,不过我会帮你们,我不要工资。”   谭劲恒笑着说:“难怪你老是抱着厚厚的书啃,原来这么有志向。”   谭义也佩服道:“边远乡村师资力量薄弱,走出大山的,有几个人愿意回去扎根,你太有觉悟了。”   常山被夸得心里热乎乎的,不好意思道:“我只是想为家乡的孩子们做点事,没你们说的那么,那么……”   谭佳人笑眯眯地补充,“伟大!不管你认不认,我反正这么觉得,再就是不能欺负老实人,工资一定照付,然后还要保证你的学习时间。”   常山低下头,怕大家看到他眼眶的湿意,在申城打拼好几年,住进谭家后,他感受到家的温暖,这家人把他当成一份子,真心为他着想。   谭劲恒问:“二姐,你接着说,股份怎么分?”   谭佳人说:“五个人平分,每人20%,公平公正,集体合作制,明面上的法人代表还是咱爸。”   大家没意见,举双手赞成。   谭佳人挑挑眉,“改革的第一步,从生产工具开始——”   谭义说:“你爸反对机器。”   谭佳人说:“车也是生产工具,咱们立足同城,配送货物,没车能行吗?”   谭劲恒大喜,“二姐,说好了,买面包车我出一半钱。”   谭佳人豪迈地一挥手,“那走吧,提车去!”   杜可儿从疗养院出来,沿着湖边小路漫步回家。   家,一个甜蜜的字眼,自打住进高层公寓,她的心便充盈着幸福感。   为家里添幅画,或者随便买一个小玩意儿,她都能快乐一整天。   她的母亲是知青子女,结婚后,带着丈夫和女儿回到申城,在这里他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居无定所,受尽冷落,尝遍艰辛。   蜷缩在杂货间是她的生活常态,遇见顾笑,她才体会到躺在柔软的床上,伸直腿舒舒服服睡觉的滋味。   原本她从不奢望被好运眷顾,尤其当她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搞砸谭佳人筹办的酒会,鼓足勇气向顾笑坦白时,她做好了被唾弃的准备,没想到他不仅原谅了自己,还给予她温暖的怀抱和甜蜜的家。   她不知道自己对顾笑的感情是不是爱情,她只知道自己贪恋顾笑的温柔,依赖他对自己的照顾。   想到顾笑,杜可儿一颗心似在水中荡漾,她加快脚步,绕到菜市场,买顾笑爱吃的鱼和菜,回家做晚饭。   热腾腾的饭菜端到桌上,杜可儿调暗餐厅的氛围灯,托着下巴等顾笑。   她忽然嗅到一股油烟味,从椅子上弹起,跑进卫生间梳洗,对着镜子涂了点淡淡地唇彩,顾笑夸过她这支口红的颜色衬她。   时间偷偷溜走,饭菜也冷了,顾笑还没回来。   杜可儿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打给他。   这时,顾笑打过来电话,声音饱含歉意,“可儿,你今晚不用等我,我有事情不能回去。”   杜可儿想问他什么事情,又怕他反感,勉强笑着说:“哎呀,你早说嘛,我烧了菜都是你爱吃的,没想到你这么没口福,我自己吃好了。”   顾笑愈加愧疚,“可儿,我明天去看你,我们到外面吃烛光晚餐好不好?”   杜可儿“嗯”了声,羞羞答答说:“我想你。”   顾笑说:“我也是。”   乔宁宁长发高挽,穿着黑色小礼服,昂着修长的脖颈儿,路过顾笑,嗤之以鼻,“肉麻。”   顾笑匆忙收线,“宁宁?”   乔宁宁扯了下嘴角,冷笑,“你和杜可儿搞出了5G速度,现在更不得了,还金屋藏娇了。”   顾笑忍了忍,“宁宁,你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   乔宁宁嫣然一笑,“好吧,我跟你好好说,你知道今晚你爸妈约我爸妈谈什么吗?”   顾笑沉默,父母无非还想和世林家私结亲,今晚聚餐照旧老生常谈罢了。   “那就是你知道喽”,乔宁宁撇撇嘴,“那你负责把自己和杜可儿的事告诉你爸你妈和我爸我妈,打消他们撮合咱俩的念头,你就说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他们才会消停。”   她说完走进餐厅包厢,亲亲热热地称呼顾父顾母:“伯父伯母,我想你们了。”   “哎哟,我们宁宁的小嘴啊,打小就甜,快坐下,伯母点你爱吃的菜”,顾母看乔宁宁就像看亲女儿。   乔母暗赞女儿机灵,拉她坐下。   顾笑刚进包厢,听到乔宁宁刻意说的“我想你们”,脸上一阵发热。   他向乔父乔母问好,乔父看他的眼神带着慈爱,“顾笑,快坐。”   一对儿女凑成个“好”字,两边父母越看越欢喜。   顾父忆苦思甜,“老乔,咱们胼手胝足打拼事业,往大处说为国为社会,往小处说为儿女能过上好日子,不再像我们过去一样吃苦受累,现在他们成人了,能让我们操心的也只剩下婚姻大事了。”   乔父也深有感触,“你有儿,我有女,孩子不多,就一个,到我们这把岁数,还盼什么呀,不就盼着抱孙子孙女嘛。”   顾笑听着父辈间的谈话坐立不安,几度想打断他们。   乔宁宁好整以暇地小口喝汤,看到对面顾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眼看父亲要提婚期了,顾笑蓦然出声,“爸,恋爱是我个人的自由,您能别替我做主吗?”   包厢内顿时鸦雀无声,顾父很能沉住气,平静道:“你每次谈恋爱,我和你妈干涉过你吗?恋爱归恋爱,婚姻归婚姻,完全是两码事。”   顾笑说:“我会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您不用——”   顾父沉下脸打断儿子,“顾笑,你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吗?除非你不想接手东方家居集团,也不想和我顾某人有任何瓜葛,那随便你和谁结婚,我绝不阻拦。”   顾笑张开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乔母不开心,催丈夫、女儿离开,临走时瞥了顾笑一眼,“原来你不喜欢我家宁宁,那还有什么好谈的。”   顾笑面对的沉重现实,贺九皋永远不必面对,以他的实力,没人敢逼他二选一。   他只是给自己的心设限而已,爱情尤为珍贵,见异思迁,或者随时随地猎艳,都不是他的风格。   从根本上说,他是一个缺乏激情的人,他向往古典式爱情,认为男女只有互通心意后才可以在一起。   现在只需等谭佳人爱上自己,那么外在的困难都不重要,他会一一克服。   他只要真心。   贺九皋想到谭佳人,笑意爬到眼角眉梢。   其实那条古董裙子,他可以出更高的价格买下,但怕被谭佳人看出端倪——在谭佳人没爱上自己之前,暴露自己先爱上她的事实无疑十分危险。   没有爱情,她尚能去追求顾笑,倘若知道自己爱她,那她岂不是要仗着他的爱情为所欲为?而自己只能任她予取予求?   他才不稀罕培养出来的感情呢。   爱和心脏相连,面对一个人,心跳平稳,鬼才信能培养出感情。   所以再忍忍吧,别冲动告白,贺九皋劝自己。   谭佳人说会满足他的想法,假如他说,立刻爱上我呢?   太傻了,贺九皋摇摇头,兀自微笑。   副驾驶上安全带拦着一箱谭家龙须面,车子驶向西郊紫微宫。 第75章 不对劲 有时候,命运并不由他们做主……   程兰家的家政阿姨看到贺九皋提着一箱面出现在家里, 惊呼一声,“小贺先生”,忙去接他拎在手上的纸箱。   程兰穿了一身浅驼色家居服走出来, “面给我, 好些年不吃了,我看看包装换成什么样了。”   家政阿姨把面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程兰挨沙发边坐下,仔细端详平实而喜庆的包装盒,红彤彤的底色印着几个烫金大字:谭家龙须面,走亲访友, 必备佳品,周围簇拥了一圈牡丹,寓意花开富贵福满人间。   她笑笑,神色温柔, “一看就是不会搞花样的, 都什么年代了,包装还这么土, 如何吸引年轻一代的消费群体”,顿了顿, 抬眸看向儿子,“南国超市有谭家龙须面吗?”   程兰久居高位,近年来, 全副身心扑在calla奢侈购物中心, 南国连锁超市交给程氏父子管理,超市的经营、供应商渠道等,她一概不过问,用人不疑, 但后果是,作为南国集团的董事长,她对南国超市的现状不够了解,南国超市渐渐脱离她的掌控。   贺九皋根据常识推测,“我想以谭家龙须面的手工作坊生产模式应该很难进入南国超市采购部的法眼,除非谭家龙须面在工艺规格、产品质量上做到规范化。”   程兰为谭家龙须面辩护,“只要手续齐全可以进超市生鲜区卖,而且谭家龙须面属于土特产,也是政府认定的重点扶贫产品,我们南国超市应积极践行社会责任,为本土扶贫产品设立消费扶贫专区,把符合入场标准的农副产品引入卖场进行销售,助力申城消费扶贫行动。”   贺九皋默了默,哂然一笑,“这番话请您说给南国超市事业部经理程泽远听,然后问他能否发扬风格,取消进场费、条码费、陈列费……等等收费名目,响应政府号召大力扶贫。”   程兰最近收到一些关于南国超市管理混乱、任人唯亲的举报,早该针对存在的问题,下力气整顿,她叹口气,“我会和泽远谈的。”   贺九皋对此并不在意,南国集团出现漏洞,黑池资本才能强势介入。   只欠一个机会,而程氏父子就是突破口。   程兰看着谭家龙须面思绪飘远,炎热的夏天,青年穿着白色翻领衬衫,挥汗如雨地活面,那时尚年轻的她,站在一边,入迷地盯着青年胳膊因用力绷紧的青筋,忽然面红耳赤。   青年急急问她是不是热的,忙去洗手拿来蒲扇为她扇风。   “谭敬”,她甜甜地喊他名字。   “嗯”,青年声音低低的,满目柔情。   “我们永远在一起”,她咬咬唇,挽住青年蓄积力量的胳膊。   “嗯。”   永远,多么悲哀的词,有时候,命运并不由他们做主,可能只犹豫片刻,便失散在茫茫人海中,再回首已物是人非。   母亲情绪低落,神色哀戚,贺九皋问她,“您没事吧?”   程兰从往事中回神,笑笑,“没事——对了,我让你把面带过来,你那里还有吗?”   贺九皋说:“办公室还有一箱。”   程兰好奇,“听你意思不止一箱,这么多面,你买的?”   贺九皋面皮发热,“呃,朋友送的……一共十箱,分给同事,其中一位同事胃痛,早餐改成吃龙须面,据他说缓解很多。”   这倒不是临时编的,收到面的同事们吃过反馈都不错,说比超市卖的机器面好吃,添加剂少,绿色食品,吃了放心。   程兰笑了,“毕竟老牌子信得过”,她稍顿,佯作不经意,“你上次说,谭佳人是谭家龙须面铺的女儿,经过佳琅美术馆的事,她——现在怎么样,工作呢?”   贺九皋说:“工作没保住,她离开CoCo沈工作室了。”   程兰皱眉,“沈南星太不讲人情了,我和谭小姐投缘,冲她面子缴的会员费,我的生活方式管理人离职,沈南星对VIP客户都不交代一下吗?”   沈南星群发的致客户信被程兰秘书标记为不重要,和一堆未读邮件躺在邮箱。   母亲对谭佳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贺九皋不解其故,但他想大概是好事吧。   程兰盯住儿子,“你不是说会承担80%的责任吗,就任凭谭小姐被解雇,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不提供一下帮助?”   贺九皋觉得哪里不对劲,没细究,回答母亲的质问,“我对谭小姐说随时可以帮忙,但谭小姐不想为别人打工,她要自己创业。”   程兰笑了,“自己创业,这孩子还挺有志气,她如果遇到困难,你一定要帮她,知道吗?”   贺九皋看着母亲不说话,修长的手指在茶几上漫不经心敲着。   程兰问:“怎么,你不愿意?”   贺九皋慢条斯理说:“您和谭佳人不熟,为何对她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关心?”   程兰拢拢头发,尴尬道:“我和她确实不熟,不过,我和她家长辈认识,以前程家在如意街开两元店,大家都是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那孩子遭难,我既然知道了,能帮一把是一把,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吧。”   贺九皋摇头,“当然不会,邻里守望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虽然是过去的邻居。”   程兰被儿子的说法逗笑了,“没错,要邻里守望。”   他随便说了一个理由,母亲竟然附和,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贺九皋怀着深深的疑惑,驾车离开西郊紫微宫。   谭家龙须面铺后门停了一辆崭新的香槟色面包车,挡风玻璃、反光镜、方向盘上绑着红绸布,车前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五色果、一刀肉和小香炉。   谭敬带领全家人拜了几拜,嘴里暗念行路平安。   晚上大家围着桌子用电烤盘烤肉,个个面带红光,互相劝酒。   “喝点吧,明天咱们可就放开手脚干了,谁也别退缩。”   大家举杯,谭心悦本来也要喝,闻到酒味,胃里翻江倒海。   谭敬说:“你不能喝酒就别喝了。”   谭心悦改喝热水,胃总算舒服了一些。   谭劲恒说:“爸,我敬你,以后我就跟你学做手艺了。”   谭敬说:“那你可认真学,不能偷懒,4点起床,能做到吗?”   谭劲恒拍拍胸脯,大声说:“能!”   父子俩仰头一饮而尽。   谭佳人说:“爸,咱家铺子太老旧了,需要重新装修,改善门店的视觉形象,增加引流能力,你想啊,谁不喜欢新鲜感啊。”   谭勤赞成,“佳人说得对,咱家招牌都用了多少年,早落伍了,线路接触不良,晚上都不亮,生意能好吗,无论店面还是灯光都必须亮堂,人家来你店里买东西才买得舒心呀。”   谭敬笑呵呵,“我主抓手艺,其它方面都听你们的。”   他给常山夹肉,“多吃点,差点忘了”,他对谭劲恒说,“你抽空拿上咱家房本陪常山去办居住证,别忘了。”   谭劲恒点头,“知道。”   谭义离婚后第一次这么开心,“以前我坐奥迪都没今天坐神车高兴,感觉浑身都充满干劲,现在我才想通,在外企再风光终究不是自己的生意,自家生意再小,干着心里踏实。”   谭佳人举杯,“来,干杯,明天加油!”   带着三分醉意,她回到阁楼,窝在沙发,向闺蜜QQ群发了张新车照片。   姜小白先发来祝贺:喜提贫下中农专车奔小康,撒花。   朱倩也发来一个喜气洋洋的表情:好羡慕啊,我也要努力攒钱买车。   姜小白:你家刘卓阳开奥迪,你买啥车啊,开他的呗,他又不上班,闲着也是闲着。   朱倩:说到买车,还是先用钱装修家里吧,好歹结婚前搞得像样点,不然出嫁,家里都没法招待亲戚,而且还会被婆家看不起。   谭佳人:你和刘卓阳结婚提上日程了???   朱倩:卓阳这次公考感觉很好,已经通知面试了。   姜小白、谭佳人:天啊,恭喜上岸!   朱倩:等他通过面试,你们再恭喜吧,到时我会让卓阳在最好的饭店,好好请你们吃一顿!   谭佳人握着手机在沙发上翻腾了会儿,被杜可儿搞得灰头土脸,瘟了一阵子,度过低谷期,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就连朋友也喜事连连,说明远离小人,人生越来越顺。   向朋友们炫耀新车还不够,她编辑微博:各位好,城中村谭佳人喜提人生第一辆车,五菱宏光,又名马路神车,睥睨天下,谁与争锋。   配图很搞,提车时,她穿着硕果仅存的大牌服装,戴着劳力士小金表,拎着二手包,踩着恨天高,画着超模妆,趴在尾翼,学车模凹姿势,表情做作油腻,拍了张照片留念。   贺九皋雷打不动在跑步机上跑步,一旁支架上的手机有条动态提醒,手指划过,跳转到谭佳人的微博主页,恶搞风的照片怼到眼中。   他忍不住大笑,脚下乱了节奏,差点摔下来,关掉跑步机,拿起手机,又细读一遍,“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谭佳人。”   没有散的铁杆粉丝们点赞评论:我姐威武,不是所有的城中村都叫如意街,你明明就是拆二代,只要拆迁,一夜暴富,隐形白富美。   贺九皋在这条评论下点了个赞,他看眼时间,已经太晚,担心联系谭佳人会打扰她休息,只得遗憾作罢,改天吧,直接见面好了。   栖云社区高档楼盘丹枫苑某栋复式小洋楼内,牛春花对着梳妆镜保养皮肤,她现年50岁,不事生产,靠着如意街出租铺面的钱过着阔太太的悠哉生活,经常光顾美容院,时不时拉个皮,因此比同龄人看上去年轻。   取下脸上贴的面膜,翘起兰花指轻轻按摩皮肤吸收残留精华,她想到一件事,扯嗓子喊:“郑浚、郑浚——”   郑浚在自己的房间,窝在床上,和女友煲电话粥。   “你胃好点了吗,中午没吃饭,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好多了,可能换季吧,消化不良。”   “不行,我明天请假陪你去看医生。”   “别大惊小怪,没关系的。”   “不许乱吃药,明天再观察一天,还是恶心,必须去医院。”   “好啦,我知道了,你就别啰嗦了。”   女友要挂电话,郑浚不舍,撒娇道:“我要亲亲。”   那头谭心悦无奈,笑着哄小男友,“好啦,亲哪边。”   郑浚笑,“额头、脸蛋、嘴唇,我都要。”   谭心悦羞答答地对着话筒发出“mua”的声音。   郑浚听声音身子酥了半边,“我也要亲你。”   他正撅起嘴巴,门被推开,牛春花穿着唱戏似的睡衣闯进来。   郑浚吓了一大跳,忙挂断手机,羞愤道:“妈,说过你多少次了,进来前敲门!”   牛春花叉腰,“我是你妈,你是我儿子,咱俩还讲啥规矩,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郑浚坐起来,“有事吗?”   牛春花得意洋洋地笑笑,“我最近打算搞个如意街小学同学会,准备把你们董事长请过来。”   郑浚觉得老妈异想天开,“我们董事长?你是说程兰,程董吗?” 第76章 按捺不住 你呢,还在固执地等待真爱降……   牛春花看儿子惊讶的样子, 笑着说:“你妈我有点人脉的,程兰比我大两岁,今年52, 她小时候也住如意街, 家里开两元店,发达后举家搬迁, 买卖越做越大,正是有这层关系,你毕业回国,我才建议你进南国集团工作。”   郑浚说:“妈, 照你这逻辑,整条如意街上的人都和我们程董有关系。”   “你这死脑筋,如意街上的人跟你妈我一样到calla购物中心消费成VIP了吗?南国集团把VIP当成菩萨供,逢年过节, 送贺卡送鲜花送礼物那都是小意思, 还举办酒会招待我们,我和程兰见过面, 互报过家门,她一听我是如意街人, 不知道多亲热呢。”   牛春花顺口气,接着说:“看样子,程兰对如意街感情很深, 人上年纪难免怀旧, 拉住我问如意街老街坊们的近况,提到老裁缝过世,好一阵唏嘘,我说铺子没关, 红罗接了班,她脸上才有了笑意,我问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说近乡情怯。”   郑浚弄清母亲的用意,“我明白了,你张罗校友联谊会,是为了和老朋友们聚一聚,回忆过去,你开心就好,我没意见。”   牛春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儿子,“好?好你个头啊!合计我说半天,你没听懂。”   郑浚打个呵欠,“妈,我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牛春花忍不住白瞪儿子,“我干嘛费劲攒局巴结程兰,还不是为你!”   郑浚迷惑不解,“为我?”   “你想一辈子待在超市?”牛春花恨铁不成钢,“我和程兰搞好关系,求她把你调到calla购物中心,在那边工作才有前途,赚的钱也多。”   郑浚嘟囔,“超市挺好的,我不想去别的地方”,因为他不想离开谭心悦。   儿子的碎碎念,牛春花才不会听进耳朵里,她只想儿子换份更好的工作,再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婆,成家立业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   失业四人组投身谭家龙须面铺的改造大业,除了门头、灯牌、logo需要专人设计,其余的事通通亲力亲为,开会确定新中式的装修方案,大家开上面包车跑建材市场买材料,买齐全后,请了一位如意街的老师傅帮忙,花了两周时间,店铺旧貌换新颜,仿古式屋檐,飞檐斗拱,富有中国古韵,牌匾上龙飞凤舞镌刻着谭家龙须面几个大字,既是招牌也是logo,一边挂一个水红的灯笼,仿古玻璃门,通透又美观。   屋内铺着青砖,玄关处摆了一架格栅屏风,旁边的陶罐养了一丛竹子,绕过屏风,分为售货区和展览休息区,售货区摆着自家的面,展览区摆着椅子和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一套精美茶具——贺九皋送的正好拿来用。   所谓展览,墙壁上挂着做手工挂面十二道工序的照片,包括政府颁发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证书、谭敬的省级非遗传承人证书和食品安全流通所需的所有证件,全都裱起来,占满一面墙,十分醒目。   接下来需要改变的是传统手工挂面的卫生隐患问题,在室外晾晒,容易受到灰尘和天气的影响,卫生很难达标,单这一点,就会被大卖场卡住。   谭佳人和父亲商量,是否可以在楼顶做个阳光房,将室外晾晒工序移至室内。   谭敬说:“挂面晾晒对环境的温度、湿度有要求,不过也好解决,挂上温湿度计,定期巡视——”   谭佳人打断父亲,“爸,我们买一台烘干机吧,可以更精准的控制湿度和温度,而且也不违背纯手工制作原则,再就是,谭家龙须面若想走向更广阔的市场,很有必要获得ISO9001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谭敬很感兴趣,说:“你给我讲一下这个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谭佳人说:“把挂面制作过程中用盐、水的比例、湿干度的要求、长短粗细,全都数据化,有这套流程,我们就可以去申请认证。”   谭敬想了想,点头道:“行,听你的,咱买一台挂面烘干机,就放二楼,搬到楼顶多不方便。”   父亲同意,谭佳人去落实,谭劲恒和常山每天鸡没叫便早起学手艺,十二道工序,任何一个细节,都会影响面条的口感,谭敬手把手地教,两人认真学,一天二十个小时,都在做面,非常辛苦。   谭义搭建电商服务后台系统,入驻申城采购平台、淘宝、微店,主抓销售。   谭佳人利用互联网搞自媒体宣传推广。   但产品刚上线,连续好几天没有一个订单,来买的还是以前线下的老客人。   他们互相鼓励,别着急,再等等。   谭佳人忙碌期间,贺九皋不在国内。   贺君言病了,身为人子,贺九皋立刻放下工作飞往伦敦,直奔惠灵顿医院探望父亲。   一直贴身照顾贺君言的管家讲述当时情形,措辞激烈地谴责主人女伴丢下他逃跑的可耻行为,最后说:“主人心脏停止跳动,幸亏抢救及时,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贺九皋让管家回去,换自己留在医院陪贺君言。   贺君言保养得宜,完全看不出年近六十,只是大病一场,两鬓染霜,昔日英俊的面孔消瘦得厉害,双颊陷下去,儿子近在眼前,他却连笑一笑的力气都没有。   贺九皋坐在病床边,拉过父亲的手,“医生说为你的心脏做了搭桥手术,带着一颗脆弱的心脏,你以后还是别做浪子了,专心养生吧,好不好?”   贺君言声音微弱,“儿子教父亲做事?不做浪子,生活多乏味。”   贺九皋不理父亲的玩笑,严肃道:“管家都对我说了,你倒下时,陪在你身边的女人第一时间逃之夭夭,这种生活你觉得有趣?你以前说过花钱买女孩的青春和陪伴很可悲。”   贺君言努力地翘翘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为什么在我虚弱的时候强迫我正视残酷的现实”,他喘口气,问道,“你呢,还在固执地等待真爱降临?”   贺九皋忽然有了倾诉欲望,“我遇到了一个姑娘,我很喜欢她,但还没告白。”   贺君言问:“为什么?”   贺九皋摇摇头,“说不清,到现在为止,我不觉得她对我有特殊感情,如果我告白,无论她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满意。”   不答应,说明不喜欢他,答应,也未必会喜欢他,财帛动人心,因为他的财富和他在一起,他会感到很挫败。   贺君言说:“别想太多,恋爱要用心不要用脑,爱错人也没关系,大不了再换一个。”   贺九皋苦恼,“我的初恋和初婚对象必须是同一个人……我不想试错。”   贺君言叹息,“亲爱的儿子,你被童话书耽误了——童话式爱情现实中有吗,或许有吧,但不幸的是,无一例外都是别人的故事,和我们无关。”   贺九皋照顾父亲间隙,不时瞅一眼手机,没有来电,没有信息,朋友圈也没有一个问候,他消失不见,谭佳人为何无动于衷呢,普通朋友也该问一声,你去哪里了,发生什么事了?   况且,她不是承诺满足他的想法吗?   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先爱上的人就输了,可是他犟劲上来,要赌一赌,谭佳人会不会联系自己。   两周过去,无事发生。   其实他走得匆忙,熟人一律没打招呼,谭佳人自然也不知道……贺九皋宽慰自己。   贺君言身体慢慢恢复,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有心思调侃,“儿子,你总期待心动像力学共振原理一样,你喜欢一个人,那个人恰好也喜欢你,最好能心心相印,这是一种理想状态,我劝你实际一点,在这里反覆思量,不如主动打电话给她,就说喜欢她,你别那么吝啬付出感情。”   贺九皋皱眉,“我不想输。”   “孩子话。”   他静下心来仔细体会父亲的话,过来人的经验,还是有听取价值的。   谭佳人说过,她要创业,千头万绪的事堆在一起,无暇他顾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通后,贺九皋不再计较得失,准备打电话给谭佳人之前,发了一条带定位的朋友圈。   谭家龙须面铺焕然一新,吸引了不少新顾客,线下销售红火起来。   谭佳人开面包车去城东给一家粮油店送面,回家途中夕阳西下,她饿的肚子咕咕叫,路过烧烤摊,停车买了一把牛肉串,坐在小马扎上开吃。   她刷微信朋友圈,看到贺九皋发了一条定位,好像是英国的某家医院所在位置。   这条动态下,一水的慰问,谭佳人也跟风写道:贺总,你人在他乡,祝安好。   人在英国的贺九皋看着微信翘起嘴角,父亲的话果然没错,他主动透露消息,谭佳人没有无视,还发来暖心祝福。   嗯,那我就回她一个电话吧……   谭佳人本欲锁屏,谁知手滑,时机就那么寸,拨出去了贺九皋的手机号,不等她挂断,那边飞快接了,一个含笑的声音说:“你比我还按捺不住。”   “什么鬼?”谭佳人小声嘀咕一句,马上笑着说,“对不起,打错了。”   贺九皋喜悦的心情荡然无存,愕然看着手机屏。   他不甘心又拨回去,谭佳人接听。   “我是贺九皋。” 第77章 老照片 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好好感谢……   对待感情, 贺九皋小心翼翼,无比慎重。   他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抱着遇见真爱的信念独身至今。   他不想游戏人间, 过尽千帆, 用练出来的纯熟技巧,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多个女人之间。   真爱是什么, 真爱是唯一的,排他的。   一个老手堕入情网,他的爱能信几分,情话又说过几遍?   爱的快, 抽身也快,只要事先安排好财产,签好协议,可以不停地邂逅真爱, 可以结婚再离婚, 相对于女人,男人在婚恋中完全没有成本, 怀孕?不好意思,那是你的事。   当然也有狙击富豪的爱情猎手, 他们反过来利用婚姻发家致富,把一个又一个为爱昏头的傻瓜当成垫脚石,送这些机灵鬼们直上青云。   贺九皋看过太多雷同的故事, 小时候同学们换了新爸爸新妈妈, 刚开始或许还会哭泣,当新面孔总是出现时,就会习以为常,包括他自己, 对父亲的女友们,后来已经做到视若无睹。   恋爱,结婚,孕育后代,本来非常神圣的事为何如此轻率?   生来拥有财富,除了感情,贺九皋别无所求,所以他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为了不遗憾,也为了不生下和他一样不快乐的孩子,他要和一个女人一直走到最后。   不不,孩子并非重点,没有也无所谓,问题在于,谭佳人是那个女人吗?   他在确认的过程中动心,越过喜欢的阶段,一路向爱奔去,只差说出口。   可谭佳人为什么冷静如初,难道她没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吗?   更让他抓狂的是,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他不得不拨回去,自报家门,“我是贺九皋。”   谭佳人这才看了一眼来电,顺便回忆起自己对贺九皋的承诺,二话不说道歉,“对不起,我在马路边,到处都是车,很吵,没听出你的声音”,稍顿,语带关切,“贺总,你在医院,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贺九皋被她三言两语安抚好,一肚子火消的七七八八,他努力憋住想笑的嘴角,深沉道:“唔,我没事,我父亲病了,我在医院照顾他。”   谭佳人的声音通过电波,经过千山万水跨越时空,饱含糖分,语调夸张,“贺总,你真是大孝子,现在的年轻人对长辈疏于问候,很少能做到你这样。”   贺九皋害羞,“我只是做了身为人子该做的事,没什么了不起。”   我只是在客气而已,你要不要那么当真……谭佳人小小尴尬了下,干巴巴笑了声,问:“贺总,你什么时候回国?”   贺九皋一颗心雀跃着,她想我了?   “等贺君言出院——我是说我父亲,他一周后出院,我就回国。”   谭佳人说:“你帮我那么多,我还没好好感谢你,最近家里的铺面装修,忙得不可开交——”   贺九皋忍不住打岔,“你过去两周在装修铺子?”   谭佳人笑声中能听出幸福的味道,“嗯,你也见过我家铺子,太破了,拿到卖古董裙子的钱,我就赶紧买材料里里外外翻修了一遍,还有,你送的茶具,摆在铺子里最显眼的地方,每个来买面的顾客都夸精致,追问我哪里买的,我说买不到,别人送的。”   她话中透出的小骄傲令贺九皋异常开心,早忘记自己怒气冲冲打电话的目的,笑着说:“如果知道你要摆在店里,我应该送你更好的。”   谭佳人说:“这套茶具够好了呀,我们全家人都喜欢,客人也喜欢,总之,谢谢你,等你回国,我请你吃饭,不管多贵的餐厅,你尽管说,不用客气,我们边享受美食边讨论你的想法,看看我能为你做什么”,末了,补充,“你帮过我,我也想回报一二。”   贺九皋被她说得心里痒痒的,伸手搔搔鼻梁,低声说:“那——你等我。”   谭佳人一口应下,“好。”   晚上连轴转的谭家男人们去澡堂泡澡解乏,谭家女人们在三楼嗑瓜子看央视的怀旧剧场。   一集演完,熟悉的片尾曲荡气回肠。   悠悠岁月   欲说当年好困惑   亦真亦幻难取舍   悲欢离合   都曾经有过   谭勤沉浸在剧情中,久久回神,感慨万千,“渴望刚播那会儿万人空巷,1990年的剧,说起来三十多年了,我那时候还不到15岁,咱家连台黑白电视机都没有,老程家的两元店有彩电,一到晚上,人们都挤到他家店里,我也跟去看,大家都专心看电视剧,只有牛春花最讨厌,打扮得花枝招展,明里看渴望,暗里勾老程家儿子——”   谭心悦出声打断,“姑姑!”   谭勤白她一眼,“怎么,你还没嫁给郑浚,就开始维护他妈啦?”   谭佳人扑哧笑了,“姑,你提人家未来婆婆年轻时的糗事,我姐这是为长者讳呢。”   谭勤哼了一声,“你姑没文化,听不懂,但我要跟你倆讲,电视剧都是有道理的,就像渴望,告诉我们名不正言不顺多出来个小孩子,一辈子都会很坎坷的,佳人我就不提醒了,少动点歪心思,你一生会平平顺顺的,就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   谭佳人一叠声说:“是是是,我改。”   谭勤炮口对准大侄女,“你呢典型的漂亮面孔笨肚肠,现在谈男朋友,一定要小心,万一……”   谭心悦红着脸小声嗫嚅,“我知道的,郑浚说会娶我。”   谭勤露出嫌弃的表情,“他别光耍嘴皮子啊。”   谭佳人起身替姐姐引开火力,“姑姑,咱家的老照片放哪儿了?”   谭勤说:“去你爸屋里翻翻——找老照片干吗?”   谭佳人说:“咱家店里不是弄了一个照片墙吗,我看有没有跟龙须面相关的照片,整理出来贴墙上,都是历史。”   “家里的老物件你爸都收在他屋里,你去找吧。”   “好。”   谭佳人去二楼父亲栖身的小屋,床头挂着全家福照片,她还记得过年的时候,妈妈提议一家人去照相馆拍张照片,“以后我们每年都拍一张,留着你们长大后看,多有纪念意义啊。”   可惜妈妈的愿望再也无法实现,她独自留在时光深处。   谭佳人叹息一声,收回目光,俯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厚厚的相片薄,打开牛皮封面,一页页翻阅,有些照片都泛黄了,没准儿年纪比她还大。   有一张父亲年少学艺的照片,站在旁边指导的男人是爷爷吧,从面相看,很像。   爷爷奶奶早逝,父亲带大姑姑叔叔,日子一定过得很艰苦。   她抽出照片,下面居然还压了一帧小照,锯齿边,反着放,背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赠谭敬,罚你永永远远记挂我,兰留。   谭佳人被勾起好奇心,取出来,看正面,一个神似许晴的女孩,巧笑倩兮,一边一个小梨涡,十分清纯可爱。   不是妈妈,也不是姑姑,这张照片上的人是谁?   她拿上楼给姑姑看。   谭勤接过照片,惊讶地说:“你爸还留着?”   谭佳人说:“我翻相片薄时看到的,这是谁啊。”   谭勤说:“两元店家的闺女,说了你也不认识,她哥哥无人不晓。”   谭佳人感兴趣地问:“她哥哥是谁?”   谭勤说:“南国超市老板,牛春花曾经相上的程显荣。”   谭佳人张大嘴巴,“程,程显荣,那这女孩是程兰!?”   谭勤看着侄女,“你知道她?”   谭佳人脑子冒出无数猜测,“程兰的照片为什么在咱家?”   她翻到背面,重新读那行留言:赠谭敬,罚你永永远远记挂我,兰留。   “程兰和我爸……”   谭勤神色不自然,“他俩谈过,1990年的时候分了,我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正播渴望的歌,我跟着学呢,程兰送了我一包糖瓜,托我给你爸带话,说她要走了,不会再回来,很久后我才听说她嫁到南洋了。”   谭佳人看着照片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姑,他俩为啥分手?”   谭勤索性把知道的都告诉侄女,“具体情况我不清楚,我就知道1990年过了清明节,你爸和程兰俩人私奔了,然后被程显荣带人从火车站抓回来,反正闹的挺难堪,俩人顾忌脸面,就没再来往了。”   谭佳人查了下渴望播出的时间,1990年12月,很显然,程兰动身去南洋前,她和父亲还没真正分手,私奔不成功,两人或许抗争过,但最终顺应了命运的安排,女方以嫁去南洋为两人的关系画上休止符。   “程兰嫁人后,你爸伺候你瘫在床上的爷爷,等你爷爷走后,他人都26岁了,再拖就成大龄青年了,街坊四邻替他说亲,介绍了一位大龄女青年,29岁,就是你妈,俩人见了一面,感觉不错,就领证结婚了。”   “我妈原来比我爸大。”   “女大三抱金砖”,谭勤苦涩地笑笑,“话是那么说,嫁到咱们老谭家,你妈也没享福,特别是生病那几年,遭罪遭大了。”   在谭佳人的印象中,谭敬总是一副沉默憨厚的父亲形象,他吃苦耐劳,为家人遮风挡雨,将她和姐姐弟弟护在羽翼之下,纵然失去母爱,父爱如山,稳稳地给他们依靠。   这样的父亲竟然还有一段热烈到私奔的情史,那母亲呢,对他而言,仅仅是妻子吗?   谭佳人心情非常复杂,一时无法接受,父亲除了母亲,生命中有过别的女人。   没准儿还是初恋。   谭勤见侄女深思,给了她后背一巴掌,“你别乱琢磨,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爸就你妈一个女人,而且对她一心一意。”   谭佳人笑笑,“我明白,姑姑,照片我拿着,你别对我爸说。”   谭勤表示理解,“拿着呗,你不说,你爸肯定想不起来。”   谭佳人怀疑,会吗?   那就当个测试吧,看父亲是否会发现程兰的照片不见了。   牛春花行动力惊人,周五晚上在如意街金凤凰KTV包场办如意街校友联谊会。   在五星级酒店她也办得起,只是不够怀旧,可惜老学校推倒盖了嘉豪广场,只能就近选在金凤凰KTV,老板很给如意街包租婆面子,吩咐员工把KTV装饰成90年代复古调调,放着同时代的舞曲。   老同学们翩翩起舞,感觉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冯玉萍嫁给了如意街男人,勉强算半个如意街人,她和牛春花也认识,知道牛春花年轻时对程显荣有点小心思,担心这个半老徐娘耍手段,她借口陪小姑子程兰,死皮赖脸跟来。   牛春花和程兰正套近乎,冯玉萍看在眼里,不屑地撇撇嘴,“把大牌穿成地摊货,暴发户,一把年纪,还这么张狂,果然三岁看老,年轻的时候就骨头轻。”   听说免费吃喝,谭勤和姜大姐、红罗组团来了,她们三个边吃边K歌。   谭勤演唱保留曲目,她拿着麦克风,起了个范儿,学歌星的样子,煞有介事说:“一首毛阿敏的渴望送给大家。”   唱到“这样执着,究竟为什么,漫漫人生路,上下求索,心中渴望,真诚的生活”时,掌声雷动。   程兰霍然抬头向唱歌的望人去,喃喃自语,“那是——谭勤?”   牛春花说:“是呀,老谭家的小闺女,不过现在成老闺女了,还没出嫁呢,跟她哥哥过。”   “她哥哥……”   “你说老谭吗?”牛春花滔滔不绝,“老鳏夫一个,您想啊,他要有老婆,老婆能同意小姑子跟着过日子?”   程兰的心一个劲儿扑腾,艰难地问:“他老婆怎么了,离婚还是——”   牛春花说:“因病去世,细说的话,死了有十来年,老谭一直没再娶,自己拉扯三个孩子,日子相当不容易。”   程兰目光四处搜寻,“老谭来了吗?”   牛春花隐隐约约听说过程兰和谭敬年轻时处过对象,不过她那时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没去确认,现在就算好奇,也不便打听,她说:“咱们如意街的老街坊我都发请帖了,他要是不忙,应该会来。”   谭敬带着两位学徒去面粉厂,实地教学,教他们挑选适合做手工挂面的面粉。   “不能图好看,选那种白白的雪花面粉,要选不含添加剂的小麦粉,不然拉条会断。”   面粉厂老板在一旁笑,“老谭,你终于收徒弟了。”   谭敬看着儿子和常山欣慰道:“是啊,年轻人肯学,这门手艺就不会失传。”   面粉厂老板对两个学徒说:“我和老谭打了半辈子交道,他做手工挂面的技术数一数二的好,你们俩把他的手艺学到手,相当于找到铁饭碗,即使不能发大财,也保你们一生吃饱穿暖。”   谭劲恒说:“麦伯伯,这面粉上的学问,我以后就跟你学了。”   麦伯哈哈大笑,“你小子上道,不懂就问,我保证不藏私。”   买了几袋面粉,开车回家,常山说:“我听姑姑讲,今天在如意街金凤凰KTV有个什么联谊会,您去吗,我们顺路送您过去。”   谭敬笑着说:“我就不去了,最近面条卖得快,我得回家赶紧活面。”   谭义守在店里,线上迎来第一个订单,他开心坏了,用防震膜包裹好,叫快递发走。   大家都很高兴,谭佳人反常地心事重重,独自守着秘密,试图从父亲脸上揣摩出蛛丝马迹。   “爸,我从你屋里抽屉选了几张照片贴在店里的展示墙上。”   谭敬忙着做挂面,闻言没有任何异状,头也不抬说:“好,你看着办。”   可能真的没什么吧,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   谭佳人放下这段意外插曲,周六时,收到贺九皋的信息,他说下午6点到达公务机航站楼。 第78章 暧昧 那……亲一下   谭佳人发微信:贺总, 需要我去接你吗?   贺九皋收到信息,愣了愣,狂喜, 生怕她反悔, 迅速打字:好的,那就麻烦你了。   他本意告知她自己回国的时间, 没指望特殊待遇,既然她理解有误,不妨将错就错。   周六,18:00, 令人期待的时刻。   贺九皋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贺君言感受到儿子的开心,不由笑着问:“你喜欢的那个女孩?”   贺九皋盯着微信对话框,点点头,语气带点炫耀, “嗯, 她不知道多牵挂我,非要明天来接机, 真拿她没办法。”   贺君言不着痕迹瞟了眼微信界面,平平无奇的一句话, 被儿子脑补出一朵花,他哑然失笑,“恋爱初期, 往往会美化对方, 不过你的症状有点严重。”   被父亲戳穿,贺九皋尴尬,“至少说明她有想着我。”   贺君言颔首,“你这么容易满足会比较幸福。”   贺九皋皱眉, “你的话听上去像反讽。”   贺君言笑笑,“你过去很挑剔,害我一直为你担心,担心你会孤独终老,因为你渴望的灵魂之爱极其稀缺,碰上的几率和见鬼差不多,所以我很后悔在你小时候给你看太多童话书,也后悔向你灌输感情是武器的观念,虽然我现在依然这么认为,但不该过早告诉你,还一遍又一遍叮嘱你保护好自己的心,不要随便动情……是不是像咒语一样束缚了你?你现在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那么我送你一句话,爱是勇者的游戏——”   贺九皋打岔,“好像哪里听过,这不是一本书的名字吗?”   贺君言耸耸肩,“那我换种说法,爱情是勇敢者的游戏,大胆去爱吧,不要怕受伤,不要怕失败,不要囿于无关紧要的原则,否则你会画地为牢,套句中国古话,黄花菜都凉了。”   贺九皋纠正父亲的塑料中文,“黄花菜都凉了是俚语,不是古话。”   贺君言拍拍儿子的肩膀,“重要的是领悟意义,我去约会了,你自便。”   “约会,和谁?”   “一个金发护士。”   “别忘记你的心脏——”   “搭了桥”,贺君言笑着说,“我只是应邀喝杯茶,你觉得我会做什么?”   贺九皋放弃劝说父亲,“我不懂你,为什么总能无心地去做那些事。”   贺君言说:“因为轻松,因为无聊,因为可以打发时间,还因为投入一段浪漫关系,会让我觉得自己年轻,儿子,我需要新鲜的激情对抗衰老。”   贺九皋难以苟同,“我只会把时间用在重要的人身上。”   贺君言露出一个悲哀的笑容,“除了你,我已经没有重要的人了,我生命中剩余的时间可以随意挥霍。”   他们父子价值观不尽相同,谁也无法说服谁,就按照彼此舒服的方式生活吧。   等贺君言出院回家休养,贺九皋乘公务机回国。   谭佳人略微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薄荷绿oversize西装,搭配白色吊带和直筒牛仔裤,脚踩白色气垫运动鞋,衣着简约随性,出门前喷了一点贺九皋送的香水——她平时都不舍得用,这可是掺了钻石粉尘啊,仅此一瓶的限量版。   贺九皋的人生中公务之外,第一次有女人接机,他拖着行李箱迫不及待走出航站楼,第一眼看到站在车门前的谭佳人,橙色的夕阳下,她挥手笑笑,抬脚向他走来。   心脏在胸腔下狂跳,耳边似乎都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贺九皋中了魔法般,呆呆望着迎面走来的谭佳人目不转睛,连肩膀被人撞了都没留意。   “贺总”,谭佳人打招呼,“行李箱给我吧,我帮你放车上。”   贺九皋如梦初醒,“谢谢,不用,我自己来。”   清新的浅绿色把谭佳人的皮肤衬托得细瓷一般白净——他一向不喜欢太白的肤色,觉得缺乏活力,所以才把自己的皮肤晒黑,但奇怪的是,谭佳人的皮肤总让他联想到美味的鲜奶油,进而生出妄念……唔,他想一亲芳泽。   谭佳人注意到贺九皋的视线一个劲儿往自己脸上瞟,伸手摸了摸,“我脸上沾什么东西了吗?”   贺九皋慌乱地摆摆手,“什么也没沾”,接着小声说,“你今天很漂亮。”   那之前不漂亮呗,较真儿的人很可能会这么问。   谭佳人坦然接受赞美,“谢谢,我从小漂亮到大,你之前没发现,可能是我老穿职业套装的缘故。”   贺九皋惊讶地停下脚步,“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很谦虚的人。”   谭佳人笑着说:“面对客户我确实很谦虚,但我现在不成白手了吗,失业期间,我要努力挖掘自己的优点,多多肯定自己,才不会一蹶不振。”   她打开侧滑门,“贺总,请上车。”   贺九皋把行李箱横放到后座,看着谭佳人说:“你又不是我的司机,我要坐副驾驶的位置。”   “OK”,谭佳人拉上门,去开副驾驶的门,被贺九皋拦住,“我长手了,谢谢。”   “那好吧”,谭佳人径自上车,系上安全带,贺九皋坐进车里,关上车门,拉安全带,几次尝试都拉不动。   “我帮你”,谭佳人俯身过去,发丝拂过贺九皋的嘴唇。   贺九皋贴着椅背一动不动,他紧张得要命,心脏都快爆炸了。   “原来卡住了”,谭佳人研究片刻,拉出安全带,眼角余光扫过贺九皋,看到他受刑似的浑身僵硬地坐着,她笑出声,“你可以动一动呀,当心腿麻。”   车厢空间小,贺九皋身形高大,两条长腿无处安放,他听谭佳人的话稍稍直起腰,长舒一口气。   谭佳人低头帮他系上安全带,抬头时,眼睛正对上贺九皋微微张开的嘴。   凭良心讲,他的唇型很完美,几乎没有唇纹,唇珠丰润立体,唇角弧度自然弯起,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就……很吸引人。   贺九皋感觉到谭佳人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嘴唇上,她要做什么……   两人贴的很近,晚香玉的气息愈发强烈,混合着他们的呼吸,十分暧昧。   谭佳人的确想做点什么,她的嘴唇慢慢凑过去,一个猜想亟待验证,不如试一试。   贺九皋对她或许有点意思,不然为什么对她好?   心里的声音怂恿她,你亲亲就知道了。   那……亲一下?   蜜桃色的唇贴过来,贺九皋缓缓闭上眼睛,仰起头,双唇期待地张开,就在将亲未亲时,他猛然睁开眼睛,捂住嘴巴,头转向一侧,盯着车窗。   他差点忘了,在飞机上没有清新口气,如果被闻到不好的味道,干脆跳车算了。   谭佳人亲了个寂寞,贺九皋这个躲避的反应说明什么?   说明对你没有非分之想!理智之声振聋发聩,谭佳人一阵面热,丢脸啊!   她给自己找台阶下,打个哈哈,“贺总,你肩膀沾了根头发,金色的。”   “是吗?”贺九皋火速扭头,向肩头看去,“没有啊。”   “有啊,你别动,我帮你摘下来”,谭佳人取下,仔细看了一眼,“在肩膀后面,难怪你看不到,的确是金色的头发。”   贺九皋回想出航站楼时,和一个金发女郎擦肩而过,顿时懊恼得不行,拼命解释,“我绝对没做奇怪的事,我发誓!”   谭佳人丢掉头发,升上车窗,笑着说:“不用发誓那么严重吧,只是沾了根头发而已。”   贺九皋暗自生气,“你不许误会。”   谭佳人觉得好笑,“我当然不会误会啦,贺总你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做出破格的事?”   贺九皋忍了忍,“打住,都快有画面感了。”   谭佳人哈哈大笑,尴尬的情绪缓解不少。   她收了笑,正色道:“贺总,我没租豪车,委屈你坐小面包车,这么便宜的车,你生平第一遭坐吧?”   贺九皋腿憋的难受,嘴上说:“面包车怎么了,我感觉挺好的,能让大部分人花很少的钱开上车,本身就是件了不起的事。”   谭佳人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她开律所的话,是绕不开人际关系的,那趁贺九皋在,和他合照一张发朋友圈,作为自己重返社交场的重磅宣言。   她满脸堆笑提议,“贺总,咱们拍张照片吧,纪念你第一次坐平民百姓代步车。”   贺九皋眼睛一亮,“好啊。”   两人头凑到一起,谭佳人单手操作手机拍照,“准备好了吗,我按快门啦。”   贺九皋回以微笑,两人的第一张合照诞生了。   谭佳人给他看,“咱俩真上相,说俊男美女也不为过,我发朋友圈了,没问题吧?”   贺九皋点头,“没问题”,心里乐开花。   谭佳人趁热打铁,编辑朋友圈:黑池资本老大神车初体验,他夸车不错哦。   顺手上传合照,点了发送。   贺九皋不满,“哪怕说朋友也比标职务合适,你的配文显得我们很不熟。”   谭佳人耍心眼,“你从来没说跟我做朋友,我一个声名狼藉的失业者哪敢高攀啊。”   贺九皋说:“那正好,你不是说满足我的想法吗,我第一个想法是,你别再称呼我贺总,我们之间又不做生意,还是称呼名字吧。”   谭佳人从善如流,甜甜地说:“好的,贺九皋,请坐好,我要踩油门加速了。”   贺九皋一路很荡漾,不时偷看谭佳人。   谭佳人又不是木头,也时不时含笑回应。   到达铂金大厦,进地库时,被保安拦住。   “非铂金住户不得进入。”   谭佳人看向贺九皋,“人不让我的车进,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   贺九皋降下车窗,探出头,保安一看,惊呼道:“贺先生,您回来了?”   贺九皋刷脸,地库闸机打开。   挥手放行,保安盯着面包车尾翼嘀咕,“贺先生口味真特别。”   买面包车的钱都不够贺先生换个车轮,难道他开腻豪车,要体会颠簸的路感?   而且他一向独来独往,身边第一次有女人的影子……反正这件事透着古怪。   下次面包车再来,拦还是不拦? 第79章 kiss 倘若有长期交往的女友,肯定……   入户电梯, 专人专用,顶层一户,这个配置相当豪, 站在气派的胡桃木大门前, 谭佳人伫足。   她见识过很多名流显贵的豪宅,多数可以归结为四个字:富丽堂皇, 少数也有典雅大气的,但贺九皋的房子给人的感觉只有一个字:空。   视野范围内无一阻挡,隐蔽灯光,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 智能家居中央控制系统,配合主人回家,放送一首轻柔的背景音乐,浅灰色的墙壁上挂着岳敏君的笑脸人艺术画, 以贺九皋的财力, 应该不会像她一样买复制品。   贺九皋走入玄关,回头招呼谭佳人, “请进。”   谭佳人看着光洁的地板说:“我换鞋再进。”   贺九皋的洁癖好像不药而愈,不在意道:“没关系, 进来吧。”   谭佳人不想给人家一尘不染的地板踩上几个脚印,坚持道:“你给我拿双室内鞋吧。”   贺九皋折身返回门厅,打开一侧的隐形鞋柜, 取出一双宝石蓝丝绸软底拖鞋, 俯身放在谭佳人脚下,直起身说:“家中没有准备女客穿的拖鞋,这是我的,你不介意吧。”   谭佳人忙说不介意, 脱下运动鞋,换上拖鞋,鞋底柔软,像踩在棉花上。   她跟在贺九皋身后踏入他的领地,开放式厨房居于中心区域,其余空间都是大面积的留白,用文艺的说法是侘寂风,比较直白的说法是性冷淡风,不管哪种说法,都能看出贺九皋去繁就简的生活态度,生来富裕,反而不会有过剩的物欲。   不过也分人,但贺九皋和他的两位朋友顾笑、严墨相比,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克制的人,结合刚才那句“家中没有准备女客穿的拖鞋”,可以推出贺九皋大概率单身,倘若有长期交往的女友,肯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谭佳人装模作样说:“不好意思,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手心出汗,粘粘的,不舒服。”   贺九皋不禁自责,“抱歉,我没想到……这边来,我带你去。”   他把谭佳人带到自用的洗手间,为她打开门,然后绅士地走开。   谭佳人关上门,环视比她阁楼小屋还大的洗手间,羡慕油然而生,心想我要也有钱到这种程度,也会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一边感慨,一边做侦探,视线投向盥洗台,洗漱用品只有一套,毛巾倒是有很多条,纯白色,叠的整整齐齐,摆在金色架子上。   护肤品全是小众高端货,说明标的很清楚,男用款。   浴室里的洗护用品也很奢华,和护肤品是同一个牌子,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专用,全套加起来过十万——一支45ml的精华液23000,贵的丧心病狂,真可谓护肤品中的战斗机。   护肤品抹脸上效果微乎其微,她要不差钱,直接去美容院整容,一步到位,入职第一次挣到钱,为了奖励自己,买了罐鱼子酱精华面霜,虔诚地用完,皮肤并没有发生惊人的变化,后来还长了一颗灿烂的红痘痘。   不差钱的人可不像她这般扣扣搜搜,贵妇们十万一罐的面霜也用得起,什么天然草本、鱼子精华、黄金、铂金,什么生物科技,只要概念高大上,多得是傻子买账。   贺九皋经常美黑,为了避免伤害皮肤,护肤流程一向用心,他估计想不到自己被谭佳人归为在消费方面人傻钱多速来的品种。   搜查一圈,一丝女人的痕迹都没有,那贺九皋捂嘴躲避她的亲吻可以排除为爱人守身这一条了。   究竟因为什么呢?谭佳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美人胚子,外加化妆,整体颜值很能打,这样都被人拒绝,也挺难堪——姐们儿,你清醒点,小心人家告你性骚扰。   她打开金色水龙头洗手,皮肤一碰水,就知道软化过,触感太好了。   洗完手,没动豆腐块似的毛巾,用自带的纸巾擦干手,看了眼护肤品中的尖货,挣扎了下,决定用下护手霜,味道太好闻了,清爽余韵悠长,旁边放了瓶手工香水,她拿起来轻嗅,与贺九皋身上清凉的香味一模一样,看一看牌子,原来是定制的,难怪她逛香水专柜没找到。   严格说香水是私人用品,她不能掉节操偷喷。   谭佳人走出洗手间,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似的,她提高声音,“贺总——贺先生,贺九皋?”   她一边呼唤,一边向中岛走去,贺九皋提着野餐篮走过来,“我叫了吃的,一起晚餐吧。”   确实到饭点了,回家赶不上吃饭,谭佳人当即不客气,笑着说:“好啊。”   贺九皋把野餐篮放在中岛上,打开盖子,将打包好的食物拿出来,一一摆好,最后还有一束红玫瑰,配上剔透的玻璃樽,十分养眼。   谭佳人觉得贺九皋奇怪极了,假如他对自己没意思,为什么要搞气氛,和普通朋友在家吃顿便饭,有必要特意买束红玫瑰吗?   贺九皋替她拉出高脚凳,“请坐,我们就别去餐厅吃了,在中岛吃吧,方便”,方便我们并肩坐着靠近一些。   “谢谢”,谭佳人坐下,没话找话,“哎呀,真不好意思,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就擅自用了你的护手霜,主要是味道太好闻了,我没忍住多用了一点点。”   贺九皋很高兴,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你也喜欢那个味道?没关系,我送你一套。”   贺九皋这么有用的人脉,宜细水长流,慢慢结交,最好不要给他留下贪小便宜的印象——谭佳人假意推拒,“不用了,谢谢。”   “稍等”,贺九皋去恒温冰箱取了一套护肤品,装进袋子,返回中岛,嘱咐,“这是有机护肤品,不含防腐剂,你带回家最好放进冰箱。”   谭佳人张张嘴,“这样不好吧,很贵的。”   “贵吗?”贺九皋的表情稀松平常,“我的皮肤护理医生推荐的,我没问价格。”   谭佳人不再装相,接过袋子,和包放在一边,暗暗提醒自己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拿上。   贺九皋笑一笑,“你尝尝这道红蒸鲥鱼,可惜你开车不能喝酒,不然佐以绍兴花雕,风味最佳。”   谭佳人在他的热情推荐下,尝了一筷子,“肉好嫩啊,鱼鳞是不是炸过,口感和玉米片类似,脆脆的。”   贺九皋觉得自己看谭佳人吃饭就饱了,原来这便是秀色可餐。   虽然谭佳人吃相并没有刻意优雅,但正由于她的好胃口吸引了贺九皋的视线。   贺九皋从她身上感受到勃勃的生命力,相较于初识时那个像机器人一样完美的她,他更喜欢眼前不加掩饰的她,偶尔一点小做作,增加真实感,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有些可爱,或许正如父亲所说,他戴上滤镜,曾经认为不可放弃的原则现在变得无关紧要。   谭佳人品尝美食,吃了七分饱,终于发现贺九皋没怎么动筷子,“你怎么不吃呢?”   贺九皋捏着酒盅小口品着花雕,“我倒时差,不饿。”   谭佳人难为情,“全程我一个人吃,感觉不太礼貌。”   贺九皋不想她有负担,象征性吃了点,并问她,“吃饱了吗?”   谭佳人点头,“饱了。”   贺九皋把一小盅汤推到她面前,“羊肚菌汤,很鲜,喝点吧,这餐饭才算结束。”   被照顾得无微不至,谭佳人简直想问一问,大哥,你对我到底什么意思?   贺九皋想起面包车上错失的吻,托腮看向谭佳人,很想问她一问,凑那么近真的不是为了亲吻他吗?   谭佳人拿出手机,征求贺九皋的意见,“我可以看下朋友圈吗,在车上我们发了认证照,我好想知道大家什么反应。”   贺九皋说:“请便,我也很想知道。”   当贺九皋坐在面包车上和谭佳人合照的动态一经发布,两人的共同好友圈就炸开了锅。   黑池资本的同事们态度审慎,但都在猜测,老板和谭小姐的关系,要知道,老板在巴黎送的伴手礼,谭小姐在朋友圈认证过一次,那次倒没什么,大家的礼物都一样,可老板这次回国不让司机接,坐进谭小姐的小面包车太有想象空间了,更何况,为了谭小姐,老板ban掉姜明达以及所在的律所,那关系绝对不一般。   顾笑的评论不离本行:五菱宏光适合做改装。   严墨简单粗暴:你倆搞上了?   他的评论吸引了一波好事之徒,纷纷问:朋友关系,还是恋人关系?   谭佳人看得好尴尬,偷觑贺九皋脸色,被人说三道四,他会不会不高兴。   贺九皋也看着谭佳人,笑笑,“我们是什么关系?”   谭佳人想到在车上已经定义过了,“我们不是朋友么,放心,我会在朋友圈澄清的。”   她说着飞快打字回复吃瓜群众:呵呵,想多系列,在下刚跟贺总成为朋友——普通朋友。   贺九皋着急,“我们是朋友吗?”   谭佳人傻眼,“咱们在车上不是说好做朋友了吗。”   心里有点小委屈,难不成他反悔了?   贺九皋憋了半天,忍痛违背原则,“我们不如试试……”   “试什么?”   “kiss。” 第80章 试恋爱 你喜欢我,中邪了吗   贺九皋期望的感情是一眼万年, 和认定的人一起走到最后。   他要的不是肉*体*欢愉,这种东西稍纵即逝,亦随处可寻。   他要的是终身陪伴, 不想醒来枕边睡的是不同的人, 那种空虚感绝无可能带来幸福。   所以成年后到现在,他从未纵情声色, 亦未沉迷感官刺激,一直很克制,某种程度上说禁欲也不为过。   因为在他的观念里,一个放纵自己的人, 不配得到真爱。   对待工作,他狂飙突进,是个勇者,对待感情, 他谨小慎微, 是个胆小鬼。   生意失败,还可以重来, 感情失败,只会留下伤痕。   但贺君言说爱是勇者的游戏, 这句话点醒他。   假如龟缩在壳里,被动地等待童话中的真爱之吻,这辈子估计都没戏。   不管在面包车上, 谭佳人是否想吻自己, 试一试,也许就明白了。   他眼睫低垂,红着脸提议,“我们不如试试……kiss。”   无语、荒唐, 还有点无厘头……谭佳人眨眨眼睛,“kiss——那你在车上躲什么?”   贺九皋飞快抬起眼睛,直直看着谭佳人,“原来在车上你真的想吻我,为什么?”   这次轮到谭佳人脸红,她很难解释自己的行为,支支吾吾说:“气氛到了,香水味很浓烈,我们靠得很近,你的嘴唇颜色、唇形看上去很诱人,我不知不觉……反正就这么回事,你能理解吧?”   贺九皋想到四个字:色心顿起,跟他追求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差太远了,不禁有一点点失望,但还好,倒不至于难过。   谭佳人反过来问:“你既然躲开我就是不想kiss啊,现在为什么又想试试了?”   贺九皋羞恼,“我在飞机上只刷过一次牙,也没带口腔清新喷雾,担心有口气。”   他们在拍喜剧片吗,为什么进行罗曼蒂克的亲密行为前,要讨论刷牙和口气。   谭佳人扫了一眼中岛上的食物,“我们刚吃过晚餐,牙齿里说不定还有残渣,而你喝了酒,气氛和timing都不是最好的时候,你确定我们要kiss?”   贺九皋起身,向谭佳人伸出手,“走吧,我们可以去刷个牙。”   谭佳人把手交给他,被男人修长的手牢牢包住,再被他拉起来。   “我心跳平稳”,谭佳人向贺九皋报告。   “闭嘴”,贺九皋难为情,“我们可以验证后,再讨论这个问题。”   于是两人手牵手走进洗手间,贺九皋把自己备用的电动牙刷和牙杯给谭佳人用,并贴心地为她挤好牙膏。   谭佳人蒙圈的状态压过窃喜,刷牙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一句英文冒出来:He has a crush on me——翻译成中文的话,短暂、热烈、羞涩的爱恋,也许改为现在进行时态更准确一些,她进一步思考,他什么时候对我产生这种感情的?   她含着牙刷问:“我是你的crush吗?”   贺九皋回答:“一开始或许是,但那份迅猛的情感没有消亡,你如果在车上没做出令人遐想的举动,我还可以克制,但事实上,我们对彼此都有感觉,不是吗?”   刘瑜在书中说过,crush是速朽的,并不等同于爱情,换句话,它很短暂,甚至不是心动,过完一夜很可能烟消云散,谭佳人的脑子高速转动,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才不会让这昙花一现的火花破灭。   贺九皋并不期待她的答案,“抛开你的理智,我们用真实的生理反应来解答问题。”   谭佳人吐掉泡沫,漱口,嘴唇干干的,她现在风中凌乱,总觉得贺九皋的解答方法不对劲。   然后贺九皋牵着她走到氛围感超棒的观景落地窗前,他们脚下是整个城市璀璨的灯火。   “那来吧”,谭佳人舔舔干涩的嘴唇,轻轻抱住贺九皋,将脸贴在他起伏的胸膛,耳朵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你感觉如何?”   “唔,还好”,贺九皋实际上紧张地微微发抖,回抱谭佳人,把她牢牢困在自己怀中。   从远处看,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像在较劲。   “你呢?”贺九皋问。   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亲密距离为零,直观地感受对方的气味、呼吸、体温。   谭佳人答非所问,“你的牙膏是青柠薄荷味的,还有你的心跳比我剧烈,排除窦性心动过速,也可能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你很兴奋?”   “别分析我,你没感觉吗?”贺九皋不平衡。   谭佳人想挣脱贺九皋的怀抱,小小挣扎了一下,被他按住,“别动”,他在她耳边低声说。   谭佳人无奈,“我可以骗你的,说自己现在跟腾云驾雾似的晕晕乎乎,但怎么办,你这么好,我都不忍心说谎,你知道吗,接吻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我们现在和拍戏一样,怎么会有其他感觉?”   贺九皋委屈,“那为什么只有我触电,心脏悸动,麻酥酥的一直窜到头皮。”   谭佳人从贺九皋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犹如落满星辰的眼睛,小声咕哝,“就是现在。”   她踮起脚,贺九皋接收信号,低下头,颤抖着嘴唇迎接初吻。   “喂,我第一次吻人,技术可能一言难尽,你多包涵。”   贺九皋闻言,湿亮的眼睛眨了眨,神情迷茫,他什么也没说,贴上她干燥的嘴唇。   谭佳人的腰肢被他结实的双臂紧紧箍住,她双手捧住他的脸,在他灼热的嘴唇上印下一个亲吻。   当察觉柔软的嘴唇即将离开时,贺九皋不满地把她往怀里带,加深这个试探的吻,然而对新手而言,难堪的事发生了,他们磕到牙关。   “疼不疼”,贺九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减轻她的痛感,虽然自己嘴巴也痛的离谱。   谭佳人牙齿磕到舌头上,火辣辣的疼,她用手在嘴边忽扇,“你平时牙齿没咬过舌头吗,当然痛啦。”   “你张开嘴巴,我看看有没有破皮。”   “不用,待会儿就好了”,谭佳人可不想伸舌头,那个画面太不美妙了。   贺九皋懊恼,“抱歉,都怪我没经验。”   谭佳人抽手,贺九皋不撒手,拉着她一起靠在落地窗上。   他将她的手按在胸口,“我的心跳是真实的,我的确喜欢你,比crush绵长。”   谭佳人侧过脸看他,“我做过的事你不介意?你说过有钱人谁会找我,而你是有钱人,我呢只有随着时间贬值的美貌,没资源没背景没家世,三无女人,你喜欢我,中邪了吗?”   贺九皋笑笑,“我不会因为喜欢你收回当时说过的话,如你所见,我正在冒险,很显然,我喜欢的比你深,我不打算计较,你和我试试恋爱怎么样?”   “你觉得我会拒绝你吗?”谭佳人问得很认真。   贺九皋赧然,“我非常自信没人可以拒绝我的表白,我不是说自己多有魅力,仅仅凭身外之物,也足以打动人。”   谭佳人摇摇他们相握的手,“你太低估自己了,不凭身外之物,只凭你自身的颜值和品行,也没人能拒绝你。”   贺九皋戏谑,“即使我是个穷光蛋?”   谭佳人说:“穷光蛋我也不是没考虑过。”   电光火石间,贺九皋想到一个人,暗中吃醋,“你是说姜明达?”   谭佳人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贺九皋嗤了声,“他说风雨无阻为你送了一个月早餐,假如你对他无意,应该会一早找他说明白,而非接受他的示好,换言之,他在追求你,你在考验他。”   谭佳人咬牙切齿,“姜明达这混蛋到处讲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看来他日子过得太顺心了,我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贺九皋笑了,“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你只需忘记他”,稍顿,垂眸作忧郁状,“有点不公平啊,我的情史一片空白,你的情史一个姜明达就够让人倒胃口了,哦,对了,你对温修筠有好感,还有谁,你全说出来,我承受得住。”   谭佳人挑挑眉,“没有谁了,但你的话我不信,你可是哈佛毕业的,你们的男孩俱乐部一向玩的疯,你没参加过?”   贺九皋语塞,“参加过,但我什么都没做,除了喝酒,唔,也抽烟,瘾不算大,私生活方面,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到我这个年纪,再没有比我更‘干净’的男人了,至于感情,也有过心动,但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后续,严格说,我没有前任女友,因为我喜欢唯一这个词,你要是答应我,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谭佳人感动之余又觉得好笑,“我们不是试谈恋爱么,万一不成功,肯定要止损的,你的唯一怎么办,我占用了,后来者只能排第二了。”   贺九皋扳住她的肩膀,带动她转身面对自己,他俯身在她额头亲亲,“我们可以试着不分手,一直走下去,好不好?”   受他低沉的声音蛊惑,谭佳人点头,心说面对如此极品,我怎能说不好。   “好。”   贺九皋心情很嗨,拖着谭佳人的手腻歪了好一会儿,不想放她离开。   “拜托,我得回家了,除非工作,我爸不许我在外面过夜的。”   贺九皋羞涩,“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很保守的,感情上的事要循序渐进的。”   谭佳人哈哈大笑,她拿上包和高端护肤品走人,贺九皋非要把她送到车库。   “一直拉着手,你不烦吗?”   贺九皋摇头,“不烦。”   谭佳人调侃,“你不觉得像小学生吗?”   贺九皋说:“你一个新手懂什么,我喜欢你才拉你的手。”   谭佳人凑近,用肩膀撞撞他,“你不也是新手吗?”   贺九皋笑得甜蜜,“那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到达地下车库,小面包车停在豪车中间,分外醒目。   谭佳人说:“多像咱倆不匹配的身份地位,我给你机会反悔。”   贺九皋屈指轻轻弹了下谭佳人的脑门儿,“你的脑袋瓜少给我胡思乱想,我不反悔,你也不要反悔,要不然咱们发誓吧。”   谭佳人憋住笑,“发什么誓?”   贺九皋想了想,严肃地说:“情人也要讲义气,如有异心,天诛地灭。”   谭佳人抚抚心口,“好吓人,有必要这么狠吗。”   贺九皋盯着谭佳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所以除了我,你不要看别的男人。”   谭佳人哼了声,“那你呢?”   贺九皋立刻说:“我只看你,我们都不要变心。”   谭佳人皱眉,“这叫试恋爱吗,这叫强买强卖。”   贺九皋伸手替她抚平眉头,“你不满意吗?”   谭佳人笑了,“没有,我只是觉得哪能事事如意呢,万一有不可抗力呢。”   贺九皋点点头,“客观因素不强求,主观因素,我们必须管好自己的心,你的心是我的,我的心是你的。”   谭佳人蜷缩手指,“好肉麻”,她拉开包包拉链,翻找车钥匙。   翻腾的时候,一张照片飘然落下。   贺九皋俯身捡起,看到背面的一行字:谭敬,我要罚你永永远远记挂我,兰留。   他翻到正面,看到母亲年轻时的容颜,瞠目结舌,“为什么你会有我母亲的照片?”   谭佳人心里咯噔一下,糟糕,不可抗力来的可真快。 第81章 不安 你要给我信心   贺九皋第一次见到母亲少女时的容颜, 在他记忆中,母亲郁郁寡欢,是位风致楚楚的娴静美人, 眉宇间笼着轻愁, 她不喜欢南洋的烈阳和骤雨,不喜欢丈夫风流, 在一日又一日的孤独痛苦中磨光爱意,抛下一切,毅然离开。   小时候他只觉得母亲狠心,好似天生不会笑, 但照片中的母亲在她还没为人妻为人母时分明笑得开心,飞扬的眉眼,弯起的嘴角,流转的眼波, 模样鲜活。   他翻过照片背面, 再次看留言,“这位谭敬是——”   谭佳人接话, “谭敬是我父亲,他和你母亲年轻时……”顿了顿, 斟酌措辞,“认识。”   贺九皋品味母亲留言的语气,猜测道:“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止认识这么简单吧。”   和聪明人说话不费劲, 谭佳人不再隐瞒,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情,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我也才刚知道。”   听了谭佳人的话,母亲近来对谭家龙须面和谭佳人的关心找到答案, 贺九皋神色平静,抬眸专注地盯着谭佳人,“父母的事不会影响到我们,对吗?”   虽然贺九皋的表情毫无异样,但谭佳人能感觉到他的不安,笑一笑,“那要问你自己。”   贺九皋哑言,实际上,他心里有点乱。   谭佳人揣摩贺九皋的想法,微微偏着头,模仿他的口吻,用开玩笑的方式说:“这个有企图心的女人既然知道父母一辈的事,为什么瞒着我,还接受我的求爱?她为什么把照片带在身上?假如照片没被发现,她是否当这件事不存在,依然和我谈恋爱?”   贺九皋深深看着谭佳人,摇摇头,“我只在想一件事,无论你有什么企图,都不允许你中途退出,即使假装,也给我假装一辈子,我不在乎。”   “看吧,你心里始终对我有疑虑,认定我假装,所以说这种事怎么会不在乎呢?”谭佳人笑笑,打开车门上车。   贺九皋上前一步,伸手按住车门,俯身问:“你什么意思?”   谭佳人故作轻松,“你提议试恋爱,恰巧就发生事故,幸好无人伤亡,我们都冷静想一想,也许不开始才是最好的结局。”   贺九皋短促地笑了下,“你动摇了?”   谭佳人凝视贺九皋,“动摇的不是我,父母间的旧事我不在意,但显然对你触动很大。”   说完,她用力关上门,开车驶出地库。   crush果然短暂,一点点小变动就可能熄灭火焰。   耀眼的铂金大厦在倒视镜中渐渐缩小成一块光斑,魔法消失了,灰姑娘回归现实。   谭佳人一边开车,一边笑出声来,慢慢的,笑意消失,她叹气,不是不遗憾的,贺九皋的情话很让人心动,顶楼又风景独好……为了达到目的,她当然可以假装,但在拆穿你的人面前假装,那不是在搞笑么,她也可以真诚地去喜欢他,前提是他可以放下怀疑吗?那种自我牺牲式的“我喜欢的比你深,我不打算计较”,听上去就很介意啊,这样的恋爱还谈个什么劲儿。   就算你是住在金字塔顶的王子,也要和你说拜拜了。   面对中岛上的残羹冷炙,贺九皋不承认自己动摇,他手中还拿着母亲少女时代的照片,照片背面充满娇嗔意味的留言,透露出母亲和那个叫谭敬的男人处于热恋中,少女怀春的样子与他记忆中的母亲形象相差甚远,再加上谭敬是谭佳人的父亲,这样的事实令他感到混乱。   他不强求谭佳人理解自己的感受,但她那句不开始才是最好的结局太伤人心了,轻易说出口,说明根本不在乎他。   说什么如有异心,天诛地灭,眼下他和谭佳人的情况甚至比变心更复杂一些,但愿他们父母间的旧事只是旧事,不会旧情复燃。   谭佳人整理好情绪,神色自若地回家,谭敬像专门等她一样,“佳人,那个……”   “爸。”   谭敬搓着手,声音中有一丝紧张,神情不自在,“我听你姑说,你去我房间找老照片,那你有没有看到一帧小照,照片后面有留言,是爸爸一位朋友写的。”   谭佳人想问他仅仅是朋友吗?她替母亲感到真切的悲哀,但斯人已逝,父亲和初恋被拆散姻缘,他难以忘怀,何错之有。   她挤出笑容,“也许夹在其它照片中了,明天我帮你找找。”   谭敬的表情一下子放松了,问女儿吃饭没有。   “吃过了,爸,我上楼了。”   谭佳人正要上楼梯,被谭劲恒拉进屋里。   “你也有事?”   谭劲恒说:“我今天陪常山办居住证,碰见朱倩,她熟悉流程,带我们去派出所办理……但我看她状态不对,好像哭过,眼睛都肿了,对我们强颜欢笑,我也不方便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二姐,你和她不是好朋友吗,你问问她。”   谭佳人拍拍他肩膀,“还是你细心,行,等会儿我就找她谈谈。”   她抬脚上楼,到三楼,又被谭勤拦住。   “走走走,到沙发上坐会儿,我跟你讲,发生大事了。”   谭心悦看着咋咋唬唬的姑姑,“啥大事,你刚才怎么不说。”   谭勤说:“人到齐了,一起说呀。”   谭佳人坐下,“说吧,是不是咱如意街要拆迁了。”   谭勤说:“不是——牛春花,哦,郑浚妈组织了如意街小学校友联谊会,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谭佳人摇摇头,“不知道。”   谭心悦催促,“姑姑,你别卖关子了”,她更关心谭勤和牛春花碰面说过话没有。   谭勤拍大腿,“我看见程兰了!”   谭心悦愕然,“你看见我们董事长了?”   谭勤扭头看大侄女,“程兰是你们董事长?你们老板不是程显荣吗?”   谭心悦说:“程兰是南国集团董事长,程显荣是董事,主抓连锁超市,公开活动多,说出去名头比程兰响亮。”   谭佳人默默听着没插嘴。   “听你这意思,程兰早回国了?”谭勤说,“我还以为她从南洋回来探亲呢。”   “南洋”谭心悦迷惑,“什么南洋?”   谭佳人说:“程兰以前也住如意街,后来嫁到南洋,大概离婚后,回来接了家业,她是不是很低调啊,你们员工都不知道老板的八卦吗?”   谭心悦说:“程显荣和程泽远的八卦多,但程兰没啥传闻,我们都以为她一直单身呢,大家都说她挺狠的,为了霸住南国集团,不恋爱,不结婚,留在程家,反正就不想放权呗。”   谭勤说:“原来她是你们董事长,真不得了,我就看她气质不同寻常,妥妥的女强人,特别有范儿,说话带着领导腔,校友聚会,巴结她的人一波接一波,数牛春花最起劲,我听着她有意把郑浚运作到卡什么中心——”   谭心悦说:“calla购物中心。”   谭勤点头,“对,就叫这个名儿,红罗说是全国最高档的购物中心,我寻思跟程兰也没特别的交情,就别上前凑热闹了,谁知她特地找我说话,嘘寒问暖,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后来还问到你爸——”   谭心悦打断姑姑,“我们董事长问我爸干吗?”   谭佳人解释,“你们董事长年轻时和咱爸处过对象。”   谭心悦目瞪口呆,“不能够吧……”   谭勤问:“你们说程兰只是简单问候一下,还是别的什么,就那种怀念初恋之类的感情。”   谭心悦说:“姑姑,你千万别多想,一个大企业董事长,一个做面条的老头,你觉得有可能吗?”   谭勤仔细想想,摇头,“不可能,大概我想多了。”   谭佳人说:“那可保不齐,感情这回事谁说得准。”   谭勤笑了,“要是程兰和你爸在一起,咱们全家人不就鸡犬升天了吗?”   谭佳人附和,“姑,你还挺会用形容词,哈哈,我们就成南国集团董事长的亲戚了。”   她苦中作乐想,没有贺九皋,另辟蹊径,照旧可以去金字塔顶,比如,做个豪门拖油瓶。   谭心悦觉得荒唐,“你们别做白日梦了,根本不可能。”   她说着脸色一变,捂住嘴巴,跑进卫生间。   谭佳人和谭勤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跟过去,站在门边,听里面的动静。   谭勤小声问:“她是在吐吧。”   谭佳人点点头,“吐的还挺厉害。”   谭勤担心,“你姐这是怀孕了吧?”   谭佳人惴惴不安,“希望不是。”   “说过让她做好措施,敢情她没听进去。”   “做好措施也有意外怀孕的。”   “别猜了”,谭勤猛地推开门,拉着谭佳人闯进卫生间。   谭心悦坐在马桶上,手上拿着验孕棒,呆呆的。   谭勤一把抢过来,看到两道杠,一深一浅,“这是……怀孕的意思?”   谭佳人凑近看,“应该是吧”,她拿着手机百度,“不过也不准。”   谭心悦手抖个不停,“我明明在安全期,怎么会怀孕。”   谭勤看大侄女一眼,“你抖什么呀,你快三十了,怀孕是好事呀,唯一不好的是顺序错了,但没关系,你让郑浚赶紧来提亲,不然大肚子结婚别人会看你笑话的。”   谭佳人安慰姐姐,“我陪你去医院抽血验一验比较准确。”   谭心悦说:“我和郑浚说好了,他明早陪我去医院做检查。”   谭勤哼了一声,“算他是个男人。”   谭佳人说:“那等检查后再说,姐,你洗洗睡吧。”   她回到阁楼,在闺蜜QQ群中@朱倩,十分钟过去了,没回应。   谭佳人放下手机没有一秒钟,铃声狂响。   她看眼来电,是贺九皋。   接通,贺九皋问:“你到家了吗?”   “嗯,刚回来。”   贺九皋沉默片刻,忽然说:“你不要打别的主意。”   谭佳人朝天翻翻白眼,“我怎么听不明白呢,你有话不妨直说。”   贺九皋语重心长,“你父亲和我母亲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谁也别掺合,只用看着彼此就好。”   谭佳人再次叹气,“先说服你自己吧。”   贺九皋沉吟,“你要给我信心。”   谭佳人笑笑,“这就是我们关系的症结所在,你的不安来自我还是哪里,你要问清楚自己。” 第82章 摊牌 他是我儿子   冯玉萍参加土得掉渣的校友联谊会, 本意防备牛春花,岂料到吃到自家小姑子的瓜。   聚会中,牛春花一直贴着小姑子, 冯玉萍担心牛春花打听程显荣, 就凑跟前全程盯住两人,从她们谈话中, 她听出牛春花想走程兰的关系给儿子调动工作,剩下的话题全部围绕如意街一个卖面条的老头展开,小姑子相当关心他的近况,听说那老头死了老婆更来劲了, 直接找人家妹妹聊上了。   冯玉萍向来不存事的脑袋灵光一闪,她记起老公曾经说过拆散过程兰的一桩姻缘,说后悔棒打鸳鸯,当时就应该任由程兰和如意街做面条的男人处对象, 故去的父亲即使有心扶持妹妹, 也顶多给她一个超市,哪会弄成今天的局面, 一个外嫁的女儿爬到长子头上,成了南国集团董事长, 说出去叫人笑掉大牙。   一家人饭后闲谈,程景欢闻言,说了句大实话, “爸, 我姑当初不嫁去南洋,爷爷拿不到贺氏的投资,那就没有后来的南国商场,没有南国商场就没有今天的南国集团, 那咱家不会还在如意街开两元店吧,天啊,太可怕了,万一被外人知道,我在名媛圈还怎么混,咱家的发家史可千万别外传!”   家丑不可外扬,话虽不错,但此一时彼一时,程兰若对做面条的男人余情未了,两人再续前缘,那就可以联合其他董事,以个人私生活影响企业形象为由向程兰逼宫。   还真不是她异想天开,程兰开奢侈品购物中心的董事长和城中村卖手工面条的老头子搞在一起岂不是自降身份,让那些真金白银在calla购物中心消费的VIP客户们怎么想?   冯玉萍越想越兴奋,恨不得小姑子即刻和老情人重修旧好,她晚上回家,兴冲冲地把自己在校友联谊会上听到看到的一股脑说给程显荣。   程显荣按捺对妻子的不耐烦,眼睛盯着电视机上的财经节目,淡淡说:“你别听风就是雨,以程兰今时今日的地位,她疯了傻了和一个城中村老头好?”   他放下遥控器,招呼默不作声的儿子,“走,我们去吧台喝一杯,谈谈如意街项目。”   程泽远看着一脸委屈的母亲想说什么终究没开口,跟上父亲走出起居室。   程景欢突然想到什么,问冯玉萍,“妈,你说那男人住如意街,卖面条,他叫什么名字?”   冯玉萍回想,“那男人的妹妹叫谭勤,开了家面铺,叫什么龙须面。”   程景欢激动,“是不是叫谭家龙须面?”   冯玉萍猛点头,“对对,叫谭家龙须面,那男人姓谭。”   程景欢笑了,“妈,我在姑姑家发现一箱谭家龙须面,当时我还奇怪,咱们家超市什么进口面买不到,为什么吃三无土特产,阿姨说,是姑姑吩咐表哥特地给她送过去的——”   “等等”,冯玉萍打断女儿,像发现新大陆,“谭佳人、谭勤、做面条的姓谭的男人、谭家龙须面——都和谭有关,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程景欢回忆谭佳人的扒皮贴,貌似提到谭家龙须面铺,还有张像素不高的照片,拍了破破烂烂的招牌,她上网搜索……可恶,删的毛都不剩,于是转换方式,把谭佳人拉出微信黑名单,点进谭佳人朋友圈。   “妈,你来看,我表哥和谭佳人的合照。”   冯玉萍凑过来看,“你表哥和谭佳人熟吗,他俩这是在什么车上?”   程景欢说:“一般般熟吧,但你见过表哥和谁合照过,分明有鬼!”   冯玉萍看配文分析,“谭佳人写的挺公事公办,一看就是拉大旗扯虎皮,借你表哥的名头抬高自己,关键是你表哥也配合她,这就奇怪了,除非他乐意。”   程景欢看着母亲,“他为啥乐意?要是他追求谭佳人,谭佳人发朋友圈肯定得瑟上天了。”   她自己找答案,上微博谭佳人的主页,恰好看到最新宣传谭家龙须面铺新装修的动态。   玖拾光整理   “妈,破案了,谭家龙须面铺是谭佳人家的,姓谭的男人不是她爹就是她亲戚,姑姑和姓谭的男人有段过去,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肯定会嘱咐表哥关照老情人的女儿或者亲戚,尤其是谭佳人最近灰头土脸,人人喊打,急需有人拉一把。”   冯玉萍抖起来,“你爸只会觉得我瞎琢磨,你看这头尾不连起来了吗,我们就等着吃瓜看戏吧。”   程景欢说:“谭佳人在朋友圈厚着脸皮营业不就是为了重返上流社会吗,这回可给她逮住机会了。”   冯玉萍得意,“她跳得越高,对我们越有利,我们南国集团的股东可不喜欢被贴上一串穷亲戚,你表哥太令我意外了,他到底怎么想的,难不成已经认了谭佳人这个妹妹?”   程景欢摇摇头,“不好说,也许单纯讨好姑姑吧,修复母子关系,姑姑一高兴,说不定就把股份转让给表哥,那表哥就成大股东了。”   冯玉萍觉得女儿变机灵了,“你的说法很有道理啊,我回头和你爸说道说道。”   程显荣为儿子倒了一杯威士忌,两人干杯。   程泽远知道父亲和随行秘书的事,想提醒他对母亲好一点,几番开口,都不知从何谈起,看着父亲严厉的眼睛,不由胆怯。   程显荣问:“你和优乳集团的二女儿谈得怎么样了?”   程泽远说:“还行。”   程显荣说:“那就挑个合适的时间把婚订了。”   程泽远想着郁银毫无心机的笑脸,点点头,“我听您的。”   “你表弟那边有什么动静?”   “炒了一个做如意街项目的合规律师,动作没有我和王平川快。”   程显荣满意地笑笑,“目前你应该催王平川加快融资,拿到土地证可以名正言顺向银行抵押贷款。”   程泽远发愁,“我们资金压力很大,每月要按时支付利息,拿下如意街其实很勉强。”   程显荣说:“不用担心,我在南国集团秘密账户里的钱随时可以转给你。”   程泽远转忧为喜,“爸,谢谢你”,稍后说,“在如意街项目上,贺九皋大势已去,他翻不出什么浪花了,我和王平川又不会割肉给他,他炒掉如意街项目的律师团队,摆明了恼羞成怒,做做样子罢了。”   贺九皋聘请法律团队,的确做做样子给程泽远和王平川看,暗地里,手下的人时刻盯着新源燃气和南国集团,蛰伏等待一击必中的时机。   听完报告,他回到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花园中的古希腊式喷泉怔然出神。   良久回神后一阵烦躁,他想给自己找点事做,拨打内线,“温修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那头接替温修筠的人惶恐道:“老板,您忘了,温特助休年假呢。”   贺九皋手按住额头,无声叹气,“好,我知道了。”   他拿出母亲的旧照,凝视片刻,穿上外套,走出办公室,开车去calla购物中心找程兰摊牌。   程兰把程泽远找来谈南国超市的整改问题,程泽远有几分不耐,表面上毕恭毕敬,挨完姑姑的训话,走出办公室,在走廊看到迎面走来的贺九皋。   他挑眉,“姑姑今天也召见你,但你们贺氏不归她管吧?”   贺九皋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怎么,你很好奇?好奇就跟来。”   程泽远嗤了声,“谁好奇,你不是我们程家的人,无事少登门。”   贺九皋斜挑嘴角,眼神轻蔑,“南国集团不姓程,别忘记,我们贺氏是南国集团的奠基人,在90年代大手笔投资你的祖父,你可以不尊重我,至少要尊重贺氏投进去的钱。”   “你——”程泽远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你们贺氏的股份早稀释了,靠程家也没少赚钱,既然不吃亏,别老提过去那点事。”   贺九皋恢复彬彬有礼的态度,但神色称得上傲慢,“哦,是吗,我会记住的”,说完擦肩而过。   程泽远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跳脚,“谁让你记住的,你们贺氏做生意而已,不要挟恩图报,南国集团回报的已经足够了,想让南国集团改姓,你做梦!”   贺九皋径直走进程兰办公室,秘书室的人没拦住他。   秘书告罪,“董事长,他没预约,非要见您。”   贺九皋好整以暇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程兰笑笑,“他是我儿子。”   秘书室好几个人,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程兰与贺九皋的关系。   秘书掩饰愕然,忙致歉退出董事长办公室。   贺九皋做到接待客人的沙发上,把母亲的旧照放到圆形茶几上。   程兰从办公桌后走出来,坐到贺九皋对面,拿起照片,眼神闪动。   “这是我十八岁生日拍的照片,你从哪里找到的?”   贺九皋看着母亲说:“你可以看一下背面。”   程兰翻过照片,神色震动,急切地问:“他给你的照片?”   贺九皋反问:“他是谁?”   “谭敬”,程兰无意隐瞒。   她眼中有光,似欣喜,又似哀切,“告诉我,这张照片为什么在你手上。” 第83章 谣言 你快成贺九皋名义上的妹妹了   贺九皋观察母亲的神情, 心中漫溢着悲凉,“在回答您的问题前,请您坦诚告诉我, 您为什么嫁给我父亲?”   儿子已成年, 过去的事无需再讳言,程兰平静叙述, “年轻时,我和谭敬非常相爱,但你外公看不起他,总说他一个做面条的, 不会有大出息,我若跟着他只会过苦日子,听腻了你外公的老生常谈,我就鼓动谭敬私奔, 离开如意街, 离开申城,去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建立家庭,经营我们的小日子, 想得很美,也付诸行动,可惜被你舅舅带人抓回来。谭敬家里有弟妹, 母亲早逝, 父亲身体不好,他冷静后也觉得有愧,找你外公谈,说他会努力给我好的生活, 请求你外公把我嫁给他,你外公坚决不同意,说除非自己倒下,否则让谭敬死了这条心,你舅舅还去谭家龙须面铺闹事羞辱谭敬父亲,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哪来的底气怂恿窝囊废儿子追好人家的女儿,最后砸了谭家龙须面的招牌,气晕谭敬父亲,自此后,谭敬父亲就缠绵病榻。”   母亲停顿,贺九皋看到真切的痛苦浮上她的面容,不催促,静静等她平复心情。   “我没脸再去找谭敬,”程兰怅惘,“90年,你父亲随你祖父来华投资,我们在政府招商引资酒会上相识,他说对我一见钟情,随后展开猛烈追求,还说服你祖父投资南国商场,你外公你舅舅都支持,我一开始骑虎难下,后来觉得你父亲是个不错的人,天真热情,就点头答应,跟他去了南洋,九皋,我是想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你父亲热情不再,渐渐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问他,他说那些莺莺燕燕不会威胁到我的地位,我忍了,离家去国,我不想离婚收场,心想也许有孩子他就收心了,于是抱着一线希望继续熬日子……”   贺九皋闻言为之动容,默然良久,说:“结果我父亲还是令您失望了,他并没有回归家庭。”   程兰点头,“你出生后,他和外面的女人断了关系,陪我坐月子,和保姆一起带你,我们一家三口快乐过一段时间,你三岁那年,你父亲故态复萌,从公司回来,身上带着其他女人的香水味,我暗中留意,偷偷跟踪他,发现他在白沙罗的住宅养着情妇,他带情妇晚餐,笑得很宠溺,那种笑容,追求我时也曾经有过”,泪光在她眼中闪动,“我努力过的,你父亲却借口我旧情难忘,一次又一次出轨,我是人,不是石头,你让我怎么忍下去,我提出离婚,带你走,什么都不要,你父亲不同意,说贺氏的子孙只能留在贺家……九皋,妈妈没得选。”   贺九皋缓缓点头,“我明白了”,他起身,视线投向照片,“照片我从谭佳人手中拿到的,或许您知道,谭佳人是谭敬的女儿。”   程兰抬头看儿子,“你和谭佳人……”   贺九皋想到谭佳人潇洒转身的背影,心中气苦,“我们关系还可以,照片留着,抑或还回去,您自己看着办。”   作为父母不愉快婚姻的副产品,在事实上,他被遗弃了。   母亲回国后,父亲把他带到英国,交给管家保姆养育,到了入学的年龄,他被丢进寄宿学校,他痛苦,却无人求助,贵族学校亦有黑暗面,高年级的学长欺凌低年级的孩子,形成约定俗成的文化,还有品行败坏的恋*童*癖*老师,更别提一直存在的种族歧视,因此他有很强烈的信任危机和不安全感,过早脱离家庭,远离家人的关爱,他被迫迅速成长,锻炼身体,用拳头说话,了解规则,变成一个伪成年人。   童年至少年阶段的经历严重影响了他的性格,像老同学乔治说过的,他们这群被遗弃的孩子不懂得如何表达情感和爱,无论对亲人还是对爱人。   所以谭佳人问他的不安来自哪里,他第一直觉是否认,当不需要面对任何人时,他看到自己内心深处的担忧。   如果母亲和旧情人复合,自己和谭佳人的关系会随之改变吗?   成为家人还是恋人,谭佳人将作何抉择?   他对谭佳人没信心,程兰不是普通人,她拥有南国集团,做程兰法律上的家人,有分配财产的权利,而贺氏的家族财富已完成信托化,独立于受益人,身为贺氏唯一的继承者,信托财产也不是他的自有财产,他只是家族财富的管理人。   看得出,谭佳人并非只想找个有钱人,她的企图心远比嫁人远大,那么他贺九皋的吸引力与南国集团比较而言,也许并不占优。   谭佳人太清醒太理智,他对她没把握。   贺九皋希望母亲幸福,但假如建立在自己放弃谭佳人的基础上呢?   涉及到伦理道德,很难双赢,他和谭佳人,母亲和谭敬,必须有一方退让。   想到这里,他安慰自己,母亲未必会和谭敬复合,他和谭佳人还有机会。   然而拜冯玉萍不遗余力地造谣所赐,圈子里很快传出南国集团老总和城中村老情人旧情复燃的消息。   程景欢也到处说谭佳人快和自己做表亲了,有人问她,她言之凿凿说:“对啊,你没看我表哥和谭佳人合照吗,已经认可她自家人的身份了。”   “那难怪了,前阵子谭佳人颓成什么样了,最近又支棱起来,原来自己老爸要入赘豪门,她拖油瓶也跟着麻雀变凤凰。”   “谭佳人岂不是以后就变成名正言顺的白富美了?”   “是呀,重回上流社会做名媛。”   城中村和上流社会有壁,流言蜚语没传到如意街,谭佳人一心扑在谭家龙须面铺,教父亲直播。   “爸,你别光和面,也要说话啊。”   谭敬摆摆手,“我一面对镜头就紧张,说话忘了和面,和面忘了说话,一心不能二用,还是让你叔叔或者劲恒出镜吧。”   谭佳人作罢,“看来需要写好台本,你照着念台词就行。”   谭敬笑着摇头拒绝,“我就不是那块料。”   谭勤毛遂自荐,“佳人,你应该拍你姑我,女性手艺人,多好的吸睛题目啊。”   谭佳人一想,觉得姑姑确实会抓重点,“咱们抽空合计一下。”   谭劲恒和常山去面粉厂进面,谭义在楼下铺子里卖面条,大家各司其职。   虽然网上订单还不多,问过其他电商,都说两个月后会陆续迎来订单,建议他们沉住气。   谭佳人闲下来考虑做自己的事,一时半会儿租不到合适的办公室,不如先去社区做法律顾问,承办法律援助案件,参与法律援助志愿者行动,为老弱病残、农民工等特殊群体提供公益法律服务。   首先要有个挂靠的单位,她腆脸给通讯录上的师兄师姐同学们挨个打电话,不管大所小所,统统打听一遍,不出所料,大部分人不接电话,一小部分人敷衍她,只有一个与温修筠关系不错的师姐接电话,第一句话竟然问她传闻是真是假。   “什么传闻?”谭佳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师姐笑笑,点她,“你跟贺九皋啊!”   谭佳人一惊,她与贺九皋的事传出去了?   “我和他怎么了?”谭佳人打哈哈。   师姐说:“你就别隐瞒了,特别凡尔赛知道吗,现在都传遍了,你快成贺九皋名义上的妹妹了,外界鲜知贺九皋的身份,但对于我们这些做非诉业务的律师而言,贺九皋的身份可不是秘密,他一方面是贺氏家族办公室的老大,一方面是南国集团老总的儿子,你要和他做亲戚那还了得。”   谭佳人心说我怎么不知道,她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我和贺九皋做亲戚,您听谁说的?”   师姐说:“甭管听谁说的吧,我就直接问了,你爸和南国集团老总是不是有渊源。”   谭佳人不置可否,“嗨,都过去的事了。”   师姐笑笑,“机缘到了,轮到你走运,不管真假,反正这条消息对你有好处,说吧,你联系我有什么事。”   谭佳人说:“我想到你们所做个兼职律师,挂名那种,之后么去我们如意街居委会做法律顾问。”   师姐觉得主动请缨下基层的“人才”不可错过,“小事,我替你解决,如今司法部发文鼓励律师去社区提供法律咨询,你的想法很好。”   谭佳人笑着说好话,“师姐您真是雪中送炭,那就拜托了。”   师姐说:“要是你和贺九皋真成亲戚了,替我们所拉拉关系。”   谭佳人慷他人之慨,“一定的。”   她放下电话,绞尽脑汁想流言哪里传出来的。   打开朋友圈找答案,她与贺九皋的合照下冒出很多留言,巴结的、吃瓜的、猜测的、打听底细的汇聚一堂,那叫一个热闹。   贺九皋的同事们恍然大悟,老板之所以关照谭佳人,原来是自己老妈和人家老爸好上了。   顾笑连发三个叹号,求澄清。   严墨笑喷了:你倆没搞上,爹妈搞到一起,做兄妹也蛮好,哈哈哈。   赵夕颜发了几个惊讶的表情:姐们儿,你最近过得太跌宕起伏了。   程景欢加回谭佳人,配合谣言故意留言:你虽然和我姑姑成为亲戚,但不代表我们程家认可你。   什么鬼!?   谭佳人统一回复:没有的事,太离谱了。   程景欢在线怼她:别装白莲花了,你心里不定多美呢。   谭佳人回敬:和你扯上关系就不美了!   程景欢装大度:算了,不和你计较,不然姑姑会怪我的。   简直把水越搅越浑,无所谓,经历过全网黑,这次谣言附带的都是好处,她就笑纳了。   谭佳人想通不再辟谣。 第84章 约饭 还说不是兄妹,你看你多护谭佳人……   谭家人召开家庭会议, 就谭家龙须面的创新各抒己见。   谭佳人抛砖引玉,“包装保留经典老款的基础上,要做出改变, 吸引年轻人, 我画了设计图,我们可以用马卡龙色的瓶子装面条。”   谭劲恒赞同, “相应的我们也要开发不同风味的新产品,前几天,在咱爸咱姑的指导下,我和常山已经在尝试了, 不添加任何人工色素,把天然食材揉进面条自然成色。”   谭义问:“成果怎么样?”   常山笑着回答:“目前已开发出五种风味的面条,魔芋面、胡萝卜面、南瓜面、紫薯面,还有直径1毫米的儿童菠菜面。”   谭佳人补充, “正好五种颜色, 就叫五彩龙须面。”   谭勤居功,“这要感谢我, 建议你们别按住鸡蛋挂面做,也转换下新思路。”   谭敬笑眯眯听着, 频频点头。   他最近眉开眼笑,心情舒畅,以前和妹妹两个人做面, 天天发愁古法手工面无人传承, 现在后继有人,全家人拧成一股绳,劲儿往一处使,他高高提起的心总算回到肚子里, 晚上不再失眠,一觉踏实睡到天明。   谭家龙须面铺自重新装修后,人气大幅度提升,经过谭佳人在自媒体上大力宣传,古典雅致的门脸吸引了不少新顾客来打卡,渐渐成为如意街的网红店。   隔壁姜家如意面馆受启发,姜大姐拍板,老姜头执行,找来装修队,叮叮当当开工。   姜小白在闺蜜群吐槽爸妈有样学样:他们看你家面铺装修得古色古香,羡慕不得了,从网上搜出清明上河图,交代装修队的师傅们按照古代的饭店一比一复原,真是想太多。   谭佳人提醒:我爸不指望拆迁,就打算扎根在如意街,你爸妈花大力气装修,万一拆迁,不白花钱吗。   姜小白一串白眼表情包:如意街拆迁就和狼来了一样,你见过哪回动真格了。   谭佳人@朱倩,姜小白语音:我也@她好几次,不知忙什么。   谭佳人想起朱倩说过结婚,猜到:是不是婚期将近,需要准备的事情多,没空上网。   姜小白立刻否掉:怎么会,她要结婚,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我们可是约好做她伴娘的。   谭佳人想想有道理:正好我也要去居委会报道,见到朱倩,问问她什么情况。   姜小白问:你去居委会做什么?   谭佳人说:做法律顾问,欢迎你前来咨询。   姜小白嘘她:去你的,我是守法公民,这辈子都不会和法律打交道。   师姐的律所作为如意街的法律顾问单位,正愁人手不够派去社区提供法律服务,谭佳人自告奋勇下基层,律所老板喜上眉梢,立刻将她聘为兼职律师,并亲自把她送到如意街街道办。   如意街街道办领导很重视,特意选了个好日子,在街道办一楼会议室隆重召开“一社区一法律顾问”聘任仪式。②   会议上,街道办党工委领导、维*稳*综治办主任、司法所所长出席并发表重要讲话,谭佳人突然有了一种伟光正的觉悟,本来以为没她事,只用负责鼓掌就行,没想到她被选为社区法律顾问代表发言。   她毫无准备下仓促登上讲台,临场发挥:“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一个优秀的律师团队,能够及时为社区居民提供精准、优质、高效的法律服务,保证做到让政府放心,人民满意!”③   话音一落,掌声响起,谭佳人沐浴着积极向上的光辉,一扫颓势,扬眉吐气。   散会后,师姐律所老板连声夸赞她为律所争光,当着诸位领导的面唱高调,嘱咐她牢记使命,不忘初心,发挥所学,为推进如意街依法治理、维护社区谐稳定作出重要贡献。   谭佳人小鸡啄米似地不停点头,等她去居委会报道,临近中午,闲暇时间,社工们商量午饭吃什么。   朱倩一点提不起兴致,勉强说道:“我随便,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同事们说:“这两天,你要么不点餐,要么点了也吃不完,怎么,你减肥啊。”   朱倩正想回话,另一个同事打岔,“你们看热搜了吗,成年人的崩溃瞬间,我觉得最后一个人很眼熟,像老谭家的姑娘。”   大家离座纷纷围过来,题目很煽情:成年人的崩溃,只在瞬间,新的一年,请照顾好自己。   疲劳驾驶的男子,面对民警问询,声泪俱下:“我运活鱼呀,车内氧气有限,跑慢了,多一分钟死一条!”①   漫画家熬夜更新后猝死,编辑上门,咖啡壶里的咖啡还热着,她的电脑文档写着:好想睡觉啊。   为了拿单子陪客户喝酒的销售倒在地铁,痛哭流涕,感叹生活不易。   即工作又要照顾家庭的妻子,连续加班,为赶回家做饭,跨越路障,被交警拦下,情绪激动,想被抓起来,去拘留所喘口气。   大家看视频看得心有戚戚焉,“成年人都不容易。”   也有人问:“哪个是老谭家姑娘?”   进度条拉到三分之二,大家看到了熟悉的街景和抱着纸箱子,哭得变形的谭佳人。   “别人都是因为工作太忙崩溃了,她好像是因为失业崩溃了。”   “这就是工作呀,没了心慌,有了——”   “有了心脏猝死!”   大家苦哈哈得笑起来,“像咱们做调停工作,哪回心脏不被气得砰砰跳!”   朱倩想起自己的心事,眼角湿润,怕被同事发现,移开视线,刚好看到崩溃的主人公站在门口。   “谭佳人!?”   谭佳人打招呼,“嗨,大家好。”   众人目光向她手中的聘书聚焦,恍然大悟,“哦,你就是上边指派来的法律顾问?”   谭佳人点头,笑着说:“是的。”   众人欢笑,“哎哟,刚才视频上看你哭的一塌糊涂,这不是再上岗了吗?”   谭佳人走过去,“我看看视频,把我拍成什么样了。”   有人劝她,“别看了,拍的有点走样。”   谭佳人拿过人家手机重播拉进度条,看到自己咧嘴大哭,五官错位,表情丑的飞起,愕然道:“这,这太过分了吧,不征求我的同意就发布到网上,涉嫌侵犯我的肖像权,拍好看点我就不说什么了,关键拍的这么难看,换谁受的了。”   “其实挺有意义的,成年人的崩溃瞬间,能引起共鸣,讨论声音多了,多少能改善一点。”   谭佳人并不想真的追究,也跟着笑,“至少给我的脸打个码呀。”   大家嘻嘻哈哈笑,外卖小哥送餐,各取各的餐,回工位填肚子。   朱倩寻到机会,带她去隔壁的法律咨询室。   关上门,朱倩轻轻抱了谭佳人一下,松开她,说:“你被解雇一定很难过吧,不知道你怎么熬过来的,我没帮你,即使有心,我也没能力帮你,安慰你也安慰不到点上,最终还是你自己扛过来了。”   谭佳人笑笑,“我脸皮厚,扛得住,这不是没事了吗。”   朱倩说:“你每周只用法律咨询日过来,平时不用坐班,社区工作比较琐碎,和你之前光鲜的工作不好比,你要有心理准备。”   谭佳人说:“我就是想好了才申请来社区做法律顾问的,你不用担心”,说着察言观色,“你帮常山办居住证,谭劲恒说你当时状态不对头,好像哭过,发生什么事了吗?”   朱倩垂下眼睛,将泪意憋回去,红着眼睛强颜欢笑,“我们好久没去吃串串了吧,回头我找时间请你和姜小白还有劲恒常山,咱们聚一聚撸串,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现在上班呢不方便谈。”   谭佳人回抱她,“不管什么事,我和姜小白都站在你一边。”   “谢谢。”   谭佳人的朋友圈热闹非凡,尚未拉黑她的联系人,乐此不疲地从微博搬运成年人崩溃视频,或者截图,而且缺德得只截她的丑图。   她只好发朋友圈强调自己很好,不用大家操心。   程景欢甩手一个九宫格:少惺惺作态,你很快就因祸得福了,做我法律上的亲戚,偷着乐吧。   郁银小天使:谭小姐,你要振作啊。   幸司:佳人,抽空见一面吧。   很久不冒泡的乔宁宁直言不讳:丑到报警,你不是律师吗,赶紧给未经允许使用你肖像的人发律师函。   顾笑看到朋友圈有关谭佳人的视频和截图,良心不安,私信:由于可儿的鲁莽,害你丢掉工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我绝不推辞。   可儿……叫的好亲热,谭佳人撇撇嘴:你和杜可儿在一起了?   顾笑:是的,她做错了,我替她向你道歉。   谭佳人:杜可儿是杜可儿,你是你,她最好亲自给我个说法。   顾笑为难,杜可儿悄悄走过来,环住他的脖子,脸贴过去亲昵地蹭了蹭,看了眼聊天框,耳语道:“谭佳人做对了什么事,我要向她道歉,她的黑历史又不是我编的。”   顾笑耳朵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把杜可儿抱在膝头,搂着她轻声哄劝,“谭佳人被你整后挺惨的,经历网暴,接着又失业,三天两头上热搜,被人围观嘲讽,就算她过去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也充分受到惩罚,所以我想帮帮她。”   杜可儿嘟嘴,“随便你啦。”   顾笑觑她脸色,“你不高兴?”   杜可儿说:“没有啦,就是觉得谭佳人何德何能,还是你心眼好。”   两人交颈相拥,正甜蜜时,顾笑手机铃声响了。   顾笑看了一眼来电,是母亲。   他对杜可儿笑一笑,“我去接个电话。”   杜可儿自然知道是他母亲来电,也知道他母亲得知自己的存在后,不断向儿子施压。   顾笑放下杜可儿,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杜可儿望着他的背影,一丝忧虑爬上心头。   贺九皋伏案工作,收到严墨的消息,瞄了一眼,是剪辑过的动图,加了特效buff,本来很心酸的事,搭配主人公丑哭的表情十分搞笑。   “这是谁?”   严墨说:“又一个认不出来的,真让我大跌眼镜,谭佳人怎么说也是一大美女,为什么哭起来丑的惊天地泣鬼神,简直颜值崩塌!”   “谭佳人!?”贺九皋不信,定睛细瞧,这位眼泪鼻涕齐飞,哭得忘情的表情包还真是谭佳人,即使认不出她的脸也没关系,她的包,她的小金表,他记得清清楚楚。   严墨八卦,“喂,你和谭佳人真要做兄妹了?”   贺九皋皱眉,“谣言你也信?”   严墨说:“你舅妈说的有鼻子有眼,我爸妈都信了,他们也认识你妈,都是同龄人,你妈和谭佳人爸好像私奔过,轰轰烈烈的青春,我都觉得带感。”   贺九皋压抑怒火,咬牙说:“我是当事人,我说的才是事实,我母亲和谭佳人父亲目前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再听你提及类似的话题。”   严墨切了声,“你也太没有幽默感了,不跟你说了,我找谭佳人说去,上回她上热搜,捎带着我和赵夕颜也被闲得慌的键盘侠们说三道四,我看她有什么补偿没。”   贺九皋急道:“你和人家说得着吗,没那回事,你也隔三岔五上娱乐头条。”   严墨笑,“还说不是兄妹,你看你多护谭佳人,放心,我就开个玩笑,主要问她需要帮忙吗,她也是惨,工作说没就没,还成了圈内笑柄。”   他果然转头联系谭佳人,说明意图,谭佳人感动之余,也很上道,“上次我的事连累到你和赵夕颜,我没道歉呢,真不好意思啊。”   严墨暗赞谭佳人情商高,“嗨,没关系,让他们说去吧,我严某一向在风口浪尖上,早习惯了,他们骂得越欢,我热度越高,光顾我餐厅酒吧的人越多,不吃亏。”   谭佳人说:“一码归一码,你和赵夕颜有时间吗,我请你们吃饭兼赔罪,餐厅随便选,定在你的场子也行。”   严墨笑,“申城的餐厅我都吃遍了,我自己的场子随时都能去,我想去最近特别火的一个露天大排档吃烤串,就定今晚吧。”   谭佳人顺水推舟,“吃烤串好啊,现在正是时候呢,说吧,哪里,我订位置。”   严墨说:“美食侦探发掘的如意街露天大排档,就定这里,听说他们鲜榨的啤酒远近闻名。”   谭佳人说:“确实很火,要提前订位,只等半个小时。”   严墨收线,顺手给贺九皋发了条消息炫耀,“谭佳人今晚请我和赵夕颜吃大排档,就冲她这机灵劲儿,很快会东山再起的,当然我也会搭把手。”   贺九皋肺都要气炸了,打谭佳人手机,那边一接通,没有开场白,他提出一连串质问:“说好请我吃的饭呢,怎么只请严墨和赵夕颜他们,你这是在搞区别对待吗?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说不开始就不开始,我同意了吗?我们kiss过了,你别妄想做我妹妹!”   谭佳人不想起冲突,好声好气说:“严墨要来如意街的露天大排场吃烤串,我觉得不适合你,所以没邀请你,我想单独约你在气氛好的餐厅吃饭,如果你不介意,今晚过来吧,8点赶到如意街附近的海鲜市场,大家一起坐坐”,她顿一顿解释,“做不做你的妹妹,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现在关于你妈和我爸的谣言都传开了,我觉得为了程董的声誉考虑,你还是劝她赶快澄清吧,特别是你舅妈和表妹,她俩不知安的什么心,非说咱们两家有关系,至于kiss,礼貌性的亲亲而已,嘴唇碰嘴唇,被你说的好像多大的事一样。”   贺九皋震惊于她轻描淡写的语气,难以置信道:“什么,礼貌性的亲亲?那是我的初吻知道吗?你少看不起人,露天大排档我也能吃,你等着,我一定会去的!” 第85章 大排档1 你倆到底什么关系,兄妹,还……   无排挡, 不夏夜。   盛夏来临,夹在如意街和嘉豪广场之间的夜市生意火爆。   日落时分,各路食客从四面八方慕名而来, 坐在露天排挡外撸串喝啤酒吹牛皮。   空气中袭来阵阵辛辣的香气, 烤串、小龙虾、麻辣烫、生蚝、扇贝、秋刀鱼……各类小吃应有尽有。   夜市摊位沿街道两边一字排开,比邻相连, 远远望去,人潮涌动,分不清你家还是我家。   接近如意街有片下沉式海鲜市场,分上下两层, 下边卖海产,上边是露天大排档,抻着灯串,挂着一闪一闪的灯牌, 灯光颇有穿透力, 老远就能看到五个字:如意大排档。   谭佳人穿着无袖白T恤牛仔背带短裤,踩着三道杠拖鞋, 短发编着蝎子辫,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   她站在停车场, 等严墨和赵夕颜。   贺九皋还没出发,他面对成排的衣服,陷入选择困难。   吃路边摊有着装礼仪吗?西装革履pass, 街头风的衣服一件也没有, 青少年时代不穿燕尾校服时,他曾尝试过穿宽大的T恤和工装裤,度过中二期,进入大学, 衣着向学院风靠拢,藤校的男生放眼望去,都一个style,工作后更千篇一律,成套的西装,量身定做,不用花时间搭配,总体而言,他从未离经叛道过,包括穿衣打扮。   在户外吃饭,着装以简洁舒适为主,找找看总有符合要求的。   他挑了件素色亚麻衬衫和浅色休闲长裤,因为颜色较浅,换上一条棉质府绸白色四角内裤。   身为男性,他牢记一句话,精神的发型、一双好鞋,胜过一套昂贵的西装。①   比黑色略浅的自然卷头发用发胶定型为利落的背头,露出犀利的眉眼,鞋子选了一双棕色皮革绊带凉鞋。   出门前,贺九皋带上一小瓶漱口水,他很怕有异味,做人最紧要的是整洁。   车子没什么好选的,兰博基尼urus是他车库中最低调的车。   他驾车赴约,严墨和赵夕颜早一步赶到。   严墨没有偶像包袱,穿宽松白T恤加黑色百慕大中裤,趿拉着人字拖,很随性。   赵夕颜有人捧后,不再是糊花,渐渐有了名字,外出比原来小心,鸭舌帽压的低低的,松垮的衬衫内穿着吊带裙,踩着严墨同款情侣人字拖。   两人手牵手,俨然热恋中。   谭佳人向他们招招手,“这边。”   顺利接头,严墨看谭佳人眼睛一个劲儿往车辆入口处瞟,问:“怎么,还有人?”   谭佳人说:“还有贺九皋。”   严墨觉得新鲜,“他也来吃路边摊,你请的?”   谭佳人说:“对啊,一块聚聚嘛,贺九皋也帮过我,请他应该的。”   赵夕颜说:“贺总一看就是精致男人,他能吃路边摊?”   谭佳人耸耸肩,“我说路边摊不适合他,他觉得我小看人,非要来不可。”   严墨哈哈大笑,“贺九皋胜负欲很强的,我们以前在英国读预备校小学,凡是涉及竞争的比赛,他无条件一定要赢,你说路边摊不适合他,那他肯定要来证明自己也能‘与民同乐’。”   三人说说笑笑上楼梯,来到谭佳人订好的位置,靠近栏杆,夜风吹来,非常惬意。   谭佳人把菜单递给严墨,“看着点吧”,然后对赵夕颜说,“你正拍戏,有什么忌口吗,我单独为你点菜。”   赵夕颜凑过去和严墨一起看菜单,“最近一直吃水煮蔬菜,嘴巴淡出鸟来,今晚我要放开肚子吃。”   谭佳人看眼手机,快8点了,贺九皋不像不守时的人。   导航把贺九皋带到夜市,路上水泄不通,他又绕一圈,差点迟到。   停好车,左右望望,他觉得自己多虑了,这里豪车很多。   谭佳人始终不放心,下来停车场找贺九皋,走到阶梯最后一阶,她扶着栏杆,抬眸与贺九皋投来的惊喜目光相遇。   贺九皋喜孜孜问:“你来找我?”   谭佳人笑,“对,我还以为你迷路了。”   说完,她转身带路,阶梯狭窄,仅容一人,贺九皋随后拾阶而上,视野中晃动着白皙的长腿,再往上是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臀部,他慌忙垂下眼睛,身为绅士,偷窥女士隐私部位很下流,但要命,仍然能看到她的脚踝和透着淡淡粉色的后脚跟,总不能闭上眼睛吧。   贺九皋一面心猿意马,一面唾弃自己肤浅低级。   到达第二层,烧烤摊烟雾缭绕,贺九皋被空中飘散的辣味呛得打了声喷嚏。   严墨挥手,“快过来,烤串刚上桌,趁热吃。”   两人一前一后就座,谭佳人戴上一次性手套吃小龙虾。   贺九皋照学,吃进嘴里,才感觉辣嗓子,不想丢面子,拼命忍住,实在忍不住,端起新鲜的扎啤猛喝一大口。   谭佳人关切地问:“辣吗?”   贺九皋摇头,“还好,也没多辣。”   严墨指着他笑出声来,“你脸都红了,还说不辣”,当着女友和谭佳人的面,毫不留情揭朋友短,“他可是吃英国黑暗料理长大的,体会不到咱们中国饮食文化的精妙之处。”   贺九皋用纸巾按按嘴角,“我也是中国人好吗。”   赵夕颜推了严墨一把,“中国人也有不能吃辣的呀。”   谭佳人拿过菜单,“我给你点不辣的吧。”   贺九皋拒绝,“已经点的够多了,吃完再说吧。”   严墨打趣,“你倆还没成一家人呢,就开始替老妹心疼她的钱包了?这才点了多少,我还想来份烤羊腿子。”   赵夕颜说:“我要份炒酸奶,蓝莓味的,水果加芒果和草莓。”   谭佳人问:“果仁要吗?”   赵夕颜挣扎,终于抵不过食欲,点头,“要。”   谭佳人转头问贺九皋,“你真的没有想点的吗?要不要也来一份烤羊腿,我让师傅加孜然不加辣椒粉。”   贺九皋看了一眼满桌红彤彤的烤串和麻辣龙虾,轻轻点头,“好的,谢谢。”   谭佳人找服务员点餐,又追加一份蒜蓉小龙虾。   贺九皋的目光悄悄追逐谭佳人的身影,打心底觉得她今晚一笑一颦可爱又迷人。   谭佳人回到座位,贺九皋移开视线,掩饰地喝啤酒。   不一会儿点的菜陆续端来,赵夕颜捧住炒酸奶,吃了一口,叹息,“好幸福啊。”   严墨笑她夸张,“有那么好吃吗?”   赵夕颜说:“拍戏期间要节食,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碳水化物和糖分。”   贺九皋瞥谭佳人,“你瘦的刚刚好,不用减肥吧?”言下之意,千万别减肥。   谭佳人说:“我不是明星,不用常年节食,不过也要做运动保持身材,确保衣服一直合身,否则还要增加预算买衣服。”   严墨调侃,“挺会过日子嘛。”   贺九皋却听出心酸,不由看向谭佳人。   谭佳人自嘲地笑笑,“我之前在沈南星手下工作,也是需要置装费的,服务你们这些见多识广的有钱人,不能穿假货,总要有几套拿出手的衣服撑门面吧,所以不能爆瘦也不能爆肥,体重稍微变一点点,衣服立刻不合身。”   赵夕颜有同感,“我不红的时候,没人赞助服装,需要自费,每次走机场,不能总穿同一套衣服吧,不同的场合,面对镜头需要不同的着装、不同的包包,漫长的无名期,我吃足苦头。’   严墨搂搂她的肩膀,“我会捧你成为流量花,大红大紫,以前的苦日子让它过去吧。”   贺九皋也想安慰谭佳人,憋了许久,选择了最实用的方法,“我送你一张calla购物中心的贵宾卡,你拿去消费好了,当季最新款的衣服随便挑。”   谭佳人愣住,其余两人也愣住。   严墨盯着贺九皋饶有兴致地说:“你倆到底什么关系,兄妹,还是情人?”   赵夕颜则冲谭佳人挑挑眉,“你和贺总谈上了?”   谭佳人把皮球踢给贺九皋,“请贺总回答吧,我们的关系现在有点复杂。”   贺九皋考虑到母亲,万一她有意重温旧梦,自己和谭佳人的关系确实会变得复杂,不如按兵不动,先观察风向,再调整战略。   “我们是朋友”,他强调,“非常好的朋友,而且佳琅美术馆的事我欠谭佳人,所以我想补偿她。”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严墨转移注意力,“黄羚到处说你们佳琅美术馆不专业,毁了她的作品展览开幕酒会,倒是优乳集团的郁金替你们说好话,但我觉得还是杜可儿毛病最大,她发疯不分场合,这种女人太可怕了,跟定时炸*弹一样,顾笑同情心过剩,非说杜可儿可怜,依我看,他还没从前女友死亡的阴影中走出来,碰到同类型的女孩总在她们身上寻找前女友的影子,这不有病吗。”   赵夕颜和谭佳人同款惊讶脸,“前女友,死了?”   这件事贺九皋清楚,他缓声道:“顾笑的前女友和他是同学,很优秀的一个女孩,虽然家境清寒,但靠出色的成绩拿到国外大学的奖学金,也很有自尊,从不接受顾笑的资助,顾笑不想惹她生气,跟她一起搬到廉价公寓,后来女孩遭遇枪击,没挺过来,死的时候风华正茂,顾笑忘不了她,颓废了一段时间。”   谭佳人说:“那他大概有代偿心理吧,看到和女友处境类似的女孩,忍不住对她们好,好像这样做能减轻内心深处的自责和愧疚似的。”   赵夕颜说:“因为他觉得对女友不够好,所以把这份‘好’投注到别的女人身上。”   严墨啧了声,很不认同,“我倒觉得他前女友很作,顾笑明明住得起高档公寓,为什么非要照顾女友的面子住到暴力街区,那里天天上演枪击案,他要强势一点,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赵夕颜其实懂死去女孩的心理,她想和男友平等相爱。   胡凯源比她先红,有钱住到好的社区,含情脉脉地说自己的家就是她的家,但她去过一次,遭到他经纪人的白眼,令她直观地感受到地位差距带来的耻辱,如果她和胡凯源一样火,他的经纪人还敢公然地嫌弃她吗。   贺九皋没表态,严墨的说法有道理,但顾笑尊重前女友的意愿也没错。   谭佳人尝了口水果啤酒,向大家推荐,“苹果味的很好喝。”   赵夕颜说:“是吗,我也尝一口”,青苹果的味道充斥口腔,酸酸甜甜,像青涩的初恋,她想到胡凯源,装不经意打听,“胡凯源和程景欢他们在谈恋爱吗?”   谭佳人说:“我离职前,两人在暧昧,后来狗仔拍到他们牵手的照片,应该在谈吧,胡凯源是流量小生,明面上不会官宣,粉丝们就自欺欺人觉得哥哥单身,也有粉丝看得开,哥哥谈个有钱嫂子,很有面子啊。”   赵夕颜哼了声,“胡凯源还真现实。”   严墨揽住赵夕颜肩膀,贴着她耳朵吹气,“怎么,还挂念你前任,我好奇,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玩我呢?”   赵夕颜心里打了个突儿,捶了他胸口一下,娇嗔,“怎么,你吃醋了,我有没有脚踏两只船,你问谭佳人,她最清楚了。”   谭佳人抬头,心想关我何事。   严墨目光投过来,她笑笑,“程景欢想认识胡凯源,托我为她介绍,肯定是确定胡凯源单身的情况下,程景欢才决定出手的呀。”   贺九皋剥了一只蒜蓉小龙虾,虾肉弹牙,带着鲜香气,吃进嘴巴还蛮过瘾,听到谭佳人夸程景欢有节操,很不赞同,“以程景欢的性格,非单身,她看上了,也会抢到手。”   严墨信谭佳人不信贺九皋,“有你这么损自己表妹的吗。”   贺九皋不紧不慢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严墨啃着羊排笑着说:“我就纳闷了,程景欢为什么编排你和谭佳人,说你倆就快成法律上兄妹了。”   谭佳人接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我说不是,贺九皋也说不是,那你信我们,还是信程景欢?”   严墨想了想,“我不是不信你倆,我是信不过你两位的父母,俗话说,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你倆打包票没用,关键看二位父母的态度,你们不会为了自己面子,阻止长辈黄昏恋吧?”   谭佳人澄清,贺九皋本来心里很高兴,以为她也不想和自己做兄妹,可严墨的话为他敲响警钟,父母的意愿并不由他和谭佳人做主。 第86章 大排档2 演技不够,颜值来凑,我看好……   贺九皋沉默, 严墨劝他,“父母即使再婚,也不需要征求儿女的意见, 你看开点吧。”   谭佳人在心里想,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假如严墨父母再婚,涉及到分家产,他也能看开吗?   她是知情者,自然明白贺九皋母亲和自己父亲目前没有任何联系, 以两人身份差距之大,未来也不可能上演父母爱情,倘若万中无一的概率发生,那——就含笑祝福啊, 她又没损失, 贺九皋估计会不爽,毕竟他对企图分他家产的人很抵触, 贺氏的家产有专业团队守护,母亲这边的家产, 他也一定会盯牢。   那就奇怪了,如此精明的人为什么提出要和她一个光脚的无产者试恋爱?讲真,他们两人的试错成本不一样, 恋爱失败, 她完全可以抬脚走人,毫无损失,而贺九皋认识她以来对她的帮助可就全部打了水漂,此举不符合投机者的行为逻辑。   那他图了啥, 图财?别逗了,有段时间,她的钱包比脸还干净,图色?应该是吧,她对自己的美貌相当有自信,如果眼距再近一些,她的脸蛋就更加无可挑剔了,但按他的说法,美貌逐年贬值,似乎也不太看重……莫非爱她心灵美?   那太离谱了,谭佳人偷觑贺九皋,觉得自己想太多。   贺九皋不接茬儿,心说你开什么国际玩笑,父母当然可以再婚,问题是和谁再婚。   他垂着头,专心剥小龙虾,试了几次,已摸索出技巧,修长的手指捏住龙虾尾,微微用力向前推,虾壳脱节,露出饱满的虾肉,放进谭佳人的盘子里,“尝一尝,蒜蓉口味的也不错。”   谭佳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体贴搞得措手不及,干笑着说:“谢谢。”   严墨敲盘子,“还有两个人,你要一视同仁。”   贺九皋说:“你自己剥。”   赵夕颜剥了一只麻辣小龙虾,喂到严墨嘴边,“亲爱的,啊——”   严墨吃进嘴里,舌头舔了舔赵夕颜的指尖,肉麻道:“还是老婆对我好。”   赵夕颜似笑非笑,“老婆?”   严墨说:“咱俩事业感情捆绑在一起,这种待遇,只有老婆我才会给。”   赵夕颜挑挑眉,用玩笑掩饰不满,“我是老婆,你那些网红小甜心是什么?”   严墨斜睨她一眼,神色冷了一瞬,很快嬉皮笑脸,“吃醋了?”   赵夕颜推开他,“我为什么要吃蛇精脸的醋。”   不止谭佳人,连贺九皋都看出赵夕颜生气了。   严墨嘿嘿笑了声,“我和女人通常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肉*体关系,讲究合则来不合则散,谁也别委屈,再者,咱们本就各取所需,你对我提出额外要求有点不厚道吧。”   赵夕颜闻言脸色一白,笑的很勉强,“你对别的女孩好,我还不能嫉妒了?”   严墨刮刮她的鼻子,“别的女孩能跟你比吗?”   谭佳人替赵夕颜感到寒心,这就是她当初设定攻略目标排除严墨的原因,一个没有心的花花公子,谁跟他耗得起,但怎么说呢,赵夕颜一开始就抱着目的和严墨交往,两人对此心知肚明,本质上是交易,就怕一方认真,另一方说你破坏游戏规则。   贺九皋替赵夕颜说出她不敢说的话,“你就不能做到专一吗?”   严墨说:“要求专一应该找你啊,奔三还是雏的男人珍稀程度超过大熊猫。”   谭佳人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贺九皋想忽视都做不到,他为自己挽尊,“专一是一种态度,也是一种美德,嘲讽我,并不会改变你暮翠朝红的本性。”   严墨问:“暮翠朝红,什么意思?”   谭佳人为他翻译,“一个成语,形容对感情不专一,处处留情、风流浮荡。”   严墨笑了,“处处留情,还有女人为我要死要活,也是一种本事。”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为避免冲突,贺九皋把话咽下,端起啤酒杯和谭佳人的酒杯碰了一下,“专一是相互的,你认为呢?”   谭佳人没有感情洁癖,但就她刚刚听到的,贺九皋洁身自爱,显然有感情洁癖,因此顺着他说:“两人交往,专一是基本要求。”   严墨摇摇头,“成熟的人从不要求对方专一”,他笑眯眯看向默不作声的赵夕颜,“你对我无所求,只是玩玩,随便脚踏几只船,我无所谓的。”   赵夕颜表情僵住,她感觉严墨话中有话。   严墨揉揉她的脸,“瞧你,吓到了?宝贝儿记住,对他人提要求,你得问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贺九皋皱眉,“你把自己当甲方?”   严墨笑笑:“我有这个资格,恋爱你情我愿,我又没强迫她。”   赵夕颜向现实低头,把心酸和委屈藏在心里,笑着岔开话题,“佳人,你也算黑红了一把,想趁热度出道吗?”   谭佳人说:“我还真提前享受了一把明星受到万众瞩目的待遇,心理素质也锻炼出来了,特别扛骂。”   贺九皋看她悠然神往,忍不住说:“术业有专攻,做明星也需要一技之长,你别搞错自己的方向。”   谭佳人双手捧脸,“我的专长是脸皮厚和颜值高,娱乐圈不就刷脸吗。”   严墨哈哈大笑,“谭佳人你比以前有趣多了!”   赵夕颜也跟着笑,“娱乐圈的木头美人很多,演技不够,颜值来凑,我看好你。”   贺九皋问谭佳人,“你认真的?”   严墨抢在谭佳人前面说:“你倆关系真的奇奇怪怪,我刚才觉得你倆可能在谈恋爱,现在又觉得像兄妹了,贺九皋,就算做哥哥,你不觉得自己管的有点儿宽吗?”   谭佳人打圆场,“因为我说自己要创业,急需卖掉古董裙子筹集资金,贺九——贺总帮我联系买家,解了我燃眉之急,他大概不希望我朝秦暮楚吧,其实进娱乐圈哪儿那么容易,我在朋友圈经营人设,不也演砸了吗。”   贺九皋欣慰,她竟然了解他的想法,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赵夕颜说:“明星卖人设圈粉吃红利已经不是秘密了,始终如一还好,就怕崩人设,你一个素人都吃尽苦头,更何况明星,美好人设坍塌,粉丝滤镜碎了一地,然后就会被反噬,告诉你们一个圈内的瓜吧,咱们国内被封神的摇滚乐队,从10年到现在发了三张碟,不炒作不参加综艺,特别受文艺青年追捧,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主唱一直跟他的助理有一腿,助理小他蛮多岁,是他的粉丝,只要巡演就带着小助理双宿双飞,亲近的人问,就说和老婆感情不合,很痛苦,但又不离婚,回家装好老公好爸爸,还把老婆写进歌里,粉丝们听得泪水涟涟,直呼好感动,神仙爱情,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严墨无感,“正常操作啊,老婆不能换,粉丝投怀送抱,这样的艳福,哪个男人会拒绝。”   贺九皋说:“你不要总替男人代言,至少我会拒绝,还有这个粉丝变助理的姑娘,对了,她还兼职情人,不知道摇滚巨星付她几份薪水,她的正当劳动会不会被归于为爱付出?”   谭佳人定定看着贺九皋,忽然觉得他形象拔高了,封建社会,地主老财不想付请厨娘的银子,就会用纳妾的手段占有厨娘的劳动,这样一来,暖床小妾有了,做饭的厨娘也有了,算盘打得精刮,代入现代,在职场中做老板小三的女人很傻,作为既得利益者,贺九皋居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嗯,思想觉悟很高啊。   赵夕颜愣住,她没深思到这一层,经贺九皋提醒,她想到自己和严墨的关系,严墨是她的老板,她是严墨的“产品”,除此之外,他们还是男女朋友,感情中夹杂着利益,的确说不清楚。   严墨有点儿烦贺九皋,“我看你不该做投资,你该去学校做老师”,他说着起身,拉起赵夕颜,“我们走吧,回头再聚”,最后一句话是对谭佳人说的。   谭佳人笑着点点头,“好的,你们喝酒了,叫代驾吧。”   严墨赵夕颜走了,谭佳人问贺九皋,“我们也走吧。”   蒜蓉小龙虾还剩三只,贺九皋说:“吃完再走”,他慢条斯理剥虾,给谭佳人两只,自己吃一只,装作不在意问:“你也觉得我烦吗?”   谭佳人摇头,“不觉得,我觉得你是君子,说的话可能不动听,但都是真话,也不占女孩子便宜,像赵夕颜说的娱乐圈故事,那个女孩被爱的名义绑架免费打工,她爱摇滚巨星的才华,摇滚巨星爱她年轻的身体,会为她抛弃妻子吗,两人付出的感情是不对等的。”   贺九皋温和地笑笑,“你这么聪明我就放心了。”   谭佳人去结账,被贺九皋拦下,“我买单。”   “这次说好我请客的,你不要跟我抢”,谭佳人迅速扫码付钱,不给贺九皋掏钱包的机会。   两人下楼梯,走到停车场。   谭佳人四处望望,“我帮你叫代驾。”   贺九皋说:“我还没逛过如意街,你可以陪我逛一逛吗?” 第87章 如意街 你以为我要干吗,吻你   谭佳人歪头打量贺九皋, “你没喝多吧,真的要逛逛?”   贺九皋眼中漾着笑意,“我想看一看你生长的地方。”   谭佳人摊摊手, “在做朋友的前提下, 你今晚说的话做的事让我感到迷惑。”   贺九皋拉过谭佳人的手合拢在自己手掌中,凝视她, “我的意图还不够明确吗,为什么会迷惑,因为我说你是非常好的朋友?”   谭佳人笑着点头,“这算你的迷惑行为之一吧。”   贺九皋很真诚, “请听我解释,我母亲和你父亲的谣言正传的沸沸扬扬,在彻底搞清楚之前,我不想让我们的关系蒙上一丝一毫阴影和污名, 你要明白, 不管你在乎不在乎,这种事, 吃亏的永远是女人,而我不愿你受任何委屈, 我要和你光明正大地开始。”   谭佳人试着抽手,贺九皋握紧,她眉眼含笑, “你说话好深情, 但行为好像又是背离的,你其实对我并不十分满意吧,假如我父亲和你母亲的谣言成真,那么我们还会开始吗?”   贺九皋半真半假说:“假如成真, 你做我的妹妹,我就做灰姑娘的姐姐,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很卑鄙,你最好相信。”   谭佳人笑得眼角沁出泪水,“贺九皋,你太搞笑了”,稍顿,匀口气,正色说,“我们的父母曾被拆散过,在人生暮年,如果有在一起的机会,你要拆散他们第二次吗?虽然得知我父亲深爱过我母亲之外的女人,我的心情也很复杂,但不论真假,我都不准备干涉,那是父母的人生,我只管做好我自己。”   “至于你和我,我劝你还是再想想清楚吧,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认识我到现在,想必心里有大致判断,应该也挣扎过,犹豫过,所以对我的态度阴晴不定,也良言苦口劝说过我,事后回想,你说的每一句都对,引发我的思考,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个不好不坏的人,一个利己不损人的守住底线的人,一个有野心的企图走捷径的人,而婚姻是改变阶层最轻松的途径,因此我一度想做的事是通过婚姻完成社会资源再分配,你说过你做投机,在你眼里,我肯定属于不良资产,基于理性,既不会扶贫,也不会重组——”   贺九皋打断她,“看来你对我说过的话耿耿于怀,有必要说明的是,那段话我特指顾笑的家庭不允许他有‘扶贫式’婚姻。”   谭佳人指尖挠挠他手心,笑着问:“你会扶贫?”   贺九皋按住她作乱的手,很坦荡地说:“我不会扶贫,不,应该说这个想法从来没进入我的头脑,与我往来的人不论出身还是阶层都和我一样,我想当然会认为以后同我结婚的女人也来自同一阶层,就像童话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注定相遇,并且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谭佳人憋住笑,“原来你只看王子公主的故事,那你一定没看过柳树下的梦。”   贺九皋自然而然道:“我不喜欢悲剧,但这篇童话我看过,讲述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女孩为实现梦想努力,成为有名气的歌唱家,落魄的制鞋匠男孩向她表白,被发了好哥哥卡。当女孩和恋人举行盛大婚礼的时候,男孩悄无声息地冻死在柳树下,你知道我当初读完的感触是什么吗,一跨越阶级的恋爱没有好结果,二绝不陷入单恋,要谈就谈两情相悦的恋爱。”   谭佳人觉得贺九皋有意思极了,笑着反问:“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我两条都符合。”   贺九皋脸色莫名一红,“我起初以为你是公主,在CoCo沈的晚宴上,程景欢为难杜可儿,你挺身而出帮她解围,看上去很善良很美好,这就是你给我的第一印象。”   谭佳人意外,“你竟然对我这么早就动心了?”   贺九皋眼神虚虚地瞥向别处,没有否认,低低“嗯”了声。   谭佳人说:“然后你对我的好印象一路崩毁,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我试恋爱?”   贺九皋理直气壮,“因为我高估了自己的理性,还因为你不讨厌我,我不会像制鞋匠男孩般陷于无望的悲恋。”   谭佳人挑眉:“我不完美,也不是公主,还像白雪公主她妈一样怀有心机,你仔细斟酌吧,万一哪天你想象的爱情破灭,我不会负责的。”   贺九皋看着她狡黠的模样,喜爱愈甚,喃喃道:“放心,我不会向你追责。”   谭佳人走近一步,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微微一笑。   贺九皋喉结滑动,“等,等一下”,他开车,探进半个身子,出来时,手里拿着漱口水。   谭佳人顿时笑喷了,“你以为我要干吗,吻你?”   贺九皋说:“有备无患,我们今晚吃得有些重口味,你即使想吻我,我也会拒绝的,口腔里的味道不好闻。”   “你真是个妙人”,谭佳人笑眼弯弯,“走吧,我带你逛如意街。”   贺九皋牵住她的手,谭佳人看了一眼,提醒,“如意街都是认识我的街坊,咱俩手牵手,他们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你不是说在搞定谣言前,咱们的关系最好不要声张吗?”   贺九皋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好吧。”   谭佳人带他抄近路,走到村口的牌坊下。   贺九皋望着牌坊飞檐上精美的石雕问:“这座建筑是文物吗?”   谭佳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双龙戏珠、鲤鱼跃龙门刻的栩栩如生,“听如意街的老人说,这是明代的牌坊,不知道真假,反正很早就有了,也没考证过。”   贺九皋搜索记忆,“我好像来过这里。”   谭佳人说:“兴许你哪次开车路过,看到牌坊,所以觉得熟悉。”   贺九皋摇摇头,“我11岁申请公学那年,和父亲一起回到申城,他带我去看母亲住过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这座建筑是你妈妈老家的标志,当时还有一群小孩,五六岁的样子,在这里捉迷藏。”   谭佳人笑:“你要说小孩,那或许就是了,我没上学前和小伙伴们经常来这里玩,没想到,你和如意街还挺有缘分。”   贺九皋微微一笑,“现在缘分加深了,我母亲和你都是如意街人。”   无意的一句话,还挺蛊惑,谭佳人不免觉得贺九皋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两人边走边聊天,谭佳人摸底,“严墨说你比大熊猫珍稀,他开玩笑的吧。”   贺九皋笑,“只能说我这种情况不普遍。”   谭佳人好奇,“为什么要独身,无论你追求别人,还是别人追求你,都不像有难度的样子。”   贺九皋说:“因为我笃信会遇到童话般的恋情,在等待,也在寻找,只是每一次都会失望。”   谭佳人替他补充,“所以你宁缺毋滥,那现在怎么办,你没遇到公主,反而遇到反派。”   贺九皋问:“你是反派吗?”   谭佳人想了想说:“应该不算正面人物。”   贺九皋笑,“你倒挺有自嘲精神,没关系,在我眼中,你就是公主。”   谭佳人把他拉到阴影中,在他脸颊落下一个吻。   黑暗中贺九皋的眼睛闪闪发亮,他又惊又喜,“你不怕被街坊发现?”   谭佳人说:“管他呢。”   贺九皋将谭佳人拖入怀中,侧着脸低下去,将谭佳人的笑语吞入口中。   “贺九皋……”   “嗯。”   “你的嘴唇好软。”   “嘘,专心点。”   两人很有研究精神,领悟到深吻的技巧,从磕磕绊绊到唇舌交缠,无师自通,长吻结束,都有些意犹未尽。   “这是一个有味道的吻”,谭佳人调侃,“接吻前,你的漱口水应该借我用一用。”   贺九皋回味,“我觉得非常美妙。”   走出阴影,两人的脸都红红的,体温也升高。   “突然觉得嘴巴好干啊,你渴不渴?”谭佳人问。   贺九皋点点头,“有一点。”   “前边有家奶茶店,我们去坐坐”,谭佳人不忘告诫,“再往前走就到大街了,人会多起来,我们小心点。”   贺九皋拉住谭佳人的手,“你不是不怕被发现吗,走吧。”   路过批发鲜花的店,贺九皋走进去,谭佳人抽出手,掩耳盗铃地陪在他身边,任谁见了,都觉得他们是一对。   “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老板笑着说:“只要你买的花,女朋友都会喜欢的。”   谭佳人点头,“是的。”   女朋友……贺九皋心头甜蜜,他指了几样,笑着说:“请帮我包起来。”   打烊前,能挣到一笔大钱,老板很开心,报完价钱说:“我给你打折。”   贺九皋直接付现金,“不用找零,谢谢。”   谭佳人扫了一眼花,绣球、芍药、相思梅、雏菊……花团锦簇,很热闹。   待包装好,沉甸甸的一大束,贺九皋说:“有点重,我先替你抱着。”   夏夜,抱着花的英俊男子,在路上从容缓步,惹人注目。   谭佳人以欣赏的眼光端详他的侧颜,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唇形精致,极富男性美。   这样的好男人怎么落我手上了?她现在的心情就跟中彩票一样,真想当街高歌一曲我心飞翔,咱老百姓今儿真啊么真高兴,哈哈哈。   贺九皋瞥她,“你笑什么?”   谭佳人不认,“我笑了吗?”   贺九皋也笑了,“多笑笑,我喜欢。”   谭佳人忍住笑,指指前面的小门脸,“到了,我们进去吧。”   她买了两杯无糖饮料,与贺九皋坐在透明落地窗前的吧台,坐着高脚凳,看着窗外的如意街。   街上人来人往,想到以后这里将夷为平地,贺九皋问:“你现在还想离开如意街吗?”   谭佳人托着腮说:“我对如意街的感觉很难说清,非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爱恨交加吧。”   贺九皋轻声问:“因为穷吗?”   “嗯,因为穷,我母亲没有及时治疗,耽误了病情,她走得很痛苦,那段时间的如意街在我记忆中是灰色的,但我又无法真正地抛弃它,它已经烙印在我骨子里,我是如意街的人,生于斯,长于斯,我比自己想象中长情。”   贺九皋看着她,试探道:“如果拆迁呢?”   谭佳人说:“大概会遗憾惆怅一阵子,最终沉浸在换新房的喜悦中吧,人都是现实的。”   贺九皋小声说:“那就好。”   谭佳人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贺九皋笑了,“我希望你能如愿。” 第88章 新开始 你也悠着点,名媛逛鸭店,传出……   法律咨询日, 谭佳人带着咖啡随行杯走马上任。   她随手拍了张办公桌的照片发社交平台,配文:为如意街居民提供法律服务第一天打卡。   眼尖的粉丝第一时间发现笔记本旁的咖啡随行杯,金色的外观, 有磨损的痕迹, 和以前晒过的一模一样。   啊啊啊,我姐姐始终如一长情啊。   随后粉丝们关注到和仙人掌摆在一起的社区法律顾问聘书, 办公桌右上角的透明座位牌蚀刻着如意街社区法律服务站,白底黑字的纸牌上写着律师两个大字。   粉丝暖心应援:小姐姐,加油,做更真实的自己。   幽默者留言:立足实践, 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真情实感者说:我是你的老粉丝,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 眼见你楼塌了, 很多和你情况类似的网红再也没爬起来,只有你选择脚踏实地, 从头再来,究其原因, 大概是你并没有一味卖虚假人设,至少和粉丝交流时,你从没避谈自己打工人的身份, 我们共苦共乐, 看到你努力的样子,就仿佛看到每一个平凡的你我他,向着更好的未来奔跑。   好为人师的msconfig也出现了,这次他在每一条留言后都点了赞。   Msconfig的留言和他的昵称很衬:Way to go, you are the best……and I am with u。   谭佳人翻看粉丝留言,内心感动得无法言喻。   看到msconfig的留言,加油,你是最棒的,我支持你——她念出声,感觉不像这位粉丝以往的风格,不管怎样,谢谢他。   放下手机,等待居民来咨询,一个小时过去了,无人登门。   谭佳人起身去饮水机接水冲速溶咖啡,手机响了。   她看眼来电,是贺九皋。   接通,那边问候,“第一天上班,感觉还好吗?”   谭佳人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故意用嗲嗲的声音撒娇,“不好,都没有人来咨询,我就跟摆设一样。”   贺九皋开会间隙溜出会议室,在走廊无人的角落给谭佳人打电话,听着她轻柔抱怨,他突然有了被依赖的感觉,清清嗓子,低声安慰,“才第一天,别着急,新的开始,慢慢来,做公共法律服务并不轻松,而我不希望你辛苦。”   谭佳人笑了,声音元气满满,“抱歉,让你担心了,可能我之前做高端礼宾,工作节奏快,服务高净值客户,一天到处跑,猛然闲下来,有些不适应罢了。”   贺九皋以为她失落,听她笑得开心,也跟着笑起来,“淘气鬼。”   卞律师经过,怀疑耳朵有毛病,他看着老板,指指自己,“我,淘气鬼?”   谭佳人在那边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哈哈大笑,“你解释吧,我先挂了”,留下贺九皋收拾局面。   贺九皋急严肃,握拳抵唇,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唔,卞律师你走路没声音,是不是想吓我一跳,说你淘气鬼有错吗?”   卞律师搓搓胳膊,“老板,求求你正常说话,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无意经过,不是有意偷听你讲电话,也不想吓唬你,这种小情趣我只和老婆结婚前做过。”   贺九皋脸上的笑容僵住,“哦,是吗”,岔开话题,“休息时间过了,我们回去开会吧。”   想想贺九皋面临的窘境,谭佳人兀自发笑,顺便做广播体操,锻炼身体。   门被推开,居委会负责综治的联络员马红梅走进来,“谭律师,正忙呢?”   谭佳人正弯腰拉伸,忙站直身体,笑着说:“马姐,您看我忙吗,一套体操都跳完了,还没有街坊来。”   马红梅说:“那正好,我给你送活儿来了。”   谭佳人笑逐颜开,“什么活儿,您吩咐。”   马红梅被她的热情感染,笑着说:“有事咨询,为了避免电动车在村民家中充电发生火灾,咱们街道办准备给如意街统一安装电动车集中智能充电桩,我想问一下,电动车充电设施安装登记证明,需要居委会盖章吗?”   谭佳人为马红梅拉椅子,“您坐。”   马红梅坐下,不禁对谭佳人多了一份好感,人情练达即文章,这姑娘一看就有服务意识。   谭佳人坐到她对面,提供建议,“有一点得注意,充电桩安装的位置,需要经过业委会、物业双方的同意,他们同意后,居委会再盖章确认。”   马红梅说:“那行,回头拟了证明,我让朱倩拿过来给你看一眼出具的内容是否合乎规范。”   “好的,马姐。”   送走马红梅,谭佳人回到办公桌打开笔记本做法制宣传培训课件——定时向居民开展法律讲座也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   杜可儿推着母亲在疗养院晒太阳,湖边的金柳随风起舞,湖面碧波荡漾,母女两人心旷神怡。   杜母趁气氛正好,问:“可儿,顾笑对你好么?”   杜可儿甜甜一笑,点点头,“很好。”   知女莫若母,她可怜的姑娘终于遇见能给自己幸福的男人。   杜母迟疑片刻说:“你倆谈了一段日子,以后会结婚吗?”   结婚?她不敢想,不敢问,虽然现在很幸福,但人都是贪心的,她想永远霸占顾笑对自己的好,想永远跟他在一起,又怕说出来被他笑没有自知之明。   “妈,我们才刚谈恋爱,提结婚是不是早了点。”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拿定主意,哄顾笑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起码先承认她女友的身份。   夜色将晚,乔宁宁从一个无聊的时尚活动脱身,取车时看到程景欢上了一辆保姆车,关车门的一瞬间,坐在车内的男人摘下黑超,是当红明星胡凯源,两人抱在一起。   “胡凯源眼睛有毛病吧,居然看上程景欢”,乔宁宁切了声,“搞不好看上她的钱了。”   她不承认熊熊燃烧的无名火来自羡慕嫉妒恨。   巨大的空虚袭来,乔宁宁靠在车座后背,喃喃道:“如果不是顾笑,我该喜欢谁?”   “谁又会喜欢我?”她轻声问。   一个嫁有钱老公的姐们儿打来电话,“喂,干吗呢?”   她没好声气,“闲着呢。”   姐们儿召唤,“我在白鹤会所,一水的小鲜肉,其中一个会拉大提琴,还是音乐高材生,你来不来?”   乔宁宁觉得她话里有水分,“现在学音乐的有几个穷学生,八成哪来的野鸡忽悠你呢,还有,你老公就那么大方?”   姐们儿笑,“我老公不晓得在哪个城市和情妇风流快活呢,我们各玩各的,互不干涉——真没骗你,拉大提琴的小哥颜值真不错,要来赶快,不然被别人带走了。”   “好啊,反正我也没事。”   乔宁宁说完挂断,拨打谭佳人的手机号。   “乔大小姐,有事啊?”   “白鹤会所走起,去吗?”   “别逗了,我在反省自肃期间光临会所传出去,这辈子恐怕就翻身无望了。”   “你打算窝在城中村做公益?这么积极,不会要入党吧?”   “未必不可啊。”   “疯子”,乔宁宁笑骂了声,“那等风声过去我们再约吧。”   “你也悠着点,名媛逛鸭店,传出去也不好听。”   “随便了,名声有个屁用,不在乎你的人,你就是圣母,他也不会看你一眼。”   谭佳人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挂了电话。   看来要找个时间和乔宁宁谈谈,以免她误入歧途。   谭劲恒和常山搭上直播的顺风车,两人有颜值,又有身材,又是原生态帅哥,着实吸了不少粉,线上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谭佳人把手机放兜里,指导他们拍摄技巧,“灯光不行,要买补光灯,三脚架也买起来,你实在不懂,上网看看教程。”   谭劲恒说:“这方面交给常山了,我有阅读障碍。”   常山应下,“没问题。”   谭佳人问:“咱叔呢,你们怎么不带上他一起学习。”   谭劲恒说:“他去看婶子和乐怡了。”   “不会吧?”   “我看咱婶子对咱叔态度有松动。”   “那行吧,你们忙,我回楼上了。”   谭佳人边上楼边给谭乐怡打电话。   “喂,二姐。”,谭乐怡有点小兴奋。   “你做什么呢?”谭佳人问。   “我爸带我和我妈出来吃饭,点了我最爱吃的大披萨,芝士特别多。”   “你爸你妈没吵架吧?”   “没有呀,我妈问我爸卖面条适应吗。”   “好的,我知道了,你多吃点。”   能不能复合不重要,修复关系,别见面跟斗鸡似的,连累小孩子就好。   她走到三楼,听到一声音调变直的“什么,怀孕了!?”   谭心悦恨不得捂住姑姑的嘴,“拜托了,姑姑,你小声点。”   谭勤在屋里来回转圈,焦躁道:“看,被我说中了吧,平时让你小心点,你说你偏偏——”她降低声音,“你偏偏不当一回事。”   谭佳人走近,看到茶几上的怀孕血检报告单。   她挨着姐姐在沙发上坐下,拿起怀孕血检报告单,快速扫了一遍。   “血清HCG水平100-5000说明什么?”   谭心悦讷讷道:“说明正常妊娠2到3周。”   谭勤也坐下来,“这算怀孕早期吧?”   谭心悦点头,“嗯。”   “姐,你打算怎么办,要还是——”   谭心悦急忙说:“当然要啊。”   谭勤问:“郑浚什么意思?”   谭心悦说:“他和我一样的意思,想尽快结婚。”   谭勤说:“那就好,现在只盼牛春花别捣乱。”   牛春花和几个朋友离开栖云社区的美容院,打过肉毒杆菌,皱纹都展了,个个容光焕发。   她哼着歌开车回家,刚进门,郑浚弹簧般猛地窜过来。   牛春花吓了一跳,“要死了,你嫌你妈命长是不是?”   郑浚定定看着母亲,“妈——”   他声音颤抖,鼓足勇气,“我要结婚。” 第89章 我是你的 她知道自己跟贺九皋谈地下恋……   牛春花放下包, 走到沙发坐下,抬头看儿子,“结婚, 和谁, 我认识吗?”   郑浚又挪过来,做错事一般, 垂手站着,不知何故,心虚道:“认识,谭家龙须面铺的大女儿, 谭心悦。”   牛春花以为自己听错,求证,“你是说住如意街的老谭家的大闺女谭心悦,她家还有一个没嫁出去的老姑娘姑姑?”   郑浚点点头, 眼巴巴望着母亲, 满心期望。   牛春花一口否决,“不行。”   郑浚急了, 走到母亲旁边,坐下摇她胳膊, “为什么不行?”   牛春花本想喝口凉茶,看儿子的没出息劲儿,腻烦得不行, “我生你养你, 把你当眼珠子爱护,送你到国外留学镀金,绝不是为了便宜小门小户的女人。”   母亲贬低谭心悦的话,郑浚觉得刺耳, “妈,你说话太难听了,谭心悦人很好的,她家也不穷。”   牛春花冷笑,“她家还不穷?也就占个拆迁户的名头,如意街什么时候拆还不一定呢,一家五口挤在旧楼房里,前阵子开校友联谊会,我听说她家又添了两口人,一个租户,一个破产的离异叔叔,你脑子清醒点,娶这样的女人,给她家扶贫啊?更别说她足足大你三四岁,总之我不同意。”   郑浚哀求,“妈,我真的很喜欢谭心悦,我们都在南国超市上班,我觉得我们很般配。”   牛春欢不悦,“我还寻思你倆咋好上的,原来谭家大闺女也在南国超市上班,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咋眼皮子那么浅呢,一点抱负都没有,妈已经替你规划好了,过阵子去calla购物中心工作,然后替你安排相亲,妈保证给你找个好姑娘,程景欢你认识吗,程显荣的女儿,我回头找冯玉萍探探口风,咱家不缺钱,你这样的好相貌起码也要配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等你们结婚,妈在高尔夫球场附近的云上别墅买栋房子送你们做新婚礼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忘掉谭家老大,知道吗?”   郑浚铁了心反抗母亲,“我谁都不要,我只要谭心悦!”   牛春花瞪眼,“我看你吃秤砣了,我是你妈,我能害你?”   郑浚梗着脖子说:“我都多大了,你别管我了,和谁结婚是我的自由!”   牛春花像不认识儿子,抄起靠枕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嚎:“别管你!?你小时候跨区上学,我天天接送你,你怎么不说别管你?你生病住院,我不休不眠照顾你,你怎么不说别管你?你出国留学不用辛苦打工,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你怎么不说别管你?你现在翅膀硬了,想娶媳妇儿,敢对老娘说别管你”,她恨恨骂着,呜呜哭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妈我一个寡妇把你拉扯大容易吗,一点委屈没让你受过,你为了一个女人对你妈大小声,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干脆去死好了,你就自由了!”   看着母亲嚎啕大哭,郑浚也难受地哭出声来,“妈,对不起,我真的不能听你的,谭心悦怀孕了,我必须和她结婚。”   “什么意思”,牛春花收了声,不愿相信,“你说什么,谁怀孕了?”   郑浚心一横,索性道:“心悦怀孕了,我陪她做过血检,孩子已经三周了。”   牛春花摇摇头,“不行,三周还是孕囊算什么孩子,你去让她打掉!”   郑浚难以置信,“妈,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牛春花大声喊:“傻瓜,她就是为了用孩子绑住你呀,现在的小姑娘心眼儿特别多,你不要中计。”   郑浚站起来,冷声说:“妈,我爱谭心悦,孩子是我的,我非常确定,你别再说打掉那么可怕的话,别忘了你是孩子的奶奶。”   他说完回楼上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关上门。   牛春花望望天花板,被声音吓得一哆嗦,不由骂道:“臭小子,反天了!”   不行,她在心里说,我亲自去找谭心悦,好叫她打退堂鼓。   白鹤会所比乔宁宁想象的奢华,但并不庸俗,装潢得恰到好处,甚至可以说趣味高雅。   她坐在洛可可式的沙龙包厢内,包厢的名字以法国断头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名字命名,看得出来老板很想附庸风雅,但他不觉得这个名字不吉利吗?   离她二丈远的男孩垂头盯着脚尖局促不安。   乔宁宁目光放肆地打量男孩,白衬衫,黑裤子,衣着朴素,目测178左右,肤色偏白,五官干净,谈不上多帅,气质很抓人。   “你今年多大?”她出声问。   男孩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像蝴蝶一样,一触便振翅飞走,小声嗫嚅,“20岁。”   “你来白鹤会所做男公关?”   “不是的!”男孩遽然抬头看向她,急急说道:“我,我是来勤工俭学的。”   乔宁宁喝口酒,笑笑,“来寻欢作乐的地方勤工俭学?”   血色涌上男孩的脸颊,“经理说我可以只拉大提琴,不让我做别的。”   乔宁宁视线投向靠在角落的大提琴,蜂蜜色,闪着光泽,很美。   “是吗,那拉首曲子吧。”   男孩迟疑,“您真的要听?有指定的曲目吗?”   乔宁宁说:“圣桑吧,我就知道他。”   男孩拿过来大提琴在她对面的摄政椅坐下,摆好姿势,握把位热身,轻轻说:“我要拉的曲子是圣桑的《天鹅》。”   乔宁宁儿时学过音乐,实在没天赋,熬了一两年放弃,她用尚未遗忘的音乐知识,听出这首大提琴曲的三段式结构,也能听出男孩拉琴技巧娴熟,情感婉转,还有一丝惆怅。   一曲结束,男孩望向客人……她很年轻,也很漂亮,不知为何要来声色场所。   乔宁宁沉浸在无限的遐想空间,似乎真有一只高傲的天鹅在夕阳下浮在波光粼粼的湖上,看着十分孤独。   男孩察觉她忧伤的情绪,忐忑道:“是我拉的不好吗?”   乔宁宁无声叹息,站起来,“像听CD一样,走吧,我带你出去。”   男孩起身将大提琴放进琴盒背到身后,“我不能擅自离开,经理那里……”   乔宁宁不当一回事,“经理那里,我帮你说。”   没签合同,经理也不好留人,乔宁宁付的钱不少,他也不为难他们,客气地亲自送她和男孩走出会所。   到了停车场,乔宁宁问男孩,“会开车吗?”   男孩点点头,一把车钥匙飞来,他接住。   “我喝酒了,你开车。”   上车后,乔宁宁告诉他把车开到东江边的嘉豪酒店。   十五分钟的路程,到酒店门外,男孩停车。   乔宁宁扭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说:“扬波,飞扬的扬,波浪的波。”   “扬波”,乔宁宁轻轻念了一遍,目光投向男孩青涩的脸庞,“你为什么打工?”   男孩犹豫该不该说,“我,我父亲破产了,我要赚生活费。”   “哦,这样”,乔宁宁直勾勾盯着男孩,被心中的声音怂恿,提出唐突的邀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酒店,生活费我给你。”   男孩愕然,理智告诉他拒绝,他却无法抗拒,两种想法在撕扯拉锯。   难堪的沉默,乔宁宁笑笑,想取消提议。   这时男孩说:“好,但我不要你的钱。”   被姑姑唐僧念经般唠叨得脑袋疼,大姐保证郑浚会来提亲,她才作罢。   谭佳人回阁楼打乔宁宁电话,提醒她白鹤会所跟天上人间一样,过于招摇,也会进入扫黄打非的范围,到时候被抓了,记得雇她做律师,她负责捞人。   打不通,那头说对方已关机。   算了,以后再说吧。   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谭佳人把手机熄屏放到床头,关灯睡觉。   正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手机铃声响了。   啊,忘记关静音了,她爬起来接听电话。   “喂,你好。”   “谭小姐,是我,程兰。”   谭佳人惊讶,“程董,您找我有事?”   程兰温和地笑了声,“我想问你周六有时间吗,我想约你打高尔夫球。”   谭佳人不知她何意,试探道:“程董,您约我,纯粹为打球?”   程兰笑笑,“一半为打球,一半……到时我们再谈,你来不来?”   “好的,程董,您邀请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谭佳人笑着说。   “那好,说定了,你休息吧,晚安”,程兰挂断电话。   谭佳人琢磨,她知道自己跟贺九皋谈地下恋了?   说曹操,曹操打来电话。   贺九皋的声音透过电波格外温柔,“睡了吗?”   “还没,都晚上10点了,你怎么还不休息?”   贺九皋有被关怀到,开心地笑出来,“刚才开视频会议,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开车准备回家。”   “好辛苦啊”,谭佳人嘴甜,心里想,都那么多钱了,还那么努力,果然金钱的魅力永无止境。   贺九皋说:“你在心疼我?”   于他而言,这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心脏犹如泡在温泉,暖暖的,熏熏的。   谭佳人愣了愣,这不是顺嘴的话吗,“当然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因为不仅属于你,还属于我。”   贺九皋说情话丝毫不觉得别扭,“嗯,我是你的。”   谭佳人感到甜蜜,“肉麻!”   “你为什么要觉得肉麻,我说的是真话”,贺九皋强调。   谭佳人笑,“好了,说正经的,刚刚你妈打电话约我周六打高尔夫球——你说她是知道咱俩的事了吗?”   贺九皋沉吟,“不用想太多,周六见我母亲后再说”,顿了顿,遗憾,“我太忙了,想每天同你见面都做不到,听听你的声音,我今晚才能安眠。”   谭佳人被他感染,也柔声说:“路上开车小心,我们周六见。”   贺九皋嘀咕,“还有好几天,中间我们找时间吃饭。”   谭佳人“嗯”了声,挂断前,听到贺九皋说:“我喜欢你。”   她回道:“你这么好,我怎能不喜欢你,没错,我也喜欢你。”   贺九皋声音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沉重,“你要一直喜欢我,不许变卦。” 第90章 外卖 小贺在追你   夏日炎炎, 绿树葱郁,遍地浓荫。   法律咨询室的老空调罢工,一台安装在墙上的电风扇来回摇摆吹风。   进入六月份, 谭佳人起初岁月静好的法律咨询工作变得忙碌, 且鸡飞狗跳。   她费尽口舌为一对常年闹矛盾的对门邻居做调解,刚把人送走, 朱倩送来两份合同。   “你还适应吗?”   谭佳人喝口水润喉,“还好,就是费嗓子。”   朱倩笑,“我们每天的工作状态都这样, 急脾气真不适合留在基层,气都要气死。”   谭佳人说:“看来需要常备胖大海、金嗓子喉宝,人们吵起来,根本不听劝, 就靠吼震住他们, 然后再摆事实讲道理。”   朱倩说:“都说咱们如意街的地要拍了,开放商和政府签合同, 目前正在走手续,买方担心村民加盖房子, 雇了几个闲人天天满大街溜达,看谁家违反规定。”   谭佳人面露喜色,“这回拆迁真有谱儿啊?”   朱倩笑, “是呀, 我爸高兴地跟过年一样”,她拍拍合同,“所以今年明年是如意街的建设年,合同会比较多, 辛苦你帮忙把关了。”   谭佳人比个OK,换话题,“咱们如意街要拆迁,刘卓阳还不赶快把结婚提上日程,他父母总没理由再反对了吧,以前到处说我们如意街的姑娘和他儿子不门当户对,这回你家成了拆迁户,我看他们还说什么。”   朱倩叹气,“刘家对我不满意的事又不止家贫一桩,还嫌弃我工作不好、年纪大,我们热恋的时候,刘卓阳好歹在父母面前会维护我,后来他也不满了,老说我没上进心,佳人,我和刘卓阳可能没戏了。”   “为什么呀?”   “就是一种感觉……他考上公务员后,到新单位上班越来越忙,不给我打电话,也不见面,我联系他,他很不耐烦,提结婚,他就装聋作哑。”   “你先别胡思乱想,最好和他见面谈一谈,他工作单位你知道吗,直接去堵他,即便分手也要分得清清楚楚,稀里糊涂地甩掉你,算几个意思。”   朱倩点点头,“知道,我走了,下午还要去拜访居民。”   她前脚刚走,后脚来了一个居民。   谭佳人笑脸相迎。   “谭律师,我家有一间房出租,合同半年多前到期后,我和租户也没再续签合同,因为租户说要向政府申请公租房,在办手续,这期间一直没搬走,但她付了租金,我也了解她的情况,离婚了,到处打工,不容易,也就同意一月一结清,但现在两个月没给我租金了,我想把房屋收回,对方没给我答复,你说我可以去换锁吗?”①   居民一口气说完,感到不好意思,补充,“我不是赶她走,主要是我们家日子过得也不宽裕,租金的收入对我们挺重要的。”   谭佳人笑笑,耐心建议,“从你话中可得出,客观上,双方原租赁合同继续生效,但租赁期限为不定期。假如解除合同,应在解除同合理期限之前通知承租人,直接换锁可能会引起纠纷。”   居民疑惑,“我让她多住两个月,咋还会引起纠纷。”   谭佳人说:“阿姨,你听我说,万一换锁时,承租人在租房内的财物毁坏、丢失,算谁的责任?这就是不必要的纠纷,最好的办法是发一份解除合同的书面通知,要求她在一定时间内腾房搬离。”   居民满脸笑容,“谢谢你,谭律师。”   利用所学帮助有需要的人,得到对方真心的感谢,谭佳人感到满足,虽然都是小事,可这一刻,她不仅实现了自我价值,还收获了尊重,不用再自我安慰,你不尊重我没关系啊,挣钱嘛,不寒碜。   再见,自欺欺人的日子。   法律咨询日之外的时间,谭佳人帮谭劲恒做直播卖货,线上生意红火起来,五彩龙须面的销量超过传统的鸡蛋挂面。   6月份天气炎热干燥,气温飙到34度,谭敬眯眼看头顶的烈日,担心地说:“整整一个月没下雨,这个季节的小麦很容易出现干热风危害。”   谭佳人正往牛牛的饭盆里倒狗粮,闻言问:“干热风危害,什么意思?”   谭敬说:“干热风就是高温低湿还刮风的气象灾害,常发生在小麦乳熟期,影响籽粒灌浆成熟,导致千粒重下降,严重的会减产1-2成。”   全是种植庄稼的行话,谭佳人听不懂,直接问:“那怎么办?”   谭敬说:“喷灌,追肥,预防小麦干热风危害,等过了晌午,我就去咱家麦田浇地。”   谭佳人说:“叫上劲恒,我也去,人多效率高。”   吃过午饭,一家人啃完一个西瓜,留谭义在家看铺子,其余的人带上铁锨、肥料,开面包车去麦田干农活。   谭敬教孩子们如何配肥料兑水喷灌,常山则老练多了,根本不用教。   谭佳人瞄瞄他,“你以前在地里干过农活?”   谭勤插嘴,“常山一看就是老把式。”   常山笑笑,“嗯,我家有一亩八分地,没出来打工前,我在家里种田。”   谭勤好奇,“你出来打工,你爸妈放心吗?”   常山笑意凝滞在嘴边,顿了顿说:“我爸喝酒就打人,我妈受不了,跑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希望她能过上好生活。”   谭敬瞪了妹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谭勤委屈地闭牢嘴巴。   谭佳人问:“你还有弟弟妹妹吗?”   常山脸上又浮现笑容,“嗯,有个妹妹,比我小五岁,今年刚满20,她在北方读大学,成绩优秀,是我们村唯一的大学生。”   他口吻骄傲,坚毅的面容洋溢着喜悦的光彩。   谭劲恒说:“常山成绩也很好的,当年考上大学,为了供妹妹读书,主动放弃了上学的机会。”   常山忙说:“我妹妹比我优秀,我做大哥,理应照顾好妹妹。”   谭敬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能吃苦,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谭佳人笑着鼓励他,“你以后专心在家复习,考上大学,我们帮你庆祝。”   常山感动地说不出话,人在异乡,尝遍辛酸苦辣,遇到谭家人,是他的福气。   贺九皋早早完成工作,打电话给谭佳人。   铃声响了,谭佳人擦擦汗,直起身接听,“你好。”   贺九皋抱怨,“你都不看来电显示吗?”   谭佳人推推草帽的帽檐,笑着说:“没顾上,我下地干活呢。”   贺九皋心里那点不开心霎时不见踪影,问她,“下地,哪里的地?”   谭佳人怪里怪气笑一声,“你忘了,在栖云社区的红酒吧,我说过呀,我家的‘地皮’离高尔夫球场很近,站在果岭上一眼能看到呢。”   贺九皋笑着摇摇头,“你这个机灵鬼……等着吧,我找你去。”   谭佳人娇嗔,“疯了吗,你来找我。”   “你家田里有几个人?”贺九皋问。   谭佳人说:“除了我叔叔我大姐,全部壮劳力都来了,一共五个人,你问这个干嘛?”   贺九皋说:“想吃的,想喝的,尽管点吧,我给你带过去。”   谭佳人丝毫不扭捏,“那我就点单了——”   她说了一个网红店,贺九皋听完她报菜名,笑着说:“我记住了,你要多肉葡萄,半糖,加芝士,加冰,其他人一律金凤茶王,去冰……等我。”   他那句“等我”说的情意绵绵,谭佳人只觉得喝了一大勺蜂蜜,甜滋滋地“嗯”了声。   贺九皋人生头一遭兼职外卖小哥,带着饮品和甜品,驱车前往谭家的“地皮”,为挥汗如雨做农活的谭家人应援。   谭佳人远远看到兰博基尼urus黑色的身影,跑到田埂迎接“外卖小哥”贺九皋。   车子停下,扬起一阵灰尘。   贺九皋下车,看到一个完全新鲜的谭佳人,她戴着草帽,穿着连体工装服,脚蹬黑色雨鞋,笑吟吟地走来。   谭佳人晒红的脸上挂着晶莹的汗珠,贺九皋盯着她,柔情百转。   他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替谭佳人细细擦汗,轻声问:“累么?”   谭佳人说:“身体上累,精神却很愉悦,你看这片金色的麦浪,快到收获的季节了。”   贺九皋说:“我想起一首诗,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   谭佳人回头看一眼,家人们伸着脖子朝他们这边眺望。   她扭过头,忍住拥抱贺九皋的冲动,笑弯眼睛,“想到古诗,很应景吧。”   贺九皋说:“我想抱一抱你,汲取力量,可以吗?”   “我家人虎视眈眈盯着我们呢。”   她话音刚落,听到姑姑喊,“老二,是小贺吗?”   谭佳人扬声说:“是贺总,他带好吃的给我们,过来一个人,帮我拿东西。”   谭勤一马当先,顺着田间小路走过来。   贺九皋打开后备箱,饮品和甜品整齐放在一起。   谭佳人看到甜品的logo惊呼一声,“丽思经典香橙黑巧蛋糕一块100元呢,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贺九皋不以为意,“只要合你口味,一点都不贵。”   谭佳人借着后车盖的遮挡,踮脚,飞快吻了吻贺九皋炽热的嘴唇,“你嘴巴抹了蜜吗,好甜。”   贺九皋眼中幽幽闪光,一手拉过她,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贴着她柔软的双唇,深深地吻进去。   “我看看小贺带了啥好吃的”,谭勤走到车门边,向车窗内望望。   谭佳人推开贺九皋,抿抿唇,贺九皋舌尖舔舔嘴唇,琥珀色的眼睛波光潋滟。   “姑姑,不在车里,在后备箱。”   谭勤绕到后面,看到贺九皋十分热情,“小贺,你怎么给我们送吃的来了?”   贺九皋临时说谎,“我在附近的高尔夫球场打球,看到你们在地里干农活,我顺路给你们带点吃的喝的,这种鬼天气一定要及时补充水分。”   谭勤脑子没有弯弯绕绕,只觉得贺九皋有眼力见。   寒暄几句,贺九皋不再逗留,驱车离开。   谭佳人和姑姑带着饮品和甜点回田里。   谭勤问:“小贺在追你?”   谭佳人不置可否。   谭勤提醒她,“你可别抻过劲儿,差不多就答应吧。”   谭佳人微微一笑,“让他追追呗。” 第91章 无心插柳 你喜欢的人是她们三人中的哪……   程家高尔夫团建日规模变大, 程显荣程兰兄妹俩率队,各自队伍都添了人。   程泽远带着郁银、郁金姐妹,程景欢带着胡凯源;程兰这边, 除了儿子贺九皋, 还带了谭佳人,就人数而言略逊一筹。   郁银看到谭佳人从程兰的休旅车上下来, 高兴地打招呼,“佳人姐。”   她们两人岁数上下不差半年,一个娇宠白富美,天真善良, 不谙世事,一个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相比之下,郁银心理年龄要小上许多, 加上在巴黎承蒙谭佳人照顾, 故而她对谭佳人由衷地感到亲切依赖,这声“佳人姐”绝对发自内心。   谭佳人也笑着挥手问好, “嗨,郁银, 最近好吗?”   郁银看了一眼陪在自己身旁的程泽远,羞涩地笑笑,“我很好。”   程景欢撇撇嘴, 嘀咕一声, “装什么好闺蜜。”   胡凯源向谭佳人投去一瞥,程景欢拉住他的手,不高兴地摇了摇,“别看那个撒谎精。”   冯玉萍说:“看样子你姑姑真准备接纳谭佳人, 不然为什么带她参加咱们程家的聚会。”   贺九皋、谭佳人一左一右伴在程兰身边。   三人走过来,程显荣随意瞄了眼,并不在意,招呼儿子和胡凯源打球。   程景欢兴奋地捏捏胡凯源的手,小声说:“这代表我爸认可你了,calla购物中心的代言,我会替你向姑姑争取。”   胡凯源含情脉脉地看着程景欢,贴近她的耳朵说:“景欢,谢谢你。”   程景欢冲男友眨眨眼,“别让我爸催,快去吧,加油。”   她说完冲谭佳人扬起下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贺九皋轻嗤一声,“白痴。”   谭佳人暗爽,贺九皋对表妹的非好感也太不加掩饰了吧。   她冲程景欢挑挑眉,嘴角扬起,露出同样得意的笑容。   程景欢变脸了,暗暗骂了一句,家雀变凤凰,想得倒美。   冯玉萍看着小姑子阴阳怪气,“咱们家族团建,你带外人来做什么?”   程兰瞟了眼同程氏父子会合的胡凯源,淡淡说:“你不也带了吗。”   冯玉萍语塞,许久憋出一句,“那能一样吗?”   程景欢也气鼓鼓说:“姑姑,胡凯源是我男朋友,我们未来要结婚的,算程家人,谭佳人和我们可八竿子打不着。”   贺九皋勾勾唇角,嘲讽,“谭佳人姓谭,自然和程家没关系,她是我母亲邀请的客人,不影响你团建,况且我们两家不从来都是各打各的球吗?”   程兰帮腔,看着程景欢目光温和,“未来的事可说不准,姑姑劝你别剃头的担子一头热。”   程景欢不高兴,“姑姑,胡凯源也喜欢我的。”   贺九皋一脸戏谑,“那他为什么不公布恋情,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不要为他人做嫁衣。”   “你!”程景欢说不出话来,这也正是她担忧的地方,明示暗示,胡凯源都不接招,他的经纪人说时机未到,让她再等等。   冯玉萍为女儿说话,“胡凯源是公众人物,要考虑影响的,哪儿能说公开就公开。”   郁银郁金两姐妹,站在一边,看两家人针锋相对。   郁金对妹妹说:“你未来的婆婆和小姑子貌似很难搞。”   郁银不放在心上,“泽远哥哥说我们结婚出去住,不跟他父母一起生活。”   郁金狐疑,“是吗,程泽远是个很冷情的人,他会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   郁银甜甜一笑,“泽远哥哥才不像你说的那样,他对我可好了。”   郁金微不可闻道:“但愿吧”,稍后她振作精神,“我去问候程董,顺便和贺九皋谈谈公司的事。”   郁银点点头,“嗯,你去吧。”   “程董”,郁金打招呼。   程兰颔首微笑,“郁小姐,你母亲可好?”   郁金笑着说:“小妹快要结婚了,我母亲忙着帮她挑婚纱、联系拍婚纱照,上下打点,日子过得非常充实。”   程兰说:“郁银婚期将近,你母亲有的忙,不过也要劝她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郁金笑笑,“好的”,转头看向贺九皋,“贺总,能否借一步说话。”   谭佳人自郁金走过来,便默不作声,淡化存在感。   盗人家正主的图,说来说去,还是很丢人的。   冯玉萍怼不过程兰母子,带上女儿和未来儿媳跟在程家男人后面打球。   贺九皋和郁金在不远处说话,程兰笑笑,“终于清净了,谭小姐,我们走走,高尔夫球场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谭佳人欣然应道:“好。”   程兰像个和善的邻家长辈,含笑说:“不好意思,最近关于我的闲言碎语也波及到你了吧。”   谭佳人笑着说:“我已经被黑过一波,这次的谣言对我完全是利好的,莫名其妙就和豪门沾亲带故,名利场见风使舵,自从我和您的名字并排出现,我看以往圈子里的人又有接纳我的迹象,话虽如此,我也不能图自己方便,罔顾您的声誉吧,所以请您辟谣,澄清真相,这样才能尽早平息事态。”   程兰出其不意问:“我和你父亲传出谣言,你觉得会有损我的声誉?”   谭佳人结巴,“那,那也是……平白无故被人乱嚼舌根,总归不太好吧。”   程兰说:“你父亲很好,我们之间,是我负了他,别人怎么说我,我无所谓,我只担心会给你们的生活造成影响。”   谭佳人说:“您放心,谣言没传到如意街,我父亲什么都不知道,一心做手工挂面。”   程兰笑了下,“那就好”,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九皋从你那里拿到的老照片在我这里,我会物归原主。”   她话这么说,谭佳人也不好硬要回来,笑着点点头,“您看着办。”   郁金远远望了谭佳人一眼,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都说旁观者清,佳琅美术馆事件对谭小姐而言或许是灾难,对我却是醍醐灌顶,原来在谭小姐眼中,我过去的生活令她羡慕,通过她的眼睛,我看到那时的自己非常快乐,所以忍不住审视当下的生活,自从接过优乳集团的担子,我变得不像我,每天都不开心,老实说,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我。”   贺九皋问:“你准备怎么做,全部放下?”   郁金点头,“之前开会,你提醒过我,我深入调查,发现优乳集团主营乳制品、奶粉等业务持续下滑,靠投资并购收益维持业绩报表难以为继,而且内斗愈演愈烈,我已经说服父亲,放权给我,整合业务,扭转亏损,再交给职业经理人管理。”   黑池投资当初选择优乳集团联合收购法国健康食品公司,主要看中优乳集团的渠道优势,通过合作了解到优乳集团的危机,因此坚持成立合营公司在香港上市而非并入优乳集团。   贺九皋点到为止,“你们集*团*派*系*林*立,除此之外,最大的问题是缺乏明星单品,全国化不及预期。”   郁金点头表示受教,“我明白,优乳在市场丧失话语权,与你指出的问题大有关系,我尽力而为吧,只怕积重难返。”   太阳越升越高,气温炎热,众人再也没有打球的耐心,乘上高尔夫球车,返回俱乐部,去会所吃饭。   贺九皋悄悄问谭佳人热不热。   谭佳人还以为他第一时间会打听程兰和自己的谈话呢,没想到把自己的感受放在心上,不禁有些感动,摇摇头,“不热,出出汗,释放压力,我觉得很好。”   贺九皋悄声说:“我就喜欢你生机勃勃的模样。”   谭佳人用手肘拐拐贺九皋的肚子,他忍笑忍的很辛苦。   两人暗戳戳地互相握握手。   到会所,谭佳人和郁家姐妹去洗手间,王峥嵘顺着贺九皋的视线望去,调侃道:“你喜欢的人是她们三人中的哪位?”   贺九皋笑,“有那么明显吗?”   王峥嵘说:“也没多明显,主要是跟平时的你不同,目光多了一丝温情——三个人中郁银快结婚了,你有感情洁癖,绝对不会插足,剩下的两个人,是郁金还是谭小姐呢?”   贺九皋收回目光,看向王峥嵘,岔开话题,“我已经收到风,新源燃气与金种子平台推出针对内部员工的理财产品逾期了,员工们上门要债,事态严重前压下去,承诺流动资金缓解后便会兑付。”   王峥嵘叹口气,“我也听说迄今为止已多次延期,你觉得新源能解套吗?”   贺九皋直言相告,“你父亲把宝押在如意街项目上,现在正催你弟弟和程泽远抓紧办手续,拿到土地证向银行抵押贷款,玩庞氏骗局那一套把戏。”   王峥嵘说:“看来如意街项目对他们至关重要。”   贺九皋挑眉,心情愉悦,“说白了关系到生死。”   王峥嵘猜测,“你的最终目标是新源燃气,如意街项目是你抛出的鱼饵?”   贺九皋坦然以对,“不,还有南国集团,他们经营不善,就该我们上场,期待吧,举杯庆祝的日子将很快来临,你也会如愿以偿重掌新源集团。”   谭佳人走到接待大厅,看到贺九皋和王峥嵘两人在说什么,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郁金在她身后说:“谭小姐,可以和我谈一谈吗?”   谭佳人转身面对她,笑着说:“当然可以。”   两人结伴走到大厅西侧的吧台,郁金问:“你喝什么,我帮你点。”   “意式拿铁,不加糖,谢谢。”   郁金按她说的点了两杯,“走吧,我们坐沙发上聊。”   谭佳人接过咖啡,走过去坐下,等郁金开口。   郁金笑笑,“我看过你的微博,包括你那条道歉,我全部翻完了。”   谭佳人自嘲,“我的微博没什么考古价值,太浪费你时间了。”   郁金说:“坦白讲,除了你借用我的视频那条微博,大部分微博你都在分享自己的工作,你呈现的都是真实的,也没说自己住高档公寓,开高级车,与其说卖人设,不如说利用工作打造形象品牌,我个人是理解的。”   谭佳人讪讪地说:“让你见笑了。”   郁金好奇,“你真的羡慕我吗,像道歉中说的那样,撇开身份,你想拥有我的人生?”   谭佳人诚实地点点头,“对,人总是向往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诚然,你的家庭可以令你财务自由,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这点让我很羡慕,更让我羡慕的是你潇洒的人生态度,并没有多少人可以真正的拒绝红尘俗世,但你可以,你投身公益事业,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我认识的富二代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我都要被你说的脸红了”,郁金叹息,“其实,投身公益,完全是意外,我对一个人爱而不得,他选择一个——当时我认为不如我的女孩儿,那个女孩相貌平平,家庭背景也普普通通,但我爱的人坚定地选了那个女孩,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动摇,我深受打击,进而对自己产生怀疑,我一定很差劲儿,所以他不喜欢我……被这个想法折磨,我只想逃的远远的,受一位朋友邀请,加入无国界志愿者的队伍,起初借着忙碌危险的生活麻木自己,逃避痛苦,后来我爱上了那种生活状态,如果不是家里有事,我不会回国的,看到你在微博写给我的那段话,我很受鼓舞,也重塑自信。”   自己这算阴差阳错做了件好事吗,所谓的无心插柳柳成荫?   谭佳人笑笑,“不,郁小姐,自信源于你强大的内心,未来不论你选择哪种生活,我都祝福你。”   郁金说:“我听说你学法律,做过非诉业务,那么有兴趣和优乳集团合作吗?”   谭佳人惊喜,“你会请我吗,我现在跟过街的老鼠差不多。”   郁金说:“我要整顿集团业务,和元老对抗,需要组建自己的团队,你来做我的法律顾问吧。”   谭佳人脱口而出,“好!”   程家团建聚餐结束,各回各家。   谭佳人和程兰、贺九皋道别,“再见,你们不用管我,我坐公交车回去。”   程兰挽留,“上车吧,让九皋绕路送你到如意街。”   贺九皋也看向她,目光缱绻,“这里距离如意街不远,我送你。”   谭佳人没再拒绝,上车,和程兰坐在后座。   休旅车驶向如意街,路上,程兰问了有关谭敬的事,聊些身体好不好之类的寻常话题。   谭心悦跟妹妹打电话,想问她吃什么水果带回去,没打通,随便挑了两样,结账走出超市。   迎面走来一个看不出年纪,戴着宽檐帽,穿套装的精致女人,她的视线投向谭心悦的腹部,平平如也,心里松了口气,趁现在流掉还来得及。   谭心悦被陌生人的目光冒犯到,她空的那只手掩住肚子,绕开挡路的人。   牛春花神情鄙夷,“谭小姐,能谈谈么,我是郑浚的妈妈。” 第92章 珍惜 我不仅要做你第一个男人,也要做……   谭心悦站住, 迟疑地打招呼,“阿姨,您好。”   牛春花似笑非笑, “别叫那么亲热, 我算你哪门子阿姨。”   谭心悦顿时像做错事般手足无措。   牛春花指向一旁的星巴克,“走吧, 去咖啡厅坐坐。”   谭心悦跟在她身后走入咖啡厅,两人在空闲的位置面对面坐下。   牛春花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谭心悦,小家碧玉的长相,倒不招人讨厌, 性格瞧着也绵软,唯一的毛病是岁数大了点,郑浚才25,她已经快三十, 实在不般配。   不要觉得可惜, 快刀斩乱麻才是为她好。   郑浚母亲一直不说话,谭心悦忐忑不安。   牛春花从凯莉包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放到桌子上,涂着酒红色指甲的手指轻轻拍了下, 笑着说:“这是三万块钱,你拿去做人流好好调养身体。”   谭心悦惶惑之下,眼睛睁大, “阿姨, 您什么意思啊?”   牛春花笑笑,“我说的不够明白么,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不会认的,你以后也会嫁人吧, 生下来会拖累你的。”   谭心悦本就不善言辞,在郑浚母亲气场的压制下,更是急的眼泪涌出眼眶,摇着头说:“我不会嫁给别人的,我们说好会结婚的,郑浚向我承诺过。”   牛春花不屑,“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谭小姐,你觉得郑浚会不知道我来找你吗?”   谭心悦怔了怔,不知是说服自己,还是说服郑浚母亲,“不会的,郑浚不会这样对我的。”   牛春花优雅起身,臂弯挂着包,最后瞟了谭心悦一眼,“谭小姐,听我一句劝,你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早点做决定,不然肚子大了,坏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谭心悦呆呆坐着,已经没力气顾及礼貌,等牛春花走远,才爆发出哭声。   店员慌忙问她需要帮忙吗,谭心悦摇摇头,站起来,提着水果推门出去,一路走,一路哭。   谭佳人没让贺九皋送到家门口,走回家,口渴得要命,正喝水,听到哭声,诧异扭头。   谭心悦抹着眼泪,哭得喘不过气。   “姐,出什么事了?”   谭心悦摇头,泪水不停地顺着脸庞蜿蜒流下。   “那你哭什么?”   楼上做挂面的四个人闻声下楼,谭敬问:“老大,你怎么了?”   谭心悦在心里做激烈斗争,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父亲。   谭勤想到一个可能,“是不是孩子有事?”   谭劲恒一头雾水,“什么孩子?”   常山担忧地看着谭心悦,他对这位大姐认知就是温温柔柔的,与世无争,哭的这么厉害一定是受委屈了。   谭敬看看大女儿,又看看妹妹,“你们谁把话给我说清楚,孩子是怎么回事?”   谭心悦看再也瞒不住,哇的放声大哭,“爸,我怀孕了。”   “怀孕……”谭敬反复念着,“怀孕……”他一时无法理解。   谭劲恒火冒三丈,捏着拳头,“姐,你告诉我,哪个混蛋欺负你了,我找他去!”   谭勤拨开侄子,站到大侄女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摇晃,“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话说完。”   谭佳人插嘴,“姐,你别光哭,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好替你参谋。”   谭心悦抽抽嗒嗒说:“郑浚妈刚刚找我说,说她不认我肚子里的孩子,还说郑浚也同意了,她给我三万块钱,让我打掉孩子。”   谭敬一向老老实实,此刻气红眼眶,“她算老几,要你打掉孩子,老大,你放心,孩子爸替你养。”   谭劲恒听到熟悉的名字,“郑浚是吗,小时候的假姑娘?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认,畜生不如,我要揍他一顿。”   谭勤撸袖子,拿出骂街的气势,“好个牛春花,就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她说打掉孩子就打,她是天王老子,金口玉言吗!?”   她想想气不顺,给红罗打电话,“你有牛春花手机号吗……好的,发我手机上,我找她算账!”   谭佳人还算冷静,“姐,你联系郑浚,确认下他的态度,他妈未必能代表他吧。”   谭心悦哭着说:“郑浚说他妈把他养大,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最听她妈的话,说不想她伤心,这次——”   红罗把手机号发过来,谭勤拨过去。   那边牛春花刚回家,在中厨煮燕窝,这两天被郑浚气得有点儿虚,需要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今天处理掉一桩心事,万事大吉。   唉,儿大不由娘,看来要赶紧给郑浚安排相亲了。   郑浚有气无力地走过来开冰箱取啤酒,看到母亲也当没看到。   牛春花恨恨剜了儿子一眼,骂道:“瞧你的没出息样!”   郑浚听到铃声震动,指指她临时放椅子上的凯莉包,“你的电话。”   牛春花拿出手机,看了看,陌生号,本不欲接,奈何那边打电话的人不屈不饶,十分有耐心。   她接听,劈头说:“我不管你做什么广告,我都没兴趣!”   谭勤张口就骂,“牛春花,我以前就觉得你不是正经人,老了老了,更不做人了!”   郑浚听到凑到母亲身边,“谁打来的?”   牛春花皱眉,“你哪来的疯子,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谭勤冷笑,“我是谭心悦的姑姑,我听大侄女说你找到她,让她打胎?”   郑浚惊惧地喊道:“妈,你去找心悦了?”   “一边去”,牛春花赶儿子,同时对谭勤说,“钱我给了,你大侄女也接了,你劝她早点做掉孩子,身体早恢复,我家郑浚是不会和她结婚的。”   谭勤说:“三万块钱你打发叫花子呢。”   牛春花笑,“瞧瞧,露出真面目了吧,我就知道你们玩仙人跳呢,指望凭肚子里的肉讹我们是不是?好,我再添两万,别说做一回人流,两次都够了!”   谭勤气个倒仰,“牛春花你说的是人话吗?”   郑浚急的不行,试图夺母亲手里的电话,“妈,你别再说了,行不行?”   牛春花背过身去,“你这个傻子,人家给你挖坑,你就往里跳,白养你了!”   谭勤说:“牛春花,谁稀罕你的臭钱,你侮辱谁呢。”   郑浚仗着身高抢过手机,“姑姑,您听我说,那是我妈的意思,不是我的,我会马上负荆请罪,您帮我告诉心悦,无论如何我都会和她结婚。”   谭勤哼了声,“行,我信你一次,你亲自上门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郑浚收线,抬头看到母亲冷冷盯着他。   “你要是去她们家,就再也别回来。”   郑浚看着母亲,眼睛红了,抖着声音问:“妈,你非要这样吗?”   牛春花说:“你知道离开如意街住进栖云社区和有身份的人交往,你妈我付出过多少代价吗?你要走在妈亲手为你铺的康庄大道上,为什么要回头去找如意街的女人?”   郑浚大喊一声,“如意街怎么了,妈,你太势利了!”   他说完转身上楼回房收拾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塞进旅行箱,提着下楼,走到门口时,牛春花在背后说:“要她,还是要妈,你考虑清楚。”   郑浚咬咬牙,一言不发地推门离开。   牛春花直挺挺站着,许久后,眼泪流下来,“你爸离开我,你也离开我,不愧是父子。”   谭家客厅灯火通明,谭勤和牛春花打电话外放声音,牛春花的嫌弃之情毫不遮掩。   谭劲恒气地捶桌子,“她要是男的,我非抽她几个大嘴巴子。”   谭敬长叹一口气,“上赶着不是买卖,咱不能让人看不起,心悦你也别慌,如今风气开放,单身女人也能生孩子,咱家也养得起,你啥也别想,好好养身体。”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常山去开门。   郑浚提着行李箱走进一楼正房,扑通跪下,对谭敬说:“伯父,对不起,请你把心悦嫁给我,这辈子我会对她好的。”   谭心悦走到他身边,扶他。   郑浚挣开,“伯父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谭敬有点懵,“你这是……”   郑浚说:“我从家里出来了,结婚是我个人的事,我自己做主就行,不用管我妈的意见。”   谭劲恒收回拳头,“算你是条汉子。”   谭佳人打量他的狼狈模样,“你被你妈赶出家门了?”   郑浚难为情,“我主动出来的。”   铺子打烊,谭义锁门回家,进门看这阵势,惊讶,“这是干嘛呢?”   谭勤看他一眼,“回头给你说,你先安静。”   谭敬拉郑浚起来,“按说结婚的事不通知长辈于理不合,对你母亲也不尊重,但情况特殊,只要你们互相真心相待,我同意你们结婚。”   郑浚喜上眉梢,激动之余,脱口喊了声“爸,谢谢你!”   谭勤笑了,“傻小子,你和你妈真不一样。”   谭心悦抿嘴笑,悄悄握住郑浚的手。   郑浚为了证明自己不傻,拿出户口本,“我明天就和心悦去民政局登记。”   吵吵闹闹一晚上,问题来了,离家出走的郑浚住在哪里。   谭劲恒对未来姐夫说:“你跟我先挤挤吧。”   谭勤说:“他俩都有孩子了,就住一屋呗。”   晚上,郑浚洗漱完,扭扭捏捏走进谭心悦的香闺,闻着熟悉的气味,挨床边坐下。   谭心悦笑了,“你别拘束。”   郑浚把她搂紧怀里,“对不起,我替我妈向你道歉,让你受委屈了,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谭心悦叹气,“我们真要瞒着你妈领证吗?那岂不是结怨越来越深了。”   郑浚皱眉,“那怎么办,我妈态度太坚决了。”   谭心悦说:“我们试着跟她谈谈好吗?”   郑浚看着她的肚子说:“我们等得起,你肚子里的孩子等不起,我不想孩子背着不好的名声出生,明明我们是相爱的,你听我的话,我们先领证,慢慢说服我妈。”   谭心悦点点头,“好,我听你的,谢谢你郑浚,我知道和你妈闹翻,你心里也不好受。”   郑浚说:“我妈这次太过分了,我要让她知道,我有自己的人生,不是她的提线木偶。”   谭勤在门外听了会儿,笑着和谭佳人小声说:“两人好着呢。”   谭佳人放心了回屋顶阁楼。   看手机有十个未接来电,都是贺九皋的。   接通后,贺九皋很生气,“你再不接,我准备去你家找你。”   谭佳人告罪,“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我没顾上看手机。”   “出事,什么事?”贺九皋一下子切为关心模式。   “我姐的事……”   贺九皋意识到她不想说,有点不开心,“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姐有什么事,你说出来,也许我能帮忙,我不喜欢你划清界限,有事瞒着我。”   谭佳人转念一想,姐姐都要结婚了,说出来也没关系,就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末了总结,“我真没想到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拿钱替儿子出面要求分手的母亲,两万块钱能弥补身体精神上的伤害吗?幸亏我姐夫是明白人,没听他妈出的骚主意。”   贺九皋说:“你姐夫母亲的做法有失体面,那么你姐姐姐夫真要结婚了?”   谭佳人说:“先领证,婚礼容后再说。”   贺九皋说:“需要婚礼场地,我可以提供,所有的费用我来出。”   谭佳人笑了,“你以什么名义出这笔钱,我们也不缺好吗。”   贺九皋轻轻笑了,片刻后,低声说:“我也想去你家正式拜访。”   谭佳人说:“再等等吧,等你妈我爸的谣言散去。”   贺九皋又说:“谭佳人,我会珍惜你的,我不会让你遇到那种痛苦。”   谭佳人秒懂,“真的,你忍得住?”   贺九皋说:“我有钢铁般的意志,你太不了解男人了,只要愿意,有很多方法纾解,比如说运动,总之,我要和你长长久久走下去,不急于一时。”   谭佳人仰头看头顶的月亮,“贺九皋,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男人。”   贺九皋说:“嗯,我不仅要做你第一个男人,也要做你唯一的男人。” 第93章 不离不弃 万一我赔钱,一无所有,你会……   谭心悦和郑浚在谭家人的陪同下, 去如意街的老照相馆拍结婚证照。   谭心悦披着长发,化着舒服的淡妆,郑浚短发清爽精神, 两人都穿着白衬衫, 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接着谭劲恒开着面包车,拉上一对新人去登记结婚。   全家人简简单单吃了一顿饭, 郑浚觉得委屈谭心悦了,承诺道:“我一定会补给你一个风光的婚礼。”   谭心悦说:“不用风光大办,温馨就好,我喜欢小型的室外婚礼。”   郑浚反握住谭心悦的手, 笑笑,“都听你的。”   他又看向谭敬,“爸,我会尽快找房子带心悦搬出去。”   谭敬和蔼道:“搬出去做什么, 你和心悦就住在家里, 房子老了点,但是住下你们两个, 还是绰绰有余的。”   郑浚感动,“爸——”   谭劲恒笑着说:“假姑娘你就别客气了。”   谭敬瞪儿子一眼, “别没大没小的,叫姐夫。”   郑浚感受到岳父的爱,冲儿时同伴得意的笑笑。   谭劲恒老实叫了声姐夫, 抱怨, “你和我姐有情饮水饱,我们还饿着肚子呢,到底开不开吃啊。”   谭勤笑:“来来来,大家吃吧, 大好的日子,多吃点。”   就这样,谭家又住进一口人,不久的未来还会降临一个小生命,考虑到谭心悦、郑浚的居住环境,谭敬召开家庭会议,打算出去租个宽敞的地方做龙须面,把二楼装修作为大女儿大女婿的新房。   谭劲恒第一个表示同意,“我早就建议咱爸出去在如意街租块地建龙须面工厂,家里地方小,可以晾晒的空间有限。”   其余人也都表示同意,只有谭佳人保留意见,“爸,我在居委会听说,咱们如意街马上要拆迁了,现在出去建工厂时机不对,而且也未必会批准你动土。”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谭佳人所说,没多久一张如意街改造工作意向调查表发到各家各户。   如意街的人沸腾了,同意派和反对派再次聚到如意面馆,试图说服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   老姜头乐歪了嘴,卖面条收钱收到手软,并吸取上次教训,不站队,只当好跑堂。   同意派以情动人,指着调查表说:“政府多关怀咱们如意街的老百姓啊,你看开头写着,为更好的改善我村村民生活环境、造福村民,根据现有的政策及法律法规,结合我村实际,本这‘公平、公正、公开、合理’的原则,现就如意街改造工作向村民征求意见——多民主啊,目的也说明白了,是为大家谋福利,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啊,所以大家伙儿都别抻着,赶紧签名画圈。”   反对派冷笑,“是为你自己家谋福利吧,在座的谁不知道,一年前你听到拆迁的风声,四处借钱一口气加盖了好几层,不仅如此,还挖了地下室吧,傻子都能看出你想薅社会主义羊毛,唱高调忽悠谁呢。”   同意派的第一员大将被说得脸色红红白白,缩回去不再言语。   同意派另有人挺身而出,“别管他家加盖了几层楼,他说的话有道理啊,政府确实为咱们老百姓着想,实行一户一宅政策,以一个宅基地使用证为一宅的标准,置换回迁楼房面积300平米,小房一个,车位一个。各位还可以要三套100平米的房子,全看自己方便嘛,这么好的条件,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脑子正常的都会画圈同意。”   反对派的人冷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前几年盖的新楼房,上下三层,住的舒舒服服,出门就是嘉豪广场,附近还有菜市场,生活交通都很便利,我为什么要搬走,反正我不同意,在调查表上打个叉就是我的意向。”   同意派嘲讽,“你真是损人不利己,如意街破成什么样了,设施都不齐全,就因为你家盖新房,别人就得陪着你继续忍受恶劣的环境,家里有老人的谁不愿意住电梯房啊,你就能保证你不老,腿脚永远这么利索?”   谭家人默默听着,心里各有计较,谭劲恒现在接过父亲衣钵,倾向继续留在如意街,老街老品牌,要的就是原汁原味和乡土气息。谭义和谭勤都挺兴奋,假如分三套房,那可不得了,现如今买一套房都要用毕生之力,政府一口气给三套,那可是做梦都会笑醒。谭佳人是现实主义者,也觉得拆迁蛮好,说实在话,如意街已跟不上城市化的脚步,迟早会被淘汰。谭心悦得到郑浚的甜蜜保证,说会买房子构筑两人的爱巢,所以如意街是拆迁还是保留原貌她都无所谓。   两派争执不下,纷纷请谭敬说句公道话。   谭敬谢过乡亲看得起他,微微叹口气说:“我们祖祖辈辈住在如意街,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娶妻生子,在这里抚养儿女,再看他们成家立业,我知道时代在变化,周边一栋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隔壁的村子也接二连三地拆迁,我也理解大家的羡慕之情,但大家有没有想过,拆迁后,如意街将不复存在,那么我们传统手艺人的活路在哪里,住进新楼房,有电梯,是好事,可店铺怎么办,重新去租?如今的实体店不景气,租金还高昂,大家趋利避害,可能会关掉铺子,祖上传下的手艺在我们这一代岂不是要绝迹?吹糖人的、做皮影的、打铁的、裁衣裳的……大家舍得绝活断在自己手上?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保留如意街,跟别的地方的美丽乡村一样,升级改造,打造如意街老手艺品牌,做成民俗风情一条街,向全天下的游客展示咱们如意街的风采。”   他说完,面馆一片寂静,无论同意派还是反对派都在想这第三条路,似乎也不错。   谭佳人和姑姑交换眼神,“我爸什么时候这么能言善辩的?”   谭勤摇摇头,“不知道,他乱给啥意见啊,就不怕招人恨吗。”   谭佳人耸耸肩,“政府既然征求意见,那肯定少数服从多数,事先声明,我站多数派。”   谭勤说:“拆迁是大势,我也站多数派。”   谭义也想响应,看到大哥心事重重的模样噤声。   谭佳人照样每个法律咨询日去居委会打卡,其余时间加入郁金的团队,为拯救优乳集团做“手术”,初来乍到,她多观察少输出意见,胜在眼光精准,看到问题,一刀解决,可谓快稳狠,不过优乳集团沉疴积弊,非一时之寒,下力气整顿,需要勇气,需要手腕。   走到死胡同时,贺九皋会从投资角度指点迷津,例如,优乳股份有8家子公司,内斗不断,左右手互搏,导致市场份额被一步步蚕食,市值蒸发便在意料之中,他给出结论,“所以我不建议购入优乳股票。”   谭佳人思索片刻说:“我的分析是这种内斗可能与优乳集团的顶层设计有关,市场规划和中长期战略都很混乱,居然还会出现两家子公司争夺同一地区的经销商这种奇葩事,这不是纯粹内耗嘛。”   贺九皋说:“你说得对,除非把现有的管理层换掉,调整顶层设计,否则会严重影响优乳股份今年的业绩和明年的布局。”   谭佳人附和,“没错,我不是学管理的,但我觉得优乳集团的经营方向和思路不太明确,眉毛胡子一把抓,主营业务做不好,又拓展无关的新业务,核心利润连年亏损,现在账面很难看,最后的救命稻草只能卖地卖股份……呃,优乳股票走低,你不要加仓吗?”   贺九皋不愧是精明的投机客,狡猾地说:“优乳的股票目前操作的空间不大,跌的还不够狠。”   谭佳人控诉,“你这个冷血的投机分子。”   贺九皋说:“和你刚认识时,我就说过我是投机者,找准时机对我很重要,我这样,你是不是不喜欢?”   谭佳人甜甜一笑,“喜欢的要命,你做生意这么有头脑,我不用担心你出昏招赔钱。”   古老的问题来了,贺九皋问:“万一我赔钱,一无所有,你会抛弃我吗?”   谭佳人反问:“除了钱,你觉得自己其他方面不值得我喜欢吗?”   贺九皋忐忑,“谭佳人,我是凡人,并不比别人优秀,金钱是我很大的优势,你要知道,与我血脉相连的父母都曾对我不闻不问,我又怎么去要求你对我不离不弃呢,如果我景况不佳,还会连累到你的话,答应我,不要回头,要跑得飞快,逃离我。”   谭佳人替他感到心酸,父母离婚,孤单的童年令他缺乏安全感,一句话是或不是恐怕很难安慰到他,所幸余生很长,他可以慢慢被治愈。   “贺九皋,即使你一无所有,你还有我,我还在往上爬,靠自己的力量,你没钱我给你钱花,你没家,我给你一个家。”   并不华丽的语言击中贺九皋的心脏,他瞬间红了眼眶,心脏激烈跳动,“谭佳人,我真正想说的是,别离开我,永永远远和我在一起。” 第94章 投之木桃 对你好,你才不会离开我啊……   杜可儿穿了一套浅蓝色套装, 裙子长度过膝,头发挽起来,精心化了惹人怜爱的无辜妆, 散发出温婉的气质。   “我穿成这样见你父母不会失礼吧?”她询问顾笑的意见。   顾笑端详她, 温柔笑着说:“放心吧,你穿这一身套装去任何场合都不会失礼。”   杜可儿把手递给顾笑, 顾笑握住,两人相携走入餐厅。   顾笑向父母介绍杜可儿时,顾父顾母维持了基本的风度,没给杜可儿难堪, 不过也没多热情。   顾笑用力握了握杜可儿的手给她力量。   顾母不着痕迹地扫过两人紧握的手,眼神微冷。   顾父看都不看一眼,冷淡地切牛排。   顾笑尴尬,“爸, 妈——”   顾母说:“你约我和你父亲吃饭, 是有事要谈吗?”   顾笑说:“是的,我想对您和父亲说, 我和可儿在交往,我对她是认真的。”   顾父出声, 淡淡问了句,“认真到什么程度?”   顾笑咬咬牙,“我想和她结婚。”   杜可儿一直垂着头, 听到顾笑说出她最深切的愿望, 翘了翘嘴角。   顾母吸一口气,克制情绪,“你当然可以结婚,但必须和我们认可的女孩结婚。”   顾笑有点生气, “我已经30岁了,不是3岁,为什么事关我个人的婚姻大事还要父母做主,太可笑了。”   顾父放下刀叉,沉声说:“你可以做主,但至少找个体面的女孩。”   顾笑难以置信,“爸,您你觉得可儿不体面,还是——”   顾父打断他,看向杜可儿,“杜小姐,我也参加了黄羚的作品展览开幕酒会,亲眼目睹你的所作所为,恕我直言,你丝毫不顾大局,为了一己之私,毁掉你的同事们花费心血筹备的活动,只管自己痛快,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你出口气就走,他们怎么办?”   杜可儿脸色一僵,“我——”   顾母接话,“我听说他们被开除了,追根究底受你的连累,结果负责的却是他们,不然怎么向黄羚交代?我们本不想说的,只盼你自己知趣离开顾笑。既然今日坐在一起,我索性把话说开,我们顾家不可能接受一个不识大体的女人做儿媳妇。”   顾笑急着争辩,“爸、妈,你们听我说,事情的起因不能全怪到可儿头上,她——”   顾父肃然道:“我不想听你解释,我相信我眼睛看到的,以前不说,是想给她留一份体面,还有,如果你坚持娶她,你的汽车改装店,东方集团将不会再注资,不仅如此,还会将之前的投资撤回来,你自己看着办吧。”   顾笑说:“爸,生意归生意,家事归家事,您为什么要混为一谈呢?”   顾父笑笑,“我们是一家人,你觉得能分得清吗?”   他说完起身,与顾母拂袖而去,徒留一室阒然。   许久,杜可儿打破沉默,艰难笑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来见伯父伯母的,都怪我没有自知之明。”   顾笑摇头,“不怪你,是他们对你有偏见。”   杜可儿叹气,事情果然没有她预想的顺利。   她现在只能赌顾笑对自己感情坚定了,追求幸福有罪么,为什么脚下的路那么坎坷呢。   顾父为顾笑预留作出抉择的时间,没得到儿子的答复,他雷厉风行地撤资,并追讨投资款,如不执行,将出售汽车改装店的资产。   一套组合拳下来,顾笑被揍得晕头转向,资金吃紧,业务大受影响,他焦头烂额地到处找投资。   杜可儿看在眼中,惊在心里,她没想到亲生父母对自己孩子竟然能狠到这种地步。   顾笑白日疲于奔命,晚上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用令人心碎的眼神看着她。   “可儿,汽车改装店担负着我的梦想,也担负着员工们的生计,看着他们跟我一起着急,我很难受。”   杜可儿把顾笑楼在怀里,抚摸他的头发,“你该理发了……别着急,会有办法的。”   顾笑抬头确认,“会吗?”   杜可儿笑笑,安慰他,“会的。”   贺九皋开车来如意街居委会接谭佳人,载上她,去医院打hpv疫苗。   谭佳人一整天客串心理医生,陪几个居民唠嗑唠了一天,嗓子嘶哑。   贺九皋贴心地递给她一瓶金桔茶,“做律师,不停说话,很费嗓子的。”   谭佳人接过茶,心中感动,“贺九皋,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贺九皋笑着说:“对你好,你才不会离开我啊”,稍稍停顿,补充,“你都对我热烈表白了,我自然要加倍对你好。”   谭佳人喝口茶,酸酸甜甜,她忍着笑问:“我啥时候热烈表白了?”   贺九皋正色,“你承诺我变成穷光蛋也会对我不离不弃,在我看来,这就是热烈表白。”   谭佳人笑笑,“算是吧。”   贺九皋不满,“什么叫算是啊,你态度认真点。”   谭佳人看着贺九皋的眼睛,收敛嬉笑,“贺九皋你现在还觉得你喜欢的比我多吗?”   贺九皋有点小委屈,“嗯,我对你一见钟情,先喜欢上的人就输了,不是吗?”   谭佳人放下金桔茶,拉过贺九皋的手,与他掌心相贴,笑了下,柔声解释,“贺九皋你说过,理想的恋爱是两人互相一见钟情,心心相印,但我的感情模式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别人对我好,我对别人好,平等交换,理所当然,我不喜欢失衡的爱情,一方付出,一方索取,太不义气了。恋爱的激情像夜空的烟火般绚烂易散,漫长的时间如何相处?”   贺九皋显然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想当然道:“我会永远喜欢你。”   谭佳人摇摇头,“永远有多远,我们谁都说不清,至少在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时间里,我们要对彼此做到讲义气,假如你有一天不喜欢我了,放心,我会爽快放手的。”   贺九皋皱眉,“我不值得你挽留吗,爽快放手,你很洒脱嘛。”   谭佳人说:“我为什么要挽留移情别恋的人,或者说对我已经没有感觉的人,拿姜明达举例,大学时,他整个五月为我送早餐,到六月第一天换人追了,本来我感动的稀里哗啦,考验快要结束,我打算回应他,他变心了,室友问我可惜吗,建议我去和张小米PK,挽回姜明达,我果断拒绝,而且庆幸一个月的时间他就暴露了真面目,所以感情上我不是特别纠结的人。”   贺九皋抱怨,“听上去我们之间你会是先离开的人。”   谭佳人给他一个骄傲的眼神,“对我好吧,不对我好,我确实会离开你。”   贺九皋笑了,“好可怕的清醒者,不过这也是你的魅力所在……OK,我对你好,至于你,要做到自己说的那样对我讲义气,知道吗?不要三心二意,也不要得陇望蜀,你做到,我也会一辈子望着你。”   谭佳人撒开贺九皋的手,哈哈笑,“你才可怕呢,总说一些让人肉麻的话。”   贺九皋得意,“我也才最近发现自己蛮擅长甜言蜜语,你不喜欢?”   谭佳人应付,“喜欢,喜欢死了。”   贺九皋不买账,“毫无灵魂。”   谭佳人拿过hpv疫苗宣传册子,翻开阅读,“言归正传,怎么突然要去打hpv疫苗?”   贺九皋发动车子,他看着前方说:“作为伴侣不应该为对方的健康考虑吗?以前我独身不用,现在我有你,就应该去打hpv疫苗。”   谭佳人开玩笑,“感觉你要发展多边关系似的,否则为什么去打hpv疫苗?”   贺九皋叹息,“为你啊,只为你,所以不舍得你因为那件事受到伤害。”   谭佳人斜过身体,头靠在贺九皋肩膀蹭了蹭,“谢谢你。”   贺九皋已提前预约,两人直接接种第一针,医生笑着说:“我们鼓励男女一起接种疫苗,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谭佳人笑着问:“只是接种疫苗,就是对我好吗?”   医生懂她的意思,说:“你知道在性方面,男人有多自私自利吗,像你男朋友这么紧张你的情况并不多见。”   贺九皋默默颔首,接受医生对自己的夸赞。   谭佳人说:“打击面太广了吧。”   医生笑而不语。   两人打完疫苗的反应不一,谭佳人胳膊酸疼,贺九皋肚子饿。   严墨不愧为圈内的攒局达人,像及时雨一样打来电话,约贺九皋去他的地盘聚餐。   贺九皋想都没想,实话实说:“谭佳人和我在一起。”   严墨说:“那正好,你捎上她过来吧,省得我打电话约她。”   他已默认二人为兄妹关系,这两位接触频繁,他对此并不觉得奇怪,就算是情人,也很正常,男女嘛,一切皆有可能。   到达刺客酒吧,找到严墨,他旁边坐着一个小美女,扬着工业流水线的脸冲严墨笑,走近,发现她的嘴唇注射玻尿酸,过分饱满,连唇纹都没有。   谭佳人坐下故意问:“严总,换女朋友了?”   严墨笑了笑,“谭佳人你别老土了,你不做高端礼宾服务,新潮观念立刻落伍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女伴。”   钦点的“女伴”貌似不高兴,挑衅地看向谭佳人,“大姐,你管哪门子闲事。”   贺九皋忍无可忍,替谭佳人回敬一句,“别叫错人,你的脸看上去更超龄,明显属于医疗事故,虽然这么说有失礼貌,或许你应该去找你的医生要求赔偿。”   “女伴”不高兴,转而求严墨援手,撒娇道:“亲爱的,你评评理,这两个人有病吧。”   严墨笑得发抖,“你看出来了?”   贺九皋蹙眉,“你约我们是为看戏吗?”   话音刚落,赵夕颜跑过来,她穿着踢球的运动服,剧烈喘息,汗流浃背,看样子是从片场直接赶来的。 第95章 求仁得仁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尊严   谭佳人看着赵夕颜狼狈的模样, 惊讶地问:“发生什么急事了,你连拍戏时的妆都来不及卸。”   赵夕颜笑得勉强,挨严墨坐下, 轻轻摇晃他的胳膊, 视线投向浓妆艳抹的小姑娘,娇声问:“她是谁?”   人工美女昂首挺胸, 趾高气扬,“我是他女伴。”   赵夕颜拍足球少女,穿运动服,朴实无华, 毫无星味,不仔细观察,还真认不出她是娱乐圈的演员。   人工美女觉得稳操胜券,新来的女人土得掉渣, 竟然穿运动服来酒吧, 过分自信了吧。   严墨对人工美女说:“你服务态度糟糕,走吧, 没有下次了。”   人工美女变了脸色,“什么, 你玩我呢?”   严墨勾勾嘴角,“你明码标价不就陪玩嘛。”   人工美女气得胸脯起伏,本以为钓到凯子, 没想到人品稀烂, 她冷哼一声站起身,拍拍香奈儿包,“捞到一个包,我这一天功夫总算没白搭, 神经病,我还不想再见你呢。”   严墨笑骂:“快滚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贺九皋尽管不赞同严墨游戏人间,却也无权干涉,因此他忍耐着,不置一词。   谭佳人以前见过太多类似事件,有个富二代被称为时间管理大师,老婆、情人、红颜知己、网红妹妹,在众多女人中,多线操作,游刃有余。   若问她看法,远离花心滥情男,远离放荡不羁的浪子,跟他们在一起就是一种消耗,这种男的还贼精明,给你买包、买奢侈品换你的陪伴和言听计从的情绪价值,腻了,马上推陈出新,你连女朋友都不算,充其量只是一个“女伴”。   别喊冤,你要是真爱,可以拒收他送的礼物啊。   赵夕颜选择严墨,图他的钱,图他的资源,假如此刻替她仗义执言,严墨翻脸,只会破坏赵夕颜的规划,要知道她正在拍的足球少女,投资人之一就是嘉豪电影,得罪喂资源的金主,岂不是自寻死路,况且她和严墨的感情问题,旁人无权置喙,关键还是要看她自己的态度。   赵夕颜哄严墨,“你还在生气?”   严墨说:“看到区别了吗,我只对你不同,其他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们在我心里什么都不是,但对你,我可是动用嘉豪电影全部的力量捧你更上一层楼,你以后乖一点,不要再问蠢问题。”   赵夕颜发挥演技,娇嗔,“人家紧张你嘛,担心你喜新厌旧。”   严墨被取悦,在她额头吻了吻,“傻瓜。”   贺九皋出声,“还吃饭吗,你不请,我就自己点了。”   严墨笑着说:“饿了,稍等,我催后厨。”   很快前菜送来,一盘生火腿奶酪拼盘。   谭佳人用叉子叉了片培根送进贺九皋的盘子,“你脸都白了,是不是饿肚子低血糖,那赶快吃点东西。”   贺九皋含笑道谢,眼睛几乎要淌下蜜来。   严墨、赵夕颜四道目光投过来,异口同声问:“你们真在谈?”   谭佳人摆好叉子,不慌不忙说:“你不是说我们俩做兄妹吗,妹妹关心哥哥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严墨说:“我开玩笑呢,你当真了?”   贺九皋默默品味谭佳人对他的体贴照顾,两耳什么都没听到,兀自微笑,沉浸在幸福中。   谭佳人看他不作声,打个哈哈,“我跟贺总的关系正向良性的方向发展,比朋友还要好,那他脸色苍白,我关心下不是应该的吗。”   严墨想想,“也对,不过有一点我要纠正你,贺九皋的脸色不是苍白,而是本来就白,他肯定有段时间不美黑了,所以褪色了。”   赵夕颜打量贺九皋,“贺总黑皮肤更强势更有压迫感,白皮肤给人另一种感觉,好像气质都变了。”   贺九皋回神,“你们在聊我?”   谭佳人笑眯眯看着他,怪声怪气说:“贺总,原来你美黑哦。”   贺九皋不好意思,“谁说的?”   谭佳人指严墨,“严总说的。”   贺九皋不承认美黑,“我最近很忙脱不开身去海岛晒日光浴、冲浪,所以肤色有些不健康,其实我身体没问题。”   四客佛罗伦萨T骨牛排送来,大家吃牛排,没空再打趣他,贺九皋悄悄松了一口气,不经意看到谭佳人向他眨眨眼,促狭笑着用口型说:“美黑boy。”   贺九皋含情凝睇她,轻轻一笑。   谭佳人被他盯的脸红耳热,慌忙埋下头,咬咬唇,也笑了。   严墨和赵夕颜互相喂饭,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   贺九皋将自己切好的牛排很自然地与谭佳人的牛排交换,“吃吧。”   谭佳人低声说:“谢谢。”   严墨嚼着牛肉,问贺九皋,“顾笑找过你没有?”   贺九皋说:“我们最近没联系。”   严墨说:“他遇到麻烦了。”   贺九皋放好刀叉,“什么麻烦?”   严墨说:“被他父亲经济制裁了,听说撤资导致汽车改装店业务停摆。”   贺九皋问:“什么原因?”   严墨说:“顾笑坚持娶杜可儿,他父母不同意,然后就搞到经济分离,他父亲让他以后靠自己,现在资金断了,他到处找钱,我以为他会第一个联系你。”   贺九皋如实说:“事实上因为杜可儿的事,顾笑或许有愧,已经很久没联系我了。”   严墨拨打顾笑的手机号,“我把他叫来,问问情况,我们是发小,还是好朋友,他有困难,我们能袖手旁观吗?”   谭佳人一直默默听着,刚刚还感叹杜可儿好手段,顾笑竟然要娶她,谁知豪门棒打鸳鸯戏码从不迟到,豪门公公婆婆不点头,想嫁入豪门做春秋大梦呢。   赵夕颜心有戚戚,想到自己和严墨的未来,微微叹气。   顾笑枯坐家中,手机铃声响了,他立刻接听,“严墨?”   杜可儿以为他找到投资,示意他开扬声器,想同他一起分享好消息。   顾笑开扬声器,严墨的声音传来,“我和九皋在刺客酒吧,你过来吧,我们帮你想办法”,说到最后,他想起什么,加了一句,“你自己过来就行,别带杜可儿,她在佳琅美术馆做那事挺不过脑子的,谭佳人也在,你带杜可儿来,就是恶心人家,好了,先说这么多。”   顾笑连拒绝都来不及,那边已经挂断电话。   他抬头确认杜可儿的神色。   杜可儿神情凄然,“你的父母不接受我,现在你的朋友们也不接受我,是吗?”   顾笑安抚她,“别多想,我会找他们解释的。”   杜可儿强颜欢笑,“你快去吧,他们不说要帮你吗。”   看着杜可儿落寞的神色,顾笑不忍,“可是你……”   杜可儿说:“别管我,你的事重要。”   顾笑起身换衣服,离开前,抱抱杜可儿,“别担心,我们会度过危机的。”   杜可儿点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没有顾父的支持,顾笑走到山穷水尽,为了保住员工的饭碗,钱流水似得花出去,再过不久,恐怕这间公寓都快住不起了,到时,她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再回到郊区住破破烂烂,漏风漏雨的屋子。   谭佳人和赵夕颜觉得等会儿顾笑到了,他们三个谈工作,她们在场不合适,喝了口海鲜汤,两人先告辞了。   走时,贺九皋向谭佳人打手势,意思是回家打电话给他。   谭佳人忍住笑点下头,和赵夕颜走出刺客酒吧。   在门口,赵夕颜点燃一支烟,谭佳人提醒,“你是公众人物,小心被狗仔拍到。”   赵夕颜自嘲,“我穿成这副鬼样子,我的粉丝都认不出来好吗。”   谭佳人还是替她挡住正脸。   赵夕颜嗤笑,“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尊严?”   谭佳人说:“司马迁有句话,求仁得仁,又何怨乎——你只需衡量得失,和严墨在一起,得到的多,还是失去的多,坦白讲,顾及尊严,你何必找严墨,严墨的恋爱观方方面面被各色小报总结得一清二楚,他是不婚主义者,不相信爱情、婚姻,是个玩咖,那你也不必认真,利用他提供的资源和人脉经营自己的事业,你要表现的不在乎,让他琢磨不透,也许这才是保鲜秘笈。”   赵夕颜笑容惨淡,“我明白,只是觉得没意思,工作演戏,生活依然演戏……可能最近拍戏分身乏术,所以对严墨有些患得患失,我会调整状态的。”   谭佳人陪她站了会儿,一辆保姆车驶来,停下,经纪人接走赵夕颜。   望着开走的车,谭佳人摇摇头,仰仗对方的施舍,确实会患得患失,她对贺九皋没有这种感觉,无论他喜欢不喜欢自己,她都不会迷失自我,也不会把他的喜欢与否当成评价自己的准则。   她之前心术不正,妄想高攀有钱人,倘若得逞,她也会变的和赵夕颜一样吗?   谁知道呢,等着打赏,当然要在乎金主的心情,但现在她并不指望贺九皋带她去金字塔顶端,对他没这种功利的期待,那她付出的感情和贺九皋付出的感情是平等的。   她仰望最高楼,在心底说,我会自己爬上去看风景,不再需要谁恩赐。   手机屏幕亮了,显示乔宁宁来电。   谭佳人接了,听到风声。   “你在哪里?”   乔宁宁的声音有气无力,“我在东江码头,你要过来吗,我请你坐游艇。” 第96章 吃醋 就事论事,我怎么会吃醋呢   乔宁宁穿着后背镂空的银色长裙, 凭栏远眺。   谭佳人走过去,与她搭话,“你从哪个宴会溜出来的?”   乔宁宁说:“论承办好玩的活动, 果然没人比得过coco沈, 她的人脉加上你的创意,才会令人趋之若鹜。”   谭佳人看着东江对岸的灯火笑着说:“谢谢你的夸奖, 我离开这一行,你一定感到非常无聊吧。”   乔宁宁少见的坦诚,“嗯,无聊, 无聊透了,千篇一律的酒会,乏善可陈的时尚秀,买珠宝、买衣服、买包包也填不满我心中的空虚。”   谭佳人趴在栏杆上, 吹着凉爽的江风, 笑笑,“好羡慕你们有钱人的空虚。”   乔宁宁炸毛, “你看不起我,有钱人的空虚不是空虚吗?”   谭佳人摇摇头, “我说实话真的羡慕你,感到空虚寂寞冷,起码还可以用物质温暖自己, 你想想卖火柴的小女孩, 死于饥饿寒冷,关键时刻,物质还能救人性命呢。”   乔宁宁抱怨,“你提卖火柴的小女孩干吗, 显得我很矫情。”   谭佳人笑了,“现在好点没……我怎么感觉你不是空虚,倒像另有心事?”   乔宁宁的脸在夜色中一红,支支吾吾说:“我,我——我和一个小男孩睡了。”   “什么?”谭佳人转脸看她,声音都直了,“你和未成年发生关系了?你疯了吗?这可是犯罪行为……请我做辩护律师吧,争取让你少判几年。”   乔宁宁捶她一拳,“你乱想什么呢,那男孩是成年人,20岁了,好吗。”   “哦,小鲜肉啊”,谭佳人笑眼打量乔宁宁,“行啊你,终于突破顾笑的魔障,换了一个卜卜脆的嫩男,哪里认识的,白鹤会所?”   乔宁宁嘟嘴巴,“你是鬼吗,猜那么准。”   谭佳人双手扶着栏杆,长长舒口气,“很好猜啊,你们圈子的少爷公子,20来岁大多还在求学,很少出来社交,想来想去只有那种场所了,你那20岁的小鲜肉是牛郎吗?”   乔宁宁摇头,“他才不是牛郎呢,他拉大提琴勤工俭学。”   谭佳人笑喷了,“你说他为了多赚钱我信,正经人谁会去声色犬马的地方勤工俭学,你不会被骗了吧,听着很像杀猪盘的套路啊。”   乔宁宁生气,“他很正经的,还给我看学生证了,他是申城音乐学院的学生,家里破产,没办法才想利用所学赚生活费,但我感觉他没经验被人糊弄了,不止拉大提琴还要接客,我是他的第一个客人,他还向我保证不会再去那种地方打工。”   谭佳人说:“你真的确信自己没被骗?”   乔宁宁用力点头,“我确信”,稍后脸更红了,小声解释,“我提出去酒店过夜,他起初很犹豫,后来我们……反正第二天我给他钱,他特别生气,觉得我在侮辱他,他没收钱走了。”   谭佳人秉持怀疑精神,“他也许以退为进,放长线钓大鱼。”   乔宁宁无比肯定,“不会的。”   谭佳人问:“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办?”   乔宁宁咬咬唇,“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烦啊。”   谭佳人说:“一夜情而已,除非你放在心里,不止想一夜情,还想多夜情,不然你烦什么。”   乔宁宁迷惘,“多夜情”,顿了顿,难为情,“你的说法真粗俗。”   粗俗……她不禁回想起那鬼使神差的一夜。   她牵着男孩的手走进酒店,他们在上升的电梯内接吻。   男孩的青涩透过他急切的唇传达给她,她揽住他的脖子,贴着散发热力的年轻躯体,似乎要被四起的火花点燃。   走出电梯,她的口红花了,男孩用拇指替她擦去嘴角的印子,动作轻柔。   刹那间,她有一种被深爱被珍惜的错觉。   进入房间,男孩关上门,后背抵在门上,被她亲的喘不过气来。   眼睛湿润地看着她,她笑了,“我吻的够烂了,你比我更烂,你难道没谈过恋爱?”   男孩诚实地说:“谈过,不过分手了。”   她很好奇,“为什么分手?”   男孩说:“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读大学,我女友,不,前女友喜欢上别人了。”   她笑笑,“那么我们都是被辜负的伤心人喽。”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嘴唇又贴上,热烈地探索彼此。   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室内的床上走去,一起倒在床上,衣服一件件褪去,丢在地板上。   她发泄地咬着他光滑的肩头,男孩默默承受。   他只羞怯地提了一个要求,“能不能把灯关掉,光太亮了。”   她笑了,点头同意,只留一盏壁灯。   半明半暗中,两个身影交叠,男孩的汗滑落,她感觉到他的动作毫无章法,他想令她满意,不时确认她的表情,她沉醉着,小声叹息着,送上双唇。   谭佳人推乔宁宁,“喂,醒醒,别回味了。”   乔宁宁猛地清醒,恼羞成怒,“谁回味呢。”   谭佳人笑,“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不是回味是什么。”   乔宁宁面红耳赤,转移话题,“游艇来了。”   意大利塞莎飞桥游艇,谭佳人曾经陪客户在地中海乘坐过,租赁费不菲,她忍不住提醒,“你真包了游艇,很贵的。”   乔宁宁说:“管它贵不贵,我想在江上兜风。”   上游艇后才知道还有大提琴小提琴二重奏乐队候命,其中“大提琴”看到乔宁宁眼中迸发出激动和喜悦之色。   乔宁宁的眼睛也移不开地看着“大提琴”。   谭佳人和“小提琴”瞬间被屏蔽在二人世界之外。   “乔宁宁,我上岸了。”   她的声音很大,惊醒深情对望的两人,男孩红着耳朵垂下头,乔宁宁则不解地看向谭佳人,“上岸,你要走?”   谭佳人摊手,“难不成你要我留下做电灯泡?”   乔宁宁如梦初醒,羞恼,“你还真知趣。”   貌似不舍,行动迅速,“小提琴”被塞了红包,和电灯泡谭佳人一道被打发回到岸上。   走下舷梯时,谭佳人听到男孩对乔宁宁说:“我没再去白鹤会所打工了,老师介绍我到游艇会拉琴,我,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以告诉我么?”   仔细想想,乔宁宁喜欢的都是乖乖仔,顾笑,还有这个拉大提琴的男孩,没有咄咄逼人的攻击性,看上去很温和,人的喜好大抵很难改变吧。   谭佳人和“小提琴”互相看一眼,礼貌道别。   她沿着江边栈道慢慢溜达,走到铂金大厦驻足。   恰好在此刻,贺九皋打来电话。   “你回家了吗?”   谭佳人说:“我在你家对面的观景栈道,你呢,还在酒吧吗?”   贺九皋说:“你没回家,去那里做什么”,稍顿,他脑补,“我知道了,你在等我对吗?”   谭佳人戳破他的良好感觉,“乔宁宁约我乘游艇兜风,但她又改变主意了,所以我就独自在江边散步。”   贺九皋并不失望,他笑笑,“我这边也散场了,我马上去找你,别走开。”   谭佳人收线,深深嗅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旋身望去,原来是一片荼蘼花,不由想到一句诗:开到荼靡花事了,听着很伤感,好在她没有心事,丝毫不受感触,反而觉得花繁香浓,适合养在后花园,假如她拥有花园的话。   她想得入神,没察觉身后的脚步。   贺九皋不满,“你的警惕性呢?”   谭佳人回身,惊喜,“你来啦,好快啊。”   贺九皋说:“麻烦你打起精神,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竟然走神,如果有坏人怎么办。”   谭佳人勾住他的臂弯,“你前后望望,到处都是出门遛弯儿吹风的人。”   贺九皋望去,果不其然,人不少,他刚才眼里只有她,有点反应过度。   不过他不承认,“唔,小心点总归没错。”   谭佳人找话题,“你们和顾笑谈得怎么样?”   贺九皋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顾笑若保事业,就放弃杜可儿。”   谭佳人疑惑,“你和严墨帮他,都没办法江山美人一起抓?”   贺九皋说:“我和严墨固然可以注资,问题是顾笑父亲铁了心卖掉汽车改装店所占的地皮,顾笑全凭兴趣做事,汽车改装店尚未盈利,换个地方,重新起步谈何容易。”   谭佳人说:“你对我讲过,顾笑没有勇气对抗你们圈子里的规则,我看他这次挺头铁啊,怎么看也算一个大丈夫,至少在压力之下,依然不放弃爱情,虽然我对杜可儿评价不高,但她眼光蛮好,没看错人。”   贺九皋吃味,“你是在夸顾笑?”   谭佳人凝视他,“顾笑再好也比不过你。”   贺九皋笑了,“是吗,这句话你倒没说错”,他高兴起来,问她,“乔宁宁为什么找你?”   谭佳人说:“顾笑和杜可儿在一起,乔宁宁追求无果,就换了一个小鲜肉喜欢,她找我诉说心事,事实上更像炫耀,她现在和小鲜肉在游艇上估计正甜蜜呢。”   贺九皋拉响警报,“什么小鲜肉?”   “20岁,很年轻,没你高,178公分左右,白净温和会拉大提琴。”   想到自己已经29岁,距离鲜肉时期十分遥远,贺九皋顿时有了危机感,皱眉问:“听你的语气,似乎很羡慕乔宁宁和年轻的男孩子谈恋爱。”   谭佳人伸手摸他的脸,“怎么,吃醋了?”   贺九皋嘴硬,“就事论事,我怎么会吃醋呢。”   “可爱死了”,谭佳人开心笑着说,“在我眼里你是最帅的,客观上,你也很帅。”   贺九皋心满意足,“比小鲜肉帅?”   谭佳人点头,“当然了,那个男孩长相比较寡淡,我喜欢你这种浓颜挂的。”   “谭佳人”,贺九皋俯身,捧住谭佳人的脸,轻声呢喃,“我漱口了,也没喝酒。”   两人在荼靡花藤旁缠绵亲吻。   身体紧紧相贴,对方的变化很明显。   贺九皋尴尬地放开谭佳人,与她稍稍拉开距离,红着脸说:“我没想到自己会激动成这样,只是一个吻而已。”   谭佳人感觉到他的羞窘,没向他起反应的部位偷瞄,笑着调侃,“你不吹自己钢铁意志吗?你也别难受了,要不我们去酒店。”   贺九皋吸气呼气,努力平静下来,闻言,生气,“去酒店干吗,要去也是去我家,我们的hpv疫苗还没接种完,在那之前,要互相君子一点,OK?”   谭佳人纵声大笑,“贺九皋,你太有意思了,你的青春期怎么度过的?”   贺九皋也觉得难堪,“我说过做运动,况且……那时候我并没有和任何一个女孩子像对你这样亲近过,所以青春期对我而言并不难熬。”   谭佳人再度勾住他的手臂,“我们继续散步,为你好,我不会撩拨你。”   贺九皋小声说:“没关系。”   谭佳人转身看他,笑着说:“那我不客气了。”   她抱住他劲瘦的腰,“拥抱,没问题吧。”   贺九皋回抱她,轻轻亲吻她头顶的发丝,又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个吻,“你幸福吗?”   谭佳人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要一直幸福下去,谁也别反悔。” 第97章 危险 现在闭上眼睛,就当被狗咬了吧……   法律咨询日, 谭佳人到达如意街办喜事的礼堂,居民们在台下坐成一排。   她把法制宣传资料发下去,面带微笑说:“今天我们要讲的是《申城信*访条例》, 大家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我, 首先我要强调的一点是,‘信*访’这一行为, 从法律层面是合法、合理的,大家不要把上访的群众当成闹事的,只要通过法定程序进行,那就没问题。”   讲台下的居民踊跃举手。   谭佳人鼓励, “一个一个问。”   “谭律师,我天生胆小的,一个人不敢上访,多找几个人陪我, 你说行不行?”   “谭律师, 我听说上面都拦着不让信*访,人还没出村呢, 就被堵回来了,那我可不可以通过电话、电子邮件的形式向有关部门反映情况?”   ……   有的问题很滑稽, 居民们哄堂大笑。   谭佳人耐心地为大家一一解答。   讲座结束后,居民们围过来,反映自己的诉求:农民工工资、下岗转制、交通事故处理……她均从法律角度给予咨询和指导。   接着她又在朱倩的陪同下进行家访, 有位居民在做大厦玻璃清洁时跌下来, 导致盆骨摔断,不能活动。   清洁工的妻子抹眼泪,“家里还有2个年幼的孩子和上年纪的公公婆婆,我老公后续还需要治疗, 他才35岁,如果残疾了,我们一家人怎么办,谭律师,我老公算工伤吧?”   谭佳人看着女人充满期冀的眼神,暗暗叹口气说:“只有劳动关系才适用《工伤保险条例》,您爱人和那家单位只是雇佣关系,不算工伤。”   女人泪如泉涌,“那怎么办,大厦物业只赔2万块,您觉得合理吗?”   谭佳人安慰她,“您放心,在人身损害赔偿范围内,包括: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后续治疗费……等等费用我都会帮您丈夫争取。”   恰好本地电视台某民生节目取材,觉得这个案子有代表性,在取得当事人的同意下,全程跟拍。   谭佳人心想这是打响知名度的好机会,也积极配合。   事实很清楚,摔伤的清洁工,在从事雇佣活动中遭受人身损害,雇主应当承担赔偿责任。   谭佳人咬死这一条和大厦物业方协商解决理赔事宜,而物业方找各种借口推脱,拒不赔付。   谭佳人不退让,到相关单位收集证据,几番奔波,几番交涉,终于为委托人追讨到合理的赔偿款,依法维护了委托人的合法权益。   电视台某民生节目采访谭佳人,夸她无私提供法律援助,听她讲心路历程,最后热情邀请她做节目的法律顾问,开玩笑说,以后遇到纠纷,会请她上节目普法。   谭佳人和朱倩去清洁工家回访,女主人不再忧愁满面,她笑着握住谭佳人的手连声道谢。   清洁工的老母亲老父亲,非要送她俩一人一袋蜜薯,“不是啥贵重东西,好姑娘,你们带回家蒸一蒸吃,很甜的。”   她们没推拒,一人扛一袋蜜薯往回走。   朱倩说:“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果然没错,谭佳人你说法律条款的样子真帅!”   谭佳人笑:“我也不知道原来帮助别人这么快乐,我以前总想往高处走,对着有钱人逢迎谄媚,虽然当时做的不明显,事后想想还是挺恶心的,也曾代表他们的利益,劝退那些维权的普通人,非常无耻,但我一脚踏空,从高处跌落,才发现黄粱一梦,既然生而为人,总要活出个样子来吧。”   朱倩羡慕,“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无论什么处境,都不会迷失方向。”   谭佳人说:“别担心,我们是朋友,我会帮你的。”   朱倩回居委会,分开前,她说:“今晚串串香聚餐,记得叫上劲恒和常山,姜小白我负责通知,晚上6点见。”   谭佳人眉开眼笑,“好啊,我负责带啤酒和饮料。”   小有成绩,她打电话给贺九皋向他炫耀,讲述自己维权的先进事迹,末了说:“我简直是正义的化身,而且还有了后遗症,忍不住想做好事,被人感激尊敬的感觉真不错,对了,下周六晚9点记得收看本地新闻《今日关注》,我会出镜哦。”   贺九皋很高兴她和自己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感觉他们又近了一步。   “听上去你很快乐。”   “那当然了。”   “这么好的事,我们今晚庆祝吧。”   谭佳人说:“哎呀,怎么办,我已经和闺蜜们约好了吃饭。”   贺九皋故作生气,“可我想见你”,顿了顿,低低笑着说,“无时无刻。”   他的声音靡曼沉缓,带着撩人的意味,谭佳人笑,“都说低音炮性感,我总算感受到了。”   贺九皋喜不自胜,“除了声音,我还有更多性感的地方,你要多多了解我。”   谭佳人说:“讨厌,我已经展开自由联想的翅膀”,她笑了会儿,急正经,“你做什么呢?”   贺九皋犹豫了下,模棱两可道:“开会。”   谭佳人笑了笑,“你们做投资的,开会内容一定保密吧,那我不打扰你了。”   贺九皋想对她说实话,但参与如意街项目的每一个人,连他在内都签了保密承诺书,即使亲近如谭佳人,他也不可以泄露。   他内心不安,“我们不会闹矛盾,对吗?”   谭佳人被他没头没脑的话逗笑了,“你脑子想什么呢,我们之间又没有分歧,不说了,你忙吧。”   贺九皋忧心忡忡地回到会议室,众人觉得奇怪,老板接到电话,喜上眉梢,一脸荡漾,怎么接完电话,表情沉重犹如上坟,出什么事了?   贺九皋清空杂念,回到工作状态中,问手下如意街项目进展至哪一步,是否到了收网的时刻。   负责人回答:“地价已抬高,金种子蛇吞象,可以撤资了。”   贺九皋看向卞律师,“南国集团那笔秘密资金的动向如何?”   卞律师说:“目前已流向金种子,所以王平川和程泽远才敢孤注一掷,到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公布证据,到那时,程显荣的董事之位恐怕不保。”   贺九皋点点头,“金种子将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它背后的新源燃气、南国集团,我们会一一收割。”   程显荣、程泽远沉浸在拿下如意街项目的喜悦中,丝毫不觉危险即将来临。   父子俩人聊了会儿,程泽远提醒父亲,“您今天是不是约了体检。”   程显荣笑了,“我险些忘了,等会儿让司机送我去西郊疗养院,那边有体检中心,人少,环境也好,我会住上一两天,休息休息,南国这边没什么可担心的,如意街项目你盯紧点。”   程泽远说:“好的。”   杜可儿听到关门的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她目光投向餐桌,清蒸鱼仍冒着热气,接到父亲的电话,顾笑顾不上吃午饭,就匆匆走了。   她不觉得顾父回心转意,放顾笑一马,大概率给他下通牒,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表态。   有钱人永远和有钱人联姻,娶一个穷女人一点用处都没有……   这时她脑子冒出一个想法,如果怀孕呢?   杜可儿随即摇摇头,顾笑每次都带套,房事上很小心,说不想伤害她的身体。   她嘲笑自己病急乱投医,甩掉不着调的念头,收拾餐桌碗筷,换上一身白色连衣裙,去西郊疗养院看望母亲。   院长接待程显荣,陪他做体检项目,检查完,把他安排到VIP客房。   “这一层只住了一位病人,很安静,您可以安心修养。”   他们正说话间,杜可儿走过来,程显荣被她吸引,觉得眼熟,直到走近,看清她清丽的面容想起那位误闯入他怀里的小妖精。   杜可儿也认出程显荣,低头快步经过,跑进走廊尽头母亲的病房。   程显荣觉得这个小姑娘在故作姿态,侧耳倾听门外的动静。   杜可儿陪母亲说了会儿话,母亲困意上来,催她回家,“不用管我,我睡会儿,你回去吧,料理好家里,别老惦记我。”   “好,妈,那我走了,明天我再来。”   杜可儿走出病房,前面的路被挡住,她抬头,惊慌道:“程,程先生。”   程显荣微笑,“原来你认识我。”   杜可儿点下头,“是的,仅限于知道您的名字。”   她说完,急着离开,胳膊却被程显荣拽住。   杜可儿又惊又怒,“程先生,您这是做什么?”   程显荣作出邀请状,“陪我聊会儿怎么样?”   “对不起,我没时间”,杜可儿挣扎。   程显荣勾勾嘴角,笑容邪恶,“趁我好说话,乖乖跟我进屋。”   杜可儿试着挣脱,可胳膊却像被钳子一样紧紧箍住。   程显荣耐性告罄,一手捂住杜可儿的嘴巴,一手搂住她的腰,这里没有摄像头,可以任他为所欲为。   杜可儿被强制带进病房,门反锁,程显荣将她按在墙上,用嘴封住她的呼喊。   她想逃,却绊倒在地,男人沉重的身躯随后覆上,他狂热地亲着她,双手在她身上乱摸。   程显荣常年打高尔夫球,保养得宜,身体素质很好,轻松压制住杜可儿微弱的抵抗。   到底是风月老手,不消片刻,杜可儿被他揉弄的魂飞魄散,她眼中流出不知是羞耻还是愤怒的眼泪。   程显荣舔去她眼角咸涩的泪水,“自从见过你,我就像着了魔,我们再遇见,就是天注定的缘分,你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吃亏。”   杜可儿哑着嗓子说:“你会给我钱吗?”   程显荣笑了,“会,你要什么我都会给。”   杜可儿想,有了钱,顾笑就可以保住汽车改装店,他们还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现在闭上眼睛,就当被狗咬了吧。   见她老实了,程显荣叹息,“乖女孩”,脱去她的衣服,惊叹年轻身体的美好。 第98章 似有故人来 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顾笑回来时, 浴室门半开,水蒸汽弥漫,他试探叫了声, “可儿, 你在里面吗?”   杜可儿站在莲蓬头下,听到顾笑的声音, 赤身推开门。   顾笑喉咙紧了紧,“我帮你关上门,小心感冒。”   杜可儿眼中闪过一抹痛色,抓住顾笑的手, 把他扯进浴室,在雾气蒙蒙中发疯似地亲顾笑。   她动作急切,唇舌蜿蜒向下,顾笑仰头, 喉间溢出破碎的□□, “可儿,你不必……”   他在极致中的欢愉中释放, 杜可儿起身紧紧拥抱他,“你不会抛弃我吧?”   顾笑摇摇头, “我不会向父母屈服,也不会抛弃你,最近生意遇到麻烦, 对不起, 害你担心了。”   他无意看到洗手台下的银色垃圾桶,里面堆放着白色的裙子和内衣裤。   杜可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笑着问:“脏了,我丢掉好不好?”   顾笑点点头, “我再给你买新的。”   杜可儿呢喃,“好”,伸手替顾笑解开衬衣的扣子,每解一颗,火热的唇就在他的胸膛印下一个吻。   顾笑的情火再次被点燃,快速脱下碍事的衣服,用最后的理智说:“我去拿套,你等我。”   杜可儿抱住他不放,“安全期,没关系。”   实际上离开疗养院,她第一时间去药房买了24小时紧急避孕药。   在颠倒的情*欲世界中,她哀求顾笑粗暴点,好让强烈的感觉遮盖程显荣留下的痕迹。   顾笑喘着气停下动作,“可儿,你情绪不对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杜可儿摇摇头,迷蒙的眼睛痴痴看着顾笑,“我喜欢你用力,让我的身体感受你。”   她的话无疑火上浇油,彻底令顾笑疯狂。   是的,顾笑带给她的感觉更清晰,更鲜明,绝不像程显荣说的,经过我,你不可能忘记,毛头小伙子们,除了冲动和急躁,还有什么,你的身体一定会记住我。   钱吗?我给你——整个过程中,他重复这句话,像赤*裸*裸*的嘲讽。   结束时,他给了她一张不限额黑卡。   她讽刺地笑笑,“不限额……我买房也可以吗?”   程显荣点头,“当然,你做我的女人,房子、车子,不是必须的吗?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女人租房住搭公交车呢。”   她咬咬嘴唇,“那我投资呢?”   程显荣披上睡袍,点了支雪茄,神情餍足,“随便你啊。”   可顾笑会接受她用身体换来的钱吗,可悲的是,还要用刷卡的钱。   冯玉萍心神不宁,问女儿,“你帮我给你爸打电话。”   程景欢捧着平板给夸胡凯源的微博点赞,闻言,不耐烦,“你没存我爸手机号?”   冯玉萍说:“我要是能打通还用劳烦你?”   程景欢说:“妈,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我爸都多大岁数了,你盯得也太紧了。”   冯玉萍气得翻白眼,“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你怎么净扎我心呢。”   程景欢安慰母亲,“别瞎想,就我爸那工作狂,不会搞出桃色新闻的,他要是那样的人,为什么只有我和哥哥两个孩子,王平川爸那才叫为老不尊呢。”   冯玉萍寻思了会儿,觉得女儿的话也有道理,转移注意力,八卦程兰,“你姑没去见老相好?”   程景欢说:“我哪儿知道,你问我哥,他在集团总部,我姑见啥人,他都知道。”   程兰瞒过所有人微服私访,秘书开车载她满城巡店,发现问题,找来主管和经理,当场解决。   来到嘉豪广场的南国超市,她给秘书放假,“你今天不用再跟着我了,去陪女朋友看场电影吧。”   秘书踌躇,“董事长,这怎么可以?”   程兰笑着说:“我以前就住在这附近,跟回家一样,熟悉得很。”   和秘书告别,她走进南国超市,边走边观察门头、灯箱、立牌、橱窗是否完好、清洁,戴上白手套,不时摸一摸,看看是否有灰尘。   时间已经是下午,客人渐渐多起来,人来人往,货架上的商品被翻乱了,但理货员并没有马上过来整理。   服务台的客服态度不好,客人退货,受理不及时,险些吵起来。   程兰正要过去调解,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促销员悄悄抹眼泪,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促销员劝她向主管低头认错,“别犟了,最后还不是你吃亏。”   哭鼻子的促销员不服气,“我们是厂家雇来的,工资也是厂家发,超市明明收了占地费、销售回扣,凭什么还要收我们高额的管理费,昨晚盘点,大半夜才回家,一大早就派我去值扶梯,那又不是促销员的份内事,我们为什么每天都要接受额外的工作,稍有不慎还要被开罚单,就说刚才吧,我早餐午餐都没吃,趁人少去吃个鸡蛋灌饼,主管照我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我没有责任感,还要扣钱,超市压迫人,我真不想干了。”   程兰越听心情越沉重,她转身打电话把经理叫来训话,指出嘉豪广场店存在的问题,责令改正。   经理点头哈腰,擦着汗,一叠声说:“是,是,是,董事长,您放心,我会切实加大整改力度,严格落实到位。”   程兰沉着脸说:“不要光挂在嘴上,我会关注南国嘉豪店,如果被我知道你阴奉阳违,说一套做一套,你的经理就不要当了。”   经理有苦说不出,超市业务一向是程氏父子话事,一切规章制度都按他们吩咐的办,谁能料到董事长闲着没事来巡场啊,还偏偏巡到嘉豪店,真倒霉。   他陪着笑脸送出董事长,左右望望,“您的车呢?”   程兰说:“我让秘书开走了。”   经理心说总算有献殷勤的机会了,他满脸堆笑,“那我送您回总部。”   程兰回绝,淡淡地说:“不用了,我随意走走。”   经理欣喜,其他兄弟店也应该享受一番董事长微服私访的福气,当即不再多言,狗腿地恭送董事长大驾离开。   谭佳人总感觉看到了长得像程兰的人,不过想一想,兴许看错了。   她自言自语,“人家是董事长,管理那么多家店,忙得很,怎么会来如意街。”   姜小白打来电话,“再等我半小时就换班了,我陪你买酒水饮料。”   “我去你们店等你,可以吗?”   “可以啊,来吧。”   谭佳人去服装店,一边看夏天新款衣服,一边等姜小白。   身后有个轻轻柔柔的声音,“不好意思,请问你手上这件叠层连衣裙是多大码?”   谭佳人看了一眼标牌,回身说:“是S码”,同时认出她,“你是刘卓阳的‘学伴’?”   女孩也觉得眼前的漂亮姑娘眼熟,“你是刘卓阳的朋友?”   谭佳人笑一笑,“呃……算是吧。”   女孩说:“我能试穿一下这件S码的裙子吗,我找遍了,小码只有这一条。”   谭佳人大方让给她,“拿去试穿吧,我觉得这条裙子很适合你。”   女孩接过裙子,嫣然一笑,“谢谢你。”   她走向试衣间,姜小白走过来,看着她的背影说:“刘卓阳的学伴?”   谭佳人回头看换下工装的姜小白,“你也认出她来了?”   姜小白说:“她是我们店的常客,看得出家境殷实,但不知为什么钟意快时尚品牌,哦,对了,刘卓阳经常陪她来逛店,一开始两人还假正经,后来已经变成连体婴了。”   话音刚落,刘卓阳果然来了,忠犬一般站在试衣间外。   “他们每次来店里,我都想拿鞋底呼刘卓阳,你瞧他贱嗖嗖的模样,可惜都是在我上班期间,这会儿正好,我找他理论去!”   姜小白说完,目标明确,直奔刘卓阳而去。   谭佳人随后跟上。   刘卓阳看到姜小白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不由后退一步,“你干什么?光天化日,你别乱来。”   姜小白鄙视道:“刘卓阳你还要脸不要脸,公然出轨,信不信我去你单位举报你,让你下课!”   刘卓阳稳住,“谁出轨,我和朱倩已经分手两周了,现在是光明正大谈恋爱,你少扣帽子,还举报我,你举报一个试试,我告你扰乱公共秩序罪!”   谭佳人帮腔,“刘卓阳你吓唬谁呢,你现在可是吃公粮的人,请注意言行。”   刘卓阳转而对谭佳人说:“你还算讲理,我跟你说,我和朱倩是和平分手——”   姜小白打断他,“你说和平就和平,朱倩跟了你这么多年,对你掏心掏肺的好,你看上大小姐,转脸就踹了她,哪有这样的好事!”   刘卓阳说:“这是公众场合,我不跟你吵,我跟你讲事实,本来我替朱倩遮丑不想说的,既然你们咄咄逼人,我不得不说开,我家去提亲了,你知道朱倩她爸张口要多少彩礼,25万,我家不穷25万掏得起,那相应的嫁妆是不是也要意思下,结果她爸只给她三万块买电器,我家有房有车还出25万,她家只给3万块嫁妆,磕碜谁呢?朱倩说自己还攒了8万,想添上,他爸死活不让,说白白嫁一个姑娘到我家够便宜我了,这不是卖女儿吗?我爸妈也恼了,说不和这种人做亲家,再说朱倩本人争气也行啊,她要钱没钱,要才没才,工作不给力,也不上进,起码考上编制我也能跟我爸妈交代吧,好家伙,什么都不衬,还有一个极品爹,但凡不傻的男人都会躲远远的!”   姜小白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比起刘卓阳,她更气朱倩那拖后腿的爹。   谭佳人始终很冷静,“刘卓阳,你不要为自己的背叛找理由,倘若你坚持,朱倩不会辜负你,在你考上公务员后就开始冷落她,为分手做准备,甚至在复习期间,和学伴同进同出,现在学伴变成女朋友,你未必有你声称的那么清白吧,你做亏心事,还要踩朱倩一脚,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和女人吵不赢,她们叽叽喳喳的,刘卓阳索性不吱声,整个一油盐不进,你奈我何!   刘卓阳的前学伴现女友走出试衣间,看到谭佳人和姜小白也在,冲她们笑了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谭佳人和姜小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卓阳将女孩保护在臂弯,带她去服务台结账。   “狗东西,我快被他气死了!”姜小白恨恨骂道。   谭佳人说:“走吧,一会儿见到朱倩,她不提,我们就装不知道。”   夕阳西下,如意街被晚霞染上橙红色。   谭家只剩谭敬在面铺值班,谭勤和隔壁姜大姐做头发去了,谭义去看望谭乐怡,顺便在外面陪女儿吃饭,谭心悦和郑浚旅游度蜜月,谭佳人和谭劲恒、常山一道出去聚餐。子女、弟、妹,各有各的生活,此刻他虽然感到孤独,却也为家人感到高兴。   挂在门口的铃铛响了,门被推开,走进一位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士。   似有故人来……   谭敬抬头,目光顿住。   程兰从包里拿出旧照片,微微一笑,“我是来物归原主的。” 第99章 异样 我是始终只看一个女人的男人,才……   谭敬喃喃低语, “你还是那么年轻。”   他如堕梦境,问自己怎会见到梦中人,   程兰摸摸鬓边的头发, 笑了笑, “头发是染黑的,我老了。”   她说完打量谭敬, 两鬓斑白,昔日英俊的面容刻上深深的皱纹,唯有一双眼睛清明依旧,他衣衫整洁, 腰背挺直,身姿不显老态,反而经历岁月,愈发傲雪凌霜。   谭敬视线投向她拿在手里的旧照片, 轻声问:“当年你告诉我只拍了一张照片, 要求我好好珍惜,这张是……”   程兰说:“还是原来那张, 我认识令爱,她把照片带在身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到了我手上,她也同意由我亲手交还给你。”   谭敬走出柜台, 隔着漫长的岁月, 再见故人,他努力克制激动的情绪,将自己放在老友的位置,顾虑她的家庭, 丈夫儿女,不敢逾矩,只客气地问候,“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程兰答非所问,环视面铺,“新装修过吗,铺子已经没有记忆中的一丝影子,但我感觉这样也不错,更亮堂了”,稍顿,说出长久以来的心意,“我也一样,过去的生活有好的地方,也有不好的地方,若问我后悔不后悔,我只后悔一件事,没早一点来找你,耽误太久,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不再辜负好时光。”   谭敬意识到什么,颤声问:“你现在是不是——”   他不敢猜,不敢想,她远嫁南洋,应该过上好日子,家庭和美。   程兰坦然道:“我现在一个人。”   谭敬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出口。   程兰回答他心中所想,“我很早就离婚回国,那段婚姻连七年都没撑过去。”   谭敬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你回国为什么不找我?”   程兰心中一阵刺痛,“谭大哥,我听说谭伯去世,你也结婚生子,我哪有脸找你,我能做的,就是不再打扰你。”   谭敬平复情绪,以为程兰不想旧事重提,苦笑道:“你说的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年事渐长,身体健康比什么都重要,还能看到你,我总算了结一桩心事。”   “谭大哥”,程兰走近一步,握住他粗糙的手,“你误会我了,像你说的,我们上年纪了,日子能看到头,那我们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地过,现在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偶尔见见面,聊聊天,就像知己那样相处不行吗?”   谭敬懂知交半零落的孤独,他伤感又欣喜地点头,“好。”   稍后他问:“你吃饭了吗?”   程兰摇摇头,“没有。”   “走,跟我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带天井的小院、葡萄架、石桌、鼓凳、暖黄色灯泡……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幸好还有这方小天地保留原状。   程兰把包放在鼓凳上,转身看懒洋洋趴在窝里的恶霸犬,笑着说:“样子看着凶,实际上很憨嘛,看到陌生人叫都不叫一声,怎么看家护院?”   谭敬端来香喷喷的红烧肉,牛牛睁开眼睛,鼻子嗅了嗅,旺旺叫了声。   “好香啊”,程兰坐下,谭敬递上湿毛巾,“擦擦手,我再去端菜。”   程兰接过毛巾,看着谭敬的背影,无声笑了。   五菜一汤,非常丰盛,尝一口,还是老味道。   两人边吃边聊,默契地避开过去的话题。   说起孩子,谭敬歉然,“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没给他们好的生活,唉,对不住他们啊。”   程兰安慰他,“我见过谭佳人,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一个人把他们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做不到像你这样对孩子,在我儿子眼里,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   谭敬说:“不会的,你儿子一定会谅解你的。”   饭后,夜色渐深,谭敬拿车钥匙开面包车送程兰回家。   程兰没拒绝,“我住的地方有点远。”   谭敬笑笑,“没关系,孩子们都出去吃饭了,正好车在家里,我送你。”   程兰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我记得你对机械的东西没兴趣。”   谭敬说:“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有段时间手工面不景气,我就去学开车,想跑运输,拿到驾照,还是丢不开这门手艺。”   程兰说:“一辈子坚持做一件事也挺好。”   陈年旧事犹如老酒,余韵悠长,飘于夏夜的风中,令人释然。   而年轻人的爱恨更激烈一些,起初正常说笑的朱倩,猛灌了几瓶啤酒后,崩溃哭诉。   “每次吃串串,我都照顾刘卓阳的口味,他吃什么我就拿什么,可他呢,连我爱吃番茄锅底都不知道,或者说根本不关心,因为他讨厌番茄。”   “我把他当成自己不幸人生的救赎,父母、兄弟,无人在意我,起码我们刚开始谈恋爱时,刘卓阳还把我放在眼里的。”   “他明明知道我在家里的处境,执意和我分手,我爸骂我赔钱货,说任何一个女人,即使傻子,都有人要,偏偏我被人退货。”   ……   朱倩哭着,又倒了一杯酒,“我真想醉死算了。”   姜小白也上劲了,开一瓶啤酒对嘴吹,“我豁出去了,陪你喝到吐。”   谭劲恒劝也劝不住,看向姐姐,“她俩再喝就出事了,姜小白耍酒疯,你扛得住?”   谭佳人无奈,“还用你说,问题是我劝不住,你和常山少喝点,待会儿,咱们一人负责一个,把这俩醉鬼送回家。”   常山悄悄把桌子上的啤酒收进塑料袋,放到脚下。   姜小白豪言壮语,“朱倩,你不能吃闷亏,明天我就去套麻袋打刘卓阳那狗男人,非要把他揍一个生活不能自理。”   谭劲恒说:“对,朱倩姐,刘卓阳那孙子欠收拾。”   常山注视朱倩,这位把笑脸留给别人的姑娘原来生活这般不如意。   谭佳人说:“等你们酒醒了,咱们再合计怎么教训刘卓阳,你们鲁莽地去打人,会蹲拘留所的,严重的话,关进监狱都有可能,如果只是说说,那随便。”   姜小白喝多了各种闹腾,一手提一个空酒瓶,蹿起来,“我现在就去找刘卓阳算账,我要废了他,为女同胞除害!”   谭劲恒翻白眼,使劲按住姜小白,“喝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你省省力气吧。”   朱倩眼泪汪汪对着空气骂:“刘卓阳你没有良心,你……”   她不擅长骂人,脏话词汇量有限,骂不出来,委屈的眼泪更是止不住。   谭佳人嘱咐谭劲恒和常山盯住她们,“我去结账。”   送两个醉鬼回家,谭劲恒牵着头重脚轻的姜小白。   姜小白甩开他的手,“我认识路,不用你管。”   话说完,迈开步子,但两条腿不听话,带着她往电线杆上撞。   谭劲恒薅住她后脖领子,“你老实点。”   朱倩酒品还行,没闹腾,就是头重脚轻走不动。   常山自告奋勇背起她。   谭佳人替她背着包,跟在后面。   朱倩在常山背上扑腾,“我不回家,我要住旅馆,我没有家,我不回去。”   谭佳人走到一旁按住她,“今晚跟我住,好吧?”   朱倩点点头,“好,谢谢。”   快到家门口,她胃里翻江倒海,“快放我下来。”   可惜晚了,没消化完的食物喷到常山脖子、脸上。   谭佳人手里还拿着半瓶水,赶紧掏出纸巾沾湿,帮常山擦脸。   朱倩哭着道歉,“对不起”,忙用袖子擦去他脖子上的秽物。   常山说:“没关系,到家我自己收拾。”   好不容易回家,把朱倩安顿到小阁楼,谭佳人快速冲了个澡,在楼顶歇凉。   她拿出手机想给贺九皋发条信息道晚安,还没点发送,贺九皋打过来。   “还在聚餐吗,气氛怎么样?”   谭佳人叹气,贺九皋紧张,“怎么,不愉快吗?”   谭佳人笑了,“你担心我?”   贺九皋说:“废话,我不担心,担心谁?”   亲友以外,有个人被自己的情绪牵动,谭佳人很感动,她真心实意地说:“贺九皋,谢谢你担心我,仔细想一想,能被你喜欢,我很幸运。”   贺九皋傲娇,“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谭佳人笑了,“说你胖还喘上了,坦白讲,对我而言,你也不是唯一选项。”   贺九皋无语,“你这女人——你敢!”   谭佳人说:“息怒,我开玩笑呢,你可是稀世珍品,该担心的是我,万一你哪天移情别恋呢,约法三章,谁劈腿,谁补偿,勉为其难,就用金钱修补破碎的心吧。”   贺九皋心情转好,“我是始终只看一个女人的男人,才不会三心二意,不过你的提议我喜欢,金钱我不稀罕,我会想其他办法向你索赔,希望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大度,这种事,我做不到洒脱。”   谭佳人好奇,“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你要怎么做?”   贺九皋认真思考,但哪怕预想,也火冒三丈,“我会纠缠不休,没错,我就是这种可怕的类型。”   谭佳人哈哈大笑,“你太逗了,放心,你没做错事,我们应该没有分手的理由,你我才开始恋爱没几天,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谁知,她说完这句话,贺九皋沉默不语。   谭佳人察觉出他的异样,追问,“你不会有事瞒着我吧?”   贺九皋情绪低落,“上次你带我逛如意街,你说对如意街感觉复杂。”   谭佳人接话,“嗯,最近听说如意街要拆了,我还挺留恋,但住进新楼房,也还好吧。”   “你还说过你母亲因病去世……当时我没仔细问,害怕惹你想起伤心事”,贺九皋斟酌道,“倘若如意街对你而言是个伤心地,这里拆迁也是件好事,我没体会过正常的父爱母爱,但理解你小小年纪失去母亲的心情,我无法取代你母亲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但我会努力去做你生命中最亲的人。”   谭佳人抿嘴笑,心里甜甜的,“干嘛说的那么一本正经。”   贺九皋长长舒口气,故作轻松,“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对我很重要,另外,我想预约你明晚的时间,谭小姐,请问可以吗?”   谭佳人学他的口气,“贺先生,我当然可以,请问,多久时间。”   贺九皋笑了,“一整晚。” 第100章 坦诚 不觉得,试恋爱也是动了真感情啊……   去优乳集团兼职, 快下班时,郁金注意到谭佳人放在脚下的旅行包。   “你要去外地?”   谭佳人说:“有人约我过夜,里面装的是衣服和洗漱用品。”   郁金惊讶于她的不加掩饰, “这种私事可以说出来吗?”   谭佳人耸耸肩, “虽然我和他的关系还没公之于众,但我认为谈恋爱又不是犯罪, 没必要隐瞒。”   郁金露出羡慕的神色,“你对待感情的态度磊落潇洒,我若像你拿得起放得下,就不会为情所困。”   谭佳人问:“你还没放下?”   郁金说:“我正在努力, 长年累月对那个人的喜欢已经变成习惯,戒掉习惯不容易。”   “我自认为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认准谁,就大胆追, 倘若他不喜欢我, 当然会伤面子,但我会马上放弃, 不纠结,也不会过于小心翼翼——这是我对感情的看法, 未必对,但你可以作为参考,难以忘怀没关系, 怕就怕你沉溺在类似失恋的情绪中, 感到困扰、焦虑、沮丧,这样真的会抑郁,而我始终觉得你很耀眼,不要因为那个人不喜欢你就否定自己, 而我也相信你会遇见发现你身上光芒的人。”   谭佳人一口气说完,提起旅行包,“时间到了,我可不加班,拜拜。”   郁金脸上慢慢浮现笑容,“谭律师,谢谢你。”   贺九皋的车停在优乳集团大楼下,谭佳人拎包上车,“停人家大门口,你就不担心暴露?”   “无所谓,我想通了,我妈和你爸之间是谣言,我和你是真情侣,就算暴露,有什么好担心的?”贺九皋的口吻理所当然,目光不离谭佳人的脸庞片刻。   谭佳人笑话他,“你的心路不带递进转折,一步到位,之前提出试恋爱,你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贺九皋俯身帮她系安全带,仔细地调整松紧,稍后说:“不觉得,试恋爱也是动了真感情啊,难道是假的?至于我的心路嘛,我决定自私一点,将我们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谭佳人假设,“万一我爸和你妈旧情复燃,再加上你和我,那咱们两家可就卷入舆论漩涡了。”   贺九皋笑笑,“你害怕人言可畏?”   谭佳人摇摇头,“我经历过,再来一次,照样扛得住,我只担心会影响你。”   贺九皋语气笃定,“我不在乎,真发生那种事,我会第一时间保护你的名誉”,说着在她脸颊吻了吻,继而挑眉,“长辈们有他们的智慧,不会发生你想象中的事情。”   谭佳人点头,“对,别自己吓自己。”   贺九皋启动车子,移开眼睛,直视前方,安慰自己,也安慰谭佳人,“我们找机会对父母说吧,他们不能相守的遗憾,由我们来弥补,这也算一种圆满,不是吗?”   谭佳人附和,“是,某种程度称得上美谈。”   两人自我感觉良好地相视一笑,全然不知,他们的父母已经见面,而且互相表露心迹。   贺九皋到家时,米其林大厨做的精细潮州菜带碗碟送到。   谭佳人去洗手间化妆,换衣服,贺九皋费心安排晚餐,她也要配合下,美美地出现在他眼前。   她用带来的电卷棒将短发烫出弧度,戴上钻饰发箍,搭配清透的肌肤、烟熏的眼眸、自然的红唇,有一种摩登的复古情调。   一袭Art Deco风的直筒流苏裙穿在身上,脚下踩着贺九皋帮她准备的穆勒拖鞋,像从了不起的盖茨比穿越而来的旧日美人。   打扮停当,谭佳人走出洗手间,贺九皋恰好来寻她,目光凝住,甚而呼吸停滞一瞬,接着心跳如鼓。   看他呆楞的模样,谭佳人猜出七八分,“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你所谓的一见钟情,只是看上我这张脸了吧?”   贺九皋面红,并不否认,牵住她的手,“我们去餐厅吃饭,我特意为你煲了汤。”   餐厅的氛围很好,烛光摇曳,芍药吐艳。   贺九皋为谭佳人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谭佳人扫了一眼他的侧颜,红晕蔓延到耳根,逐渐向下,连脖子都泛起一层粉色。   察觉到谭佳人的视线,贺九皋扯扯衣领,坐到她对面。   他穿着宽松的午夜蓝真丝衬衫,没扣领口的扣子,小露春光。   谭佳人目光逗留在他胸前的小片肌肤上,贺九皋喉结动了动,想对她说,别看了,再看,他全身都要发烫了。   谭佳人蓦然开口,“你别美黑了,我感觉你原本的肤色蛮好的呀。”   贺九皋这才抬眼与她对视,“是吗?但我觉得黑色更性感。”   谭佳人笑了,“好吧,我尊重你的审美。”   贺九皋凝视她,“你刚才没说错,我的确对你一见钟情,你也可以说我见色起意,但现在我很清楚对你的喜欢,不仅仅是皮相,不管你信不信,我可能爱上你了。”   不知为何,听了贺九皋的表白,谭佳人想笑,“别轻言爱,我们再处一处吧。”   贺九皋不满,“为什么,因为你不爱我?”   谭佳人笑,“因为你的用词并不确定,你说的是‘可能’,比起爱,我更信长久的陪伴,等我们都有了非对方不可的觉悟,再说爱吧。”   贺九皋抠字眼儿,“也就是说我于你而言,还不到‘非我不可’的程度?”   谭佳人反问,“那你呢,非我不可么?”   贺九皋郑重点头,“我对别的女人从来没有这种感受,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之后带着醋意说,“你不一样,姜明达送早餐给你,你觉得ok ,顾笑性格温和,好说话,你也觉得ok,那么我呢,你为什么觉得ok?”   谭佳人指指冻花蟹,“可以边吃边聊吗?”   差点怠慢心爱的人,贺九皋忙不迭替她布菜,“可以,你先吃。”   谭佳人尝了一口,点评,“好吃,味道很鲜。”   贺九皋说:“从南澳空运过来的活花蟹,食材新鲜,你再尝尝这道家烧野生黄衫鱼,肉质清爽弹嫩,一点都不腥。”   重点介绍摆在C位的鲍鱼橄榄汤,“这是我亲手煲的汤,很爽口,适合夏天喝。”   他说着盛了一小碗,递给谭佳人,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谭佳人喝了一口,给他反馈,“确实很香。”   “这道汤滋阴清肺,你多喝点”,贺九皋托着腮,看谭佳人吃饭喝汤,满心欢喜。   谭佳人放下汤匙,问他,“我以为你不会做饭,没想到会煲靓汤。”   贺九皋被夸的心满意足,笑着说:“我小时候的保姆是潮汕人,尤其擅长煲汤,我跟她学的,其实做饭我也会,只是不常下厨,求学期间,我都是自己做饭吃,回想过去,我人生一多半的时间都在独自吃饭,想到以后有你陪我,我心情好多了。”   谭佳人看着贺九皋,觉得他是矛盾的结合体,冷血的投机者,不乏赤子情怀,做生意很老道,对待感情又很纯真,就还挺奇妙的。   贺九皋嘟囔,“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谭佳人笑吟吟地说:“有,我在想怎么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玖拾光整理   贺九皋坐直身体,紧张地说:“你可想好了,别糊弄我。”   “我说过,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谭佳人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诚意?”   贺九皋皱眉,“是的,不仅没诚意,还潦草,你这样我怎么会有安全感,我要时刻担心你跑来对我说,对不起,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要跟他在一起——你不觉得很荒唐吗?”   谭佳人反省,“是有一点。”   “仅仅只有一点吗?”贺九皋吐槽,“麻烦换个修饰词。”   谭佳人笑了,眼睛弯弯的,笑容甜美,任谁看了都很难对她生气。   贺九皋疯狂心动,嘴上却说:“别企图迷惑我,我很坚定的。”   谭佳人捧着脸说:“我以前对感情的态度确实不够认真,因为拥有家人满满的爱,我没意识到爱是多么珍贵的东西,男女情爱我觉得很虚幻,不如物质来得可靠,所以爱情并不是我追逐的目标,这么说你会不会失望?”   贺九皋说:“在你追顾笑时,我已经失望过了,没关系,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更爱你的事实,心理多少有点不平衡,不过你放心,我会调适好的。”   谭佳人抓住贺九皋的手,“你对我,好的甚至有点过分,我怀疑过,你这种感情燃烧后会不会烟消云散,你说喜欢我,想试着和我谈恋爱,我没道理拒绝,但也不抱希望,告诉自己尽情地享受恋爱的美好,哪天你对我的感觉变了,我想你也不会让我吃亏,很抱歉我这么想有点庸俗市侩,可心都伤了,起码不能伤财吧,总之和你谈恋爱没坏处。”   贺九皋的脸色不好了,“首先很感谢你的坦诚,其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情吗?”   谭佳人摩挲他的修长的手指,贺九皋蹙眉,“别妄想混过去”,话说的严肃,却反手包住谭佳人的手,与她十指交扣。   谭佳人笑笑,“贺九皋你不知道自己多有魅力吗?和你相处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比前一天沦陷地更深一点,被你吸引这件事,我不太想承认的,既然你缺乏安全感,告诉你也无妨。”   “真的吗?”贺九皋深深地凝视谭佳人。   谭佳人说:“贺九皋,人是很贪心的,拥有一点,就想拥有全部,你是有钱人,我说喜欢你,你会信几分?偶尔我会想,假如你是普通人,我们读书时就相遇,做一对单纯的校园情侣,可能就不会有这些猜疑,可现实是我两手空空,而你生来富裕,说喜欢你而非你的钱,我自己都不相信,更何况你?”   她声音颤抖,眼中有泪意,“因为穷,我很自卑,什么花季雨季,统统错过,我不敢和同学们有过深的接触,那些青涩懵懂的心动与我无关,别的孩子们在享受青春,我在打工,上学后,成绩优秀,年年拿奖学金,终于可以昂首挺胸,不再畏畏缩缩,却被追求的人比较后放弃,贫穷是一种罪恶,我没办法力证自己的清白,更何况我确实动过歪心思,你对此一清二楚,我没有机会伪装自己,只能以真实的自己面对你,如果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们就在一起。”   贺九皋起身,走到谭佳人旁边,将她抱在怀里,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抱歉,我的犹疑伤害到你。”   谭佳人消化伤感的情绪,笑了下说:“你以后别再假设自己变成穷光蛋,为了取悦你,我说会对你不离不弃,但再真的心,说多了也只会变得廉价。”   贺九皋轻轻点头,“好的,我不会再试探你。”   谭佳人挣脱他的怀抱,“不好意思,我去补妆。”   贺九皋按住她肩膀,“补什么妆,你安心等我,我有礼物送你。” 第101章 垫脚石 如果没打破诅咒,怎么办   贺九皋去而复返, 拿来两个盒子。   谭佳人一眼认出来,“这不是你在CoCo沈办的高端珠宝腕表展示会上买的手表吗,一款雅克德罗, 另一款——”   贺九皋打断她, “另一款买来送你的。”   谭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贺九皋打开盒子, “在江南酒店那天晚上,你戴了一支劳力士金表,参考你喜欢的风格,我买下这支百达翡丽7118, 打算送给你。”   谭佳人双手捧脸,故作夸张,“天啊,这是什么玛丽苏剧情?”   表演完, 她换回正常语气, 猜测前因后果,“你对我一见钟情, 豪掷几十万买块表准备送我做礼物,然后因为某件事对我初印象崩坏,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谈不上豪掷,只是当时觉得这块表配你”,贺九皋笑笑, “你基本说中了, 我喜欢你的模样,也喜欢你的谈吐,以及你表现出的专业度,所以我买下雅克德罗, 一支计划外的冷门腕表,还有一支女士腕表,至于你说的‘然后’……当我正思考如何体面地把礼物送出去时,看到你藏起车钥匙上了顾笑的车,这就是全部了。”   谭佳人笑了,“感觉错过一个亿。”   贺九皋说:“你没错过,我一直喜欢你,从未改变,虽然我克制过,但失败了。”   谭佳人揣摩他的心理,“鉴于我扣分的行为,你徘徊在理智与情感之间,因此对我的态度反反复复,忽好忽坏,搞得我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你。”   贺九皋拉过谭佳人的手,轻轻摇了摇,“屡次三番言语冒犯你,我向你道歉。”   谭佳人看着贺九皋琥珀色的眼眸,粲然一笑,“我中彩票了。”   贺九皋从裤袋里掏出一个镶嵌珠宝的古董首饰盒,掀开盖子,猩红的天鹅绒内衬躺着一枚金色的耳环,“还给你。”   谭佳人去拿那枚耳环时被贺九皋拦住,他将首饰盒一并交给她。   谭佳人诧异,“你疯了,这个首饰盒镶嵌的珠宝足足有六种,每一颗宝石都价值不菲,装一枚价值不超过30块的金属耳环,会不会太不搭了?”   贺九皋笑笑,变魔术般掏出一枚硕大的水滴型粉色钻戒,“这枚粉钻叫威尼斯日落,重达18克拉,搭首饰盒正好。”   谭佳人看着璀璨夺目的钻石说:“钻石名字源于威尼斯有名的粉红色日落吗?”   贺九皋点点头,“是的,我曾祖父送给我曾祖母的订婚戒指,然而他们的婚姻并没有像这颗钻石一般纯净无暇,曾祖父步入暮年时爱上照顾他的女仆,毅然和曾祖母离婚,后来这枚戒指传给我祖父,他和我祖母是家族联姻,两人感情不睦,一个有红颜知己,一个有青梅竹马,他们做了一辈子的表面夫妻,再后来我父亲继承这枚戒指,把它送给我母亲,他们的婚姻没能撑过七年之痒,听到这里,你应该明白了,这枚钻戒与其说是祝福,不如说是诅咒,婚姻美满在我们贺氏家族就像一个传说,不幸是我们家族的主旋律,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我和你可以打破诅咒。”   谭佳人被钻石闪到的双眼用力眨了眨,很不浪漫地问:“如果没打破诅咒,怎么办?”   她其实想问,这枚粉钻需要归还吗?   贺九皋懂她的意思,笑了笑,“如果诅咒应验,戒指我就不要了,你留着吧。”   谭佳人不相信,“这么大方?再怎么不吉利,也是钻石,还是稀有的彩钻,你不考虑收回卖掉吗?”   贺九皋挑挑眉,“为什么要收回,你是我喜欢的人,你值得拥有它。”   他说完,把钻戒套到谭佳人左手无名指,“试试大小,不合适,我拿去改。”   鸽子蛋大小的艳粉色钻石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谭佳人抬手做了几个珠宝模特常做的展示动作,笑着说:“松紧度合适,看上去就像我的一样”,稍后正色,“我跟在CoCo沈身边,最大的收获是锻炼了好眼光,这枚艳彩粉钻是稀世珍品,价格能顶好几套房,我要佩戴它需要雇两个保镖,太贵重了,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贺九皋牵过谭佳人白皙纤长的手,淡淡瞥了一眼钻戒,说:“是你令它生辉,如果不戴在你的手上,它充其量只是一颗石头。”   谭佳人扑进贺九皋怀里,给了他一个悠长的热吻,喘匀气息,靠在他肩膀说:“我现在有点理解有钱人的纠结了,你的爱,你的喜欢可以拿出足够珍贵的礼物来表达,倘若爱的刚好也是有钱人,那就是最最契合的爱情,比如富豪间联姻,男方的彩礼是大厦,女方的嫁妆是地皮,像他们一样,你完全也可以找一个有钱女人,却偏偏喜欢上我这个穷光蛋,我家也有‘地皮’,但分到每个人头上,一亩地都不够,我要拿出什么来匹配对你的喜欢,或者说回应你呢,空口白牙一句我爱你,我自己都觉得像诈骗,更别说你了,现在我收到你的钻戒,却没什么东西送你,好像不太公平。”   她说完抽身,被贺九皋重新按回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说:“你什么都不用送我,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请对我们的感情坚定一点,不要轻言放弃,我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我不想半途而废,你能理解吗?”   谭佳人双手撑住贺九皋宽阔的胸膛,抬头凝视他的双眼,“怎么感觉你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发生什么事了吗,你对我说,我会试着去理解。”   贺九皋解释,“我不喜欢因为一点小事情闹矛盾,所以把话说在前面。”   谭佳人没多想,默认他没有安全感,笑笑说:“放心,我也不喜欢吵架,更不喜欢动不动说分手。”   两人达成一致,甜甜蜜蜜地刷碗,又甜甜蜜蜜地去刷牙。   你帮我挤牙膏,我帮你接水。   互相含着泡沫,对视一笑。   又搂在一起,深深沉醉在薄荷味的亲吻中。   气氛刚刚好,贺九皋开了支红酒,放了舒缓的音乐,拉过谭佳人的手,将她搂在怀中慢舞。   谭佳人双手环着贺九皋的腰,听他在耳畔低语。   “在巴黎开小型宴会那晚,我想请你跳第一支舞,你却鼓动我邀请郁银跳舞,我很郁闷;你和我的同事们言谈甚欢,还和他们互加微信,独独撇开我,我有点不开心;你看向温修筠时眼中有光,我很嫉妒……整个晚上我都很情绪化,后来对你说了一些冒昧失礼的话,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只是我用错了方式,对不起。”   谭佳人抬头看贺九皋,笑眼盈盈,“被你喜欢,我觉得好幸福,说点什么好呢,祝我们爱如海深,情比金坚,这种话会不会很俗?我拿不出真金白银送你,至少口头上要有所表示。”   贺九皋把她的头按在怀里,伸手揉了揉,“讨人喜欢的家伙。”   两人喝红酒,带着熏染的醉意拥吻,嘴唇灼热,心跳如狂。   谭佳人晕晕乎乎想今晚或许会发生点什么,情到深处,她能感觉贺九皋的失控。   “要命……”贺九皋呻*吟,强自冷静,帮谭佳人提起将坠未坠的肩带,遮住洁白的胸口,“我们还不能——”   “为什么?”   贺九皋捧住谭佳人的脸吻了吻,模糊呓语,“我们还有两针HPV疫苗没接种,起码要等到半年后才能……你不要怪我古板。”   谭佳人忍不住想笑,“你真能憋啊,反正29年都过来了,也不差半年。”   贺九皋红着脸把谭佳人带到客房,轻吻她额头,“晚安,好梦。”   谭佳人朝他的关键部位瞄了一下,那里仍在尴尬地起反应,哈哈笑起来。   贺九皋把她推进屋里,关上门。   谭佳人摇摇头,闷笑不已,强势的大男人心里住着一个可爱的、天真的孩子,反差好大。   她怀着捡到宝的愉快心情洗了个泡泡浴,吹干头发,换上睡衣,盘腿坐在床上,把玩贺九皋送她的礼物,一支镶钻腕表,一支粉色钻戒,太漂亮了,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虽然不知道与贺九皋未来如何,但现在好像美梦成真。   “我撞大运了吧?”   “也许在做梦。”   “为什么嘴角下不来……哈哈”   谭佳人自言自语,眼前的贵重礼物给了她实感,兴奋劲过去,她关灯睡觉。   黑暗中,贺九皋敲门,“我可以进去吗?”   谭佳人说:“我没锁门。”   “我知道”,贺九皋赧然,推开门,灯光应声亮起。   他披着黑色罗缎睡袍,站在床边,脸红到脖子根,漫无边际地东拉西扯,“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和你睡在一张床上,我没有打呼噜的习惯,你不用担心被我吵到,如果你打呼噜,我要试一试自己能忍到什么程度,以后在一起生活,我们总不能分房睡——迄今为止,我一直是一个人睡,和别人分享一张床,今晚是第一次,所以……”   谭佳人朝旁边挪了挪,拍拍丝滑的被子,“上来吧,我也好奇自己和别人睡一张床能不能睡得着。”   贺九皋高高地拉起一侧的被子,上床规矩躺好,灯光在语音指令下熄灭。   身边躺着另一个人,对二人都是新奇的体验。   贺九皋在黑暗中问:“你睡着了吗?”   谭佳人说:“没呢。”   贺九皋说:“我也睡不着。”   他的手在被子下缓缓移动,找到谭佳人的手,悄悄握住。   手被男人的大手紧紧包裹,身侧是陌生的体温,谭佳人没有任何不适感,朦胧中,酣然入梦。   “谭佳人?”贺九皋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回应他的是平缓的呼吸声。   贺九皋哑然失笑,“睡得真香,看来不太会有心事。”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戒指吗,因为我想和你结婚。”   “你会同意吗?”   “你不是想去金字塔顶端吗,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垫脚石。”   “你不会拒绝的,我有信心。”   谭佳人在贺九皋的喃喃低语中翻个身,向他靠去,头在他颈窝拱了拱,寻到最佳位置,胳膊搭在他腰上,鼻息轻拂胸口的肌肤,令他更加敏感。   贺九皋浑身火烧火燎,一时想把谭佳人推开,一时又想贴得更紧。   谭佳人柔软的娇躯对他不啻天堂与地狱的折磨。   贺九皋选择抱紧她,烈焰灼身,愉悦和痛苦一道袭来,他颤栗着咬牙忍受。 第102章 成功 按我以前的目标,和你结婚,我就……   杜可儿看着桌子上的黑卡, 轻轻吸口气,下定决心,联系程显荣。   程显荣接到电话, 勾勾嘴角, “喂?”   杜可儿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应激性地收缩, 手微微发动,她稳住声音,“程先生,可以见面谈吗?”   程显荣哼笑了声, “你来南国集团总部,向前台报我的名字就行。”   杜可儿愣了愣,迟疑道:“在集团总部见面方面么?”   他们的关系不可告人,大剌剌去他工作的地方, 不怕被人知道吗?   程显荣说:“你不用担心, 到了打我电话,我会吩咐秘书秘密带你来见我。”   “好的。”   放下手机, 杜可儿松了一口气,退掉捆绑她的信用卡, 即使不限额,随便刷,也带着控制的意味, 她要和程显荣谈判, 要求不高,只想要一间能让她们母女容身的小屋子补偿自己所受的伤害。   程显荣是社会名流,身份显赫,顾及脸面的话, 应该会同意她开出的条件。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做程显荣的地下情人,拿到房子,她和母亲在申城就能扎下根,再也不用担心流离失所,面对顾笑父母也会更有底气,作为他们儿子的女友,并非一无所有,时间长了,他们会接受自己吧。   展望光明的前景,杜可儿做好心理建设,换了一身略显强势的套装,她是去讨价还价的,气势上不能弱。   她开着顾笑送自己的宝马X1上路,没留意隔着十来米有辆出租车跟在后面。   到达南国集团总部大楼下,她停好车,仰望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一种压迫感骤然袭来,她催眠自己,别害怕,害怕就输了。   杜可儿收回目光,杜大友站在眼前,她吓了一大跳,惊恐地看着许久不见的父亲。   杜大友的白发乱蓬蓬的,浑身酒味,眼球浑浊发黄,他看看女儿,又看看停在一边的洋品牌汽车,咧嘴笑着说:“你带着你妈连夜搬走,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还开上宝马车,野鸡变凤凰,日子过得美滋滋,唯独撇下你爸我,你可真是‘孝顺’的好女儿!”   他说“孝顺”时咬牙切齿,杜可儿打个寒噤,低声说:“你把我妈看病的钱抢走还不够么,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杜大友恶狠狠地笑了声,“那么俩钱哪儿够开销,我跟了几天,了不起啊,一边和小年轻卿卿我我,一边和老头子恩恩爱爱,脚踏两只船,能多要点钱吧,你养你妈,不能不养你爸我,每个月给我五千就行,我不多要。”   厌恶愤恨压倒恐惧,杜可儿难以置信地问:“你知道我被程显荣……”   杜大友嘿嘿一笑,“你以为换手机号,换房子,我就找不到你?别忘了你妈一向听我的话,我问她,她竹筒倒豆子不藏不掖全告诉我了,我去了几次西郊疗养院,听说我是患者的男人来探视,医院的人不敢拦我,那天我特意去找你,看到你被老男人拉进病房——”   杜可儿尖叫一声打断他,浑身颤抖地问:“你是我亲爸吗,我被人强、强*暴,你就眼睁睁看着?”   杜大友说:“你不是自愿的吗,听声音还挺得趣儿,真他妈贱,现在跑来找老男人,还装什么装,我查过啦,老男人叫程显荣,家大业大,你跟他不吃亏。”   杜可儿一巴掌抡到杜大友脸上,“你不是人,你是畜生,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我要和你断绝关系。”   杜大友面目狰狞,推倒杜可儿,一边踹,一边骂骂咧咧,“断绝关系,好啊,给我三十万,老子也不认你,简直丢我们杜家门的脸,你不给,老子缠也要缠死你,我找你的男朋友要,男朋友不给,我找你的老男人姘头要,办法多的是。”   杜可儿只想摆脱这个恶魔,她忍痛拨打程显荣的手机,一接通,马上说:“我在南国集团总部楼下,被人缠住,无法脱身,快点救我。”   没多久,程显荣的秘书带着几个保安出来,驱赶杜大友。   杜大友往地上吐了口浓痰,指着杜可儿说:“把钱准备好,我还会来找你。”   他说完扬长而去,杜可儿闭闭眼睛,只觉得陷入噩梦。   帮程显荣处理私事的秘书带杜可儿从某个无人注意的入口搭专人电梯直达董事办公室。   程显荣一个眼神,秘书会意地离开办公室带上门。   几日不见,他觉得杜可儿模样又俏丽几分,特别是现在,穿的端庄,手腕上又有伤痕,有一种破碎的美感,不禁想起那天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声音似泣非泣,让人听了来劲儿。   程显荣虚虚环住杜可儿的肩膀,带她在沙发坐下,柔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杜可儿的身体仍在颤抖,她机械地叙述了一遍始末,忘记来时的初衷,向他请求帮助,“我真的不想再见到我父亲了,他,他根本不是人,他勒索我三十万,我没有钱给他。”   程显荣说:“钱小问题,我来帮你打发他,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谈这件事?”   杜可儿摇摇头,拿出黑卡,“我不能收。”   程显荣笑笑,“你这是回绝我的意思?可儿,我知道你和顾笑在一起,他父母不会接受你的,他坚持不了多久的,迟早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和同一圈子的千金小姐相亲结婚,你跟着他没结果。”   杜可儿想起顾笑接父母的电话,好像说到相亲的事,顾笑嘴上拒绝,今天说去跟父母谈,谁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还是借口,没准儿去相亲了,想到这里,她心烦意乱。   程显荣目的达到,温柔地说:“你想要什么,我满足你。”   耳边的声音诱惑心底最深层的欲望,杜可儿喃喃地说:“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好”,程显荣亲她的嘴,一手解开她的扣子。   就这样吧……杜可儿自暴自弃地想,任何东西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世间的道理原本如此。   被父母硬凑到一起,乔宁宁瞟了一眼坐对面的顾笑,淡淡地说:“我们还要配合父母表演多久?你背着杜可儿和我吃饭,她知道吗?”   顾笑说:“宁宁,谢谢你陪我应付差事,我保证不再麻烦你,我会和父母讲清楚。”   乔宁宁兴致缺缺,“你不是和他们说过好几次了吗,哪次说清楚了,我是看你从无到有开起汽车改装店的,站在朋友的立场,我也不希望它关门,你好好处理吧,需要钱的话,我找我爸妈谈谈,看他们能不能帮忙。”   顾笑一时感动,“宁宁,谢谢你。”   乔宁宁喝果汁,这时背后响起钢琴声,大提琴声随后而至,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她回头看,大提琴手也恰好看过来,目光一滞,随即垂下眼睫,抿紧嘴角。   乔宁宁敏感地察觉男孩生气了,上次在游艇见面,她脑子一抽,说不要再见面,男孩当时没说什么,表面上很温顺地接受了,说她不想见他的话,他没意见。   顾笑看乔宁宁频频向合奏舞台望去,问她,“上面有你认识的人?”   乔宁宁“嗯”了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孩。   一曲结束,男孩站起颔首谢幕,背上大提琴离开。   乔宁宁扔下刀叉,拎上包,对顾笑说:“你自己吃吧,我还有事。”   她说完急匆匆追上去。   男孩落寞地站在公交车站牌下,乔宁宁穿着跟鞋一路狂奔,追过来,喘着气叫他的名字,“扬波!”   男孩惊讶地看着她,慢慢露出喜悦的眼神,快步走到她身边,视线向下,看到她被磕红的脚踝,心疼地说:“你等我下,我去买创可贴。”   乔宁宁拉住他,“不用了,车上有。”   男孩咬咬嘴唇,期期艾艾地问:“刚才和你吃饭的那位……他是你男朋友吗?”   乔宁宁摇摇头,“不是,他要当我哥哥,我们从小认识,差不多就是他说的那种关系。”   男孩又问:“真的吗?”   乔宁宁小鸡啄米似点头,“真的”,顿了顿问,“你打了几份工?”   男孩说:“两份,游艇俱乐部和今天的酒店餐厅。”   乔宁宁问:“会不会很累?”   男孩心中涌起甜蜜,“不累,我们可以见面吗?”   乔宁宁笑了,“好啊,我给你手机号,你想见我,随时都可以,现在我送你回学校。”   男孩试探着牵她的手,乔宁宁大方把手给他,两人手牵手向酒店停车场走去。   谭佳人上民生节目,渐渐在民间有了点小名气,时不时有人约她见面咨询。   她在附近咖啡馆见完一个咨询离婚事宜的客户,等网约车时,似乎看到乔宁宁站在对面公交车站牌下,等她往前走几步再看,一辆公交车停下,挡住视线,车开走,已经没有人在那里,大概看错了,乔宁宁怎么可能坐公交车。   网约车堵在路上,滴滴车师傅再三道歉,请她取消订单。   谭佳人过斑马线到对面坐公交车回家,路上贺九皋打来电话。   “做什么呢?”   “坐公交车。”   贺九皋笑声低沉,“调皮,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谭佳人说:“刚才见咨询离婚的客户。”   贺九皋问:“客户会请你做代理人吗?”   谭佳人说:“那要看后续了,目前客户还没做好离婚的准备,即使她老公出轨了,还抱着挽回他的幻想。”   贺九皋diss对婚姻不忠的人,“如果做不到忠贞不渝,为什么要结婚,结婚就意味着向对方宣誓忠诚。”   谭佳人笑了,“你那是理想主义的想法,但婚姻作为一种制度,有进入机制,自然也有退出机制,实在过不下去,可以离婚的。”   贺九皋霸道地说:“我不管别人,我结婚一定不可以离婚,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谭佳人笑笑,“怎么,你要和我结婚吗?”   贺九皋说:“你觉得呢?”   谭佳人说:“你觉得我会拒绝吗,按我以前的目标,和你结婚,我就成功了呀。”   “讨厌鬼”,贺九皋故作生气,“结婚取消。”   谭佳人扑哧笑了,“你仔细考虑吧,反正结婚我不吃亏。”   贺九皋含情脉脉,“吃不吃亏,我无所谓,谁让我喜欢你呢——你以后别再打车了,网约车不安全,公交车拥挤,我车多,你随便选一部开吧。”   谭佳人开玩笑,“谢谢,我的彩票大人。”   公交车到站,她收线,慢慢往如意街走。   谭敬开面包车看到前面的二丫头,听到路边,降下车窗,“你姑在家,中午不想做饭,你倆点外卖吧。”   谭佳人诧异,“爸,你这是去哪儿?”   谭敬笑呵呵说:“我去西郊你程姨家帮她种花。”   他留下这句话,开着面包车驶出谭佳人的视野。   西郊,程姨——那是谁?   谭佳人像被雷劈中,大脑空白。   不会吧…… 第103章 鸢尾花 我在如意街那家奶茶店,我们见……   贺九皋结束通话, 莞尔一笑,家政阿姨见状颇为纳罕,小贺先生每回来西郊大宅都不露声色, 这回眉宇含笑, 瞧着挺开心,他们做事的人压力小一些, 不必战战兢兢地担心母子俩爆发争吵,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程董待儿子虽精心,但到底少些亲密, 两人显得疏远。   程兰听到脚步声,急步走出阳光房,手上戴着干活的白手套,一手拿着翻土的小铁铲, 看到儿子微微一愣, “是你啊。”   贺九皋打量母亲的衣着,很平常的家居服, 外面套了件工装围裙,他随意问:“您在等别人?”   程兰没否认, 只奇怪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贺九皋轻轻蹙眉,“您昨晚打电话约我今天上门谈一谈如意街项目, 不记得吗?”   家政阿姨也帮腔, “是呀,程董,您昨晚在客厅打小贺先生的手机约的她。”   程兰“啊”了一声,拍拍头, “瞧我这记性,最近总是丢三落四,说东忘西,不服老不行啊,记忆力变差了——走吧,咱们去客厅谈,小何,请帮我们冲两杯咖啡,我喝蓝山咖啡,九皋你呢?”   贺九皋说:“我一样,谢谢。”   “好的”,家政阿姨转身去厨房。   两人在沙发落座,冒着热气的咖啡端来,家政阿姨悄悄退下。   程兰开门见山,“如意街项目,你们黑池投资旗下的黄金资本一直哄抬地价,是志在必得,还是套金种子平台。”   贺九皋闻言倒很意外程兰竟然一直在关注如意街项目的进展,他不想和母亲深谈,轻描淡写说:“政府挂牌出让土地,价高者得,很正常的商业竞争行为,您想多了。”   程兰品咖啡,口感清甜,齿颊留香,压下心中莫名的烦躁,她语重心长,“因为在你们共同争抢的刺激之下,土地溢价偏高,金种子平台是新源燃气敛财的工具,程泽远偏偏掺合进去,他们拼命拿地,无非是想在资本市场上获得10到20倍的估值,达到抵押发债的目的,根本不在乎如意街居民的命运,与其如此,不如被你们黑池投资拿下,这样的话,至少如意街的居民能拿到拆迁补偿款。”   贺九皋怔了怔,“您之前还反对,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程兰叹口气,“程泽远背后一定有你舅舅在鼓动,这几年他们父子越来越不像话,不好好管理超市,一心想玩资本游戏,一直以来,我对他们多有包容,但事关如意街,我不能坐视不理,你放手去做吧,如果需要支持,无论哪种形式,我代表南国集团,都愿意提供帮助。”   贺九皋看着母亲,感受到她语气的郑重,突然很愧疚,如意街是他抛出去的鱼饵,抻到金种子资金链断裂,如意街项目大概率会流产,等金种子降价甩卖资产纾困,再低价收购,这个过程中,如意街居民的命运如何,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因为谭佳人,因为她的家人,也因为他在如意街走了一遭,这个地方对他而言变得特殊起来,不再可能像之前那样当成冷冰冰的商业筹码,即使母亲不拜托,他也会慎重处理。   程兰笑笑,“怎么,你还要考虑?”   贺九皋摇摇头,“没有,谢谢您。”   家政阿姨这时带谭敬走过来,“程董,谭先生来了。”   程兰立刻站起来,像小女孩一样,神色雀跃,“你来了?”   贺九皋随后起身,目光投向谭敬,谭敬看到他,显然有些讶异,“小贺,你怎么也在?”   程兰问谭敬,“你和我儿子认识?”   谭敬视线从程兰移向贺九皋,“难怪了,我说第一次见小贺时觉得眼熟呢,没想到你们是母子。”   程兰追问:“你们什么时候见过?”   谭敬说:“我家老二,哦,她叫谭佳人,请小贺来家里取一件古董裙子,拜托他找买主,第一眼看到小贺,我都惊呆了,他和你年轻时太像了。”   程兰笑了,“原来是这样,太有缘分了,我第一次见谭佳人也觉得她面善。”   贺九皋插话,“二位什么关系,朋友吗?”   谭敬赶在程兰前说:“我们是老朋友,多年不见,又联系上了,我今天特意来帮你妈种花的。”   程兰笑着问:“你买的啥花?”   谭敬说:“我去最大的花市买了带根的鸢尾花,六月份梅雨正是花开的好时节。”   程兰抓紧时间关心儿子,“中午留下吃饭吗,你谭叔做饭可好吃了。”   谭敬也笑呵呵说:“小贺不忙的话一起吃饭吧。”   贺九皋感觉怪怪的,好像自己是来做客的外人,而母亲和谭佳人父亲则是一家人。   他婉拒,“谢谢,我还有工作,先告辞了。”   离开时,他看到面包车打开的车门,两个纸箱内装满了鸢尾花,红、橙、紫、蓝、白,像彩虹一般,还看到他的母亲,脸带笑容,说:“我从小到大最喜欢鸢尾花,难为你还记得。”   谭敬说:“你以前总挂在嘴上,说要种一院子的鸢尾花,我怎么会忘记呢。”   贺九皋真想冲过去问母亲,你们在交往吗?但看到母亲开心的样子,他控制住自己,驱车驶出西郊紫微宫。   谭佳人在谭家龙须面铺盯店,没顾客光临时,她琢磨要不要和父亲打个电话问清楚。   不会那么巧吧,等等,程兰拿着旧照片说要物归原主,难道她找过来了?   有这个可能……他们会复合吗?   那她和贺九皋怎么办,试恋爱还谈得下去吗,更别说结婚了,伦理这一关不好过。   谭义办事回来,换她盯店,“你回家帮劲恒直播吧,中午我叫外卖,你们吃什么,要不帮你们一起叫餐?”   谭佳人心烦意乱,“不用了,你自己叫吧,我没胃口。”   她绕回小院,谭劲恒正摆弄打光灯,案板上放着两种面粉。   谭劲恒看她来了,指挥她调整三脚架。   “我今天直播做龙须面流程,重点展示添加和无添加面粉的区别,你做我助理。”   “好的,常山呢?”   “上课去了”,谭劲恒说,“刚才朱倩姐也问我了,还问常山在哪里上课。”   谭佳人说:“她肯定想找常山赔礼道歉,那天吐了常山一身。”   谭劲恒笑了,“二姐,你这俩闺蜜,一个二愣子,一个老实人,喝起酒来都挺能折腾。”   谭佳人为两个闺蜜挽尊,“特殊情况,伤心的时候喝酒容易醉,她俩平时没那么疯。”   “谁疯了?”谭勤从楼梯上下来,爆炸头发定过型,八级大风都吹不乱,描眉画眼,嘴巴涂红红的,穿着碎花连衣裙,一副老娘美的不行的架势。   “谁也没疯”,谭佳人看着姑姑,“你打扮这么光鲜,要出门?”   谭勤说:“出什么门呀,我来和劲恒一起直播啊,我负责技术指导,既然出镜,总要注意下形象吧。”   趁直播没开始,谭勤把谭佳人拉到一边,神秘地说:“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   谭佳人故作不知,摇摇头。   谭勤附耳说:“前两天吧,程兰来找你爸,两人叙旧,反正就联系上了,你爸那乐的,嘴巴都咧到耳朵了,现在劲恒和谭义接了龙须面这一摊事,他的心思就飞到程兰那儿了,今天说要去花市买鸢尾花到程兰家种花,啧啧,简直老房子着火。”   谭佳人打听,“姑,你觉得我爸要和程兰复合,谈恋爱,还是结婚?”   谭勤露出牙酸的模样,“你爸都多大岁数了还谈恋爱——我也问了,你爸说不指望别的,就当老朋友处,话虽如此,但我感觉多多少少有点那意思吧,老了也不在乎名分啥的,高兴凑到一起说说笑笑,不寂寞,就挺好。”   谭劲恒招呼她们,“你们过来啊,要开始了。”   谭佳人掌镜,谭勤独领风骚,要求口播,谭劲恒和面。   谭勤凹着奇怪的播音腔说:“一架龙须面从和面开始,要经过十二道重要的工序,面条好不好,要看能不能上杆,请看正在和的面,一盆面白的发光,一盆面没那么白,就平常的小麦磨成粉的颜色,大家猜一猜哪种面不能上杆。”   谭佳人朝姑姑竖大拇指点赞,谭勤得意地扬扬头,心说,以前埋没了才华,到现在才放光彩,尚不算晚。   朱倩买了衬衫在申城师范大学门外等常山,她不能欠人情,欠了必须还,不然心里不舒服,那天吐到常山身上,第二天酒醒真没脸见人,早晨偷偷溜走,可总躲着也不是一回事,赔他一件衬衫,才能了结心事。   她看看腕表,距离谭劲恒告诉她的放学时间还有五分钟,再等等吧。   时至中午,校门打开,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来。   朱倩垫脚张望,常山走出校门,看到朱倩,愣住。   和他一起的男生打趣,“你女朋友来接你了?”   常山澄清,“不是的。”   另一个男生说:“还说不是,她手上拿的服装袋子,印的logo是男装品牌,不便宜。”   常山的衣服向来去批发市场买,通常不超过一百块,没穿过不便宜的品牌服装,他顿时不知怎么回话。   两个男生会心一笑,“不打扰你和你朋友了,我们撤了,你加油。”   等两个男生走远,朱倩走过来,颠三倒四说:“我恰好路过这里,给你带件衣服——呃,我喝醉酒,你背我回家,我还没谢谢你呢,吐,吐到你身上,那件衣服别要了,扔掉好了,你穿这件吧。”   她说着,把服装袋子塞到常山手上,扭头要走。   常山拉住她,“我听说很贵,你退掉吧。”   朱倩看他,“你不收,我寝食难安,会失眠的。”   常山无措,“那怎么办,万一不合身呢?又不退掉,不是白白浪费你的钱吗。”   朱倩笑了,“可以换呀,我们去附近商场找个地方试一试,不合身再换。”   常山不再拒绝她的好意,低声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朱倩点头,“好啊。”   直播时间持续很久,退出直播间,天色将晚。   谭敬哼着小调回家,为家人做饭,吃饭时,谭佳人几次想问他和程兰的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何必破坏父亲的好心情呢,否则她就太自私了。   华灯初上,谭佳人收到一条贺九皋的信息。   他问:你知道鸢尾花的花语吗?   谭佳人搜网上的复制发送:鸢尾花的花语是念念不忘、爱的使者、暗中思念。   贺九皋直接打来电话,“我在如意街那家奶茶店,我们见一面吧。” 第104章 见机行事 我们的情况不在禁止结婚的范……   作为绅士, 哪怕焦虑,也绝不能任由自己的状态变差,所以出门前, 贺九皋做了一番形象管理。   他选了一套米色吉尔桑达双排扣西装, 保持简约精致,手腕特意戴上鹦鹉螺5711, 这样就能和送谭佳人的鹦鹉螺7118配成情侣表。   像赴宴者的客人走进街角的奶茶店,点了一杯碧潭飘雪,坐在窗边,慢条斯理地饮茶。   路过或进店的人都会向他投去一瞥, 在心里打个问号,这是哪来的型男,如意街还有这等绝色?近看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给人一种沉着冷静的气场, 但缺乏亲和力,最后打消搭讪的念头。   谭佳人没费心打扮, 简单洗漱,换上一件奶油色缎面珠光连衣裙, 加了一条金属质感的腰带勾勒腰线,踩上一双纯白色运动鞋,清清爽爽地走出家门。   奶茶店距离谭家龙须面铺不远, 抄近路, 十来分钟就到了。   她推开奶茶店的玻璃门,贺九皋立刻抬头向门口望去,露出欣喜的神色。   “你喝什么,我去点。”   谭佳人说:“桃桃可尔必思, 谢谢。”   她坐到贺九皋对面,笑了笑。   “奇奇怪怪的名字,等着,我帮你买”,贺九皋高高兴兴地去点单,瞬间忘记令他烦恼的事。   冷热相遇,杯身外凝了一层水珠,贺九皋端来,用纸巾细细擦干,再推到谭佳人面前。   贺九皋看了一眼谭佳人的左手腕,故作不经意问:“你好像没戴表,我送你的表,不喜欢吗?”   谭佳人看到贺九皋戴的鹦鹉螺腕表,刹那间领悟他的意思,笑一笑说:“多贵重啊,我想在需要的场合戴。”   贺九皋说:“那是送给你日常佩戴的,压箱底就丧失它存在的意义了。”   谭佳人水红色的唇抿了抿,嘴角扬起,“好啊,明天我就戴起来,男朋友送的礼物,我要炫耀给全世界看。”   贺九皋被取悦,眉开眼笑,伸手摸摸谭佳人的脸,“真会说话,我喜欢。”   手下的皮肤触感细腻,他不忍放开,谭佳人的脸主动撤离,“你摸小狗呢。”   稍后她问重点,“你为什么在电话中提鸢尾花的花语,你不会相信吧?”   贺九皋轻轻叹口气,“我今天上午在西郊紫微宫我母亲的住处看到你父亲了,他开着面包车,车上装了两大箱鸢尾花,各种颜色都有,凑齐了彩虹色,正应了鸢尾花的英文名字,iris,彩虹。”   谭佳人张大嘴巴,“两箱花,那我爸还挺浪漫。”   贺九皋蹙眉,“鸢尾花的寓意象征爱情,你父亲和我母亲,给我的感觉好像在热恋中。”   谭佳人说:“我爸可能没想那么深,也许程董喜欢,嘱咐他买的。”   贺九皋说:“问题就在这里,我母亲只说要种花,你父亲牢牢记着她以前说过要在院子里种满鸢尾花的话,特意买来满足她多年的心愿,你真该看看我母亲当时感动的眼神,我没忍住,问他们什么关系,你父亲说是朋友,我不确定我母亲怎么想,或者说他们以后是否打算将朋友关系升级,如果我们成为法律上的兄妹,即使不存在血缘关系,在一起会遭受的压力可以预想的到,除非我们不在乎父母的感受和幸福,你能做到吗?”   谭佳人反问,“你呢,能做到吗?”   贺九皋沉默,叹息着摇摇头,“我做不到,那太残忍了,但牺牲你我的幸福,我同样做不到,我们应该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谭佳人说:“形式不重要,我们就瞒着大家偷偷谈恋爱好了,要是我们父母不准备结合,也许像他们说的,只是做朋友,那我们的关系就没必要隐瞒了,见机行事吧,你说呢?”   贺九皋抓住谭佳人的手,紧紧握住,“好的,万一他们结婚,我们可以去香港,去我的老家,或者英国,或者国内随便一个城市,离开熟人的视线,不会有人关注我们的,我们又不是家喻户晓的名人,况且我们的情况不在禁止结婚的范围内,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   谭佳人反手握住贺九皋的手,轻轻晃了晃,给他信心,“别太悲观,我不怕闲言碎语,我们的感情又没犯法。”   贺九皋笑了,“要的就是你这种态度。”   谭佳人提议,“我们出去走走吧。”   梅雨季节,晚上潮湿闷热,贺九皋脱掉外套搭在臂弯,另一手牵着谭佳人的手。   谭佳人笑着问:“你不觉得热吗?”   贺九皋说:“没关系,因为热就放开手,这种小小不便都无法克服,那以后生活在一起,遇到更多的麻烦怎么办?”   谭佳人想了想,部分表示认同,“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手心出汗,粘粘的,握手不是很讨厌吗,放开手,也没什么吧。”   贺九皋敏感地问:“我手心出汗了?”   谭佳人忙说:“没有,只是打个比方。”   贺九皋的解决方法很轻松,“出汗擦掉再牵手不就结了。”   他说着与谭佳人十指相扣,“这样握手掌间有缝隙,预防手心出汗。”   谭佳人大力夸赞,“你真聪明,手掌不贴着,果然凉快不少。”   担心遇到熟人,她带贺九皋走了条幽静的小巷子,路灯昏暗,偶尔有一声狗吠,空气中飘着不知名的花香,两人没再说话,体会独处的温馨。   再往前走,有一片小池塘,飘着睡莲,蛙声一片。   月光皎洁,贺九皋深深吸了一口馥郁的花香,谭佳人说:“我们这里比不上高档社区,但还是有点闲情野趣的,比如这片池塘,再比如月季花丛旁的古井。”   “古井?”贺九皋望去,月季花丛中有个仿古的小亭子,旁边被围栏圈着,应该是古井处吧。   谭佳人拉着他的手顺着青砖砌的小路,走到古井围栏外。   石头砌的井壁,靠近,清凉扑面。   “我家做龙须面,专门从古井里打水和面,所以风味很特别,我爸说先有的井,后有的如意街,说实话,这里真要拆迁,回忆就没了。”   贺九皋轻声问:“你不想拆迁吗?”   谭佳人环视一圈,留恋道:“除了住的环境有点差,其他方面都很好啊,地理位置绝佳,交通便利,有生活气息,如果可以选择,我觉得升级改造比较好,但对开发商来说不如拆掉重建获利大,不管怎么说,希望‘阳光透明’吧,赋予我们动迁户表决权,拆不拆,大家说了算,我们也签过调查表,感觉上同意拆的比不同意的多,你问我,我少数服从多数。”   贺九皋搂住谭佳人,安抚似地轻拍她的后背,“你放心,开发商一定会保障被征收人的核心利益,补偿方案会令大家满意的。”   谭佳人笑了,“说的你好像是开放商一样。”   贺九皋凝视谭佳人,脸凑近,与她鼻息相闻。   “闭上眼睛”,谭佳人听到他低语。   喉音低沉,很蛊惑,她笑笑,闭上眼睛。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眼皮,贺九皋的嘴唇擦过谭佳人簌簌抖动的睫毛。   “好痒”,谭佳人忍俊不禁。   男人灼热的嘴唇贴过来,辗转流连,谭佳人笑,模糊不清地说:“你真的好爱接吻。”   “你每次都不专心”,贺九皋惩罚似地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   谭佳人呼吸节奏一下子乱了,试图抽离,被贺九皋发觉,更紧地拥抱她,进攻的节奏减缓,还有余力指导,“吸气。”   调整呼吸,谭佳人反攻,一开始很有欺骗性地吸吮贺九皋的嘴唇,显得很小儿科。   贺九皋反而很享受她青涩、笨拙的亲吻。   谭佳人看他如痴如醉,每当她有离开的意图,他的嘴唇立刻追来,不由觉得好笑。   舌尖试探刷过他的齿龈,不知为何,贺九皋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谭佳人不安,“我是不是咬住你舌头了?”   贺九皋摇摇头,喘口气,“不,我很喜欢。”   谭佳人得到鼓励,深深地吻他。   桃子气息与茉莉茶香纠缠,贺九皋梦呓般小声说:“是桃桃可尔必思的味道吗,有点甜。”   谭佳人笑了,“不喜欢吗?”   他的全部心神集中在亲吻上,将答案付诸行动,搂着她腰肢的双臂渐渐收紧,把她揉进怀里,热情似火地回应她,不止身体,连灵魂都在叫嚣着、渴求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欲念。   谭佳人被勒疼了,眉头轻蹙,推了贺九皋一下,他才如梦初醒,松开手,由激烈变得温存。   吻到终场时,他们分开,互相凝望对方,眼睛湿润明亮。   贺九皋抚摸谭佳人嘴角,心疼道:“对不起,刚刚太用力,你的嘴唇痛不痛?”   谭佳人哈哈大笑,“贺九皋,你的嘴唇也肿了,我们俩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搞笑?”   贺九皋偏过头亲吻她的脸颊,“别说破坏气氛的话,我们还不熟练,下次就不会亲肿嘴唇了。”   谭佳人看着贺九皋,笑着说:“我觉得特别神奇,你怎么会有守身如玉的想法,你是男的,只要做好措施,发生关系,好像没什么损失,况且你还是西方背景成长起来的,国外的风气很开放,成年后,性就和吃饭睡觉一样自然,你怎么就没被同化呢,坦白讲,29岁还是处男,会不会有点夸张?”   贺九皋垮下脸,“所以你嫌弃我没经验?”   谭佳人揉揉他的脸,“笑一笑,我不是嫌弃你,我是好奇,你是不是有信仰所以禁欲。”   贺九皋说:“我没解释过吗?因为见过太多放纵身体的悲剧,你也知道在国外,滥用药物、纵情声色是个人自由,我的同学、认识的人中有用药过量挂掉的,也有染上艾滋死的很痛苦的,欲望的尽头是空虚,没有感情上床只是交*配,和动物有什么区别,拜各种跌破下限的见闻所赐,我变成一个有感情洁癖的人,我的心理医生说我偏执,严重的话,会发展成心理障碍,我并不这么认为,我只对自己有要求,对方的情史最好不要告诉我,和我交往期间,起码要做到一对一,你看,我很讲道理吧。”   谭佳人摸摸下巴,“喔,原来如此,好吧,我过去的情史就不对你说了。”   贺九皋紧张兮兮地问:“除了一个未遂的姜明达,一个有好感的温修筠,还有谁?”   谭佳人故意说:“既然你有洁癖,为了你考虑,还是不说了吧。”   贺九皋不满,“你想我今晚彻夜不眠吗?”   谭佳人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亲他的嘴唇,“我只和你这样过。”   贺九皋开心了,“不要怪我自私狭隘,你没亲过别人,我很高兴。”   谭佳人说:“多亏我没攻下顾笑,不然初吻就没你什么事了。”   她说完就跑,贺九皋追在后面,“你这女人说什么呢,快把顾笑从你脑子里删除。” 第105章 约定 我是不是应该请你的闺蜜们吃个饭……   谭佳人到居委会法律咨询室坐班, 头一件事调节邻里纠纷,甲家的狗吓死了隔壁乙家的宠物鸭,甲指责乙没看好宠物, 乙控诉家遛狗不拴绳。   甲拍桌子, “你这是污蔑,我遛狗回家刚解开绳子, 你家的鸭子跑到我家门口,事情的先后顺序要搞搞清楚的。”   乙冷笑,“严格地说,门口的路是公家的, 谁都能走,是你家的狗蹿出来扑倒我家鸭子,这才是事实真相。”   甲反驳,“扑一下就会死啊, 你这是讹诈, 谁不知道你家的鸭子养了五六年,也差不多到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不管扑不扑,都快死了。”   乙气得当场要撸袖子, 被朱倩和她的社工同事按住。   谭佳人好言好语地对甲说:“需要强调的是这只宠物鸭叫可达鸭,国内售价5000-15000不等,品相好的相对更贵一点, 通常能活12年, 被你家狗扑死或者说吓死的可达鸭还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呢。”   乙脸色好了点,“谭律师,你可要评评理啊,是不是他家责任更多一点。”   甲不服气, “都是宠物,都没拴绳,发生事故,凭什么让我家多负责任。”   两人又是一阵你来我往的叫骂,唾沫星子横飞,好不容易安抚好双方,谭佳人建议甲方赔一颗可达鸭受精卵并孵化出来交给乙方,又转向乙,劝道:“你当初买蛋孵化的,现在对方的赔偿方案你接受吗?”   乙口气松动,“可我养了五年多,感情很深的,现在死掉了,我的精神损失怎么办。”   甲气得不行,“那我也养五年再给你,不接受,你就走司法程序吧,我不怕。”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乙的要求不算过分,但怕甲急了连鸭蛋钱都不赔,忍气在赔偿和解协议书上签了字。   送走甲乙,朱倩的同事瘫倒在椅子上,随手拿本文件,使劲扇风。   朱倩看一眼手机屏,快中午12点了,问她们:“你倆吃什么,我出去买。”   同事站起来,抹把汗说:“不用了,我和小玲她们约好去如意街吃锡纸花甲粉丝汤”,出门前叮嘱,“谭律师,空调报修吧,不然夏天怎么过,热的跟蒸笼一样。”   话音刚落,两个穿工装的师傅敲门进来,说要装空调。   谭佳人问:“你们没搞错吧,我待会儿报修,但没准备换新空调。”   师傅核对一遍地址,说:“黑池慈善基金会向如意街低收入者或家庭负担过重者免费提供空调,其中也包括为居委会法律咨询室更换老旧空调。”   一听黑池慈善基金,谭佳人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朱倩和居委会主任联系,问清楚后解释:“主任说黑池慈善基金会参与凉夏行动,向申城的社区法律咨询室以及贫困户捐赠空调,咱们如意街也包括在内。”   她们说话间,空调已装好,工人师傅调试了下,制冷正常,拎上工具箱走了。   朱倩催促,“快说,你吃什么,我去买。”   谭佳人想了想,说:“锡纸花甲粉丝吧,你同事们都去吃,说明味道不错。”   朱倩点点头,“好,我骑电车去,省点送餐费,快的话15分钟就能回来。”   “辛苦你了。”   等朱倩走后,谭佳人拨打贺九皋的手机,“吃了吗?”   听筒中传来甜甜的声音,贺九皋精神一振,“待会儿开闭门会议,随便吃了点,你呢?”   谭佳人说:“还没,朋友去买了。”   贺九皋问:“男的朋友?”   谭佳人笑,“女的朋友,我闺蜜朱倩。”   贺九皋说:“我是不是应该请你的闺蜜们吃个饭?”   谭佳人说:“那我们的关系就曝光了。”   贺九皋说:“那我们正好从地下转到地上,光明正大谈恋爱。”   谭佳人哈哈笑了会儿,“说正经的,昨晚我带你逛如意街,逛到我的法律咨询室外,抱怨空调坏了,在里面工作挥汗如雨,今天突然送来一台新空调,工人说是黑池慈善基金会在做善事,请问你是在假公济私吗?”   贺九皋大言不惭,“黑池慈善基金会每年都参加凉夏活动,不限于申城,只不过昨晚听你说起,我发现黑池慈善基金会的工作不到位,怎么能不关注本市的困难街区呢,所以稍微提醒了一下黑池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交代他重点更换法律咨询室的老旧空调,为法律顾问和居民提供一个舒适的咨询环境。”   谭佳人打趣,“贺九皋,谢谢你,我要送一面锦旗给你们慈善基金会。”   贺九皋笑着说:“免了,为感谢你的好意,我就‘假公济私’一把,你下班后,我可以邀请你骑行吗?”   谭佳人说:“好啊,哪里见?”   贺九皋说:“就昨晚古井边的凉亭吧,我带电单车过去。”   谭佳人无语,“既然骑行,不骑人力自行车,骑电动车吗?”   贺九皋纠正,“确切地说是摩托车,只不过带了锂电池,Ebike,super73,续航32公里,我们可以来个环东江行,纯靠人力踩自行车,我担心你累。”   谭佳人装作不满,“浪漫的男士不应该骑一辆二八自行车载女孩子吗?”   贺九皋当真了,问:“你真想我骑车载你?那我马上去买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谭佳人笑,“等秋天吧,现在桑拿天,我们汗流浃背也浪漫不起来。”   贺九皋说:“好的,我会记住和你的秋日约定,那么今晚6点见。”   放下电话,谭佳人仍沉浸在贺九皋带给她的甜蜜感动中。   朱倩提着打包好的锡纸花甲进门,看到谭佳人一脸莫名其妙的笑容,调侃,“你笑什么呢,中彩票了?”   谭佳人眨眨眼,“差不多吧。”   朱倩把花甲粉丝放到办公桌上,笑着说:“那敢情好,苟富贵勿相忘。”   两人对坐着吃花甲粉丝,吹着冷风,享受极了。   朱倩忽然说:“我从家里搬出来了。”   谭佳人放下筷子,“你终于下决心了,其实你早该这样做。”   朱倩叹气,“我们家重男轻女,我妈头胎生下我是个女儿,被婆家瞧不起,老把气撒我身上,我爸也骂我赔钱货,还说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搞得我很自卑,为了少挨几句骂,天天讨好他们,我五岁就开始做家务煮饭,我爸妈特心安理得,好像我是个女孩子,天生就应该做这些事,后来我弟弟出生,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然后把主意打我身上,盼着我嫁个有钱人,能帮衬弟弟,为家里做贡献,很长一段时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我嫁给比我们家强的人,爸妈会高看我,我就混出头了,而刘卓阳是我能碰见条件最好的男人,我捧着他,哄着他,顺着他,不知不觉变成讨好型人格,结果呢,事与愿违,指望一个看不起你的男人对你好做梦呢,我最近想了又想觉得不能再这样稀里糊涂地活着,所以不管我爸妈骂的多难听,我都要搬出去,只有精神上独立,才能摆脱家庭阴影。”   谭佳人鼓掌,“做得好,真的,你总是不自觉地讨好别人,有的人值得,而多数人根本不配,你以后要多为自己着想”,稍后关心地问,“你搬到哪里了,租的房子怎么样,实在不行,先跟我挤一挤。”   朱倩说:“不用,我已经租好了,你知道捡垃圾的张婆婆吗?我和她合租一个民居,就在如意澡堂子后面,还算干净,租金也便宜。”   谭佳人说:“你也认识张婆婆?”   朱倩说:“我们做社区工作的,哪个人不认识啊,张婆婆也是可怜,白养了一个儿子,给他买房子,亲妈却不能住,简直没天理。”   谭佳人说:“法律上她儿子应该履行赡养义务,如果张婆婆能狠下心来,我帮她打官司讨一个公道。”   朱倩摇摇头,“恐怕不行,张婆婆说她儿子也很为难,房子小,生了二胎,媳妇希望自己母亲照顾,没办法才让他回如意街,她儿子出租房的钱。”   谭佳人说:“是吗,我还以为她儿子狼心狗肺,不过这也算不上孝顺吧。”   朱倩说:“生活辛苦的人太多了,你觉得挺惨,还有更惨的,常山不就是例子吗?”   谭佳人奇怪,“常山怎么了?”   朱倩说:“他没对你们讲过吗,他爸一不顺心就喝酒打他妈,他妈忍受不了离家出走,至今也不知道在哪里,他爸跟着施工队盖房子,拖拉机翻进沟里,他摔出去,跌断脖子,当场死了,剩下他们兄妹俩,那时他也才12岁,他说他和妹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等18岁成年就到城里打工,供妹妹读书。”   谭佳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朱倩说:“我不是喝醉吐到常山衣服上吗,那天路过他自考的学校,顺便买了一件衬衫赔给他,他死活不要,非让我退掉,我坚持到底,他不好意思,就说请客,我们去了小笼包店,他劝我少喝酒,说他爸就是喝酒喝坏了身体,神经迟钝,出车祸时别人都逃过一劫,就他反应慢,摔死了,话不中听,但他是善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开始倒苦水,你一句,我一句,一顿饭下来,互相什么情况,都了解的差不多了,想想常山吃的苦,我这点苦算什么。”   谭佳人也叹气,“能想象到常山不容易,但没想到他这么不容易。”   朱倩没回话,低头看手机。   谭佳人瞄了一眼,“谁给你发的微信?”   朱倩不瞒她,“常山,听我说租房住的电灯泡不亮,他记在心上,刚刚在如意街五金店买好电灯泡,说等我下班一起回家换。”   谭佳人嗅出不寻常,“朱倩,常山人不错的,长得也帅,硬汉风,身子骨比文弱书生刘卓阳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你不考虑考虑?”   朱倩一愣,接着整理吃完的包装盒,用塑料袋装好,站起来,佯装镇定,“你胡说什么呢,本来和常山是普通朋友,被你说的我好像对他居心不良一样,我不跟你唠嗑,回去工作了。”   说完红着脸逃之夭夭。   “分明有意思嘛”,谭佳人嘀咕。   贺九皋带着好心情开会,会议气氛十分轻松。   在程显荣身边卧底帮他处理私事的秘书发给在座诸位一沓照片。   大家看过了然于心,卞律师说:“程显荣的私生活可以说糜烂,只不过和新源燃气的王德发比要低调,但屎壳郎滚粪球表面光,商业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程显荣名列其中。”   照片传到贺九皋手中,他一张张翻看,和贺君言一样,程显荣周旋在各色女人之间,贺君言起码打着爱情的旗号,讲求你情我愿,专心和女人们调情,程显荣则直接多了,喜欢谁就包养起来,新鲜劲儿过去了,换另一个,身边的女秘书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他猎艳的魔爪。   糖果和大棒,多数人会选择糖果,于是乎丑闻不存在了,全成了无伤大雅的风流韵事。   其中有一张熟面孔,卧底秘书说:“她是新欢,叫杜可儿,程显荣委托我在栖云社区为她买一套复式公寓,钱是挪用的公款。”   贺九皋盯着杜可儿的照片想到顾笑,猜度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卧底秘书等老板发话,他才好开展下一步行动。   贺九皋说:“目前我们枪口对准金种子和它背后的新源燃气,陆续放出黑料和负面新闻,尤其是内部员工排队要债的照片全网发布,找专家做节目揭露新源燃气的资金危机,指控他们利用P2P平台玩庞氏骗局,在此之前,确保香港那边的资金安全撤出金种子平台,程显荣那里继续盯紧他的一举一动,特别要留意他的资金动向。”   如意街项目必须凉,噎也要噎死金种子。   贺九皋对谭佳人和如意街的居民们感到抱歉,“我会妥善处理的”,好像对他们如此保证,自己的愧意就会减轻一般。 第106章 家常便饭 他是咱们老爸初恋的儿子……   谭佳人下班直奔古井边的凉亭, 两辆复古电单车停在一旁,车把上挂着头盔,贺九皋则穿着开了两粒扣子的鼠尾草绿棉麻衬衫和浅驼色百慕大短裤, 脚踩一双白色帆布鞋, 意态慵懒文艺。   抬眸看到谭佳人,贺九皋张开双臂, 挑挑眉,好似说,快来我怀里。   谭佳人开玩笑,来了一个助跑的姿势, 扬声说:“接住我,我要冲了。”   贺九皋点点头,“来吧。”   谭佳人加速跑,一头扎进贺九皋的怀抱。   贺九皋岿然不动, 扛住她的冲击力。   谭佳人贴了他的胸膛片刻便要分开, “热。”   贺九皋按住她,“老实点, 再抱会儿。”   他下巴搁在她头上蹭了蹭,“等忙过这一阵子, 我们去度假吧,你喜欢哪里?”   谭佳人回忆往昔,“我去过很多地方, 不过都在工作, 很少放松玩,你把我问住了,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哪里,再好的地方, 从早忙到晚,一心只盼躺平喘口气。”   贺九皋想起第一次在珠宝腕表展示晚宴上见谭佳人,她全程微笑,面对刁难,不急不怒,拿出专业的态度解决问题,然而人是有情绪的,她又怎会不累……想到这里,他柔肠百结,亲了亲谭佳人发顶,“我们出去玩,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睡一整天也没关系。”   谭佳人抬头看他,“贺九皋你是天使吗,不,你是我的彩票,再次感叹,我运气太好了,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值得吗?”   “傻瓜,你当然值得”,贺九皋在她唇瓣印下一吻,低声道,“我爱你,你会成为我最亲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谭佳人挣脱贺九皋的怀抱,搓搓胳膊,“你每次说情话都让我起鸡皮疙瘩。”   贺九皋说:“重申一遍,我讲的不是情话,是发自内心的话,还有,你为什么起鸡皮疙瘩,被我感动的吗?”   谭佳人哭笑不得,“我是被你肉麻的。”   贺九皋佯装不快,“你认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吗?”说着委屈起来,“你怀疑我的真心?”   谭佳人看着贺九皋受伤的眼神急忙哄他,“不是的,问题出在我这里,你对我太好了,好的令我没有实感,总担心会发生反高潮的事,比如,你初恋上头,过劲儿后恢复冷静,发现你对我的感情可能是一场错觉,还可能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喜欢我,你现在说爱我,万一很快反悔怎么办?你不要怪我多想,谈恋爱本来就会患得患失。”   贺九皋听谭佳人诉说种种顾虑,本来有点高兴,觉得她在意自己,渐渐的高兴不起来,该夸她身为律师具有敏锐的洞察力,还是指责她不信任自己呢?   谭佳人观察他的神色,试探道:“你有事瞒着我吗?”   贺九皋张张嘴,语塞,许久才说:“为什么觉得我有事瞒你?”   “一种直觉”,谭佳人说,“因为你看上去很不安,好像料定我会动摇,所以每次向我示爱都要求我给你信心,说一些我们永远在一起的话,洗脑一样,这次又说爱我,我感觉你提速了,要知道我们才刚开始恋爱,你真的爱我吗?”   贺九皋闻言,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原来你不相信我爱你”,如意街项目之外的事,他可以做到开诚布公,当即明确回答,“我每一天都比昨天更爱你,你若问我原因,大概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靠近我,因为你,我对生活充满期待。”   听听人家说得多情真意切,再瞧瞧你自己,小人之心!谭佳人深刻检讨,“感情是相互的,付出也需要对等,你是主动付出的一方,我接受的比付出多,对你不公平,难怪你会没安全感。”   这是她的心底话吧,贺九皋深受感动,一把搂住她,笑着说:“你能意识到,我就没白付出。”   谭佳人借吻传情,起先激烈,而后绵长。   粉色的晚霞铺满天际,一个接小孩放学的大妈看到拥吻的两人,捂住孩子的眼睛,大声说:“天还没黑呢,注意点影响。”   贺九皋侧过身体,挡住路人的视线,谭佳人在他怀里吃吃闷笑,“以后我们要克制。”   贺九皋低声说:“嗯,公共场合,发乎情,止乎礼……我误以为这座凉亭偏僻。”   等大妈和小孩走远,谭佳人说:“我们骑车走吧。”   接下来发生的事很好笑,贺九皋的车在电力助动下一骑绝尘,谭佳人的车没电,全靠腿蹬。   贺九皋觉得旁边有点安静,回头一看,谭佳人被远远甩在后面,正吃力地踩脚蹬。   “车有故障吗?”   她无语,“续航32公里,就这,你没开玩笑吧?”   贺九皋返回,帮她检查车子,鼓捣一番,终于接受这辆电单车没电的现实。   谭佳人吐槽,“我家的电瓶车还能续航80公里呢,说真的,你这辆潮牌车也就样子好看,没有减震,没有碟刹,后面还不能载人,性价比不高。”   贺九皋讪讪地挽尊,“super73更适合在山地沙滩玩越野”,顿了顿,他懊恼,“抱歉,我叫人来再换一辆,你先骑我这辆车。”   谭佳人说:“不用麻烦了,我开面包车给你拉回去。”   贺九皋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去你家?”   谭佳人点头,“对啊,面包车在我家门口停着。”   贺九皋说:“我不能空手去吧。”   谭佳人不解,“我们路过拿上车钥匙就走,你又不是去拜访,怎么就不能空手去。”   贺九皋坚持己见,“即使带点水果,也比空手强。”   “好吧,我们在如意街随便买点东西。”   两人推着电单车汇入下班买菜的男男女女中,像俗世的一对普通夫妻,在充满烟火气息的菜市场挑水果,买熟食。   贺九皋被铁锅炖鱼的香味吸引,摊主认识谭佳人,笑着问:“小谭,这谁啊,你男朋友?”   谭佳人模棱两可,神秘地笑笑,“你觉得呢。”   摊主说:“我觉得小伙子一表人才,跟电影明星似的,你可要抓紧。”   贺九皋竖起耳朵听着,嘴角弯了弯,开心之余,买了好几样菜支持摊主的生意。   如果不是谭佳人拦住,他大有包圆之势。   “你们家人多,买少了够吃吗?”   “够吃,你再买,我家饭桌都快摆不下了。”   “好吧,你姑姑有什么特别爱吃的吗?”   “我姑爱吃榴莲。”   “走,去买。”   贺九皋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日常生活体验中,谭佳人负责踩刹车,免得他买多。   两人大包小包推车回家,谭劲恒刚好在小院喂牛牛狗粮,看到二姐和陌生男人足足呆了三秒。   谭佳人赶在他开口前介绍,“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土豪吗,送我们鹅肝酱大礼包那位,就是他,贺九皋,贺总,上次帮我忙来过咱们家一回,你当时没在。”   又反过来为贺九皋介绍,“这位是我弟弟,谭劲恒,我们家老三。”   贺九皋第一次见谭佳人的弟弟,感觉上,姐弟俩长得并不像。   他腾出右手,伸出去,笑一笑,“你好。”   谭劲恒放下牛牛的饭盆,尴尬地看了下手,“我没洗手。”   “没关系”,贺九皋与他握手。   谭劲恒说:“贺总,谢谢你帮我二姐。”   他说着目光投向复古电单车,“车挺时髦,不过能上牌吗?”   其实想说,中看不中用,有钱人的玩具罢了。   贺九皋读懂谭劲恒目光的意味,尴尬道:“我按国标定制的,可以上牌。”   谭佳人补刀,“没电的时候就是一脚踏车,不拉到场地,平时只能干瘾。”   谭劲恒说:“我比较喜欢轻蜂,全地形越野电动车,感觉外型更酷。”   贺九皋若有所思,“你说的是国内厂商做的虬龙系列电动越野车吗?”   谭劲恒眼神一亮,惊喜地说:“你也知道?”   贺九皋笑笑,“我打算买来去跑山地,试一试是否真的如口碑说的那么好,到时候你也一起吧。”   谭劲恒脱口而出,“好”,稍后不好意思,摸摸头,“你这两辆车也不错。”   谭佳人打趣,“现在夸晚了,给我面包车钥匙,另外,你把我们买的吃的送厨房吧。”   谭劲恒说:“你们不在家吃饭?大姐、大姐夫度蜜月回来了,爸正在厨房忙活。”   话音刚落,谭勤从楼上寻味而来,“我怎么闻着有榴莲味呢,你们谁买榴莲了?”   她看到贺九皋喜上眉梢,“哎哟,小贺来啦”,视线移向他脚下放的食品袋,看到一颗大榴莲,立刻笑容满面,“佳人、劲恒,你倆愣着干嘛,赶紧提东西,请小贺到楼上吃饭。”   贺九皋看谭佳人一眼,征求她的意见。   谭勤走过来拉住他,“你来都来了,可千万别说走。”   谭佳人找借口,“姑姑,贺总还有事要做。”   谭勤盯住贺九皋,“是吗?”   贺九皋笑着说:“事情不重要。”   谭勤笑了,“这就对了嘛,事情多的是,吃顿家常便饭,不会耽误你时间的”,说着,自来熟地挽住贺九皋胳膊。   贺九皋的人生中还没有对他如此亲切的女性长辈,并不抗拒,顺手提起最重的一袋食品,跟随她上楼。   谭劲恒拉住姐姐,小声问:“你倆什么关系?”   谭佳人故弄玄虚,“你没看出来?”   谭劲恒猜测,“他是你老板?朋友?男朋友?”   谭佳人坏笑,“他是咱们老爸初恋的儿子。”   谭劲恒有点懵,不等他问清楚,二姐轻快地上楼了。   谭敬正端了一盘啤酒虾出来,看到贺九皋十分惊讶,欣喜道:“小贺来啦,快坐快坐,马上就开饭了。”   全家人坐到饭桌前,少不得又是一番介绍。   谭心悦和郑浚在南国集团做事,对董事长程兰的家事知之甚少,只知道她有个儿子,不知道他的儿子叫贺九皋,从父亲口中又得知,他和程董是故交,平时想都想不到的人,居然能搭上关系。   谭敬很照顾贺九皋,热情地为他用公筷夹菜,“家常便饭,多吃点。”   谭勤把粉丝蒸花蟹分给大家,“来,郑浚多吃点,谭心悦你怀孕了少吃点“,然后夹给常山和贺九皋。   谭义享受不到妹妹的夹菜服务,自给自足。   谭佳人和谭劲恒异口同声问:“我们那份儿呢?”   谭勤说:“你倆没长手?自己夹。”   贺九皋把自己碗里的蟹转送给谭佳人,也不忘给谭劲恒夹一份。   谭勤说:“你们看小贺多会照顾人,不像你倆只顾吃,也不知道让让客人,没礼貌。”   谭义打趣,“一个榴莲就把你收买了?”   谭勤翻个白眼,“你会不会说话啊。”   贺九皋并不在意,一家人围着餐桌说说笑笑,做梦都梦不到的情景,哪怕不说话,沉浸在其乐融融的氛围中,也感到温馨幸福。   在姑姑的督促下,谭佳人发挥好客精神,端着小瓷碗盛汤,“我爸做的石斑鱼炖白菜特别好吃,我给你盛一碗。”   贺九皋赶紧从她手中接过碗,崩不住笑意地说谢谢。   谭心悦一直留意妹妹和贺九皋之间的互动,没多亲呢,倒是父亲对贺九皋异常关照,几乎称得上殷勤,忽然她想到什么,脸色一变。 第107章 暴雷 你相信我吗   饭后一家人吃贺九皋买的水果, 如果谭佳人不提醒贺九皋“有事在身”,他很可能会继续留下加入谭家的“聊天群”。   谭敬送客,谭心悦等三人下楼, 问谭劲恒, “老二和这位贺先生在谈恋爱吗?”   谭劲恒说:“我觉得像。”   谭勤插嘴,“我也觉得他俩在处对象, 还记得上次咱们在地里干活吗,小贺给咱们送吃送喝的,还不是看老二的面子吗。”   谭心悦略略放心,“我还以为——”   谭义打断大侄女, 给出新的解读,“未必是看老二的面子啊,也许是看大哥的面子。”   谭勤迷惑不解,“你瞎扯啥呢, 小贺和大哥又交情吗?”   谭义说:“你装糊涂呢还是真糊涂, 你忘记了?贺九皋的妈可是程兰,程兰和大哥的关系你不会不知道吧?况且大哥去程兰家种花还是你告诉我的, 你在看今晚大哥对贺九皋那热情的架势,八成当成儿子看待了。”   谭心悦失声问:“种花, 叔,你说谁,我爸?”   谭义点头, “对啊, 种鸢尾花,我记得程兰还跟你爸好的时候,经常跑到咱们家玩,说要在门外的空地种上鸢尾花。”   谭勤琢磨, “也没准儿,大哥和程兰再续前缘,那就成一家人了。”   谭心悦脸色难看,猛地起身,郑浚慌忙也跟着站起来,扶住她,关切地问:“老婆,你哪里不舒服?”   谭心悦摇摇头,“没有,就是有点累。”   谭勤反应过来,“你赶紧洗洗睡吧。”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谭心悦才对郑浚说心里话,“我跟你讲过,我妈得绝症去世的,她这一生不仅短暂还没享过福,她生前知道我爸心里有人,也知道那个人名字里带个兰字,小时候劲恒在屋里乱翻,翻出一张照片,他以为上面梳麻花辫的女人是妈妈,就拿给妈妈看,我记得当时我妈的神情,很难过,但她什么都没说,把照片又放回相册……我爸和程兰在一起,怎么对得起我妈?”   郑浚搂着妻子,静静听着,等她说完,轻声安慰,“我是这么想的,妈在世,爸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过世后,他单身抚养三个孩子,也挺苦的,熬到头发花白,如果遇到能说说知心话的人,不挺好的事吗,难道你希望他孤独终老,儿女虽然孝顺,但能做的终究有限,老了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说呢?像我妈,我倒希望她能多交朋友,找个能陪她说说话的人,才不至于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其实她挺寂寞的。”   看着丈夫落寞的神情,谭心悦说:“你是不是应该和妈打个电话,服个软,给她一个台阶下,兴许她就不怪我们了。”   郑浚摇摇头,“再等等吧,我妈还生气呢,我前两天联系她,她听都不听就挂我电话。”   谭心悦靠在丈夫怀中,轻轻叹气,“要是我妹跟贺九皋谈恋爱,再掺合上我爸和他妈的事,可就乱套了。”   郑浚说:“你别想那么多,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和宝宝,你妹很聪明,她会有办法的。”   谭心悦笑了,“嗯,谢谢你,郑浚,有你在,真好。”   与忧心忡忡的姐姐、姐夫不同,谭佳人和贺九皋开心得就差唱歌了。   贺九皋笑着说:你的家人很有意思。”   “你是在客气吧?”   “真的”,贺九皋笑了下,“我喜欢听你们一家人说笑,很有家庭氛围。”   谭佳人开车,飞快瞟了贺九皋一眼,捕捉到他嘴角的笑意,视线回归原位,目视前方说:“你父亲那边没亲戚吗,母亲这边你舅舅一家,和他们关系也不好吗,好的话,就不会羡慕我们老百姓家的平常生活了。”   贺九皋说:“我父亲这边只有远房亲戚,他和母亲离婚后没有再婚,只有我一个孩子,母亲这边的情况类似,至于我舅舅一家,你和我们一起打过高尔夫球,你觉得我和程家人的关系如何?”   谭佳人直言,“我觉得你和你舅舅一家人关系不太好形容,互相都有点抵触,即使你和你母亲也透着疏离,其实我理解,你在国外长大,和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所以不太亲近吧。”   贺九皋笑笑,“你的感觉是对的,我也是南国集团的股东,涉及到利益,他们并不欢迎我,不过我也不在乎,现在我有你,我们可以创造属于我们的回忆,这样的话,我的人生就不会显得过于空旷。”   谭佳人开玩笑,“哎哟,小可怜,我以后会好好对你的。”   贺九皋翘起嘴角,“记住你说的话。”   谭佳人得意,“我一向信守承诺,除非对方太讨厌。”   贺九皋不确定地说:“我应该不会做让你讨厌的事。”   “那就没问题。”   面包车再次靠贺九皋刷脸开进铂金大厦地下停车场。   搬下电单车锁好,贺九皋提议到东江观景栈道散步,“既然不能骑行了,我们随意走一走,好不好?”   谭佳人欣然答应,“好。”   两人手挽手沿着岸边漫步,享受恬静的时光。   对岸的灯光秀开始了,霓虹灯越过江面射来,映在眼中五彩斑斓。   贺九皋轻声问:“你相信我吗?”   谭佳人说:“我是律师,我信事实,但对你,我想破个例,嗯,我相信你。”   贺九皋凝视谭佳人明亮的眼睛,倾身,一个吻落下。   灯光秀高潮,无数灯光、激光、LED荧幕交互照亮夜色,美的不像话,彼时他们深信不疑,在爱人面前一览无余,是最真的自己,直到出现分歧,才发觉那晚的自己是多么的言不由衷。   如意街的人都认为这次拆迁稳了,因为金种子的后台都是申城行业领头羊,一个新源燃气够厉害了,还有一个南国集团,都不差钱。后来了解到金种子平台年化收益率很高,其中一个理财产品还是如意街项目,别的不懂,但土地大家懂啊,如意街占着地段优势,只要开发,那肯定赚钱,胆大的人把钱投进去,赚到了比本金还高的利息,实打实存进账户,大家看着稳妥,也纷纷把钱借出去等着吃高息。   谭勤也蠢蠢欲动,投进三万块,谭义若非没钱,否则也想凑个份子。   有一段时间,人们相见,开口第一句话,如意街项目,你挣了多少钱,大家侃侃而谈,俨然人均投资大师。   可是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某一天,关于金种子平台和新源燃气的负面新闻铺面盖地,大致内容是,新源燃气玩庞氏骗局,拆东墙补西墙,利用金种子平台,涉嫌非法集资。   受种种不好的消息影响,新源燃气的股价一泻千里,黑池投资联手王峥嵘采取散户暗购的方式吸纳新源股票,新源燃气为解决危机,大量出售债券套取现金,债台高筑,无力反收购,最终失去了对新源集团的绝对控制权,眼睁睁看着黑池资本和王峥嵘入主董事局。   另一方面,金种子同样焦头烂额,香港的投资人撤离,在这个节骨眼上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风吹草动,大大小小的投资人像被恐慌情绪传染,觉得金种子借贷平台要暴雷,争着抢着把钱取出来,致使金种子爆发挤兑危机,母公司大势已去,以高额利息吸引投资者的把戏再也玩不下去,多个到期产品发生逾期,影响到如意街项目的进度。   贺九皋和王峥嵘高奏凯歌,开香槟庆祝的时候,如意街居民叫苦连天。   谭勤流了这辈子最多的眼泪,拍着大腿哭嚎,“我的三万块钱就这么没了,老百姓的血汗钱该向谁要?”   苦主们聚到一起,义愤填膺,“我们应该维权,这是诈骗。”   大家哭成泪人,“希望政府为我们主持公道,把钱讨回来。”   如意面馆的姜大姐听着一言不发,起身的一刻双眼一黑,栽倒在地,老姜头吓得掐她人中,“老婆,老婆,你别吓我,你醒醒,十万块算什么,没就没了,你可千万别气出个好歹。”   谭勤当即止住哭声,拨开人群,蹲下从姜大姐兜里掏救心丸,倒出几粒塞进她嘴巴,“别围太紧,让开一点,让空气流通起来”,接着训斥老姜头,“你哭什么哭呀,快叫救护车。”   随着金种子借贷平台的倒闭,噩耗传来,一个街坊跳楼自杀了,他借了很多亲友的钱,投进去上百万,这下子血本无归,自感对不起家人,凌晨从嘉豪广场的最高楼一跃而下,结束了生命。   谭敬带着家人去参加葬礼,看着孤儿寡母无声叹息,悄悄给了五千块,自杀街坊的老母亲泪如泉涌,拉着谭敬的手拍了拍,“大兄弟,谢谢你。”   谭敬说:“老姐姐,你可得撑住,照顾好儿媳妇。”   谭佳人目睹这一切,花时间调查,终于弄明白悲剧的始作俑者,新源燃气利用金种子平台非法吸收公众存款固然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然而隐藏在暗处做局的资本同样罪大恶极,黄金资本、栖云高尔夫俱乐部、黑池投资,全都是吸血的资本秃鹫,唯利是图。   “你相信我吗?”   脑海中回响贺九皋含笑的声音。   谭佳人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你好傻好天真,信他会见鬼! 第108章 结束 你为什么要和我划清界限呢,你不……   栖云国际高尔夫俱乐部正在举办一场庆功酒会。   调酒师现场调制水果鸡尾酒, 青柠檬、西瓜、芒果打底,一瓶瓶龙舌兰、橙味利口酒和桃味杜松子酒倒进大玻璃樽,伴随打碟的电音激起一片兴奋的欢呼。   “It’s party time!”   成功利用金种子网贷平台狙击新源燃气, 连续高压工作数月的收购团队释放情绪, 全身心投入到喜悦的狂欢中。   唯有一人斜倚在角落寂寥独酌。   王峥嵘端着酒杯过来,举高致意, “为什么不加入他们?”   贺九皋向状若疯狂的众人投去一瞥,自嘲道:“我现在情绪不佳,加入他们,只会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王峥嵘望着阴影中贺九皋低垂的眉目, 轻声问:“我们明明达到目的,却没有想象中开心,到底为什么呢?”   贺九皋淡淡一哂,“因为你还不够狠心。”   王峥嵘面部表情僵住, 随之苦笑, “血脉相连是最不讲道理的人际关系,当初被赶出新源集团, 比起百般刁难、排挤我的人,我更恨父亲, 很长一段时间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对亲生女儿如此绝情,如果他不是我父亲, 我大概不会很难过, 但又因为他是我父亲,王平川是我弟弟,他们和我血脉相连,想到他们将面临牢狱之灾, 我竟然会于心不忍。”   贺九皋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好说:“人之常情。”   王峥嵘一改忧色,好奇问道:“假如程家倒了,你也会和我一样纠结吗?”   贺九皋斩钉截铁,“不会。”   王峥嵘笑问:“那你在愁什么,大获全胜,本该高兴的”,忽然她想到一个人,“难道因为谭小姐?”   贺九皋抬眼看王峥嵘,神情略略惊讶,“你知道?”   王峥嵘说:“刚才我只是诈你的,你们一起打高尔夫球那次,我还不确定,但根据你现在的反应,我百分之百确定你喜欢的人就是谭小姐,那你应该知道了,谭小姐代理了P2P如意街受害人维权案,并将矛头对准新源集团,指控新源集团为金种子背书,且涉嫌集资诈骗、财务造假、隐藏及转移财产……罪名不少,坦白讲,若非和谭小姐站在相反的立场,我甚至有点佩服她的机智和勇气,毕竟不是哪家律所都敢向新源亮剑,尤其变成黑池投资控股后,资本巨鳄面前,更无人敢造次,谭小姐之所以下这步棋,我猜,她有将你们的关系考量在内,起码她不怕得罪你。”   贺九皋撩起眼皮,面无表情问:“你觉得我会徇私?”   王峥嵘摇摇头,“不觉得,你要是徇私,提前向谭小姐示警,起码她姑姑不会被骗。”   贺九皋默然无语,想到如意街的受害人,无声地叹了口气,谭佳人一定很恼他。   王峥嵘笑了笑,“谭小姐很会利用舆论,一边让受害人上民生节目控诉,一边在社交媒体发声,扩大影响,在维*稳的压力下,政府有关部门表示关注,我们接手新源燃气恐怕难辞其咎,只能妥善处理我父亲和王平川留下的烂摊子。”   贺九皋依然理智,“我会让卞律师的团队跟进这个案子,规避风险的前提下,承担应负的责任”,停顿几秒,加上解释,好像说给不在场的谭佳人听,“我们始终要从公司的利益出发,维护股东、员工、客户的合法权益。”   王峥嵘深深地吸口气,调侃道:“在头脑冷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   贺九皋在心里否认,他一点都不冷静,如果能挽回谭佳人,他甚至想用自己的钱补偿她的那些投资打水漂的邻居朋友们。   自金种子暴雷以来,谭佳人再未接他的电话,同时拒绝与他见面。   她有情绪他完全理解,也给她时间去消化,他以为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岂料她有意断绝联系,他再也沉不住气,开始慌神。   他发消息,打电话,她一概不理,直到他发现自己被拉黑,无奈之下,只能顶着Msconfig的ID在微博发私信给她,说尽好话,他实在冤枉,站在投机者的立场,揭露企业的违法行为何错之有,那些血本无归的投资人固然值得同情,但平心而论,他们一点责任都没有吗,缺少风险意识,盲目投资——出借人作为第一责任人,也需要承担一定的投资风险。   本来写到这里就应该打住,可贺九皋太生气了,继续愤怒地写道:更严重的问题是贪婪,他们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放高利贷?当中介平台承诺超过12%的年化收益时就应该提高警惕……   之后他缓和语气:你可以替他们维权,新源集团也会积极配合,但你为什么要和我划清界限呢,你不觉得对我不公平吗?   谭佳人正在病房外刷微博,看到有条私信点进去,是那位好为人师的Msconfig,耐心读完,当场气炸,她说怎么既视感强烈呢,原来是贺九皋,冷血的资本家腔调,老百姓拿血汗钱投资是贪婪,那他们资本家做的事是什么,无私奉献吗?简直笑掉大牙。   本以为晾贺九皋一阵,他会反省呢,结果就这!?   谭佳人翻翻白眼,回了一个中指手势,fuck!   姜小白搀扶腿软的老姜头走出主治医生办公室。   谭佳人立刻迎上去,“医生说什么,姜婶婶没事吧?”   姜小白抹抹眼泪,“医生说我妈是非外伤性脑实质内出血,恢复不好的话,可能会偏瘫。”   老姜头无力地滑坐在休息椅上,抱着头低声啜泣,“你妈忙活了一辈子,还没享福呢,怎么就碰上这么倒霉的事,钱没就没了,你说她急出病来,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姜小白也呜呜哭起来,“我妈太可怜了。”   谭佳人急忙安慰父女俩,“医生说了只是一种可能,姜婶婶抢救及时,一定可以恢复健康的,你们要有信心。”   “是吗?”姜小白嘴巴瘪瘪,忍住泪问。   谭佳人点点头,握拳,“是的,你和姜叔要振作起来,别也急病了。”   姜家也算损失惨重,10万块对普通家庭而言,并非小钱。   谭佳人悄悄把姜小白拉到一旁,问她,“姜婶婶住院治疗的钱有吗?”   姜小白含泪说:“凑齐了,谭劲恒借给我五万块钱。”   谭佳人诧异,“劲恒,那个铁公鸡?”   姜小白不好意思,“我之前也借过他的钱,一事不烦二主,他问我需要用钱吗,我就开口借了,等我妈出院,我就上班每月还钱给他。”   正说着,谭劲恒来了,谭佳人看了弟弟一眼,张张嘴,又把话咽回去。   谭劲恒劈头就问:“姜婶怎么样?”   姜小白眼一红,险些又哭出来,“不太好。”   谭劲恒拍拍她的肩膀,“别哭了。”   他回头看姐姐,“二姐,你和姜叔回家吧,这里换我陪小白照顾姜婶。”   谭佳人视线在弟弟和姜小白之间打了个来回,点头说:“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她开面包车拉着老姜头回家的时候,贺九皋让理智见鬼,吩咐司机开车去如意街,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夜已深沉,谭家关门闭户,贺九皋饮过酒,即便此刻被感性主宰,教养仍在,做不出砸门的事,他倚车抬头仰望屋顶的小阁楼,没有灯光,黑暗一片,谭佳人睡了么?   面包车驶来,停在如意面馆门前,老姜头下车回家。   谭佳人坐在车内看着前面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讽刺地笑笑。   眼角闪过车灯光,贺九皋扭头,看到面包车,顿时一喜,大步流星走过去,敲敲车窗。   谭佳人降下车窗,口中嚼着口香糖,无情无绪地瞟了贺九皋一眼。   贺九皋被她表现出的疏远刺痛,低声说:“我们可以谈谈吗?”   他的呼吸中带着微渺的酒香,谭佳人皱眉,“你喝酒了?”   贺九皋后退一步,掩住嘴,“抱歉。”   谭佳人挖苦道:“庆功酒?”   贺九皋无法反驳,点头承认,“是的。”   谭佳人撇嘴笑了笑,“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你们有钱人玩杠杆游戏的吞了钱,做局获利的喝庆功酒,被深度套牢的小老百姓哭的哭,跳楼的跳楼,脑溢血的脑溢血,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贺九皋弯着腰,与车内的谭佳人对视,哀求道:“佳人,你讲讲道理,冤有头债有主,王德发和王平川他们才应该负责,我错只错在没提醒你,连累到姑姑和亲朋好友,你放心,我会赔偿他们的损失。”   谭佳人感到荒诞,“赔偿?你能赔死去的人一条命吗,说得轻巧,对,我知道,程序上你没做错,相反,对于你的投资人,对于你的家族,你是一个出色的大投机家,出手稳准狠,经此一役,大赚一票,但是,我没法和你们掌握资本的人共情,你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何时在意过我们普通人的命运,就像大象不会在意脚下的蚂蚁一样……”   贺九皋去握谭佳人的手,谭佳人躲开。   “佳人,谭佳人——”   许多话堵在嗓子眼,贺九皋有些哽咽,“我,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谭佳人凝视他,“金种子闯的祸,换了控股人的新源集团会全权负责吗?”   贺九皋露出为难的神色,“董事会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谭佳人打断他,“那就法庭见,请闪开,我要开车了。”   贺九皋着急,“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放弃我们的感情。”   谭佳人忍不住翻白眼,“你提这个我就来气,之前你说那么多甜言蜜语都是给我打预防针呢,那时我恋爱脑,根本没往深处想,只觉得你缺乏安全感,现在一琢磨,觉得你好可怕啊,你是怎么做到用理智谈恋爱的?怪我,没吃透试恋爱的中心思想,一个‘试’字道尽我们的关系,人生没必要苛求十全十美,你也试过了,事实证明你说过的那句话没错,我们不是一路人,到此为止吧。”   贺九皋难以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结束了?”   谭佳人叹气,“我也不想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走下去。”   贺九皋说:“我后悔送你戒指了,它的确是诅咒。”   谭佳人说:“我可以还给你,人做的事,就不要甩锅给戒指了,你跟我讲过的那些传奇故事,错的都是人,和戒指没有一毛钱关系。”   贺九皋强忍住难过,“既然送给你,它归你所有……你说的话我不会当真,希望你仔细考虑,我们的感情不应该是这样的收场。”   谭佳人只要想到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就气得要命,当下闭紧嘴巴,按喇叭,贺九皋无奈让出路,眼睁睁看着面包车绕进一个小巷子,没了踪影。   贺九皋怔怔的,眼泪跌出眼眶,他很委屈,怨怪谭佳人无情。 第109章 辛苦 他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绝不同……   程显荣大发雷霆, 程泽远一声不吭,垂头承受父亲的怒火。   “新源燃气玩庞氏骗局,借新还旧, 你和王平川合作前没摸清他们的资金状况吗?金种子平台如今暴雷, 王德发、王平川父子被控制出境,代表什么信号不用我跟你讲吧。”   程泽远硬着头皮争辩, “如果不是贺九皋黑金种子平台,爆出负*面消息,引发投资人的恐慌心理,我们也不会陷入挤兑危机, 但凡我们动作快一步,拿到土地证,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银行抵押贷款,项目开发卖楼花, 用5倍、10倍的杠杆率来操盘, 或者打包卖掉,绝对稳赚不赔的生意, 金种子还没完,我们只要继续注入资金, 保证出借人提现正常,谣言将不攻自破。”   见儿子执迷不悟,程显荣极度失望, “我看你是被王德发王平川父子俩忽悠傻了, 难不成有关金种子的负*面消息都是在捕风捉影?王德发卸任新源集团行政总裁后,股权亦被出售,交易完成后,新源集团易主, 你认为他们父子二人会补上金种子的窟窿吗,别天真了,吞进肚子里的钱是不会吐出来的,在他们跑路、转移资产前,你赶快从托管银行的账户上撤回我们第一期投进去的3个亿,我不允许你拿这笔钱去补漏,听到没有?”   程泽远不甘心地回了声“是”。   程显荣长叹一声,“贺九皋手段阴损,你和王平川不是他的对手,这次我大意了,没及时提醒你,险些害了你,但万幸,王平川才是金种子的实控人和法人代表,一切法律责任由他承担,你安全退出,撇清与金种子的关系,火就烧不到我们身上。”   说完,他挥挥手,“别耽搁,按我吩咐的去办吧。”   程泽远朝父亲微微欠身,转头走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程显荣联系杜可儿。   “拿到门禁卡了吗?”   杜可儿望着桌子上薄薄的卡片说:“拿到了。”   “我在栖云社区天鹅堡计划给你买的房子里等你,11点前你不来,视作你放弃我的提议,如果你来,今天下午就带你去签合同。”   程显荣交代完没说多余的,杜可儿拿起门禁卡,抚摸黑色磨砂质感的卡面,烫金的天鹅堡三个字象征着地位和身份,这种高档楼盘,工薪阶层即使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顾笑还是房子,她只能选一个。   忽然,杜可儿心里模模糊糊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她为什么不能两个都要,可以瞒住顾笑啊,很显然,程显荣喜新厌旧,新鲜一阵子,也许又会去寻找下一个目标,她只需暂时忍一忍,不被发现就好。   下意识换上第一次见程显荣时的白色露肩长裙,妆容清淡,像一朵楚楚动人的水莲花。   到达天鹅堡,安保人员西装革履,装备高端,像保镖,他们派专人送她去程显荣所在的复式公寓。   程显荣负手站在落地窗前,闻声转身,看到杜可儿,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杜可儿环视四周,装潢华丽,恍如宫殿。   程显荣笑着问:“还满意吗?”   杜可儿声音涩然,“像梦里的场景。”   程显荣走到她身边,环住她圆润的肩膀,带她走进卧室,抱着她倒在床上。   “我记得初次见你,你穿这件裙子,闯进我怀里,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杜可儿抵挡他施加给自己的感觉,冷着脸说:“不知道。”   程显荣在她耳边含笑说:“好吧,那些想象不重要,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能给你快乐,赐你解脱的男人是我,这一点你最好铭记在心。”   杜可儿泫然欲泣,盈盈的泪眼,惹人怜爱。   “我就爱你这副无助的模样……”   在羞耻和厌弃中,杜可儿绷紧身体,灵魂堕入欲海。   另一个她辩解,错的不是你,错的是这个辛苦劳动换不来幸福感的世界。   程显荣果然没有食言,春风一度后,带杜可儿签购房合同。   他离开前狎昵地拍拍她的面颊,“挑个时间搬过来吧。”   杜可儿忍着恶心,乖巧地笑笑,“好的。”   目送程显荣的车走远,她才去停车场,一辆黑色吉普车按喇叭。   杜可儿停住脚步,朝吉普车看去,杜大友下车,朝女儿笑嘻嘻走来。   他将一头花白的头发染黑,看着比过去精神。   杜可儿戒备地后退半步,“你来做什么?”   杜大友说:“别紧张,我是来告别的。”   杜可儿说:“没必要。”   杜大友说:“你那老姘头给了我五十万,条件是让我离开申城,也行吧,谁让你是我女儿呢,为了你能过上好日子,我做父亲的可以让步,但走之前我要给你一句忠告,别脚踏两只船,你玩不来的,万一翻船,得罪了金主,没你好果子吃的。”   杜可儿悲愤交加,“滚,哪个当爹的像你似的卖女儿,无耻!”   杜大友不屑,“你自己要做婊*子,管老子什么事。”   他说完扭头上了吉普车,杜可儿看到副驾驶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想到母亲,悲从中来,她们母女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到这样的垃圾男人。   杜大友打着长期从女儿身上捞钱的主意,担心惹有钱老男人不快,弄个鸡飞蛋打,决定帮女儿一把,找机会告诉她另一个男人“真相”,劝他放手,顺便敲一笔竹杠。   忙完工作,郁金请谭佳人去文华酒店喝下午茶。   “多谢你帮我。”   “你出粮,我出力,份内事。”   两人相视一笑。   谭佳人正色道:“郁总,你听说过秃鹰资本家吗?”   郁金点头,“商场上有一群人,就像吃腐肉的秃鹰一样,专门向经营出现困难的公司下手,目的是利用条款进行吞并,或者恶意收购。”   谭佳人说:“对,黑池投资选择和优乳联手收购法国健康食品公司,我觉得他们的动机并不像明面上说的那样,新源燃气被狙击的事你知道吗,就是黑池投资的手笔,从现在起我们要提防黑池投资,并尽快推进优乳集团重组,不过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郁金回忆贺九皋指出优乳集团存在的问题,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知己知彼的敌人很难战胜,更何况对抗掌握巨大资本的贺氏家族办公室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倒吸一口凉气,稳住心神,“我明白。”   谭佳人笑着缓和气氛,“黑池投资玩的那一套无非就是趁你病要你命,我们治病,保持健康,不给他们耍流氓的机会。”   郁金被逗笑了,稍顿,关切地问:“金种子暴雷,如意街不少人受到牵累,这件事影响很大,我也看节目了,你姑姑面对镜头不慌乱,代表如意街的受害者们发声,说话铿锵有力,很有煽动性。”   谭佳人笑着说:“我也很意外,我姑姑挺有战斗力的,毕竟损失了三万块钱,不吐不快。”   郁金说:“一般这种情况警方立案,再到审判,短则半年,长则二三年,投资人的钱一时半会追不回来,你既然代理了金种子如意街受害人维权案,就要做好长期战斗的心理准备。”   谭佳人挑挑眉,“当然,我心理素质一流,耐性也很好,可以和他们磨下去,同时搞大舆论,让有关部门监督平台,防止他们卷款跑路。”   晚上回家,谭敬愁眉不展,他对二女儿说:“你去劝劝你姑,三万块没就没了,急出个好歹,还不划算呢。”   谭佳人问:“我姑怎么了?”   谭敬说:“病了,这是退烧药,你端杯热水给她送过去。”   “好。”   上三楼,谭心悦和郑浚从姑姑房间出来,看见谭佳人摇摇头,“我们谁也开解不了她,郑浚说给她三万块,她不要,非要自己那三万块,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谭佳人叹气,“我试试吧。”   谭勤头上搭一块湿毛巾,躺在床上唉声叹气,“我这什么破运气啊,霉了一辈子,学人家投资,一毛钱没挣到,赔进去三万,我就是扔进水里还能听声响呢。”   “姑——”   谭勤听到声音,朝门口望去,一骨碌爬起来,“佳人,我的钱能追回来吗?”   谭佳人把药片和水递给她,“你先吃药。”   谭勤听话地喝水吃药,放下水杯,双眼灼灼地望着侄女,“你说说看,有戏吗?”   谭佳人说实话,“就我所知的案例,百分之百追回本金的情况很少,也就是说能追回百分之五十已经很不错了。”   谭勤喃喃道:“百分之五十,那不是一下子缩水了一半吗?”   谭佳人劝她看开点,“姑,你上节目还斗志昂扬呢,三万块相比那些几十万投进去的真不算什么,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钱能追回来,只是需要时间等待。”   谭勤说:“是,我的三万块跟人家比小巫见大巫,可你知道这三万块是怎么攒出来的吗,是我起早贪黑,扛在肩上一袋袋面,一刻不停地干活,一分一分辛苦攒出来的,再说了,我投资只是贪心吗,平台说钱是借给微型企业和个人的,我们出借人行个方便,帮帮那些暂时遇到难关的人,怎么看都算好事啊。”   谭佳人顺着姑姑说:“是是是,你说的对,警方办案也会考虑的。”   后半句话她没说,假如金种子涉嫌非法集资进入司法流程,从立案侦查到资金追缴,一年半载不够用,甚至更久,包括姑姑在内的受害人无论多心急,都无法即刻解决问题。   金种子资金链紧张,怕就怕追回来的资金不足以兑付欠债,更遑论归还投资人的钱,为今之计只有咬住易主的新源燃气不放,最好的结果是由他们垫付,但鉴于贺九皋的态度,有点悬。   贺九皋打坐,闭上双眼,强迫自己进入冥想状态。   然而脑海中都是谭佳人说结束时的绝情模样,登时杂念丛生,冥想瑜伽再也做不下去。   他站起来,换衣服,背上击剑包,驱车前往栖云体育场,经过如意街那条主路,猛地拐弯,驶进如意街。   今晚,他必须见到谭佳人,不管她说什么,他的态度始终如一,那就是绝不同意分手。 第110章 骑士 他怎么还不走,不怕蚊子咬吗……   车停在路边, 贺九皋来到谭家楼下,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谭佳人, 你不见我, 我就直接敲门了,我不想扰民, 所以你最好出来和我谈一谈。”   小阁楼临街,隔音效果不佳,谭佳人正准备跳段帕梅拉有氧操,隐约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似乎是贺九皋的声音,为了验证,她走出阁楼,扶住栏杆, 向下望去。   贺九皋仰头看到谭佳人心中一喜, 大力挥手,“谭佳人, 拜托你下楼和我见一面,好不好?”   谭佳人无语, “别喊了,四邻八舍都能听到。”   贺九皋乖乖地降低音量,“好的, 谭佳人, 我等你。”   谭佳人没换衣服,穿着宽大的T恤和瑜伽裤,踩着三道杠拖鞋下楼。   好在其他人都在房里睡觉,不会有人问她, 你去做什么。   贺九皋在巷子口张望,他以为谭佳人会从后院出来。   “你找我谈什么?”   贺九皋闻声转身,看到谭佳人站在铺子前,“你怎么——”   谭佳人慢腾腾朝他走去,“我从院子出来,牛牛一叫唤,全家人都知道了。”   贺九皋小声说:“我来找你不能被你家人知道吗?”   谭佳人真想冲他翻白眼,但她克制住,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被他们知道你来找我探讨金种子暴雷,小老百姓应该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吗?还是告诉他们理财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或者干脆讲明,你是雪崩前喊了一嗓子的人,然后事不关己地说每一片雪花都不无辜。”   贺九皋牵过谭佳人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们能不能不谈其他事,只谈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发誓,我对你是真心的。”   手掌下的心脏勃勃跳动,谭佳人张张嘴,终归默然。   贺九皋只当她感动无言,深情款款地说:“感受到了吗,我的心在为你跳动,除了你,没有人能令我大失方寸。”   谭佳人抽回手,冷嘲热讽,“哦?我怎么不觉得你方寸已乱?你很理智地在处理你的工作啊,另一方面又要求我无条件相信你、喜欢你、谅解你,不要离开你。”   贺九皋放软语气,试图说服她,“佳人,工作归工作,感情归感情,你不能混为一谈,一桩商业案子不仅关乎企业的未来走向,还关乎上万员工的福祉,我不可以违反原则,提前向你透露消息,那些在金种子P2P平台亏损资金的出借人,我为他们感到遗憾,却并不觉得抱歉,因为我没做错事。”   谭佳人无语问苍天,叹口气说:“我们在鸡同鸭讲,我可以理解你,你却无法理解我,那些你不觉得抱歉的出借人中,有我的姑姑,也有隔壁的姜婶婶,特别是姜婶婶省吃俭用攒的钱一夕间化为乌有,急得脑出血,医生说很可能会偏瘫,难道要怪她们自作自受吗?”   贺九皋反问:“我的同情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谭佳人笑笑,“你知道这并不是重点,是态度问题。”   贺九皋深呼吸,冷静下来,“那你为什么讨厌我,以至于要和我分手?我将一颗注定会爆炸的地雷提前引爆,这件事就那么令你无法释怀?”   谭佳人感到疲惫,正如贺九皋所言,他做了正确的事,只不过没照顾她的立场而已,他没错,那她希望男朋友与自己共情错了吗,相信金种子网贷平台,把钱借出去满以为可以帮助微小企业,顺便挣点利息的老百姓们错了吗?   两人仿佛在进行一场不分对错的辩论,谁也说服不了谁。   “金种子平台在暴雷前是合规的,你的团队在媒体发布高危预警类似言论,出发点纯粹为了自己的利益,煽动投资人盲目提现,影响平台正常业务,导致挤兑风险扩大,正中老赖们的下怀,被坑惨的只有老百姓,所以,你不要推卸责任,还有新源燃气,把金种子当作输血库,无事时各种站台背书,生怕别人不知道金种子背景雄厚,现在金种子出事,新源燃气可别借口易主逃避还债。”   谭佳人说完转身欲走,被贺九皋抓住胳膊。   “佳人,我们把这件事交给司法处理,不要因为公事影响到私人感情”,他目露哀求。   谭佳人笑了下,“你有没有发现,当我跟你提感情时,你一直在讲公事,提公事呢,你又跟我讲感情,一点同理心都没有。”   贺九皋问:“你要我怎么做?”   谭佳人说:“你什么都不必做,我尊重你的立场,就这样吧。”   贺九皋声音颤抖,“结果你还是要和我分手?”   谭佳人回首,自嘲地笑笑,“我在你心里的份量不过如此,我以为我不在意,当事实摆在眼前,很难不在意,你当初的情话多么甜蜜,我现在的心情就多么苦涩,所以贺九皋,不止你一个人在难过。”   贺九皋松开手,喃喃道:“我不会离开的,直到你改变心意。”   谭佳人狠下心来,淡淡地说:“随便你。”   屋顶的阁楼灯光熄灭,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贺九皋靠在车上,掏出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仰头望着阁楼。   谭佳人盘腿坐在床上,看着打开的首饰盒,18克拉的钻戒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闪烁。   泪意汹涌,她抹把脸,瓮声瓮气说:“你管他对你是真是假,钻戒是真的不就结了。”   但一枚钻戒相对于他的财产而言,九牛一毛,你不用太感动,也不用太委屈,至少在钱财方面,他从没亏待过你。   谭佳人自我开解一番去二楼洗澡,回到楼顶,踌躇片刻,走到栏杆处,压低身子,暗戳戳向下瞥了一眼,贺九皋还在,垂头不知在想什么,指间夹着烟也没吸,兀自燃烧,猩红的烟头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他怎么还不走,不怕蚊子咬吗?”   “冷血资本家树立哪门子痴情人设?”   “我又没让你留下,你自己愿意的。”   “我很坚定的,就算你站一晚上,我也无所谓。”   谭佳人自言自语,胸口闷闷的,还烦得要命。   索性眼不见为净,回房睡觉。   可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   当她犹豫不决时,拿出试炼别人的老方法,她对自己说,如果贺九皋能坚持一夜,我就原谅他。   贺九皋孤零零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掐灭烟头,丢进垃圾箱。   他不想离开,和谭佳人较上劲,既然话说出口,就要做到。   姜明达那种人都能风雨无阻为她送一个月早餐,自己就不能守她一夜吗?   贺九皋挥手赶着蚊虫,在车旁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望阁楼一眼。   谭佳人睡了吗?   真狠心……   不,不,谭佳人说了,她也难过的,这不正说明她很在乎你吗?   贺九皋豁然开朗,心情也好上几分。   他站定,就着高兴劲练习击剑动作打发时间。   谭佳人睡得并不踏实,不时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看天气。   凝神静听,没有雨声,她放心了,躺回床上,下一刻翻身下床。   推门走出来,探头探脑地看去,贺九皋手持佩剑,做着击剑运动。   都凌晨两点了,他真不走吗?   就算铁了心留下,进去车里吹冷风也比在外面挨蚊子咬舒服呀。   傻瓜——   谭佳人想下楼赶他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   说好一夜就一夜,连一夜都不肯为你坚持的男人不要也罢。   谭佳人将闹铃设置到6点钟,躺在床上数羊,“别想贺九皋,想想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汗水从额头淌下,贺九皋把佩剑收回包里,拿出一瓶水喝。   想到心爱的人在距离他很近的地方安歇,他嘴角泛起温柔笑意。   他想象自己是一个骑士,忠心耿耿地守护公主,没错,谭佳人就是他心目中的公主。   青春年少时都没做过出格的事,如今才疯狂一回,有种得到释放的感觉。   谭佳人,我会让你大吃一惊的,不过一夜而已,我轻易就能做到,想原谅我直说好了,还给我台阶下,根本毫无难度嘛,总之我知道你口是心非。   贺九皋兴高采烈地脑补着,漫漫长夜似乎也没那么难捱了。   谭佳人不数羊了,开始念诗,鬼使神差地念了两句应景的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贺九皋可能真的爱她吧,倘若他能站一夜的话。   她想着想着,神思恍惚,坠入梦乡。   梦中的她是一个穿着破烂铠甲的勇士,被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闪瞎了眼。   她垂涎欲滴,妈妈呀,好多金子。   冲吧勇士,干掉恶龙,金子就属于你。   战斗的号角声吹响,她向恶龙发起总攻,恶龙扇扇翅膀,她从山顶滚落山脚。   好累,不知冲了多少次,精疲力竭站到山顶,恶龙幻化成贺九皋的脸,他伸出手嫌弃地推了她一把,恶声恶气地说:“你图我金银财宝,我图你什么,图你没钱没背景没资源,还是图你逐年贬值的美貌——请你马上圆润地滚吧。”   她确实滚下来,一脚踏空,悚然惊醒。   看一眼表,五点一刻,好吧,起床,去瞧瞧贺九皋还在不在。   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贺九皋打了个呵欠,这时电话铃声响了。   他接听,那头传来家政阿姨焦急地声音。   “小贺先生,程董晕倒了,现在济世医院,您赶紧过来吧。”   谭佳人扶着栏杆往下看时,正巧贺九皋的车屁股进入视线,开走的速度几乎可以用闪电来形容,很快驶出她的视野,再也看不到。   “他什么意思,吹了一夜风,幡然醒悟,所以迫不及待离开了?”   “无语……好吧,我也不用纠结了,收到18克拉的钻戒充分可以弥补伤心,滚吧!” 第111章 分手快乐 贺九皋不讲义气,对她嘴甜心……   谭佳人负气下楼, 但在心里为贺九皋找理由,他站在楼下,整整一夜, 从天黑到天亮, 足见诚意,五点钟距离六点钟四舍五入也差不多了, 他之所以走得急,大概有要紧事吧。   谭敬匆匆上楼,和女儿走碰头。   “给我面包车的钥匙。”   父亲满脸焦急,谭佳人顾不上多问, 说:“车钥匙在劲恒那边。”   谭敬转身下楼,步履如飞。   谭佳人一怔,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了吗?   程兰正在做精密检查,贺九皋站在MRI(核磁共振)室外, 目光投向家政阿姨。   “说说看, 到底怎么回事。”   家政阿姨说:“程董有晨起看财经新闻的习惯,我帮她打开起居室的电视机, 节目里有一位姓卞的律师在讲金种子P2P平台暴雷事件,程董看得很认真, 脸色却越来越差,节目插播了一段如意街苦主们组织的抗议拉横幅活动片段,程董拍桌子发了好大的脾气, 说, 说……”   她觑贺九皋一眼,低下头支支吾吾。   贺九皋追问:“我母亲说什么?”   家政阿姨为难,“小贺先生,这——”   贺九皋面无波澜, “没关系,你直说。”   家政阿姨横下心来,转述程兰的原话,“程董破口大骂,骂都是你做的好事,害苦如意街的乡亲们,还骂你冷血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贺九皋看似无动于衷,轻声问:“然后呢?”   家政阿姨硬着头皮说:“程董说要打电话找你问清楚,猛地站起来,然后……然后一头栽倒,真吓死个人,我慌得六神无主,幸亏管家和司机老赵在,当机立断把程董送来医院。”   贺九皋点头表示了解,“你随司机的车回紫微宫,这里我留下。”   家政阿姨迟疑,“小贺先生,您一个人照顾得来么?”   贺九皋打消她的疑虑,“我会安排专业的护理人员,你不用担心,回去吧。”   “是,小贺先生”,家政阿姨恭敬地应了声,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谭敬气喘吁吁地赶来,看到贺九皋,忧心如焚地问:“小贺,你妈呢?”   贺九皋端详这位染上风霜之色的老人,他额角挂着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真真切切牵挂母亲的安危,当即抛开多余的想法,对他说:“我母亲正在做核磁共振检查,晕倒的原因,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   “好,好的,你妈会没事的。”谭敬擦擦汗,不知安慰贺九皋,还是安慰自己,重复说着“会没事的”。   贺九皋目光带上怜悯,他不明白谭佳人父亲和自己母亲如今是一种什么情况,经年不见,人生已至秋暮,感情是否依旧不变,朋友亦或情人,他们两人如何界定?   正沉思,程兰被推出MRI室,看到贺九皋,冷哼一声,头扭到一边,显然不想见儿子。   可看到谭敬,她转怒为喜,朝他伸出手,笑着问:“你来做什么?”   谭敬立刻握住程兰的手,憨笑着回她,“你看你说的,你病倒了,我能不来瞧瞧么。”   贺九皋跟在他们后面,欲跟随进病房,程兰说:“我本来想问你打的什么主意,现在看来,你炒作如意街项目,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为了新源燃气,既然得手了,为什么还要派狗腿子上节目说风凉话,难道嫌如意街的乡亲们不够倒霉,顺带踩上一脚才过瘾?”   贺九皋并不辩解,语气微讽,“您似乎搞错了痛恨的对象,金种子P2P平台和利用它敛财的王德发、王平川父子才是罪魁祸首,P2P击鼓传花的游戏迟早会玩脱,我只是指出‘皇帝的新装’,何错之有?”   “你——”程兰深知儿子说的话有道理,但情感上又恨他不顾念如意街的乡亲,那里毕竟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一些街坊邻居至今仍能叫上名字,就说那些受害者,谭勤、姜大姐,她哪个不认识,通过节目了解她们的遭遇,叫她拿什么脸来面对她们?   “你觉得你一点错都没有?”她心有不甘,再次问道。   贺九皋淡淡地说:“我问心无愧。”   父亲火急火燎地开面包车走了,谭佳人不放心,打车随后来到济世医院,刚走过转角,听到程兰、贺九皋母子间的对话,失望之余,收回迈出的脚步,她笑自己太天真,资本家是没有血泪的,想那么多理由为他找补,纯粹有病。   程董这里有父亲足够了,自己再过去,平添尴尬,有什么意思。   谭佳人轻嗤一声,扭身走了。   程兰气得眼冒金星,合上眼睛,挥挥手,“你走开,我现在不想见你。”   谭敬见程兰怄气,不好劝她,只好劝贺九皋,把他拉到病房外,小声说:“你妈正病着,你和她争论什么,她在气头上,不管你说啥,她都听不进去,你缓个几天再向她解释,这里有我照顾你妈,你放心吧。”   贺九皋点点头,“那这里就拜托您了,护理方面我会请专业人士负责,您别累着。”   谭敬笑一笑,“嗨呀,累什么,我看你眼下都青了,昨夜没睡好吧,快回家休息吧。”   贺九皋颔首致谢,待谭敬回病房后,折身去主治医师的办公室。   主治医生向贺九皋展示程兰的头颅MR影像,“初步判定你母亲晕倒是因为动脉瘤造成蛛网膜下腔出血导致的,你再看这里,管壁狭窄——”   贺九皋打断他,指着血管壁肥厚的地方问:“那是什么?”   主治医生说:“较小的脑梗塞病灶,幸亏发现的早,可以介入静脉溶栓治疗,否则脑梗合并动脉瘤会很棘手,严重的话会脑梗死。”   贺九皋不由想起谭佳人说的那位脑出血的邻居,当初听的时候没感觉,轮到自己母亲,他一颗心如坠巨石,止不住地向下沉去,然而到这一刻,理智仍牢牢把控着他,他听到自己用冷静地声音问:“静脉溶栓治疗危险吗?”   主治医生坦诚回答:“首先要排除溶栓禁忌,其次会增加动脉瘤破裂的风险,你母亲的动脉瘤直径小于7mm,所以推测还是安全的。”   贺九皋言辞恳切,“济世医院拥有申城最好的医疗资源、最高的医疗水平,我可以请全世界最优秀的专家团队来会诊,请务必让我母亲恢复健康。”   主治医生了解程兰的背景,对她儿子的口气并不见怪,温和地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贺九皋站在室外吸烟区,点燃一支烟,含住深深吸了一口,烟气呛进喉管,引发剧烈的咳嗽,他掐灭丢进垃圾箱,只余满嘴苦味。   他神色憔悴,四顾茫然,拿出手机,想听听谭佳人的声音。   谭佳人气鼓鼓地坐在法律咨询室,抬头瞟一眼空调,自言自语,“都是资本家榨取剩余价值换的,不用感激,做慈善,切,说得好听!”   办公桌上放的手机震动,谭佳人拿起来看来电显示,犹豫要不要接。   手指先于意识按了接听,她为自己找借口,他妈病了,听一听也无妨。   “你好”,她口气生硬。   “佳人”,贺九皋轻声唤她的名字。   “嗯。”   出人意料的是,贺九皋问:“住你家隔壁的姜婶婶她现在怎么样?”   人家好声好气问,谭佳人不好冷言冷语,“正在治疗,医生说姜婶婶已度过危险期。”   贺九皋说:“希望我母亲也和你姜婶婶一样平安无事。”   “程董她……”谭佳人跟去医院,自然知道程兰生病了。   “我母亲是颅内动脉瘤”,贺九皋轻轻叹口气,“虽然是良性的,但危害不亚于恶性疾病。”   意识到谭佳人不了解前情,他补充,“五点多钟我接到电话,说我母亲晕倒送来医院,没想到会这样严重。”   谭佳人安慰他,“现在医疗技术发达,程董会没事的。”   贺九皋向谭佳人做告解,万分后悔地说:“因为小时候被父母抛弃,我非常恨他们,每当孤立无助时,我就对自己说,这种父母不如消失,没有他们,我一个人也无所谓,可是——”   贺九皋说不下去,谭佳人明白他心中所想,出声打岔,“你那时候年幼不懂事,说的话不能当真,你一宿没睡,精神不济,别开车了,叫代驾或者叫司机去接你,听到没有。”   贺九皋听着她细语叮咛,皱起的双眉舒展开,轻柔地说:“好。”   谭佳人收线,责怪自己发癫,“你心软个什么劲儿,他妈病了,会有医疗专家组制定救治方案,如意街赔光积蓄的人病了只能上网众筹!”   半晌后又自我反驳,“亲妈病了,他急一急,人之常情,难道还分穷富吗,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对他表示关怀慰问,也没什么不对。”   她宽宥了自己,不再纠结,左等右等,无人来咨询,索性拿起手机,点进微博热搜,往下滑,第十位某财经新闻后面一个热字,她点开视频出现卞律师喜气洋洋的脸,不拖进度条,从头到尾看完,隐身做局,渔翁得利的黑池投资扮演的角色卞律师提都没提,可以说全程甩锅,对P2P平台的看法也比较中性,他认为P2P是信息中介,而非信用中介,将出借人和借款人撮合到一起,本质是投资,投资有赚有赔,钱借出去就有要不回来的风险,因此会产生坏账,这很正常,每个银行都有类似情况,而P2P平台频繁暴雷,主要是高利贷引发的体制系统风险问题。   主持人问如何有效防范化解风险,卞律师假惺惺说:“第一要接受严格监管,第二做好风控,第三回 归信息中介的位置,做到信息透明,杜绝监守自盗……”   谭佳人愤然关掉视频,看评论,多数网友臭骂卞律师为P2P平台洗白,小心天打雷劈,还有疑似老赖的网友高兴的就差手舞足蹈了:朋友们,听到没,专家都说了高利贷不合法,咱们只要把平台搞垮,别说利息,本金都不用还了。   脸皮都不要了!   看的心烦,她扣下手机,对贺九皋的感觉愈发复杂,好像他是两个不同的人,公事私事绝不混淆。   这时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神情怯懦,“谭律师。”   谭佳人忙说:“快请坐。”   来人叫吴娟,正是之前租房到期没搬走,被房东找谭佳人讨主意下达通知的租客。   听到吴娟讲自己实在没去处,房东又限期她搬离,谭佳人略微尴尬。   她很快调整莫名的愧疚感,作为律师,要和委托人站在统一战线,房东来找她,她站房东,眼下租客找来,当然也要站租客,替她排忧解难。   吴娟讲自己的诉求,“谭律师,为了离婚,我净身出户,但我没有固定的居所,户口也一直没迁出来,前一阵子好不容易找到份稳当工作,我想办再就业手续向政府申请公租房,需要拿户口本原件办理,可那天杀的……呃,我说的是我前夫,他拒绝配合,眼看申请公租房的期限就要截止了,您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谭佳人说:“吴小姐,根据规定,户内成员因法律关系发生变化,一方申报户口迁移登记,另一方不愿拿出居民户口薄,当事人应该向户籍管理部门进行求助。”   吴娟表情懵懂,“户籍管理部门?”   谭佳人笑着说:“就是管理户口登记的派出所呀,你丈夫这种情况,派出所的同志也只能调解、说服教育,如果他不理,倒是可以凭相关法律文书办理户口迁移,问题是,当前你比起迁移户口,需要户口本申请公租房的事更紧迫,这样吧,我和你一起找你前夫做他的思想工作。”   吴娟惊喜道:“谢谢你,谭律师。”   吴娟的前夫在如意街棋牌室搓麻将,见前妻和一个领口别着律师徽章的丫头片子戳在门口,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不离牌桌,谭佳人只好走到牌桌前和他沟通。   吴娟前夫爱答不理,耳朵听烦了,说:“谁让她吵吵离婚的,屁本事没有,还敢跟我较劲。”   吴娟忽然来了勇气,愤怒地控诉,“你说我为什么和你离婚,还不是你出轨搞破鞋。”   吴娟前夫一听火了,站起来,指着吴娟的鼻子骂,“那是因为你下不了蛋,结婚十年,石头都能孵出鸡仔了,你的肚皮愣是没动静,我干等着绝后吗。”   吴娟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其余人都在看笑话。   谭佳人说:“既然都离婚了,吴小姐也没拦着你另找女人传宗接代,你为什么不给她户口本?”   吴娟前夫乜斜着眼睛说:“这是我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谭佳人无语,“吴小姐已经不是你的妻子了,现在和你说的也不是家务事。”   吴娟丈夫极其无耻,“她是我前妻,前妻也是妻,懂吗?”   吴娟说:“你当初想着外面的女人,和我痛快离婚,结果那女的不要你,你把火发作到我身上,你还讲不讲理?”   吴娟丈夫耍无赖,“谁让你吵着离婚,忍一忍不就过去了吗,瞎折腾,别指望我拿户口本,除非你和我复婚。”   这下子不仅吴娟愣住,谭佳人也愣住,她看向吴娟。   吴娟咬牙切齿,“歇了这份心吧,走出家门我没想过回头。”   谭佳人赶紧说:“你不配合,我们只好走法律程序了。”   吴娟丈夫撇撇嘴,“吓唬谁呢。”   碰到这样的二赖子,真是有理说不清。   谭佳人和吴娟走出棋牌室,相顾无言。   她试图说些什么,“吴小姐,别泄气,我会陪你去居委会开证明,再去派出所办户口迁移,一定不会让你错过公租房申请期限。”   吴娟点点头。   本想再说几句话,一个老太太急急赶过来,二话不说将户口本塞给吴娟,“你快去办,别声张,到时再还给我。”   她说完左右看看,快步离开。   吴娟张张嘴,一句妈堵在嗓子眼。   “她是?”   “我婆婆……”   吴娟走后,谭佳人站在街头,想到自己做律师以来代理的离婚案件,哪一对不是高高兴兴的结婚,最后变成怨侣,她以前只把婚姻当作跨越阶层的一条途径,从未深思婚后如何相处,但讲义气总归是错不了的,但凡两个人离婚,肯定有一方不讲义气,一桩婚姻,没爱,也没责任,那就走到头了。   反观自己和贺九皋,他们有了分歧,往大处说是阶级矛盾不可调和,往小处说,贺九皋不讲义气,对她嘴甜心狠,彼此又不妥协,只好吹灯拔蜡,各走各路。   唉,不是不可惜的。   骄阳似火,谭佳人被晒的脸色通红,她移动脚步,想找家饭馆吃午饭。   乔宁宁的电话随后而至,“你干嘛呢?”   谭佳人看菜单,“正要点餐呢,怎么?”   乔宁宁说:“我在严墨的餐厅,你过来吧,我请客。”   谭佳人表示怀疑,“单纯吃饭?”   乔宁宁心烦,“顺便聊聊天,你不愿意?”   谭佳人不再推辞,打车赶到,乔宁宁托腮沉思。   谭佳人坐下,乔宁宁才惊醒,“这么快?”   “是啊,你乔小姐一个电话,我飞奔而至,感动吧?”   乔宁宁叹口气,“少来。”   谭佳人打量乔宁宁,似乎瘦了些,眉宇间笼着轻愁,“让我猜猜你找我聊什么,不是工作,不是金钱,是感情?”   乔宁宁嗔道:“你猜的真准,鬼吗?”   谭佳人揶揄,“像你这种不愁衣食,不用奔波的千金小姐,除了感情,还有什么能让你唉声叹气。”   乔宁宁很敏感,“不愁衣食,不用奔波就要整天傻乐吗,我不能有心事?”   谭佳人举手投降,“我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像你这样应该一览众山小,乐观一点,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说吧,挂心谁呢,顾笑?”   乔宁宁怒了,柳眉倒竖,“顾笑和杜可儿都同居了,我挂心他我自虐吗?”   谭佳人翻看菜单,漫不经心说:“那就是白鹤会所的小帅哥了,会拉大提琴那个。”   乔宁宁也不卖关子,“你还记得他?”随即反应过来,“都跟你说了他是音乐学院高材生,不是白鹤会所的那什么……”   谭佳人不接茬,拍拍菜单,“你点,还是我点?”   乔宁宁回:“挑你爱吃的点吧。”   谭佳人打开酒水单,“我点瓶香槟可以吗?”   乔宁宁很大方,“可以啊,点贵的,贵的口感好。”   谭佳人招手叫来服务生,一口气点完,抬头看乔宁宁,“你和高材生谈上了?”   乔宁宁迷惘,“我交换了手机号,送他回过学校,直到今天没再见面。”   “这么说没谈喽?他也没联系过你?”   乔宁宁说:“联系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他,我爸妈和顾笑爸妈好像还没死心,希望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说和顾笑没戏,人家都和别人亲亲密密了,我还死乞白赖多丢人,我爸妈听我这么一说,又给我安排相亲,扬波才20岁,我怕告诉爸妈,他们又反对,总之很烦。”   谭佳人问:“你喜欢他吗?”   乔宁宁点头,“唔,喜欢。”   谭佳人给她建议,“那就先谈谈看,别想那么远,你爸妈问你,你就说谈着呢,时机成熟再带给他们看,他们追问,你就打马虎眼,一个字拖,也许你倆谈着谈着发现不合适呢,正好不用对你爸妈说了。”   乔宁宁把纸巾丢过去,“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说完,她一扫忧色,掏出手机,给扬波回信息:今晚有空吗,我想见你。   扬波正在音乐学院教学楼201演奏厅上大师课,口袋中的手机震动,他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嘴角忍不住翘起来,飞快回复:在哪里见?   乔宁宁拼命忍住笑意,回他,晚上七点音乐学院门口见。   谭佳人瞧乔宁宁的模样,心里不禁有有一丝羡慕。   生蚝配香槟,情场失意的人只好用美食治愈了。   乔宁宁开心了有空关心老同学的情感生活,“你还单着?”   谭佳人喝口香槟,“不是‘还’,是刚恢复单身。”   乔宁宁睁大眼睛,“什么,分手了,和谁?”   谭佳人说:“和谁重要吗,反正都分手了。”   乔宁宁一想也是,“看样子你这段恋情持续的时间也不长,很好啊,不用伤筋动骨,痛哭流涕。”   谭佳人笑笑,“我们还不到那种程度,但他送了我钻戒。”   乔宁宁登时来了兴趣,“求婚戒指?”   谭佳人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是求婚戒指,他却像故意忽略戒指的意义,有一种自我保护意识,仿佛随时准备撤退。”   乔宁宁问:“既然分手了,那枚钻戒他收回了吗?”   谭佳人说:“没有,不是求婚戒指,我就当礼物收下了。”   乔宁宁笑了,“行啊,姐们儿,左右你不亏。”   谭佳人点头,“岂止不亏,赚大了。”   乔宁宁说:“为你点一首歌,分手快乐。”   谭佳人歪头想了想,“爱可以不问对错,至少有喜悦感动,是这句歌词没错吧?他把钻戒留给我,老实说,我的心情还真有点喜悦感动呢,这首歌真贴切。”   乔宁宁笑着说;“能感动到你,让我猜一猜,钻戒3克拉以上?”   谭佳人重重点头,“是的。”   用完餐,乔宁宁埋单,轻盈起身,离开前说:“那我就祝你快乐,你可以找到更好的,拜拜。”   乔宁宁走后,谭佳人留在原位吃餐后甜点,就着甜蜜滋味在心里和贺九皋说再见。   有人无意中看到她,走近轻声打招呼,“佳人。” 第112章 绯闻 如果他向谭佳人提出结婚,她会同……   谭佳人猝不及防抬头, 惊喜到,“幸老师!”   幸司一身潮男打扮,他指指空出的座位, “我可以坐这里吗?”   谭佳人点头, “当然。”   幸司坐下,端详对面的谭佳人, 剪短头发,妆容清淡,一身细条纹西装,领口别着律师徽章, 他笑笑,“佳人,你变化很大。”   谭佳人将头发拨至耳后,挑眉问:“变好还是变坏?”   幸司直言不讳, “从精神状态看变好了, 有种卸掉包袱,掌控生活的自在感, 比过去更积极,更快乐, 从时尚品味看变坏了,职业装也可以穿得很时髦,但你这身西装中规中矩, 对于我们时尚行业的人来说, 如果你不出挑,那就是平庸,而镜头永远不会聚焦在平庸的着装上面。”   谭佳人为自己辩护,“幸老师, 为了恢复名誉,我扎根基层做贡献,穿衣打扮不接地气会脱离群众,不利于建立良好的口碑。”   幸司翻翻白眼,“别找借口了,花点钱穿出高级感吧,群众只会觉得你更专业,另外记住穿搭守则,在色彩上要克制,运用黑白灰,永远不会出错。”   谭佳人终于有点难为情,“离开CoCo沈的工作室后,我确实有点懈怠,幸老师,谢谢你的指导,我会改正的。”   提到CoCo沈,幸司沉默片刻,问:“你恨沈南星吗?”   谭佳人已渡过恨天恨地的阶段,戾气散尽,如今心态平和,能够不带情绪地回顾当时的人和事,并坦率地说出想法,“不太恨,沈南星作为工作室的老板,她需要负责的方方面面太多了,假如开掉一个人可以平息事态,那为什么不呢?”   幸司凝视谭佳人,“你很理智。”   谭佳人耸耸肩,“当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我不能放弃自己,这大概就是理智的力量,怨天尤人没用,只会陷入泥潭”,她莞尔一笑,“说理智不如说现实,我要吃饭的,没空想太多。”   她与贺九皋分手的事也适用此条。   幸司松口气,笑一笑,“看你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谭佳人转移话题,“幸老师,你也来餐厅吃饭?”   幸司伸手一指几个等他的潮男潮女,“我们团队聚餐,你如果没吃的话,我就邀请你一起了。”   谭佳人笑笑,“谢谢,那就不耽误你了,赶快去吃饭吧。”   幸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气郑重,“我替沈南星谢谢你,那时你处境艰难,将她做的事一并认下,最大程度上维护了工作室的利益,沈南星嘴上不说,我知道她心里有愧。”   谭佳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问:“幸老师,这番话,沈南星对我说我还理解,你为什么要替她说,你和沈南星真的只是朋友关系吗?”   幸司目光落在瓶中的雏菊上,短促笑了下,“我和沈南星的关系比较特殊,我们共同拥有一个孩子,虽然她不要求我履行责任,但我一生不会离开他们的。”   谭佳人瞠目结舌,“幸老师,你是说——沈南星的儿子也是你儿子,还是亲生的?不是她那个渣男未婚夫的吗?这也太……”   她咽下“离奇”两个字,始终不太相信。   幸司说:“我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小杰和我血型一样,我们都是熊猫血。”   谭佳人一直以为幸司和沈南星是“姐妹”,听幸司这番自白,他们一定有段故事,涉及更多的隐私,她不便打探,笑着说:“那你为沈南星做的许多事都解释的通了,以前我误会你是——”   幸司不以为意,“是gay?”   谭佳人说:“原来我们背后的议论,你都知道。”   幸司笑了笑,说出更劲爆的秘密,“我有性别认知障碍,但性取向偏偏又是生理上的异性,我一度很痛苦……幸运的是我遇到了沈南星。”   他说着站起来,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保持联络。”   谭佳人不解,追问:“你为什么对我说?”   幸司学她刚才的样子,耸耸肩,“大概我把你当朋友,那些事我并不觉得丢脸,现在说出来,如释重负。”   谭佳人站在街头拦出租车时仍在消化刚才听到的“秘密”,沈南星和幸司联手演了一出伦理大戏,包含了好几个狗血梗,什么孩子出生的秘辛、带球跑、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是爹还是妈、朋友或恋人……末了感叹时尚圈的观念就是不拘一格啊。   谭敬打来电话,对女儿说今天不回家了,正打算说程兰生病的事,谭佳人先一步问:“程董情况怎么样?”   谭敬本想问女儿怎么知道的,随后自动找到解释,估计她听小贺说的,当即不再多说,回答女儿,“情况稳定下来,不过,晕倒时真的凶险。”   谭佳人旁敲侧击,“爸,程董病了,谁通知你的?”   谭敬说:“你程姨本来和我约好今天去钓鱼,谁知天刚亮的时候,她家阿姨打来电话,说她晕倒了要送去医院,订好的活动取消,我既然听说你程姨病了,说什么也不能在家干坐着,也就赶来医院照顾她,照顾病人我有经验,你妈……”   谭佳人听父亲幽幽叹了口气,她不由问:“爸,你和程董——在一起了?”   女儿冷不丁地问了一嘴,惹得谭敬老大不自在,“你说什么呢,我和你程姨就是老朋友,到我们这把年纪了,还啥在一起不在一起的。”   “好,我懂了。”   “行,就这样,我挂了。”   谭敬收起手机,回头看到程兰正温和笑着。   他讪讪地说:“老二这孩子净瞎琢磨。”   程兰说:“孩子们都误会了,我们无非经常聚一聚说说话,难道还讲究名分么”,她顿一顿,问,“你太太是生病走的吗?”   谭敬看她嘴唇干涩起皮,起身倒水,放进吸管,凑到程兰嘴边,“喝点水,润润嗓子”,对她刚才的问题也不回避,“都怪我没能力给她好生活,身体拖垮了,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她,其实照顾病人很煎熬的,看她痛苦,我半分也替不得。”   程兰拍拍他的手,表示理解他的感受。   谭敬语重心长,“你操劳了一辈子,身体都累出毛病了,是时候歇歇了。”   程兰说:“确实,尤其最近一年,明显感觉精神不济,脑子也不记事了,等我把集团的事安排好,就彻底退休,没事了,咱们钓钓鱼,种种花,跟你去地里拔拔草,种种庄稼,想想也蛮好的。”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   贺九皋并没回家休息,在办公室小憩片刻,又投入到工作中。   温修筠休假回来,身份变成人夫,他给同事们发喜糖和旅游途中带回的小礼物。   贺九皋也收到了一份,温修筠对老板说:“谢谢。”   贺九皋剥开糖纸,含进嘴里,甜甜的桃子味,还不错,他抬头看一眼,“谢什么?”   温修筠说:“新源燃气的股份激励。”   贺九皋一手支颐,语气寻常,“参与收购新源燃气的团队都有份,你不用特地谢我。”   温修筠继续说:“您还给我包了丰厚的红包。”   贺九皋微微一笑,“结婚好吗?”   温修筠赧然,“其实和结婚前没分别,不同之处……呃,我和伍月对彼此更有感全感了,不都说家庭是情感的归宿吗,不过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会,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的感受。”   温修筠出去后,贺九皋自言自语:“结婚,安全感,家庭,归宿……”   如果他向谭佳人提出结婚,她会同意吗?   他全然不知谭佳人已经move on了,自己黯然神伤,而谭佳人和家人欢声笑语。   谭勤说起大哥和程兰的事,除了谭佳人,其余人都怀疑莫非二位要来段黄昏恋。   谭心悦闷闷不乐,“那我妈成什么了。”   谭义说:“大嫂去的早,大哥守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还想他守一辈子啊。”   一向温婉好说话的谭心悦难得别扭,“也不是,我只是……只是替我妈难过。”   郑浚暗暗握住妻子的手,给她支持和安慰。   谭佳人不表态,感情上,自己爹和别的女人好上心里挺不是滋味,但了解他和程兰的过去又很难阻止他们来往,况且像他说的,两人像老朋友般相处,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谭劲恒对故去的母亲印象不深,父亲和初恋情人在不在一起,他是不打紧的,全看父亲高不高兴。   谭勤畅想,“大哥和程兰续上缘分,咱们也跟着沾光啊,程兰多有本事啊,南国集团的董事长,大老板,比她哥程显荣还厉害,以后去南国超市购物有没有亲属优待,打个折啥的。”   谭佳人哈哈大笑,“姑姑,咱都和大老板成亲戚了,你就那么点朴素的愿望?”   谭义附和,“就是,我看趁机让大哥对程兰打声招呼,把咱们谭家龙须面放进南国超市卖。”   谭佳人点点头,“谭家龙须面该有的资质和证件都具备了,有入场的资格,关系嘛,就应该善加利用。”   谭义和二侄女一唱一和,“还是咱们读书人有见识。”   谭勤撇撇嘴,“别想太美,大哥又没过门,人家凭啥帮我们。”   谭义说:“想一想又不花钱,你不也想得挺美吗。”   谭佳人听得有趣,咧嘴笑个不停。   手机来了条信息提醒,低头看,是乔宁宁,她喜气洋洋地报告战果:我和扬波恋爱了,你也加油。   乔宁宁发完短信,抬头看扬波,“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扬波拉住她的手,朝手机努努嘴,“你都盖章了,我还有机会反悔么。”   乔宁宁眉开眼笑,抽出手,更紧地搂住扬波的胳膊,“算你聪明,我们去哪约会?”   扬波看着乔宁宁弯弯的笑眼,满心欢喜,“我想带你逛我们学校,你愿意去吗?”   乔宁宁凑到他耳边,“你们学校有小树林吗,我还没体验过校园恋的固定项目呢。”   扬波脸红了,“有片竹林,不过人很多,去练习室吧,晚上没什么人。”   乔宁宁眨眨眼,“那走吧。”   严墨在餐厅的安保室帮一位顾客查监控视频,帮他寻找求婚戒指,顾客中午求婚时太激动,手颤抖的厉害,戒指跌落,不知滚到哪里,怎么都找不到,只好翻视频仔细查找。   最终查到了,戒指滚到靠窗的位置,严墨凑近一看,那不是谭佳人吃饭的座位吗,差人去找,戒指落在靠墙的桌脚旁,幸运的是没有踩踏的痕迹。   帮顾客解决了困难,严墨八卦心起,顺手截了谭佳人和幸司吃饭的画面,他对幸司不熟,看谭佳人和他言笑晏晏,只当两人在谈恋爱,于是发朋友圈,并特意配文:爱情专座,有情人和钻戒都会选择的座位,预定请早。   赵夕颜第一个点赞,并发了惊讶的表情包:佳人和幸老师在一起了?哇,祝贺。   其他认识的人也起哄似的点赞,绯闻就这样传开了。 第113章 猛药 有些人并不值得你付出   谭佳人和幸司传出绯闻的同时, 谭敬和程兰的绯闻也传的沸沸扬扬,前者归功于严墨添油加醋的软文营销,求婚戒指和爱情都选择的位置, 谁坐谁红鸾星动;后者归功于冯玉萍、程景欢母女四处宣扬。   程兰生病住院, 程家人窃喜,觉得这回她总该放权了, 于是打着探病的旗号去医院试探口风,看到谭敬衣不解带照顾程兰,再联想二人以前的瓜葛,冯玉萍觉得自己哪造谣了, 分明搞到了大瓜。   回家路上,她特别得意,向程显荣邀功,“我跟你说过吧, 小姑子和她的老相好在一起了, 你还不信,这回眼见为实, 你总没话说了吧。”   程景欢帮腔,“是啊爸, 我看姑姑身体也不好,医生说她有脑动脉瘤,也劝她放下工作, 安心治疗, 集团最后还是要靠你和我哥。”   程泽远因为金种子垮台的事心情抑郁,姑姑这一病,他看到转机,心情好起来。   程显荣心里高兴, 嘴上装好大哥,板着脸训老婆,“幸灾乐祸,你少说几句吧。”   冯玉萍撇撇嘴,说得好像你们兄妹相亲相爱呢,虚伪!   程显荣懒得理嘴碎的妻子,低头给杜可儿发信息:今晚我想见你。   回想和杜可儿翻云覆雨的销魂滋味,嘴角情不自禁地挂上一丝微笑。   程泽远常伴父亲左右,自然明白他唇边笑容的含义,脸色瞬间阴沉。   程景欢对车内的气氛一无所觉,和拍戏间隙的胡凯源微信聊天,看到有几个女粉丝过来求合照,胡凯源好脾气地一手搂一个粉丝大方合照,她很生气,勒令胡凯源和所有女性保持距离,胡凯源哄她,宝宝,这些人都是我的衣食父母,要客气的。   程景欢是顺毛驴,被哄一哄,气散的差不多了,她委屈道:我也是你衣食父母啊,calla购物中心的代言人马上有谱儿了,等我爸坐上董事长的位置,立刻帮你宣代言。   胡凯源嘴甜:谢谢宝宝。   程景欢心满意足,忘记催他官宣恋情。   杜可儿收到程显荣的信息,眉毛皱了皱。   杜母观察女儿的神态,担心地问:“你和顾笑没出问题吧?”   杜可儿挤出笑容,“我们好着呢,能有什么问题,顾笑只是最近比较忙。”   杜母眼中仍有一抹忧色,“顾笑是个好男人,你要珍惜啊。”   顾笑晚上有应酬,杜可儿决定赴约,应付完程显荣再找理由脱身。   她开车上路,杜大友的吉普车跟在后面。   到达栖云社区,杜大友亲眼目睹女儿走进天鹅堡,并拍下视频,发给顾笑。   顾笑的手机号是他软磨硬泡找病秧子老婆要来的,那娘们警惕性不是一般的强,一个劲儿打听他要顾笑的手机号做什么,他说的冠冕堂皇,女儿交了男朋友,做父亲的能不替她把把关吗。   他沾沾自喜地给顾笑发短信:我是杜可儿父亲,欲知详情,请复电,啊,别忘了,给我十万块,我送你一条火爆消息。   严墨约了贺九皋和顾笑泡吧,许久未聚,坐一起聊聊。   贺九皋去医院看过母亲,姗姗来迟,严墨和顾笑已喝完一瓶威士忌。   严墨笑着说:“快坐下哥们儿,‘男人之夜’就差你了。”   贺九皋穿着质地轻盈飘逸的银灰色衬衫和黑色华达呢西裤,脚踩一双金属色编织乐福鞋,卷曲的头发自然的垂在额前,像一个暗夜贵公子。   严墨打趣,“你今晚穿的好骚气啊,怎么,准备来段艳遇?”   贺九皋觉得和严墨说话会降智,直接无视,瞥向一旁的顾笑,“你的生意度过危机了吗?”   顾笑说:“我和父亲进行了一次严肃谈话,他同意暂时不撤资,给我时间为新店选址。”   严墨问:“那你和杜可儿呢,你爸妈还逼你倆分手吗?”   顾笑叹气,“他们很顽固,我慢慢说服他们吧,日子长了,他们会接受杜可儿的”,稍稍停顿,他替杜可儿向朋友们解释,“杜可儿并不是那么坏的女孩子,你们如果知道她的身世也会同情她的,我见过她父亲在医院打她,抢走她母亲住院的钱,她母亲病得很重,这些年,她一直没放弃,坚持为母亲看病,过得很苦,我也知道这不是她犯错的理由,但我真的挺心疼她,虽然我清楚她思想偏激,做事不顾后果,还是忍不住想对她好,我想生活顺遂了,她或许会变得平和。”   贺九皋担心地看了顾笑一眼,提醒他,“有些人并不值得你付出。”   顾笑说:“杜可儿值得,我确信。”   严墨插科打诨,“男人嘛都怜香惜玉,但像你这种专门扶贫的不考虑报个扶贫项目?大山里比杜可儿可怜的姑娘多多了,你去那里献爱心啊,你爸妈保证不拦你。”   顾笑哭笑不得,“你怎么能拿扶贫开玩笑,无论多么严肃的话题到你嘴里都能娱乐化。”   严墨理所当然,“我开影视公司,娱乐是我的职业。”   顾笑摇摇头没接话。   严墨自认为驳倒顾笑,转头和贺九皋搭话,“你有兴趣投资拍电影吗,我打算像好莱坞复仇者联盟那样,打造一个超级IP系列。”   休闲时光,贺九皋不想谈工作,委婉道:“拍电影并非我熟悉的投资领域。”   严墨说:“你考虑一下,我目前正在融资。”   贺九皋点点头,“好的。”   其实他的团队做过评估,整个电影板块是不赚钱的,票房不断地刷新记录,但真正捞到金的电影只有10%,从投资角度看,并不是一桩好生意。   顾笑手机来了条信息,他顾不上参与讨论,低头打开,是一条视频。   严墨余光扫到,来兴趣了,“好家伙,谁发你的小电影”,说着凑过去看。   “哇,身姿窈窕,裙子很诱惑啊,露背的,谁呀?”他饶有兴致问。   贺九皋不感兴趣,自顾自喝酒。   顾笑的手抖起来,严墨注意到,“这女的,你认识?”   顾笑说:“是杜可儿。”   严墨接过手机,往后拖进度条,暂停,看着杜可儿走进去的欧式风格大门说:“这是天鹅堡,你们换房子了?”   贺九皋目光投向顾笑,顾笑脸色铁青……杜可儿兼职做程显荣情人的事曝光了?   严墨说:“又来了一条信息……我靠,有个自称杜可儿父亲的家伙敲诈你10万块”,说着把手机递给顾笑。   顾笑直接拨过去,“我见过你打杜可儿,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杜大友嘿嘿笑,“不信,立刻到天鹅堡来,耳听为虚,自己来看,还有,你不能白睡我女儿啊,10万块,一口价,算补偿。”   顾笑霍得起身,贺九皋和严墨互相看了一眼,也站起来跟着他。   吩咐司机,开车带他们去天鹅堡。   他们刚下车,看到杜可儿弯腰和车内的程显荣摇手说再见。   顾笑像一只暴怒的豹子,不顾一切要冲过去,被严墨死死按住。   他低声说:“你傻啊,又没捉奸在床,你打了程显荣,能讨到便宜吗?”   贺九皋冷眼旁观,严墨头转向他,“愣着干嘛,帮我一起按住顾笑呀!”   程显荣的车开走,贺九皋置若罔闻,顾笑挣脱严墨的钳制,跑向杜可儿。   杜可儿转身,看到朝她狂奔而来的顾笑,全身的血液霎时凝固,炎热的晚上,她却感到彻骨的寒意。   “顾笑,我……”   顾笑握住她的肩膀,痛彻心扉,“我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是什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背着我来天鹅堡,为什么见程显荣?”   杜可儿脑子一片空白,“我,我——”   杜大友不知打哪儿晃过来,“你就别瞒了,他能给你什么,一辆车?老姘头可是给你一套房子,犹犹豫豫,最后两边不落好。”   顾笑颓然放下手,倒退一步,“房子,你为了区区房子背叛我们的感情?你觉得我给不起你吗?“   杜可儿哇的一声哭,猛烈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被迫的,程显荣也住过西郊疗养院,他,他强,强……”   顾笑听懂杜可儿的意思,瞬间湿了眼眶,“他强*奸你?好,我为你讨个公道,我去告程显荣,我要他身败名裂。”   杜大友阴阳怪气,“你说的轻松,我女儿还要不要名声了,她房子都收了,这就是赔偿金。”   顾笑充满期望地看着杜可儿,“说吧,只要你一句话,我就替你出气。”   严墨听着骂了句脏话,瞟了一眼旁边的贺九皋,“你舅舅真不是人,男的强迫女的,最下乘了,卑劣!”   贺九皋顺着他说:“你觉得杜可儿会把程显荣告上法庭吗?”   严墨瞧着杜可儿退缩的样子,摇摇头,“未必,有时候钱到位了,受点侮辱算个球。”   杜可儿迟疑,她现在立牌坊已经来不及了。   顾笑长叹一声,“你到底怕什么,我给你撑腰。”   杜可儿低下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被指指点点,就当被狗咬了吧。”   杜大友唯恐女儿摇摆,下猛药,“你自己算算都被咬过几次了,自欺欺人有意思吗,别搞得老大不情愿,我看你对那个老男人挺亲热的。”   顾笑震惊,“所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答应程显荣,做他,做他的情妇?”   杜可儿试图去抓顾笑的手,被顾笑躲开。   “我没办法的呀,程显荣他威胁我。”   “威胁?正常的逻辑,是他怕被你威胁吧?”   杜可儿涕泪交加,“你信我,我会和他断掉的,我今晚就是找他表明态度的。”   蓄满眼眶的泪落下,顾笑无以复加地痛苦,“笑着表明态度?可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蠢——”   他再也说不下去,掉头上车。   严墨向贺九皋使眼色,随后上车。   车子渐行渐远,通过后视镜,可以看到杜可儿追在车后,她忽然脱力,跪倒在地。   顾笑抱着头,低低饮泣。   严墨说:“杜可儿挺有手腕,一下勾搭倆男人,睡年轻汉子,伸手朝老头要钱,小脑袋瓜算盘打得响。”   他跟贺九皋分享另一个八卦,“coco沈工作室的造型师幸司,gay里gay气,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男人,谁知道他居然是直的,交的女朋友还是咱们熟人,我给你看——”   严墨打开朋友圈,点开照片,“他女朋友是谭佳人,你能信吗?你说这桩桩件件发生的事太让人吃惊了,杜可儿脚踏两只船,谭佳人和‘姐妹’谈恋爱,我都觉得他们在搞百合。”   贺九皋不听他的喋喋不休,眼睛直直盯着照片,谭佳人和造型师言笑晏晏,嘴角眉梢俱是温柔和悦的笑意。   他怒火中烧地大喊一声,“停车!” 第114章 犯贱 谭佳人,你会后悔的   严墨和顾笑被赶下车, 车子绝尘而去。   严墨反应几秒,气得跳脚,“那是我的车, 我的司机, 你凭什么赶我下车?”   再看顾笑,浑浑噩噩, 大感无奈,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送顾笑回他父母家。   严墨对待感情从未认真过,秉持喜欢则留, 不喜则走的原则,但杜可儿做事恶心在贪得无厌以至于将男人当二傻子耍,别说一向痴情的顾笑受到打击,就连他都血冲脑门儿, 即使他没读过几本书, 也知道一个愿东家食西家宿的典故,不得不说, 杜可儿的操作简直太骚了。   还有贺九皋也不知发哪门子癫,思来想去, 只可能是他投资的股票暴跌了。   随便严墨在背后编排他,贺九皋才管不了那么多,他只想找谭佳人问个清楚。   谭佳人正在微博直播科普离婚那些事, 当粉丝们听她说中国的离婚率几乎是世界上最高的国家之一时, 纷纷扣1表示惊讶,再就是经济越发达的城市,离婚率越高,后来在粉丝的提问下逐渐离题, 谈到爱情,谈到两性关系,谈到出轨的类型,谈到婚内外遇。粉丝们问她向往什么样的爱情和婚姻。   她想一想问:“爱情与婚姻的区别是什么?”   粉丝们各抒己见,有人祭出毒鸡汤: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谭佳人笑着说:“爱情很简单,是指两个人之间互相爱慕的感情,那么婚姻呢,婚姻是指两个人对彼此负起长期责任缔结的契约关系,相对于情感,更偏重于责任,很少人能将恋爱时的状态持续一生一世,为什么呢,因为婚姻生活面临的是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复一日,这个过程中,感情和责任缺一不可,否则,激情没了,感到乏味,怎么办,偷情或离婚?那只会重蹈覆辙。”   有的粉丝很担忧:喜新厌旧是人的本性,我都不敢结婚了,万一离婚,感觉很吃亏。   谭佳人抓住机会做广告:签订婚内夫妻忠诚协议啊,保护婚姻中无过错方的利益,前提是忠诚协议不违反公序良俗,会得到法律支持,所以有需要的朋友可以联系我哟。   贺九皋自从和谭佳人试恋爱后,就不怎么关注她的朋友圈了,自己的朋友圈也没再更新状态,相比刷手机望梅止渴,他更喜欢直接见面。   但一念之差,就灯下黑了——他气呼呼地看着严墨的朋友圈,一些无聊的人瞎起什么哄啊,谭佳人脸上写着“我谈恋爱了”吗?她和那位男士无非气氛融洽些,一张照片而已,能说明什么问题吗?   他翻去微博,刚好看到谭佳人在直播,谈的还是爱情和婚姻,他听的频频点头,同时安慰自己,看吧,谭佳人认识深刻,不会知错犯错的。   再说和异性吃饭怎么了?你还常和王峥嵘约饭呢,请不要神经过敏好吗?   贺九皋慢慢说服自己,血压渐趋平缓。   到达如意街,他下车走到谭家后院门前,一再提醒自己做个成熟得体的男人。   贺九皋理理衣服,按门铃。   “谁啊?”谭劲恒套上背心,踩着拖鞋来开门,打开门,看到来人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叫了声“:贺大哥。”   贺九皋绷住嘴角的笑意,他记忆力很好,直呼谭劲恒名字,笑着说:“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了,我可以见一面你二姐吗?”   谭劲恒想问你没我二姐手机号吗,后一想,人都来了,何必多此一问,他说:“进来吧,我带你去见她,二姐没出门,在屋顶阁楼。”   “谢谢。”   父亲在医院照顾那位程阿姨,程阿姨的儿子找来家中,感觉有点奇怪。   谭劲恒想不出个所以然,带贺九皋上楼。   谭勤正敷面膜,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以为谭敬回来了,到楼梯口张望。   “咦,小贺,是你啊”,谭勤俨然将贺九皋看作一家人,口吻亲热。   贺九皋笑着说:“是啊,姑姑。”   谭勤问:“你妈怎么样了,好点没?”   贺九皋说:“情况稳定了。”   谭勤笑了,“那就好,你来找佳人?”   贺九皋点头,“对,我有事和她说。”   谭勤说:“你直接上去好了,她没睡,刚才对着手机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搞什么。”   谭劲恒也说:“是啊,贺大哥,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去吧。”   说完,吼一嗓子,“二姐,贺大哥来了”,权当通知。   贺九皋谢过他,继续上楼。   到屋顶,他有点近乡情怯,站在小阁楼门前,迟迟不敢敲门。   谭佳人直播结束,想出来纳凉,吹会儿自然风。   她一推门,看到贺九皋站在门外,“你——”   贺九皋看着谭佳人的脸庞,在心里说,我怎么舍得对她发火呢,一边想着,笑意爬上眼角眉梢,“无论你考虑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同意分手的,恋爱方面,我是新手,有很多地方做的不够好,请你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谭佳人往外走几步,吸一口气说:“如果今早我没去医院,听你说这番话,我会动摇,然后拥抱你,大声说好的。”   贺九皋脸上的笑容消失,“你去医院了?”   谭佳人说:“今早五点我起床看到你开车走得匆忙,后来跟我爸去医院知道你母亲生病了,还知道诱因是被你气的,而你对生病的母亲说你问心无愧……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像遭遇了背叛,事实也如此,你有你的立场,我说过会尊重,但你扪心自问,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事情已经发生,再追问没有任何意义,但别再想打如意街主意,我们没钱没资源没背景,但有骨气,绝不会再任资本摆布,我们的家园我们自己守护。”   贺九皋问:“我们之间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吗?”   谭佳人反问:“让你承认错误就那么难吗?”   贺九皋徒然地说:“佳人,对公,我向来不带私人感情,我只做有利于贺氏的决定,因为我是贺氏家族财富的维护者,我的职责是确保贺氏基业长青,将家族意志长远传承下去,我不会自私地要求你理解我,只是,我们可不可以不分手?”   谭佳人叹一口气,“你说对了,我们没办法互相理解对方,这是症结所在,你能做到无视和我在一起吗,以后的日子,要么在互相迁就中消耗完耐性,要么鸡同鸭讲,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光想一想就觉得别扭。”   贺九皋嘲讽地笑笑,“你说这么多无非想分手,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想嫁有钱人吗,你追顾笑时可没想这么多,不仅如此,还很包容,哪怕他对你无意,你照旧契而不舍地上赶他,怎么轮到我,你突然变得正义凛然起来。”   谭佳人一时难以相信这是贺九皋说出来的话,经受住冲击,她说:“和你试恋爱后我差点忘了你的毒舌本色,没错,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鉴于你的坦率,我也说句实话,我以后还会尽量找有钱人,一个有名的投资家都说了,婚姻是一种投资,我没道理放弃人生中的投资机会,我想会有那么一个有钱人不在乎我的出身,不对我冷嘲热讽,最重要的,挖坑前偷偷告诉我一声,亲爱的,小心脚下,假如找不到有钱人,也没关系,我就成为有钱人。”   贺九皋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膛剧烈起伏,泪意上涌。   谭佳人无动于衷,伸手朝楼梯口一指,“贺先生,不早了,请回吧。”   人家做出送客的姿势,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   贺九皋拂袖而去,走到街上,泪水才忍不住泛滥。   他咬牙说:“谭佳人,你会后悔的。”   路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他刻意表演的决绝姿态实际上有点凄清。   从小时候开始,贺九皋就是一个哭包,读到伤感的童话,会忍不住泪水涟涟。   长期的寄宿生涯,他被迫长大,人前不再流泪,受了委屈,躲在黑暗的被子里蒙头哭泣。   一如现在,他低头无声地流着眼泪。   谭佳人,你真不出来追我么,只要你出来,我就,我就……   伤心愤怒失落种种情绪交织,撞击他的心脏,说不出的痛。   他在街上站了半个小时,抬头,阁楼的灯熄了。   谭佳人不会再找他了。   贺九皋擦干眼泪,行,你无心,我也不会纠缠。   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走着瞧,明天我就会忘记你。   他上车,吩咐司机,“去刺客酒吧。”   贺九皋觉得要加点辅助手段,一醉解千愁。   顾笑也没回家,严墨听他的意思,打车回到酒吧。   正听顾笑哭诉,一抬眼,贺九皋黑着脸走来。   严墨问:“你开我车去哪儿了?”   贺九皋坐下,倒了一杯威士忌,举杯豪饮。   严墨看得目瞪口呆,贺九皋无论做什么都很讲究,喝酒浅斟低酌,从来没这么急过。   贺九皋擦擦嘴角的酒渍,自嘲说:“我刚才送上门给人作践去了。”   严墨不信,“就你,怎么可能。”   贺九皋说:“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挺犯贱的。”   顾笑醉眼朦胧,抚着心口说:“杜可儿怎么可以这么对我,我那么爱她……”   贺九皋瞥了他一眼,无声叹息。   严墨看向贺九皋,“喂,你老实说,是不是早知道杜可儿和你舅舅搞上了,不然你怎么知道杜可儿不值得。”   贺九皋说:“我也是刚知道,但知道又怎么样,对顾笑说?杜可儿的父亲有句话倒没说错,眼见为实,他才会死心。”   严墨点点头,“也对”,他看看两位各有心事的朋友提议,“你们不觉得干喝酒,素了点?我去找几个漂亮姑娘,大家坐一起喝怎么样?”   顾笑点头,“好,我也不是非杜可儿不可。”   很快三四个蹦迪的时髦姑娘被叫来,她们打量在坐的三位男士,心花怒放,中彩票了,居然不是猪头,而且还蛮帅的。   严墨一人招呼两名姑娘,另两位姑娘按各自的喜好,分坐在顾笑和贺九皋一旁。   顾笑视线模糊不清,丝毫不在意身边坐的是谁,他只想分心减轻痛苦。   贺九皋旁边的姑娘眼角一颗泪痣,穿着性感的包臀荷叶裙,波浪卷发披在裸露的肩头,有种小野猫似的性感美。   “哥哥,你能请我喝杯酒吗?”女孩亲密地问。   贺九皋扭头看她,女孩也看着贺九皋,倒吸一口气,混血吗,他的头发,他的眼睛,都带着异域风情。   女孩大胆地将纤纤玉指搭在贺九皋臂弯,撒娇道:“好不好嘛。”   贺九皋目光落在女孩的手上,那只手正挑逗地抚摸他。 第115章 忘记她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还指望……   贺九皋看着那只作案的手, 问:“你在做什么?”   他这一问,女孩惊呆了。   严墨也被雷得不轻,“贺九皋, 你明知故问, 装什么纯情,别老端着, 放开玩,我们还能笑话你不成。”   顾笑一杯接一杯喝酒,用酒精麻醉自己。   他身边的女孩连献殷勤的机会都没有,郁闷地干坐着, 谁知好友看上的男人更奇葩,一个女人摸你代表什么信号还用问吗?   贺九皋轻声慢语,出口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小姐, 未经允许, 你触碰我的身体视作性骚扰,还请你自重。”   小野猫眼睛睁得大大的, 行走欢场,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莫名其妙的男人, 她收回手,愤恨不已,在心里大骂, 拽什么, 八成有毛病,神经病。   贺九皋长身而起,“你们继续,我回家了。”   严墨嘴上说扫兴, 心里盼他赶紧走,不然破坏气氛。   贺九皋的司机仍在车内等待,他上车道声“辛苦”。   司机问:“贺总,您回铂金大厦,还是回静康路的花园洋房?”   贺九皋声音困倦,带着一丝沙哑,“铂金大厦。”   他闭目小憩,脑子却一刻不停,充满谭佳人的音容笑貌。   在孤独的深夜,他无力抵抗。   明天吧,明天忘记她。   这时司机征求他意见,“贺总,我可以听电台吗?”   贺九皋说:“听吧,不用问我。”   车内响起幽幽的萨克斯风,邓丽君深情吟唱:   忘记他   等于忘掉了一切   等于将方和向抛掉   遗失了自己   忘记他   等于忘掉了欢喜   ……   忘记他   怎么忘记得起   铭心刻骨来永久记住   从此永无尽期   贺九皋猛地睁开眼睛,生气地说:“这首歌太可笑了,怎么可能忘不掉,生活节奏这么快,一觉到天明,第二天全部忘光,你说是不是?”   冷不丁被问,司机怔了怔说:“分人吧,像我的初恋,想忘都忘不掉,也不是思念她,单纯是怀念那段时光。”   “唔,是吗?”贺九皋重新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他可以做到的,初恋……哼,年少情怀或许难忘,但他是成年人,完全能克服。   第二天一大早,严墨撇女友赵夕颜,勾两女夜店彻夜狂欢的八卦空降热搜。   捎带着顾笑和贺九皋被扒。   顾笑开网红汽车改装店,作为主理人,接受过不少媒体采访,还有各种和车主的合照挂在汽车论坛上,不出半日,他的背景,他的身世,被扒的一清二楚,东方家居的公子哥,疑似单身。   贺九皋没被扒出来,一则他低头,没拍到脸,二则手搭在他臂弯的女孩是某直播平台的人气主播,网友们对她兴趣更大。   但对相熟的人而言,一眼就能认出他。   贺九皋上班,卞律师冲他笑,“贺总,您昨晚泡吧去了?”   贺九皋站在办公室门口回头,“你知道?”   卞律师说:“大家都知道。”   贺九皋抬抬眉毛,“都?”   卞律师扭头,指着走过来的温修筠说:“不信,您问温助理。”   温修筠抱来一摞文件,最上面的是新源集团改制重组方案。   贺九皋进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后,抬眼看向温修筠,“卞律师的话没夸张吧。”   温修筠把文件放到办公桌,回答老板,“您朋友带着您一起上热搜了。”   谭佳人去优乳集团上班,和郁金团队一起做剥离非核心业务方案,目标是聚焦主营业务,节省运营和人力开支。   中午大家聚餐,展望前景,预计未来五年内,会为优乳带来40%的运营毛利空间,总体趋好。   郁金承诺为大家分红,得到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大家异口同声说:“郁总,谢谢啦!”   虽说画饼充饥,但感觉很好。   有人刷微博,“嚯”地一声叫出来。   众人问他怎么了。   “国民那谁简直快成网红了,天天上热搜。”   “又换女朋友了?”   “没有,背着女朋友和两个姑娘在酒吧玩通宵。”   “我都替他累,身边的女孩跟走马灯似的换,他应付的过来吗?”   “你要有钱成他那样,你也有风流的资本,别说两个,一打也搞得定。”   以上是男人们的讨论,基本羡慕嫉妒恨。   女孩们关注顾笑,“这位富二代我看很规矩啊,也没对女孩动手动脚。”   “就是说啊,人家老实喝酒,狗仔瞎编排。”   “严墨是花花公子,顾笑可是实打实工科出身,有真才实料。”   “他有女朋友吗?”   “好像没有吧,没听说过。”   “姐妹们,我要上了,祝福我吧。”   郁金点进热搜,看到贺九皋也在场,对谭佳人说:“我觉得贺九皋不太喜欢寻欢作乐,给我印象就是个工作狂,现在一看,他私下的形象挺反转的。”   谭佳人凑过去看一眼,贺九皋和性感美女并肩而坐,美女手暧昧地搭在他胳膊上……算时间,贺九皋应该是离开如意街后直奔严墨的酒吧,嘴上说的一往情深,身体却做相反的事,典型的心口不一。   她笑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还指望他多冰清玉洁。”   郁金感叹,“唉,男人都这样吗?”   谭佳人说:“就像游戏一样,能娱乐到他们,他们当然喜欢,再问问你自己,都是10分颜值的帅哥围着你,讨好你,你会不喜欢?”   郁金想象了一下画面,红着脸说:“确实没道理讨厌。”   但她很快补充,“如果是他的话,我觉得不会让我失望。”   谭佳人自然明白郁金指的“他”是谁,点点头,“我也觉得,师兄是一个居家男子。”   郁金惆怅半晌,之后振作精神,“黄羚的画遭侵权,她想请你代理打官司。”   谭佳人来兴趣了,为名人打官司才能更快成名,她笑着说:“好啊,乐意之至,但我要多谢你赏识,一定是你向黄画家推荐的我,我没猜错吧?”   郁金歪头,“真敏锐,不愧是律师,对,黄羚在找律师,我向她推荐了你,因为酒会的事,她可能对你有点误解,一开始不太情愿,但我和你共事,对你的能力再清楚不过,出于信任,她采纳了我的建议,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谭佳人笑着说:“当然不会,我要感谢你给我机会。”   “约在今晚见,没问题吧?”   会面地点约在栖云社区的玫瑰灰烬红酒吧。   第二次来,谭佳人小小感慨,上次她叫上姑姑帮她在顾笑面前演戏,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顾笑那时候已经喜欢上杜可儿了,贺九皋看在眼中,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她呢。   黄羚是艺术家脾气,不懂掩饰委婉,直来直去,开口便说:“谭小姐,我以为你萎靡不振,没想到你精气神还挺好,沦为全网笑柄,你怎么撑过来的?”   谭佳人笑一笑,“我脸皮厚,心也糙,每天热点新闻那么多,我算老几,很快就被压热度了。”   黄羚说:“你心理素质真强大,我倒有点羡慕,可以不理外界的非议。”   谭佳人好奇:“我以为艺术家都我行我素,不在乎外界的看法,难道不是吗?”   黄羚耸耸肩,“在艺术创作上我超级自我,但创作成为商品接受市场检验或者鉴赏,我发现自己还挺追求认同感的。”   谭佳人说:“假如我是你这么有名的艺术家,我的态度是,不接受一切反驳,艺术创造就应该是自我的、前卫的,引领世界,而非跟随世界。”   她这番话发自内心,长期做服务客户的工作,深谙说话的艺术,懂得如何巧妙得博取对方的好感。   而黄羚的确被她的话折服,片刻间将对谭佳人糟糕的初印象忘得一干二净。   在愉快的氛围中,两人作为律师和委托人展开对话。   “谈谈案子吧。”玖拾光整理   “我的画作《四季》曾被授权给一家奢侈品公司的服装线,但没授权其它产品线,我刚发现这家奢侈品公司在没有征求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将我的画作用在箱包产品上。”   “很明显,奢侈品公司侵犯了你的著作权,你有权向他们索赔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   谈的差不多了,两人开喝红酒,黄羚与谭佳人一见如故,非要不醉不归。   谭佳人只得舍命陪君子。   贺九皋的一天在纠结中度过。   他看了热搜,太过分了,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但拍到的照片,他和那女孩很暧昧,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似的,谭佳人看到怎么办,他要怎么解释。   他问温修筠看到登上热搜的照片什么感想。   难得不加班,心早飞回家的温修筠表示不解,“您的意思是?”   贺九皋不得不直白地问:“你有没有误会我和那女孩的关系?”   温修筠端详照片说:“挺亲密的,你们像男女朋友。”   贺九皋两眼一黑,“像吗?”   温修筠摸不清老板意图,“不像吗?”   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女友或老婆才可以进行亲密的肢体接触。   贺九皋摆摆手,“下班吧。”   温修筠走了,贺九皋独坐办公室,他问自己为什么要介意谭佳人知道,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就算她知道又如何,你管她怎么想?   他反驳自己,当然要管,事关自己的人格,还是当面找谭佳人做个澄清比较好,即便分手,也不要给对方留下一个不堪的形象。   贺九皋知道谭佳人今天在优乳集团上班,向郁金打听谭佳人有没有加班,要是加班,他立刻赶去优乳集团,没加班回家的话,就去如意街找她。   郁金接到贺九皋的电话感到奇怪,“你没有谭律的手机号?”   贺九皋含糊其辞,“我联系不上她。”   被拉黑了,当然联系不上。   郁金说:“那你去栖云社区的玫瑰灰烬红酒吧找她吧,她和黄羚约在那里谈事。”   “好的,谢谢。”   贺九皋收线,开车赶往栖云社区。 第116章 失恋 祝你遇到对的人   黄羚豪言壮语败于酒量小, 仅饮两杯便晕头转向不知所云了。   私人助理开车接走黄羚,谭佳人没离开,对着开瓶的红酒和切片的帕尔马火腿静静发了会儿呆。   她拿出手机, 搜严墨夜店两个关键词, 热门第一位的娱乐营销号拍了视频,还截图拼了九宫格, 对吃瓜网友真的很周到了。   谭佳人点开贺九皋和性感美女的照片,放大,先看美女的表情,很迷醉, 就像看到了限量版奢牌包包,明显想据为己有,她涂着晶亮指甲油的手指缓慢摩挲着贺九皋的臂弯。这样的肢体接触很亲密了,是一种强烈的暧昧信号, 同时也是一种试探, 试探对方对自己的接受程度。   而贺九皋并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她或者说制止她的行为,这一点很令人失望。   她单方面提出分手, 按说没立场指责贺九皋,但还是很生气啊。   中午时她没细看, 顺着怒意批评贺九皋,现在细看更刺眼。   理智上,她相信贺九皋的操守, 但昨晚和她吵架的情况下, 他气愤之余还能把持住吗?   想到这里,谭佳人端起酒杯猛灌一大口,心里某个地方莫名憋闷。   她轻轻捶胸口,试图劝自己看开。   你和贺九皋分手了, 也就是说你倆没关系了,从此后,男婚女嫁互不干涉,他结识一个美女怎么了,再说那美女也不是没有姓名,至少在直播领域,很出色了,你为什么要对人家有恶意,知不知道,你很搞笑?   分手你也不亏呀,18克拉的钻戒换成钱很可观了,你还管他分手后有没有花天酒地?那是人家的权利,与你无关好不好?   谭佳人长出一口气,改为慢慢独酌,手机放在桌面上,一遍一遍重复播放基友三人组夜店寻欢作乐的小视频。   多看几遍你就能放下了,分手可以当机立断,但感情抽离还是需要过程的。   她为自己洗脑,你不是留恋他,你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贺九皋急步走进红酒吧,他是会员,经理亲自接待,问他约人没有,他直接报黄羚和谭佳人的名字。   经理说黄画家已经走了,谭小姐还在,带他到谭佳人的座位。   经理走开,贺九皋没急于上前打招呼,而是静静看着,心头火冒三丈,自己五内如焚,谭佳人却悠然品酒,难道分手只有他一个人感觉难受吗,还用问吗,一个声音嘲笑,她提得分手,如愿以偿,自然惬意的很。   一时之间,贺九皋想掉头就走,他巴巴地前来解释,她或许根本不在意。   想想实在不甘心,徐徐吐气吸气,克制恼怒的情绪,敛去怒容,走过去坐到谭佳人对面,来不及发作,一眼看到放在桌面上的手机正播放的视频,瞬间破防,他慌里慌张说:“佳人,你听我解释,实情不是八卦新闻说的那样,你别误会。”   倘若贺九皋没出声,谭佳人都没意识到对面的座位有人。   她抬起眼睛,看到贺九皋的一刹那,心里有一丝喜悦,但想起视频中他和性感美女的亲密小动作,立刻在心里对自己翻白眼,怎么,你对他还有期待,还想和他在一起?拜托,都分手了,请用合适的表情面对他。   本想优雅大方得体地说声没关系,我们都分手了,出去玩是你的自由,但话一出口就带着冲味和醋意,“误会?难道那女孩的手摸的不是你的胳膊?”   “是——”贺九皋噎了下,“可是她摸我后,我马上离开回家了,你可以向严墨和顾笑求证,不,还是问严墨吧,顾笑在喝酒没注意。”   谭佳人嘟嘴,“你还真大方,随便给人摸。”   贺九皋着急,“哪有随便,我要能预知,在她摸我之前就走了。”   谭佳人本来不气了,听他这么说,怒气直线飙升,“也就是说她不摸你,你还会紧紧挨着她继续喝酒,好啊,我现在就去找个男人,也像你那样操作。”   贺九皋低喝:“你敢!”   谭佳人冷笑,“哎哟,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贺九皋无奈,“根本两码事好吗?”   谭佳人尽量冷静下来,“怎么就两码事了,我不会因为失意找个男人一起喝酒,而你会找个女人喝酒,所以问题不是那个女孩有没有摸你,而是你认同严墨的娱乐解压方式,否则在那些女孩来之前,你就离开了。”   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贺九皋突然也来气了,“你说我双标,你也一样啊。”   谭佳人一愣,“我双标?”   贺九皋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点进严墨的朋友圈,给谭佳人看,“你没找男人喝酒,但你和男人吃饭了,顺便还被人误会在谈恋爱,直接替你在朋友圈公开。”   谭佳人带着疑惑看去,原来是她和幸司,严墨这一招堪比造谣,都怪她最近没登录以前工作用的微信号,没能第一时间辟谣。   她收回目光,无所谓道:“幸司去严墨餐厅吃饭,偶遇我,我们坐下说了会儿话,仅此而已。”   贺九皋说:“我昨晚的情况和你类似,严墨叫来几个女孩,我没立刻离开错在我,但我很快走人了,这就是全部,没发生任何你想像中的事,希望你公正,不要宽以待己,严以律人……不,确切地说,你对我格外严格,你追顾笑时标准放得很宽泛。”   谭佳人笑笑,“看来我追顾笑的事成了你的心结。”   贺九皋凝视谭佳人,脸部表情绷紧,他不说话,代表默认。   谭佳人叹气,“我明白了,你觉得我对你不够宽容,但我们已经分手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分手?”贺九皋悲极反笑,“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谭佳人问:“那你想听什么,道歉吗?对不起,是我小题大做,误会你了,事实上,你今晚不特意来找我解释,我也相信你不会像严墨一样做违背操守的事,你是有底线的人,我们分开不是因为不忠,因为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你有过不去的坎,我也有,那何必勉强呢。”   贺九皋起身,居高临下,冷冰冰说:“谭佳人,我不是死缠烂打的人,我也有尊严,既然你执意要分手,那就如你所愿。”   他说完快步离开,上车加油门,跑车飞一样向前冲出去。   上高架时突降暴雨,雨刷打开,车窗像哭泣的脸。   不知道谭佳人有没有被雨困住……   没喝完的红酒寄存,谭佳人结账走人,刚到门口,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落下,恰好驶来一部出租车,她用手遮头,小跑着上车,报了地址,司机掉头。   雨水顺着脸庞滑下,与眼泪汇合,谭佳人没擦,在喧嚣的雨夜,任情绪泛滥成灾。   贺九皋返回红酒吧,冒雨找谭佳人,看到座位已空,他松一口气。   就这样吧,他对自己说。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炎热的季节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贺九皋寄情工作,搭公务机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用繁忙的出差填满思念谭佳人的日子。   对,虽然分手了,他依然无法忘情,某天经过伦敦,停留一日,与贺君言共赏白金汉宫上空绚烂的晚霞。   “儿子,你看上去不快乐。”贺君言说。   “在你眼中,我过得很快乐么?”贺九皋反问。   贺君言说:“在英国乡下你看童话书时很快乐——我的意思是你现在闷闷不乐,比以前情绪无波澜时要明显。”   贺九皋实话实说:“我失恋了。”   贺君言打趣,“我以为你18岁时会来跟我说这句话,儿子,迟了这么多年,我要对你说声恭喜,你的感情史总算浓墨重彩添上了一笔,不然多可怕,空白如纸的人生很乏味,不管怎么说,你体验过了,是好事,然后展望下一站的风景,祝你遇到对的人。”   太阳沉下,天空呈现醉人的紫色。   贺九皋眺望那温柔到心碎的颜色,喃喃道:“可我忘不了她。”   “初恋,正常。”贺君言安慰他。   回国途中,会议结束,他拿出手机,点进谭佳人的微博主页。   其实他纠结过要不要取关谭佳人,不过抱着“看你离开我能过得多好”的想法继续关注谭佳人,偶尔看看她的新动态。   谭佳人用行动证明离开贺九皋后她过得很好,帮黄羚打赢侵权官司,向奢侈品公司索赔经济损失、精神损失一共1200万,她拿到100万的律师费,就申城的大律所而言,这点钱不多不少,也就一般水平,但可喜的是名人效应,找她打同类官司的名人多起来,她忙得团团转,无暇他顾。   黄羚名气大,又和奢侈品公司对打,迅速引起时尚界的关注,连带着代理案子的谭佳人也变得声名鹊起,关注多了,网友们对她褒贬不一,粉丝是她最坚定的支持者,毕竟看她从泥潭爬起来,一步步高升,觉得很了不起。   V杂志社九月刊做了个女性力量专题,采访黄羚,黄羚带上谭佳人,两人一起拍时尚大片。   谭佳人回到曾经上班的写字楼,站在V杂志社门口感慨万千。   沈南星从工作室出来,一眼看到谭佳人,尴尬一秒,笑了笑,“谭佳人欢迎你回到属于你的位置,你很优秀,我没看错人。”   谭佳人回以微笑,“沈总,别来无恙。”   沈南星耸耸肩,“本来不太好,特别是之前看到你和幸司传绯闻”,不开心的表情转为灿烂的笑容,“可把我笑坏了,你和幸司谈恋爱简直是最扯的谣言,幸司还哭丧着脸解释,说和你绝对清白,除非火星撞地球,否则没可能。”   V杂志社的摄影师助理找她,说要开始拍了。   谭佳人冲沈南星笑笑,“回头见,我进去了。”   V杂志社的人和谭佳人很熟,她以前做高端礼宾服务,经常和V杂志社打交道,一起举办活动,办公室还挨着,算半个同事了。   采访她的人直言不讳,“回来的感觉怎么样?”   谭佳人歪歪头,“感觉好极了。”   “你在意外界的看法吗?我知道有批评存在,毕竟网络有记忆,你的黑点被网友不厌其烦地扒出来。”   “我是社会人,当然在意,我会把外界的看法当成一面镜子,好的意见我听取,那些无意义的情绪宣泄或者谩骂我当听不到,至于黑点或者说黑历史,是我成长的一部分,我会客观地去看待它,运用得当的话,反而会成为我的动力。”   “你有一颗强心脏。”   “谢谢。”   “你现在成为名律师,找你的委托人多起来,还有时间去基层做公益律师吗?”   谭佳人点头,“我不会停下做公益的脚步,在帮助别人的道路上,能完善我自己,也就是说我并不是在付出,我也有收获。”   “那么最后是八卦时间,大家会好奇你的感情世界如何,我和你不算陌生,以前你在隔壁办公,是出名的拼命三郎,按你的日程表,你根本没有恋爱的时间,现如今呢,脱单了吗?”   “对,离开高端礼宾行业前,我的确没时间谈恋爱,没想到当我跌落尘埃,最差劲的时候有个人喜欢我,带我领略了一番童话般的感情世界,我非常感激他,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所以就像灰姑娘凌晨12点魔法消失,我又成了城中村单身的谭佳人。”   贺九皋看着谭佳人放在微博的杂志视频采访片段,心中酸涩难言。   程兰接受治疗,恢复得不错,她抽空做交接班准备。   关于她和谭敬的传言很多,但两人以礼相待,外界倒搞不清楚他俩具体什么关系了。   后来定调了,密友,这个词好,程兰和谭敬说笑,私下不遗余力提携谭佳人和谭心悦,带谭佳人参加各种商业活动,外人看就像亲女儿,把谭心悦和郑浚调到集团总部,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   谭勤说:“这就叫鸡犬升天,你们姐妹都沾你爸光了。”   谭义和谭劲恒附和,“是啊”,他们也领程兰的人情,谭家龙须面在董事长的提拔下进入了南国集团的货架上。   贺九皋回国第一天就从朋友那里听说他要多一个妹妹。   “九皋,你太鬼了,当初我在朋友圈问你那个珠宝腕表展示会上的美女是谁,你说不知道,原来是你妹妹。”   贺九皋黑着脸说:“我没有妹妹。”   朋友笑着说:“别否认了,记得有机会介绍给我,提前谢谢你。” 第117章 初秋 世间最圆满的姻缘莫过于好人遇见……   赵夕颜找谭佳人诉苦。   她们约在嘉豪酒店最高层的行政酒廊。   嘉豪酒店的员工都知道少东家和女明星的关系, 不会随意拍照片发布到网上。   她们在这个安静私密的环境可以畅所欲言,隐私也会得到保护。   “我和严墨已经冷战两个月了”,赵夕颜吞下滴金贵腐酒, 神情幽怨地说。   谭佳人喝得比较节制, 烂醉如泥品尝不出好酒的美妙滋味,最好保持清醒。   她闻言放下高脚杯, 问:“因为严墨酒吧揽两女猎艳事件吗?”   赵夕颜抬眼看她,“你知道?”稍顿,反应过来,自问自答, “哦——你也看微博热搜了,那天好热闹啊,我和经纪人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记者们都想采访我, 问我被富二代劈腿的感想, 不过你没关系吗?”   谭佳人不解,“什么没关系?”   赵夕颜说:“顾笑啊, 他也在场,身边同样坐了一个女人, 你前阵子在健身房不是想追求顾笑吗?”   谭佳人举杯,“姐姐,日新月异, 你知道的都是老黄历了, 顾笑当时就有喜欢的人,我呢缘木求鱼,白白浪费感情。”   赵夕颜暂时忘记自己的痛苦,同情道:“哎呀, 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现在没事了吧,那个顾笑是不是眼瞎啊,你这么好,他还不喜欢你。”   谭佳人笑笑,“早没事了,我又不是依恋男人的执着女,实在找不到符合标准的男人,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怎么说她现在也算收入颇丰的名律师了,有钱有才令她自信。   赵夕颜羡慕谭佳人洒脱的恋爱态度,“我就惨了,恋爱不像恋爱,生意不像生意,如果彻底和严墨闹掰,势必会影响资源,严墨说了要拍系列IP电影,他承诺让我做一番女主……反正就挺纠结的,纯粹把他当老板看,我又不甘心,”   谭佳人一语道破:“可你们是情人啊,这才是最本质的关系,你有资格问他那晚的事。”   赵夕颜苦着脸说:“问过了,严墨说他就喝酒了,别的什么也没做,还说我爱信不信,可我怎么信啊,他左拥右抱的视频都被拍下来了。”   谭佳人无法给她建议,沉吟道:“我本想说要看你重事业还是重感情,以前我也对你说过类似的话,但现在想一想,为什么一定要分开看呢,让严墨知道,你是真的爱他,不止爱他的钱和资源,他玩世不恭,但对待真正爱自己的人应该会有一分真心吧。”   赵夕颜陷入沉思,表情凝滞几秒,叹口气,“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他有几分真心,与其说爱,不如说贪心,严墨的钱和资源想要,他的爱我也想要。”   谭佳人笑了,“你这么坦白还挺可爱的,就这么对严墨说吧,不过他是不婚主义者,你别逼太紧。”   赵夕颜耸耸肩,“他不想结婚,我就想吗,结婚了都没办法炒cp了。“   谭佳人与她干杯,“加油吧,祝你今年变得更红更火。”   赵夕颜振作,“是啊,否则越混越糊,白瞎了胡凯源,还不如忍气吞声做他背后的女人,起码可以安慰自己他的荣耀有我的一半,不争馒头争口气,我一定要做出样子给胡凯源看看。”   男女感情说不清道不明,赵夕颜刚才还为严墨苦恼,转眼又想起前男友。   自己此刻有想到的人吗?她打开微博,Msconfig很久没留言也没发私信了,看来贺九皋说到做到……真干脆,想开点吧,人生哪能事事顺心,职场得意,就别苛求情场也得意了,人要知足。   九月天高气爽,黑池投资所在的花园洋房被秋色装饰得格外漂亮,金黄的银杏,橙红的泡桐叶,湛蓝的晴空,深深浅浅的颜色绘制成一幅初秋油画。   晨间例会后,温修筠兴奋地向大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的妻子伍月怀孕了。   卞律师调侃,“温助理,你和你太太简直是5G速度啊,半年不到,结婚度蜜月造人,效率很高嘛。”   温修筠笑着说:“我和伍月年纪都不小了,再拖,她成高龄产妇,我不想她冒险生育,提议不如丁克,伍月说她是独生子女,打小羡慕热热闹闹的家庭生活,她从父母那里得到满满的爱,也想把爱给我们的孩子。”   卞律师感叹,“也只有你太太这种成长自幸福家庭的人才不会吝啬于付出,温助理,你找对人了。”   一位负责研投的女同事说:“温助理也是一个心灵温暖的人,世间最圆满的姻缘莫过于好人遇见好人,祝贺你呀温助理,等到明年,你就做爸爸了。”   贺九皋一言不发,微笑着倾听下属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他很认同卞律师关于家庭的看法,如果他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拥有幸福的家庭,自己和谭佳人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谁知卞律师把话头引到老板身上,“贺总,您还要继续独善其身?不打算找个恋人?你大胆去找,各种婚前财产协议我统统替你拟好,保证和你谈恋的女人只关注感情,不给她关注贺氏财富的机会。”   女同事嘲讽,“老卞,你未免把我们女人想的太势力眼了吧,再说了,贺氏的财产化整为零,投资遍及全球,人家姑娘有什么好贪图的,途径都给堵死了,而且吧,以贺总的魅力,无需用金钱吸引女人,最重要的,咱们贺总又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难道还会亏待自己的恋人不成?”   卞律师说:“所图者大,所谋者远,我不反对女性通过婚姻获利,作为一种社会机制,本来就是财富再分配的一种方式,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媒体不也挺推崇嘛,通稿一篇接一篇,被女孩子们奉为圣典,当然也有全靠自己实力,努力奋斗达成目标的,比如我们都认识的一位新晋‘女强人’,谭佳人一开始包装自己,不就想走邓文迪的路子吗,那条路走不通,索性靠自己上位了,是个狠角色,假如这种有主见的女强人追咱们贺总,我们身为贺氏财富的守护人当然要提高警惕了。”   女同事抱着笔记本起身,丢下一句,“你想太多。”   说完扭头走出会议室,卞律师不尴不尬地打个哈哈,他看出老板脸色有晴转阴的迹象,识趣地溜之大吉。   温修筠缓和气氛,“本来我想提前向您请产假,现在好像时机不对。”   贺九皋看着他,“你爱你太太吗?”   温修筠说:“正因为爱她,我才会和她结婚。”   贺九皋趁机问:“打个比方,如果你太太的家人投资股票,我们黑池投资做市,你知道消息会透露给你太太吗,以免她的家人血本无归。”   温修筠蹙眉,好像真的面临两难抉择。   “伍月的家人是她最亲的人,我不想她伤心……所以我会做好离开黑池投资的心理准备。”   贺九皋问:“放弃大好前程,不仅如此,在金融行业你将失去所有机会,没有一家机构会聘用泄露信息的人,在此之前,你还要接受惩罚,值得吗?”   温修筠说:“虽然很对不起公司,但为了家人,我必须做出取舍,不过您为什么问我,给我提醒吗?好在伍月父母都从事教职,一生老实本分,他们对资本逐利游戏深恶痛绝,我应该不会遇到您举例的极端情况。”   贺九皋笑了笑,答复他最初的请求,“你到时想休产假,我批准。”   温修筠离开会议室,贺九皋笑容消失,他站起来,拉起百叶窗,望着窗外的喷泉,思绪万千。   倘若他和温修筠一样,只需对一个女人、一个家庭负责,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他不是,他不仅背负家族的期望,还肩负众多投资人的信任,关乎很多人的命运,他不可以因为私心犯错。   程兰脱下昂贵的套装,换上平常的衣服,和谭敬去如意街菜市场买菜,遇见老熟人,对方很惊讶,问她不是嫁去南洋了吗,啥时候回来的。   程兰也不避讳,大大方方说,那地方天气太热,受不了,没过几年就离婚回国了,算起来,在国内呆了快半辈子。   “回来好啊,我去年去国外转悠了一圈,回来后,觉得哪里都没有咱们申城好,这里的水土多养人,特别是咱们如意街,生活舒适便利,所以拆不拆迁,我都无所谓的,最好不拆,一直住下去。”   程兰笑笑附和说是呀,现在老了,越发觉得如意街可贵,在这里还能体会邻里守望的人情味。   两人买了很多菜,乘面包车回家。   谭家人接受度超高,已经把程兰当作家人。   鸡犬升天是句玩笑话,他们并不会仗着谭敬和程兰的关系就伸手要好处。   正因如此,程兰和谭家人相处反而比和大哥一家自在。   她陪谭敬下厨,帮着摘摘菜,谭敬推她出去,“厨房味重,对呼吸道不好,你出去歇着吧,和他们聊聊天。”   谭勤还和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程兰姐,你看我新做的发型,发廊老板说这叫纹理烫,比较有动感,你觉得怎么样?”   不等程兰开口,谭义损妹妹,“白花钱,我怎么一点纹理都看不出来,随便用手弄弄都比你烫的有效果。”   谭勤不高兴,“你懂什么呀,这叫动感烫发,发廊老板说了,卷度要的就是这种似有似无的效果。”   程兰笑着打岔,“回头我带你去我常去的美容室,那边头发做的还可以。”   谭勤顿时眼睛亮了,猛点头,“好啊,好啊。”   谭心悦下班回家看到程兰,犹豫了下,拘谨地叫了声:“程董。”   程兰拉住她的手,走到没人的房间,笑眯眯问:“你怎么那么客气,和佳人一样喊我程姨就好”,顿了顿,小心试探,“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因为你母亲?”   谭心悦慌乱地看了程兰一眼垂下头,“我对您没意见,就是想起我妈难过,其实打小我就知道我爸和我妈做夫妻客客气气的,没拌过嘴,没红过脸,但也没什么感情。”   程兰明白她的感受,柔声说:“你错了,你父亲对你母亲有感情的,他并没有忘记她,甚至一直觉得愧疚,你也结婚了,慢慢会明白,随着岁月流逝,夫妻间互相陪伴比激情之爱更珍贵,你父母生下你们三个孩子,彼此都在对方生命中留下深刻的烙印,怎么会没感情。”   谭心悦点点头,“我明白,但程董,我能调回超市吗?”   程兰好奇,“为什么,大家都向往在集团总部上班。”   谭心悦难为情地说:“我担心别人说我力不胜任,比我资历老,比我有经验的同事都没能去总部,您破格提拔我,会不会对您影响不好。”   程兰感叹,“你真是个老实孩子,所以每次升职的机会都被人抢走,你以为我没考察你的能力就提拔你吗?不是的,我问过超市离职的人事经理,他说你很厚道,也很能干,就是不会来事,没别人嘴甜,也不会搞办公室政治,因此这么多年一直窝在原位。至于你说的比你有经验的人,比如夸你的人事经理,我已经反聘回来,当然我也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实在喜欢在超市工作的话。”   谭心悦说:“我喜欢超市的氛围,假如可以,我还想回超市工作。”   程兰笑笑,“好。”   晚上大家围坐一桌吃饭,谭敬很自然地说:“哎呀,就缺小贺了”,他征求程兰的意见,“是不是让小贺过来一起吃饭,咱们热热闹闹的,剩下孩子一个人多孤独。”   谭佳人往碗里扒拉菜,听见父亲的话,筷子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程兰说:“九皋一个人独惯了,我怕他未必过来。”   谭劲恒插嘴,“贺大哥在我家吃过饭,叫吧,他应该会来的。”   程兰按下惊讶,联系儿子,接通后说:“我在你谭叔家,你谭叔叫你过来一起吃饭,你来不来?”   贺九皋正愁找不到理由见谭佳人,他都说自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就一定会做到,但长久不见,心里又惦念,既然来机会了,他才不怕尴尬,当即回道:“我去。” 第118章 大哥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偏偏有一种微……   贺九皋带了果篮和一箱奔富葛兰许, 途中下车买花。   花店老板看他对着花束犹豫不定,引导问道:“您想送什么人?”   贺九皋含糊道:“没有特定对象,目的么……表达歉意。”   花店老板笑着说:“那我推荐黄玫瑰, 对于友情, 它象征着纯洁的友谊和美好的祝福;对于爱情,它代表热情的真爱, 还代表为爱道歉,在别的地方也有等待的意思,此外,黄玫瑰最常听到的花语是幸运。”①   贺九皋听花店老板说得头头是道, 最重要的是说中他的心事,金种子P2P平台被封波及如意街的居民,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确实感到抱歉, 特别对谭佳人和姑姑, 他应该有所表示。   “那就黄玫瑰吧,麻烦你帮我包起来。”   贺九皋快到如意街时, 和程兰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带了一箱红酒。   程兰收线立马转述, “九皋说他带了一箱红酒。”   谭劲恒放下筷子,“我去接贺大哥。”   谭佳人瞥弟弟,“你好积极呀。”   谭劲恒说:“贺大哥哪回空手来过家里, 我担心他带东西多一个人拿不了, 你少说风凉话,跟我一起下楼接贺大哥。”   谭佳人惊了,“你为什么使唤我。”   谭劲恒说:“还能为什么,请你帮忙出点力气呀。”   郑浚站起来, “我和你去。”   两人下楼,程兰说:“家里不是还有位租客吗,今天不在吗?”   谭敬说:“那小伙子叫常山,很有毅力,参加自考,考上了申城师范大学,他今晚去学校听讲座了。”   谭勤插嘴,“关键小伙子长得也精神,要是生在大城市,他能发展得更好。”   谭义现身说法,“任何时候开始努力都不晚,当初被坑惨,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只要爬起来就还好,佳人,你说是不是?”   他cue在场狠狠绊倒过,被网友口诛笔伐,差点躺平的谭佳人,期待她给点反应。   同是天涯沦落人,二侄女应该和他有同感。   谭佳人心说咱俩情况能一样吗,你是被人骗,我是骗人被拆穿……   当着家人的面,她也不好明说,笑着敷衍,“是啊,你说得对。”   话音刚落,郑浚提着果篮打头走过来,谭劲恒年轻力壮,加上年纪最小,主动要求搬红酒,他在中间,后面跟着抱了一大束黄玫瑰的贺九皋。   谭勤比程兰还热情,站起来向贺九皋招收,并一厢情愿地认为花是送她的,“哎哟,小贺,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客气呢,回回不空手,上次送我鲜花,这次还送,谢谢你啊。”   程兰倒挺欣慰的,儿子没她想象中不知礼数,本来她担心儿子冷脸来,这下放心了。   谭佳人余光瞥见贺九皋怀抱的黄玫瑰,心里有一丝不自在。   谭敬站起来,“小贺,坐你妈旁边,还给你留着菜,我去热一热。”   谭勤顺手搬把椅子放在程兰和谭佳人之间,招呼贺九皋坐下,“你坐这里,玫瑰给我,我去找个花瓶插起来。”   贺九皋偷偷瞟了眼谭佳人,张张嘴,不等他开口,谭勤伸过手准备接过来。   “呃,好,好的,姑姑”,贺九皋把黄玫瑰递给谭勤,他挨着谭佳人坐下。   两个多月没见,他快得相思病了,人瘦了一圈,谭佳人皮肤白里透红,一看就过得很滋润,也就是说,只有他一个人走不出来,这么想着,不免有点生气,他转过头和母亲打招呼。   谭佳人有点小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坐着视角低的缘故,感觉贺九皋又高了一大截,身材颀长,好像瘦了,减肥吗,他不胖啊,工作累的?   谭劲恒和郑浚把红酒和果篮放进厨房,回到餐厅坐下。   谭劲恒问贺九皋,“贺大哥,你喝什么酒,红的,还是白的?”   贺九皋本想说就喝我带来的红酒,谭劲恒随后说:“我们家男人都喜欢喝白的,你要不要来一点,我给你倒一杯。”   “好的,谢谢”,贺九皋不习惯喝白酒,但此刻为了不扫兴,痛快应下。   郑浚笑着说:“我以前喝洋酒比较多,现在和劲恒还有爸偶尔喝一杯白酒,别说,还挺上瘾,特别解乏。”   谭心悦娇嗔地说:“你少喝点”,又交代弟弟,“你可别老劝他喝酒,对身体不好。”   谭劲恒笑话大姐,“行啦,你管得也太严了,姐夫又不是小孩,他会注意的,再说我们也不常喝。”   他说着为贺九皋满上一杯,“39度,不是烈酒,你放心喝。”   贺九皋再次道谢,谭义说:“哎呀,别客气,来,咱们爷们干一杯。”   在他的号召下,男人们碰杯,一饮而尽。   贺九皋放下酒盅,疏于美黑恢复白净的面皮肉眼可见变红,喉咙火辣辣的,瞥不住想咳嗽。   程兰和谭勤一起插花,没注意到儿子。   谭佳人倒杯水推给贺九皋,小声嘀咕,“不会喝白酒,逞什么强。”   贺九皋握拳抵唇小声咳嗽,“谢谢”,他心里甜滋滋的,谭佳人一定也没有忘情吧,时刻关注他,照顾他,两个月受得苦,对谭佳人的埋怨,迅速被遗忘在脑后。   他绷不住笑意,小口喝水,慢慢品味,像在喝蜂蜜。   谭劲恒说:“忘了提醒你,第一次喝白酒,不能喝太猛。”   谭敬端着热好的菜乐呵呵地放在贺九皋面前,“上次我看你来爱吃鱼,特意给你做的红烧鱼。”   程兰看一眼谭敬,又看一眼脸上流露感动的儿子,满心欢喜,她想象中的家庭生活就是这样,平凡而幸福。   大家聊最近的见闻,谭勤说到一桩奇葩事,涉及到谭佳人。   “佳人,你是不是帮居委会附近的二赖子和他前妻做调解了。”   谭佳人一脸莫名其妙,“二赖子,谁呀?”   谭勤说:“二赖子前妻叫吴娟,都离婚了,扣着户口本,不让吴娟迁出去,他妈瞒着他,把户口本给吴娟,被二赖子知道,闹到居委会,本来奔你去的,谁知那天不是法律咨询日,就改去居委会闹,说你们串通一气,破坏老百姓婚姻自由。”   谭佳人无语,“他和吴娟都离婚了,找理由闹也找像话一点的呀。”   谭勤撇撇嘴,“他妈把他宠的无法无天,从小任性大的,谁不知道他和别的女人好上了,一脚踢了老婆,现在回头闹,不过是那女人不跟他,他抓瞎罢了,想和前妻复婚,这才闹腾的,嚷嚷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们倒好,劝分不劝和,他要到妇联去告你们。”   谭佳人冷笑,“妇联?让他去告啊,简直无理搅三分,现在求着复合,当初干什么去了,还不是没女人照顾自己,开始急了。”   谭勤说:“他老说找你算账,你小心点。”   谭佳人翻翻白眼,“让他来,我还怕了这种无赖不成。”   其他人也都劝她,“你别不当一回事,这种偏执狂,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谭劲恒重重地撂下筷子,“我知道二赖子是谁,二姐,他要敢动你一根头发,我一定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免得出门给人添堵。”   谭佳人看着弟弟嘱咐,“你有点法制观念行不行,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   谭敬这时发话,“我去找他谈谈。”   程兰说:“你这把岁数了,斗不过小年轻的,他要不讲理怎么办,还是报警吧。”   贺九皋一直默默听着,看到谭佳人浑不在意,不禁皱皱眉,憋了一肚子关心的话想说给她听。   谭心悦说:“老二,你别满不在乎的,下次咨询日,你小心点,要不,让劲恒陪你去。”   郑浚附和妻子,“是啊,二妹,你听你姐的吧。”   谭佳人笑了,“你们要不要这么夸张啊,搞得风声鹤唳,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帮客户打官司啊,做律师势必会得罪人,难道改行?放心好了,不会有事的,有的师兄师姐还收到过威胁信呢,不也活得好好的。”   谭敬总结陈词,“都是如意街人,谅他也不敢做出格的事。”   谭佳人宽大家心,“做律师,过了司考,拿了执业证,英法双语流利,本科学历就够用了,不过我打算再考一个注册会计师,以后做非诉业务,慢慢转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贺九皋忽然问:“做非诉业务的话,你打算跳去投行或者私募机构?”   不等谭佳人回答,程兰说:“九皋,那正好呀,佳人可以去贺氏家族办公室工作,无论安排她到黑池投资,还是黄金资本,凭佳人的能力都能轻松胜任。”   谭佳人笑而不语,开自己的律所始终放在首选位置,做非诉业务包含在内而已,为什么大家觉得她要转行。   吃完饭,她帮父亲收拾碗筷,贺九皋也很积极,表示要刷碗,程兰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   谭敬把他们赶出厨房,“这里地方小,人多挤的慌,你倆出去吃水果吧。”   厨房无用武之地,谭佳人上屋顶阁楼。   贺九皋盯着她的背影对母亲说:“她好像职业规划不是很清晰,我找她谈谈”,说完快步追上楼。   程兰笑笑,傻小子,心思写在脸上,骗谁呢。   谭佳人坐在屋顶的长木凳上,仰望初秋的夜空。   贺九皋坐到她身旁,也抬头看,“今晚星星很多,说明大气透明度高。”   谭佳人问:“星星为什么会闪?”   贺九皋一板一眼地为她科普,“天上的星星分两种,恒星通过燃烧自身的能量发出稳定的光亮,是不会闪的,而行星本身不会发光,更不会闪烁。“   谭佳人说:“可我现在看到一闪一闪的星星。”   贺九皋轻笑,“那是因为大气湍流使我们看到的景象发生了模糊扭曲,所以你眼中的星星有时清晰,有时不清晰,就好像在闪动一样。”   谭佳人嗔怪,“被你说得一点都不浪漫了——我想知道原理不懂自己去网上查吗?”   贺九皋赧然,沉默片刻,说:“佳人,我们——”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谭佳人接话,“我们现在像朋友似的反而能好好说话了。”   贺九皋闻言,他心中泛起的涟漪荡然无存,“朋友?朋友会像我们一样kiss吗?”   谭佳人急了,朝楼梯口瞄一眼,回头,竖起食指,“嘘,你小声点,别被人听到”,她压低声音,“恋爱时当然会kiss了,可你别忘了,我们分手了。”   贺九皋有点气愤,“我不会和分手的恋人做朋友。”   谭佳人说:“没关系,你可以做我大哥。”   贺九皋震惊,紧紧盯着谭佳人,“我算你哪门子大哥。”   谭佳人忍笑,“谭劲恒喊你大哥,你不挺开心的吗?”   贺九皋低声说:“我胃都有点不舒服了,大哥?亏你也叫得出来,你不觉得,觉得像乱*伦吗?”   谭佳人哈哈大笑,“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偏偏有一种微妙的禁忌感,贺大哥,你说是不是?”   贺九皋捂住耳朵,怒斥谭佳人恶趣味。   “说正经的,试恋爱结束,我们回归各自的位置也不坏,你妈和我爸看上去很开心,大家围坐一桌吃饭,感觉很圆满”,谭佳人推心置腹,“维持这种程度的感情就可以了。”   贺九皋拉过谭佳人的手,正色问:“分手快乐吗?”   谭佳人反问:“你想听实话吗?”   贺九皋点点头,“当然。”   谭佳人说:“我失去了男友,多了一个有钱哥哥,兄妹情可以长久维持,然后我再找一个傻白甜富二代做男朋友,这不是双份的快乐吗,对了,还有程董,托她的福,我又重回高大上的社交圈,接了不少人脉关系的案子。”   贺九皋两眼一黑,“你在开玩笑,还是真准备这么做?”   谭佳人狡黠地笑笑,“我的计划怎么样,还不错吧。” 第119章 发布会 你想收买谭律师   程兰开车, 贺九皋坐在副驾驶。   “今晚在西郊住一晚吧。”   贺九皋假寐,闻言“嗯”了声。   程兰百感交集,这还是儿子第一次答应在西郊过夜。   贺九皋满脑子粉红泡泡, 他还在回味和谭佳人屋顶的谈话。   她一定原谅了我, 不然为什么说起星星,还嫌弃我不够浪漫, 现在回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说一些情意绵绵的话,扯什么科普, 无聊透了。   他嘴角翘起,忽然笑意凝滞,那让他做大哥的计划又是什么鬼,给个甜枣打一巴掌吗?   谭佳人未免想得太美了, 想拉上贺家程家做靠山背景, 为她开启财富人生,这倒可以接受, 但为什么还要找富二代做男朋友,特意说要傻白甜的, 真不是在影射他吗?   但谭佳人对他并非无心,偷偷问他哪里不舒服,说他消瘦得厉害, 叮咛他照顾好身体。   听话听音, 你多关注重点,所谓的傻白甜富二代估计说出来只是为了气你……贺九皋开解自己,心里不禁欢喜起来。   总而言之,他和谭佳人完全有机会复合。   程兰留意到儿子忽颦忽笑, 心里跟明镜似的。   “你喜欢谭佳人?”   母亲的提问直击灵魂,仓促下,贺九皋根本无暇掩饰,“是,您知道?”   程兰笑吟吟地说:“我和你谭叔的遗憾由你和佳人弥补蛮好的,我不反对你倆在一起。”   “那您和谭叔怎么办?”贺九皋实在惊讶,也感动于母亲的支持,将心比心,他不能太自私,牺牲母亲的幸福。   程兰说:“我和你谭叔到这把岁数还有什么看不开的,等我把集团的事理顺,趁我们身子骨还硬朗,一起旅旅游,看看风景,互相陪伴走过人生暮年已经很满足了,不会再追求虚幻的名分,所以你大胆追佳人吧,不用有心理负担。”   “妈——”贺九皋眼睛湿润,“对不起。”   一直以来埋怨你,对不起。   从来没喊过你妈妈,对不起。   程兰岂能不懂儿子的话中之意,一时辛酸有之,欣慰有之,“傻孩子,是妈妈对不起你。”   微凉的夜里,母子俩闲话家常。   程兰笑着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佳人貌似不是你的菜,你以前说过想找童话书中善良的公主,我一直记着,所以才安排你和郁银相亲。”   贺九皋抗议,“妈,那都是我三岁时的事了。”   “没有吧,我飞去英国温莎小镇,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听到你的同学邀请你晚上去club狂欢,‘彻底成为男人’,这是他的原话,你拒绝了,然后他嘲笑你只对童话书中的公主来电,说你精神上还没断奶。”   贺九皋懊恼,“这种事您不用记得。”   程兰说:“儿子,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多,但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论你喜欢单纯善良不谙世事的天真公主,还是独立自信聪明强势的大女人,妈妈都不干涉,唯一的要求是你一定要幸福,不要受伤害。”   听着母亲柔声细语的话,贺九皋心中积郁多年的块垒稍稍消解。   顾笑已经很久没回他们租在西郊的公寓,杜可儿接到顾笑的电话,听到他说会回来和她谈一谈,禁不住热泪盈眶,她哽咽着说:“好,我等你。”   杜可儿坐立难安,在客厅走来走去,听到房门密码锁打开的蜂鸣声,她小跑着去玄关迎接顾笑。   顾笑站在玄关静静看着向自己跑来的杜可儿。   “顾笑”,杜可儿紧紧抱住他,带着哭腔说,“我好想你,我真怕你再也不回来。”   顾笑神色有一丝动容,握住杜可儿的双肩,低头凝视她的泪眼,“我最后问一次,你跟我去报警吗?”   杜可儿猛摇头,“我不想报警,也不想指控程显荣,我求求你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顾笑沉痛地问:“为什么,我为你撑腰,程显荣拿你没办法的。”   杜可儿哭了,抽噎着说:“那我的名声呢,你不知道社会对女人有多么苛刻吗,一旦名声毁了,我就没立足之地了,你父母更不会接受我了,我还要面对流言蜚语和人们的指指点点,你让我怎么活下去。”   顾笑眼中的火焰寂灭,他失望至极,轻声问:“为了我你也不肯么?”   杜可儿怔怔看着他,潸然泪下,却始终不回答。   顾笑点点头,“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顺便告诉你一声,这间公寓我会租到月底不再续约,程显荣在天鹅堡给你买了复式楼,比这里更好,你不会没地方住。”   他说完转身迈开脚步。   杜可儿呜咽,“顾笑——”   “别走”两个字说不出口,她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挽留的资格。   顾笑低声说:“本来搞定汽车改装店的事,我想买婚房,准备向你求婚,不管父母同不同意,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但现在不用了,你以后——好自为之。”   谭佳人和沈南星恢复了邦交,原因嘛,资源互换,她为沈南星介绍黄羚,沈南星为她介绍想离婚的高净值客户。   沈南星给她提醒,“我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吃惊,杜可儿做了程显荣的情妇,她还成为我的VIP客户,无论我怎么拒绝她,她都执意要加入,不惜通过程显荣施压,小人得志,我猜她想压我一头,体验一把做上帝的感觉,不过谁跟会跟钱过不去,她只要交会费,我无所谓。”   谭佳人很少想起杜可儿,听到她的名字,感觉很陌生,“可能她觉得自己很励志吧,昔为打工人,今为人上人,肯定要衣锦还乡炫耀一番。”   “啊,对了,黄金资本开发的云中别墅项目要开发布会,我接了这次承办活动,你有兴趣来吗,我给你发请帖,参加这次发布会的,全部都是福布斯榜上有名的高端客户,不差钱那种,他们可以第一时间买到顶级豪宅,平均总价3亿起跳,听说有折扣,还根据客户的喜好赠送意大利知名设计师的定制装修服务。”   其实贺九皋早给她发了请帖,还问她有没有兴趣买房,他帮她留一套,后来干脆开玩笑说送她,假如她考虑和他复合的话。   谭佳人婉言回绝,她只买消费起的房子,目前创业为主。   况且就算她脸皮厚敢要,贺九皋舍得给,每个月豪宅的天价维护费她也出不起,上亿的豪宅适合日薪208万的明星和土豪老板们,她接受邀请只是想混进去拓展人脉。   房地产业有句话,没有卖不出去的房子,只有卖不出去的房价,黄金资本开发的云中别墅高端地标式豪宅,专为金字塔顶端的阶层量身定制,这些人动辄一个小目标,对稀缺性的豪宅趋之若鹜,而天文数字的房价更能彰显他们的身份,并与普罗大众区分开,所以不存在卖不出去的情况。   任何时代,做有钱人的生意都很赚钱。   有钱人也不全都是傻子,购买市中心的豪宅项目保值增值,充其量是资产投资组合中的一种保守型投资罢了,这种事离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挺远的,但谭佳人却嗅到阴谋诡计的气息。   根据她的调查,黑池投资旗下的黄金资本深耕房地产高端市场,专注于服务“金字塔尖”人群,在栖云国际高尔夫俱乐部附近地块开发云中别墅楼盘,对标英国海德公园一号,起初的规划蓝图将如意街包含在内,一起打造成生活商业综合体,各路消息放出来炒作地价,把金种子P2P平台忽悠入场,在拿地的过程中资金链断裂,导致了背后的新源燃气股价崩盘,黑池投资趁机低吸,新源燃气最终易主,黑池投资成为最大赢家。   黑池投资达到目的,会就此放弃如意街吗?未必,之前各种炒作吹捧,哄抬地价,现在如意街无人接盘,眼瞅着又跌回解放前,按照黑池投资逢低买进的操作方式,很可能在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如意街拆迁对多数居民而言是好事,但拆迁补偿标准随着地价的下跌也会降低,选择货币补偿不如选择产权调换,拆一还一,问题是能否原地回迁,如不能原地回迁,动迁房所在的地段是否交通便利,这都是不可控因素。   然而谭敬和部分开商铺的手艺人拆迁意愿不大,离开如意街,他们去哪里开铺子?   被金种子收割血汗钱的如意街居民们把希望寄托在拆迁暴富上,他们满以为,金种子倒下了,凭如意街的黄金地理位置,绝对会吸引其他开发商来托底,至于是哪个冤大头,他们并不关心。   他们意识不到资本家贪婪的本性,如意街的地价除非跌到他们的心理预期,否则绝不出手,黑池投资能沉住气,普通老百姓受限于信息不对称,只能任资本摆布剥削。   谭佳人既然洞察先机,决意向黑池投资挑战,你们钱多怎么了,钱多也无权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家园,你们鸡贼等跌,我就利用这段时间收集居民意见,写报告向政府争取城中村自主改造模式,把命运掌握在居民手中。   在调研报告中,她指出如意街作为城中村,不仅是一种经济载体,更是一种文化载体,承载着历史的记忆,村口的古石牌坊和村里的古井,经专家初步鉴定是明清时代的建筑,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不可以一拆了之,破坏凝结中国劳动人民智慧的石材建筑珍品。   调研过程中,谭佳人联合区文化旅游体育局花费时间精力,邀请市文物和民俗专家现场察看考证,确认古牌坊是明末所立,古井是清代乾隆年间所挖,因受自然和人为的毁坏,古牌坊部分雕刻已损蚀,需要立刻启动修缮工作。   报告提交后,没多久,市文物局根据“修旧如旧”原则,将古牌坊精细复原。   谭佳人充分利用新媒体以及电视民生节目宣传如意街文物保护现状,赋予如意街厚重的历史文化底蕴,大力呼吁加强城中村历史文化风貌保护,延续城中村的历史文脉。①   同时将如意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手艺人推到台前,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区政府对此很重视,听取了住建局关于如意街改造提升方案的汇报后,派人去福州学习三坊七巷历史文化街区和城市旅游发展实现双赢的先进经验,将如意街的开发改造提上日程。   如意街居民等不来拆迁的消息,反而等来了旧城改造升级的喜讯,大家觉得能优化完善配套设施,改善居住环境,还要啥自行车。   传统手艺人们更是额手相庆,如意街以后变成旅游景点,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谭敬和几个老匠人到隔壁老姜头的面馆喝酒庆祝,张嘴就感谢政府感谢党。   谭佳人正好找姜小白玩,经过面馆,听了一耳朵,心说你们也要感谢我发动了人民的力量。   她怀着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锋心态,熟门熟路地摸进后院找姜小白,屋门半掩,听到嘀嘀咕咕的说话声,除了姜小白,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谭佳人凑近门缝看了一眼,差点儿怀疑自己眼瘸了,揉揉眼睛再看,是谭劲恒,他和姜小白快贴到一起了,不知他说了什么,姜小白伸手拍了他一巴掌,但看得出来,没用力,谭劲恒抓住姜小白的手,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   目睹了弟弟和闺蜜的恋爱现场,谭佳人拔腿往回走,在心里琢磨,这俩人啥时候看对眼的?   与陷入欢乐海洋的如意街居民相比,黄金资本蒙圈了,云中别墅项目的负责人火速赶到黑池投资总部,要求和另有行程安排的贺九皋见面。   “温助理,情况紧急,请务必让我见贺总一面。”   温修筠把云中别墅项目负责人带到贺九皋办公室,谁知贺九皋已知悉如意街项目的新进展。   “贺总,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在情况超出我们的控制前拿下如意街。”   贺九皋穿上西装外套,并不打算长谈,他语气平淡,“如果不能推到重建商业街区,就接下如意街的改造提升工程。”   云中别墅项目负责人愣了愣,“可城中村改造项目吃力不讨好,不符合我们开发高端住宅的调性,况且您不是向来强调利润最大化吗?”   贺九皋瞥了眼项目负责人,淡淡地问:“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民心不可违,民利不容侵,如意街提升改造是全体居民的决定,政府也支持,我们逆势而行,破坏共识,你觉得合适吗?”   项目负责人不甘心,努力争取,“贺总,如意街改造提升方案还在讨论中,我们仍有操作的空间,派和政府关系好的中间人去游说、去公关主管部门,至于居民,只要许诺带头的人利益,很容易分化瓦解,我打听过了,推动这件事的人是位当地的律师,姓谭,我不信给她三套房子,她还会坚持原则。”   贺九皋想到谭佳人为了保护如意街斗志满满的模样,不觉莞尔。   项目负责人揣摩不出老板的心思,只觉得他行事作风变化很大,以前都知难而上,从未让步过,这次为什么轻易改变初衷呢,毕竟如意街项目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   “你想收买谭律师?”贺九皋说,“别白费力气,做生意要学会看风向,黄金资本应该承担社会责任,趁此机会,接下如意街城中村改造升级工程,树立良好的企业形象,向大众和政府展示我们并非一味逐利,而是有情怀有温度有担当的企业。”   老板下达指示,云中别墅项目负责人明白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领命执行。   云中别墅发布会在嘉豪酒店举行当晚,谭佳人身穿一袭银色亮片抹胸晚礼服,踩着水晶高跟鞋,手拿流苏晚宴包,妆容妖艳,意气风发地现身会场。   贺九皋衣冠楚楚,看见谭佳人,眼神一亮,笑着迎向她。   走到她身旁,以保护之名,伸手虚虚拦住谭佳人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委屈道:“你说说看,自从在你家聚餐后,我们多久没联络了。”   谭佳人斜睨他,“贺总,你懂什么叫回避制度吗,我为民请命,私下和你来往,能服众吗?”   贺九皋满眼柔情,凑近她耳边,轻声说:“佳人,黄金资本会接下如意街改造升级工程,我不是冷血资本家,贺氏的慈善基金会也在做慈善,你要修正对我的偏见。”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撒娇,谭佳人愕然,“我以为你会和我对着干,像上次一样。”   贺九皋耐心解释,“两次情况不同,上次事关原则,而且我也签了保密协议,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坦白说,云中别墅项目我们已经赚的很多了,在不损害投资人利益的前提下,这次我可以让利,纯粹当成公益来做,把如意街打造成申城的文化名片,对黄金资本而言,可以塑造良好的企业形象,何乐而不为呢。”   谭佳人心里甜,嘴上偏偏要损上一两句,“你话中通便精心的算计,让出一点点蝇头小利,就可以宣称自己很善良。”   贺九皋笑着问:“你扪心自问,我让出的只是一点点蝇头小利吗,把如意街推平,建成纽约第五大道那样的繁华商区,我会赚更多的钱,在世界富豪排行榜上可以上升好几位。”   谭佳人轻轻捶他胳膊一下,嫣然一笑,“所以你觉得可惜?”   贺九皋盯着谭佳人的俏颜,险些忘言,他摇摇头,“不可惜,为了你此刻的笑容,一切都值得。”   一位身穿定制晚礼服的男人走过来,狭长的眼睛眨了眨,“嗨,九皋,不为我介绍一下你的妹妹吗?” 第120章 挚爱 正文完结   “蒋立?”贺九皋皱眉, 揽住谭佳人,带她转身,“这个人你不用认识。”   蒋立追几步, 转到他们对面, 拦住路,含笑的眼睛看向谭佳人, “我在微博上看到过你和赵夕颜的照片,和别人不同,我不喜欢明星,我喜欢你。”   谭佳人才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到, 用身为律师的缜密狡黠地问:“既然你喜欢我,为什么现在才找到我?”   这话听进男人耳朵只当她在打情骂俏,蒋立觉得撩,挑挑眉, 笑得更骚气了, 贺九皋胳膊用力把谭佳人搂到身边,用行动宣告他和谭佳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无奈蒋立才不管这一套, 他在感情上随心所欲,对方有没有男朋友或老公, 他才不在意,所以双眼一直盯着谭佳人,用抱怨的口吻说:“谭小姐, 这要怪你哥哥贺九皋呀, 我第一时间向他打听你,他说不认识,我只好作罢,记住惊鸿一瞥时心动的感觉, 时常回味,徒叹奈何,我昨天刚回国听家中大人说程董带了位美女出席社交活动,他们对你赞不绝口,看到合照中有你,你知道我多高兴吗?这不,我今晚就来求偶遇了。”   他说着抛了个媚眼,谭佳人觉得此人甚妙,忍俊不禁,弯弯的眼睛笑得像月牙一样。   贺九皋气得心绞痛,沉声说:“蒋立,这里是国内,不是国外,请收起你那套油腻的泡妞花招。”   “油腻吗?”蒋立冲谭佳人wink,“你觉得呢,谭小姐?”   谭佳人抿嘴笑笑,故作天真,“蒋先生,你喜欢我的话,就和我结婚吧,一般到这种程度,才算有诚意,不是吗?”   蒋立愣住,勉强笑了笑,“谭小姐,你懂性灵之爱吗,纯粹的感情没必要被形式所限。”   贺九皋又生气又委屈,谭佳人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向一个陌生男人求婚,他瓮声瓮气地问:“你认真的?”   谭佳人混了好几年名利场,一个男人有没有心一眼就能看透,这位蒋先生既自恋又自我,绝非良配,击退这种浪蝶狂蜂,就要用非常手段,她睁大眼睛,红唇微启,伸手捂了下,戴在无名指的威尼斯日落闪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将矫揉造作表演到底,“哎呀,怎么办,我只谈可以结婚的恋爱,而且形式很重要啊,如果我长得不漂亮,你会搭讪我吗?”   说完,她眨眨眼睛,一副纯良无辜的模样。   贺九皋忍不住笑了……小机灵鬼。   蒋立瞥瞥贺九皋,“你这个妹妹有点……呵呵”   他心里惋惜,长得花容月貌,性格却做作得令人却步。   贺九皋举起谭佳人戴着钻戒的手,微微一笑,“特此更正,谭佳人不是我妹妹,是我未婚妻”,稍顿,揶揄道,“这么大一颗钻石,你没看见吗?”   谭佳人诧异,但憋住没吱声,配合他演出。   蒋立正愁没台阶下,油滑得打个哈哈,“二位很配,失陪。”   他生怕被矫情女粘上,迅速闪人。   谭佳人抽回自己的手,“这位先生,谁是你未婚妻,请不要自说自话好吗。”   贺九皋完全不气,笑吟吟地看着她,“这是一枚求婚戒指,我送给你,你没卖掉,而是戴在手上,我自认为没会错意。”   谭佳人笑眼瞥他,“切,你说过是诅咒戒指,怎么就成求婚戒指了,再说你把它送给我,我卖掉也好,自己戴也好,都和你无关。”   贺九皋牵起谭佳人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深情款款道:“怎么会无关呢,你知道我喜欢你,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复合吗?”   谭佳人逗他,“试恋爱而已,有必要复合吗?”   贺九皋凝视她明媚的眼眸,声音低沉坚定,“我们不试恋爱,我们谈真正的恋爱。”   谭佳人眼波流转,甜甜笑着挑眉,“我要考虑一下。”   贺九皋凑近她耳边,低语,“没关系,我等得起,反正最后你会同意。”   谭佳人也附耳说:“你也太自信了”,她放眼四望,“今晚在场的富贵男不独你一人,我已经看到好几个男人向我暗送秋波了。”   贺九皋唇角勾起一抹笑,“对,富贵男很多,但深爱你的只有我一个,我确信你是我今生的挚爱。”   谭佳人收起嬉笑的态度,盯牢贺九皋琥珀色的眼眸,轻轻笑了声,“那用你的今生向我证明吧。”   贺九皋喜不自胜,握紧谭佳人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云中别墅项目负责人主持发布会前,找老板确认几项内容,他在人群中发现老板正和一个闪闪发光的美女亲密交谈,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推动如意街改造项目的谭佳人,谭律师吗,因为想通过谈判把她争取到黄金资本的一边,所以对她做过一番了解,看了照片和资料,觉得这位美女应该挺爱钱的,那么只要开出不错的条件,她应该会妥协,谁知道还没坐到谈判桌前,老板主动让步,本来他怎么都想不通老板的动机,现在目击老板看谭律师时柔情似水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讨好心上人的手段罢了,放弃投机,去做一个不挣钱的项目,对老板这种精明的商人而言,大抵情感压过了理智,搞不好还是真爱。   谭佳人视线无意扫到等待在一旁的精英男,提醒贺九皋,“好像有人找你。”   贺九皋扭头,轻声道歉,“对不起,我先走开一会儿。”   谭佳人说:“没关系,你忙吧,我去应酬了。”   贺九皋拉住她,软语求道:“你答应我不要给其他男人无谓的期待,最好离他们远一点。”   谭佳人笑了,“我为了工作去结识新朋友,不是去相亲,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贺九皋蹙眉,“因为你美啊,我不瞎,其他男人自然也长了眼睛,他们追求你,我会很不高兴,今天场合不对,不然我高调宣布你是我女朋友好了。”   谭佳人眨了下眼睛,“随便你啊,如果你不怕我拒绝你出糗的话……我可不喜欢公开搞这一套,好像很刻意似的,记住一句话,秀恩爱死得快,为什么呢,因为在众多视线的关注下会有负担,万一不是happy ending,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会幸灾乐祸地奚落我们活该,谁让我们高调炫耀呢——先别说了,你的同事已经等得够久了,待会儿见。”   她说完,拎起裙裾,优雅转身,从端着托盘的侍者手中接过一杯鸡尾酒,向熟人走去,其间不乏前来搭讪的男士。   谭佳人巧笑倩兮,应付自如。   她和一位投行男聊完,抬眼看到朝她挥手的何女士,笑着说声,“失陪,我朋友来了。”   何女士走过来,第一眼就被她左手无名指上巨闪的粉钻吸引,“亲爱的,你手上这颗粉钻可以买一套云中别墅了,看来你未婚夫很宠你啊。”   谭佳人用带着钻戒的手不经意地撩撩头发,“他还不是我未婚夫,只是在追求的阶段中。”   何女士推她一把,“你少得瑟了,我是过来人,要劝你一句的,男女交往推拉一下不是不可以,但要把握好度,一旦过度可就崩了。”   谭佳人笑着道谢,问她,“您一个人来的?”   何女士伸手一指,“没有,我先生陪我来的,还有我们林大管家,林梦寒,林姐,说真的,自从林姐来到我们家,她十项全能,什么都会做,什么都懂,不了解的会去主动学习,总之我彻底解放了,我老公我女儿都很依赖她,有林姐帮忙,我乐得清闲。”   谭佳人冷眼看去,林梦寒穿着高级时装,和何女士的先生谈笑风声,虽然两位保持社交距离,但互相看对方的眼神隐约有点不一样的情愫。   她收回目光,隐晦地暗示何女士,“您也不能事事放手啊,您先生应该依赖你才对,你说是不是?”   何女士一点就通,观察丈夫和林姐,“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不可能啦,我老公人很正派的,林姐也很有分寸,不会越界的。”   谭佳人不好再劝,笑着说:“家务事虽然琐碎,但有些地方最好不要假手于人。”   何女士说:“亲爱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会小心提防的。”   末了,她拉住谭佳人八卦许璐,“你听说没有,许璐老公的服装公司破产了。”   谭佳人惊讶,“不会吧,我记得她家的服装公司蛮有名的,怎么说破产就破产了。”   何女士说:“还能为什么,经营不善呗,还有,电商对实体店冲击很大,我老公做咨询的,接过他们家的案子,知道我认识许璐,私下对我说,她家服装公司回天乏术,建议他们走破产清算程序,及时止损,许璐以前多傲啊,不比吃穿玩乐,就比孩子,天天鸡娃,投资在两个孩子身上的钱比我买珠宝还贵,他们在栖云社区的别墅要卖了还债,搬走后,阶层滑落,也不知道她家两个孩子怎么办,心理落差一定很大。”   两人唏嘘不已,何女士即使和许璐不对付,见她落难,也不忍再说风凉话。   “唉,回头我联络许璐,看她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我虽然不认同她教育孩子的方式,但许璐没那么虚伪,要知道我们圈子里很多人面上笑嘻嘻,心里不定怎么想呢,当初许璐为我家姑娘介绍音乐老师可是诚心诚意的,不像有些女人藏着掖着,不实在。”   谭佳人说:“您也很善良真诚。”   何女士捂嘴笑,“亲爱的,你眼睛真毒,我老公夸过我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说我傻的可爱。”   谭佳人视线再次投向何女士的先生,他望着转身取酒的林梦寒,嘴角含着笑意。   何女士心无挂碍,走开去和别的熟人打招呼。   贺九皋同下属谈完公事,回来找谭佳人,见她出神地看着某个方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不是何女士的老公杰森吗?   “你在看什么?”   “看戏。”   “嗯?”   “一个已婚男人精神出轨现场。”   贺九皋了然,正好看到杰森扶了住家阿姨一把,他的手切切实实贴在女人丰满的臀部上。   “或许不是精神出轨……”   谭佳人迅速get到,“肉*体也沦陷了,这就是宣誓钟爱一生的婚姻吗?”   贺九皋拉她转身,“那是别人的事,我不用发誓也会做到,倒是你能保证不厌倦吗?”   谭佳人歪头看着他,“光用嘴巴说不作数的。”   贺九皋说:“我服从法律的约束,你可以从你的立场起草协议,我不用看条款,就可以闭眼签名字。”   谭佳人打趣,“我写的话可能对你很不利哦。”   贺九皋说:“如果我违背誓约的话,属于我的财产,你都可以拿去。”   谭佳人喜笑颜开,“女人果然都是用耳朵谈恋爱的,我也不例外。”   会场黑暗一瞬,追光亮起前,贺九皋俯身轻吻谭佳人诱人的红唇。   他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