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甜》 作者:茶暖不思   一句话简介:和上司网恋是什么样的体验   立意:这个世界没人有义务对你好,冷漠刻薄理所当然,而那些温柔相待应该百倍珍惜。 第1章 优质裸模。   [PS:全球部分航空已实现飞行途中上网和通话功能,本文不涉具体现实,勿杠。]   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在Beatrix院馆开展一周。   期间,相关话题持续占领着法国推特tag榜。   这是上流社会的年度慈善沙龙,以中世纪古堡风,沉浸式展现了一场东方视觉盛宴,参展作品无一不来自东方顶尖的艺术家。   但今年,竟破天荒展出一副新秀画作。   据说是由享誉中外的霍克教授举荐,且售出高价。   此事在艺术圈引起不小的轰动。   毕竟作者仅仅只是巴黎美院一名中国籍应届毕业女学生。   【东艺展今日落帷,新晋油画受霍克教授力荐成交价两千万达展会最高】   在推特刷到这条热门话题时,沈暮正在候机。   她的航班在凌晨三点,从戴高乐飞往中国南城。   贵宾厅高雅考究,单人式米色轻奢沙发,是经典的法式格调。   沈暮坐在落地窗边的位置,视线一瞬不瞬凝着屏幕,犹豫半晌后,她拨出一通语音留言。   “您好教授,非常感谢您这四年的关照,很抱歉,我有不得已的理由,无法继续留在巴黎……”   她声线温细,谈吐流利的法语。   一段话落,沈暮慢慢放下手机,支颐倚靠扶手,目光望向窗外。   “欢迎光临江先生,这边请。”   没过多久,接待人员尊敬的迎笑声从门口扬来,打破了客厅异常的沉默。   她们说的是英语。   沈暮敛回散远的思绪,循声看了眼。   只见男人走进贵宾厅,在报刊架旁落座,后靠椅背,随手取了份报刊。   他一身高定西装,勾勒身材挺拔,从肩膀到腰身,再至长腿,比例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尤其那副架在高鼻梁的金丝框眼镜,衬尽他气质,浑身皆是商务人士的成功和斯文。   他们相隔好几个沙发的距离,沈暮看不清他模样,单凭那棱角清晰的侧颜,英俊间倒能品出些清冷的味道。   接待人员端来茶水,沈暮隐约听见男人嗓音低沉,道了句“谢谢”。   出于教养,她只是轻轻扫过一眼,便重新看向窗外。   午夜的机场只有三两旅客,沉睡的夜幕里,远处是茫茫星辉,近处是路灯昏黄的光影。   巴黎作为世界艺术之都,有着被上帝偏爱的典雅和浪漫,无疑是艺术爱好者的心之所向。   可就在刚刚,沈暮婉拒了霍克留她在美院读研深造的邀请。   她心事重重,出神良久后微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沈暮垂下眸,翻看起微信。   莹白的指尖移到置顶的空白头像上,点了进去。   反复斟酌好半晌,她终于敲出一个字。   小哭包:早。   发完消息,沈暮凝视片刻聊天框,就退了出去。   国内现在是早晨八点多,她不确定有没有打扰到他。   没想到第二秒,手机就震动了下。   Hygge:还不睡。   沈暮因他意外的回复心慌了一瞬。   怕他等着,她忙回道:睡的。   眉眼精致的脸蛋浮现百般踌躇。   间隔好几秒,她抿抿唇,心一横,接着说:我快回国了,那个……要见面吗?   她稍微模糊了下自己的真实情况,手心在微凉的深夜些微冒汗。   四年前他们约过见面。   但她因意外情况爽约,当天去了法国,四年没回来。   这事像云烟散过,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起。   但对沈暮而言,始终心有隔阂。   办理毕业手续的这几天,她就一直在想,该不该开口重提此事,好让自己宽解一点。   现在话是说出去了。   可沈暮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对他有点招来挥去。   左手藏在外套口袋里不安挠动。   她忽然后悔起来。   迟疑两秒,沈暮手不由己地飞快撤回了消息。   这么做似乎不太道德……   她心头的小人在不停乱撞,心虚抬头张望了一圈。   贵宾厅内很安静,不再有其他旅客。   接待人员端正站在门口,而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时搁下了报刊,正低头凝着手机。   沈暮无声呼出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也许他根本没来得及看,毕竟她撤得很快。   但对话框沉默一会儿后。   Hygge:看到了。   不知从哪儿蹿出一股劲。   沈暮“蹭”得一下,蓦然坐得笔直。   她硬挺脊椎,僵住了,心跳钻到嗓子眼,意图攫尽她呼吸。   这三个字毫不留情地剪断了最后一丝希望。   她顿时心如死灰。   沈暮只能咬牙将无良进行到底。   迅速琢磨托词:突然想到……要准备考研和实习之类的,我怕短时间内找不到空闲……   她打出长长一句,轻皱起眉。   这破理由,看着是不是有点太扯?   正犹豫要不要按发送键。   下一刻,对方先说了第二句话。   Hygge:随时。   叩字的指尖一抖,沈暮心跳突颤。   她宛如一只小蚌壳,不加防备地暴露软肋。   可他一句“随时”,又不动声色将决定权交还到她手上。   她更加良心不安了。   沈暮轻咬下唇,将那段话一字一字删除。   安静片刻,她只能回复:好。   沈暮耳垂泛红,羞耻心不停作乱。   一直到地勤人员来通知登机,她才结束在窗边发了一个多小时的呆。   地勤人员是提前告知,时间绰绰有余。   但沈暮还是起身,经过VIP通道,先行登上廊桥,在座位备妥一切。   她订的是头等舱,回国十多个小时的航程,凭她的睡眠质量,待在经济舱很难不精神衰弱。   头等舱上座率不高,宽敞的隔舱仅有两名乘客,包括她在内。   和她相比,另一位男士显然要从容不迫得多。   在她登机很久后,他才不慌不忙走进舱室。   沈暮靠在舒适的沙发,睫毛如鸦羽半阖着。   沉思中,一双暗色休闲皮鞋突然落入视线,将她涣散的目光聚焦回来。   沈暮扬了扬睫,不经意瞟见男人的黑金腕表。   Patek Philippe,历史总产量不超过三百只的一款。   看起来,这位年轻的商务人士,品味低调但高雅,格调极有深度。   就在她抬眸迎面的一瞬,男人弯曲了无处安放的长腿,在右边相邻的座位徐徐落座,和她隔着一条并不遥远的过道。   虽然只掠过一眼,但足以让沈暮捕捉到他面容的惊艳。   正视的第一感,清俊儒雅。   再回想,那副金丝框眼镜充斥极致的禁欲味道,所有昂贵的饰物在他身上,仿佛也都成了艺术的陪衬。   那是一种美术生都难能抵抗的魅力。   简直是她见过最优质的人体模特。   如果他能给她当裸模的话……   嗯,那她在进修行为艺术的时候一定能表现得更有张力。   沈暮突然异想天开起来。   想着想着,起飞后,沈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甚至夸张地梦到自己凭借这副全.裸美男图,获得了亚历山大卢奇绘画奖。   不知睡了多久,美梦突然被手机振动声拉了回来。   沈暮迷迷糊糊从桌板上摸过手机,眯开条缝瞄了眼语音来电。   还以为自己在宿舍房间里。   她声线含着娇哑,温软唤了一声:“老公……”   随即,喻涵中气十足的女低音穿入她耳膜。   “宝贝儿,公司晚上加班,我可能迟那么一丁点儿,机场附近有家茶社,你下机后上那儿点壶茶,乖乖的,等我来接。”   沈暮生来就跟洋娃娃般漂亮,肤白貌美,性格温静,一直都是男生眼中的梦中情人,但从幼稚园到高中,花花绿绿的追求者都被喻涵挡住。   喻涵常称自己是她的护花使者,所以沈暮不知何时起,跟着玩笑喊她老公。   沈暮侧了侧身,轻飘飘回答:“嗯,好。”   听出她慵懒的鼻音,喻涵轻声问:“睡着了?”   “我这儿半夜呢……”   刚撒完娇,沈暮隐约发觉哪里不对劲,慢吞吞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   喻涵“哎哟”了声:“我给忘了,那你先睡着,回来倒时差还有的折腾。”   结束这通语音后,沈暮懵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回国的航班上,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她目光下意识掠过右边。   半封闭式单人独座,只能看到男人微垂的侧脸,似乎是在静默阅览书刊。   刚才说的话被听到不要紧。   吵到人家也不要紧。   要紧的是。   她的梦。   如斯冒犯。   “……”   你是变态狂吗!   沈暮顿时捂住脸。   她无法直视身边那位无辜的先生了。   沈暮拘谨了些,慢慢坐端正。   但凝思须臾,她做了件更变态的事。   牛仔裤包裹下的纤细双腿盘起,沈暮从背包里取出画本和笔,描点勾线,笔触落下流畅的线条。   “东梵茶社,给你十分钟。”   男人肃沉的嗓音突然响起。   沈暮笔端顿了顿,毫无预兆地被这道低寡但天生温磁的声线吸引过去。   只见他握着手机,眉头微凝,隐约交织着无奈。   成功人士果然都很严苛。   沈暮不敢盯他多看,低下头,轻松描绘三两下,将这副简笔画收了尾。   接着她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了她的微信置顶。   语气轻快,试图冲淡之前出尔反尔的尴尬。   小哭包:这人设好不好看?   微信静悄悄的,迟迟没有进来新的消息。   而耳边徐缓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   沈暮望着漆黑一片的舷窗,心里莫名觉得鬼祟。   在男人结束通话后的一分钟,她的手机竟奇迹般来了动静。   沈暮点开微信对话框。   Hygge:理想型?   沈暮唇角不禁轻轻上扬:算是吧。   理想型模特。   稍微过几秒,他耐人寻味:嗯。   沈暮对他言无不尽:其实我本来想画裸体。   Hygge:……   沈暮叩出后半句:但缺少供我写生的人体模特。   美术方面他是外行。   Hygge微微沉思:你们在上人体课的时候,也都是真人模特?   沈暮:嗯,骨骼肌肉以及皮肤的质感,甚至精神状态,都是石膏模仿不出来的,所以学校会请专业模特。   看来她是日常面对裸男,且观察仔细。   Hygge:全.裸?   沈暮:当然。   沈暮:但他们对我而言单纯只是人体结构。   法国男人的肌肉过分野性了,为难她东方人的审美。   Hygge:他们。   他提取了她的关键词。   沈暮:嗯?   Hygge:小姑娘眼见不少。   沈暮愣住。   半晌终于反应过来:……我们称之为刻、苦。   她蓦地又想到什么:啊,我突然有个知识性问题。   Hygge:说说。   沈暮略一忖度:如果没有照片,也不以营利为目的,只凭一眼的记忆将偶遇的陌生人作为线稿参考,应该不算侵犯肖像权吧?   是了。   她还是无法克制创作的本能,刚才画的就是旁边那位令人垂涎欲滴的优质模特。   当然,是全衣版的,一颗纽扣都没松。   并且只是漫画风的简易线稿。   并且只是借鉴了眼镜和西装等特征元素。   她版权意识超强的。   这是第一次做可能是坏事的事,她不敢肯定。   Hygee的回答很正经:官司一切都难讲,你不妨和对方提前打声招呼。   沈暮瞬间心凉半截。   偷偷瞄了眼隔壁座似乎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受害者”。   真的要吗?   这位先生看起来,不太好惹的亚子……   她难做抉择。   这时Hygge又是一句转折:不过只要我不揭发你,也没人知道。   沈暮审时度势。   小哭包:求你[双手合十.JPG]   小哭包:我一时起了色心,下次不敢了。   Hygge:没色胆?   沈暮理所当然:肯定没啊,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尽管他们素未谋面,但真实地在彼此的好友列表居住了四年。   所以沈暮知道,他刚才只是在和她开玩笑。   沈暮倚着柔软的沙发,背对右座的男人。   颇为闲适地继续聊微信。   沈暮难分难舍:但真的好想那位先生能给我当裸模啊。   Hygge顺势拿她取乐:你现在是什么行为。   沈暮: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Hygge:还有呢。   沈暮沉吟:总不能是骚扰吧?   Hygge:我看快了。   沈暮:……   她无法反驳。   在此之前,她不相信自己会这样。   学校邀请的模特都非常优秀,她能准确无误地发挥技巧,但那是机械的。   而现在这位,意外契合她喜好,让她仿佛感应到相合的磁场,一眼相中,灵感迸发,源源不断着主动创作的欲望。   想法越发强烈。   沈暮:我愿意支付三倍薪资。   她感叹:我的画没红,一定是因为没有他那样的优质模特!   一锅烩牛肉美不美味,在菜市场就已定音了。   选错部位,厨艺再好,也注定欠缺口感。   而那位陌生的先生,是目前菜市场肉质最佳的那一块。   沈暮继续宣誓:如果有可能,我绝对长期包下他!   意识到对方没动静有一会儿了。   沈暮皱眉:你怎么不说话?   Hygge算是见识到了美术生的如狼似虎。   他玩笑:我该说什么,男人在外面要注意保护自己?   沈暮窝在沙发里低笑出声:反了啦!   她飞快敲字:再说,我还没威逼利诱呢。   Hygge:你还想?   沈暮:……   沈暮:没想过,别胡说,我正经人。   她立刻转移话题:咳,对了,我看你上回说的电影了,干嘛推荐这么悲情的给我,害我抑郁好多天啊。   Hygge:小哭包。   他用她的微信昵称嘲笑她。   沈暮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丝侮辱。   嘴硬反击:我一滴眼泪都没流。   Hygge只回了个“哦”。   反应平静到完全没有配合她演出的意思。   沈暮呼吸放轻:你是不信吗?   他可能在笑:确实。   沈暮被他的不委婉堵到语塞。   行吧,她那天确实躲在被窝里哭得死去活来。   不过她还是要反驳。   指尖灵活打字:你不能因为我以往的观影反馈,就对我产生这种爱哭的刻板印象,这是以偏概全的错误认知。   她言之凿凿。   但Hygge显然没被唬住:我是确定。   轮到沈暮懵了一下。   他讲话总故意不接她套路,还要居心叵测地反将她一军。   沈暮也只能让他得逞:确定什么?   他这回倒是委婉了:你的泪腺承受不住。   沈暮:……   还不如直白说“你会哭”呢。   他是以为这样能降低对她的冲击力吗?   沈暮怪他:你为什么每次都能这么理直气壮。   接上一张气哼的表情包,以强调自己的不满。   Hygge最擅长拆她招:这是大脑对直接作用于感官的客观事物属性的正常反映。   就专拣她短板吧。   沈暮认输:我尊重科学,但你有没有可能,对美术生友善一点?   Hygge沉默几秒。   换成她能听懂的方式:我对你的感觉。 第2章 首因效应。   沈暮因他这句笑意不自觉蔓延到嘴角。   她突然愿意承认自己是爱哭鬼了是怎么回事。   但还是装模作样,淡定:好的吧。   突然生出好奇。   她抿笑又问:那你想不想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觉?   沈暮已经自发地开始在心里认真组织语言。   谁知下一秒。   某人反其道而行:不想。   沈暮仿佛被重重一闷棍,失望和不悦交缠心口。   决定善良,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沈暮一键一键叩出:你要不要现在撤回?   Hygge完全无视她的威胁:我不是你。   沈暮:……   他意有所指,她无语到只能以省略号回应。   听出他对她先前撤回了那条消息耿耿于怀。   事发时看似不在意,但回过头来却又无形之中戳她的心,让她不得不愧疚。   完完全全是吃死小姑娘的手段。   这就是喻涵常说的狗男人吧?   沈暮想静静了。   然而某人又在这时有意无意地慷慨一点温柔。   Hygge:心理学上有个词,叫首因效应。   沈暮不想理。   但晾了他会儿后还是没憋住回了个表情。   转眼她又毫无骨气地切到网页,Google“首因效应”的名词解释。   首因效应,良好的初印象对双方未来顺利交往的效果。   简单来说就是先入为主。   沈暮渐渐陷入沉思。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   “我确定你对我很有感觉所以我不必问你也不必说”?   沈暮捉摸不定地想着,脸颊渐渐染粉。   什么人呐……   Hygge似乎是知道她在搜索,所以聊天框安静了半晌,他才回复,像是给足了她理解的时间。   他说:问我比搜索引擎直接。   沈暮顿时有种被偷窥的震惊。   蹦出几个感叹号和一串省略号后,她忍不住吐槽:你心理学毕业的?   Hygge从容回答不是。   然后以基操勿6的态度对她说:小哭包,该睡了。   他知道她在欧洲留学,时差七个钟。   沈暮觉得他肯定在笑她。   但她的确该睡觉了。   深吸口气,尽量保持优雅地结束对话后,沈暮收起手机,麻烦了乘务员带自己到独卧休息。   抵达南城机场,约莫还有九小时的航程。   说短不短,但也就是一觉睡醒的事儿。   沈暮躺在头等舱旅客专享的独立卧房,短暂安稳地睡梦。   不过她从来睡得不深,即便是在静谧的环境,时长也短,通常六个钟头就能自然醒。   况且飞机偶尔波动,实在挑战她睡眠。   沈暮醒醒睡睡,反复辗转,终于熬到飞机将要降落。   对她来说,在画室待整日是常事。   但此刻也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呼吸新鲜空气,舒展下麻木的筋骨。   凭靠头等舱乘客的优先权,沈暮先下飞机,不费功夫就取到了行李。   她东西不多,一个背包和一只行李箱而已。   毕竟离开时没带走什么,现在也无可带回。   走出机场的那一瞬间,周围人群熙攘来往,七嘴八舌的母语随着夜风贯入耳中。   沈暮不禁顿住了脚步。   邈远的灯光折入羽睫深处,她望着这片浸没在夜色间的天地,细细一声低叹。   果然还是避免不了,心底浮涌而出的,那戳人心扉的久违感啊……   伤感一秒后,她就关上情绪。   按照喻涵发来的地址,找到了附近那家茶社。   东梵,近两年的新兴茶社。   江南水乡的设计,饰满绿植和流水景观,充盈舒心和惬意。   沈暮很喜欢这里晚九点的清幽雅致,新中式的楼阁廊道,轻易能唤醒内心深处中国人的本能。   她不由想在这儿多坐坐。   所以请服务生开了间二楼包厢,要了壶招牌花茶。   喻涵微信说,正在赶来的路上,沈暮想着她刚结束一天的工作,兴许很疲惫,于是点了些甜品和糕点等她来。   ///   一楼前台。   接待人员查询后,对面前的男人礼貌微笑:“不好意思久等了,秦先生已经订好包间,您这边请。”   江辰遇正在听一通国际来电,闻言略略点了下头。   “江总,油画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匿名购置了,不过刚才主办方又一次询问,是否确定花费两千万,毕竟那副画的市场估价远不值这个数。”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江辰遇踱步踏上红檀香木楼梯。   “嗯,在老太太寿辰前送到。”   他的语气如神情一般清淡。   助理知道他的决定一向不会轻易变动,也只是例行公事传达话语。   “好的,明白了,因为展会是慈善途径,所以有一些必要的流程待走,我会尽快将画带回国。”   服务生轻叩两声示意,推开201茶室竹移门时,江辰遇刚好挂断电话,放下手机,在服务生的让请下走进包间。   室内吊灯渲开温柔和谐的光,几幅素雅的书法画卷垂挂侧壁,雕花隔屏是仿明清的设计。   禅意熏炉弥散沉香,入目尽是简约大气的新古典美。   坐在实木茶桌前的男人循声抬眸,笑看他走近:“你可算是到了。”   接着慢悠悠沏茶,“法国回来的?”   “嗯。”   江辰遇在他对面落座,顺手接过他递来的紫砂杯茗。   秦戈给自己也续上一杯,含笑:“江总日理万机啊,三回都没能约到你,亲自开拓海外市场去了?”   察觉他打趣,江辰遇抬手,淡淡瞟了眼腕表。   “现在是九点二十五分。”   秦戈:“……”   他还真是一贯无情。   商人的老练和精明,在眼前这位身价最高总裁的身上,可谓是野蛮生长。   不愧是全国居首集团的继承人。   在他那儿,向来说十分钟,多一秒都别想。   秦戈认命暗叹,慢慢搁下茶盏。   故作正经地看住他。   “我仅代表南大商学院,邀请您给学生们授一堂讲座,下周五下午三点半,江总怎么说?”   江辰遇呷了口茶,不咸不淡掠他一眼。   似笑非笑:“讲什么,如何在商界虎口夺食,快速积累资本?”   “……”   秦戈顿时被他堵得哑然。   讽刺,明目张胆的讽刺,更是对他为师之道的侮辱!   好在对他的不留情面习以为常。   秦戈虚手制止:“倒也不必如此残暴。”   继续端起谈判的姿态:“作为应数和经济管理学双博士,请您浅谈一下企业融资方式的战略研究,不过分吧?”   他忘了,某人在谈判桌上更得心应手。   “如果只是浅谈而已,我认为请专业讲师更有效率。”   秦戈吸气:“但不可否认,声望占据权威至关重要的一部分,我认为以您的名气和实绩,在学生眼中最具信服度。”   江辰遇微一点头表示认同。   还没来得及庆幸,秦戈就听他慢条斯理开了口。   “如果贵校开出的讲课费足以填补江盛在该时间段所有损失的话。”   秦戈表情瞬间石化,嘴角咧到一半生生僵住。   这是人言?   江盛集团的资金流动速度以秒为计量单位都嫌太多,为了让学生们开拓见识,竟是要付出将整座南大赔进去,还得负债累累的代价。   秦戈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微笑。   江辰遇似有若无弯了下唇,徐徐站起身:“秦教授可以慢慢考虑。”   果然无奸不商,狐狸精都不带这么狡猾的。   见他就要走出包间,秦戈又气又无奈。   也不装腔了,喊住他:“哎,都是孤家寡人,干嘛急着回去,这还没到十分钟呢……”   江辰遇没回头,哼笑一声:“马上回来。”   轻薄镜片下那双坚毅的眼睛一亮。   秦戈这回任由这个大忙人出去了。   凭他对江大总裁多年的深刻了解,没有果断离开,说明此事尚还有得谈。   ///   盆栽旁的流水循环叮叮咚咚,声音悠远轻灵,舒缓着人的心神。   沈暮独坐茶桌前,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一杯花茶。   回味到玫瑰淡香的口感,她内心经不住感慨,国内的茶,果真要比法国更有韵味。   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下,屏幕亮起。   是喻涵发来一段四秒的语音。   沈暮点开,放到耳边听:“我真是阿弥陀佛了,一路红灯,成心跟我作对吗,气死我了!”   耐心度为零的咆哮早已耳熟,沈暮已经能想象出此刻她敲打方向盘的躁动模样了。   轻笑叩字:不着急,别看手机了,当心点开。   说完,沈暮退出微信,将手机平躺桌面。   她单手托腮,滑动屏幕图片,浏览国内各高校今年公布的研究生招生计划。   指尖一张张划过,最后掠到南江大学时,沈暮顿了一顿。   目光停留片刻,她摁灭手机走出茶室。   巴黎的温差一向感人,所以她来时穿多两件,没想到最后是被南城六月的气温暖到像在蒸发。   尽管下飞机后脱掉了外套,但身上唯一剩下的那件法式米白色针织衫不合时宜地保暖。   饶是她这种随遇而安的人,一时间也难平心静气了。   于是沈暮从寄放在前台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件雪纺衬衫,准备到卫生间换上。   卫生间在一条僻静的拐道,先是男室,往里是盥洗区,尽头是女室。   换掉针织衫的那一瞬,清凉感席卷而来。   神清气爽到让她觉得自己顿时有了对南城夜晚无穷的融入感。   沈暮走出女室到盥洗区,把折叠整齐的衣服放到琉璃台边,对镜整理领口处被压褶的蝴蝶结系带。   杏色小衬衫将她天生瓷白的肌肤衬得莹润。   宽松的下摆随意收进浅蓝色牛仔裤里,细腰盈握,四肢纤长。   她一头披背乌发自然垂落,鹅蛋脸五官清丽。   袖口和排扣边点缀的蕾丝及压花设计,正好带出复古风的简约甜美,与她干净温柔的气质完美相和。   天黑后,茶社生意清淡是常态,尤其过了晚九点。   故而卫生间附近基本没什么人来往。   将自己规整得体后,沈暮打算先回到茶室。   刚抱起衣物,身后突然响起沉稳接近的脚步。   她还不及回头,下一秒,就瞧见了镜中映出的男人。   沈暮心颤抖着一跳。   她难以置信这么快又在机场之外遇见他。   即便此刻没有金丝框眼镜修饰他骨子里的冷峻,气场迫人退避三尺,可沈暮还是一眼认出了他来。   江辰遇刚越过半扇隔屏,余光掠过镜面,微不可见顿了一瞬。   却也只是一瞬。   随即他走到左边的空台,在自动感应的水流下兀自洗手。   一段漫长的国际航班后,这还是两人第一眼对视,且是在镜中。   看到他。   就想起自己在飞机上的梦。   又色胆包天偷画线稿。   还妄想雇他当长期裸模。   “……”沈暮心里开始发虚。   别说模特和招呼他一声线稿的事了,沈暮根本都不敢正眼和他对视。   她有过一瞬询问他的冲动。   但无形中仿佛有条锁链拴住她,将她一把拽回。   都在飞机漠视一路了,现在偶遇还有什么好说的。   况且。   “先生你好我想包你研究全.裸艺术薪资三倍可日结”,这话说出去,非但自己会破产,他还会直接拨110把她抓走吧。   算了算了,使不得。   她果断打消念头。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首因效应”。   之前想那么多,你怎么敢的啊!   沈暮在心里质问自己。   水声停下,江辰遇开始用纸巾擦手。   沈暮回过神,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先一步离开为妥。   她转身,想不动声色走掉。   就在这时,凌乱靠近的脚步,裹挟两道交缠的粗重呼吸,隔着中式屏风,从男厕的方向细碎传来。   刚踏出半步的小皮鞋陡然顿住。   “嗯……你别……”   “装什么,刚才谁的手这么不安分,在桌下偷摸勾我,嗯?”   似乎是因为男人某种不温柔的动作,惹来女人一声欲拒还迎的娇嗔。   沈暮气息一僵,心跳声都自觉迟缓下来。   拜托,千万别是她想的那样……   她祈祷尴尬的局面不要出现。   但老天一向最擅长和你玩命。   紧接着,破碎的嘤咛就将她的猜想无情证实。   “小浪货,给老子跪下去!”   男人声音沙到不行,压抑着骂了句。   皮带金属扣“啪嗒”一声清响。   随后女人便没了声儿,只有闷碎的低唔,夹杂着男人亦舒亦沉的喟叹。   很明显,势态已经发展到不可逆反了。   男厕门口的亲密还在继续。   盥洗区这边则是陷进了不明意味的死寂。   沈暮再动弹不得,又惊诧又羞窘。   她这才回国啊,就要被迫和陌生男士同听一出让人面红耳赤的情|事。   而且还是这个和她渊源暗藏汹涌的男人。   早知道刚才就该毫不犹豫走掉的……   沈暮咬唇悔恨。   眼下热情外放的氛围,让她险些怀疑自己还在法国境内。   无可奈何,她温温吞吞回过头,窘迫地试探了眼那人的反应。   只见他沉默站在洗手台前。   视线投来,和镜里她的目光一瞬相撞。   好了。   “首因效应”,恶化了。 第3章 视频邀请。   男人淡淡一眼,却像是深渊凝视,看得她无处遁形。   对视之间,沈暮瞬间体感比之前更热。   她蓦地避开了目光,抱紧针织衫继续僵在原地。   周遭的气氛越发地微妙,但又不能明晃晃走出去,那样只会将尴尬最大化。   沈暮只好屏息,祈盼隔壁的浪子别再抒叹他那乱七八糟的愉悦感了,早点儿结束吧。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   可屏风后偏就是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闻声反而愈演愈烈。   沈暮咬住唇,狼狈又丧气地闭上眼睛。   她完全不知所措。   外边火势高涨,和里边的低气压对比强烈。   沈暮胡乱在想,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后那位一本正经的先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也和她一样,郁闷得想立刻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冗长的煎熬后,终于听到男人一声喟叹。   尽情表达出了他亢奋而知足的情绪。   沈暮又埋下了点头。   虽说她学习需要,见过无数裸模,但再无更多经验。   有幸被法国室友强行启蒙过性相关。   所以沈暮能想到,他们是用特殊的方式,条条地在厕所门口解决了。   “宋哥,角色的事儿……”女人呛咳着在讨好。   只听男人气息沉哑:“进去,自己月兑干净了。”   闻言,沈暮瞠目怔住。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还以为总算结束了耳朵的折磨,可以摆脱这种到极致难堪的局面,没想到居然还有更进的新回合。   只听女人娇娇媚媚嗔了声:“宋哥……”   男人似乎是拍了拍她的脸,然后拖着舒懒的尾调:“乖,他们还在谈着,听话我就快点,懂没?”   沈暮发觉男人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但没细想,她更讶于自己就这么闻得了传说中的潜规则。   正惊愕着,突然听见男厕门合上的声音。   沈暮反应过来,他们是要开始做更荒唐的事了。   但她早已憋屈到顾不上诧异。   趁门关着,沈暮忙踮脚轻跑出去,咬着牙,头也不回地逃离这片窘境。   身后的江辰遇始终看不出情绪变化。   镜中那抹纤瘦的背影一晃消失后,过了片刻,他面不改色走出卫生间。   ///   喻涵到的时候,沈暮正独自坐在茶室。   先前在卫生间的尴尬插曲还在她脑中盘旋。   以致于被喻涵一把激动抱住,念叨好半天,沈暮才慢慢思缓过神。   喻涵捧着她的脸反复端详。   神色虚惊一场,带着欣慰:“不错不错,没瘦也没丑,腰是腰腿是腿的,还是我家标致的大美妞!”   沈暮呆愣中被逗笑,拉她坐下,推过茶点到她面前。   加班到这个点,喻涵正好又渴又饿,一边囫囵吃喝,一边和沈暮津津畅谈。   闺蜜重逢,当然是直接略去没必要的寒暄,两人阔别四年,这一聊就倾筐倒箧的,滔滔不绝。   沈暮倾诉在卫生间那段疯狂的际遇时,喻涵笑得抱腹后仰。   被逼听完整出偷香大戏,实在是太为难她家的纯情乖宝了。   沈暮手背托腮,怨言:“法国热恋的情侣,在公共场合最多也只接个吻。”   喻涵憋不住又笑了几声:“放心,目前国内也暂未实现嘿咻自由。”   手里的半块绿豆糕搁回盘中,喻涵立刻露出八卦的眼神:“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你的艳遇帅不帅?”   沈暮愣了一愣:“艳遇?”   “嗯哼,和你情侣座一起欣赏激情的那位先生。”   “……”   她还当真回想了下。   嗯,男人那眉骨深邃的俊脸,很难让人昧着良心否认他的颜值。   但她不敢再回忆。   也没脸提自己先前猥琐的非分之想。   沈暮低咳一声:“帅不帅都和我无关。”   至少现在无关。   喻涵摆了摆手指,“大错特错,对方如果是靓仔,那咱被臆想了也不亏。”   “快打住,人家看上去挺绅士的。”   “嗐,绅士都是匹耐心的狼。”   “……”沈暮一时竟想不到言词反驳。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她才是那只狼。   喻涵朝她挑眉:“宝贝儿,就你这脸蛋身材,男人要没坏心思,我都觉得他不对劲。”   这类夸张的话她常挂在嘴边,沈暮也习惯了她的十重滤镜,好笑睨了眼过去。   喻涵不以为意,捡起剩下半块绿豆该塞嘴里。   翘着腿,含糊叹气:“你们漂亮妞是不是都美不自知啊?”   沈暮沉默了下。   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外貌,她只局限于看得顺眼。   知道这话说出来,喻涵又会控诉她三天三夜。   沈暮不接话,抽了张纸巾递给她:“你什么时候改走街头风了?”   接过纸巾,喻涵低头看了眼自己。   一身简单的黑T搭工装裤。   连一头欧美风纹理短发都全压进了棒球帽里。   活脱脱一假小子打扮。   她擦擦嘴,又灌了杯茶清口。   然后长叹一口气:“别提了,本来还想有点仪式感,洗香香来见你,但最近有部新片在筹备拍摄,我人都要忙吐了。”   喻涵在一家娱乐公司任职化妆师。   影片开拍前,大概是美工部最忙碌的时候了。   “到现在还有演员没确认我也是服气,这要怎么给那几个角色先定妆,入殓妆吗?”   听完她无厘头的吐槽,沈暮忍笑。   指尖拨着茶杯,随口一问:“不是片酬问题吧。”   喻涵毫无形象地抖着腿,“那不能够,我们九思娱乐的金主可是江盛啊!”   对此,沈暮茫然地眨了眨清透的美目。   刚踏出校园,社会领域是她也许有耳闻,但绝对未涉足过的盲盒。   在喻涵长吁短叹地科普后,沈暮才有所了解。   江盛,是目前遥遥领先、稳居全国之首的企业集团,其产业链强势覆盖各行,海外影响力更是举足轻重。   放在古代,妥妥就是富可媲国的名门望族。   而喻涵所就职的九思娱乐,正是江盛旗下的公司。   九思出品的影视,启动资金当然最不必愁。   沈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光是听听,就觉得那样的世界离她好遥远。   想到什么,喻涵突然问起那个在卫生间快活的宋哥。   沈暮三言两语表述后,喻涵摸着下巴嘀咕:“没听过圈里有这号人物啊……”   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沈暮拉她站起来,笑说:“好啦别八卦了,走吧,睡晚了你明天铁定会累。”   结束一天的密集工作,喻涵早快神志不清了。   她抛开杂念,伸伸懒腰:“行,我冰箱啥都有,到家自己煮点吃的,我就不管你了啊。”   沈暮微顿,抬眼看她:“你家?没帮我租房呀?”   喻涵拎起她的包甩到背后,不以为意:“寒碜我呢?住你老公家不比破公寓舒服?”   “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和你男朋友……”   沈暮自然而然地挽上她臂弯,声音轻下来,听起来有点为难。   不等沈暮回答,喻涵勾住她的肩就往茶室外走。   “没事儿,他这段时间不在,在我也给他轰出去,臭男人能有我景澜宝贝养眼吗!”   喻涵原就比沈暮要高些,且马丁靴底厚,瞧着倒还真像是搂着小娇妻的大丈夫姿态。   沈暮无奈笑了一笑,跟出茶室。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回味到喻涵方才的称呼时,不经意半垂了眼帘,容色稍微静敛下来。   景澜,宋景澜。   太久没人这么叫过她了。   久到自己原来的名字,听上去都有些陌生。   这一刻,沈暮突然有所意识。   她真的回国了。   但她还不确定,回来,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直到喻涵出声问买过单没有,沈暮倏而笼回思绪,无事发生般含笑肯定回答。   “成,行李箱搁哪了?”   “那儿呢。”   两人悠哉地往一楼前台走去。   与此同时,201茶室的门移开。   秦戈先一步走出,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   “说真的,能被霍克这种怪脾气重视的,不可能是泛泛之辈,好在我灵通,提前获悉到巴黎美院的消息,我必须得为艺术学院争取一下这位弃法归国的优秀小才女!”   江辰遇轻弯着薄唇,慢条斯理随他下楼:“你倒比秦叔操心。”   “可不是,谈恋爱都没这么走过心,哎……望上天念在我为南大呕心沥血多年,赐秦某脱个单吧。”   听罢这番言辞,江辰遇只能回馈他一声轻哂。   话音方落,秦戈正要往前台走,望见什么忽然顿了足。   默愣须臾后,他痛心疾首,唇齿间隐有几许酸味:“啧,你瞧瞧,侮辱性极强!”   江辰遇顺着他指的方向往门口掠了一眼。   只见那两人勾肩搭背,拉着行李箱走出了茶社,俨然一对如胶似漆的恩爱情侣。   在一旁等候的代班助理见他下了楼,即刻过去询问:“江总,您要回去了吗?”   江辰遇的目光仿佛一瞬都未停留在那杏色身影。   眼风轻轻拂过,他淡“嗯”了声。   方特助留在法国办事,代班助理对江辰遇的习惯并不十分熟稔,纠结半天妥与不妥后,终于还是犹豫着将话问了出来。   “我刚碰见陈制片和人约在214包间,似乎是要商量关于九思最新一部IP的事宜,您……要过去看看吗?”   话音方落,秦戈就先拍了拍他的肩,调笑说:“小伙子,纵观古今,帝王只批奏降旨。”   言下之意,在金字塔顶端的某位出品金主,作为背后的主受益人,经他准奏后,只需要向他启禀影片最终盈利及影响度的结果,至于过程,商界一向是各司其职的规矩,如果还要他费心,不如趁早罢官还乡。   代班助理隐约明白了其中道理,尴尬地挠挠头。   念及什么,江辰遇敛眸沉默少顷,不愠不火开口:“明天上午十点,叫陈旭到公司。”   江盛旗下公司千千万,代班助理这回长记性了,想他是要亲自到九思视察工作,忙应下没有多问。   ///   喻涵独居的三室两厅在春江华庭,七栋24层。   “喻白进组了,忙着拍最后几场戏,他要知道你回国了,在火星也肯定立马飞过来。”   沈暮心中一阵感触。   她对喻白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年前,那时他才十四岁,总笑容阳光地喊她姐姐。   一走四年,喻涵的小童星弟弟都长大成当红小鲜肉了,沈暮在推特的娱乐新闻上好多次没认出他来,无怪都说青春期一天一个样。   跟着喻涵走进宽敞温馨的暖色调客房。   沈暮弯唇说:“看来我需要个微博了,好随时关注大明星的动态。”   放好行李箱,喻涵靠在门边回头看她:“都不用问,一句话,那小子绝对屁颠屁颠发你行程表,你景澜姐可比我这个亲姐亲多了。”   玩笑几句后沈暮就推她回房睡觉,以免明早起不来耽误了工作。   彼此太熟,免去客套,喻涵说完就打着哈欠让她自己随便折腾,然后倒头睡去了。   真实存在的七小时时差太磨人。   沈暮一时难以适应国内生物钟,洗完澡后,她抱了本设计美学类书籍,靠在床头,渴望收获困意。   然而一个小时过去,她徒劳无功。   倒时差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对她这种间歇性睡眠障碍者。   在床上躺着,沈暮拉过被子盖住脸,没过一会儿又叹息扯下来。   越想入睡她反而越是清醒。   只好丧气地摸过枕边手机,向Hygge倾诉:睡不着,要哭了。   对方没有秒回。   沈暮看了几页书,又百无聊赖地捞过手机。   她趴在床上,勾着纤细的小腿,试探问:你睡了吗?   良久后微信还是毫无动静。   沈暮翻身成仰躺的姿势,伸臂举高手机,一瞬不瞬盯着屏幕。   她的纯棉睡裙红白相间,公主风宽领,身前绣有甜美的草莓口袋,刚吹干的长发柔软披散在棉被。   奶白色的灯光倾洒下来,在她娇嫩的脸庞覆晕一层暖光,将清纯的味道深郁了几分。   知道他肯定会回,所以她一秒一秒地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响起一声微信提示音。   沈暮潜静的眸光忽现波澜,她马上点开消息。   Hygge:在洗澡。   她突然间对文字尤其敏感。   在洗澡。   不是刚刚在洗澡,而是,在、洗、澡。   蠢蠢欲动的少女心不受控地猛然一怦。   他正在洗澡吗?   沈暮双唇微微张开,脑中顿时有了不该有的画面。   她着了下魔,指间的手机突然一滑,俏挺的鼻梁被准准砸中。   “呜……”   沈暮顿时捂住鼻子,吃痛将脸埋进棉被里。   她疼得冒泪花,顾不得跌落到一旁的手机。   ……   而在南城地段最优等的高档别墅住宅区。   锦檀公馆1号。   浴室里暖雾潋滟,淋浴间的门敞开着,水珠自磨砂玻璃颗颗汇聚流淌下来,滴滴答答。   江辰遇站在镜前,用毛巾擦拭湿发。   他随意拢着件黑色睡袍,硬朗的胸肌线条半隐半露,薄唇抿痕天生疏冷,但在氤氲的水汽间,他淡漠的气质多了些朦胧性感。   搁在琉璃台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辰遇垂眸瞟一眼,几缕碎发随之凌乱垂落。   视线触及到亮起的屏幕上。   【小哭包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目光一顿,江辰遇动作慢慢迟缓下来。 第4章 给他看看。   锦檀公馆坐落在南城寸土寸金的地段,整片别墅区不过五栋,却是顶级,上亿的均价注定了它的主人必然是上层社会的名流富商。   半岛式豪宅三面临湖,环境清幽安逸。   入了夜,望出去,随处都可见得迷人夜色和优美的庭院。   江辰遇在二楼落地窗边的沙发坐下。   冷淡的灰白黑基调装修,和外面星辉璀璨的深静夜色鲜成对比。   他身上松垮着睡袍,一头短发乌黑半湿,却视若无睹,只静静凝注着手机屏幕里那通视频请求。   英挺的眉宇间拂过罕见的迟疑。   一贯决策果断的魄力,仿佛在这一刻突然落势。   江辰遇面色沉静,迟迟未有动作。   响铃不绝如缕,像在催促怂恿。   默然良久,他修长的手指微动,极缓极慢地移动到接听键。   就在指腹和绿键相距一寸的瞬间。   手机响声戛然终止——对方已取消。   通话骤然断了,四周重归悄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辰遇顿了动作,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秒,聊天框顶部就开始在“对方正在输入……”和“小哭包”之间反复跳动。   显然她正手忙脚乱着。   也看得出来,刚才那一通视频邀请并非她本意。   沉默片刻,江辰遇慢慢收回指尖,后靠背垫。   他没有主动提及,只安静等着她的开场白。   额前碎发的水珠汇聚,滴落在他胸腹前的藏黑睡袍,转瞬渗透,留下一抹湿晕。   吊灯的光照下满室明亮,映着他裸露在外的冷白皮。   ……   沈暮跪坐在床,漂亮的鼻梁泛了红。   但在发现手机动静的那一刻,疼痛一瞬全忘,她连忙挂断,心跳如雷地握着手机删删减减。   屏息叩字好半天,可怎么解释都觉不妥。   最后牙关一咬,她索性如实交代了。   当然,沈暮自动忽略了前提,是因为得知他在洗澡,结果失手滑落手机砸到鼻子。   到底什么几率才能一砸砸出视频通话啦!   沈暮被自己蠢到在心里凄成了只哀鸿。   想快点将误拨这茬揭过去。   她紧接着哭诉:好疼啊,差点直接晚安了。   小哭包:[埋头哭.JPG]   对方对她间歇式呆萌的属性见怪不怪。   Hygge:有没有出血?   他一问,沈暮就更委屈了:没,但有点肿了……   Hygge:先冷敷,不行再到医院做个鼻骨CT检查。   是他遇事应对,一贯的冷静。   知道没有要去医院那么严重。   她还是乖乖回复:好……   独自身处法国的四年,常遇麻烦,或大或小,但不管什么事,他总有办法从容教她解决。   他就像是她的特效药,依赖无可比拟。   浴室镜前,沈暮凑近端详自己。   鼻梁没有破口子,但泛红明显,似乎还有淤血。   沈暮丧丧地瘪了瘪唇。   一对比终于发现,自己之前怎么这么好看。   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句经典台词——   曾经有一张完好的脸摆她面前,她没有珍惜,等失去时才追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青结。   从厨房拿了冰袋,沈暮重新回到房间。   她不敢再躺着了。   在床头坐得端端正正,捏着冰袋敷在鼻梁,单手操作微信。   沈暮巴巴找他:好怕留疤啊。   Hygge:不会。   沈暮忧心忡忡:你怎么知道不会?   Hygge:没出血,说明是真皮浅层轻伤,留疤可能性很低。   他有充足的理论依据。   但沈暮心难安:可能性低,那就还是有可能呗?   她越想越焦虑:我要哭死了。   Hygge啼笑皆非:对临床有点信心。   沈暮:可我还是担心。   Hygge:放心,不会。   沈暮得寸进尺:你怎么知道不会?   很好,绕回来了。   Hygge无奈继续安抚:你要相信。   沈暮闷声叹气:现代医疗吗?   他改了回答:我。   沈暮呼吸突然软绵绵起来。   她不经意化身骄纵小杠精:但你都没看过我伤口。   Hygge:那你拍。   沈暮有一点点懵:什么?   Hygge:照片。   沈暮倏地防范:做什么?   Hygge云淡风轻:我看看。   沈暮心口骤然一紧,愣愣放下了左手的冰袋。   怎么就突然发展到要交换照片了?   她毫无心理准备,虽说相比面基这根本不算什么,但还是慌得她思绪地动山摇。   鉴于有过“前科”,沈暮没有回绝的底气。   咬咬牙,她翻看手机相册,准备精心挑选一张不错的。   谁知心急火燎地浏览了三五遍,震惊地发现自己这几年居然没拍过一张单人照。   沈暮顿时没了气势。   绞尽脑汁弱弱叩字:我相册里没有自拍……   对方沉默了。   大约安静半分钟后。   Hygge:想什么。   Hygge:看你伤口。   看完这两句回复,沈暮直接瞳孔地震。   好的,怪她自作多情。   郁闷堪比网抑云。   好丢人。   不行太不要脸了。   【小哭包撤回了一条消息】   Hygge要被她逗得笑出来:我是不介意多看一张。   沈暮抵死不认:没有,一张都没有。   Hygge:现在不怕留疤了?   他就是在故意吓唬她。   沈暮抿嘴:你又不是医生。   Hygge:略知一二。   沈暮:……   沈暮怀疑他是宇宙的bug。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好像就没他不懂的。   沈暮认栽:好了我相信了。   Hygge漫不经心将问题反推给她:信什么?   沈暮快要抓狂。   对手的攻势太猛,她溃不成军。   她抱过枕头捶了两下。   自断后路:信你信你我信你了!   尽管还无法入睡,但国内已经很晚了。   沈暮想起他要上班,所以没多聊,主动道了晚安。   自己重新躺下去,继续和清醒斗争。   ///   次日上午。   明媚的金光透过纯白色落地窗帘,倾淌卧室。   半梦半醒间,沈暮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眯眸看了眼。   10点整。   微信有一条7点的未读消息,是Hygge。   他提醒说:没消肿要去医院。   阳光似在眼前融成粉色,沈暮轻轻弯唇,告诉他知道了。   昨夜辗转反侧一宿,根本没睡熟,但为了调节生物钟,她不得不闭眼躺着,这会儿些微困倦了,也只能硬熬到晚上。   沈暮刚翻身准备起床,就收到了喻涵的微信语音。   “宝贝儿,睡醒来找我,一块儿吃午饭去。”   接着喻涵把地址发了过来。   九思娱乐。   沈暮默念一遍,回复一个ok的表情包,她正好想到药店买个消肿喷雾。   收拾好后,沈暮戴上口罩遮住鼻梁,出门。   从这儿过去有公交直达,她去了趟附近的药店,到时将近11点。   JC中心广场。   沈暮刚下公交,一眼就望见远处那幢耸立的摩天大厦,九思娱乐的logo十分显眼。   高雅大气的大堂,年轻的女前台正鬼鬼祟祟埋首台下。   “你好,打扰一下。”   一道温绵的声音突然出现。   女前台猛地把什么藏进抽屉,大惊仰头,和她目光撞上。   只见来人穿着米白色收腰连衣裙,蕾丝花边复古,柔顺的长发别在耳后,将一身文艺的气质展露无遗。   尽管医用口罩掩住了她大半张脸,也被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泄露尽美貌。   女前台懵住,想是哪位女艺人来公司了,可回忆一圈都不是。   沈暮轻声试探:“请问……”   她话还没说完,女前台忽然“啊”了一声,“你是要找喻涵?”   长睫轻轻一眨,沈暮答是。   女前台倒吸的气吐出来:“吓死我了……”   又热情地说:“我叫宝怡,喻涵说等会儿有个绝顶漂亮的小姐姐来找她,我猜就是你!”   原来是喻涵夸张地打过了招呼。   沈暮眼底含笑:“她还在忙么?”   由于喻涵的关系,宝怡很是熟络。   往前倾了倾身,悄悄说:“今天江总突然过来了,大家都不敢散漫,估计得按时等到12点午休。”   沈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领导视察,可以理解,不过姐妹你刚才的小差开得属实不能再明显了。   但沈暮没多说,浅浅一笑:“没关系,我等她结束。”   “我还有十分钟换班,你稍微等等,我带你去美工部。”   其实喻涵已经告诉她位置,沈暮刚想说不用麻烦,她可以自己上去,但宝怡忽地先一步开口。   她问道:“你喜欢看书吗?”   沈暮因这跳跃的思维微愣一瞬,想了想,耐心回答了声“嗯”。   宝怡张望一圈,飞速从抽屉摸出赃物,偷偷塞给她。   然后指着靠近电梯厅的休息区。   欢喜说:“老好看了!你坐会儿解解闷。”   沈暮垂眸看了眼手里的言情小说。   封面花花绿绿,尤其那婀娜的大号书名,娇妻总裁的字眼夺人眼球,古早狗血味滚滚扑面。   沈暮瞠目,彻底怔了。   她连中学时期班里疯传的什么花火言情杂志都没看过,大多时候都是与美学类理论籍为伴。   但宝怡圆圆的眼睛献宝似的,满是分享好物渴望认同。   沈暮并不擅长拒绝,面对这般热心,不忍拂她好意,只好笑着道谢,转身到休息区等待。   她坐在沙发里,随意翻了两页小说。   这时,感应大门自动移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制片呢,找他。”   男人的语气不太友善,听着也有几分耳熟。   抬眸望向前台,只见那人侧影长身鹤立,穿身不驯的黑夹克,强烈的熟悉感席卷而来。   沈暮眼睫倏而一颤。   内心深处像是突然临渊悬空,开始隐隐悸动。   “先生,请您先登记。”   宝怡礼貌微笑。   男人也知道在此处不好发作,烦躁地叩了几下台面后,他从上衣口袋抽出一张名片丢了过去。   双手捏起名片,宝怡秉公办事:“宋晟祈宋先生是吗,好的,您稍候。”   只见她拨通座机,低头详细咨询情况。   宋晟祈等得不耐烦,眉头深皱,搭靠在前台,歪过脑袋打量起四周。   不经意一瞥,那道匆忙拐进电梯厅的身影正好落进余光。   长发,白裙,身材苗条。   宋晟祈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慢慢站直,无声朝那处跟了过去。   22……21……20……   电梯缓缓升降,沈暮攥着书,紧紧盯住显示屏上那变动极慢的数字。   厅外响起了脚踏瓷砖的声音,啪嗒,啪嗒。   沈暮连呼吸都不敢太大,而电梯偏就是停在18层一动不动。   她止不住微微发抖,警惕回首探了眼空荡荡的转角。   不见其人,但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暮咬咬牙,只能再往里跑。   尽头是一部独立空电梯,她想也没想就按了下去。   宋晟祈拐进来的那一刻,两扇门的缝隙刚巧合上,电梯已徐徐上升。   他神色狐疑,想再走近,刚抬步就被身后的人喊住。   “宋先生——”   宝怡踩着小高跟跑过来,站端正:“不好意思,陈制片刚离开公司不久,他已安排了专人,稍后会与您联系。”   低头通话的功夫这人就呲地溜进来了,险些酿造她工资被扣的惨祸。   宝怡心里抱怨,但面上依旧保持笑容。   委婉阻止道:“这是到总裁办的专梯,还请您留步。”   宋晟祈倒也没为难她,往后斜斜睨了一眼,便冷着脸插兜走了出去。   ……   沈暮腿软背靠,长舒下口气。   虚惊的心绪平复些了,她才注意到,电梯内只有两个楼层按键,1楼,或直达26楼。   她不知道26楼是去往哪里,刚刚慌乱按下,现在根本没有回头路。   电梯畅通无阻地上乘,26楼将近。   沈暮无奈闭了闭眼,稍微抚顺乱发,开始在心里琢磨道歉的措辞,好让自己的误闯不那么难堪。   “叮——”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句深沉的低音炮猝不及防破门而入。   “她的艺人合约会立刻终止,任何不端品行我都不希望再有。”   沈暮循声抬眸,中弹一般陡然僵住。   眼前那人的面容迎面撞进她眼底,眉眼冷峻,五官深邃,西装纯灰笔挺,温莎领带一丝不苟。   又是他……   如果不是口罩给她保留了最后一点隐私,沈暮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当场停歇。   挂断电话,江辰遇刚要踏进电梯,瞧见里边愣着一姑娘时,肃穆的神情极短怔了一下。   权当她是认错路,走岔地方。   “找谁?”   他语气古井无波,但较之刚才通话时已经不算太冷漠了。   沈暮脆生生和他对视一眼:“我……”   他的气场过分强大,一米八五往上的海拔压人生畏,她心虚得半晌说不上话。   随后江辰遇瞟到她捧在手里的粉皮书。   目光聚焦过去,他唇线渐渐抿起。   沈暮恍惚从他凝皱的眉宇间,瞧出丝对“不端品行”的怫郁。   她垂敛眼睫,顺他视线看向自己手上的小说。   《娇妻诱上门:总裁老公轻点宠》。   书名不明意味,诡异得恰到好处。 第5章 法定年龄。   沈暮一噎,气氛开始不对劲。   她是个生疏交际的阿宅,活泼开朗的属性极容易当面跌负。   比如现在,她丧失智能,完全不晓得要怎么化解尴尬,除了情绪紧张,小说烫手,就是强烈的羞耻心堵得她讲不出一字。   救命……   这书如果是她的,绝对会被立刻丢到最近的垃圾桶。   江辰遇睨了眼她露在口罩外的双眸。   如花瓣又似月牙,双眼皮素妆漂亮,瞳仁纯净无害,独一无二的精致。   但他没闲情耗,不为所动越过她走进电梯。   “工作事宜联系相关部门,没事请出去。”   精准地捕捉到最后两个字,沈暮一激灵,连忙踏出两步,小小说了声抱歉。   刚按亮1楼,转眼就见她独自站到了外边。   江辰遇皱了皱眉。   离开他办公室的意思很难理解?   江辰遇抬手挡开要合上的门。   身长优势居高临下,淡淡目视她:“还有什么问题。”   沈暮这才意识到,他说的出去并不是从电梯里出去。   她隐约能听出他的驱逐和就要用尽的耐心,也知道自己的做法极不礼貌,可一想到现在下楼,宋晟祈很有可能还没走,她就挪不动步。   “对不起先生……”   她一局促,脱口而出的话竟是法语。   沈暮很快反应过来,只能祈祷眼前这位有缘的男人慈悲为怀,还有什么能比昨夜的情况更糟糕。   她别无选择,咬唇低声问:“我可以在这稍微留一会吗?就一会儿。”   男人直接无视了她的请求。   生硬一句:“进来。”   绅士对女孩子都有一定的容忍度。   所以他没有直白说不,但拒绝得还是好无情。   沈暮突然间想到刚才在书中扫到的那一页内容——女主角故意举止另类,想引起总裁注意。   而此时此刻,她的行为如出一辙。   小姑娘吹弹可破的脸蛋没有厚度可言。   沈暮默默吸了口气,视死如归地重新迈回电梯里,抱着小说杵到角落。   电梯稳稳下降。   他们没再多说一句话,都格外沉默。   江辰遇面无表情地站着,神情有如身上不菲的西装,矜贵疏冷,只可远观。   电梯就要抵达1楼。   修长的手指轻轻摆正领带,江辰遇做好了出去的准备。   不知是无意还是施舍,他落了道目光到缩在一角的姑娘身上。   她好像是做错事受训的孩子。   安安静静地,头低得很深。   江辰遇竟有那么一瞬想要反思,自己刚才的口吻是否太重,毕竟对方看上去只是个二十出头的稚嫩大学生。   从他的高度望过去,她口罩的蓝白边缘,鼻梁上红肿的痕迹若隐若现。   江辰遇眸光微微一动。   但也仅是瞬息。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后,他就漠然地先一步走了出去。   他一离开,沈暮顿时感到周身的压迫感舒缓下来。   但她脚底依然似有千斤重。   沈暮谨小慎微地探望几眼,发现厅间无人,她果断按亮公共电梯的按键,顺利乘上,提吊的心才轻松了几分。   ///   18楼,美工部化妆间。   得知某人身份后,沈暮面对镜子愣坐着。   国内外首屈一指的江盛集团的法定继承者。   这样的精英,应该是名利场上众人争相攀附的对象吧。   沈暮神情留有劫后余悸。   想着今天这一通操作下来,他肯定认为她也心怀上位鬼胎,而且低段位,而且傻白甜,而且怂又弱。   喻涵用棉签帮她点涂膏药,一边憋笑听她机械讲述完先前的悲催遭遇。   “江盛后宫三千,九思也就是平平无奇的妃嫔之一,搞不准三年五载都受不到江大boss宠幸,日出西边的事都能被你撞上,宝贝儿,你这运气,买彩票得爆啊!”   喻涵高扬着嘴角,难抑调笑。   她搁下棉签棒,抬手拿过消肿喷雾,“闭眼。”   沈暮听话阖上双目,认命般长叹一口气。   “那我还有更不巧的要告诉你。”   “和我同一航班回国,昨晚又偶遇在东梵卫生间的那位先生,就是你们江大boss……”   喻涵忍俊不禁的脸转瞬愣成难以置信。   顿了片刻,她突然正经:“锦鲤小姐,您是喜欢双色球还是□□?都要吧,咱不差这点投资!”   这是幸运吗?   这分明是衰神穷神糊涂神齐聚一窝。   “他最好今天没认出我……”   沈暮闷了声哀怨的尾音,艰难出声。   统共也只那么一天,他们就来回见了三两次。   一想到每次惊骇的情形,沈暮头皮都要发麻。   上完喷雾,沈暮缓缓抬起眼睫。   喻涵看着她。   瞳仁浅褐,有如流光溢彩的宝石。   就这双眼睛还能认错,除非智商停滞在胎教水平。   两秒后,喻涵给了她参考答案。   “难。”   沈暮投去一个绝望的眼神,唇角又瘪下三分。   “只有一个办法了。”   “快说。”   喻涵认真和她对视。   拍了拍手边那本诱引总裁的心机小说。   “回头叫宝怡那妞儿请你吃顿饭,补偿你间接的精神损失。”   “……”   局势已定,沈暮没辙了。   喻涵随手将药瓶一放,轻掐了下她脸颊:“真行,睡觉能给自己砸了。”   又抱臂倚在桌沿,“说起来,你怎么就跑错电梯了?”   沈暮一顿,闻言沉默下来。   “……我碰见宋晟祈了。”   声音低闷,透着黯淡和疲惫。   喻涵张嘴呆了一下,没忍住低骂了句。   她薅了薅自己那头美式短发,“不是,这狗玩意儿来我们公司干什么?”   沈暮敛眸捏着手指,摇头。   踌躇片刻,她温温吞吞:“喻涵,你说要不然,我还是回法国吧……”   喻涵被她的想法惊到,板起脸:“干嘛呀干嘛呀,你这才回来几个小时啊又想抛弃我远走他乡?”   “回国的事我没说,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   心墙砌筑了很久,她才下定决心要回国,可现在还是轻易瓦崩了。   “知道又怎样,哦,他们一家子快活似神仙,又要你妥协,配吗他们这种直肠通大脑的货!”   喻涵慷慨激昂,大有抄家伙干架的气势。   饶是沈暮此刻心情压抑,都有一瞬想笑。   喻涵随即俯身,握住沈暮单薄的两肩。   看住她说:“给我听好了啊,如果你回法国是为学业,那我绝对支持你,但你要想再逃四年,我回头就给你把护照掰了!”   沈暮一愣,转瞬失笑:“你霸道。”   喻涵没和她玩笑过去,一脸正色:“景澜,你成年了,他们无权再干涉你的生活,法治社会,他们想怎样咱都不带怕的!”   “而且,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在法国吧?”   四目对望间,沈暮眸光轻闪,弥漫一丝动容。   就在这时,门突然“砰”得一声被人撞开,化妆间里肃然的气氛顿时支离破碎。   沈暮和喻涵都被吓了一跳。   回眸望向门口,只见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压低声音喊着“惊天八卦”。   他套着身无袖高领卫衣,金属感撞色,衬他气质亦刚亦柔。   冲锋到她们面前后,那人正想滔下文,目光倏地凝固在沈暮脸上。   鼻梁的红肿印和白皙滑嫩的脸蛋格格不入。   如一块有瑕疵的绝世美玉,会让强迫症患者抓心挠肝地难受。   已经兴奋到嘴边的话急急一拐,他立马作出心疼状:“嘶,怎么磕成这样,呼呼,乖啊,不痛不痛。”   陌生男人的关爱突如其来,沈暮下意识胸口握拳,往后微缩。   而喻涵只能朝他飞出一个白眼表示无语,“安静点,吓到她了。”   那人偏头问:“你朋友?”   喻涵怼回去:“我老婆!”   “……”美少女是弯的,他无法接受:“我猜她不是自愿的。”   喻涵懒得和他解释,对沈暮说:“化妆师阿珂,算我半个师父,业内顶尖,就是人不太聪明。”   她的介绍,阿珂极不满意:“怎么说前辈坏话呢?怜香惜玉是男人的本能。”   喻涵嫌弃到完全不接他话。   “你刚要说什么?”   阿珂略一反应,掌心一合,转回话题:“接下来我要说的小道消息,真实可靠,相当劲爆!”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她们旁边坐下。   “就在半个小时前,江大佬金口,九思单方面和林蔓解约,人事部已经在走程序了。”   喻涵被震慑到握出一种植物。   “就那个新小花旦?当家女郎?公司前段时间不还在力捧她,操了一手的玉女人设?”   “可不是么!”   沈暮对娱乐圈一无所知,静静坐着。   但边上两人亢奋的情绪,足以让她感受到此风波的公众震撼度。   “宋氏集团的少董昨晚约了陈制片,有意投资咱们在筹备的那部电影,陈制片和宋董私下有交情啊,稳赚不赔的大IP,就想着分宋氏一瓢羹,你猜怎么着?”   沈暮和喻涵都集中注意力往下听。   行走在八卦前线的阿珂越发起劲。   “林蔓不正被公司捧着吗,陈制片就带她去了,结果她路子一歪,想要女主角,跟投资方不干不净了,还以为天高皇帝远呢!”   不为人知的潜规则,刺激。   “靠,然后呢,江总知道了?”喻涵追问。   “是啊,差点把陈制片拖下水,你没看他上午从总裁办出来的时候,那脸青的哟,啧啧啧……”   实力演员阵容,金牌制作班底,一旦江盛撤资电影项目,全部泡汤。   陈旭当然不敢再睁只眼闭只眼,卖人情给宋氏蹭利益。   “年轻人本来资源也不差,这下演艺生涯全断了,九思封杀的艺人,谁还敢签她。”阿珂接着说:“再说了,就宋氏那点鸟投资,在江盛面前不得跪着,哪有他们说话的地儿,这林蔓也是真傻。”   联系起前因后果,喻涵渐渐陷入沉思:“宝贝儿,莫非昨晚卫生间那宋哥,宋晟祈?”   沈暮回忆昨晚耳熟的声音,思绪突然贯通。   “八成……是他。”   她们交流了下眼神。   喻涵一声槽多无口的感叹:“有趣,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阿珂凑上来,企图加入:“你们在说什么卫生间?”   “没什么,”喻涵含混过去,勾揽住沈暮的肩:“走,下班了,午饭去。”   阿珂定定凝住极度亲密的两人。   突然间,心又痛了。   ///   午饭是喻涵带着她,和同事们在公司食堂的包厢一起吃的。   美工部的各位都特别热情可爱,相处起来,难得让沈暮在人多的环境感到自在。   午饭一结束,时差的冲劲就上来了。   暖饱欲睡,沈暮终究是没忍住,回去睡了个午觉。   后来睡梦中,她被一通电话吵醒。   沈暮摸过手机,睡眼惺忪看了一眼。   是南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她撑坐起来靠在床头,接通放到耳边。   “请问是沈暮同学吗?”   是一位男士。   他称呼的不是她的曾用名,而是成年后她在法国更改的名字。   沈暮迟疑顷刻,音色蒙着刚睡醒的虚缈:“是的,您是……”   对方的语气真挚又温谦。   “你好沈暮同学,冒昧打扰,我是南江大学招生办负责人,我姓秦。”   沈暮原本还有点懵,听到南江大学和招生办时,冷不丁清醒了些。   顿了半晌,她才想起回应:“您好秦老师。”   秦戈不慌不忙含笑说:“是这样的,我看了你的学信档案,刚从巴黎美院美术系毕业,不知道你有无考研意向,方便抽空,我们聊一聊吗?”   沈暮微怔,还游离在状况外。   她没预料到学校会直接与她本人联系。   其实她想过考研,南江大学也在选择范围内。   但她一时间还未做出最终的抉择。   ……   这通电话并不久,但结束已是日落时分。   沈暮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起床到厨房做了几道家常菜。   在法国被逼无奈,她倒是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喻涵下班到家的时候,看见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终于不用靠外卖维持生命,她感动到多吃了满满一碗。   想出去浪,可惜没到周末,精神打工人喻涵只能忍气早睡。   夜色还未太深,晚风吹来温凉。   沈暮穿着睡衣站在昏暗的阳台,居高俯瞰。   小区里光亮稀疏,听不见城市的喧嚣,但放眼远眺,纷呈的灯影尽收眼底,连绵不绝。   光辉朦胧在夜幕里,泛滥不真实。   和她的心情一样。   回国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天,用跌宕起伏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真正让她心里那根弦颤动不止的,是喻涵的话。   失神良久后,沈暮呼出一口气。   低头,打开手机。   屏幕的光亮映入眼波,幽幽滟滟。   她宛如一只迷失在森林的小鹿。   心绪杂乱无章。   想了想,她点进了自己的微信置顶。   ……   江盛总部。   恢弘的集团大厦在夜幕里灯火通明,宛如光与暗的临界点。   顶层,悬吊式水晶灯光芒耀眼,将偌大的办公室照得通亮。   办公桌上摆着一沓项目报告。   江辰遇一只白金钢笔握在指间,签字的笔触行云流水。   他的眸光里永远都有一股精锐的气势,仿佛目之所及,任何形式的敷衍都无处遁形。   代班助理候在旁边待命,大气不敢喘一下。   都说江总是业界出了名的工作狂,此前他也只听闻,现在是真切体会到了。   刚结束一场国际视频会议,短短半小时,十份报告就被他打回了九份。   一点糊弄都不容许。   豺狼虎豹,名副其实。   江辰遇翻开最后一份报告,扫过两页。   没一会儿,他英气十足的眉宇间明显浮现厉色。   他拧眉,丢开文件夹。   “全部重做。”   语气威严,不容置疑,毫无情面。   代班助理连忙应答,悄悄替集团的领导们抹把汗。   江辰遇摘下金丝框眼镜,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忽然间他想到什么,指尖微顿。   他觉得有必要再提醒一下那位小朋友,要用正确合理的姿势玩手机。   江辰遇伸手取来一旁的手机。   一声提示音,微信恰在此时进来消息。   小哭包:我有一个朋友。   江辰遇垂目看了眼她一贯无章法的前奏,不经意收敛起眼底严厉。   一分钟后,他收到后续。   小哭包:以前爸爸妈妈都对她很好,但有一天,他们突然都有了自己的家,慢慢地,她就觉得自己好多余,后来发生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她很失望,赌气离家到很远的地方好久好久,现在她想回来,又怕回来了也是一无所有,你说她该怎么办啊?   江辰遇眸光逐渐深邃,慢慢搁下右手的钢笔。   代班助理极有眼力见地问:“很晚了,我安排司机送您回家吧?”   静思片刻,江辰遇起身走向落地窗。   嗓音淡淡微倦:“不用,你可以下班了。”   全景式落地玻璃窗,明净透亮,一尘不染,能将这座城市最繁华美丽的夜景尽览无遗。   代班助理离开后,宽敞的办公室只有江辰遇一人。   他站在落地窗前,垂目聊天框,微澜的眼底比方才批项目报告时更多一分沉浸。   ……   相同的时间,相同的夜。   有人还在公司埋头加班,有人要早起已在被窝沉睡,一样是为生活打拼,但各有各的甜和苦。   沈暮还在阳台,身影单薄。   长发被风轻轻吹动,黑夜保护着她眼眶的微红。   手指每按一键都是在撕扯伤疤。   沈暮屏息输入:其实她也觉得,本来就没人有义务要对你好啊,不喜欢了就冷漠,好像没什么错。   说完,沈暮慢慢放下手机。   隔着琳琅灯火,她望向更遥远的地方。   那里可能是无人的荒漠,寂寥清冷,但不曾对这边的热闹造成任何打扰,如她一般沉默。   她开始想。   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回国的必要……   数秒后,手机一声振动,止住了她逐渐敏感的思绪。   沈暮垂眸,目光落在发亮的屏幕。   Hygge:小孩不用懂事。   不知怎么的,沈暮鼻头一酸,红红的眼眶顿时朦胧起水雾。   终于一颗小珍珠滚落下来,“啪嗒”打在屏幕上,碎了。   只是简单的几个字而已。   却让她封藏一肚子委屈的漂流瓶突然裂开宣泄的缝。   眼泪不受控地连掉几滴后,沈暮抬起手背擦掉湿痕,低头把手机捧回眼前。   她还不能轻易释然:你也觉得她死乞白赖对不对?自私狭隘,一点都不听话。   Hygge:别太乖。   Hygge:那不是错。   Hygge:迎合和取悦自己是小朋友的天性。   他有如肩膀坚实的骑士,温柔可靠,在耐心地安慰她。   沈暮吸吸鼻子: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Hygge:某种情况来说,她可以永远都是小孩。   沈暮抹了下湿湿的睫毛。   敲出来的字都像是带着哽咽:什么情况?   Hygge缓缓说:到法定结婚年龄了么。   一个跳脱的问题。   沈暮闷在喉咙的哭腔都愣了会,才转过弯。   她的反应有点纯涩:干嘛…… 第6章 哄我会吧。   Hygge再问:想过自己有个家么。   猝不及防,沈暮心血小小沸腾了一下。   她的感情是一张白纸,一切相关提问对她而言都是攻势。   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沈暮无力招架,无法应对,只好短暂失语。   但她没蒙混过关。   Hygge:回答。   沈暮被他问得都忘了自己还在哭。   满脸呆稚,只能傻傻被他有力的牵引带着往前走。   她懵懵懂懂地敲下诚实的字眼。   第一个问题:到了。   第二个问题:没有。   另加一个扩充回答:但现在有点想了……   沈暮还没摸清对方的用意。   他的态度忽然认真。   Hygge:沉没成本是损失,机会成本才是成本,投入前者的代价很高,聪明的人会选择及时止损。   沈暮对这些术语一知半解。   分开每个词都认识,一合全都陌生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时常怀疑自己的智商和他不匹配。   比如现在。   他把氧气罩递到她眼前,她都不知使用方法。   这回她不用搜索引擎了。   直接控诉:我专业不涉及经济学。   真像是抽抽搭搭的小哭包,委屈无辜:你能不能重新说……   明明就知道她不是很能听懂。   Hygge纵着不驳任何。   只言简意赅:希望你尝试新生活,不再为过去掉眼泪。   就在沈暮愣神间。   他又说:慢慢想,你有足够的时间。   她终于得到了新鲜的氧气。   因为他亲手为她戴上面罩。   沈暮缓缓呼吸着,细思这句耐人寻味。   心情开始奇妙转好。   她想,他总是有一种魔力,能让乌云明朗,阴霾散开。   差点退缩,忘了自己回国的初衷。   片刻后。   沈暮将垂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听话说:知道了。   她鼻尖红红的,但乖下来了。   有如一只失控的小白兔被主人抚顺了绒毛。   忽然羞于自己先前的矫情。   静默须臾,她此地无银:我没掉眼泪。   又刻意强调:说的是我朋友,也不是我。   Hygge可能在笑,所以停顿了数秒。   语气纵容地说:那麻烦转告你的朋友,和她聊天很开心。   沈暮因他字里行间的温柔心怦怦两下。   咬唇装不懂:什么?   Hygge暗着戳破她:别再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   沈暮来回品了好多遍这句话。   抿住就要融到嘴角痕迹。   但没有丝毫作用。   顷刻,她还是破涕轻笑了声。   烦恼揪心因他三言两语不经意间抛之脑后。   沈暮似怨非怨:老实讲,你在南城是不是一流的心理咨询师?   Hygge:只是小朋友的心思太好猜。   他接着问:还疼么。   沈暮:嗯?   Hygge:鼻子。   沈暮略微一愣,指尖触碰鼻梁,感觉肿痛明显消下。   想到单她自己被他看透得彻底。   就想故意为难了。   沈暮:疼也可以。   Hygge意料之中地敲了个问号过来。   哭过后她双眸含着水色,长睫湿漉漉的。   却轻轻弯成了半弧月牙。   像是吃准了他会纵容:怕你自责,所以没说,其实我当时没握住手机,是因为要看你微信。   话中之意显而易见。   Hygge:还是我的错了?   沈暮首肯:从海因里希事故法则的角度来讲,你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搬出对方教她的理论,甚至将他有理可据的交流方式学成诡辩,用以奉还。   得逞后还想故意气他。   沈暮:感谢您曾经的科普。   沈暮:[乖巧.JPG]   几分钟前还哭唧唧的小白兔荡然无存。   此刻活脱脱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但小树苗怎敌得过郁郁葱葱的森林。   Hygge的回应颇为淡定:那我下回视而不见,将伤害你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这人……   沈暮顿时无言以对。   正常的思维逻辑不是应该提醒她下回小心之类的?   她忽然不是很自信:……你在开玩笑对吧?   Hygge用另一种方式回答:有机会,请小孩儿吃顿饭。   沈暮:?   Hygge:赔偿你。   他允许了她明目张胆的碰瓷,还主动欠下一顿饭。   沈暮完全笑开,轻笑间尚有一丝鼻音残留。   她翘着唇找茬:都说我不小了,这样让我感觉你是叔叔辈的。   Hygge顺理成章:也不是不可以。   沈暮意识到他在占便宜:少来。   夏夜的晚风拂过脸颊,温温的。   沈暮倚在阳台的扶栏边。   这个世界上,眼睛里的泪和笑是骗不了人的。   她突然发现自己不喜欢、也根本不适合演每天情绪稳定的成年人。   而让她最自然舒服的状态,是和Hygge聊天时那样,没有压力,没有顾忌,可以随时遵从自己的意愿。   但现实中的她是十足的社交内向人格。   这大概也是她内心排斥交际,却愿意和他维持四年联系的原因之一。   沈暮轻呼一口气,心情舒畅了许多。   月光轻轻柔柔照着她珍珠白的脸蛋,披散的长发干净清爽。   她决定先好好把时差倒过来。   所以跟Hygge说了晚安。   但她忘了,自己只说过快回国,已经在国内的事根本还没告诉他。   ///   第二天是周五。   临近中午沈暮才悠悠转醒。   昨晚她在床上辗转很久终于睡着,虽说今天起得晚了些,至少倒时差初见成效。   沈暮没有去找喻涵吃午饭。   她在房间支开画架,准备齐全工具。   自从完成东艺展上那副水墨油画后,到现在沈暮已有近半月没好好坐下来动画笔了。   绘画是容易手生的一件事,她认为自己必须要再精进,但受心境所束,沈暮此刻无法沉心静气地去创作出她想要的东西,哪怕只是简单的一笔勾线,都不能让自己满意。   没一会儿,纸篓里就多了不少废稿。   沈暮再一次顿住画笔,迟迟难再落下。   僵持半晌后,她泄气地叹息一声,又取下画布揉成团丢进了纸篓。   沈暮茫然地看着空白的新画布。   突然想到Hygge对她说的话。   他说要尝试新生活,不能再为过去掉眼泪。   静静沉思良久,沈暮放下画笔,起身打开窗户,曲腿坐在窗边靠椅里。   她需要将心态调节过来,否则根本画不出任何。   沈暮准备找她的特效药寻求创作灵感。   刚打开微信,喻涵的夺命连环先一步疯闯进来。   喻涵:[图片]   喻涵:速速前往微博!   喻涵:结婚二十年不知宝贝儿是大佬!   喻涵:你是不是想气死我换老公?   喻涵:我得喝几瓶风油精冷静冷静。   看罢这一段让人似懂非懂的文字,沈暮忍不住笑了笑,点开第一张图片。   是一张微博实时热搜的截图。   【@扒圈大鹅:巴黎美院中国籍女学生Serein,日前代表中国参加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据了解,其画作高价拍出两千万,成全球艺术史上新人首展最高价,大放异彩,荣争国光!】   沈暮看完就呆住。   当时她脑中只反馈出一个词。   浮夸。   Serein是她在美院的法国名字没错,她的画也确确实实被一位神秘买家以两千万匿名收购,但要说新人首展最高和为国争光,那是远不足以的。   这时,表情包大户袭来猛烈攻势。   喻涵:[窥屏.JPG]   喻涵:[两秒了还不理我.JPG]   喻涵:[我应该失宠了.JPG]   喻涵:[哦你这该死的女人.JPG]   喻涵:[明天别想下床.JPG]   沈暮对此哭笑不得。   她的画被霍克教授举荐参展,喻涵是知道的,但售价两千万的事,沈暮并没有告诉她。   沈暮优雅回应她的不羁:情况不实,纯属误导。   喻涵:哼,哼哼。   喻涵:那请坦白真实情况。   喻涵:3分钟内我要Serein这个女人的所有资料!   沈暮垂眸,琢磨如何长话短说。   数秒后,喻涵匆忙改口:且慢!主任要开会了,还是等我下班回家吧!爱你!   接着,对方的微信再无回音。   对她来无影去无踪的聊天方式,沈暮习以为常。   今日晴暖微风,白色的纱帘被吹得轻轻掀拂。   一个舒坦的小憩环境。   沈暮枕着椅背,静静望向窗外。   远空的云彩有如羽翼,一座亮黑大厦高耸入云,宛如一只傲视的雄鹰,独秀在一片蔚蓝中,自成一线风景。   其实距离并不近,隔着无数公路和大桥,但也因它恢弘的气势一目了然。   沈暮知道那是江盛总部,南城的地标建筑。   但在前两天被喻涵科普前,她也仅仅只是知道。   毕竟学生时代,大家都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对社会一无所知。   而现在她对这栋磅礴的建筑有了别样的感觉。   可能是有它所属者的原因。   那个让她望而生畏的男人……   好在日后她和那般人物不会再有交集。   沈暮这般想着,付之一笑。   作为美术生,她忍不住打开手机相机,将眼前构图完美的画面拍了下来。   合理的角度和光线聚焦,即使并非专业摄影机,制造出的朦胧感也特别唯美。   沈暮满意地把这张新鲜的照片分享给了某人。   聊天框静止片刻,他的回复不算很迟。   Hygge:见长。   一句话主谓宾全无,但显然是在夸她的拍照技术。   沈暮轻抿笑意,突然想看他愕然的反应。   故意曲解:是吧,我也觉得自己写实水平见长。   Hygge慢条斯理:胡扯水平。   沈暮两颊一僵,笑容顿时失去灵魂。   他揭穿得也太果断无情,是她平时的写生不够逼真吗,居然都忽悠不到他一秒。   沈暮:……   沈暮:你就不能假装配合,让我开心一下吗?   她试图用可怜博取同情,掩盖罪行。   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娇嗔的意味有多浓郁。   沈暮:我刚刚废了十多张画布,愣是什么都画不出来,你还吝啬鼓励。   她叹了口气:懂了,绘画生涯到此为止……   接着又从喻涵的表情包里挑选了张发过去。   一只难过到流泪的忧郁猫头。   Hygge:那。   Hygge:我撤回?   他像是被她唬到。   沈暮不经意加深笑痕:可我已经看到了呀。   随后那边一径沉默。   沈暮得意眨了眨蝶翅般的睫毛。   故意和他唱反调还是有点小罪恶的,但难得见他也有理屈词穷的时候。   沈暮大有以牙还牙的意思。   眉眼敛着狡黠,敲了行字过去:叔叔,哄小孩会吧?   消息成功送达。   同时,她收到对方传来的一张照片。   沈暮微愣,迫不及待点开大图,瞬间被惊喜到双目如见星芒。   照片里是一只成年边牧。   健壮的高冷大型犬,品相非常俊。   它蹲坐在草坪上,吐着舌头,两只前爪乖巧地抬起来比了个“拜托”的动作。   这要能化成人身,妥妥的硬汉忠犬系男友。   沈暮顿时被这满满的反差萌到。   前面的伪装秒破功:哇哇哇,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养狗!   Hygge:开心了么。   何止是开心,都击中她心脏了。   沈暮期待拉满:我可以看它握手吗?还有接飞盘!听说边牧是最聪明的狗狗,那瑜伽跳舞之类的,它能不能行?   Hygge淡定:下次。   沈暮忍不住得寸进尺:为什么不能是现在?   Hygge开始配合她:留着哄小孩。 第7章 只是网友。   沈暮胸腔轰鸣,心在扑通跳动。   她仿佛幻想到一位斯文儒雅的绅士,说话时凝视她漫笑温柔。   沈暮两腮微粉,唇边渲着矜持的笑。   自己清清嗓:那好吧。   接着随口一问:它叫什么名字呀?   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怎么的。   Hygge沉默半晌:保密。   她越发好奇,以至于异想天开起来。   沈暮:它是特工吗?警犬?秘密搜捕,缉毒的?   Hygge可能无语到想笑:你还挺敢想。   沈暮回了个无辜的表情。   谁让他拒绝暴露它的身份信息,她还能往哪儿想。   Hygge:工作犬边牧不合适。   沈暮:为什么?它们智商这么高。   Hygge:聪明过头。   沈暮:……   还能聪明到反过来指挥主人吗?   不过沈暮倒是没执着,说完点开照片,想再欣赏欣赏。   这回她注意到照片的背景。   似乎是一座特别漂亮的欧式私家花园。   家庭草坪在阳光下绿意盈盈,肆意蔓延盛放的殷红蔷薇旁,蹲坐一只血统纯正的边牧,黑白的毛发极有质感。   美术生对色彩都是非常敏感的。   这张照片的配色无论从对比调还是饱和度,都巧妙到能瞬间激起她的创作欲望。   沈暮顿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令她头疼的画笔像被注入磁场,吸引她立刻投入画作。   沈暮直言:我有个小请求。   Hygge:说吧。   沈暮:我想对这张照片进行二次创作。   版权方面她一向很严谨,毕竟在艺术界,有不少同志介意甚至反感原创再编。   沈暮:可以吗?   沈暮:[球球了.JPG]   Hygge:好。   他没什么迟疑,似乎并不在意。   沈暮心里美美的:已经本人授权,以后可赖不掉啦。   Hygge有点好整以暇:能赖什么?   沈暮理所应当:万一将来我的画得奖,被圈里污蔑侵权,你必须站出来维护正义啊。   Hygge似乎考虑了两秒:好。   他真的在认真配合。   沈暮忍不住轻笑了声:开玩笑啦,狗狗很可爱,当然要私藏。   她继续忘形叩字:你这么听话,我都不习惯了。   Hygge:小哭包。   Hygge:能怎么办。   没辙的语气,又像是话里有话。   沈暮一愣,秒懂他深意。   昨晚她的字眼里确实有些阴郁,但也没明显到能看出她当时在哭的程度吧?   好过分。   她差点心肌梗塞。   只能死不承认:……都说了没哭没哭!   ……   花城半岛,远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开外。   有着二十多年岁月、几经翻新的庄园风别墅,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弥漫出一种浓郁的欧式城堡味道。   开放式透明温室花园。   私家草坪上架着两张藤编摇椅,栽种的植物开得热烈。   江辰遇倚在摇椅里,专注指间手机的屏幕。   他今天穿得颇为随适,白衬衫休闲裤,领子的纽扣松开两颗,袖口翻折到肘,阳光照射下来,在他的黑色短发镀了层薄薄的光泽。   “我在厨房焦头烂额,你倒好,自己跑这儿来舒坦。”   埋怨的声音迎面而来。   江辰遇抬眸掠向来人,不动声色抿去唇边的弧度。   秦戈眼尖地捕捉到他那一瞬轻松愉悦的表情。   “什么有趣的啊,能把江总逗笑?”   秦戈走近,坐到旁边摇椅,甚有兴致地凑过去:“给我瞧瞧。”   江辰遇斜斜睨他一眼,一声不响将手机背面朝上搁到木几。   秦戈一愕,对他的行为进行强烈指责:“哎哎哎,这么绝情可没姑娘喜欢啊。”   话音刚落,秦戈就觉得这是自讨没趣。   某人有颜有钱,有资历有身段,商界公认的最年轻有为的总裁,粉丝都自发地有饭圈那味儿了,甚至所谓的老婆粉女友粉丝毫不啻当红流量。   就这样的人,全宇宙只剩一姑娘了,喜欢的也肯定是他。   偏偏人家清心寡欲,宛如远离红尘的圣僧。   秦戈哀叹了声世道不公。   转眼就直勾勾地盯住圣僧:“跟谁聊天呢?”   他确定自己刚刚瞟到的是微信聊天界面。   “一小朋友。”   江辰遇若无其事回了句,伸手拍抚蹲在脚边的边牧犬。   秦戈饶有兴味地猜:“小妹妹?”   等待两秒,他没否认。   秦戈一下来了精神:“刚在厨房老太太还念叨呢,让我多帮着催催你,赶紧成家,赶紧生娃,她等着抱曾孙!”   江辰遇安静说:“这话她天天讲。”   “那你倒是听半句进去,上回你到C市出差,老太太为你约了姜氏的千金吃饭,结果你居然把阿修给叫上了,可差点没把她老人家气死。”   好好的相亲见面,他跟亲弟弟一块儿去,好在后来老太太得知对方姑娘也捎上了弟弟,否则这茬怕是没那么轻易过去。   “我认为只是普通饭局。”   如此不上心,秦戈都急了:“得得得,你就说现在这妹妹有没有戏吧!”   江辰遇眸光轻垂,边牧犬乖顺蹭着他的手。   “都说了是小孩儿。”他不咸不淡开口。   秦戈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年龄不是问题啊,都这样了,也不怕多等几年,关键是你得先有结婚对象,让老太太放心。”   江辰遇终于撩了下眼皮,慢悠悠地:“你还真是越来越像我奶奶了。”   “……嗯?”   “唠叨。”   秦戈翻了个大无语白眼。   他一只独犬,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对面的孤狼作斗争了。   放弃使命,秦戈往后一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下月初就是老太太大寿。”   届时必然是一场隆重的宴会,成群挤破头也想嫁进江家的各集团千金,倘若他还没个动静,不用想,江老太太肯定要有动作,到时某人势必悔恨今日不听他言。   秦戈这般想着,身旁那人却云淡风轻:“贺礼方硕在置办了。”   重点是贺礼吗?   秦戈正想给他拗回来,突然想到身为世交家的孙儿,他送的礼可不能被比过去。   于是话锋一转,探口风:“你准备什么了?”   “画。”   “什么画?”   江辰遇一径沉默,随后瞄他:“重要吗?”   秦戈:“……”   他愣住:“你别是自己都没看过那画?”   好家伙。   江辰遇不能理解他的惊愕。   双手交叠在膝,微微侧首:“以奶奶的名义,最高价拍下慈善展会唯一中国作者的作品,这难道不比画的内容更有意义么。”   果然是江总的一贯作风。   工作以外的所有事最多分心一句话,然后由方特助全权代理。   秦戈不禁抚掌称妙。   下一秒,他蓦地茅塞顿开。   慢慢微笑问:“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一口价两千万拍下美院中国籍学生油画的,不会就是你吧哥哥?”   江辰遇静思片刻:“也许。”   数额是没差。   秦戈极缓极慢地深深吸上一口气。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拿下的美院小才女,就是你收购的那副油画的作者?”   江辰遇眼尾可有可无一挑:“是么?”   所以他买画纯粹是为了让慈善家奶奶开心。   而东艺展最高公益金证书,也因此第一次有了中国人的名字。   Ok,fine.   不愧是他。   这个还真没法黑。   秦戈点点头,放过他,“行,进去吧,难得陪你回来看奶奶,就别在这儿坐着了。”   “嗯。”江辰遇徐徐站起来。   两人走出花园,并肩往屋里去。   秦戈边回头瞧了眼听话跟在身后的边牧犬。   忍不住调侃:“谁能想到身为巴黎美院设计学博士后的奶奶,养的狗会叫孙多多。”   江辰遇单手插兜,头疼地眉眼轻皱:“庆幸她没直接起名曾孙。”   闻言,秦戈嘴角一僵。   他秒懂了孙多多的内涵。   奶奶还真是……丧心病狂。   ///   有了创作灵感,勾线上色都信手拈来了起来。   对沈暮而言,照片临摹没什么难度,不过一下午,画布上的边牧犬以及花园背景都基本完成,只剩一些简单的收尾工作。   将近晚六点,太阳渐渐西落。   沈暮放下画笔,清洗过后到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砂锅里的玉米排骨汤小火慢炖着。   沈暮握着手机,在流理台前安静站了很久。   终于,她低头,拨出了一通电话。   喻涵下班回家的时候,刚进门,就被飘来的饭菜香味盈满鼻腔。   疲软的精神瞬间打满,她嗅着味直冲餐厅。   入目是一桌家常但能轻易看得人垂涎三尺的菜肴。   沈暮正好端着汤走出厨房。   见她回来了,将汤摆到餐桌上,笑说:“饿不饿,我煮了你最喜欢的排骨汤。”   喻涵猛吸一口汤的鲜香。   她确定自己今晚可以干掉三碗饭。   “靠,宝贝儿,我简直恨自己没投胎成男人。”   沈暮解下围裙,看向她的目光带着迷惑。   “这么漂亮又贤惠的老婆,谁不想娶?”   她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   沈暮忍笑,转身回厨房取碗筷,“好啦,快去洗手。”   这顿晚饭喻涵完全没功夫分嘴说话。   她放开肚皮吃到第三碗,才终于想起白天的热搜。   被她再次问起时,沈暮已经吃好放下了筷子。   “首先呢,不能说代表中国参展,是霍克教授为学生们争取到的名额,其次,那是慈善展会,上流社会的名媛阔少通常会借此宣扬自己的名声和影响力,所以出现价格虚高都是正常现象,况且那两千万并不归属我,根本不能以此做比较。”   斟酌了会儿言词,沈暮和她解释。   “唔……”   喻涵两腮鼓鼓的,似懂非懂地愣愣点头。   沈暮给她添了碗汤,奇怪道:“不过这么扯的一条微博,是怎么上的热搜?”   艺术界向来靠作品说话。   无论霍克教授多看重她,在有实绩前都是无名氏,微博热搜有那么容易上吗?   本来喻涵还没觉得有什么,沈暮这么一说,她突然也觉得怪怪的,这条热搜白天可都快冲到前十了。   喻涵咽下口中食物,喝着汤说:“我寻思着啊,和林蔓有关。”   沈暮不懂那套,茫然眨眼:“她?”   “想压自己热搜呗。”   “……”   见得多了,对娱乐圈也就了然于心。   喻涵很快想明白:“九思和林蔓解约的热搜都沸一天了,这要发酵下去还得了,她现在没有团队,圈里谁都不敢得罪,可不就逮着你们这种出圈的话题分流,没跑了。”   沈暮有些惊愣:“还能这样啊……”   她一直以来都极少关注娱乐圈,到法国后才很偶尔地看两眼推特。   “小小基操啦,你下载微博没?”   “还没呢。”   喻涵从碗里抬起头,认真盯她:“成年人不可以没有微博!”   沈暮托腮,笑看她开啃最后一块排骨。   “那我下一个?”   喻涵飞速解决完,向她摊开右手,嘴里含糊着说:“手机,我给你联网,以后好陪我唠八卦。”   沈暮没多想,把手机递过去。   语气隐含几许郑重:“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喻涵接过手机,“咱俩有啥不能说的。”   沈暮静静和她对视:“我和南江大学的秦老师约了下周五聊聊。”   原本想尽快,但她鼻子的伤太不得体,得缓缓。   她还没说要做什么。   喻涵怔了一秒后,嘴角已经有点压不住了。   知道她的期待,沈暮温温一笑:“可能的话,我大概会边实习,边准备国内的考研。”   秦戈的那通电话,沈暮只说给她点时间考虑,但在一小时前,她给了他答复。   听罢,喻涵心里顿时亮堂堂的。   先前还在担心她想不开要回法国呢。   “宝贝儿,我要落泪了。”   见她一脸感动到如获新生的模样。   沈暮轻轻笑了声:“真假?”   “高三那年暑假,你说走就走,我差点都想追你到法国去,要不是我不懂法语……”   生活不易,喻涵叹气。   沈暮弯着清秀的眉眼:“我这不是回来陪你啦。”   “你最好说到做到,”喻涵心情大好,咧嘴笑开:“明天终于周末了,出去浪啊!鼻子好点没?”   沈暮忽然感到心绪豁然轻松。   她笑了笑:“我戴个口罩就好,想去哪儿?”   “做头发看电影逛街,你想做什么都行。”   说话间也不忘帮她的手机联网。   喻涵垂眸,打开沈暮未设密码的手机。   继续有条不紊地计划:“晚上再到酒吧潇洒一下,帮你把时差彻底调过来,然后……”   喻涵话音骤然顿住。   她眸光定在屏幕还未关掉的微信界面上。   一眼看到微信置顶。   昵称是Hygge.   空白头像。   不是她。   喻涵立刻有了捉奸在床的敏锐:“你在外面有别的狗了?”   沈暮正等着听然后,谁知她话转得这么突然。   略怔一瞬,懵懵问:“什么狗?”   “微信置顶为什么不是你老公?”   见她捂住胸口作心痛状。   沈暮反应过来,好笑回答:“因为我们天天聊,不怕找不到你呀。”   “那他是谁?”   “他是……”   “你迟疑了,有问题!”   “……”   她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沈暮只好讪讪一笑,默默把手机抽回来藏到兜里。   凭女人的直觉,喻涵断言:“哪个野男人?居然连我都不告诉!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她越说越离谱,沈暮连忙摆摆手:“没有啦。”   喻涵直直目视她:“从实招来。”   沈暮被她“我比你还了解你自己不要试图在你老公面前隐瞒真相放弃抵抗吧”的正肃眼神,看得毛骨悚然。   只能犹犹豫豫地全交代了。   “嗯……就是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我参加过省中学生画展。”   喻涵抱臂,翘起二郎腿,“我记得,你的画卖了一万块钱,被校长全校表彰,然后呢?”   “然后……”   沈暮目光轻微飘忽,简而言之:“他就是那个买了我画的买主。”   喻涵静坐着消化数秒后。   她倒吸口气:“都背着我偷吃四年了?”   沈暮立刻否认:“别乱说,我和他只是……网友。”   喻涵可一点都不信。   直截了当:“他是谁?”   沈暮被问住,温温吞吞摇头。   见状,喻涵惊呆了:“不知道?”   “嗯……”   “认识四年了你都不知道他?”   “我没问嘛。”   “面也没见过呗,照片呢?”   “也没有……”   喻涵深深吸气,保持耐心:“当初买你画的时候,他的信息总有吧?”   沈暮咬住一点下唇,声音放低下来。   “我问过主办方,说买家是匿名购置。”   那是第一次有人买她的画,给了她极大的成就感,当时她也特别想知道买主是谁。   “那你是怎么和他加上微信的?”   “是后来他加的我。”   居然有反转。   喻涵重新燃烧起希望:“嗯嗯嗯?” 第8章 现在视频。   沈暮认真回忆:“因为那副是水墨图,我就习惯性印了个落款,他特意来问我能不能二改,盖掉落款再装裱。”   “哈?不要落款是什么操作?”   “可能……他是别有用途吧。”   喻涵人间清醒:“所以他知道你,你不知道他。”   道理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   沈暮略微沉吟,虚虚道:“现在他应该也不知道了,我去了国外,还改了名字。”   喻涵快被她家天真的白菜气死了。   “愿意花一万块钱买高中生画的男人,可见有点钱,但年纪绝对不小,而且都过去四年了,已婚是肯定的,说不定孩子都有了。”   为了她的宝免受臭男人欺骗,喻涵认真而理性地分析了一波。   “他没结婚。”   沈暮乖静听完,幽幽飘出一句。   喻涵哑了一哑,强势挽尊:“那他很可能是在外面乱搞的花花公子,不婚主义的败类,更混账了!”   沈暮眼底拂过淡淡的笑意:“他很聪明,而且特别成熟稳重。”   “……”   温柔多金的黄金单身汉?   不是玩弄感情的资深槟榔男?   这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信。   阅男无数的喻涵想不明白了。   “怎么可能啊,正经男人谁跟小姑娘干聊四年?”   十个网恋九个见光死,万变不离老流氓和中央空调,专就忽悠她这种纯情小白兔。   想到这儿,喻涵倏地冒出个危险的想法。   凝住她,语调开始紧促:“你们都在聊什么?”   沈暮没理解她深意,若无其事:“就分享分享日常。”   闻言喻涵提吊的一口气舒了下来。   不是那什么聊就好……   转眼喻涵又卷土重来:“你喜欢他。”   这无厘头的陈述句,听得沈暮双颊不受控地一红:“什么跟什么啦……”   “分享日常这么暧昧的事,你都跟他做四年了,还说不是喜欢他?”   沈暮下意识否定:“当然不是。”   随即又被喻涵笃定的眼神波及到。   她竟然开始有点不自信:“应该……不是吧?我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   “哪里好?”   “他让我学到很多。”   不能再让她陷进去了。   喻涵决定打碎她的粉红泡泡:“可你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他是离婚怪丑老汉矮冬瓜怎么办?”   沈暮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她神情呆愣须臾。   潜意识想说没关系啊内涵更重要。   但喻涵警戒的眼神太强烈。   沈暮一出口不小心就被拗成了:“那……怎么办?”   喻涵指了指她口袋:“手机拿出来。”   沈暮乖乖照做:“然后呢?”   下巴朝她手机示意性地一抬。   喻涵语气果断:“现在就跟他视频。”   ///   华丽的水晶灯光打在瓷砖,折射贵气。   欧式方形餐桌上,一道道菜品精致。   江老太太沉默端坐。   她一头贵妇卷灰白短发,眼前搭着副垂线老花镜,灯芯绒墨色旗袍的领口配了串珍珠项链,包裹下的身型丰而不肥,格外减龄。   气质是如此的优雅华贵。   但她此刻紧锁深眉,看来情况不是很妙。   坐在她对面的秦戈察言观色,悄悄远望了眼还在阳台通话的某人。   知道老太太是不乐意了。   他自觉夹了块干煎银鳕鱼到老太太餐盘。   欣然笑说:“奶奶您先吃,辰遇一会儿就打完电话了。”   江老太太不悦一哼:“我倒看看,他又要打到什么时候。”   终于从数月中抽出一天空回来,某人却时不时在谈工作电话,仿佛人在心不在,老人家不高兴实属正常。   秦戈硬着头皮帮他打圆场。   笑意不减:“公司忙嘛,而且上心是好事啊,您现在把江盛彻底交给他了,他也是怕辜负您的期望。”   自己的孙儿念书时就连连跳级,更是国外名校双修博士毕业,他有多优秀,江老太太当然知道。   但有一点,她是极不满意的。   “他要忙就忙,好歹带个女朋友回来,就要三十岁的人了,也不晓得自己操心!”   “我这不也没结婚吗,奶奶您放心,他心里有数。”   江老太太听罢,越发地生闷气:“至少你听你父亲的话,隔三差五在相亲,他呢?”   “……”   秦戈在心里吐了口血。   成天相亲的话认真的吗,小小的语言伤害还那么大?   秦戈只能默默抹去辛酸泪,强颜欢笑:“您再等等,他会想明白的。”   老太太重重叹了口气。   她都要不瞑目了,还等他想明白!   “他这人有时候啊是固执,我太能理解您的心情了!”   秦戈不动声色把话题带过去。   气氛这么一调节,老太太果真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秦戈继续道:“我记得可清楚了,四年前有一回,我俩在争能力和资历的问题,谁都说服不了对方,结果辰遇这家伙居然给我整了出心机。”   老太太被勾得目不斜视:“他做什么了?”   “他送我一副水墨画,说是某大师的封笔之作。”   “我想那多有收藏价值啊,把画挂在客厅,还拿我父亲钟爱的和田青玉瓶摆旁边陪衬,当宝似的。”   秦戈在这儿顿了一下:“后来您猜怎么着。”   老太太仔细听着:“怎么着?”   秦戈一拍大腿:“过了半年他居然告诉我说,那画是他在中学生画展上买的,故意把署名给遮掉了,就为了向我证明能力胜于资历。”   闻此,老太太略怔一瞬后,好气又好笑:“哎哟,这孩子真是胡闹!”   “可不是……”秦戈气叹。   但还别说,他当时脸确实有些疼。   那副小朋友的水墨画技巧是真不错,到现在他还好好放着。   “我一向更喜欢黑马。”   这时,江辰遇温沉的嗓音从后面传来。   他唇边噙着一丝笑,回到餐桌坐下。   老太太一见他,那颗刚被抚平的催婚的心立马便又开始躁动,秒沉脸:“别贫了,你给我个准话,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秦戈怀着报复的心理,看好戏不吱声。   接收到他投来的自求多福的眼神,江辰遇淡淡挑了下眉。   沉思须臾,江辰遇面不改色:“上回那个姜氏千金,是叫姜颜吧?”   他主动提,老太太当然欢喜。   但她把情绪藏掖着,斜睨他默认:“哼,人姑娘多好。”   江辰遇略一颔首,徐徐说道:“姜小姐在C市正好和阿修是邻居,关系似乎不错,您多催催他,估计很快能抱上曾孙。”   秦戈无声地目瞪口呆。   狗男人。   亲弟弟都阴。   太狠了。   论身份,江迟修是从未在媒体面前露过脸的江家二少,不过他无心家业,一心热衷电竞比赛。   他在C市举办电竞俱乐部的事,老太太还蒙在鼓里。   但被奶奶催婚都是不可逃避的。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老太太瞬间乐开花:“真的啊?”   江辰遇微微含笑点头:“嗯。”   轻而易举地转移了暂时性危机。   就在这时,江辰遇搁在桌边的手机突然震动着响起铃声。   当他还要谈工作,江老太太顿时又垮下脸来。   “就坐这接!”   奶奶是天。   江辰遇只能默叹,拿过手机。   眸光定格到屏幕。   【小哭包邀请你进行视频通话】   他一瞬凝滞。   眼底深深浅浅的情绪逐渐意味不明起来。   这小孩是……又砸着自己了?   秦戈一下听出响铃是什么。   除了奶奶,他猜不到还有谁能邀请江大总裁视频。   短暂一思索,秦戈耐人寻味地笑:“人小妹妹找你视频呢?”   乍一听小妹妹,老太太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谁?”   秦戈故意拿乔:“啊,没谁奶奶,就一小姑娘,辰遇可能是欣赏黑马吧,我瞧着他们聊挺好,哈哈。”   赤条条的报复。   江辰遇瞥去一道寡淡而危险的精光。   而秦戈目光一收,低咳掩饰自己隔岸观火的无耻。   有如往日重现。   只片刻,视频邀请突然中断,对方已取消。   常规操作,不足为奇。   江辰遇不露声色想放下手机。   转瞬却听老太太语气不满:“哎,怎么不响了?”   预感不祥,江辰遇微顿,可有可无地应了句:“她挂了。”   到嘴的孙媳妇飞了?   代入感太强,老太太已经开始生气了。   “那你也不快些接,叫人家女孩子等这么久,能高兴吗!作风优柔寡断怎么成事!”   江辰遇:“……”   这算是双标么?   老太太牢骚完,瞪他一眼:“还不赶紧拨回去!”   江辰遇罕见地无言以对片刻,答:“不用。”   老年人岁数大了,就容易一根筋。   对他这种倔强式单身的行为,江老太太怒其不争,直接上手夺走他手机。   一不留神,手机就到了她手里。   江辰遇怔了一秒,欲阻止:“奶奶……”   “你坐好!”老太太威严一眼加以警告。   随后她眯眼透过老花镜,在屏幕上触点了几下,些微迟钝但十分精准地回拨。   视频邀请一发出。   只见老太太连连抚弄头发整摆衣襟,清了声嗓,笑容慈祥地将镜头对准自己。   江辰遇深吸口气保持冷静。   没办法动手跟老人家抢手机,他只能有商有量:“奶奶,您会吓到她。”   “你别说话!”   “……” 第9章 你很重要。   江辰遇只觉得眼前的情况比任何工作都棘手透了。   见此情景,秦戈手握虚拳抵在唇边,竭力压下就要溢出的笑。   但他只幸灾乐祸了短短两秒。   随即就撞上某人斜斜剜来的一眼。   那眼神如刀片,锋利地刻着“下周五讲座免谈”的威胁。   秦戈一激灵,双唇一抿投降。   免受牵连,他揆情审势开口:“咳,奶奶,不然我们换个方式……”   “小姑娘怎么不接?”   老太太根本不在听,视频迟迟没通,她开始着急。   终于响起一声“叮”得提示音。   所有人都跟着一怔。   下一秒,视频断开,微信显示无人接听。   江辰遇缓缓收回随时准备伸出的手。   捏了捏鼻梁,不再说什么。   江老太太蹙眉:“你看看,惹人家生气了,你必须得把人给我哄好喽!”   ……   春江华庭。   这边,两人已经闹到了沙发上。   喻涵居高临下,将沈暮挤在沙发角落。   “我都给你拨出去了,怎么还中途挂断呢?”   沈暮半坐半仰着,显得略微娇小。   她虚惊的神情还未退散:“还是别了……”   方才争抢中她慌乱关了机,但还是下意识往背后藏了藏手机。   喻涵用眼神锁定她:“你赶快给我迷途知返,社会上的坏男人可不是你招架得住的,要继续聊天,首先得确定他不是抠脚汉吧?”   道理她都懂。   沈暮眸底凝着顾虑:“可万一他是……那简直是一种精神的摧毁。”   喻涵想撬她脑袋了,“你还知道啊?”   沈暮不敢往后想。   声音低微下来:“我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好什么?”   沈暮突然沉默了。   睫毛垂敛些,轻轻说:“他像一个长辈,但不会让我感到疏远。”   他能让她记得,自己也还是个可以任性的孩子。   沈暮的回答太过平静,平静到喻涵心疼。   喻涵眼底一阵动容,不忍再剥夺她最后一点微薄的希冀。   “而且……”   沈暮一声泄露患得患失的低叹:“是我没做好见他的准备。”   她习惯逃避,也知道这样很不好。   但倘若刻意去改变,结果却不尽人意的话,那她宁愿维持现状,至少这是她目前的精神寄托。   喻涵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太过逼她。   或许对别人可以,但那绝非教她认识世界的正确方式。   失神片刻,喻涵坦然一笑:“好了好了,别被我吓到,都瞎说的,指不准对方一出来还真是英俊多金的大帅哥呢!”   她反手就推翻了自己堆砌起来的高楼。   沈暮一时拐不过弯,投去懵惑的目光。   喻涵转而挑眉,故意逗她:“你看我们江大佬,符不符合你的网恋对象?”   沈暮脑中顿时浮现出那张英气逼人的脸。   摘掉金丝框眼镜后,他的攻击性完全暴露,神情再淡漠,也如冰锥,能轻易击碎你赖以生存的面具。   何况彼此的初印象,除了后两次的意外尴尬,就是她重金求他当裸模的饥渴。   画面感太强烈,她要有阴影了。   沈暮倏地回神,连摇脑袋把这可怖的想法晃了出去。   “如果是他,我大概会……”   “怎样?”   这个玩笑和假设让她无法呼吸。   沈暮尤为谨慎道出两字:“塌房。”   喻涵愕了一瞬后,实在没忍住,直接滚在沙发,捧腹笑了起来。   肆无忌惮大笑好久,喻涵才收敛点。   嘴还咧着,喻涵手臂搭上她肩:“宝贝儿,想没想过找男朋友?”   问题突兀到沈暮心跳漏掉一拍:“说什么呢?”   “认真的啊,如果你只当他是网友,他也没表现出那种意向,你合该找个男人谈恋爱了,沉迷纸片人,天打雷劈!”   沈暮脸蛋有点微红:“顺、顺其自然吧……”   尽管在学校见过了各色各样的裸男。   但真到感情上,她还只是含苞的花骨朵,清纯无知。   ……   手机一直关着。   临睡前,沈暮洗漱完躺到床上,才想起来开机。   她倚着靠枕,屈膝半坐。   一边点开微信,一边思考怎么和Hygge解释之前的视频邀请,以及自己的长时间逃避。   对话框一打开,沈暮呼吸骤然一紧。   有一通未接视频。   三个小时前。   她整个人直接懵了,身子倏地滚烫起来。   压根没想过……他会拨回来。   那现在要做什么?说什么?怎么办啊?   沈暮脑中一片空白。   还算清凉的夜晚她竟热到像是泡在沸腾的熔浆里。   拨通视频又突然消失,已有二次戏耍的重大嫌疑,她必须立刻供上一个合理的解释。   前思后想半天。   沈暮慢吞吞叩字:你也……砸到鼻子了吗?   消息一经发出,她捂脸,自己都没眼看。   天呐,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但实在想不到其他措辞了。   沈暮苦恼地薅了两下头发。   心在忐忑跳着,没过多久,对方就回了微信。   Hygge:或许更严重。   沈暮下意识惊呼,蓦地坐直。   还真砸到了?   她低头飞快打字:伤到眼睛了?出没出血?去医院了吗?   被手机磕到有多疼,沈暮深有体会。   仿佛遥远的另一个自己受到重创,她的眼珠都隐隐开始心理性作痛。   三连问扫荡过后,沈暮脖子梗得直直的,紧盯聊天框等他回信。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对面都毫无动静。   短短半小时不到,她已经脑补出无数他角膜擦伤眼球充血,被送进急诊手术的情景了。   沈暮呼吸都不自觉地在紧张。   全没意识到这一刻自己对他的关心超出了常规频幅。   沈暮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四年她连进游乐场都不敢。   她并不恐高,但害怕被悬空倒挂时,那种上不去也下不来的绝望不安。   沈暮很想追问他情况,但又怕扰乱他。   焦躁纠结很久,她还是动手指输入:你处理完伤口就休息,这几天好好静养。   略一思索,她继续叩字:不用回,等伤愈合了和我说一声就好,晚安。   发完这条消息,她慢慢放下手机,干坐着发呆。   沈暮在心里祈祷,保佑他无事。   完全忘了喻涵告诫的,对方还存在怪丑矮的可能。   几分钟之后,孤零零躺在床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声提示音。   沈暮一下被敲醒神经,立刻捞过手机查看。   Hygge:笨蛋。   真如他所说,沈暮人都傻了。   收到他的天降消息固然欣喜,但他怎么这时候骂人啦!   特殊情况,她选择大度。   沈暮:允许你趁人之危这么一次。   沈暮:都让你快睡觉了,眼睛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怕留隐疾啊?   只过几秒。   Hygge:你能再可爱点么。   他说这句的语气像是无奈到发笑。   沈暮完全被他弄懵。   沈暮:?   Hygge:刚刚在开车。   似乎是怕她的脑袋瓜难以理解。   他特意接一句:才到家。   沈暮秒石化。   所以他那么久没反应,只是在开车而已?   说她笨蛋,是他根本没被手机砸伤对吧?   亏她满满一场内心戏,怎么这样……   可这样沈暮就不明白了。   心底深处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让她生出私心。   沈暮轻轻咬住一点唇肉。   小心问:那你之前……怎么回事?   她想知道,那通未接视频,他的用意。   过去她是绝无可能追问的,但今晚大概是被喻涵成功提点,她才有了刨根问底的心思。   Hygge:之前?   沈暮微微蹙眉:明知故问啊?   对面失了片刻声响后。   他说:吓到你了么。   沈暮胸口缓缓浮动。   知道他没受伤,倒是舒心了些。   沈暮往后倚到靠枕上。   诚实回答:开始没有,因为我当时关机了,后来看到的时候,是有吓到一点点。   好吧,不只一点点。   当然这句她自动忽略。   Hygge:为什么关机。   是被套进去了吗,怎么就成他反问了?   沈暮不能把闺蜜招供出来:我可以不回答吗?   Hygge:可以。   沈暮都没来得及松口气。   他又猝不及防一问:如果没关机,会不会接。   第二句紧随其后: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沈暮心脏猛地收紧。   他的善意体谅却像架起一座刀山火海。   让她濒临磨难,无可逃避,不能再和上回一样蒙混。   沈暮稳了稳心神:说实话,我不知道……   Hygge顾及她的情绪。   从容随意道:别紧张,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沈暮:什么?   Hygge:决定权在你。   沈暮一窒,两颊热晕光速红到耳后。   懂他的意思,所以她更罪过了。   忽然好讨厌自己软弱的性格,不过只是见个面,有什么好忸怩不决的,谁说就一定会有不可逾越的落差了。   沈暮捏紧手机,低头,将脸缓缓埋进膝间。   他是她颠沛流离的唯一栖息所,令她那么恐惧失去。   她实在不是个自信的人,也怕自己达不到他的预期,真要更进一步,就得面临关系裂变再重组,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过程,未知的一切都在挑战她的舒适圈。   安静半晌,沈暮抬起脸。   温馨的照明灯,在她如雾的美目流淌碎光,深深浅浅,分不清是悸动抑或正肃。   目光垂落到手机屏幕,丝丝缕缕的长发顺着细颈柔软滑散下来。   沈暮默默吸气:我绝不是故意戏弄你。   她非常郑重其事:你对我,很重要。   ……   锦檀公馆的夜是静谧的。   客厅冷色宽敞,灰调瓷砖明亮如镜,装修尽是不露锋芒的奢华,反而锋芒更盛,如它的主人。   江辰遇脱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随手丢在沙发,里面穿的还是白日那件简单的白衬衫。   他两指勾到领口,解开几颗纽扣。   边走向吧台,接了杯水,不急不缓喝了一口。   半敞的衣襟暗掩着,轮廓深邃的锁骨隐露,透着丝□□。   搁在茶几的手机响了两声。   江辰遇抬眸,隔着餐厅静静望去一眼。   他慢慢放下玻璃杯,折身走回。   拿起手机,靠坐进沙发。   垂眸淡淡一瞟,不出所料,是寂然半天的小哭包回了消息。   但看见那两句话。   江辰遇还是微不可见一顿。   他能感受到,住在他列表四年的,是个安全感匮乏的小姑娘。   她对外界有着不知名的怯意。   也许是有过不太美好的经历,所以她经常性产生焦虑,会有一点轻微社恐。   心思的细腻和敏感,无时不刻在催化她的脆弱。   她很优秀,在艺术上极具天赋。   他一早就知道。   但其实,她自己就是一张空白画布。   她不会过度袒露真心,或者说是不敢,她善用回避来进行自我保护。   而此时此刻,她在直白表达自己的在意。   这对一个常年将自己封闭在茧里的女孩来说,很不容易。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怕他不高兴。   毕竟小姑娘鸽他也不是头一回了。   江辰遇眸光渐渐邃远。   在商场一贯得心应手的能力,眼下忽然失效。   他在想,怎样回答,能保护好对方那颗易碎的少女心。   短暂沉默。   江辰遇低头回复:知道。   他以前所未有的耐心安抚:慢慢来。   对方可能在消化他的语言。   过了两分钟,她认真地说:和你聊天,我也很开心。   江辰遇半倚沙发扶手的姿势,手指轻轻搭在鼻端,眼底讳莫如深。   知道她其实很懂事,也温柔得会随时照顾他人情绪,跟她相处,应该没人会觉得不舒服。   遮掉作者落款是个很无礼的要求。   但四年前他询问的时候,小孩一点脾气都没,反而谨小慎微地,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   如果不是这种特别,他大概不会和她有事没事一聊四年。   江辰遇薄唇不经意挑起一丝弧度。   聊天框一度安静。   对方似乎不晓得如何收场了。   江辰遇指尖灵活:你现在什么姿势。   真是个唐突的问题。   小哭包:啊?   江辰遇:坐好。   小哭包:坐着的。   她似乎隐隐约约感觉有阴谋。   最后还是迷糊问:怎么了?   江辰遇:手机拿稳。   小哭包:?   江辰遇:我去洗澡了。   潜台词是,别胡思乱想,再和上回一样,知道他在洗澡,一走神把自己给砸了。   果然是蓄谋。   小哭包:……   小哭包:……   小哭包:……   小哭包:……   江辰遇墨瞳淌过一瞬笑意,柔化了脸庞几分英锐气势。   这千年难遇的笑容,若是自发成圈的老婆粉们看到,她们一定会疯狂至死。   逗完小孩,江辰遇搁下手机,起身。   他边往下解衬衫纽扣,边走上二楼浴室。   而这边。   沈暮埋头钻进被窝里翻滚。   看破不说破凡事留一线不懂的呀他这人怎么这样啊啊啊啊啊啊! 第10章 第四次面。   正如喻涵所说。   她和Hygge目前的关系,是他有迹可循,而她一无所知。   但经过这此起彼伏的一夜,沈暮反而觉得心境明朗起来。   她想明白了些事情。   他的分量,无关相貌钱财。   而是因为在特殊的四年,他是黑夜港口唯亮的灯火。   朋友至上,亲人未满。   那是别人都给不了的感觉。   不在意,并不代表沈暮对他不好奇。   至少在喻涵一通提点后,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关注起他的细枝末节。   譬如。   他总迟睡早起,不过作息很规律。   养了只乖俊却不愿透露名字的边牧。   似乎有做不完的工作,因为回答她还没吃饭是他的常态。   但他又好像可以自由安排时间。   他该不会是警察叔叔吧?   或者……是人民灵魂的工程师,心理老师?经济学教授?   小火苗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窜动。   沈暮根本忍不住不对他的三次元浮想联翩。   ///   被喻涵带着疯了一个周末,时差算是慢慢调节过来,接下来几日,沈暮基本是在家里练习色彩写生。   周五。   这天云薄空晴。   12点左右,沈暮简单做了碗面。   吃过午饭,她换搭白衬衫牛仔裤,用皮筋绑了个马尾,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精神。   鼻梁已经消肿很多天了,但还微留痕迹。   沈暮稍微压了点粉底遮盖,化上淡妆。   和秦老师约的是下午2点。   她提前出门,乘坐公车去往南江大学。   和巴黎美院的贵族宫廷风相比,南江大学作为国内双一流类重点高校学府,青瓦白墙,园林秀丽,处处生机盎然,洋溢着书香门第的气氛。   那是中国特有的人文情怀。   一走进这,环境和氛围,都让她感到自在。   沈暮站在南大的校园里,缓缓呼吸新鲜的空气,她身心舒畅,只是刚来一会儿,就动了留在这的心了。   行政楼,六楼招生办。   秦戈讲着电话,慢腾腾踱步在办公室外的等待区。   “下午3点半,您没忘吧?”   “话我放出去了,其他学院的学生都在沸腾,你要不出现,我这脸可没地儿搁啊!”   他握住手机换了一边听,压低嗓门。   “成,都成,记我顿饭,最好的阶梯教室都清出来了,就等你了!我稍后有点事,蔡主任随时接待你,千万记得啊哥哥!”   好说歹说间,楼道旁的电梯“叮”得停住。   双门移开的一瞬,秦戈视线正好望过去。   纯白雪纺衬衫简约干净,浅色牛仔裤勾勒一双笔直纤腿,一眼远观,不得花的招摇,而如飘飘然的柳絮,轻坠人眼底。   气质温雅透洁。   是个小姑娘。   秦戈指间的手机慢慢往下放。   他怔着,沈暮已经走到他面前两步远。   “您好,请问招生办的秦老师在吗?”   沈暮含着礼貌而内敛的笑,轻声询问。   反应过来,秦戈把手机揣进裤兜,回了个笑:“我就是。”   没想到南大的招生负责人这么年轻。   沈暮微一张嘴,随即颔了下首,解释:“您好秦老师,我是……”   “沈暮同学。”   秦戈弯唇先一步替她说。   沈暮略讶他的洞察,很快点头:“是我。”   意识到他刚刚在接电话,自己又早了些过来,她犹豫问道:“现在会不会……打扰您?”   秦戈轻笑:“没有,我在等你。”   他这么说了,沈暮才放心,“麻烦您了。”   “是我麻烦你特意来一趟。”   “不会,其实我原本就在考虑报考南大,很感谢您的邀请。”   惜才的秦教授难掩欣悦:“那太好了!”   指了指窗外,“天气不错,带你逛逛校园,边走边聊怎么样?”   他的随和让她渐渐放松拘谨。   沈暮眉睫舒展:“好。”   南江大学的校楼以白瓷砌筑为主,气派且不乏浓厚韵味,风景更是享誉全国,绿柳清湖,如诗画写意。   两人沿着微波粼粼的行知湖,环校漫步。   秦戈的本意是想拉拢这位美院的优秀毕业生报考南江,而沈暮恰巧也有此意,所以谈话非常融洽,并无要事商量,只是闲聊,初步了解南大文化而已。   校园占地面积很广,缓步绕上一圈,时间飞快就过去了。   “对南大感觉如何?”   秦戈自然而然地问了她一句游后感。   沈暮和他并肩走着,闻言莞尔:“我先前有过了解,南大的综合性和专业实力都非常强,今天来逛了一圈,环境和位置我也很喜欢。”   “很高兴你这么认为。”   秦戈笑着承下这份认可。   随后他又扬眉,问出疑惑:“但说实在的,巴黎美院在艺术上的专业性是目前最高的,这点我必须要承认。”   沈暮隐约猜到他想问什么,抬眸对上他望来的目光。   秦戈继续说道:“所以我也了解过,霍克教授有意留你在美院,这么有含金量的offer,为什么要回国?”   这个问题有点隐私,但也很真实。   沈暮羽睫不经意间一颤,脸上还是漾着浅浅的笑容。   缄默少顷,她静静回答:“相比国外,在中国更有融入感。”   是实话。   也是她拒绝霍克教授留在美院深造的原因。   国外的异类文化无时无刻在提醒她并非本土,任她多抗拒国内某些因素,也没有底气再待三年,流浪在没有归宿的他乡。   当然,她还有一个小小的私心。   而秦戈略有几分意外地挑了挑眉。   留学生选择回国的理由不胜枚举,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原因。   说完,沈暮自己都觉得敷衍:“是不是……有点抽象?”   秦戈没含蓄:“是。”   见她哑口无言,他转笑开来:“怪我没有艺术细胞。”   沈暮不知道如何回应他的幽默,难为情地挠了下头发。   只是随便问问,秦戈一笑而过:“很可惜现在无法申请保研,不然以你的绩点绝对没问题。”   这点沈暮倒不遗憾,她略微沉吟着说。   “其实……我是想考工业设计。”   秦戈稍惊片刻:“虽然也和设计沾边,但工设的专业跨度不小啊。”   沈暮点点头微笑:“我知道。”   这姑娘有点刚,秦戈笑容带出敬佩,吓唬她似的提醒道:“我们学校,工设可是要考数学的哦。”   这话听得沈暮当真头疼了下。   默默吸口气,她温谦说:“我会认真备考的。”   他们在A区三栋的教学楼下站定。   秦戈眉眼带着欣赏。   伸出右手:“很期待你加入。”   沈暮和他轻握了一下:“谢谢秦老师。”   正笑语交谈着,一群结伴的女学生经过。   “秦教授好!”   她们面上都溢满笑容,步履轻快,簇拥着朝教学楼去。   秦戈瞧了眼这群朝气蓬勃的女生。   扬唇,故意沉声:“好好听课。”   其中一个调皮回头,放声笑答:“去蹭您商学院的讲座啦——”   秦戈愣了一愣,无奈失笑。   看着她们闹哄哄地走进教学楼。   某人还真是比什么鸡汤都管用,他要来,连文学院的小姑娘都对企业融资感兴趣了。   沈暮安静站在旁边。   想着这位招生办的秦老师,原来还是商学院的教授。   这时,秦戈扫了眼腕表。   3点15分。   他想到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住她。   “我邀请了一位在金融领域卓越非凡的大人物,马上他会来授一堂讲座,虽然无关艺术,但凭他的资历一定能让你不虚此行,有没有兴趣,留下来听听看?”   沈暮原以为今天的谈聊基本到此为止了。   想不到紧接着收到了讲座邀约。   她极其不擅社交,所有临时的事都容易不知所措。   比如现在,她一时不晓得该拒绝还是答应。   在她踌躇之际,秦戈挂着神秘的笑。   “你们还颇有缘分,到时候就知道了。”   沈暮眨了下眼睛,眸底藏不住惊奇。   什么大人物,能和她有交集?   不过他都言于此了,沈暮自然不好回绝,便含笑应声,跟他一道进了教学楼内。   401阶梯教室。   他们到的时候,偌大的空间人头攒动,平日上座率极低的商学院讲座,此刻是座无虚席。   见秦戈进来了,学生们哄闹的问好此起彼落。   坐第一排正中间的女学生相当不舍,但还是自觉地让出了两个座位。   沈暮上课向来会低调地选靠边的位置。   不过眼下别无选择,只能随他一起坐下来。   “秦教授,要先开投影机吗?”   有学生大声问。   “不用。”   “电脑也不用开。”   “黑板也不用擦。”   秦戈阻止了他们一系列异常主动的行为。   他根本不指望某人备课。   对此沈暮颇为奇怪。   她还奇怪南大的学子居然都如此热情上进。   随后她更奇怪地发现,边上的几个女生都开着手机相机,有股要随时抓拍全世界的劲。   大家都自发有序地在自己的座位。   而敞开的教室大门空空无人。   有女同学按捺不住问:“秦教授,我男神真会来吗?”   这个问题像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在一呼百应的叫唤中,秦戈抱臂轻松靠坐:“他会来的。”   虽说事前他是费尽心思地请。   但那人只要答应了,便无可能反悔。   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三千字讲座感悟,别忘了下周五前上交。”   他一句玩笑,惹得大家乐极生悲。   秦戈偏头看向身边人,调侃:“是不是很吵?”   他都忍不住吐槽。   沈暮默默沉吟。   太久没被这么多中国同胞围绕了,叽叽喳喳确实挑战耳膜,但也挺亲切。   沈暮抿笑,委婉说:“南大的同学们,似乎都特别好学。”   秦戈无情揭穿:“哈哈,他们这是醉翁之意。”   沈暮纳闷,对那位迟迟未到的大人物愈发好奇。   挂在教室后方的时钟滴答滴答在走动。   分针越来越接近6刻度,几要重合。   被教室里的气氛所影响,随着时间的临近,沈暮竟也莫名地、不自主地跟着微微心悸起来。   “吧嗒”。   指针终于走到3点30分整。   上课铃声准时响起。   是一段优雅的钢琴曲,清晰通透,悠扬声遥遥送入耳中。   就在这时,门口像有人影晃过。   周遭倏地静下来,所有目光全都满怀期待地聚焦到那一处。   只见一人嘴角高扬,大步跨进门槛。   个头不高,身形肿胀,脑袋顶着锃亮的地中海。   有点无礼。   但这形象完全符合喻涵讲的矮丑怪。   教室里就这么陷入了死寂。   须臾,学生们发出一阵绝望的唏嘘和哀嚎。   谁想看他们人到中年的教导主任啦!   蔡主任被他们这般反应弄得很尴尬,高高挂起的笑脸耷拉下垂,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让开身。   转瞬他又维持笑容,请身后那人进。   学生们默契地再一次屏息。   沈暮眸光越过探头探脑的数人,静静注视着光线不太明朗的门口。   最先夺目的是那双崭新的男士皮鞋。   随后西装裤包裹下的一双长腿稳稳迈前一步。   分明只是一个简单流畅的动作。   映入眼底,却让沈暮难以自控地将其拆解成一帧一帧考究的画面。   当他彻底出现在教室门口的那一刹那。   钢琴曲调还在摇曳。   午后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温柔照进来,抚上那张冷感的俊脸。   鼻梁英挺,修眸深邃,皮肤冷白。   缕缕束束的光芒倾洒到他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碎光恍若金箔,落在他眉睫,温存余热。   有如电影般的质感。   清贵漠冷的他,携着多情的音乐,引得人心跳加重律动。   沈暮骤然瞪大了眼睛。   她僵直身子,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沈暮愣愣看他踱步走向讲台。   他穿着和她相反的纯黑衬衫,搭配灰西装,身材线条流畅,气质得天独厚,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领袖,蕴衬几分不真实。   当他站上讲台的那一刻,钢琴曲结束。   教室里的氛围也跟着分外安静,呼吸声都无。   大家再无喧闹,都在极力克制内心的激动。   仿佛灼热的心火不敢生焰,被那人无形而强大的气场死死压住。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背景板。   一旁的蔡主任俨然成了他的负面对照组。   学生们都不敢吭声,对他充满敬畏。   江辰遇静默片刻,终于噙出一瞬极淡极淡的笑:“很荣幸,受秦教授所托,今天和大家随意聊两句。”   他退去清冷的容色,平易近人的姿态,和声线温沉的低音炮,都是迷人的□□。   台下的畏惧感因他的话一霎破碎。   只前后一秒,男生们突然放开呐喊,女生们尽情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总赛高——!”   兴奋激烈的高喧中,也有不少大胆的。   撕破喉咙地喊:“老公!!!”   沈暮被彻底震撼到。   她当时都怀疑,自己来的并非商学院讲座。   而是某一线爱豆盛况空前的见面会。   沈暮终于明白了秦戈说的金融大佬的涵义。   也明白为何大家会如此振奋了。   此刻站在讲台上的男人。   他无愧是男生心中的理想神,女生的梦中情人。   江盛的CEO,江辰遇。   沈暮呆呆坐着,和其他人的表情截然不同。   在这里又见到他。   第四次。   她依然意想不到。   江辰遇双手随意插在裤兜,在一片激昂声中望下来。   他目光淡淡流连而过。   似乎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定格了那么一下。   沈暮顿时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不知道他是在和身边的秦戈对视,还是认出了她。   不管是什么,沈暮都想躲起来。   她喉咙发干,今天没戴口罩,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第11章 先来后到。   场面更是一度失控。   秦戈抬手示意他们安静。   “江总时间宝贵,你们再不理智,超时人走了可别找我哭哦!”   学生们齐齐哄笑,随后慢慢静下。   沈暮好想埋头默默无闻地熬过这节课。   无论是之前的茶社还是后来的电梯,在这人面前她都尴尬到想遁地。   但眼睛很不听话。   不顾她意愿非要锁视在他身上,怎么都移不开。   “秦教授原本给大家安排的课题,是企业融资方式的战略研究。”   江辰遇略一停顿,薄唇微动:“但看情况,有很多同学会听不懂。”   会听不懂的外院女同学们羞答答地笑,她们占了大半,也知道自己是别有用心,听不来商学院的课。   “不如我们说点简单的。”   他嗓音温沉提问:“学金融的目的。”   “赚钱——”   有积极的同学简单粗暴响应,大家马上都乐了。   江辰遇淡淡挑唇,却是点了下头认同。   “我们不讲融资,也不讲资本运作,只说大家感兴趣的,财富。”   ……   他没有任何废话,开门见山地逐渐将话题深入。   “收入来源一般有劳动和资本两种形式。”   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概念后,江辰遇信手拈来地举例。   “假设你过着所谓的有钱人生活,但靠的全是上班那份稳定的薪资,当有一天你被辞退,你将同时失去财富来源,这时候你继续用钱消费,奢侈品,豪车,甚至更多,你不断地满足欲望,却没有新的收入支撑,只会越来越贫穷。”   ……   “一旦你的资本能源源不断产生新的资本,哪怕你放弃杯水车薪的工资,不再付出任何时间体力,你还是可以轻松地维持原有的状态。”   ……   “所以贫富不是单纯一个数字,而是收入类型观念。”   他没讲义,没课件,甚至没拿起过一次粉笔。   只是站在那儿,侃侃而谈,每一句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大家竟都无比认真地在听,没有一个人玩手机或是睡觉。   “因此,假如我没有实现这种资本循环,你们也可以称我为穷人。”   他有开这个玩笑的资本。   故而总结时带出一句自损的话,大家都被逗得笑起来。   沈暮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漾出一缕笑痕。   他的言辞方式并非秦戈那般风趣幽默,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成熟和稳重,语调斯理地开口,便能深深扎根人心底。   沈暮就这样投入进了他的世界。   最开始的难堪和煎熬不知何时消失殆尽。   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她猝不及防领会到了他相貌之外的魅力所在。   ……   江辰遇又顺其自然地带出理财信用风险等话题。   在他循序渐进地讲解中,这一堂课不经意间过得飞快,眨眼就响起了下课铃。   “想创造财富,要做的很简单。”   江辰遇修长的指尖不急不徐点过额鬓,“投资大脑,实现经济自由。”   言外之意。   认真听课,学无止境,别想东想西。   他没有刻意去收敛天生疏冷的气势。   但偏偏倾照在讲台的阳光要给他镀上一层温暖,添了笔真实感。   望尘莫及,又勾人神往。   只是一个随意到不行的动作,台下的女同学们都瞬间被迷到傻笑低吟。   下课铃刚奏完最后一声尾音。   江辰遇就极有原则地结束了这次谈资。   “最后。”   “江盛有不少可供锻炼的机会,欢迎各位面试实习。”   江辰遇轻描淡写说出了某人请他的真正意图。   江盛的橄榄枝,绝不是普通实习单位能相提并论的,显然秦戈煞费苦心,目的是在为学生们争取机会,毕竟想进江盛极不容易。   话落,江辰遇眸光凝过去,和首排正欣慰中的秦戈交换了个眼神,而后便侧身离开。   徒留同学们藕断丝连地为他疯狂鼓掌呐喊。   沈暮大概是唯一保持安静的。   他的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了门口。   来去都如此踩点,还真是江总的做派。   秦戈忙掏出手机,微信呼唤:留步留步,行知湖西路口一叙啊哥哥!   过了片刻。   Hygge:别恶心。   隔着屏幕都深深感受到了某人对这个称呼的嫌弃。   秦戈兀自一咳,招呼蔡主任留下处理后续。   然后笑着示意沈暮:“走吧。”   “……”去哪儿?   沈暮愣了一愣,还是马上应答,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正值课间,校园里来往着风华正茂的学生们。   将近4点半,太阳敛着光芒渐渐西落。   “感觉如何?”   “第一次听金融课,意外不无聊。”   “哈哈。”   秦戈笑着带她去往行知湖西路口的方向。   他随口聊道:“你们年轻的小姑娘应该都认识他吧。”   沈暮莫名开始阵阵发虚。   老实讲,之前不太了解他,但自从一周前的几桩死亡际遇后,她都快要忘不了他了。   沈暮含糊一笑,刚想敷衍过去。   随即又听秦戈打趣道:“听说财经频道采访他的几期,收视率居然远超同时段的古偶巨制,简直不敢相信。”   闻言,沈暮有点惊讶到了。   那人的知名度毋庸置疑,但没想到粉丝的追捧比对流量偶像还要狂热。   不过想想又好像不难理解。   毕竟女生都迷恋他的脸,男生都臣服他的才。   沈暮发自肺腑:“今天确实学到很多。”   秦戈眼底一片赞许的笑意:“嗯,Stanford荣誉校友,经管应数双博士,到学校授课还真是屈才了。”   沈暮又吃了一惊。   他果然……不是一般的强。   秦戈突然半开玩笑半认真。   问卷调查似的:“你也觉得他这样的,特招女孩喜欢是吧?”   沈暮心里咯噔一下。   干嘛又对她死亡提问啦……   对这位自来熟的秦教授轻轻一笑。   沈暮说:“江先生很让人钦佩。”   实诚,也相当官方的回答。   听罢她的话,秦戈不得不服气地笑叹。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秦戈很快思及一事:“对了,据说前不久,你的画在东艺展售出了最高价。”   沈暮略微一怔,没想到他忽然提到这。   惭愧笑说:“其实是用作慈善公益,和作品本身的价值没有绝对联系的。”   和圈内顶尖的前辈们比,她怎么敢呢。   秦戈毫不吝啬赞赏:“刚毕业就能获得参展资格,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暮搭着斜挎小包的细带,低头谦虚笑了笑。   “正好带你认识一下,你的缘分。”   秦戈放缓脚步,语气神秘起来。   沈暮跟着止了步。   抬眼,便见他泛着意味深长的笑。   沈暮困惑地顺他视线望过去。   清澈绵长的行知湖面微波涟漪。   水天一色的岸边,男人俊挺而立,一个矜贵清冷的背影。   沈暮一眼认出,她心剧烈一跳。   “辰遇——”   下一秒,秦戈就上前打了招呼。   江辰遇回眸睨了他眼,慢条斯理转过身。   “什么事。”   语气淡淡的,充斥着“你最好不是平白无故让我等”的无情。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我不介意收你点讲课费。”   “……”   拜托您那不是一点,是巨资!   秦戈没法不妥协:“别,有话好说。”   他稍微压低点嗓门,直入正题:“你要送给奶奶那副画的小作者,今天刚好来了,没兴趣见见?”   眼见某人就要把“没兴趣”三个字挂到嘴边。   秦戈眼神不动声色往身后一掠。   江辰遇面无情绪,眸光随意越过他。   只见几步开外,绑马尾的小姑娘站在那儿。   她攥紧了身前的薄荷绿包带,似乎没胆看他,怯生生的姿态仿佛随时准备逃离。   江辰遇微不可见一顿。   转瞬收回视线,什么都没说。   方才他寡淡的目光投到身上时,沈暮完全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她本能瑟缩,作鸵鸟状。   下一瞬,便见秦教授朝她招了招手。   沈暮暗吸口气,认命走过去。   “介绍一下。”   秦戈眉目间笑意和善:“这位是沈暮同学,巴黎美院优秀毕业生,前阵子刚回国。”   沈暮一颗心像吊在三万英尺的高空。   气氛稀薄得令她窒息。   就不要这么正经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历史会晤。   沈暮窘到想跳湖,但无奈被点到名姓。   只能唯诺又僵硬地低低出声:“您好……”   她决定咬死装作没见过。   男人似乎颔了下首回应。   沈暮不确定,她只敢垂着脑袋,余光模糊。   秦戈见状,佯装沉脸:“你看你冷冰冰的,把我们的准新同学都吓着了。”   江辰遇给了他真正冷冰冰的一眼。   这天大的罪过她承担不起。   沈暮忙不迭摆手:“没有没有……”   见她安守本分,完全没有这年纪该有的闹腾。   秦戈笑了笑:“那位在东艺展匿名购置你画的神秘买主,不好奇是谁吗?”   沈暮略一怔忡,面露疑惑轻轻抬头。   突然想起他之前说的,她和今天的大人物颇有缘分。   沈暮脑袋随即嗡嗡两声。   前后将话联系了下,她心底蓦地冒出个极不成熟的想法。   紧接着,她的猜想就被一字一句证实了。   “说来不能再巧了,江总到法国出差一趟,随手买画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今天会和作者在这碰面吧?”   秦戈秉承一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的心态,喜笑颜开地扯落了他们之间最后遮掩的纱帐。   沈暮懵住,彻底忘记表情管理。   那双清泓动人的眸子终于直视某人。   一瞬不瞬,似要从他漆黑的眼底看出个标准答案。   除了最开始有点意外是她,其他江辰遇是一早就知道了的,因而他并无太大反应。   可能意识到她每回都怂得视他如虎狼。   江大总裁沉默少顷,有点良心发现了。   “画不错。”   江辰遇嗓音幽邃,缓缓说道。   虽然还没看过,但鼓励下小孩也没什么。   沈暮倏地从前一个惊愕跳到后一个惊愕。   以为他高冷不近人情,想不到会主动夸她。   毫不夸张地说,她心尖都受宠若惊地在颤。   在他面前,她就是小菜鸟遇见真大佬。   不知情何以堪。   沈暮腼腆抿笑,声音越发温软:“……谢谢您喜欢。”   这时,响起一道振动声。   秦戈反应了下,摸出裤兜里的手机看了眼。   “你们先聊,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往反方向走。   “喂,爸。”   “是,他在。”   ……   秦戈一走,留在原地的两人遽地安静了。   温度骤降十摄氏般,空气都要凝结成霜。   他们宛如两个交流障碍患者,双双不吭一声。   落日的余晖永远是那么柔和,像给世界加了层滤镜,放眼望去,高挺俊朗的男人跟前,站着个娇小的女孩,他们共处在金光闪闪的湖边,静止的完美轮廓,很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   这不是现实存在的。   只是一副朦胧唯美的风景画。   沈暮不知道聊什么。   可一言不发真的好尴尬。   浅色小皮鞋里的脚趾头一蜷一缩,沈暮收着下巴在数自己呼吸的频率。   天啊,他怎么也不说话……   身为男人,这种时候不该主动挑开话题,缓和气氛吗?   她破天荒开始想念拥挤的人潮了。   目光往前移了移,沈暮偷偷瞄了眼他锃亮的黑皮鞋。   他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但也完全没出声。   真棒。   如果她做错了什么,请让法律制裁她,而不是让她这个社交秃头选手独自面对这一切。   沈暮要窒息了。   她只能装模作样,这会蹭两下鼻尖,这会摸摸包带,这会又撩一撩鬓边垂落的娇俏碎发。   秦老师,你快回来……   一定是她的心声太过感天动地。   校园里及时响起钢琴曲,打破了这祭奠式死寂。   美妙的旋律令人陶醉。   沈暮感到亲切,慢慢寻回声音:“南大的课铃都好好听。”   语色如温泉细流。   她逼不得已,自觉承担起假装健谈的角色。   三秒后,对面的男人还没有回应。   沈暮默默咽了下干燥的喉咙。   他该不会没打算理她吧……   再过顷刻。   男人声线低沉,慢悠悠地随着舒缓的琴音开了口。   “爱的纪念。”   沈暮顿时松口气。   可歌可泣,可喜可贺,他没有让她自己干巴巴晾着。   刚庆幸完,沈暮就开始犯懵,稍微抬起头。   他说了话,可她居然听不懂。   爱的纪念……是什么?   沈暮长得本就显嫩,高马尾松松软软的,纯纯的晶眸倒映余晖,荡漾困惑,说是懵懂的大一新生也很让人信服。   轻触了下她求知若渴的目光。   江辰遇敛眸:“理查德。”   他神色依然淡淡的,但多了份耐心给她解释。   眼前的男人气质清贵,神情明显肃冷,却丝毫不张扬桀骜,是属于绝对俊雅的冷。   这种稳重的冷淡,疏离感更强。   但不会漠到拒人千里。   反而无意之中诱着鱼儿,谨小慎微地想要靠近,心里惧他,做的又都是上钩的事。   胜过天神,令人爱怕交加。   沈暮不自控地走了会神。   好在很快反应回来。   久闻钢琴艺术家理查德的盛名,但这并不影响她为零的音乐鉴赏细胞。   头发掉光她也接不上这话题。   沈暮能做的唯有点头:“好。”   其实内心想的是。   太好了他似乎没认出那回电梯里的人是她。   至于卫生间的大无语事件,就这样一起忘掉吧。   然后她乖乖一笑:“我回去,一定多听几遍。”   女孩的声音不娇不媚,而是苏苏的。   如身临25℃的秋天,体感怡然。   通常这情况江辰遇会开始惜字如金。   但眼下他静默须臾,不轻不重“嗯”了一声。   忽然就有了她在跟他报备行程的味道。   接着,话题不出所料终结了。   第二轮尴尬刚开了个头。   有结伴的五六个学生不知何时悄悄靠近。   男女都有,他们紧张又迫切地在私语,推搡半天终于上前,小心翼翼打招呼。   “江总……我们是商学院的学生。”   “对,刚刚听了您的讲座,特别受教。”   “能留您联系方式吗?我们都有意向,下学期到江盛实习。”   几个女生含羞带涩,在他面前声音放柔了好几度。   谁都听得出来,她们真实的目的是想要他的联系方式。   但江辰遇还是一样,声调没什么起伏。   平静地说:“江盛有统一的面试流程,遇到麻烦可以随时咨询秦教授。”   来自绅士的、相当体面的拒绝。   和他一对话,女生们的心就飞走了,什么执着抱怨都没有,满眼翻涌着花痴笑,只知道连连应好。   这边话音刚落,另边搭讪新起。   其中有个高个男生看向沈暮:“同学,你是哪个系的?”   突然被问,沈暮微怔。   想了想觉得没必要说明太多。   便莞尔简单回答:“美术。”   男生跟着笑:“这样啊……”   接着他组织措辞:“我还挺感兴趣的,加个微信好吗?方便沟通。”   他在阶梯教室就注意到她了。   在校园,在这个容易一见钟情的年纪,他无法拒绝这一眼的心动。   面对这有理但突兀的请求。   沈暮愣住,一脸茫然地失了声。   说实话,在法国她被勾搭是家常便饭,但回回都有室友帮忙挡开。   而此时此刻,她孤立无援。   见她没有直接回绝,男生欲来招先斩后奏。   趁虚掏出手机,径自打开二维码:“你扫我吧。”   说着,他走近她一步。   沈暮张了张嘴,吞吞吐吐地挣扎不出半句。   她怕自己不经意的拒绝伤害或者得罪对方,因为知道他并无恶意。   可肢体动作骗不了人。   沈暮下意识往后稍稍一避,双手捂住包包。   男生意识到她在抗拒,但更多的是犹豫。   愿不愿意是后话,眼下只要他再激进些,绝对可以加到这位漂亮妹子的微信。   “没事的,就只是加个微信……”   他扩大友善的笑,倾身向前,递手机给她。   手机屏幕上的二维码突然在眼前放大。   这个距离让她不舒服了。   沈暮深感不适,轻咬住唇,终于决定回应一句“不好意思”。   就要脱口之际,一只冷白修手横到她面前。   携着不容置疑的气魄,将那个冲劲十足的男生和她隔开安全距离。   江辰遇眼底凝聚正色,睨住他。   男生被他强大的气场慑到,没胆再往前。   沈暮刚从警报解除中舒口气。   她还在状况外,歪过脑袋看向手的主人。   只听他语气薄薄的。   “小朋友。”   “先来后到。” 第12章 送她回家。   其实只是正常的陈述口吻。   但他声线如钢琴黑键降调的低沉,天生蛊惑,蕴藏深厚引力。   让人着迷,让人满心暧昧。   男生直接呆愣住了。   旁边几个女生也皆是怀疑人生的表情。   这句先来后到,是他们理解的意思?   不会吧不会吧,江总不会真的也在要这女孩子的微信吧?   恍惚听见心碎的声音。   女生们悄悄原地裂开。   她们求而不得的男人竟是别人的小宝贝。   要气吐了好吗!   而那位勇敢追爱的男生,心知在某人面前自己就是个弟弟,连说好多声“对不起”后,拔腿就跟伙伴们离开了这是非地。   周遭清空,再度岑寂。   沈暮腰杆僵硬,心跳疯狂蹦迪。   思绪来回转了无数周期,她才确认这是现实世界。   一定是她耳朵瞎了。   什么叫先来……   晚霞烧红她双颊,沈暮手心沁着薄汗,捏湿了包带。   还不如给那人微信死得痛快。   沈暮不敢乱看,屏息盯住湖面。   直接跳下去吧。   她想。   江辰遇留意到她脸蛋极不自然的红晕。   又回想了下方才那群学生的反应。   静默了会,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歧义。   处变不惊的俊面掠过一瞬异色。   江辰遇略有丝哑然。   他思量片刻道:“我的意思是……”   意思是她已有对象。   而他只是在提醒那位后到的男同学注意分寸。   完整的话拓展开来应该是——   小朋友,这位女同学并非单身,先来后到,别越界。   但现在一想,反倒成他意有所指。   问题出在他将自己置身事外了。   他下意识站在前辈的立场,在他眼里,刚才都是小朋友间的玩闹,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教导的角度,能帮着解围也就帮了。   只是没想到。   他以为自己是旁观者,他们却当他是参与者。   互相不在同一个频道。   解释刚开了个头,他就遇到话阻。   略一沉思,江辰遇没再继续往下说。   还得刻意告诉她先前在飞机上无意听到她电话里称呼老公,后来又在东梵茶社不经意看见他们一起,所以他才知道她的感情现状?   可以,但没必要。   沈暮隐隐感觉到他欲言又止。   她认为之前那两句肯定只是他的玩笑话。   等待少晌对方并无下文。   防止局势僵持,沈暮迅速弯了下腰,自觉开口:“刚才,谢谢您。”   小姑娘还挺明事理。   江辰遇沉默两秒:“没事。”   随后不多时,秦戈通完电话回来。   相对无言的局面终于得到解脱。   秦戈对某人直言:“晚上空不?我爸知道你来了,让你上家里吃个饭。”   “不了,8点有个重要会议。”   江辰遇徐徐再言:“跟秦叔说一声,改天我再陪他喝两杯。”   秦戈点头:“没问题。”   知道他还有行程安排,不会多留。   秦戈问:“要回公司了吗?”   江辰遇静淡:“嗯。”   听罢,秦戈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乖乖女。   笑意亲和:“小暮住哪儿?”   沈暮不知他用意,眼睫扑闪两下。   颇有几分迷茫地回答:“嗯……滨山东路。”   秦戈挑挑眉,会心一笑:“正好顺路。”   他转而递给神色寡淡的男人一个眼神:“帮我送送。”   沈暮倏地明白过来。   惊慌摆手:“不用不用,我坐公车就可以了,不远。”   别再挑战她的社交能力。   她真的不想再经历几分钟前的死亡气氛了!   当她是客气,秦戈还是笑着:“下班高峰,公车会很拥挤,让江总捎你一程。”   真的不必如此贴心,她宁愿徒步回去。   沈暮刚想再挣扎,秦戈又先一句出声。   “我得去趟学院帮他们参考期末试题,就不陪你们了,路上慢点。”   说着秦戈扬唇拍了拍江辰遇的肩,无视某人轻蹙的眉眼,潇洒转身去了商学院的方向。   他背影毫不留恋远去。   沈暮心死了。   又开始了是吗?   她当下决定借口到附近商场,以此谢绝好意。   沈暮迅速在心里组织语言。   暗吸口气,回头望向男人的眼睛:“江先生……”   “走吧。”   江辰遇面不改色,抬步走向校门口。   这回倒是一点没让她尴尬。   “……”   沈暮刚琢磨出的一连串说辞,被他一句轻描淡写击碎得稀巴烂。   愣神良久,她只得将话憋回去。   眼睛一闭,咬紧牙关跟上。   男人走在前面,临着落日余晖,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恰到好处地替她遮了灼眼的亮光。   沈暮低眉垂首,始终和他保持两步远。   她每一脚都准准落在他影子上。   所以一路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真的会踩疼他。   前后一阵无言。   沈暮偶尔抬抬眼,沿着他熨帖的西装裤,偷偷往上瞟。   他好高。   刚才跟他说话的时候,她都得仰起头。   不知道以她的身高,蹭不蹭得到他下巴……   沈暮思绪不自觉地又散了开。   校门口停靠一辆亮黑迈巴赫商务。   随江辰遇走过去的时候,沈暮看到有一位穿正装的年轻男子站在车旁。   见他们过来,男子便立刻迎上前:“江总。”   江辰遇点头:“什么时候回来的。”   “3点左右。”   “听说秦教授请您去了南大,我把画放到您办公室就过来了。”   顺便和代班助理交接了近期工作。   方硕笑答完,问道:“您要先看看那画吗?”   江辰遇原本并不是很在意。   但听到这句后几不可见顿了一下。   不用等他表态,方硕一向积极。   他直接说明:“是一副很有特色的水墨油画,霍克教授力荐的作品,意境和寓意都非常不错,我是装裱起来等下月直接带到江董寿宴,还是先送到您家里?”   身为总裁特助,方硕一向办事到位。   他精神焕发,有条不紊地报告工作。   殊不知,有两人又双叒叕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处境。   如果没理解错,这意思是,他还没看过画。   原来十多分钟前鼓励她画得不错,真的就只是鼓励而已,   好吧。   你夸了,你装的。   沈暮抿唇不语,就当自己一无所知。   某人似乎也正有此意。   江辰遇沉默少晌,若无其事动了下唇:“家。”   方硕应完声,才发现他后边罕见地跟了个小姑娘,掩不住惊奇:“这位小姐是……”   江辰遇没多言,随口道:“到滨山东路。”   一听话题岔到自己了,沈暮忙碎步上前:“江先生,我要先去趟商场。”   她尽量让自己的托辞听起来没那么虚。   不失礼貌地浅笑:“那个……就不麻烦您了。”   江辰遇目光掠过她清粉的脸。   “哪个商场?”   追问得沈暮措手不及。   她眼神躲闪,温温吞吞收着声:“……JC。”   江辰遇:“嗯。”   沈暮:“?”   江辰遇:“那就到JC。”   沈暮难以置信抬起头,却见他已经走向车的另一边,坐进了后座。   “……”   救命,他气场太强,她真的怂爆了。   虽然知道他只是出于绅士礼节以及人道主义,才不把她丢下,周全相送。   “小姐,请进。”   方硕替她打开了这边的车门,特意抬起手背护到车顶,含笑示意。   事已至此,再犹犹豫豫就太不识趣了。   沈暮顺了顺呼吸,躬身坐进去。   在方硕关门前,沈暮发自内心道了声“谢谢”,为他的细致入微。   “不客气,应该的。”   方硕合上车门,坐到副驾驶,吩咐司机先开往JC广场。   商务车后座的空间十分宽敞,沙发式座椅舒适性优越,即使在道路迅驰,也基本感受不到太大颠簸。   原本是一个躺着坐等到站的舒服环境。   但沈暮僵坐着,四肢生硬,一点幅度都不敢有。   男人近在她左手边。   而他们之间,仅仅只隔着座椅扶手的距离。   封闭的空间,到处都是好闻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   总之,沈暮觉得自己每一寸呼吸,都有他气息的凝聚。   沈暮抱着皮质靠垫在怀里。   不动声色望着窗外,无比安静。   其实心里早就慌死了。   江辰遇阖目静坐,方硕和司机都知道他习惯路上休息,所以没有播放音乐广播。   车里明明有四个大活人,却静得不像话。   趁他没注意,沈暮屏息,动作极轻地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托腮倚到窗边,继续保持安静。   不多时,江辰遇随意搁在扶手箱上的手机响起声动静。   过了片刻,他缓缓掀开眼皮。   亮起的屏幕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   江辰遇不慌不忙取过手机。   垂眸瞟一眼,他神色未改,但看得出兴致不高。   微信消息来自秦戈。   他说:务必把我们的小才女安全送到家。   江辰遇并不太想理他。   静思少顷,还是动了动金贵的手指:只此一次。   这小小的话语,对广大单身男同胞得有多高的伤害性啊。   秦戈克制不住。   谴责他:就这颜值的小姑娘,在学校那都是被男生头破血流抢着送的,你还不乐意了?   江辰遇要言:基本素质。   哦豁。   他倒想听听又是什么真新鲜的道理。   秦戈:请讲。   江辰遇:和已婚姑娘避嫌。   秦戈:[黑人问号脸.JPG]   秦戈:她已婚?   秦戈:不能吧?小姑娘才多大。   秦戈: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戈:你们都聊到这份上了?   话已至此,无需多说。   江辰遇叉掉聊天框,正要关手机时,突然连进几条新消息。   小哭包:[没什么.JPG]   小哭包:[真没事.JPG]   小哭包:[天底下没有我熬不了的事.JPG]   江辰遇看完她的绝望三连,眼底融了点温度:怎么了?   对面的小姑娘不装了。   小哭包:呜呜呜呜呜呜呜……   小哭包:救命……   小哭包:我上回肖想的裸模就坐在旁边。   小哭包:还是位史诗级大佬,我要紧张吐了。   小哭包:[土拨鼠崩溃.GIF]   画面感极强。   一只胆子小到还没芝麻大的小朋友。   抓耳挠腮,蜷成球来回翻滚。   江辰遇后枕椅背,轻抿的薄唇不经意深了弧度。   安抚一下吧。   否则这小孩得自己把自己吓哭。   江辰遇指尖刚触到按键。   对方先抑制不住恐慌地哭诉起来。   小哭包:我感觉自己触犯了神明。   小哭包:罪至凌迟,随时处刑。   小哭包:好   小哭包:想   小哭包:跳   小哭包:车   小哭包:!   江辰遇好笑:就这点骨气。   小哭包鸣起丧钟:呜呜呜还骨气呢,我都不敢呼吸!   她紧接着又飞快敲来几句话。   忐忑得仿佛正被挂在绞刑架,等待随时送命。   小哭包:你肯定听说过他。   小哭包:等我说出他的名字,你就知道自己刚才的风凉有话多残忍无情了。   小哭包:到时候再来心疼我可就晚了!   小哭包:[哼.JPG]   江辰遇英眉淡淡一挑。   是哪个恐怖的大佬,让小孩悚成这样?   静默两秒。   江辰遇弯了下唇:我在听。   他云淡风轻:是谁。 第13章 会有冲动。   沈暮弱小地往窗的方向微侧着身。   此时此刻,她犹如被绳索捆绑在热锅里,任由煎炸烹煮炖。   垂眸瞄了眼静音的手机。   聊天框的消息:是谁?   沈暮回想起在阶梯教室,被一群女高音疯狂支配的恐惧。   呵。   她自暴自弃式发言:食物链顶端的男人。   要把人气笑。   Hygge:名字。   简简单单一个名字怎能抒尽她近期横祸。   沈暮思如泉涌,当场洋洋洒洒出一篇小论文完全没问题。   细长的手指活络在按键上,敏捷的敲字手法已然熟练到巅峰造极的地步,可见遭遇到的苦水是装了满满一肚。   沈暮:江盛集团的江总你知道吧,别告诉我你没听过,不知不是南城人!要晓得那天是他坐我旁边,把我丢出飞机我也不敢偷画他,还裸模呢,我不是没睡醒就是脑袋被超声波振坏了!后来还……   敲到“在卫生间”的时候,沈暮突然哽住。   不对。   她当时想问Hygge见面的事,又特别心虚,所以说的是快回国,还没跟他讲自己早就在南城了。   这条消息一旦发出去,就得全露馅。   他那句随时,看似全权由她决定何时见面,但她更有心理负担,本来就是四年前的约,冷饭炒得她自己都底气全无。   其实没什么。   只不过她想再多点时间给自己做心理疏导。   沈暮能感觉到,对他,她现在的心境和四年前明显有不同,如果就这样冒冒失失和他见面,到时候她肯定会乱了阵脚的。   从虚拟到真实,他们的未来有无数错综复杂的可能。   是,她就是个习惯逃避,害怕未知,恐惧不确定状态的弱者,她依赖一成不变的规律生活,抵触任何突如其来的打扰。   她愿意克服心理去见他。   但还是希望能先找到双方心态的平衡点,在一个合适的、正式的场合和时间。   虽然她还不清晰对Hygge的感情。   只知道自己并不是很在意喻涵提出的那些客观因素,她有自己的判断。   一个人在心里的分量重了,就会格外小心翼翼地对待。   比如现在。   她暂时还不想他知道自己回来了。   沈暮在心里琢磨半天。   咬住下唇,长按×键,把小作文全部删除。   她战略性后撤。   重新表达:我不能说。   好一个令人生噎的答案。   天花乱坠地跟他把气氛渲染一通,最后在等她点的鞭炮开始噼里啪啦的时候,只看到两缕青烟冒出来,屁声没有。   无言片刻。   Hygge真情实感地告知:梦游得治。   沈暮:……   变相损她说话做事不经大脑呗?   正想拌嘴,脑中一道灵光惊现。   沈暮忽然察觉到个大无语事实。   她最近,自然而然地都在用国内的时间跟他聊天,又是早安又是晚安的,满脸写着此时此刻我正在国内。   嗯……她那天好像还现拍了张风景图给他。   还好因为聚焦的关系,遥远的江盛大厦是模糊的,存在他还没发现的生机。   并且他确实也没提起。   倒时差真真是倒得人都傻了。   她眼下的处境,里外都难收场。   叹气,自觉放乖。   沈暮:改天再告诉你好不好?   沈暮:你就当是看了个预告,期待一下正片播出。   明目张胆,连哄带骗。   她差点都要说——   实在不行,先把我骨灰扬了给您助助兴也成。   但对方显然没掉进她扯淡的圈套。   Hygge:你说是在诓我,可能我都勉强会信。   沈暮:……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貌似为难地踌躇须臾,她做出了动作。   数秒后,隔壁座的江大总裁只看到对话突然消失。   【小哭包撤回了一条消息】   随后她重新编辑:好吧我就是诓你的。   小朋友在他面前耍赖皮倒是一板一眼学得快,一副摊着手“你拿我有办法吗”的无赖模样。   江辰遇任无奈的笑意爬上眼尾。   由着她忽悠,没再和她纠结这事。   在江辰遇的认知里,她就是只被卖了还替人数钱的社会小白,现在跟他在这恶作剧,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水生火热里急得跳脚。   江辰遇善意提醒:你在哪。   而此刻,边上的沈暮快被车里和手机里的双重压迫闷得神志不清,冷不丁看见这句话,她一下激灵醒。   在哪在哪?   这要她怎么回答?   肯定不能说自己就在南城,去往JC广场的路上。   而且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啊……   很不对劲。   沈暮警铃高悬:你想干什么?   Hygge:注意安全。   过了瞬。   他又慢条斯理: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沈暮一哽。   还以为他意识到她最近过着中国时间了。   心虚。   心虚到思路蓦地螺旋状扭曲。   沈暮不假思索否认:没有啊。   Hygge不慌不忙替她回答:想和你交换地址么。   沈暮心猛地乱颤起来。   她慌张,脸颊也跟着泛了红。   深吸口气,沈暮十分拿手地无视掉。   故作淡定地糊弄过去:今天气温好高哦,我穿件薄衬衫都觉得热。   Hygge更淡定:相比南城,欧洲普遍偏低温。   “……”   这是暗示吗?   暗示她欲盖弥彰,说漏嘴了?   知道错了,她再也不做亏心事了。   做贼的心态她再也承受不住。   沈暮欲哭:你说的对。   但无泪:目前安全,多谢叔叔关心。   Hygge:好说。   沈暮忍不住试探问:怎么突然让我注意安全?   还不是有人刚刚都吓得想直接跳车。   Hygge:我当你遇到洪水猛兽。   说到这,沈暮就要哀叹了:是没差了。   Hygge:保护好自己。   似乎是经过短暂思量,他继续说:男人很危险。   沈暮微愣,余光悄悄留意了下左边的男人。   危险倒没有,就是严肃得她后怕。   他好像低头在看手机。   大概是在关心几亿的项目合作吧。   沈暮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重要,沈暮更好奇的是手机里这位。   垂眸接着聊:都很危险吗?   Hygge:不排除潜在因素。   沈暮下意识问:那你呢?   聊天框陷入片刻寂静。   Hygge:难讲。   这两个字蓦地坠进眼底,沈暮有一点点眩晕。   难讲。   似是而非的回答。   他也有可能是坏男人。   是她理解的这个意思吗?   就在她胡乱作想之际,司机靠边停了车。   方硕自副驾驶扭过头:“江总,到了。”   沈暮闻言望一眼窗外。   太阳落下最后一丝余晖,JC广场人来人往,好似处在白天和黑夜的交界点。   沈暮一刻不敢多耽误,没等身边那人说话,就忙不迭把手机塞回包里准备下车。   离开前,沈暮特别郑重地转过身。   “谢谢您送我。”   虽然他的气魄慑人生畏,但基本礼貌和感谢还是不能忘。   江辰遇淡淡抬眼,便见面前的小姑娘温声细语,温顺又羞怯的气质带来莫名的熟悉感。   略一沉默,江辰遇点头:“小事。”   这边方硕已经下车帮忙拉开了车门。   沈暮唇边渲开点浅笑,表示道别,随后便起身迈下车。   也许是一路上车内不透气,她沁了点细细的薄汗,额鬓碎发要湿不湿,本就精致的脸蛋化了淡妆,漂亮的双眸如含朝露。   表情温温软软的。   似有若无地流露仿若一场特殊运动后的纯欲。   这大概就是坏男人都喜欢的类型。   清纯又勾人。   江辰遇不经意凝了眼她背后,注意到她衣着。   纯色雪纺,薄衬衫。   他瞳仁漆黑,眼底一时讳莫如深。   沈暮下车后回身。   无意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准准撞了那么一下。   只一瞬,沈暮就飞快撇开,好似无事发生。   江辰遇倒没过多反应,水波不兴敛回视线。   不动声色说了句:“鞋带开了,小心点。”   沈暮惑然低头,系在左脚踝的蕾丝绑带还真松散了。   她自己都没发现。   沈暮忙说了声谢,又跟他道别:“您路上慢点。”   说罢,她就退到行人道,让开路。   临时靠边的车重新发动,缓缓汇入车流。   迈巴赫商务从沈暮面前驶过。   “江总,您和这位小姐……”   方硕仿佛背负重大使命,话语遮掩地尝试探他的口。   小姑娘正蹲着系鞋带,和路边的风景一起,慢慢在视野里后退。   江辰遇眸光风轻云淡地从窗外转回。   他双手搭膝静坐,保持缄默。   方硕偷瞄了眼后视镜,不死心。   他们江总带着姑娘,简直离奇事件,事情绝不简单。   况且上头的江老太太每天都在施加压力,得知江总最近有个聊得来的小姑娘,严词要他帮着把握,随时报告情况。   这么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刚才那位。   犹豫顷刻,方硕又说:“江董对您的感情生活关心备至,您看,觉得这位小姐还不错的话,不如……”   是的他在明示。   江辰遇微阖着眼后靠。   静默了会,“浅交。”   字里行间仿佛留有余地。   他语调没什么波澜,但方硕听出了无限可能。   以前他常挂在嘴边的话是——   “不熟。”   “没听过。”   “不感兴趣。”   而这回却是——浅交。   足以证明眼下这个女孩子的特别。   方硕忍不住嘴角上扬,思路清晰:“这个容易,我替您安排一下,用不了多久,江董她老人家就能安心了。”   下一秒,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琢磨。   要通知保加利亚团队每天按时空运玫瑰过来。   要预订南城高塔顶层的le serein法式餐厅。   以及提前布置好远洲国际总统套房的气氛。   方硕正美滋滋地想着,只听后座的男人微沉了嗓音。   “三观。”   方硕没懂他意思,“……呃?”   沉默了会。   江辰遇淡漠:“我没有当第三者的打算。”   闻言,方硕突发性犯懵。   哈?   敢情这么漂亮温柔的小妹妹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怎一个可惜了得!   ///   九思娱乐就在JC中心广场不远。   无奈在JC下车后,沈暮发了个微信给喻涵,索性到九思等她下班再一起走。   上回沈暮来时戴着口罩,今天临时过来,宝怡一时没认出,真把她当成了公司新签约的女艺人。   得知她名字后,宝怡瞬间惊艳。   “原来是你,我就说女明星没事怎么会来公司嘛!”   沈暮站在前台,被她的夸张逗笑。   弯了弯唇:“我等喻涵,她快下班了吗?”   宝怡回头看了后壁的钟表。   “大约还有15分钟。”   说完又很自来熟地往前凑:“喻涵说那天我给你小说看,害你差点被江总拿捏了,是真的吗?”   沈暮脸上的笑容猝不及防一僵。   能别用拿捏这么怪里怪气的词么……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还发憷呢。   沈暮故作坚强,含笑说:“没什么的,不要紧。”   宝怡眨着圆眼睛:“我今天晚班,周日你有空吗,叫上喻涵,我们约顿饭。”   倘若她说的是请,那沈暮毫无疑问会谢绝。   但如果是约顿饭,沈暮还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虽然知道这意思,就是喻涵那时说的补偿,眼下沈暮也无法拂了她友好的邀请。   无声沉吟片时,沈暮眉眼温然:“好啊。”   宝怡是个外向热情的姑娘,年龄和沈暮相差无几,说起话来一句接一句,喋喋不休。   这一聊,就不小心聊到了喻涵下班。   落日褪去最后一缕光亮,天色已然暗下。   回春江华庭的路上,喻涵听完她家宝贝一天的遭遇,抑制不住狂笑。   沈暮坐在副驾驶,见她乐呵到睁不开眼,羞耻轻嗔:“快别笑了,好好开。”   “好好好好好。”   喻涵竭力压下喉咙滚滚涌动的笑声,认真开车。   可没两秒,喻涵还是憋不住噗嗤出声:“不是,你俩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啊?”   自她回国,从飞机上起,就开始和江大佬各种邂逅,情景美不美好另说,这偶遇频率,两人没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沈暮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我是真不想……都紧张到出汗了。”   原就不善言辞,面对他,她直接词穷到自闭。   尬聊尬处真的很影响身心健康。   尤其最后那一眼对视,男人的杀伤力强得无解。   以至于沈暮现在只要一回想,心就颤得跟有应激后遗似的。   喻涵握着方向盘,又心疼又好笑:“乖啦,你这么想,江大佬的车诶,亿万少女做梦都想上,这波血赚。”   或许是先前过分紧绷,现在回到舒适圈,沈暮完全松弛下来。   “还是拉倒吧。”   沈暮长睫虚敛,再无力挣扎:“特恐怖,我当时完全不敢乱动。”   喻涵哈哈笑出声,是她的怂宝没有错。   她打趣:“就这你都怕成这样,以后跟置顶面基,你不得腿软走不动道?”   沈暮眼神空洞而无望,叹息:“我突然觉得见面也没什么了。”   还有谁能比那位江先生更让人胆寒。   喻涵故意逗她:“我可不信,除非你马上约他出来。”   沈暮张了张红润的唇瓣欲言。   片晌又止住,默默抿了回去。   好吧,她不敢。   正值夜间出行高峰时段,前方的路略堵塞。   外面滴滴的喇叭声喧嚣彼伏,车灯和红绿灯的光交织着远近辉映。   FM交通之声正在播放某一曲柔缓的抒情歌。   沈暮静静望着眼前的路况,渐渐失神,陷入沉寂。   安静良久,沈暮轻唤:“喻涵。”   “怎么啦?”   喻涵打着方向盘,语色不自觉跟着她温和下来。   沈暮脑袋往后靠枕,对自己有些百思不解:“你那天和我说完后,我老克制不住想问他私生活。”   听罢,喻涵笑了笑:“终于好奇了?”   “有点……”   “那你都问什么了?”   沈暮微摇了下头:“还没问。”   但是内心深处有强烈的冲动。   “嗐。”她就知道。   沈暮娇柔的眉眼间纠缠郁闷:“可我觉得自己有了动机,跟他聊天的目的都不纯良了,好像有种……偷窥他隐私的企图。”   “这有什么,很正常,别有心理负担。”   “真的?”   喻涵扬着尾音“嗯”了声。   不以为然道:“都说短期的高频聊天会产生暧昧,都四年了还对人家一无所知,你这新鲜感未免也太后知后觉了。”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包包的金属扣。   沈暮低缓着声:“以前是觉得,没有知道的必要嘛。”   “那现在呢?”   喻涵抽了个空隙,好整以暇瞧她一眼:“被我点开窍啦?”   沉思须臾,沈暮感到脑袋里上百亿的神经细胞在打架。   她贴到窗边,街道的夜景在眸心飞逝而过。   眼底带着几许茫然:“我还没想明白。”   随后她又几不可闻一叹:“他说他是坏男人……”   后一句嘀咕自语,太小声,喻涵没听清,只安慰她放轻松别太担心。   沈暮低头,摁亮手机。   微信消息还停留在Hygge的那句“难讲”。   她没回复。   她还不知道怎么回。   鹭白小奥迪开进春江华庭地下车库,她们在小区楼下的餐馆吃了晚饭。   偏偏喻涵是个闲不住的。   饭后溜达了一圈,她就不停嚷嚷无聊。   沈暮只能无奈,被她临时起意拉着去到汤泉会馆做SPA。   ///   将近22点,喧嚣的城市逐渐融入夜色。   锦檀公馆。   迈巴赫商务驶入阑静的别墅区,停靠。   到家后,江辰遇洗完澡,换了身居家服出来。   再下楼时,方硕已经安排相关人员将画放置妥当。   靠在茶几前方的背景墙旁。   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江总,您看放这儿可以吗?”   方硕刚指挥完工作人员,见他下楼,便问了句。   江辰遇徐步迈下台阶,随意扫了眼。   不大在意地淡淡道:“就那吧。”   “好的。”   方硕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装饰欧式金框的实证:“这是画展的公益证书,按照您的吩咐,是以江董的名义。”   江辰遇抬了下手,示意他放到茶几,随后去往吧台的方向。   忽然想到白日的小插曲,江辰遇顿步。   还是看看吧。   静默了会,他不慌不忙折身走到画前站定。   画布裱在原装的素雅实木框内,画幅半身高。   目光垂凝,是一副水墨油画。   能看出作者巧妙的构图和精准的笔触以及美学技巧,以油画逼真细腻的特点传达水墨意境,完全不觉突兀,反倒更多立体和真实感,别具韵味。   白天空口夸了人,江辰遇原本只是想瞧一眼到底画的什么,没想到这一眼,就让他不自觉停驻久观。   画里并非气吞山河的层峦飞瀑之景。   而是薄雾之下幽谧的小竹林景致。   白天交接黑夜的黄昏,细流涓涓,粉橙色的光影无声筛过翠枝缝隙,淌进小山亭,轻濯即将到来的夜。   写实融合写意,邈远深厚,又含蓄温情。   看到这幅画,心会不由得安静下来。   江辰遇眸色渐渐深凝。   他不懂美学,评判观感毫无专业性可言,但这幅画给他一种泛滥熟晓的错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就好像每个人都有特别的呼吸频率。   尽管眼前轻纱朦胧,但心上人一听就知道是你。   而每个艺术家的作品,大抵都会注入这种属于他的、独一无二的气息。   江辰遇有片刻恍惚。   为自己这全无依据的感知。   直到他视线锁定到画中小山亭的圆柱。   无形中有奇妙的预感,引导着他去近距离细看。   江辰遇缓缓屈膝,鬼使神差地在画前半蹲下来。   小山亭的圆柱上果然刻有字文。   虽然字与画面融为一体,隐藏得极好,但依然掩不住它的特别。   ——曦。   江辰遇心中一动,微眯的修眸流露思索。   “江总,这边都处理好了,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您早点休息。”   方硕遣散工作人员后,回到客厅向他请示。   而江辰遇恍若未闻,嗓音低沉。   “这字,什么含义。”   方硕闻言以为是画有差池,忙上前查看,顺着他视线凑近瞧了好半天,才发现那个隐秘的“曦”字。   “呃……”   方硕哑然无言。   不愧是江总,这敏锐的观察力真是绝了。   不过他哪懂艺术家的创作意图。   方硕犹豫着说:“不如,明天我尝试联系一下作者?”   江辰遇淡淡瞟了他一眼。   墨瞳里尽是“我现在就要知道原因”的威肃。   方硕秒懂他意思,转瞬坚定改口:“您稍等。”   说罢他立刻边拨手机边往门外走。   英文口语标准。   “喂,你好,我是……”   “对,打搅了,有个问题想咨询一下……”   好在巴黎此刻是下午三点左右,他还能直接联系上东艺展的相关负责人。   不多时,方硕就讲完了这通国际电话。   然后他反身回到客厅,向江辰遇阐明刚刚了解到的情况。   为了张扬独特个性,或是防止仿制,不少艺术家都有个习惯——   他们会在自己的作品里进行特殊标记。   可能是字,也可能是符号,从而增加作品的可识别性和唯一性。   因此,根据展会负责人的意思。   霍克教授提选的这副名为《捕捉白日的春夜》的水墨风油画,相融于画的字是为作者的私人符号。   更通俗来说,“曦”字是她的专属标识。   不出意外,她所有出售的作品都会有该标志。   听方硕解释完。   江辰遇浮在清俊面容上的神情逐渐微妙起来。   但他没再说什么,尾音沉缓“嗯”了声。   方硕离开后,偌大的别墅内彻底沉静。   江辰遇在油画前静默驻足了会,便回到二楼。   卧室只亮着一盏落地台灯。   光线不强不弱,照在床边渲开光晕,影影绰绰。   江辰遇半倚床头。   垂眸思量了会,他摸过边柜上的手机,径直拨了通电话。   响铃好半晌,对面终于接通。   秦戈音色含哑:“喂……”   江辰遇淡淡:“是我。”   须臾后,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   可能是对方从床上坐了起来。   秦戈懒叹:“哎……知道是你,我这刚睡到七分熟,什么要紧事儿啊?”   江辰遇安静了会。   问道:“那副水墨画,还在么。”   说到水墨画,两人已是心照不宣。   心机的某人四年前送的,名为《春霁游图》。   秦戈含糊一声哈欠:“客厅挂着呢。”   想了想,他稍作戒备:“深夜给我打电话,你可别就是为了羞辱我吧,还是人吗?”   江辰遇没搭腔,垂着眼:“我记得画里有块岩石上写了字,大概在西南方位。”   那边懵了好一会儿。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有。”   一听江总过分笃定的语气,秦戈就知道无需质疑。   秦戈:“……”   秦戈:“你这记性也是神了。”   话落秦戈隐隐约约发觉不对。   他话锋忽而转正:“然后呢?事关尊严,你想要回去那不可能啊!别说,这画我还真挺喜欢,一看作者就是可塑之才。”   说着,他犯起职业病,心生可惜。   “哎,大意了,这位成华中学毕业的宋景澜同学,早知道当年的高考志愿应该拉她填报南大。”   手机握在耳边,江辰遇又像是没在听。   安静的灯光下,他眸色深邃而冗长。   “算了。”   他嗓音低缓。   秦戈冷不丁愣住:“?”   “你睡吧。”   “?”   “挂了。”   都还没来得及发出迷惑。   随即秦戈便听手机里无情“嘟”得一声。   “……”   秦戈一脸迷糊,茫然呆坐在床。   夺笋。   他现在有充足的理由怀疑,某人就是在蓄意羞辱。   迟钝的起床气滚滚而来。   秦戈公然微信勒索:你造成我神经损伤了,建议周日请吃饭!   ……   这边。   江辰遇单屈长腿,靠在床头。   侧颜轮廓深邃,覆上层凝淡阴影。   最近的事在脑中回放了遍。   一切曾被他不经意归为巧合和偶然的蛛丝马迹,眼下抽丝剥茧,都逐渐豁然明朗起来。   但他忽然不想确认。   或者说,已经没有再去刻意确认的必要。   在听完方硕的解释后,江辰遇心里就已经有了定论,所有线索客观真实,关联合法,完全符合确实充分的证据三性。   其实江辰遇确定那副水墨画里的字是什么。   电话秦戈不过是心理作祟。   如果沈暮真是小哭包,就意味着,在江辰遇的以为里,小哭包并非单身状态。   那么现在,他是站在一个什么样的立场?   迟疑了下,江辰遇敛眸,手指轻触手机屏幕。   江辰遇:睡了么。   小哭包:你睡了吗?   樱花感召春天,神明重生星月。   方寸尽乱前,他们给彼此发了信息。   同一秒钟,不偏不倚。   ……   沈暮在书桌前猝不及防一愣。   今夜温度明显升高,她穿了浅色吊带睡裙,裸露雪白细臂,滑腻无暇的肌肤似若搪瓷。   卧室的吊灯漾开暖调清光,渲在她乌黑披散的长发。   做完SPA后又逛了会街,这点才到家。   所以沈暮一整晚都没回他微信。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处在迷惘的状态,不晓如何回应。   但此刻逃避的时限已然临界。   回过神,她忙不迭主动为自己的掉线解释。   沈暮先他开口:刚和闺蜜商场回来。   忐忑对方过问自己突然消失的原因。   但片刻空档后,他只如平时闲聊。   Hygge:嗯。   Hygge:买什么了。   沈暮心里稍放踏实。   也只字不提其他:什么都没买,好累的。   她并不热衷出街,宁愿在画室关到天昏地暗,至少这四年都是如此。   Hygge:女孩子都爱出门,你为什么不一样。   沈暮慢慢舒懒下来,伏到桌面。   想说漫无目的瞎逛的闲情和砍价的三寸之舌,她都不具备。   指尖在屏幕敲下两字后,脑子突然拐了个弯。   沈暮斟酌着改口:你怎么知道女生都喜欢?   她的问题别有用心。   但对方似乎并未当回事。   他反问:不是么。   沈暮一口咬定:当然不是。   紧接着故意误导,把他往陷阱里引。   沈暮:也许只是你有、或是有过很多这样的女性朋友而已。   她承认自己是心怀叵测地说出这句话,所以消息发送后,就不争气地心绪焦灼起来。   紧张,又期待他的回答。   Hygge沉默少顷:没有。   沈暮微顿,绷住就要泛出嘴角的笑痕。   故作不懂:什么没有?   Hygge:女朋友。   沈暮心跳倏地漏了半拍。   什么女朋友……他是不知道两者的区别吗?   含嗔叩字:是女性朋友啦!没有吗?   Hygge重复:没有。   沈暮追问:可你刚刚说得很确定。   Hygge:我以为人尽皆知。   沈暮笑意终于漾到眉梢。   忍不住再问最后一遍:真的一个都没?   再她反复质问下,对方似乎开始重新思考。   俄顷。   Hygge冷静:有。   相悖的答案突如其来,沈暮为之一震。   她惊愕到赶紧连敲三个问号过去。   然而某人一贯淡定,慢条斯理回应。   Hygge:想起来。   Hygge:还有个你。   沈暮愣半晌才反应回来。   不禁抿唇暗喜:只有我一个吗?   Hygge将问题抛回去:你在调查我情史么?   发乎于情的小心思连她自己都未有意识,就被对方当场捉住。   沈暮脸颊顿时红了一下。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先前莫名的伤神无聊至极。   就算他开诚布公地告诉她,他也有可能是喻涵说的那种需要防备的男人,但也为时已晚。   她如陷斯德哥尔摩。   明知是一场狩猎者游戏,她是被他按倒在地的猎物,却难抑内心欲意,放弃抵抗,渴望一探究竟。   沈暮找不到确切的语言描述自己的心境。   说信赖太浅,更接近依赖,戒不掉的依赖。   是想知道他情史吗?   沈暮扪心自问,她寻不着给自己行为开脱的借口。   是,她好想知道。   这道让她心堵一夜的阅读题,她无法理解。   加深了解很正常,她给自己砌筑台阶下。   沈暮直抒疑问:是你先说自己是坏男人的。   Hygge:我什么时候说了。   她能想到对方正笑得无奈。   沈暮回答:你说男人很危险,你也难讲。   说完又果断上传聊天截图为证。   对话框没了声响。   沈暮略微焦虑,怕自己毫无技巧的直白逼问影响到他。   良久他终于出来解答。   Hygge:危险不等于坏。   Hygge:坏是有绝对的三观和人品问题。   沈暮似懂非懂:那危险是什么?   Hygge:男人都有隐性劣根。   沈暮发懵:什么意思?   停顿数秒。   Hygge:意思就是。   Hygge:我会有冲动,也可能明知故犯。   比如此时此刻,他明知她感情状况,却还要继续和她保持密切联系。   但沈暮听罢更迷惑了,她并不能通晓他深意。   她在通往他的庄园,大门敞开,前方迷雾萦绕,她每一步都走得盲目无知,但偏是克制不住欲望的本能,野心一经开发,便无限深化,她想要靠近,想要窥探那片不曾明确的神秘。   沈暮不由自主:可你什么都没做呀。   难道不是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起码在她的认知里,清楚她高中就读信息外,他与她一样,都不曾干涉对方更多。   Hygge:还没做。   Hygge:不代表不会。   沈暮将他毫无掩饰的话来回多遍地看,甚至在心里默念,却越发迷茫。   Hygge耐人寻味问:明白吗?   沈暮顿了一顿。   在他的庄园迷了路:不是很明白。   她不是很明白。   为什么突然要向她宣布自己的负面缺陷。   告诉她此时和她聊天的人不一定是正人君子。   他在给她打预防针。   而这枚预防针,隐约像是在给她一个,和他保持距离的机会。   Hygge郑重言辞:调查你,对我来说很容易。   沈暮心悸动了下。   是这样,他知道四年前她是成华中学高三(1)班的宋景澜,只要他想,那她在国外的信息也并非什么秘密。   沈暮漂亮的眼睛有一瞬失神。   但下一秒,她便坚信说:可你没有。   Hygge坦然:我不能保证。   沈暮不假思索:至少目前为止,你都没有。   台灯渲映下。   男人轻笑了声,深邃的眼底凝着化不开的纵容。   江辰遇彻底败下阵来。   他无可奈何:你这小孩,还挺犟。   对面的姑娘持续“正在输入”的状态良久。   终于将消息发了出来。   小哭包:你突然说这么多劝退的话,是想让我提防你吗?   江辰遇默想顷刻:不是。   平静说:只是让你有心理准备。   小哭包:是遇到了不高兴的事吗?   小哭包:不要妄自菲薄,在我这,你特别好,比谁都要靠谱。   显然小姑娘并没会他意。   只当他是现实不顺才反常地否定自己。   江辰遇黑沉沉的眸子渐渐深敛,有种波澜不惊的异色沉淀底处。   她似乎真的是把他当成叔叔。   仔细想想,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起码道德上有了说法。   站在江辰遇的角度,亲耳听见女孩子亲密唤老公,又在茶社目睹她被搂抱的画面,自然而然会认为她正处于这个年轻应有的热恋期。   小哭包未婚,所以先前是他片面误解。   但也无法忽略她已有男友的事实。   如果作为长辈而存在,倒是说得过去。   这就是所谓的劣根性吧。   白天还在说什么要避嫌,没有插足的打算,现在知情却没想摊牌。   所以,到最后越界的居然是他自己。   其实江辰遇自己也说不上来。   在彼此的四年里他们都是特别的存在,只是真要讲个明白,却是答不出所以然。   至少他一时还想不出词,能精准地表述他们之间的关系。   江辰遇往后靠,下颔微仰,望着阒静的卧室上空。   他在想这个早就见过多面的小哭包。   前几次都只是匆匆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但今天也算是近距离接触过。   小姑娘脸蛋的肌肤像奶冻一样,白净清透,五官观感精致,柔和得毫无攻击,如果要用物比拟,那必须是清风和落花,温柔且舒服。   不过最深刻的印象,是她的胆怯内敛。   和江辰遇想象中的一样。   确知是她的那一刻,江辰遇未有多意外惊讶。   更像是起雾的窗忽然被擦拭得明亮。   感觉就是——   一刹幡然醒悟。   还真的是她。   邃远的思绪在夜里弥散。   手机忽而一声振动,将他拉回神。   江辰遇轻垂眼帘,目光落到屏幕上。   小哭包:[图片]   江辰遇伸手点开。   图是一副油画的照片。   内容是他那天哄她时候拍的做拜托指令的边牧犬。   小哭包:送给你,别不开心啦!   江辰遇微顿,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有意抿了抿,但嘴角的笑意终究还是忍不住加深。   就在一分钟前,江辰遇还想不透彻。   甚至对眼前的情况颇觉困惑棘手。   然而这一刻,他思路刹那清晰贯通。   他无法用经商的头脑将这段关系精明算计。   因为她是名利场之外,独立的、鲜活的存在。   算了。   就这样盲从地,继续和以前一样吧。   他和自己释然,难得糊涂。   江辰遇舒缓眉眼:画不错。   这回是看过后的真心夸赞。   小哭包:主要是原图拍得好。   江辰遇薄唇淡勾,含笑承下她的彩虹屁。   今夜他忽然对真我有了新的想法。   人偶尔可以不用这么清醒。   江辰遇:身为作者,要不要解答一下顾客疑惑。   小哭包:《春霁游图》吗?   江辰遇:嗯,不算太笨。   她送上一张轻哂表情包:你也就买过我一幅画。   也就。   江辰遇看懂她内涵:等级用户区别对待?   小哭包故意:是又怎样。   江辰遇:那我预购你的画。   小哭包:什么画?   江辰遇:所有。   小哭包:啊?   江辰遇:【¥100000.00转账给小哭包】   对面静音了会,可能在数位数。   小哭包:……   她反映震撼:你你你你你!   江辰遇完全能想象出她此刻模样。   慢条斯理说:定金。   小哭包几乎是要弹跳三尺:你想干什么!   江辰遇清冽的眼瞳盛笑:想做你金主。   小哭包立刻认怂:良心画师,永久售后!   下一秒,烫手的转账被退还。   她尤为正义地改口:什么疑惑,您请说。   江辰遇便就从容顺着问:你画里的曦字,有什么深意。   对面骤然失声,似是陷入犹豫。   江辰遇也不追问,只耐心等着。   须臾后,小哭包模棱两可:有私人原因,但不影响画的整体效果。   江辰遇静默一瞬:方便说么。   冰冻四年的霜雪初融,他们都一样,开始追根溯源,开始对彼此无限好奇,养精蓄锐后更加澎湃。   小哭包经过深思熟虑:那我用这个秘密,换你开心好吗?   江辰遇目光逐渐轻柔:好。   小哭包:因为我奶奶叫沈曦。   小哭包:我想把她藏进我所有的作品里。   江辰遇眉心动了动。   知道不能再继续往下问了。   他一直都晓得这姑娘心底有一块触不得的禁地。   江辰遇字眼带着温情:乖女孩。 第14章 想要跟谁。   深夜总能刺激人心扉,释放画地为牢的脆弱。   尤其是这个敏感的姑娘。   江辰遇有分寸地换言:很晚了,去睡觉。   小哭包:你呢?   江辰遇:我也睡。   小哭包没有迟疑:那好,晚安。   江辰遇回她:晚安。   说了晚安,但沈暮迟迟没有躺床。   画布铺在桌面,她赤脚蹲在椅凳,还维持着方才拍画时的姿势。   沈暮慢慢从手边的包袋里摸出一只旧怀表,静凝里面那张褪色的老照片。   夜晚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发呆很久后,沈暮放下怀表,收拾好心情,起身。   坐到床边,准备躺下睡觉的那一瞬,沈暮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惊之下猛得挺直了身。   沈暮错愕的神情溢满脸庞。   刚刚……好像是Hygge跟她说的晚安。   平常都是她先开口催他早睡,但这次相反。   并且他表达明确,是让她快去睡觉。   沈暮心不住怦然,越想越觉不对劲。   她蓦地低头,重新闯进微信置顶。   沈暮:……   沈暮:你是不是知道了?   不知是没睡着还是被闹醒。   Hygge回得不算太慢:什么。   沈暮咬唇:还装,你都跟我说晚安了。   Hygge似乎也没想隐瞒。   坦荡回复:哦,你回国了。   沈暮:……   沈暮:……   沈暮:……   她白如霜雪的双颊秒热,烫烘烘的。   从心神不宁到万念俱灰,做过的坏事终归还是受到惩治。   沈暮艰难敲字:什么时候知道的?   Hygge:照片。   果然……   她早就暴露得彻底。   也是,江盛集团,那么显眼一个地标建筑,只有倒时差倒到智商退步十年的她才会觉得人家看不出来。   沈暮低声哭丧着将脸埋进枕头里,想到自己的愚蠢又忍不住扑腾了两下。   撒完泼,她挣扎爬起来。   跟他哀怨:那你怎么都不问的?   Hygge颇为淡定:问了,你准备要和我见面么?   沈暮一瞬短促窒息,气势顿时弱到底。   他一定是在她脑袋里装了监控,否则她藏匿这么深的小心思怎么都被揪得明明白白。   沈暮再次发挥她佯作无知的本事。   装不懂:咳,周末也不能肆无忌惮睡太晚。   她看似乖甜:晚安啦!   对方显然是在调侃她。   Hygge回了句好,大抵是笑着说的。   ///   接下来两天,沈暮格外忙碌。   周末,必然是被喻涵拉着四处消遣。   夏季高温的涨势愈猛,所以沈暮顺便购备了几身清凉的衣裳。   和宝怡约的是周日。   当晚将近6点,沈暮和喻涵来到JC广场。   停好车后,她们往日料店的方向走,刚要到店门,喻涵就接到宝怡的电话,说是小毛驴故障,在半路向她们求救。   挂断通话。   喻涵啼笑:“这小憨憨,早说了坐我车来。”   说着又看向沈暮:“宝贝儿你先去占位,我去接她,很快。”   正值晚餐高峰时段,JC广场行人络绎不绝,餐饮店几乎家家爆满,再晚点,恐怕得排到百来号。   何况沈暮没有驾驶证,帮不上忙。   便点头:“好,你小心开。”   初原日料的店面在商场外边。   喻涵离开后,沈暮进店取到桌号,前面还有10桌,服务员说约莫要等半小时。   独自坐在店门口的等待区,面前成群结队的路人来来往往,沈暮总觉不大自在。   预估了下时间,她决定先去趟对面的星巴克。   这家星巴克位于南城中心商圈,除却温馨舒适的美式装修,壁画和旋转楼梯的设计,让它的格调更像是一家咖啡博物馆。   氛围安静浪漫,是约会谈情的绝佳场所。   不知道喻涵和宝怡想喝什么,沈暮直接点了三杯不同的,以供她们选择。   店内不拥挤但也不空闲。   且不出所料,有不少成双密聊的情侣。   沈暮坐到靠近吧台的单人座等候。   低头翻开手机,习惯性地点进微信置顶,给他发消息。   沈暮随意闲聊:你觉得哪种口味的星冰乐最好喝?   对方难得这个点空闲,没过两分钟就回了她。   Hygge:星冰乐是什么?   星巴克的人气招牌饮品他居然不知道。   沈暮有点吃惊:你不喝星巴克吗?   Hygge:不喝。   沈暮意想不到。   还以为小资情调是当代成年人的普遍喜好。   比如每天早上一杯咖啡。   不过南城有钱人遍地跑。   像他这样随手一转就是10万的,完全不可能是正常上班族,而星巴克这种大众消费,在他们眼里,大概是不值一顾的。   仔细想想,他没听过也不见得特别荒谬。   沈暮正想问他平常都喝什么。   Hygge先发来下句:你喜欢什么口味?   沈暮认真思索:坊间说法,叫樱花星冰乐。   沈暮接着又给他安利:香草原味加覆盆子酱,再撒上果粒和粉粉的糖果,奶味微甜,如果你路过星巴克,一定要尝尝,入股不亏!   男人基本对此都无甚兴趣。   Hygge:小女孩喝的。   沈暮驳道:高颜值赏心悦目,能让人愉快啊。   Hygge默思了会:好,明白了。   沈暮轻愣:明白什么?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你吃这套。   心头莫名一荡,沈暮悄悄红了下耳朵。   情不自禁娇软回答:女生对貌美之物都难有抵抗力嘛。   Hygge:对人也是。   沈暮:啊?   Hygge:你心仪已久的裸模。   毫无防备就说到这,沈暮顿时有点傻眼。   心还留有余悸:不敢了,我宣布,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她的反应避之不及。   Hygge似乎颇有兴致:很怕他?   总归他已经知道自己在国内。   无所谓将窗户纸捅破。   她终于可以播出正片,延续那天,放开控诉。   沈暮:怕啊,怕得要死。   沈暮:我近期完全是女性共愤行为大赏。   沈暮:要是那会儿知道他是江盛集团的江总,我绝对不敢有一点非分之想。   沈暮:[告辞.JPG]   沈暮再警告:说好的,你不能揭发我!   对方像是故意提醒她想起。   Hygge:不是说,他是理想型?   沈暮直接呼吸窒了一下。   真情实感吐槽:他一出现我都如芒在背。   她叹气:就想着吧,自我认知要到位。   话虽如此,但沈暮也没胆多想,她深觉自己背负有亵渎神明的罪过。   沈暮赶紧转移话题:你今晚这么闲,吃饭了吗?   Hygge:还没。   沈暮轻轻蹙眉:忙不按时吃,空也不按时吃,你这样会导致虚性体质的。   Hygge停了几秒:不要随便关心男人虚不虚。   沈暮想得很单纯:怎么了吗……   然而他未作出解答,只应了她前一个问题。   Hygge:有饭局,在路上。   沈暮倒没在意:我也和朋友约了饭局,在排号。   Hygge:吃什么?   沈暮:日料,你呢?   刚敲完这句,还没等到他回复,就轮到单号。   沈暮一反应,忙将手机放回包里,起身到吧台取单。   店内座无虚席,且她一坐下就低头忘神聊天,始终没有注意到位置最靠里那处双人座的情况。   宋晟祈翘着二郎腿,仰靠在沙发。   散漫的神情间掺着些不爽。   他睨了圈周边一群闲人,皱眉:“唐小姐习惯在人多的地方约会?”   他身边的女人坐姿妖娆微斜,穿搭一字领连衣包臀短裙,纯黑修身,光洁的长腿诱人遐想。   唐妍一声细碎娇笑:“宋总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女人雀音婉转的声调惹得宋晟祈斜眸瞟了过去。   只见她撩了撩白金色长卷发。   上挑的眼尾化着小烟熏妆,如娇似嗔:“我以为,我们是来正经谈合作的。”   男人大多无法抗拒性感魅惑的可爱小野猫。   何况是宋晟祈这种贪恋花丛的。   宋晟祈舔了下嘴角,张开手臂,肆意横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   “我这人呢,喜欢先谈感情。”   宋晟祈低头看住她的眼睛。   放浪的姿态一目了然。   瞧一眼便知是甜言蜜语常挂嘴边,新鲜感来了谁都是宝贝的贵公子。   但痞帅的皮囊和调情的手段,总能吸引女人沦陷。   对视间,唐妍有意无意后靠,近他臂弯。   弯着艳红菱唇:“宋总想怎么谈?”   细微的动作和语气,暗示明显。   宋晟祈眼底欲色渐浓,随意搭靠的指尖抬了抬,悠悠挑开她金发,露出圆润肩头。   他低声意味深长:“跟漂亮的妹妹,不谈个彻夜怎么够?”   唐妍指尖美甲酒红闪钻,在他纽扣解下三颗的衬衣领口若有似无把玩。   她娇柔莞尔:“宋总平常都喜欢干什么呀?”   欲望的线牵近了,宋晟祈俯到她耳边。   嗓音野性低哑:“女人。”   这般赤诚的轻浮,却越能勾人心涛澎湃。   唐妍佯怒丢开他衬衣纽扣。   媚眼漾他:“没看出来,宋总还挺幽默。”   “还有更幽默的。”   宋晟祈双眸兴味浓郁:“换个地儿?”   半倚他怀里的女人嗔他一眼没说话。   宋晟祈心照不宣,笑了笑,手臂滑下去,将人揽腰扣住。   刚起身,宋晟祈目光恰好触到前方。   有一抹眼熟的薄瘦身影侧站在那儿。   他唇边勾挑的笑一顿,微微眯起眼睛。   吧台前。   沈暮对前台服务员温笑道谢,而后双手拎起台面上的外带纸袋,转身往店外走去。   ……   晚间人流熙攘,经过JC广场时,道路行驶的迈巴克商务不得不放缓速度。   微信一时没有新回复,江辰遇放下手机。   方硕回头看向后座,对他说:“江总,这段路有点堵,大概还要15分钟到餐厅。”   江辰遇不以为意“嗯”了声,眸光淡淡望向窗外。   JC广场一直是南城商业中心,到底它的开发商是江盛集团,拥有雄厚可靠的资金和市场资源,商业品牌无不是争相入驻。   透过单向透视窗,霓虹闪烁的繁华夜景尽落眼底。   忽然想到小姑娘刚刚说的——   如果你路过星巴克,一定要尝尝。   江辰遇修眸微微一敛,问一句:“附近有星巴克么。”   耳朵捕捉到关键词,方硕蓦地愣住。   他听到了什么?   方硕还以为是自己听错:“……啊?”   江辰遇温沉着嗓音重复:“星巴克。”   事情太不可思议。   方硕极度缺乏自信:“您要喝星巴克?”   “嗯。”   方硕彻底傻掉。   您金贵的胃要返璞归真消费快餐饮品?   是巴拿马翡翠庄园的瑰夏咖啡不香了吗?   当然这话是憋在心里的。   方硕只能一脸懵地让司机拐道往侧前方拐道。   临时靠边停车后,方硕准备替他去买,问他想喝什么,谁知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矜贵总裁垂眼思忖了片刻,竟然自己下了车。   短短几分钟,方硕是目瞪口呆惊上加惊。   回过神,忙不迭滚下车紧跟上他。   尽管今晚是私行,江辰遇身上的西装低调休闲,但优越过模特的挺拔身材,显衬西装过分合体,丝毫掩不住他那优雅利落的英锐气质。   沿途无数姑娘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就这种犹如天神降世的男人,穿行在喧嚷的大马路,谁会觉得他合群。   复古温馨情调的星巴克店面近在眼前。   Starbucks Coffee。   双尾人鱼塞壬绿底圆形商标尤为显眼。   江辰遇不闻不问,只径直走向店门。   就在这时,一道男人沉抑的高唤声自不远处扬入他耳中。   “宋景澜——”   江辰遇倏而顿足,冷淡的眸底闪过微芒。   下一秒,他循声侧目望去。   ……   沈暮刚走出星巴克不远,就被身后的人喊住。   她下意识止步,神情呆滞。   反应极短一瞬,沈暮脑中轰得一下。   随后她如梦初醒,粉雕玉琢的脸蛋顿失血色,霍然加快步伐往前走,头也不回。   这声唤她曾用名的男音是耳朵的魔咒。   邪恶,病态,阴暗,要拖她进无尽的恶渊。   沈暮走得惶恐而匆忙,但没几步,就被一只毫不留情的手一把扯回过身。   惊呼还未出口,沈暮方踉跄站稳,男人那狂傲不羁的面孔骤坠她瞳心。   宋晟祈捏拽住她手臂不放。   上下打量她几眼,好整以暇:“还真是你,回来多久了?”   男女力量的悬殊,沈暮挣脱不开。   她隐约在颤,精致的黛眉深蹙,疏离淡声:“跟你没关系。”   宋晟祈噙出慵懒的笑:“怎么,离开四年,翅膀硬了?”   被牢箍的小姑娘如何奋力也动弹不得。   宋晟祈就这么悠哉地看她挣了半天,那眼神恍似狼贪绵羊。   她穿的是双排扣连衣裙,收得腰肢细软。   A字裙摆自然垂落,及膝盖往前一寸,露着修长白皙的小腿。   小香风勾勒不出凸翘火辣。   但能将她温柔的气韵烘托尽致。   尽管过去四年,她稚气已褪,长开了,出落得端庄轻熟,但依然容易辨认。   宋晟祈视线肆意在她的身上流连。   这姑娘的外貌是真没有能挑刺的地方。   清眸润唇,身段窈窕有致,明媚而不落俗,清纯而不笨拙。   卖弄风情的浪蝶在她面前,只会一径逊色。   “别玩儿了,”宋晟祈手掌微微使劲,将她拽近些,眼梢勾着似真似假的笑意:“家都不回像话吗?”   他侵略的语气让沈暮感到危险。   似曾相识的心颤惧意卷土重来。   沈暮捏紧纸袋,指尖不自觉在发抖。   她沉住渐促的呼吸,强自保持冷静:“你再不放开,我报警了。”   宋晟祈唇边扬着捉摸不透的弧度。   “啧,还闹脾气呢?”   “小孩儿嘛,做错事有什么,爸妈也没怪过你啊,是不?”   隐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话音刚落,沈暮如被蛇咬,陡然抬眼瞪他。   只是这双刚受到惊怕的眸子太干净,拓不出狠劲,毫无杀伤力。   这时身后响起高跟鞋踩过的声音。   女人清脆如莺的音色随之在后。   “宋总的池塘鱼倒是不少嘛。”   唐妍环臂,不急不徐走向他们,目光带着审视,在沈暮身上凝了两眼。   “这条鱼我可钓不来,”宋晟祈玩味瞧她:“惹急可就跑远了。”   趁他说话间指尖力道微松,沈暮想也不想忽地甩开。   她不知道身后正有人走近。   着急扭头的那一瞬。   骤不及防撞进一个挺拔硬朗的怀抱。   “唔……”   沈暮闷哼,额头在某人坚实的胸膛磕得生疼。   男人清冽好闻的气息钻进鼻端。   像炽热夏日里一道舒凉的晚风。   江辰遇眼疾手快虚扶了她一下。   眸光掠到前方淡睨了眼。   宋晟祈被他凝聚冷漠的眼神一迫。   那只想抓沈暮回来的手悬顿在半空,慢慢放了下去。   如江辰遇这般人物,凡混迹商界的无不识他。   相反,并非谁都能让他留有印象。   宋晟祈自然认得他。   江盛在前,各规模企业只有俯首的资格。   而眼前这位江家如今的掌权人,宋氏集团在商海再举足轻重,面对他,宋晟祈只得抱着十足十的敬畏心。   不过畏归畏,都是老滑头,谁心里没点小九九。   何况前不久刚出了林蔓那事,江辰遇亲口勒令撤销了宋氏投资,虽说实情尚未公之于众,但一块到嘴的肥口瓢了,宋晟祈这处在风口浪尖上的人,怎么可能对他顺而从之。   沈暮吃痛之下茫然抬头。   视线触及到他轮廓深邃的下颔,再是那张冷白英俊的脸。   她惊得呼吸抽掉一拍,大脑顿时陷入空白。   “江、江先生……”   沈暮飞快退开一步,将他们之间过密的距离拉开。   天,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沈暮心扑通地跳,满怀怯怒被另一腔慌乱取代。   “想不到今晚有幸,能在这碰到江总。”   宋晟祈意外回神,旁若无事一笑,客套话中绵里藏针。   真正觉得有幸的当然是唐妍。   抛开江辰遇的颜值身材不讲,就此身家背景,已是无人能相媲。   如此完美的男人,便是做他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情人,平日高高在上的名媛也必是趋之若鹜。   唐妍撩抚了下白金卷发,冲他盈盈笑道:“江总,我叫唐妍,去年慈善夜我们见过的,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江辰遇完全没要搭理的意思。   确实在他眼里也都是生脸。   江辰遇这人最是辨得清是非对错。   坐到他的位置,只有旁人看他脸色的份,他的情绪从来无需做戏。   而方硕跟他身边多年,秉承着维持融洽的宗旨,给自讨没趣的做足面子下台是日常。   身后的方硕习以为常地站出来主持局面。   “江总,这位是宋氏的宋晟祈先生,这位是唐逸的唐妍小姐,每年爱莎慈善夜,他们也都是在场的。”   江辰遇恍若未闻,只侧眸看向身边那人。   她别在耳后的长发略显凌乱,喘息未定,恍惚还在惊吓中失神。   静静凝视她顷刻。   江辰遇声线温缓:“认识么?”   沈暮一愣。   他是在问她,是否和宋晟祈相识吗?   沈暮些微踌躇,最后支吾半天也说不出话。   她认识,但真的不想认识……   宋晟祈算是看出这意思了。   这两人多少是有点交情的。   他大致也能确定那天在九思电梯间看到的就是沈暮。   宋晟祈瞳仁微微一缩,舔过牙齿。   玩笑的态度卷着点若有似无的讥哂。   “您和景澜私下如何我们没道理过问,只是江总,我妹妹和我闹了点小矛盾罢了,您插手别人家事,是不是也不太能说过去?”   江辰遇眸色寡淡下几分,漆黑的眼睛看似不愠不火,予人的却是难以言喻的压迫。   他一眼,宋晟祈倏地话音一扼,就像是舌头打了结。   随后便听眼前的人声音裹挟不明朗的情绪。   “想跟他走……”   江辰遇缓缓低敛下眸,落了视线到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身上。   沈暮将星巴克的纸袋抱在身前。   手指攥得发白。   一个下意识自我保护的动作。   江辰遇口吻也跟着变得温轻。   继续。   “还是跟我?”   闻言,沈暮脊背一僵,不可思议抬眼看他。   而江辰遇不避不退和她四目相视。   沈暮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   她从他眸中看到了远处马路的人海翻涌,红绿灯的光影交替在他深隽的瞳心。   眼前恍惚升起朦胧薄雾,沈暮思绪越发不清晰。   否则她绝不敢和他就这么长久对望。   沈暮怔愣着迟迟未有回应。   但这不是犹豫。   她怎么可能跟宋晟祈走。   只是这话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地说出来,沉沉淡淡的嗓音,太容易使人沦陷在不明不白的暧昧里。   沈暮收紧手臂,抱着怀中的三杯星冰乐。   半晌,她听到自己轻薄的气音。   “……你。”   江辰遇耐心等她答复后,才斜睨宋晟祈一眼。   “听见了?”   “她今晚是我的客人。”   他平静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却疏冷得完全不含商量的余地。 第15章 沈小仙女。   离开JC广场,迈巴赫畅通无阻地行驶在路上。   余光里窗外的建筑和树影在快速后退。   沈暮还在发懵。   跟他走的时候,宋晟祈还忍气吞声地暗瞪了一眼。   那眼神阴翳,可能是在讽她好本事。   也可能是出自对江辰遇的怀恨窝火。   沈暮无从得知,只知道,在心底沉寂四年的可悲和无助,刹那卷土重来,惊破静湖。   直面过去是迟早的。   回国前的心理准备她也做得充足。   但。   事情总是不如想的简单。   她不喜消沉,不过也从来不是勇敢的人。   譬如现在,做错事的不是她,却没有底气和宋晟祈对峙,选择临阵脱逃。   “根据刑法,非法剥夺他人人身自由,构成非法拘禁罪。”   男人淡淡的嗓音在耳边沉缓响起。   沈暮愣了一下,回过神,目光转向他。   还是初次的位置,他静静坐在她左手边。   江辰遇略微侧首,望进她迷惘双眸。   平静的解释,但莫名让人安心:“不用怕。”   四目相对,沈暮长睫颤了一下。   鼻尖泛了点涩,死死抑着的委屈差点压不住。   他什么都没问,不知来龙去脉,却给久在干涸沙漠里的她汲取水露。   女孩子脆弱时,很难不对伸出援手的男人心生好感。   何况还是眼前这位有礼貌有修养的完美绅士。   当然沈暮只是感动。   称不上真的怕他,感激更多,但依然心存敬畏。   沈暮恍惚了几秒,干涩的喉咙寻回丝温润。   轻轻开口:“谢谢您。”   他简简单单一句不用怕,她忽然觉得好像没什么不能坦然接受的,这就是成功男人的魅力吧,无论他说什么,怎么说,都过分使人信服。   车还在开着,不知是要驶往何处。   沈暮思绪这会才逐渐清晰,意识到自己又莫名其妙上了他的车。   虽说和他有过多次交集,但在沈暮慢热的观念里,两人还是生分的。   沈暮生怕麻烦他。   踌躇了会措辞,温声道:“江先生,方便的话,可以在前面停下车吗?”   江辰遇缄默须臾,不答反问:“你应该不想回去吧。”   沈暮稍顿,唇边浅浅的笑痕含着无奈。   “但我已经和朋友约好一起吃饭了。”   她不想回JC去是真,不想爽约也是真。   估摸时间,初原日料应该排到了她们的桌号,喻涵和宝怡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   江辰遇眸底掠过点不易察觉的微妙。   “闺蜜?”   沈暮睫毛轻扇,不懂他问这话的用意,但还是乖乖点头。   江辰遇不动声色敛眸:“嗯。”   继而薄唇淡启:“Godear.”   沈暮盈润的眼睛漾起疑惑,小心询问:“……什么?”   随后只听他一贯沉静的语气。   “问问你朋友,介不介意换个餐厅。”   ///   Godear,一家正宗意大利料理店。   从寸金的地皮到典雅的装修,无不是极致高端的享受。   餐厅包间。   八人座方形长桌,铺展极有质感的纯白桌布,华丽的透明水晶灯折射下缱绻的暖光。   中间摆着一只瓷瓶,插束的红玫瑰艳丽盛放。   每个座位前都有高脚杯和餐具,酒红色擦手巾也叠成了玫瑰的造型。   这样的氛围,完全是谈情说爱的浪漫情调。   只是此刻唯他们二人在场,多少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沈暮坐在江辰遇对面的位置,指尖偷偷抠着腿上星巴克的牛皮纸袋,又窘又怂地在心里默数,这到底是第几回和他如此尴尬了。   原以为他说的换个餐厅,只是顺路载她到目的地,然后便分手,让她自己随意在附近选一家合口味的。   却是万万没想到,他的意思是——   介不介意一起到他预订的餐厅。   他刚才帮忙解围,拒绝有点太不知好歹。   沈暮一路犹豫,忸怩着忸怩着,就跟他坐在了这里。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疯到整个脑子游离在状况之外。   这时,江辰遇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随意说了句:“秦教授在路上。”   沈暮反应过来,忙应他话:“好。”   想想不敢让他久等,又接了句:“我朋友应该也快到了。”   “嗯,想吃什么?”   “都行。”   江辰遇抬眸看了眼对面的女孩。   清新淡雅,粉面含春,似是而非地染着醉人美感。   是个无欲无求,总想着迁就别人好姑娘。   他眼帘下的黑眸不经意间温和不少。   两指压住菜单,移过去,“自己点。”   沈暮没那么事儿,起码饮食方面,喜欢就多吃点,不喜欢就少吃点,不曾有过骄纵的脾气。   一双手细长白皙,捏起黑底金字的菜单,端正摆回他面前,温温顺顺地半分矫情也无。   “您看就好。”   江辰遇本想告诉她不用拘束,但想到什么,眸底凝结几分动容,最后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没讲。   这姑娘说怕他来着。   或许是前几次他给她留下不近人情的印象太深。   没再给她压力。   江辰遇目光潜静:“确定我点?”   不明深意。   想了想,沈暮乖巧点头说了句“我随意的”。   江辰遇颔首,修指点到菜单表,低缓开口。   “Tiramisu,Gelato,Cannolo,Monte Bianco,Pannacotta.”   一串标准的意大利词汇从他唇间听话地流淌而出。   沈暮边听边愣住。   以她贫瘠的意语词汇量听来,他点的似乎不是什么正经晚餐。   江辰遇停顿了一下。   问她:“泡芙香草味的,行么?”   他不是问她想不想吃泡芙。   不是问她喜欢什么味道。   而是直接问她——这样行不行。   说不行就矫揉造作了,他完全透析她心思,根本没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懵懵与他对视两秒,沈暮只能点头:“可以。”   “好,”江辰遇示意服务员再加一份香草泡芙,然后合上菜单,“先上,其他后点。”   “好的先生。”   候在旁边的男服务员双手接过菜单。   迟疑片刻,还是再跟他确认:“不过先生,这些都是甜品。”   江辰遇淡淡“嗯”了声,表示确定。   服务员离开后,包间重归安静。   沈暮狐疑半天,实在克制不住好奇。   “您喜欢吃甜食吗?”   这与他人设不符,她实在无法相信。   果不其然,江辰遇抬眼:“给你点的。”   “……”   沈暮双唇微微张开,完全失声。   他若无其事一句,她怔了个透彻。   为什么呢,这也是礼节教养、体贴的绅士风度吗?   江辰遇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   餐厅特有的迷离光线下,她吃惊的表情略显娇憨,双颊如晕腮红。   江辰遇唇角掠起点极小的括弧,但语调依然水波不兴,没什么变化。   “味道没尝过,摆盘蛮精致的。”   沈暮未多想,以为他是为迎合她喜好。   忙摆摆手:“我不挑的。”   江辰遇单手落到腹前,两指动了动,解开西装纽扣,外套脱下来,动作坦荡随意,却丝毫掩不住他骨子里的矜贵端方。   举止间,他漫不经心同她说着话。   “有人告诉我,多看养眼的东西,心情能愉悦。”   质地顺滑的西装外套挂到椅背,江辰遇不急不徐坐回身来,温越凝她一眼。   他话里隐约有耐人寻味的预示。   沈暮呼吸放缓了下,但没细究,只觉得这话和自己不谋而合。   半小时前她还在和Hygge说,高颜值赏心悦目,女生对貌美之物都没有抵抗力呢。   她现在确实也需要高颜值的东西赏心悦目一下。   沈暮正这么想着,只见眼前的男人修长的手指勾到领口,灵活松动两下,解开了颗纽扣。   脱下外套后,他只着件白衬衫,干净清爽,没有一丝折痕,微松的袖扣和衣领不再死板规整,那如谪仙一丝不苟的气质,在此情此景之下,恍惚多了些人情味。   沈暮不自觉心跳迟缓了些。   忽然感觉他好像并没有之前以为的那么可怕。   思缓过来,她轻轻一笑:“……谢谢。”   礼尚往来是中国人的优良美德。   尤其是沈暮这种容易被感动的性格。   面对他今晚的帮助和善意款待,沈暮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思量片刻,她忍痛割爱,从纸袋里取出那杯樱花星冰乐,放到桌上,慢慢往他面前推过去。   “这个,很好喝……您要不要尝尝?”   沈暮声音微低,不大自信,甚至带着点怯意。   主要是怕他不喜欢,瞧不上小女生喝的玩意儿,但此刻她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这杯心头好。   江辰遇垂眸,看了眼桌前多出的那杯饮品。   有如日本樱花遇雪交融,确实粉嫩。   没有过多沉默,江辰遇轻弯了下唇:“好。”   沈暮意想不到地微微一怔,抿抿唇,泛出点受宠若惊的笑容。   上回在电梯还不留情面地让她出去。   今天发现,他还是挺好说话的。   可能是因为秦老师的关系吧,沈暮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动静。   随着包间的门被打开,两人胶着的对话声一瞬从模糊到清晰入耳。   “辰遇你说说这人,都在老徐他们那吃半段了,非要我半路改道给他接过来,这心眼缺得就离谱。”   “我也苦啊,他们有老婆的带老婆,耍朋友的耍朋友,最后就搁我一条狗,太没劲了!”   陆彻帽衫配休闲短裤,模样瞧着倒是年轻气,骂骂咧咧地先秦戈一步迈进门。   “嘿嘿,还是喜欢和你俩优秀单身汉玩儿。”   话音刚落,目之所及是桌前一双璧人。   嚣张的神情一滞,他倏地收声。   “啥意思……”   敢情他今晚是在变着法子挨地儿受虐呗?   秦戈把他往边上推了推,“让让,好狗不挡道。”   瞧见熟悉的面孔,沈暮木讷中回思。   她忙站起身,向他问好:“秦老师。”   秦戈事先没收到通知,所以瞧见她时,顿时冒出和陆彻同款呆滞表情。   不过秦戈的应变能力完败陆彻。   转瞬他就换作惊喜的笑:“小暮也在啊。”   接着话说半句用以暗示:“你们这是……”   江辰遇坐在靠椅没动,不咸不淡:“路上遇到。”   这要是之前,秦戈会觉得江某人有点不对劲。   但在今晚,秦戈认定江某人是太不对劲了。   谁那天跟他讲和已婚姑娘避嫌是基本素质的?   秦戈不露声色笑着,到他边上坐下。   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从嗓子眼里蹦到齿间:“您这又不避嫌了?”   江辰遇没搭腔。   呆在一旁的陆彻反应过来,精准捕捉到意思,顿时恢复一脸“只要不是女朋友什么都好说”没心没肺的笑。   下一秒,他目光就被直勾勾吸引过去。   面前的姑娘属于柔美的长相。   鹅蛋脸,巧鼻樱唇,亮盈盈的大眼睛,雪白的肌肤像牛奶一样,还有一头柔顺的长发和温柔的小裙子。   完美命中他所有喜好。   尤其是安安静静的温淑气质,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下凡。   陆彻眸中闪烁起惊艳的光。   三两步过去,一个滑步斜靠桌边摆了个帅气姿势。   朝沈暮弹射一个wink。   他勾唇:“小仙女,认识一下呗,我叫陆彻。”   沈暮微惊着瑟缩了下,有点傻眼。   她还未作出任何回应。   随即旁的两个男人声线冷淡无情,异口同声。   “滚出去。”   陆彻声息一噎,惹不起,只能瘪瘪嘴站端正。   “认识认识也不行……”   他忍不住犯嘀咕,看到桌上的星冰乐,随手就要拿来喝,安慰安慰自己饱受轻伤的心灵。   谁晓得指尖都还没碰到,就被某人还不犹豫抬手格开。   江辰遇漠然憋他一眼,低沉的嗓音不含温度。   “自己买。” 第16章 晚安早睡。   陆彻鼻子再次碰灰,委屈到要落泪。   “不是吧江sir,我只是想喝两口,又不勾搭你的好妹妹。”   他的地位都不如一杯小几十块的星冰乐了?   陆彻的痛诉只得到一记冷眼。   然而沈暮的耳朵却是泛了点热。   好好说话很难吗?   你的好妹妹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说法啦!   以防他再胡乱讲话,沈暮把纸袋递过去。   “这里还有,抹茶和巧克力味的也很好喝。”   伤心欲绝的陆彻瞬间被感动。   秒收哭丧脸,美滋滋接到手里:“呜,小仙女就是人美心善!”   他悟了。   天有多大,魔鬼和天使的区别就有多大!   沈暮观感他多少有点傻白甜,那一点认生的戒备心不自觉消散下去,浅笑不语。   待重新坐下,服务员再呈上菜单。   眼下多了两个人,不再是孤男寡女,但沈暮反而越发坐不住。   她是一只幼猫,不慎落进狼窝,回天乏术。   得知客人尚未到齐,秦戈自菜单抬眼:“要不我们晚些再点,小暮的朋友到哪了?”   沈暮呆愣中回思,有点抱歉:“我问问。”   接着马上从包里摸出手机,给喻涵发微信。   沈暮:[老公哭唧唧.JPG]   沈暮:快到了没?   她回得倒是不慢。   喻涵:[偷看.JPG]   喻涵:[单纯.JPG]   喻涵:[戳手.JPG]   沈暮隐约察觉到不妙:怎么了,你在哪?   喻涵:嗯……   喻涵:那个……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在踟躇。   沈暮甩了个问号过去。   喻涵:江大佬真在啊?   沈暮:嗯,南大的秦老师也在,所以你速速过来,我一个人真吃不消。   对话中断几秒。   喻涵相当正经:是这样的宝贝儿,亵渎神明,要折寿的。   沈暮:……   喻涵:我和宝怡一致认为,珍爱生命是当代优秀青年义无反顾的责任。   有所预感,沈暮心死一半。   缓缓吸上一口气:然后呢?   喻涵:然后……   喻涵:我们决定远离危险源,在JC随便吃点。   喻涵:等结束了再去接你好不好呀!   喻涵:[永琪笑.JPG]   沈暮呼吸骤断:千万不要!   她悲从中来: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狼窝吗?   喻涵:真的美少女,敢于慷慨赴死!   喻涵:和江大佬共进晚餐机不可失!   喻涵:祝你们用餐愉快!   喻涵:[笑容逐渐炸裂.JPG]   沈暮飞快敲字想揪她回来,但对方选择性失明,再无回应。   她慌形于色,江辰遇可有可无问:“怎么了?”   沈暮心一咯噔,慢慢抬起头。   掐住手心让自己声音听上去冷静:“我朋友临时有事,不来了……”   另外两人都还未作出反应。   眨眼一瞬,陆彻就从秦戈边座溜烟到了沈暮旁边。   陆彻得意的笑蔓延全脸:“那我们四个这样坐,刚刚好。”   江辰遇和秦戈同步瞅他一眼,面无表情,显然懒得搭理他的幼稚。   陆彻开怀地捞过菜单,挨近沈暮坐。   “小仙女有什么忌口的呀?”   沈暮极少参加聚会,通常她对这种活跃的人物都有不错的印象,因为他们不需要引导,容易将气氛带到最愉悦的程度,不至于出现冷场的尴尬局面,这对内敛安静的她来说,非常友好。   沈暮莞尔:“没有的。”   陆彻完全被她骨子里散发出的温柔气质所感染,一和她说话,向来粗犷的神经竟也不自觉跟着优雅耐心起来。   “那我看着点,到时候不喜欢我们再加。”   “好。”   刚说完,服务员就陆陆续续上来六七道甜品。   陆彻目光愣愣转过眼前的提拉米苏,冰淇淋,奶冻……   他呆了一呆,对其专业性表示质疑:“我这开胃酒和前菜都还没点呢,哪有先上甜品的?”   男服务员将最后一道香草卡仕达泡芙落放餐桌,闻言稍作为难,斟酌着回答:“嗯……是这位先生给女朋友点的。”   “女朋友”三个字如雷贯耳。   正恬静端坐的沈暮娇躯一震,脑中轰得火山喷发。   到底是什么造成了如此深的误解?   她窘迫地刚要作声,边上的陆彻开口更快:“胡说,小仙女只是他的妹妹。”   沈暮:“……”   您还不如不说。   男服务员赶紧表达歉意:“不好意思,实在是这位先生和小姐太过养眼,所以看到就……”   看到就连他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沈暮顿时被这添油加醋的一句攫尽心跳。   她呼吸短促,只能维持脸上难为情的假笑,等另一位当事人公关。   等待数秒,对面的男人毫无动静。   陆彻点完单,男服务员离开包厢后,他也未作出任何官方回应。   沈暮眼帘轻覆下来,凝视餐盘,不敢看他。   她确实有种亵渎神明的无尽羞惭感。   这就是绝不让女士难堪的优质gentleman吗?   想到南大女生的疯狂,沈暮又多了点感同身受。   眼前清一色的甜品。   陆彻皱皱眉:“太甜了。”   “没你的。”   江辰遇语气薄薄的,端住冰淇淋水晶杯托底,慢条斯理摆到沈暮面前。   陆彻忽觉失宠,心知大势已去,正想拍案控诉他无情,但一瞧见他给的是小仙女,好嘛,转眼就没了脾气。   仙女妹妹当然是要被宠着的,他愿意!   沈暮轻愣一瞬,抬头,便见那人又递来小勺。   他的手就在眼前,修长干净,指骨分明。   出于美术生随时随地观察细节的习惯,沈暮下意识盯着这只好看的手失了会神。   她片刻反应:“谢、谢谢。”   沈暮忙不迭双手接过,无意触到他肌肤,一丝凉意钻进指尖,如羽毛轻抚,带着微电流瞬息而过。   心血突然就一股脑翻腾上来。   沈暮一下慌了,甚至“对不起”都溢到了嘴边。   但下一秒,就见他处变不惊收回手。   沈暮默默吸气,便也佯装若无其事。   Godear上菜效率极高。   没一会,开胃酒和前菜就摆了上来。   哪怕酒精度很低,毕竟女孩子,而秦戈是自己开车来的,所以沈暮和他喝的是果汁。   而江辰遇今晚也没沾酒。   原本放置在手边的高脚杯,变成了那杯樱花星冰乐。   饭局中。   秦戈闲聊说起:“小暮最近有什么打算?”   沈暮刚喝了口果汁,闻言轻轻放下玻璃杯,“应该边实习,边准备功课。”   “如果考研有困难,不用客气,跟我说。”   他惯常爽朗,沈暮也不过分拘谨,老实回答:“嗯……数学有点头疼。”   “哈哈,果然数学是女生的天敌。”   秦戈笑了两声,又对她说:“学校每周末都设有考研课,我帮你打声招呼,有需要你随时来。”   “太感谢您了秦老师。”   秦戈一句玩笑轻松带过:“你就当我求贤若渴。”   沈暮抿唇轻笑。   这时陆彻歪过脑袋,语气细腻:“小仙女专业学的什么呀?”   沈暮温声:“美术。”   陆彻贴心地帮她倒满果汁,“准备在哪实习呀?”   沈暮略微沉吟:“……还没想好。”   其实她做出这个决定都没多久。   陆彻瞬间生出想法,看向食不言的某人。   “诶阿遇,你们九思美工部,对美术师的手绘功底要求很高吧?”   江辰遇漫不经心抬了下眼皮。   只见陆彻继续笑嘻嘻:“不如让小仙女到九思实习呗!”   沈暮倏而一惊。   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能广开后门的地步,况且他一看就是秉公办事的人,要他违背原则,她会谴责自己良心的。   不想为难任何人。   沈暮连连摆手:“我自己可以的,不用麻烦。”   虽说九思的门槛很高,能得到锻炼的机会并不容易,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向来都觉得受之有愧。   说完,沈暮静静呼吸,努力平复心绪。   江辰遇倒是没多言,指间的叉子搁到餐垫,而后不急不徐捏起口布轻压了下薄唇。   沈暮没有直愣地看他,但注意力皆集中在余光里。   这样的男人是真实存在的吗?   吃饭擦嘴而已,举手投足间都能如此矜贵优雅。   在法国,遇见的大多是络腮胡硬汉。   一定是她没见过世面。   沈暮正这般想着,那人温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上回到九思,是来面试的?”   闻言沈暮顿住。   上回在九思,不就是那天在电梯里那回?   想了半晌明白过来,沈暮心底蓦地一哆嗦。   妈呀,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呜……口罩白遮那么严实了。   这么糗的事他就不能忘了吗!   当时当下,沈暮内心深处一言难尽,如有千万只土拨鼠在激昂踩踏。   不能被瞧出破绽,所以面上只能故作平静。   沈暮摇摇头,凝笑说:“不是,我朋友在九思的美工部工作,我是去找她的。”   秦戈正好嚼完口中食物,停顿了下,满脸疑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沈暮模糊回答:“就……挺久之前。”   听罢秦戈更迷惑了。   “你们在南大不是第一回 见?”   “……”沈暮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这话她没法接。   在南大之前,他们有过多回际遇,但无一例外地惊天动地。   江辰遇似乎对此无动于衷。   也不搭秦戈的话,他旁若无事道:“先吃,吃完顺路送你。”   这话是对她说的。   沈暮想也没想,忙答:“啊……好。”   叉住一块烤面包,沈暮低头刚想咬,思路一清,她忽地反应过来。   不对吧,什么叫顺路送她?   沈暮有点纳闷了。   想问他是不是送她回家的意思。   如果是的话,就要早点婉拒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她这问得未免也太自作多情。   沈暮又犯起了纠结的毛病,一时不晓得该不该开口。   秦戈和陆彻也在纳闷。   你俩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不过总得来说,对沈暮而言,这一餐并没有想象中的焦虑和紧张,尽管不擅长打交道的她是独自一人在这。   包间的氛围精致浪漫,意式甜点可口香甜。   还有共进晚餐的人。   一切都让沈暮对这个曾认为薄情的世界,重新有了美好的感觉。   有句话说,陌生人的善意最能打动人。   因为他们完全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而沈暮和他们不能算作彻底陌生,但绝谈不上多熟。   这是到现在为止,她第一次觉得回国是正确的决定,至少比孤身在法国好多了。   哪怕还是存在一些令人生厌的因素。   ……   晚餐结束,将近晚8点。   高楼大厦霓虹闪烁,南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走出Godear,陆彻想邀沈暮一起到电玩厅游戏,但被江辰遇淡淡瞥一眼后,就蓦地没了声儿。   也不晓得是为何,他们又非情侣关系,但在江辰遇面前,陆彻就是莫名虚得连微信都没敢和沈暮加,只能乖乖坐上秦戈的车回去。   和两人告别后,他们还站在餐厅门口。   那时沈暮才确定,他真的是要送她回家的意思。   从这里到江盛大厦,途径滨山东路。   而司机已将车开到眼前停靠,方硕下车为她拉了后座的门。   眼下拒绝为时已晚。   沈暮咬咬唇,只好跟着江辰遇坐了进去,微信告诉喻涵不用来接。   今夜的车里意外放起了音乐。。   一首婉转悠长的钢琴曲,没记错的话,是叫《爱的纪念》。   独特圆润和纯净的曲调,真的能使人放松。   后座暗得幽幽滟滟,冷气调节到舒适的温度。   沈暮静静靠坐,几近陶醉其中,昏昏欲睡。   半小时后。   迈巴赫商务开到春江华庭。   沈暮恍然回神,忙挎上小包准备下车。   “谢谢您送我回来。”   她鼻音轻微朦胧,在夜色里弥漫开来。   江辰遇侧首。   身边的姑娘双眸有点惺忪,唇边笑意柔浅,温顺间难得透露些微不加防备的慵懒。   她好像一只迷失在森林的鹿。   能让男人带着侵略性地想要冲动占有。   也能激起男人心底最温柔强烈的保护欲。   毁灭和溺爱,两种极端。   江辰遇眼底浮光莫测。   轻哑的嗓音与夜相融:“早点睡。”   沈暮微怔了一下。   随后便乖乖点头回应。   稍微揣度一瞬,她轻轻展颜:“晚安。”   江辰遇眼尾似有淡淡弧度。   “晚安。”   进了小区,沈暮往七栋的方向走。   一路上她情不自禁地在琢磨。   这位半生不熟的江先生,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但她说不上来。   想想又觉得都还一如既往。   乘到24楼。   沈暮一走出电梯,就瞧见喻涵攀在门边。   她笑里溢满了谄媚:“宝贝儿回来啦!”   沈暮瞟她一眼,默不作声脱鞋进门。   深知自己今晚的行为丧尽天良。   喻涵主动接过她的包,嘴角弧度都要扩到太阳穴:“今晚玩儿得开心吗?”   沈暮往屋里走,微弱一声低哼:“你说呢?”   喻涵紧跟她身后。   “我保证,这辈子就这么一次!”   “主要江大佬实非我等凡人能比肩的,我要去了,肯定当场吓昏古七!”   沈暮到餐桌边倒了杯水,抬眼便见她双手合十请求原谅,忽然就想到了Hygge养的那只边牧犬,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好啦。”   “mua!爱你!”   喻涵开心地抱住她:“我们景澜果然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美女子!”   又听她噼里啪啦一连串花式吹捧。   沈暮睡意全无,笑弯了眉眼。   喻涵切了盘冰镇西瓜,两人坐到客厅沙发边看电视边闲聊。   忽地想到什么。   喻涵话锋一转:“话说,江总怎么突然请你吃饭?”   沈暮愣着沉默片刻。   怕她担心,所以没说宋晟祈的事,只笑笑想要敷衍过去。   搁在茶几的手机就在这时振动起来。   沈暮抬手取过。   垂眸看了眼,是南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喻涵咬了口脆甜的西瓜,含糊问:“谁呀?”   “不知道……”   沈暮接通放到耳边:“喂,你好。”   “嗨,是沈暮吗?”   入耳是成熟女人的声音。   沈暮迟疑几秒:“是的,我是。”   女人大方带笑:“你好,我叫莫安,是九思娱乐美工部组长。”   捕捉到“九思”和“美工部”两个关键词,沈暮瞬间懵了,吃惊地看住喻涵。   喻涵不由放缓咀嚼。   用口型无声和她对话:“怎么啦?”   沈暮屏息摇了下头。   还未想出应对措辞,莫安颇有韵味的音色再度响起耳畔。   “我这边呢正好缺个美术助理,觉得你非常不错,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薪资可以开到你满意的数字,愿意的话,明天欢迎上班。”   沈暮直接呆住,难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惊喜。   脑子周转好半天,才终于理解话的意思。   可是,什么叫欢迎上班……   沈暮略微温吞。   不甚自信地问:“不需要……面试吗?”   隔着手机也能感觉到莫安的笑意深了几许。   “不需要。”   “当然,如果你想先休息几天,也没问题。”   随意交流两句后,沈暮在一片茫然中结束了通话。   喻涵见她发愣,好奇心泛滥成灾。   等沈暮将这通不可思议的电话告诉她,喻涵脱口就是一声“卧槽”。   “莫安?这不我那严得一批的组长吗?”   “她真跟你这么说?”   “靠,这就是优秀的待遇吗!爱了爱了!”   “我们面试可难过了,一百个人能给你刷下去九十九个。”   “还犹豫什么呢,赶紧来跟你老公做同事!”   沈暮在喻涵由惊到喜的情感转变里,越发一头雾水。   洗完澡坐到床上时,沈暮还满腹狐疑。   这块馅饼掉得过分突兀,她猜不到原因。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晚餐的时候。   脑中浮现出那人俊雅的面容,和那双洞察人心的黑眸。   不会吧……   他当时明明什么都没说。   沈暮摸了摸耳垂,清澈的眼睛漾惑。   她实在捉摸不清了。   但沈暮暂且将这事抛了开,低头翻开微信。   一整晚都无闲暇,这会独自待在房间,她得及时回复Hygge.   对话框停留在对方的那句“未定”。   沈暮舒散下来,趴到枕头。   嗒嗒敲字:我到家啦,刚刚都没空回。   Hygge似乎也空着。   他回得很快:好,累了就去睡。   想到他今晚和朋友有约。   沈暮问:你还在外面吗?   Hygge:公司。   沈暮:不是饭局?   Hygge:结束了。   沈暮退出微信看了眼时间。   22点30分。   都这么晚了。   沈暮:是加班吗?   沈暮:那我等你下班再睡。   对方静默数秒,大概无奈又好笑。   Hygge:好。   Hygge:我下班了。   沈暮刚准备找本书,转眼就看到他的回复。   她愣了一愣。   沈暮:……   沈暮:这么随意的吗?   Hygge:嗯。   随后他又淡定自若问一句:晚餐满意么。 第17章 甜蜜语音。   沈暮重新趴回枕头上。   苦巴巴倾诉。   沈暮:发生了一点小波折。   沈暮:我被闺蜜遗弃,中途改吃了意大利菜。   Hygge:不合口味?   沈暮老实回答:那倒不是。   她眼睛亮亮的:虽然没有吃到鳗鱼寿司很可惜,但意式甜品真的好圈粉。   沈暮习惯性地勾起纤细的小腿轻晃。   纯白吊带睡裙滑到膝盖。   带着愉悦的心情继续说:我没想到泡芙可以这么好吃。   Hygge:喜欢就好。   看到这句,沈暮心忽然突突撞了几下。   不知道他说话时的神情。   但又像能感觉到他温柔的口吻和无限的宠溺,漫进耳底,拨得心尖颤颤的。   晃悠的小腿慢慢停住。   沈暮莫名不觉地微微恍了神。   他简单一句,让沈暮有种奇怪的感觉。   明明一起吃饭的不是他。   却仿佛只跟他一人共进了晚餐。   沈暮倒也没细究。   取来平板搁在床头,单曲循环那首好听的《爱的纪念》,然后继续和他聊天。   静夜随着悠扬的曲调逐渐舒柔。   沈暮很享受这样的气氛,情不自禁录下一段分享给他。   沈暮:[语音15″]   沈暮:你听这首曲子!   沈暮:我居然最近才get到钢琴曲的魅力,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聊天框安静下来,对方似乎是认真在听。   片刻后。   Hygge:试试听留声机版的。   沈暮在音乐声中打字:我哪有这么复古的东西啦。   接着又问:有什么区别吗?   Hygge云淡风轻:黑胶唱片的音质不如数字信号。   沈暮呆了一呆。   那为什么还要听留声机,他肯定又在套路她。   沈暮:……   字里行间隐含威胁:你最好后面还有但是。   Hygge或许笑了笑。   顺她意:但是音色偏暖感,有情怀。   沈暮很容易就被他说服了。   可她无法拥有留声机,只能回了他个有生之年。   闲聊许久后,困意来袭,他们便互道了晚安。   临睡前,沈暮躺在床上凝神静思半晌。   最后复坐起,拿手机编辑了条短信。   收件人是莫安。   “老师,近几日我有些私事需处理,下周一前给您答复可以吗?”   夜色已深。   短信发送后,沈暮就准备放下手机睡觉。   但没想到只一会,她就收到了莫安的回复。   “没问题。”   ///   第二天清晨,朝阳暖暖照进窗户。   终结放纵的周末,一周的新开始总最疲乏。   大约8点,沈暮在厨房做好早餐。   将煎蛋和蒸饺摆到餐桌后,她发现喻涵还在房间里。   上班狗晚起是常态,只是平常这个点,喻涵已经心急火燎地开始穿衣洗漱,在屋里客厅来回折腾捯饬,生怕上班迟到。   但今天,她完全没动静。   沈暮隐隐感觉不对,担心她睡过头错过打卡时间,便过去准备敲她房门。   手刚抬起,还未落下。   喻涵发怒的声音透过门,从房间里断断续续传出。   “蒋路明你特么再给我说一遍!”   “……呵,我男人婆?你瞅自己啥样了没?”   “行啊,我犯贱才找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沈暮怔住,缓缓收回欲敲门的手。   很明显能听出来,她正在和男朋友吵架。   喻涵和她男朋友是大学同学,沈暮一直在法国,所以并未见过,但也有所了解。   对方名叫蒋路明,从照片来看,高且帅。   据说家境一般,但喻涵并不在意。   喻涵的父亲是一家小微企业的老板,非常有经商头脑,家里称不上挥金如土,却也相当富裕。   况且她还有个娱乐圈当红的亲弟弟。   如此优越的条件,根本不愁嫁。   沈暮对两人的感情状况不是很清楚,因为喻涵不常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极少有大争执。   喻涵不太发大脾气,可见势态的严重性。   故而此刻沈暮站在门口,一时不晓得要如何做。   以喻涵的性格,她不想被任何形势地安慰。   但沈暮也没法当做没听见。   踌躇之际,门突然从里边打开。   喻涵短发有点乱,T恤也皱皱的。   正要抬脚,迎面撞见沈暮时,她猝不及防一愣。   沈暮同样顿了下。   见她眼泛血丝,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酸涩所致。   沈暮犹豫着开口:“喻涵……”   话未尽,就被喻涵勾住肩就往餐厅走。   喻涵没事儿人似的,边哀嚎:“早餐好了没啊宝贝儿,我得赶紧吃了,迟到扣工资,就是在我心上割刀!”   显然她不想提,影响心情。   所以沈暮姑且决定先不问了。   沈暮轻轻一笑:“嗯,路上堵,你快吃,我去帮你收拾包。”   “你不跟我一块去公司吗?”   说话间,喻涵到餐桌旁坐下。   沈暮把她散在沙发的工作证和钥匙什么的,仔细放回包里。   “我跟你们组长说,先考虑考虑。”   喻涵嘴里嚼着蒸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在九思,我只见过反复申请面试的,没见过免试入职还不立刻答应的,不愧是我老婆,过分优秀了吧!”   这意思忽然就好像成了她眼光高。   沈暮羞嗔:“不是啦。”   “那为什么还要考虑呀?”   喻涵实难理解。   想她大三那年实习,连肝一月知识技巧,别说头秃了,差点直接头皮都脱掉,才拼死在面试杀出重围进到九思。   如果当时有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   她绝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嗷叫着直奔公司。   羡慕到发狂间,喻涵倏地灵光一现。   “该不会,你是怕再遇见江总?”   “哎呀,放一百个心,大佬没这闲空管咱们小九思,基本不可能亲自来的。”   沈暮拉包链的动作一顿。   双颊不知觉地渲开丝可疑的红晕。   这样也能扯到他……   她心里留下的阴影已经很深了好吗。   沈暮声调低下来:“什么呀,是IAC开始报名了,我想这几天,先安心把参赛作品完成。”   IAC,是美国官方举办的三年一度国际性艺术大奖赛,在艺术界拥有至高权威,但凡想证明和提高自身作品艺术价值的,无一不参加。   喻涵吃得很快,闻言半信半疑点了下头。   “那行,我还以为你是不敢。”   “不过我完全能理解,江大佬的眼神杀,一般人真扛不住。”   整理完毕,沈暮起身走过去,将包包放到她边上的椅子。   沈暮似叹非叹,放弃挣扎式发言。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说不定我一过去上班,他就出现了。”   联想到她的经历,画面感巨强。   喻涵憋着憋着就忍不住捧腹笑了开来。   ///   往后几天的生活无风无浪,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沈暮几乎没有出门,都在屋里准备参赛作品。   这届IAC的形式油画、雕塑、水彩、素描等不限,但风格要求是现实主义。   其实沈暮很早就有了想法,因而并未在创作思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她的灵感来源于一张80年代的黑白老照片。   照片里,年轻女人端坐古式菱窗前,优雅手执绫绢扇,一身素雅旗袍,卷发绾到身后,别了朵花。   再没有任何一个词,能比温柔似水更贴合。   沈暮将内容层次做了番分析,再调整好心态后,就开始着手动笔。   期间,秦戈通过手机号码加了她微信,给她发了张周末考研课的课表。   沉心画作几天。   太投入,以至于沈暮都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周四的晚上,临近5点。   沈暮完成今日任务,洗净画笔后,找到冷落在桌上一天的手机。   她准备微信问问喻涵,晚饭有没有想吃的菜。   谁知界面一亮,两个一色一样的空白头像置顶挨挂在微信最上方。   全凭潜意识伸出的手指,蓦地丧失方向感,在半空生生顿住。   沈暮瞬间木然,一时摸不着头脑。   自从上回喻涵得知她的微信置顶另有其人后,沈暮就被强制要求也置顶她的微信。   那时起,沈暮的微信置顶就从唯一,成了唯二。   一个是Hygge,四年不变的空白头像。   另一个是喻涵,四年不变的欧美风酷炫街拍。   懵愣良久,沈暮终于反应到,是喻涵把微信头像换成了空白。   沈暮一整天都没看手机,所以现在才发现。   两个置顶的头像风格迥异,极容易辨认。   但眼下不再如此。   画太久脑子有点抽空,沈暮不太灵清地确认三遍,才戳进带有备注的那个。   沈暮试探:喻涵?   一分钟后。   喻涵:啊。   她看似没事,但沈暮还是担心起来。   以她对喻涵的了解,不会无缘无故这样的。   Hygge用空白头像,沈暮能理解为他对其他头像生不出兴趣,不如从简。   而花里胡哨的喻涵突然这般,大概率有事。   沈暮再问:怎么改头像了?   喻涵简单说:没事,就是想换换心情。   她回答得很平静。   可越是如此,沈暮就更确定她不对劲了。   沈暮思忖须臾,走到阳台,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对面好一会才接通。   沈暮声音轻轻的:“喻涵。”   “啊,宝贝儿,咋啦?”   对面明显是在有意压着不平稳的声线。   沈暮清楚察觉她的情绪是装的。   “出什么事了吗?”   喻涵答得飞快:“没。”   沈暮更笃定:“你在瞒我。”   电话那边略微闷了声:“真没事。”   这话骗得了别人,但沈暮是不可能信的。   “我还不知道你,跟我还不说实话啊。”   沉默几秒。   喻涵无所谓地叹口气:“就蒋路明那狗出息了,玩儿上嫩模了都,知道晚了,不然我铁定送束菊花祝他新生大吉。”   沈暮倏地睁大了眼,所有话语生止在喉咙里。   难道他们那天吵架不合,是男方出轨的征兆吗。   温而闷的远风吹过阳台,惹人心情沉郁。   今日天色阴沉,黄昏时段,暗淡的天空愈加灰蒙蒙。   曾真心依附的情感遭到背离,便就堕落成无力也无法挽回的芥蒂。   沈暮一直都知道。   心也跟着她堵堵的。   沈暮不想戳她痛处。   “要下班了吧,你快回来,我在家里等你。”   喻涵回答:“今天有临时的工作,我得加班。”   沈暮微微凝眉,犹豫:“那你……”   喻涵的性子逞强惯了,“嗐,别担心我了,挺好的,女人嘛,不遇几个渣男,我还嫌活得都不够精彩呢。”   她无关紧要笑了声,而后说是要和同事交流工作,沈暮怕真的耽误到她,只好暂时挂断了电话。   知道喻涵现在心里一定很不舒服。   沈暮在阳台长吁短叹半晌,但一时除了干着急,只能等她下班回家。   静静站了很久,沈暮突然想到自己那不太精湛、但还过得去的烘焙技巧。   略一忖度,她决定到厨房做点甜品。   沈暮想,希望能在帮助喻涵调节心情上起到一点作用。   折腾了将近三小时,浓郁的巧克力香溢满厨房。   沈暮戴上隔热手套,从烤箱取出巧克力蛋糕。   脱模到盘中,然后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喻涵。   锅里还在煮喻涵最爱喝的排骨汤,沸腾响着。   沈暮得去顾一下,不方便打字,便按住语音键。   左手将手机放到唇边,右手握着汤勺搅拌排骨。   沈暮温柔的声音含蜜,甜甜哄她。   “老公不要生气啦,我给你做了蛋糕,还有你最爱喝的排骨汤,晚上回来陪你吃好不好?”   ///   江盛大厦,顶层总裁办。   江辰遇坐在办公桌前批项目报告,鼻梁上架着金丝框眼镜,容色沉静,不露任何情绪。   晚8点,他通常都是在办公。   方硕将整理好的几本文件夹放到他手边。   “江总,这是上回根据您的要求,重新修改的报告。”   江辰遇“嗯”了声。   没抬头淡淡问了句:“电话会议几点?”   方硕答:“还有10分钟。”   这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一声提示音。   手头的文件签完字,江辰遇将指间的白金钢笔随意丢到一边:“准备一下,接进来。”   方硕应声去办。   趁此空隙,江辰遇取过手机,漫不经心垂眸查看。   是小哭包发来一段语音15秒的语音。   江辰遇极轻地挑了下眉。   以为这姑娘是沉迷上了钢琴曲,又来给他分享好听的曲子了。   江辰遇唇边不由微泛笑意,也没多想,直接点开来听。   偌大的办公室严肃寂静,水晶灯光线冷感。   然而下一秒,一段含娇的甜音格格不入扬声而来。   “老公不要生气啦,我给你做了蛋糕,还有你最爱喝的排骨汤,晚上回来陪你吃好不好?”   刚抱笔记本过来的方硕顿时傻了眼。   他愣在原地,深深倒吸口气,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那清心寡欲快三十年的孤狼总裁。 第18章 小哥哥谁。   方硕下巴直要戳到鞋底。   天知道,剧情竟来得如此酸爽刺激。   他们万年单身的江总,终于开窍。   总算展露出了作为正常人类不可或缺的世俗欲望。   喜大普奔,闻者落泪。   方硕死死抿住逐渐姨父笑的嘴角。   瞧小姑娘这老公喊得,咦惹,甜腻死人,啧啧啧。   江总就是江总。   未鸣则已,一鸣就是平地生雷。   不愧是他。   方硕寻思着,下班后要马不停蹄地将这好消息告知江董,她老人家抱孙有望!   一段精彩的心理活动后,方硕冷静走过去。   把笔记本在他面前摆放好。   故意低咳一声:“江总……您谈恋爱了,怎么也不跟江董说?”   方硕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中。   完全没有注意江辰遇此刻的神情。   不过就算他关注了,也瞧不出任何端倪。   到底某人是见过世面的。   那张眉骨深邃的俊脸一贯难辨情绪。   江辰遇目光渐渐凝重。   似乎是缓了缓这段语音丰富的内容,一径沉默后,他才面无表情点开前面的图片。   一块新鲜出炉的巧克力蛋糕。   不知味香,但足以见得用心程度之深。   是她精心烘焙。   给另一个男人的。   江辰遇薄唇动了动,却不答。   最后手一翻,索性将手机远远反扣到一旁。   “会议,接进来。”   他嗓音淡淡微沉,无形中充斥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关于这段语音只字不提。   方硕刚刚还在心里狂欢庆祝。   下一秒,他忽觉空气凝固了一层霜。   透凉,凛冽。   剧情的发展为何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方硕生怕他的工作狂老板误入歧途。   深思熟虑少顷,他决定咬牙以上犯下,传授感情经验。   “江总,女孩子的消息还是及时回复的好,不然容易闹小别扭。”   他措辞体面,语气委婉。   并且深深被自己的尽职尽责感动。   话落,江辰遇抬了下眼。   漠然的眸光透过薄镜片不冷不热睨向他。   金丝框眼镜衬出的那点温雅和斯文,都被这一眼彻底毁灭。   惊得方硕牙床一抖。   他倏得噤声,忙低头操作笔记本。   对待工作,他们江总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   但方硕隐隐感觉到,自己今晚的工作量被他存心翻了个倍。   方硕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抹泪。   他想不明白,一片好心怎么还被打击报复了呢?   ……   这边,厨房。   沈暮讲完语音,就把手机搁到了琉璃台,而后一心专注砂锅里的汤。   过了半小时,估摸着喻涵快要下班回家。   沈暮盛出一碗排骨汤端到餐桌,将巧克力蛋糕也一起摆好。   完成后,沈暮刚想找手机问问她到哪时,门口突然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一开,一阵甜香便蓦地袭入喻涵鼻腔。   她吃惊地脱鞋进屋:“还没吃饭呢?”   沈暮把碗筷放到桌上,笑看她走近:“不是说了回来陪你吃吗。”   喻涵茫然:“啊?”   什么时候说的,她居然完全没印象。   以为喻涵是工作忙得没时间看微信,沈暮倒也没在这问题上纠结,拉她到餐桌旁坐下。   “累不累,给你做了蛋糕和排骨汤,快来吃点。”   望着面前鲜香的汤和甜软的蛋糕。   喻涵惊叹摇头:“宝贝儿,我劝你适可而止。”   沈暮递筷的手悬在半空,“……怎么了?”   “你再这么贤良淑德蕙质兰心,我真就想预约神秘手术了。”   喻涵看上去尤为正经。   然而这个开玩笑超出了沈暮的知识范围。   她清澈的眼睛愣愣眨了一下:“神秘手术?”   见她轻歪脑袋茫无头绪。   喻涵握拳抵唇一咳:“没。”   少女的纯洁不可玷污,不能给她科普不对劲的东西。   沈暮也没追问,舀了几勺排骨汤到她碗里,而后便坐在对面看她吃。   喻涵正好有些饥饿,顺势埋头吃起来。   女生发泄的常用手段——纵情美食。   喻涵连接不断塞了满嘴,不经意瞟见来自前方那一瞬不瞬的注视。   喻涵慢慢停下咀嚼。   摸摸自己的脸:“我是如花吗?”   沈暮安静托着腮:“乱说什么呢?”   “那你这么盯着我看,总不能因为我美吧?”   听罢,沈暮方觉自己的眼神太过赤.裸。   支吾顷刻,她起身,有意避到厨房,“……我给你切块蛋糕。”   等她取来塑料小刀再出现,喻涵眸色慢慢静下来。   她家宝贝儿实在没城府。   怕她难受选择闭口不言,但担忧的情绪藏不住地都在脸蛋明明白白。   喻涵主动挑开,若无其事咧笑说:“好啦,我真啥事儿没有,谁要为丧家犬痛不欲生啦!”   沈暮轻凝的眉眼带着狐疑。   曾经她有一位法国室友被分手,哭得惊天动地,绝食三天后开始暴饮暴食,她是用尽毕生所学都没能安慰到。   而喻涵的状况,跟她以为中的全然不同。   喻涵叉住蛋糕咬,口齿不清说着话。   “我悟了,以后的目标必须是江总那样的。”   “颜值身材就不说了,关键得有钱。”   “出轨了咱也能有笔丰厚的分手费不是?”   “这特么找个穷三代,你看看,还得倒贴。”   “完美诠释了人财两空的真谛,我吐了!”   她还能生龙活虎地吐槽。   沈暮总算是稍稍舒下心来。   “还说老子不够女人味,豁!”   “想玩嫩模就玩儿,跟我什么味有屁关系!”   “劈腿劈这么开,不怕蛋蛋受凉吗他!”   喻涵彻底化身机枪豌豆射手,嘴里的词儿突突突突个不停。   沈暮被她感染,忽觉不跟着痛斥渣男两句太不仗义。   “乖,不气不气,下次再见他,我们就……”   思忖会,沈暮神情倏地正肃:“一脚踹得他肝胆相照!”   喻涵半块排骨叼在嘴里,闻言怔怔抬头。   她的乖宝居然也能一本正经学她带梗骂人。   但偏是这种“你以为你很凶其实在别人眼里萌得要死”最为致命。   喻涵呆了片刻,下一秒突然闸门失水,被她的可爱笑到不行。   后来聊到工作的事。   喻涵问她考虑得如何。   沈暮回答说,已经答应他们组长,下周一就过去。   得知此事,喻涵高兴得连喝三碗排骨汤。   兴许是加班太疲倦。   吃饱喝足后喻涵就捶肩回屋睡觉了。   沈暮想着她是该好好睡上一觉,便也回了房间。   洗完澡吹干头发,沈暮一如往常趴到床上。   摁亮手机,刚好显示23点整。   其实沈暮还是不太能放心喻涵,但她毫无相关经验,便觉得力不从心。   这个点某人应该已经下班了吧。   沈暮如此想着,点开微信,在两个空白头像之间略一犹豫,看准昵称戳了进去。   如Hygge这年龄的男士,感情方面多少耳闻目濡。   沈暮准备找他取取经。   白嫩的指尖在屏幕灵活敲字。   余光突然留意到什么。   沈暮一愣,手指的动作徐徐慢下来。   盯住聊天框。   她:[语音15″]   轻轻柔柔泛在唇边的弧度顿然生硬,成了失去灵魂的半永久微笑。   沈暮心脏猛得收紧。   她什么时候给他发语音了?   接连几日一头栽进画稿里,为赶进度甚至熬了个大夜,头脑实在有些混沌不清。   一种不妙的强烈预感直冲脑门。   不会吧……   别这样吧……   沈暮心咯噔个不停,指腹颤颤巍巍地点下去。   “老公不要生气啦……”   自己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输而来。   温甜娇软。   但此刻却堪比惊悚片的恐怖音效。   沈暮根本没敢听完,刚闻半句,完全出于本能地惊呼一声把手机丢开好远。   她双手捂住耳朵,惊恐地飞躲到床角。   容色懵懵的,脑子一片空白。   但内心的她和表面的她,是两个世界。   有一只恶龙,啊呜啊呜地在她心头疯狂咆哮。   阿巴阿巴阿巴呜呜呜呜呜叭叭叭叭盘古爸爸天帝释天父王宙斯主神奥丁战神阿瑞斯救救孩子太丢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想要狂砸枕头纾缓震撼到核.弹都要爆炸的情绪。   她真的要被自己蠢哭了。   撤回已晚,而且都过去三小时了,也不见他回复,他该不是误会她感情生活混乱吧……   想了想,沈暮瑟瑟发抖地把手机摸回来。   深吸数口气,主动戳他。   ///   江盛大厦恍若银玉镀层,冷银色流动灯奢而肃,伴着这座城市度过漫长黑暗,是南城最值当骄傲的夜景。   23点的总裁办灯火通明。   笔记本屏幕跳着各色曲线走向的动态股市大盘走势,桌面上堆满一叠叠的文件档案。   江辰遇手握白金钢笔行书流利,聚精会神地审批最新提交上来的各种数据。   他眸似深潭,轮廓线条硬朗。   水晶灯下的白皮蕴衬更郁冷感,俊而透寒。   尽管已是深夜,他身上的西装仍旧平整得未起一丝褶皱,人也仿佛不知疲惫。   而方硕早已困到眼皮不断小鸡啄米。   但他没胆出声,老板不下班,他只能随时待命在旁边。   方硕自然察觉到了,他今晚情绪不很稳定。   否则也不会突然让他搬这么多并不紧急的文件出来。   某人恐怖如斯,像是要将整年的工作压到一夜处理完。   平常秉持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今日计的原则。   谁知现在变本加厉,直接变成了明日事也今日毕。   方硕猜想,原因逃不过爱情。   他在心里犯嘀咕,人家小姑娘都这么哄你了,还生气,你不单着谁单着……   这时,被扔在桌角一整晚都无动静的手机,突然间响起两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江辰遇指尖笔触一顿。   古井无波的眸色几不可闻波动了下。   随后他充耳不闻,继续落笔。   似乎是心思不在了,写了两分钟后他又顿住。   江辰遇侧目望了眼静躺远处的手机,最后还是搁下笔,取过来。   小哭包:……   小哭包:你在吗?   江辰遇沉默良久:嗯。   对面也停了一会,大概难以启齿。   小哭包:那段语音,你听了吗?   江辰遇面不改色:嗯。   也许是他的反应有点冷淡。   小哭包:那你可以假装没听吗……   她毫无底气:我发错了……   脑中已然浮现出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蛋。   她乖乖静静的,容易怂怯,尤其在他面前。   想到这,江辰遇无声暗叹口气。   他将已经敲下的“嗯”字删除。   而后重新说:好。   他意想不到地好说话。   小哭包:……就没了?   江辰遇:没了。   小哭包难以置信:就这样?   江辰遇无奈:不然,你还想有点什么?   这话看着怪怪的。   对方不假思索:没有,我什么都没想。   她顿了一顿,僵硬回:我是以为你会问点什么。   江辰遇轻抿了下唇。   以假乱真反问:都没听过,怎么问?   小哭包:……   沈暮这会坐在床上,窘迫到想原地消失。   他越是配合,她反而越发羞耻。   若不是和喻涵十多年的闺蜜关系,亲如双胞,“老公”这个称呼,她是真的喊不出口。   沈暮投降:好吧,不逼你了。   她咬唇继续叩字:其实是想发给朋友的,她……   敲到一半,沈暮又顿住。   都说男人的脑回路和女人大相径庭。   万一他不理解女生之间喊老公的梗,还误会她是蕾丝边怎么办?   上回在九思,那个化妆师阿珂看她们的眼神就怪怪的……   原谅她,她就是个容易胡思乱想很多的人。   经过深思熟虑,沈暮咬牙将这句话删除。   她还没放弃挣扎:你别误会,是在开玩笑。   不打自招后停了一会。   她灵机一动,想到那个全世界最百试不爽的借口。   沈暮假淡定:其实,是我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   这句发送出去后,沈暮心跳得飞快。   她真的是一说谎就紧张的性格,还好隔着屏幕瞧不见彼此的神情。   看到对话框里新弹出的几条消息,江辰遇极不经意地顿了一顿,按捺不住失声笑了一下。   这个说辞实在是不高明。   眼底郁色犹在,但淡拧的眉不自觉微松。   江辰遇收敛些许淡漠:知道了。   小哭包试探:你是不是不信?   江辰遇拿她并没有办法:信。   小哭包:[小熊猫扯了扯耳朵.JPG]   这姑娘很有灵性地把这尴尬的话题转移开。   小哭包:有个问题想问你。   江辰遇看破不说破:你说。   小哭包:我有一个朋友。   江辰遇微愣,猝不及防有点想笑。   又是她常见的“无中生友”开场白。   江辰遇继续不点明,等她讲。   小哭包:她今天分手了,被渣男劈腿。   小哭包:她呢,是个不喜欢把真实情绪表露出来的人,怕身边的人担心。   小哭包:但想想都知道,真心付出四年的感情是这样的结果,心里怎么可能舒服呢。   江辰遇眸光敏锐一凝,神情若有所思。   那边的姑娘还在继续。   小哭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哭包:她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但肯定很难受,说不定现在正躲在房间里哭。   小哭包:你说,要怎样做,才能尽可能快地从痛苦里走出来呀?   江辰遇思量须臾,深邃的眸光渐渐染上几分了然。   他两指捏住镜腿,慢慢摘下金丝框眼镜置到一旁。   而后侧首掠了旁边那人一眼。   他的目光突然横扫过来,方硕呼吸一窒,还以为他又要安排双倍工作量折磨他了。   就在方硕脊椎发凉时。   只见他那一整晚凛不可犯的江总,神情竟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完全是大火后的废墟,修缮后重回金碧堂皇。   从郁结于心,到春风得意。   江辰遇略一揣度,不急不徐开口:“女孩子失恋了,要怎么安慰?”   方硕被他意外的反差弄懵:“哈?”   话题转变太突兀,他需要缓缓。   而且人家失恋了,您这么开心干什么……   其实方硕很想问是谁,但不敢。   他琢磨了会,认真说:“别忍着,使劲哭,再放纵吃一顿,就会好很多。”   江辰遇想了想,垂眸接着打字聊天。   语气不咸不淡:“你下班吧。”   方硕:“……?”   江boss越来越让那他看不懂了。   方硕只能一脸迷惘地回答:“好的。”   然后犹犹豫豫准备走。   “等等。”   刚转身,就被办公桌前的男人叫住。   方硕回过头:“江总还有什么交代。”   江辰遇指尖慢条斯理叩在桌面。   略酌措辞:“安排秦教授学生到九思美工部实习的事,她怎么说。”   方硕想起来他先前的吩咐。   立刻如实回答:“噢,已经跟美工部组长打过招呼了,莫安前辈回复说,沈小姐答应下周一过去上班。”   江辰遇不动声色“嗯”了声。   方硕离开办公室后,手机连响好几声。   江辰遇合上面前的文件,随意放到边上,后靠椅背看起手机。   小哭包:[和谁聊天不回我.JPG]   小哭包:[麻烦理我一下不然我很尴尬.JPG]   小哭包:[在约妹妹打王者吗.JPG]   小哭包:[没事你玩吧.JPG]   小哭包:[我和别的小哥哥先睡了.JPG]   他回消息慢了会,她就气势汹汹来讨伐。   江辰遇极淡抬了下嘴角。   当看到最后一张表情包时,薄唇又下意识抿起来。   坐在他的位置,手底下有无数子公司,每日不是在预测股市走向和审批项目报告,就是在接各种国际会议,网络潮流对他而言,完完全全是在涉及知识盲区。   江辰遇微微低着头,额际碎发自然垂落,虚掩着那双漆黑邃远的瞳眸。   他眉宇间似惑非惑:你还有别的小哥哥?   小哭包:嗯?   江辰遇学她截图,圈起关键部分,然后发给她。   小哭包:……   小哭包:没有别的小哥哥啦!   江辰遇俊眉皱起:?   小哭包被迫解释:他们管这叫玩梗。   她有点点无语,忍不住吐槽:叔叔,你是2g冲浪吗?   江辰遇哑然:2g冲浪?   小哭包彻底无语了:……   从商人精明的逻辑思维来看。   没有别的小哥哥,换言之,就是有一个小哥哥。   江辰遇缓缓说道:所以你的小哥哥是谁。   小姑娘似乎被他问得发窘。   小哭包:别问了……   江辰遇凝眸:哦,是我不能知道的男人。   沈暮正窝在枕头边。   看到这句暧昧不清的话时,她心跳猛地一怦,白皙的双颊骤然飞红。   沈暮摸了摸自己滚烫起来的脸蛋。   又在床上连捶带滚了几下。   在成为优秀网民这件事情上,她以为自己已经够落伍了,没想到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暮半嗔半羞地豁出去驳他:哎呀都说了没有没有,我目前单身,也不养鱼啦!   Hygge:养鱼又是什么意思。   Hygge:你们小孩还有这么多暗语。   沈暮:……   她晕了。   讨厌死了,突然不是很想跟他聊天。   沈暮平复呼吸:不是在说分手怎么走出阴影嘛……   她反咬一口:你是不是也不懂,才试图扯开话题?   聊天框静默须臾,他的回答颇为郑重。   Hygge:建议开始一段新恋情。   沈暮怔愣一瞬,坐起来。   随意抓两下蓬松凌乱长发:可是谈了好多年,哪有说爱别人就爱别人的。   Hygge没有直接接这句。   而是淡然反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   沈暮耳朵也跟着热起来:说我朋友呢,干嘛问我……   Hygge很配合:好。   又隐约像在敷衍:那请问,你朋友喜欢什么样的男朋友。   沈暮沉思片刻。   想到喻涵吃蛋糕的时候说——   “我悟了,以后的目标必须是江总那样的。”   她得出结论:江盛集团的江总那样的吧。   但对于喻涵爱钱不爱人的观念。   沈暮还是认为不可取。   沈暮问他想法:你是不是觉得过分夸张?   她带着社死后遗症强调:我是想都不敢想。   Hygge:挺好的。   他很平静说:可以想。 第19章 缘分未了。   连轴画图,脑子已经非常混沌糊涂,又在喻涵的分手风波中经历了这场无语的乌龙,沈暮简直是在死亡的边缘来来回回。   事后她反复警告自己,错发消息的蠢事,此生不允许再有。   因为答应了莫安周一到九思,沈暮必须在那之前画完IAC的初赛作品,好在剩下的收尾工作对她而言想很轻松,终于在周六晚,她将作品尽数完成。   这两天喻涵并无异样,周五照常上班,周六抱着薯片窝在客厅追剧,过得惯常舒坦。   只是她的话变少了。   沈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直到周日中午,沈暮快烧好午饭,准备去喊喻涵起床时,她正好自己走出了房间。   沈暮发现她眼皮肿肿的,眼底也泛丝红。   显然不是昨晚哭过,就是刚刚哭过。   以为她是后知后觉情伤发作。   沈暮安慰的话还没出口,喻涵突然双臂大开拥抱照进房里的阳光。   她仰头沐浴日光,如获新生般感慨一句:“你们精神上的父亲回来了!”   沈暮:“……”   她错愕半晌,轻唤:“喻涵?”   喻涵有如凯旋归来的潇洒战将。   短发一甩,看住她说:“宝贝儿,从今天开始,换你当老公。”   沈暮:“?”   “我想过了,在爱情里,我们绝不能受到一丝压榨!就应该做个娇软小女人,被宠到丧失自理能力!赚钱养家这种事,是狗男人才要觉悟的!”   沈暮锅铲还拿在手里,万般茫然地听她激昂陈词。   话落,喻涵走过去挽住她的手,“所以宝贝儿,以后请监督我,成为温柔的小女子,不骂人不冲动,乖巧甜美懂礼貌,重塑自我,奔向新的绝美爱情!”   沈暮睁着大大的眼睛,锅铲差点没拿稳。   原来爱情的苦,真的能让人失心疯。   沈暮双唇微张,刚要说话,就被喻涵伸出一指抵住唇。   “嘘,什么都别说。”   喻涵风情万种地朝她眨了下眼:“下午陪我做头发,买性感包臀裙。”   沈暮一时间还难能接受这样的喻涵。   她僵在原地,心生担忧:“……你还好吗?”   “Very well,”喻涵强行嘟嘴,攀她手臂摇晃:“陪我嘛,老公……”   猛然间,沈暮身躯颤栗,一阵致命的发麻感骤然攫遍她全身。   天呐,为何有种报复社会既视感。   她以前没有这样吧?   沈暮想着想着,忽地一激灵,前几天发错的那段语音卷土重来,自发地开始在耳廓循环重播……   ///   沈暮以为她只是暂时需要发泄的口。   却没想到喻涵是认真的。   她将那头随性的欧美风短发做了接烫,衣柜里一列为工作方便的T恤工装裤都清了个空。   周一的早晨是会呼吸的痛。   但喻涵今天起得尤为果决。   沈暮熬了锅滑蛋牛肉粥,盛出两碗端到餐桌,想叫她刷完牙来吃,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她万事俱备拎着包走了过来。   喻涵一头齐肩法式纹理烫,红衬衫配包臀黑皮裙,甚至超常发挥化妆技能,给自己化了精致的妆,纤睫红唇,雾面妆感大气典雅。   和之前的中性风格全然判若两人。   沈暮怔愣间,眼底惊艳凝聚:“你还是我老公吗?”   “不是。”   喻涵弯着红唇到餐桌坐下,说着抛她媚眼:“我现在,是你老婆。”   沈暮阴影深重,含笑轻嗔:“别闹。”   喻涵小卷发往后一撩。   求认可:“我美吗?”   有点反常,但她没像普通失恋的姑娘一样肝肠寸断,真的是太好了。   沈暮很高兴,把粥推到她面前。   并将她的虎狼语录学了个十成十:“美,美死了,简直就是万人迷,我都想预约神秘手术了。”   虽然沈暮不太懂意思,但应用的能力超强。   喻涵被她哄得直乐呵。   仿佛乌云在天边积沉几日,压抑到最后未袭来狂风骤雨,却是瞬息驱散了阴霾,万里晴空,如临盛景。   吃完早餐,她们便一道去了公司。   到九思已有两回,但毕竟今天是来入职的,所以沈暮的心境完全不同。   都说校园是养成游戏,而职场是荒野求生。   何况沈暮社会经验趋近于零,初涉难免焦灼。   “安啦,我们美工部的都是小可爱,上回不还一起吃过饭吗。”   喻涵在九思的专用停车位停好车。   一边带她往公司走,一边安抚。   离公司大楼越来越近。   沈暮心跳的跃动频率也跟着加速度增长。   人对未知事物的不确定性,总有难克服的恐惧。   尤其是对社交生疏和焦虑的人而言。   沈暮默默深呼了口气:“没事,就是有一点点紧张。”   喻涵走到她身后,给她捏肩舒缓:“莫安资历高,在工作上很严厉,但平常人还是很好的,放轻松放轻松。”   沈暮点头应好,做足心理准备。   一进高雅气派的大堂,就看见宝怡支在前台犯瞌睡,沈暮和喻涵相视一眼,无声偷笑。   离正式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她们轻步走向电梯间没吵她。   电梯到达18楼。   美工部的装修基调是高级的银色和灰绿色,多间办公室都是透明玻璃落地门,显得高端敞亮又整洁。   沈暮得跟莫安报道,径直去了组长办公室。   喻涵自然不能陪着进去,便到化妆间等她。   化妆间的门是开着的。   阿珂搭腿坐在窗边,刷着微博,吸着豆浆。   喻涵进门,走向储物柜,维持女神范的语调:“今天来够早的呀,阿珂老师。”   阿珂循声抬头,面无表情盯了她十来秒。   最后慢慢皱起眉:“你是谁啊?”   喻涵吞掉笑容,送他一记白眼:“我是你爹。”   哦这熟悉的暴躁。   阿珂神情略微恍惚,重新打量她。   片刻后,他见了鬼似的,眼珠子瞪如铜铃:“我靠,喻涵?!”   喻涵嫌弃:“声儿能轻点不?”   阿珂倏地坐直,惊恐万分:“人没事吧你?”   “能说点阳间人听的?”   “我还怀疑你刚从阴间回来呢,穿的这啥。”   喻涵暴露本性,顺手扯过椅子上的坐垫就往他身上砸。   “我重新做人不可以?”   “以后有未婚的优秀男青年请介绍给我,谢谢。”   阿珂人都傻了。   人家分手是枯萎凋零,她分手是鲜活造作。   不过安慰的话都省了。   真不戳。   临近时间,大家都陆陆续续赶到公司打卡。   九思每周一都有部门例会,将近9点,所有人都集中到会议室。   沈暮是跟着莫安一起进到会议室的。   她柔软蓬松的长发别在耳后,一身中长款法式收腰连衣裙,青灰色简约风,得体的V领设计,短袖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   淡雅温柔,美得一尘不染。   看一眼,是绝对特别的惊喜。   美工部男女比例对半,在沈暮走进的那一刻,会议室里噫吁惊叹的声瞬间藏不住。   莫安走到长会议桌一侧主位,在说正事之前,先向大家介绍了她。   其实在场有不少人是见过沈暮的,因为先前喻涵带她在公司食堂吃过午饭,但那时她伤了鼻梁,多少有点损形象。   而现在,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蛋瓷白无暇。   天生优越的美貌再隐不住。   “以后小暮就是我的助理,部分美术任务我会交由她来做,到时候有相关工作会和你们对接。”   莫安貌似三十多的年纪,成熟且极具威慑力,是十足的职场女强人,铿锵玫瑰的形象。   她的话带着强势的命令感,在会议室响起。   大家随即纷纷热烈地鼓掌欢迎。   沈暮慌于在公共场合被过分关注,于是马上有礼貌地说了两句多多关照的话,就让这一趴过去,而后到喻涵特意空出在身边的位置坐下。   会议大概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主要是报告一周工作小结,以及本周工作计划。   最后,莫安看着他们肃容说:“还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希望大家引起重视。”   她双手撑在桌前,微微前倾。   “刚刚收到上面通知,正在筹备拍摄的电影《蜜谋》,江总决定亲自负责,所以从今天开始,他随时会过来公司,都给我打起百分百的精神。”   此话一出,开会困到白热化的各位都一瞬惊得清醒。   尤其是沈暮。   听到这消息,她顿时呼吸窒住,心跳猛然变得剧烈。   莫安将事情交代完,便结束会议。   她一离开,还在会议室里的人秒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我没听错吧,江总亲自来?”   “是不是因为上回林蔓那事儿啊?”   “哦天老爷,咱们成组织重点监督对象了。”   “可以后就能经常见到江大佬了呀,啊啊啊啊啊啊!”   喻涵也愣了半晌,才不可思议地反应过来。   瞬间回忆起那天沈暮说的——   按照前几次的经验,说不定我一过去上班,他就出现了。   哦豁。   一语成谶。   喻涵慢慢偏过头看向身边傻掉的姑娘。   倒抽冷气,无情推卸:“你自己要乌鸦嘴的,不管我事啊……”   沈暮懵在了那儿。   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怎么还真就和他……没完了。   沈暮还无法从中缓过来,热情似火的美工部员工们就蜂拥而来,对她这位漂亮的新同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由于喻涵的关系,沈暮倒是免去了独自尴尬的烦恼,难得和大家熟络得很快。   上回一起吃午饭时,沈暮就对美工部有非常好的印象。   确实如喻涵所说,大家都非常可爱。   莫安并没有一来就给沈暮安排各种工作,只让她先熟悉熟悉这里,故而大家都投入工作的时候,沈暮一直坐在办公桌看那部即将开拍的电影剧本。   她大概了解到自己要做的工作。   简单来说,就是要根据剧本的描写,用绘画的形势,将文字信息转化为视觉信息,包括场景及道具等。   尽管考验的是美术功底。   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   吃过午饭后,大家都照常在午休,而沈暮还在详读剧本故事。   她想尽快掌握信息,更好地融入这个工作。   沈暮知道,莫安主动请她来工作,绝不是因为她个人的原因,她多少能猜到,是有那人的关系。   午后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洒在桌上。   沈暮单手托腮,目光凝在厚实的剧本,轻轻翻页。   想到什么,她思绪渐渐飘了开。   如果那人真的过来了,要不要,当面和他道声谢呢……   沈暮轻敛长睫,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九思的管理制度是绝对的顶尖。   休息的时候大家都嘻嘻哈哈没个正经,但一进入工作,所有人都无比认真负责。   下午3点,大概是上班族最疲乏的时候。   不少人都开始情不自禁伸懒腰捏肩捶腿。   这时,电梯的方向传来不小的动静。   正在忙碌工作的众人往发声处望去,只见方特助带着十来个人员,走进美工部。   他们手里都提着食物袋。   大家都认识他,所以一见他来了,问好声接连响起。   方硕一身正装如旧,走进来站得端稳。   他含着职业化的笑容说:“辛苦了,江总交代我,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   话音落地,他身后的人员们便开始每桌分发食物袋。   大家伙怔了那么几秒,随后默契地齐齐高昂欢呼。   化妆组没什么工作,所以喻涵坐在沈暮旁边陪她。   见状她惊呆了:“我去,下午茶,千年难遇啊宝贝儿,你一来,咱待遇都升档了!”   不知是日光照久的原因,还是因为她奇怪的调侃。   沈暮双颊莫名微红。〔铱驊〕   她有点别捏地轻声说:“和我有什么关系……”   喻涵兴奋接过人员递来的食物袋,饥不择食地取出里面的东西。   沈暮下意识眸光顺着她的手凝过去。   是那天晚上她想吃,但错过的鳗鱼寿司。 第20章 哄哄我吧。   原木色竹盒已被喻涵迫不及待打开。   精摆盒中的鳗鱼寿司色泽饱满浓郁,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它口感的极致鲜嫩。   沈暮略微怔忡。   而周遭尽是压抑不住的惊叹。   “居然是东京久藤分店的诶!”   “哇这家米其林日料超贵超难预定的!”   “这下午茶也吃得太奢侈了吧,我天……”   “呜呜呜江总爱死!”   喻涵又取出另一只精致的原木盒。   抬手开盖,竟是高级不菲的新鲜刺身拼盘。   她被震撼到整个人惊成静止画面,“靠,人均千元的下午茶,真的没谁了,好劲啊!”   相比之下,沈暮并没有表现得过分雀跃。   凝在鳗鱼寿司上的目光垂下来,她开始迟疑。   “那就先这样,大家工作辛苦,慢慢享用。”   完成任务,方硕笑容不改,在一片欢送声中走出办公室。   放下手头冗杂的工作,大家都沉浸享受。   喻涵也如饥似渴,利落地拆筷递过去:“别看了宝贝儿,快来吃!”   沈暮却没接,纠结短瞬,她突然站起来。   “你先吃。”   说着就往外跑出去。   喻涵微愣回头,都来不及问她去哪,目之所及只有她渐远的背影。   方硕正往电梯间方向的长道走。   对那群相关人员说:“其他部门你们一一派发过去,账单记江总的。”   “方特助——”   方硕刚说完,一声温调轻柔追上他尾音。   顿足回身,便见那姑娘踩着碎步小跑到他面前。   方硕笑着对她颔首:“沈小姐。”   沈暮稍稍缓了两口气,尽量稳声:“方特助空么,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   “当然,”方硕侧首示意其他人员:“你们先去吧。”   “好的。”   派餐人员都离开后,长道再没有多余的人。   方硕保持待人接物都官方体面的笑:“沈小姐但说无妨。”   沈暮将散落的鬓发掠到耳后,斟酌开口:“嗯……是这样的,那天和江先生还有秦老师在Godear吃饭,有聊到实习的事,所以我在想,我入职,是不是江先生破例的原因?”   她这么说,方硕倒没有惊讶。   毕竟事情很明显摆在眼前,毫无遮掩的必要。   方硕圆滑的措辞信手拈来:“秦教授对沈小姐的专业能力非常看好,江总也如此认为,提供机会以及培养有真才华的年轻人,是江盛多年来信奉的宗旨。”   他没有明确答案。   但意思已经显而易见。   是的了。   沈暮轻轻点头,犹豫了下温声说:“请问,江先生在吗,我想当面和他道个谢。”   方硕眉眼间的笑意心照不宣:“总部还有些项目需要江总亲自审批,他脱不开身,来九思得过两天,到时候,沈小姐直接到总裁办找他就是。”   并不想打扰到他工作,沈暮闻言便应“好”,又跟他说了句“谢谢。”   “沈小姐客气了。”   沈暮其实还想问问今天的下午茶。   但又怕是自作多情。   起码她找不到那人为自己刻意上心的理由。   应该单纯只是公司福利而已。   沈暮这么想着,就没再多问。   刚想礼貌结束对话,只听方硕话锋突然一转:“我能冒昧问个问题吗?”   沈暮莞尔:“您说。”   方硕少了些冠冕堂皇,含笑略一沉吟:“沈小姐目前是单身状态吗?”   这从公事到私事的转折也太突兀。   沈暮神情顿时错愕:“啊?”   她眸光浮露迷惘:“是、是的……怎么了吗?”   沈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方特助那张端正清秀的脸上,好像拂过了一瞬莫名的恍然和满意。   而方硕只是坦然自若笑了笑:“没什么,关心一下新成员。”   “欢迎加入九思。”   方硕友好地伸出手,沈暮一时就没顾得上在意他的扯话,忙和他握了下。   沈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喻涵已将食盒和蘸料都在她桌上放好了。   “干饭不积极,做什么去了?”   喻涵嚼着嘴里的寿司,语调模糊地看她坐下。   沈暮轻轻道:“晚上回去和你说。”   万一被听到,不管是嫉妒还是羡慕,她都不想在人多的地方聊这个。   喻涵倒也没在意,递给她尖筷:“快吃,味道绝了!”   沈暮接过来,看着面前那盒鳗鱼寿司。   虽然是外带餐,但精致的食盒和考究的摆盘,丝毫不影响它的色香美观,细腻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美术生大都逃不出外貌协会。   因为漂亮的事物总能让视觉得到享受。   沈暮夹了块心心念念好多天的鳗鱼寿司,放入口中。   鳗鱼的温润甜味和米饭结合得恰到好处。   滋味香醇浓郁,真的特别好吃。   在国内,确实很难寻到口感这般地道的日料。   心里仿佛有小太阳温暖照着。   沈暮眼底漾起轻松愉悦。   搁在桌边的手机就在这时嗡了一声。   是新的微信消息。   沈暮空出手去看。   Hygge:第一天工作怎么样,小哭包。   他温柔的关心中又似含调侃。   沈暮不经意浅抿笑痕。   好多天前就把实习助理的事告诉他了,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沈暮故意冲他傲娇:你要这么叫的话,我可不告诉你。   Hygge对她无可奈何。   换言:好,小助理今天工作开心么。   他纵容的口吻让人沉醉。   沈暮笑容在暖暖的阳光里渲开:开心。   她又问:你呢,今天工作忙吗?   Hygge:有点。   他轻描淡写带过,转而问道:在做什么。   沈暮摆正眼前的鳗鱼寿司,拍照发给他,并表达了自己对公司奢侈下午茶的不可思议。   Hygge并不惊讶:好吃么。   沈暮真心诚意:特别好吃,人生圆满。   沈暮:[喵咪欢喜.GIF]   Hygge兴许在笑:多吃点。   沈暮说好,还说自己能把整盒都吃完。   而后边吃边和他聊:原来职场生活这么美好的吗,太感谢领导投喂了。   小白兔对社会真正的险恶一无所知。   停了一会。   Hygge慢条斯理:嗯,你想怎么谢。   沈暮沉思片刻:等他什么时候来公司,口头致谢呗。   当然不是为了感谢下午茶,而是为了工作。   Hygge:这么没诚意。   沈暮轻抿了下嘴角一点稠汁:……那还要怎么谢?   Hygge话中有话:就不准备请他吃个饭什么的?   沈暮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公司全体下午茶,又不单是给她一个人的,哪里需要夸张到请客吃饭。   但转念想到实情,是感谢他破格录用自己。   沈暮清澈的双眸逐渐若有所思起来。   下午茶时间过后,美工部很快重归工作状态。   沈暮就在阅读剧本中,结束了上班的第一天。   下班回到家,喻涵累得一仰头,就葛优瘫在了沙发。   沈暮倒不觉得疲倦,反而有股带着新鲜感的劲头。   今天读完一半剧本,她对这份工作兴趣越发浓厚了,恨不得马上动笔将文字浮现的场景画下来。   沈暮做了桌晚餐。〔依誮〕   吃饭的时候,喻涵随口问她下午没讲的事,沈暮长话短说,粗略告诉了她。   喻涵吃惊得没咬住排骨,啪嗒掉回碗里。   她目瞪口呆:“苍了个天了,江总看上你了吗?”   沈暮心尖一颤,手里的筷子顿住。   “怎么可能。”   沈暮果断否认,轻嗔她一眼:“不要异想天开。”   喻涵完全不认可她的想法,“怎么不可能,我老婆……呸,我老公美成这样,温柔端庄贤惠可爱,江总怎么就不可能迷恋你了,男人见色起意,多正常。”   她斩钉截铁的语气听得沈暮愈发心慌。   无缘无故有种意.淫的羞耻感。   和那人偶然撞见好多次,但真正有接触不过两回。   一回是在南大,他替秦老师载了她一程。   告别时候那一眼对视,她胆怯得就像是他归途中被惊起的那滩鸥鹭。   另一回在JC广场,因为他意外出现,她避开了宋晟祈,还阴差阳错共进了晚餐。   望不尽黑的长夜,朦胧幽邃,有几许残星。   他送她回家,互道晚安,她还是害怕接近,但无意中却和他更近了些。   到现在,事态不可捉摸,又像是顺理成章。   她本来就是个别人给予一点好,都能感动得不行,会在心里记很久的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对他,她才会有别样的感觉。   沈暮放空了会,心悸着回神。   忙往她碗里夹菜,想堵她的口,“快别说了,你讲得我真觉自己亵渎神明了。”   喻涵不以为然:“宝贝儿,对自己这张非卿不娶的迷人脸蛋自信一点!”   沈暮咬了咬筷子。   “人家只是看在秦老师的面子。”   不然还能是什么原因。   “那他突然亲自接手小项目是为什么?”   “不是公司内部整顿吗?”   “那今天的豪华下午茶怎么解释?”   “肯定是巧合。”   操心的喻涵要气死了。   但她无法说更多,毕竟到目前为止,这仅仅只是她作为八卦骨干分子单方面的猜想。   ///   周一喻涵向来睡得早,所以吃过晚饭不久后,她们就各自回了房间。   沈暮洗完澡,才晚上8点多。   她穿着纯白的吊带睡裙,简单盘了个丸子头,坐到书桌,准备再看会儿那本未读完的剧本。   窗户微微敞开着,偶有温风吹进来,撩拨她鬓边几丝娇俏的碎发轻轻扬动。   屋子里静很安宁恬淡。   只有她浅浅的呼吸,和纸页翻过的轻响。   沈暮投入在剧本的故事中,纤睫虚虚敛着。   这时,一旁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   像投掷石头砸破了明镜。   沈暮恍然留神,拿了支笔夹在看到的这一页,而后伸手取过手机。   是一通来电。   又是南城本地的陌生号码。   自从她回国,接到过不少,已经屡见不鲜。   沈暮并未多想,按下绿键放到耳边,目光还停留在剧本页上。   “喂,你好。”   她声音温和,说完便等着对方直抒来意。   但过了片刻,那端毫无动静。   沈暮思疑,低头看了眼屏幕,是接通的状态。   她又说了句:“你好?”   可能是怕她挂,这回对方终于出了声,只是虚薄的气音带着激动:“景澜……”   沈暮脑袋轰得一下,那双澄澈的眼睛骤然间失了焦距。   她如同一条被强行捞捕上岸的鱼儿,离了赖以生存的水,胸腔骤紧,难以呼吸。   沈暮下意识就要挂断通话。   那边似是早有预料,忙不迭在那之前请求她停止。   “别挂!”   “景澜,不要挂。”   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不能再熟悉的称呼。   也不用再说更多,不用自报名姓。   只第一声,她就听出了是谁。   沈暮握住手机的纤指渐渐捏紧。   她声线淡得没有起伏:“有事吗。”   “景澜,你哥……阿祈说那天在JC遇见你了,怎么回国了不跟爸爸说?”   沈暮深吸口气:“不要跟我说他。”   “好好好,爸爸不说。”   “景澜,你现在在哪,爸爸现在接你回家好不好?”   男人生怕惊动她,每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沈暮淡漠的语气听不出任何心绪:“那是您的家,不是我的。”   “景澜,四年了,还在生爸爸的气吗?你在法国,爸爸每天都很担心你。”   沈暮搭在剧本上的手不由自主攥了起来。   原来人真的可以这么虚伪,自以为深情地抒发假情意。   压在心底的情绪开始渐渐难抑。   沈暮咬唇,声音哑了下去:“你真的担心,就不会整整四年都不来法国找我,也不会在知道我回来后,过了这么多天才给我打电话。”   男人出了点声,却欲言又止。   重重长叹了口气,无奈说:“爸爸当时是真的没办法,现在公司都好起来了,爸爸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好吗?”   沈暮闭了闭眼:“您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我是不会回去的。”   “景澜,听话,别闹脾气了。”   “你放心,你回来后,爸爸绝不会再让那臭小子欺负你。”   沈暮在他的再三保证中低垂下头。   指间的那页纸被捏得皱巴不堪。   她好想忍住,可最后还是经不住失控。   沉默半晌。   沈暮嘴唇轻轻颤动:“我不是怕他欺负我……”   她控制不住喉咙里的哽咽,一字一句压抑道:“我是怕他欺负我,你们却都不信我。”   “景澜……”   男人在她这几句话里,彻底失了声。   不等他再讲,在崩溃前,沈暮切断了通话,一径将号码拉进黑名单。   做完这件事后,沈暮呆呆坐在书桌前。   滚烫的眼泪像失线的珍珠,夺眶滴滴坠落下来,浸湿了白色睡裙。   如伤疤撕裂的痛楚,她身子止不住颤抖。   却偏要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   沈暮在椅子上蜷缩起来,将脸埋进小小的掌心。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偷偷地哭。   晚风似是在与她共鸣,透进窗扇缝隙,泛冷了些。   就这样静默良久之后。   沈暮缓缓抬起脸,眼尾还蓄着水色,鼻尖红红的,两颊满是泪痕。   她随手抹了下脸上的泪水,摸过桌上的手机。   沈暮点进微信,发了个“。”戳了那人一下。   关键的时候,他好像能随时出现。   Hygge回得很快:在。   沈暮努力舒了舒气息:我心情不好。   Hygge:怎么了?   他云淡风轻地一问,刚缓和些微的情绪又抑制不住了。   沈暮没回答。   咬住点唇肉:你能哄哄我吗?   他的字眼恍惚带着无尽温柔:乖,你想我怎么哄。   沈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不知道……   聊天框静止了片刻。   就在沈暮眉头微微凝皱的时候,握在掌心的手机忽然响起振动声。   她绝望地垂眸去看。   【Hygge邀请你语音通话】   沈暮眼帘一颤,眨了下眼,挂在睫毛上的那滴泪水掉了下来。 第21章 晚上有空。   沈暮很意外。   对于这通突如其来的语音邀请。   四年,身在异乡,孤独无助,有无数的夜她压抑不住情绪,蒙头埋在被窝哭。   细微中的酸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沈暮从不向喻涵泣诉,天涯路远,怕惹她担心。   人总倾向和陌生人敞开空荡迷离的心扉,而对熟人强颜欢笑。   因为可以不必有顾忌,释放内心压力。   没有负担,心里那微不足道的安全感就容易得到满足。   而Hygge就成了那个,陪她熬过低谷的陌生人。   只是现在沈暮有点呆滞。   捧在掌心的手机还在响着语音通话邀请。   她在犹豫。   习惯逃避,却又好想打这四年的墨守成规,探悉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这种感觉就像是,他轻轻敲叩她的窗,她情不自禁地上前拉开窗帘,看见透明的玻璃窗外,有成千上万只蝴蝶在飞。   她在冰冷的屋子里想要开窗。   欲望闯进他的世界,看看那的春和景明。   沈暮探出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停。   哭过后有点缺氧,她浅浅抽搭,深深吸了口气,才缓慢又谨慎地按下接听。   沈暮呼吸都不敢太大。   语音接通的那一瞬,她还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接了。   沈暮愣愣屏息,在等他开口。   可对面却也没有出声。   明明网络良好,但两边都安静下来。   无言片刻。   男人突然很轻很轻地笑了声。   沈暮心跳顿时蹿到了嗓子眼。   只是一点随意慵懒的气音,却听得她悸动。   好似窗外那千万只蝴蝶飞进心里,狂乱扑腾展翅。   “不想说话?”   Hygge微沉的嗓音隐带笑意。   沈暮死死憋住鼻息,想回应,又怕被他听出在哭的端倪。   他的声音好好听。   是会让人耳朵怀孕的低音炮,沉稳而不浊,有种清冷和温柔相融后的质感。   任何形容此刻都成了陈词滥调。   Hygge没有逼她。   “嗯,听就行。”   他声音温缓得恰到好处,顷刻后又说:“等我一下。”   沈暮不禁陷入微怔。   尽管语音通过电信号压缩转化再传输,会导致音色失真。   但他一说话,她就感到特别熟悉。   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可她一时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   他一开口,她就完全不能动了。   好像他温暖的怀抱从身后拥过来,心口被融化,要时间冷却。   那边传来轻响,他好像在走动。   过了会,沈暮听到咔哒声,不晓得他在做什么。   沈暮耐心等着,忽然听他再开口。   “洗澡了么。”   一个隐私的问题。   从他轻哑的喉咙里淌出来,甚至沾染一丝旖旎。   沈暮湿漉的双颊微红。   半晌稳住心跳,她弱弱地:“……嗯。”   刚出完声她就懊悔不已。   闷闷的鼻音好重,他肯定听出来了。   沈暮羞赧地抿住唇。   随后手机里果然响起一声温沉的调侃。   “小哭包。”   “关灯,去床上躺好。”   男人淡淡的尾音半拖,渗含宠溺的命令。   沈暮走了会神,忙从椅子下来,抽了张纸巾擦干净脸,只亮一盏小夜灯,掀开被子听话躺了进去。   “好了么。”他循着动静问。   沈暮把手机放到枕头边,哭腔微软:“嗯……”   而后便没再听到他说话。   就在沈暮疑惑时,一段悠扬的前奏轻柔响起来。   沈暮怔了一怔。   是她喜欢的那首钢琴曲。   但又和她平时听的有所不同。   此刻听到的曲子,曲调不是那么地清晰明亮,音质些微老旧,甚至混杂有沙沙的噪音。   可又奇妙地丝毫并不影响乐感。   瑕疵反而成了经历过岁月留下的痕迹,增添了浓郁的复古情怀。   分明是同一首音乐,正在播放的却更特别。   要融进她血液,难忘到刻骨铭心。   沈暮忽然不想再去思考任何烦心事了。   小夜灯微弱的光线覆在她瓷白的脸蛋,她听着温柔的钢琴曲,慢慢浅阖了双目。   那人的声音比乐曲更温柔。   “留声机版的,好听么。”   他一定是有化悲为喜的神奇魔力,创造的专属氛围和梦境一般,让她整个都舒缓下来。   沈暮稍稍往上枕了枕:“嗯。”   她的回应依旧短小精悍。   Hygge似笑非笑:“真的一个字也不多说?”   这话一听,她确实略显敷衍。   沈暮想了想,又低又糯地发了点声。   “……好听。”   还真是多说了一个字。   Hygge好像顿了下,声线带着点没辙的笑意。   “跟我说说,怎么哭了?”   这是沈暮第一次跟他语音,心跳难以平静。   但她实在哭累了,心里的疲倦比什么都要损耗精神。   她一边聆听他给的治愈音乐,一边和他说着话,很快就倦怠下来,渐渐有了困意。   沈暮唇色浅浅的,眼睫轻敛,薄瘦的身子整个蜷在被窝里。   她语速温吞,恍惚又虚渺:“不想说……”   Hygge的声音跟着放轻。   “好,那就不说。”   “嗯……”   说话声不知不觉在留声机安静柔和的曲调中融化,夜色好像变得温暖迷离起来。   ///   天光泛亮的时候,晨曦照进微开的窗户,将金色渲染在白色的纱帘。   眼皮被光映得暖暖的。   沈暮慢慢睁开眼睛,自然睡醒。   她迷迷糊糊伸出手,摸到枕边的手机。   想看看几点了,结果按半天,才发现已经是关机状态。   沈暮睡眼惺忪坐起身,睡了一觉,丸子头松松软软的,部分碎发散落下来,凌乱得可爱。   她双眸朦胧,有片刻失忆。   呆坐几分钟,忽然意识到昨晚好像接了Hygge的语音电话。   沈暮瞬间清醒几分,终于都想了起来。   她揉揉头发,在想自己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边探过床头柜的充电器插上。   等了会,重新开机。   沈暮点进微信,看到对话框显示语音结束的时间。   凌晨2点30分。   她:[聊天时长05:20:20]   天呐。   沈暮不敢置信地愣住。   难道在她睡着后,Hygge一直没挂断语音,等她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才结束的吗?   沈暮飞快敲字告诉他:我醒了。   略一思忖再问:昨晚,你几点睡的?   对方一时没有回复。   沈暮想着他或许还在睡,就没等,先起床洗漱。   在家吃过早饭后,沈暮就和喻涵一起去了公司。   8点30分。   九思美工部已经来了不少人,办公室里散发着新鲜的早餐香气。   喻涵在化妆间和组内成员商量演员妆效。   沈暮静静坐在桌前,掌心按在剧本抚平。   那一页被她攥皱了。   其他同事正聚着早间闲谈。   “都来都来,这饼干巨无敌好吃!”   “不吃,减肥。”   “你尝一口。”   “休想谋害我,我意志力很坚定。”   “就掰这点,不吃悔一生!”   “……”   “好吃吧?”   “……来个整的。”   随后一阵哄笑,办公室里嬉嬉闹闹,很是欢乐。   “小暮——”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沈暮抬头,只见其中一个女生抱着一只精致的铁盒走过来。   昨天大家都有相互认识,沈暮记得,她是美工设计师之一,叫张雯琪。   虽说年龄不大,但也算前辈。   沈暮下意识站起来:“雯琪姐。”   张雯琪笑说:“站什么呀。”   她从盒里摸出一把单独包装的饼干,放到沈暮桌上:“吃饼干吗,给。”   沈暮忙莞尔:“谢谢雯琪姐。”   张雯琪大大方方说别客气。   发觉她眼睛有点肿,关心问:“昨晚没睡好吗?”   是因为哭太狠了,但沈暮不可能这么说。   她摸摸后脖,有点难为情地沉吟。   张慧琪留神到她桌上的剧本,“是不是熬夜看剧本哭的?真的特催泪,我看的时候都快哭成傻子了。”   其实她还没看到虐心的情节。   沈暮笑了笑,还没答话,又响起一句热情的声音。   “我这有蒸汽眼罩——”   说话的姑娘在抽屉翻翻找找,然后跑过来递给沈暮,告诉她午睡的时候戴上,舒缓眼部能消肿。   沈暮实在不会天花乱坠地讲漂亮的好话。   只说了谢谢,但那双清澈的眼睛,藏不住真诚和感激。   张慧琪搭靠在她桌边闲聊。   “小暮长得真俏,有男朋友吗?”   这话里暧昧的意味很浓。   沈暮微涩地摇下头,轻答:“没。”   大部分人都认为,外貌优越的女孩子,必定追求者无数,到了恋爱的年纪,单身的可能性很低。   所以张慧琪有些惊讶。   她玩笑:“哎哎哎,空窗的男同志们抓紧机会哦!”   办公室一瞬“哇塞”的起哄声四起。   沈暮不懂应对,有一点点无所适从。   但她并不抗拒这个新环境,至少每个人都让她感到亲切。   临近午休时,Hygge回了她消息。   他没明确回答,只说不是很晚。   沈暮半信半疑问:上午在忙吗?   不然为何到中午才回复。   Hygge不答反问:吃过午饭了么。   沈暮不经意就被他带了过去。   老实巴交地说:吃过了,你呢?   Hygge:马上。   沈暮乖乖伏在桌面:那你快去。   那通漫漫长夜里的语音,无形中把他们拉得更近,从雾里看花的虚,到真真切切的实,每个稀松平常的瞬间,到现在都隐约饱含起了温情。   沈暮刚想跟他讲自己要去午睡。   Hygge先发来一句:嗯,睡会。   沈暮叩字的动作停了一下。   想也没想就改口道:好,你睡。   Hygge大概想笑:我说你。   他耐人寻味:眼睛肿了吧。   沈暮有点费解:你怎么又知道了?   语音的时候她明明哭得很小声。   Hygge啼笑皆非:昨晚有个小孩,睡着还在打哭嗝。   这句故意逗弄她的话蹦入眼底。   沈暮愕然瞬息,嗖得坐起来。   她最是循规蹈矩,一想到昨夜真和男人连麦睡觉了,小巧的耳垂一下就晕开绯色。   沈暮:……   她咬住下唇落荒而逃:我午睡了!   敲完这四个字,沈暮慌不择路退出微信。   傻坐桌前,心越怦越快,暗自嘀咕他好烦……   大家陆陆续续吃完午饭回来后,很快整个美工部都开始午休。   沈暮倒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今天眼睛太酸涩,她便戴上早晨同事给的蒸汽眼罩小憩了十来分钟。   再醒来的时候,双眼果真舒服很多。   办公室里静谧无声,大家趴的趴,躺的躺,都还睡着。   沈暮轻轻拿起桌上静音的手机。   意外看到五分钟前,秦老师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秦戈:小暮什么时候有空?   沈暮彻底清醒。   赶紧回复:空的,刚刚在午睡。   秦戈似乎也闲着,没一会就和她聊上了。   寒暄几句后。   秦戈说正事:我这边有考研数学资料,是学校数学系教授私人总结的,你需要的话,随时来我这取。   沈暮怔了数秒,受宠若惊表示感谢。   随后秦戈发了个地址给她。   笑说:我家离滨山东路很近,你就不用往学校来回跑了,过来之前告诉我一声就可以。   沈暮不敢胡乱承别人的情。   但面对这位热心且为南大煞费苦心的秦教授,她不好拒绝,也确实很需要解救数学的资料,思量须臾便应下了。   秦戈随意问了句:在九思感觉怎么样?   沈暮抱着感恩的心态:都很好,谢谢秦老师。   秦戈:哈哈,这我不能邀功。   秦戈:刚刚跟你们江总吃完饭,他现在过去九思了,小暮的这声谢还是留给他吧。   沈暮眼波轻漾,心中一动。   结束和秦戈的对话后。   沈暮托腮望着窗外,光线照射进来,在她白腻的脸颊摩挲。   夏日气温渐高,办公室里的冷气和温烫的阳光掺杂一起,忽冷忽热。   坐了会,沈暮腿上愈发冰凉。   尤其她还穿着薄薄的半身裙。   时间久了沈暮有些受不住。   想了想,她站起来,走出美工部。   沈暮准备趁着上班时间还没到,去对面商店买条小毯子,以后总是要盖的。   这时候电梯完全不拥挤,只有她一人。   很快乘到1楼。   “叮”得一声,电梯门往两边自动打开。   沈暮捋了下微乱的长发,往外面走。   刚要拐出电梯厅,她迎面撞见一人迈步而来。   那个英俊的男人戴着金丝框眼镜,身形颀长,高定西装修身笔挺,他微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往这处走。   沈暮倏而顿足,惊愣着再也挪不动脚了。   直到和他投来的目光准准对焦到一起。   沈暮恍然中蓦地回神。   她忙不迭站得直直的:“江、江先生。”   话一出口又发觉现在这么喊不合适。   沈暮低垂着脑袋,默默吸口气,重新向他问好:“……江总。”   江辰遇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   漆黑的眼底带掠过一丝诧异,他步履徐徐慢下来,在她面前停下。   电梯间和大堂休息的区域,此刻空无旁人。   唯他们两人相对而立。   江辰遇目光不动声色从她脸上掠过。   小姑娘似乎没化妆,天然的唇色水润,肌肤雪白透着点粉,睫毛很长,虚掩下的双眸肿的不是很明显。   江辰遇面不改色,嗓音平静:“没午睡?”   沈暮不敢抬眼看他,始终敛着眉眼。   等他问话才谨小慎微回答:“睡过了。”   说完,沈暮突然想到要和他道谢,若是错过现在,就该特意再去一趟找他了。   沈暮心里偷偷激灵了下。   相比到总裁办,还不如就趁现在把话说了。   沈暮一咬牙,郑重其事抬起脸。   语色温温的:“江总,工作的事,谢谢您。”   江辰遇默了会。   唇角微不可见地弯了弯,淡声:“就这样?”   沈暮瞬间失声:“……”   什么叫就这样?   透过那副斯文的金丝框眼镜。   沈暮望进他深邃的瞳仁。   懵懵和他对视几秒,沈暮很快又怯生生低下了头。   她目光只敢凝在他的皮鞋,紧张攥着裙边。   揣度须臾,小声试探:“不然,我请您……吃饭?”   某人沉默少顷。   声线低磁,缓缓说:“嗯,我晚上有空。” 第22章 她有约了。   “嗯,我晚上有空。”   回想起他这句话,耳畔仍思有余音。   他讲的时候漫不经心,但一透过旷然的空气,扩散进耳朵里,就朦胧上了不知名的缱绻。   且这样质感的声音,让沈暮耳朵好不陌生。   但她当时脑子是空白的,毯子都忘了买,三言两句敷衍后,就笨拙地原路逃回了办公室。   他出现得好突然,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无。   况且请吃饭当然只是客气话,沈暮怎么也想不到,他当真的。   沈暮手指压着剧本一页,没什么力度,眸光失神地凝滞着窗口几株青翠绿植。   她彻底迷惑现在的情况,也止不住心悸。   就真的……要请他吃饭了?   午睡过后,寂静的办公室逐渐有了喧响。   挨着她的喻涵哈欠连连地从躺椅里坐起来,颈枕还挂在后脖。   喻涵歪过脑袋,蓬头散发,两眼迷茫:“宝贝儿,我想喝水……”   沈暮到饮水机给她接了杯温水,递过去。   睫毛轻扇两下,温哄:“喻涵,我们晚上出去吃吧?”   喻涵仰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满足地吧唧了下嘴,“好啊。”   饥饿的肚子有点想念昨天的下午茶。   喻涵顺走她桌上的饼干,拆开张嘴就咬:“你想吃啥?”   沈暮乖顺地把椅子往她旁边凑近些。   悄声细语,体贴又温柔,语调如清泉缓缓流过。   “你不是经常问我法国有什么好吃的吗,西路有一家法餐,评分说味道很正,我带你去尝尝煎鹅肝和红酒烩鸡好吗,如果那的舒芙蕾做法地道的话,口感会很浓郁,有点像鲜奶味冰淇淋,还有白兰地的香气,你一定会喜欢的江总不喜甜的话我们就点两份,还有鱼子酱也……”   饼干没咬住掉了下来。   喻涵被忽悠倒垂涎欲滴的眼神一秒空洞。   她精准无误地揪住了那个妄想浑水摸鱼过关的关键词。   喻涵抬手打住她慷慨的糖衣炮弹。   “阿勒?江总?”   她声音略大,沈暮忙示意轻点说:“嘘……”   喻涵还在状况外:“什么玩意儿?”   沈暮艰难咬唇,靠近她耳语了几句。   听罢喻涵倒吸口气,吃惊的反应就要震破天际。   沈暮眨眨盈润双眸,惨兮兮地拉着她撒娇:“陪我啦。”   如江辰遇这样的男人,虽说有无数老婆粉每分每秒都在肖想他,为他呐喊为他痴狂,但真要说饭圈那套,还真没人敢。   他生在真正的豪门,却不是挥霍浪荡的纨绔太子爷。   如果他穷凶极欲奢靡多情,你或许能有机会和他拥有一段风流韵事。   可惜他不是。   他是光芒万丈的太阳,最耀眼,也最是灼烈。   所有人都想拥抱无可取代的太阳,但远远的,没人真的敢靠近,连仰目的勇气都不能有。   沈暮也是这么认为的。   更别提喻涵。   她是想都不敢想:“这不行,这……”   喻涵知难而退,迅速站起:“慧琪姐——今晚上你家蹭个饭呗?”   “哎……”   她望风而逃,沈暮根本拉不住,只能绝望地独自发愁。   ///   九思26楼,总裁办。   方硕来回数次,终于把从江盛带来的大摞文件搬到桌上。   他气喘吁吁地在心里抱怨领导压榨劳动力,还得根据心情换办公地点,简直不干人事。   但面上没胆声张。   方硕看向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江总,这几日要处理的文件都在这了。”   江辰遇徐徐回过身:“嗯。”   等他踱步坐到办公桌,方硕当即进入工作状态,向他报备九思目前正在筹备启动的电影项目。   九思的电影尽管是大IP制作,但相比江盛动辄几十亿的金融项目,就是合并同类项对上高等微积分,何需劳烦他亲自出马。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一致认定是出了林蔓那事,江总才来整顿公司风气的,故而高层们都格外卖力,实时上报情况。   但方硕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士,自然不这么认为。   方硕例行公事将具体事宜报告完。   江辰遇也只是神情淡淡地简单两句话带过,而后便继续处理起江盛的文件。   不经意思及午间时候,碰到那姑娘。   她垂着眉眼无辜又怂弱,说话怯怯的,局促得都不敢看他的眼睛。   江辰遇修指间的钢笔顿了一顿,金丝镜框下,黑眸暗隐浮光。   似乎她见到他的反应,每回都是如此。   他很可怕么?   江辰遇敛眸静默须臾,不轻不重抬了下眼:“女孩子很怕你,是为什么?”   方硕正在替他分类文件,闻言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傻住半晌,思疑着回答:“这个……可能是因为,暗恋?也可能是……对方脾气太凶?”   呆愣说完,方硕忽然灵光一现。   他转而恍悟笑说:“当然,如果对象是您,那很正常,您尽量……不要吓到人家。”   这意思明摆就是——怕你没道理。   江辰遇肉眼可见地皱起眉,睨他的眸光冷淡几分,垂眸签字,沉默不语。   若在平常,方硕肯定不敢再多嘴。   但眼下任何细枝末节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联想起来,让人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比如那晚江总在安慰某个分手的姑娘。   比如昨天江总一掷千金的下午茶。   比如江总现在就坐在这里,还问他小姑娘怕不怕的。   方硕嘴角抿着“世人皆醉我独醒”的痕迹。   多此一举问道:“江总,那天晚上您要安慰的那个失恋的女孩子,是沈小姐吗?”   没等他反应,方硕先低咳一声。   含着意味深长的笑,继续说:“我私下了解到,沈小姐目前单身,所以,您现在不是第三者了。”   您可以放心大胆地追了。   冲!   方硕双手交搭在腹前,微笑着宛如一位就要感动落泪的老母亲。   然而江辰遇眼皮都没撩一下,合上签好的文件往左手边一丢,冷峻无暇的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   “你可以走了。”   声色一如既往的淡沉。   方硕略一哑然:“……好的。”   他抬步又顿住,怕某人不懂把握机会。   斗胆转回身,暗暗提示:“江总,江董的寿宴,您要带沈小姐一起吗,到时候我提前安排。”   江辰遇凝他一眼,咬字清晰:“我自己开车。”   他无波无澜的语气却似裂薄冰,直接无视了方硕前一句话。   ——你可以走了今晚我自己开车回去不用你也不用司机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   方硕秒懂他迫人生畏的潜台词。   倏地闭上嘴,默默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走在总裁办外的廊道,方硕抓抓头发,越想越对自己这位不懂情趣的老板不放心。   经过深思熟虑,方硕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发送微信:江董,江总他有情况了……   ///   沈暮还是坐在桌前,桌上摊着剧本。   但她心思都在某人那句“今晚有空”,整个下午也没看进两页。   一想起来,她就觉得自己今晚要完。   但沈暮还抱有一丝希望。   手机显示时间5点整,离下班只有半小时。   中午和那人在电梯厅遇见后,他们并没有提前说好这顿饭怎么安排。   所以他应该只是随便说说的。   而且这点小事,他忙起来说不定就忘了。   沈暮指腹来回在卷书页边,心里祈祷着他千万不要认真。   有点忐忑,沈暮无声叹了口气。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叮铃铃”响起来。   沈暮吓了一跳,赶紧收敛神游的思绪。   以为是莫安有事找,没多想,立刻拿起听筒放到耳边。   “喂。”她语调天生温软。   接起后沈暮便乖乖等着对方吩咐。   下一秒,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男人幽邃的嗓音。   “过来。”   沈暮蓦地惊愣住。   有那么一瞬,她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个和Hygge有着七分甚至更多相似的声音,猝不及防钻进她耳膜,将她的理智抢掠一空。   呼吸短促到口齿不清。   沈暮支吾:“您……是?”   沉默两秒后。   对方沉稳的气息间带出一声轻笑:“听不出来?”   他的语气隐约有些耐人寻味。   沈暮头绪有点短路。   喉咙里逃出一个虚虚的疑问音节。   江辰遇语调斯理:“到我办公室。”   顿了会。   他有意无意地添句:“26楼,你来过的。”   沈暮心跳骤颤起来。   总算意识到是他来找自己兑现请客承诺了。   沈暮掌心忙捂住话筒:“我、我,我还没下班……”   她压着声音讲电话。   像是偷摸和他在做见不得人的事。   江辰遇好笑:“允许你早退。”   哪有人上班第二天就早退的。   沈暮温温吞吞:“我……不敢。”   是拖延和他吃饭时间的借口,也是真不敢。   江辰遇静思过后,倒没说什么。   “知道了。”   这通电话就结束在这里。   沈暮慢慢把听筒搁回座机后,还半天愣着回不了神。   好恐怖……   沈暮手心抚到自己噗通乱跳的心口,长舒一口气。   喻涵开完小组会议,从化妆室出来,一屁股坐回沈暮身边,咕哝着累。   沈暮正在想事。   见她忙完了,轻唤:“喻涵……”   结果喻涵条件反射捂住耳朵。   她用生命在抗拒:“不行不行啊,要我当灯泡,你不如一拳要了我猪命!”   沈暮双颊忽热,低嗔:“什么呀……”   她扭捏片刻。   “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可能,两个人声音特别特别像?”   喻涵目露狐疑,确认这姑娘不是在哄骗她陪饭,才放下手。   “这有什么稀罕的,我大表哥跟我老家一邻舍,讲起话来我就完全分不出来谁跟谁。”   沈暮垂眸思考了下,也觉得自己的猜想太过荒诞。   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闲到跟她聊四年。   何况他这么严肃,也不像是会温柔哄她睡觉的。   沈暮没再深想,只迷惘地点点头,坐在座位发呆。   过了几分钟,有位眉目清秀的男同事走过来。   温笑对她说:“小暮今晚有时间没,我生日,大家聚个餐。”   话音方落,就有人开始起哄。   “哎哟,阿诚还差别对待呢,跟我们都是群发,到小暮这就亲自问啦?”   这个叫阿诚的男生显然开始紧张。   他怼回去:“你们别乱说话,对新同事,我这是礼貌。”   沈暮在哄闹中不得不站起来。   她犯难,不晓得怎么开口:“那个……我……”   “她有约了。”   喻涵刚想帮她说话。   一道低沉却不容置疑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大家循声回头。   只见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他深色高定西装,温莎领带气质矜贵,沉静的眸光不起波澜,而那骨子里透出的气魄凛而不可近。   美工部偌大的办公室,蓦地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到瞠目结舌,却又仿佛被生生定格住。   沈暮胸腔一震,耳蜗轰鸣了下。   天,她完全动弹不得。   江辰遇不急不徐,径直稳步她面前。   “走了。” 第23章 扯开领带。   走了。   走了。   走了……   仅仅只是个再简洁不过的口语。   但从他双唇间谈吐而出,却像是被赋予上大提琴的深沉和抒情。   如3D立体环绕音效,在沈暮耳畔嗡嗡发鸣。   她直接愣成小呆瓜,逻辑思维尽丧。   只懵懵抬着下巴,仰望跟前那个比她高出一大截的英俊男人。   他高挺的鼻梁上还架着那副金丝框眼镜,戴上的时候,会稍微敛着那份沉冷,给人温雅的幻觉。   见她不动,江辰遇可有可无一句。   “也可以等你下班。”   沈暮心猛烈一跳。   他都亲自过来了,怎么还敢让他等。   况且是在美工部办公室。   他一尊佛招摇地在这立着,受良心谴责的还不是她。   “马、马上……”   沈暮慌里慌张开始收拾包包。   她对自己真的是万分无语,总是在他面前失态,却又难以自控。   江辰遇静穆不动,就这么耐心等她。   女同志们都死死捂唇,强迫自己屏住就要喷薄的尖叫,男同志们亦是无敢作声。   只有挨在沈暮办公桌边的喻涵和阿诚,走也不是,继续待这也不对劲。   不尴不尬,骑虎难下。   这招呼不打说不过去。   喻涵在心肌梗塞前佯装镇定笑说:“江总好!”   江辰遇淡淡颔首。   这下最难堪的当属阿诚了。   他刚刚的行为,某种意思上来说,是在试图插足顶头上司和他约好的姑娘。   阿诚战战兢兢跟着问好:“江总……”   江辰遇很轻地看了他一眼。   “她今晚没空。”   听上去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说明,陈述的语气却没有半点歉意可言,并且致命得能让人四肢百骸瞬间瘫痪。   阿诚一脸“对不起冒犯了”的神情:“明白明白!”   沈暮险些晕厥心猝。   您!快!别!说!话!了!   她把东西囫囵往包里塞,飞快斜挎到身上,然后在他面前端正站好。   沈暮呼吸不稳定:“……好了。”   赶紧走吧,赶紧离开这里。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一屋子的人胡思乱想得有多炙烈。   江辰遇淡定如斯:“嗯。”   他侧身,徐徐踱步往外走。   沈暮最后投给喻涵一个求救的眼神,然而喻涵蓦地挡住一边脸,无情装死。   没办法了,她只能自己行走刀尖。   沈暮彻底绝望,咬了咬牙,众目睽睽之下跟在江辰遇身后走了出去,一路上脑袋都埋得很深。   踏出美工部的那一瞬,沈暮甚至能感觉到身后一群瓜农的蠢蠢欲动,有种猛料就要爆发的先兆。   电梯敞亮,正在稳稳往负2层下降。   沈暮双手在身前攥着包带,目光凝在自己的杏色低跟单鞋,一声不吭。   这是第二次和他单独在电梯里。   前一次她也是这般怂在角落,和他保持距离。   江辰遇不动声色看她一眼。   可能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沉缓的语速有意又似无意。   “上回看的什么书。”   大多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古井无波,平淡且随意,却偏偏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气魄。   沈暮心脏瞬间被攫住,呼吸一紧。   那本《娇妻诱上门:总裁老公轻点宠》,花里胡哨的粉色封面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天呐,他还记得。   啊啊啊啊啊就不能忘了吗!   沈暮窘到可以原地去世。   她一下羞红脸,不假思索:“不、不是我的……”   刚说完沈暮又顿住,否认太快,万一他再多问两句,连累宝怡就完蛋了。   沈暮差点语无伦次,忙主动问他:“您想吃什么?”   电梯在就这时抵达负2层,“叮”响一声打开。   “你定。”   江辰遇没问其他,若无其事走出去。   他回头时候眼底隐约浮了点笑,但沈暮没留意,只是松口气,心跳得飞快,强撑肢体跟上。   今晚没有司机接送,而是江辰遇自己开的车。   一辆布加迪私驾,低调的深黑色,停在他的专用车库。   过去时,江辰遇顺手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这绅士的动作在方硕做来是贴心,在他做来,就像是错觉,让人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被他如此厚爱。   没谁承受得起他的亲自服务。   沈暮也不例外。   她背绷得很直,双手慌着攀到车门上:“我自己来。”   江辰遇却只是微抬下巴示意她。   “坐好。”   他的耐心反而让沈暮不敢再磨蹭。   她今天穿的是条白底半身裙,刺绣蓝调碎花,最外层的网纱盖到小腿肚的位置,行动不是很方便。   沈暮伸手搭住裙摆,拢了拢,网纱里若隐若现的小腿无意往上露出部分,见到的是一片白皙的肌肤,奶冻似的,光洁无暇,腿型匀称得一点赘肉都没有。   等她弯腰坐进去,系好安全带,江辰遇才神色自若地轻砰着合上车门。   如果是和喻涵,或者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沈暮都能心安理得一起到JC广场随意一家店吃饭。   但对方是江辰遇。   总不可能挑在大庭广众的地儿,让他抛头露面。   于是沈暮就提了西路那家法餐。   江辰遇什么意见都没有,问了她地址,便将车开出去。   兴许是老天都想这顿饭顺利,他们一路开来都是绿灯。   这个点天还是亮的,西沉的太阳折射进前玻璃,直映着沈暮干净的浅褐色瞳心。   她不自觉眯起眼睛,纤长的睫毛覆下来些,但依然安安静静坐着,不乱动,也不乱看。   好在阳光降了温,不像白天那么烫人。   眼前突然一暗。   刺目的光线被什么挡住,眼皮瞬间舒服了。   沈暮错愕抬眼时,就看到那人伸过右臂,帮她翻开了座前的遮阳板。   沈暮下意识坐挺身体,手指暗暗戳着包。   小声感激:“谢谢……”   江辰遇始终目不斜视在开车。   仿佛刚刚特意为她腾手的动作从没发生过一样。   他平静启唇:“看看扶手箱。”   沈暮没多想就应了声,侧过身打开和他中间的扶手箱,里面很整洁,只有一只皮质镜盒和一盒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烟。   沈暮不由自主微怔。   他也抽烟吗?   就在沈暮愣神间,江辰遇指尖勾住眼镜,单手摘下递给她。   “帮我放一下。”   他语气温和,自然得就像是小情侣间再日常不过的事。   沈暮心颤了下,忙止住自己乱七八糟的遐想。   “好。”   沈暮略显紧张地小心接过。   他的金丝框眼镜躺在手心很轻薄,沈暮这才发现,这不是近视眼镜,而是护眼的。   眼镜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很淡很淡,有点像雪,清清凉凉的,闻着很舒服。   沈暮乖乖照做,将他的眼镜放到镜盒,目光最后在那方烟盒停了会,她不声不响关好扶手箱。   西路的这间法式餐厅是独立店。   开业至今不过半年,算是新店,但凭借优越的口味和服务,人气很高。   店名是The Lock。   餐厅远离喧闹的路口,在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绿荫遮蔽,环境装修都没有浓重奢华的色彩,而是偏典雅的复古,主暖白色调,廊柱雕花是精致的,但非常素净且温馨。   走进这里,真的有种漫步在法国街头的错觉。   满心满眼都是欧式田园气息的浪漫。   沈暮还挺喜欢这的。   但一被招待员带进店里,她就开始后悔了。   放眼望去,大厅里都是成对挽手揽腰的情侣。   忽然就显得和那人一起用餐,非常地不合时宜。   沈暮跟在招待员后面,有些走神。   手臂倏而被那人虚握住。   他指腹那属于男人温烫的热度,透过她短袖薄薄的雪纺布料,传递到肌肤。   刹那感应到微电流般的酥麻。   沈暮情不自禁蜷缩了下。   没等这心不在焉的姑娘作出更多反应。   江辰遇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确定她和迎面托盘上菜的服务员避开距离后,江辰遇就松开了手。   “看路。”   沈暮在他温沉的嗓音中回神,方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撞到。   她脸颊发烫,弱弱答:“……好。”   餐厅主打法式情调,没有设包间。   招待员将他们领到窗边的座位,那里余晖正好斜斜淌进来,好似挥了把亮亮的金箔散落桌面。   江辰遇帮她拉开椅子的时候,沈暮在原地僵了几秒。   但她转念一想,这份细心对他而言,或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最基本的涵养罢了。   沈暮也没多余的想法,温温静静说了声“谢谢”,抚了抚裙子承下他的体贴。   江辰遇手还搭在椅背,在她坐时适度往里推了点。   有一瞬的姿势,沈暮感觉到他从后面靠过来,带着些温热的气息,和她挨得有点近。   没有香水味,也没有一点烟味。   恍惚融着雪落无声的温冷和清隽。   后颈的肌肤甚至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他淡沉的呼吸。   沈暮突然就慌乱了。   在男女相处方面她完全没有经验,很轻易地,就能感到亲密。   其实只有一秒,但沈暮心跳得飞快。   他在对面坐下的时候,沈暮掩饰般,忙不迭将菜单主动递过去:“您点。”   知道这姑娘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不喜欢做主,江辰遇便就没推脱。   他搭配着简单点了几道菜。   和上回一样,不问她想吃什么,只问她行不行。   沈暮都是毫无犹豫地应好,脸蛋清透莹白,但神情淡淡的,似乎对食物的欲望很低。   江辰遇浅凝她一眼,若有所思。   “是不是都吃腻了。”   沈暮一顿,有点被他的敏锐折服。   在法国待了四年,相比之下,她现在真的宁愿选择路边大排档。   但这顿饭是要请他的,沈暮并不在意自己的喜好。   她轻轻笑说:“合您口味就好,我都可以吃。”   江辰遇眸光在她清暖的笑容里停留少顷。   似有若无弯了弯唇:“没有让女孩子迁就的道理。”   沈暮思绪顿时慢了半拍。   这种关心在乎的感觉,哪怕只是出于男人的风度,她心里也觉得特别特别暖。   江辰遇沉默片刻,没多言,只是招呼服务员取消了菜单。   只留着刚刚给她点的舒芙蕾。   沈暮茫然不解,以为是他对这里的菜不满意。   慌于怠慢他:“您没有想吃的吗,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江辰遇没有要解释什么,“嗯,先等你甜点,不是想吃么。”   沈暮略微有些吃惊。   刚刚托盘的服务生经过,她只是多看了两眼,有这么明显吗?   江辰遇完全将她的心理看得透彻。   他后靠椅背,交握的手随意搭在腿上,唇边浮出些微慵然的笑。   “你盯半天了。”   沈暮两腮一热,羞赧抿了抿唇,只能笑而不语,将垂落的长发别到耳后。   舒芙蕾的味道很香甜。   只是男人就坐在她对面,沈暮小口吃着,心跳不太稳。   她一直埋着头,长发总是不听话地散下来,沈暮吃两口就得抬手往耳朵后面撩一撩。   江辰遇静静看了她会,修指勾到温莎结,扯开了自己的领带。   慢条斯理解下来,递到那姑娘面前。   领带是银灰色的。   真丝材质,舒软的羊毛内衬。   沈暮顺他手懵懵抬眼,瞬息和他目光缱绻到一处。   江辰遇嗓音温温的,含着点磁性。   “绑一下。” 第24章 他在追你。   舒芙蕾绵盈的口感入口即化。   在他言语的瞬间,她舌尖砰得绽放无穷奶香。   沈暮呆住,思绪发酵成蛋糕,忽地也跟着蓬松起来。   男人的音色是低沉的,他淡然提醒。   “头发。”   见她还是咬着叉子,难以置信,一动不动。   江辰遇眼梢微微挑了下。   “要我给你绑?”   一句似是而非的玩笑。   沈暮睫毛忽颤。   她没法思考了。   手里的叉子也有点握不住了。   他解开自己或许几万块都不止的领带。   就只是……给她绑个头发?   先前的所有举动,沈暮都可以理解成是君子之礼。   可现在这样是为什么呢?   她不明白,也不敢接,可不接,却而不恭。   沈暮慢慢放下含在嘴里的叉子。   寻思半晌,没什么底气:“……会皱的。”   “不要紧。”   他语气清淡,全不以为意。   沈暮轻一咬唇,接不接都好为难。   她容易产生严重的亏欠心理,一丁点好都能记很久,这也是她恐惧短期亲密关系的原因。   对别人而言,兴许陌生到熟络的过程轻松到不值一提,面对善意都能坦然受之,但沈暮不行,她是个非常慢热的女孩,交往中也很被动。   这姑娘的性格,这四年江辰遇早就了然于心。   他不动声色换了个说法:“皱了就帮我洗一下,可以么。”   沈暮愣了一秒,完全陷入纠结。   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很详悉她的心思。   他不会问她want or need,因为她不可能给出明确答复。   但当他问yes or no的时候。   她必定要作出一个选择,偏偏她不懂拒绝。   就比如现在。   沈暮内心挣扎良久。   最后只也只是慢吞吞点头:“……可以。”   江辰遇略一抬手示意,沈暮犹豫着缓缓伸手接过。   领带是窄版的,纯正的银灰色内敛而高雅,指腹触到的质感很柔软,像是摸在羽毛上。   一看就好贵的。   沉思须臾,沈暮诚实交代。   “但是,我没洗过。”   可能会洗坏掉,到时候她真的赔不起……   江辰遇坐在那,一贯的从容不迫,恍惚这世上没什么是他不能自如应付的。   “搜索引擎。”   他语调平缓,不起一丝波澜。   沈暮直接哑口无言。   正常人不是该说“没关系”之类的吗?   然后她再回答“还是不了,怕洗坏”。   可他怎么这样。   一点机会都斩断得彻底。   直接一句“搜索引擎”让她自己寻思,她那根不太灵活的社交的筋,完全拐不过弯。   沈暮怔了会,掉进他圈套。   “嗯……好。”   江辰遇唇边笑痕淡凝:“谢谢。”   不及细想,沈暮下意识便连连摇头说没事。   过了会她忽然反应过来。   为什么变成他道谢了?   但此刻他的领带已经躺在她掌心。   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等沈暮吃完舒芙蕾,江辰遇又很顺手买了单。   可事先分明说的是她请客感谢他,江辰遇却只说等会再换她。   沈暮有点想哭。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情况也太不对劲了……   附近有家颇有名气的中餐馆,距离The Lock不远,大概隔着半条街,所以他们是走路过去的。   只是某人外形太夺眼,一路上,经过的不少女人,视线都有心地瞟过来。   显然是在看他。   不过倒是无人上前搭讪。   可能是他身上的疏离感太强,让人高不可攀。   也可能是因为,他身边已经跟了一位漂亮的姑娘。   太阳已尽落山,天光处于半明半暗的临界。   林荫大道斑驳的树影也渐渐沉淡下了颜色。   一家高定时装店前,宋晟祈慵然倚树,手机虚放耳边,嘴里咬着根烟。   “阿祈,你在哪,今晚回家来吃饭。”   电话那头是女人溺爱的声音。   宋晟祈两指夹住烟,懒懒吐了口青雾。   “不回。”   “听话,你爸这两天在气头上,你脾气收着点。”   宋晟祈抖落烟灰:“让他气着。”   女人的声压低了些:“哎哟祖宗,你就安分点吧!九思那事还没解决呢,陈制片好心帮咱们,你还将人家拖累了,让你爸怎么交代!”   宋晟祈正要说什么。   电话那边传来一句远处的怒骂。   “你让他滚!不回一辈子都别回!我的钱他一分都不要想!”   女人一下就慌了,忙出言安抚相劝。   宋晟祈随后嗤笑:“稀罕。”   对面骂声放远,渐渐隔开。   女人大概是避到了阳台之类安静的地方。   “儿子,你听妈说,公司最近出了不少岔子,好几个合作都要黄,你就先别在外面瞎玩儿了,回公司帮忙,也是为你自己好。”   女人语重心长地说着,宋晟祈吸了口烟,不应。   他当然知道,一旦宋氏倒台,那老东西的遗产凉了不说,他还上哪过现在这样安逸的日子。   宋晟祈眉头皱起不满的痕迹。   他烦躁抬头,忽然一眼望见马路对面,那两个醒目的身影。   男人深色西装身形高峻韧挺,远远都能感受到他独一无二的气质。   和他并肩同行的小姑娘走在内道,轻垂眼眸,浅色上衣修身,半身裙白底缀蓝,双手乖乖扶在身前的杏色小包上。   精品街的马路不宽,车辆甚少。   透过尚未尽暗的天光,能清晰辨出面容。   宋晟祈顿了顿,眼底透出犀利之色。   他微微眯眼,突然笑了一下。   拖着深长的尾音:“他不是还有个好女儿吗?”   说罢,宋晟祈掐断通话,烟头抵在树干捻灭,滑开相机。   唐妍拎一手购物袋从高定时装店出来时。   宋晟祈正好发送照片,关掉微信。   “走吧。”   唐妍红唇笑意盈盈,似乎对这家很满意。   宋晟祈将手机揣进裤兜,恢复了散漫不羁的神色,上前两步极为自然地握上她细软的腰肢。   “还有要去的地儿?”   唐妍心领神会,却故意凑到他耳边呵气:“回家咯,还能去哪?”   女人主动撩拨,男人大多是经不住的。   宋晟祈掌心暧昧摩挲:“宝贝,今晚别回了,嗯?”   ///   这顿中途改到中餐厅的晚饭,倒是很顺利。   结束后,江辰遇开车送沈暮回家。   这是第二次他亲自送她回来了。   春江华庭。   黑色布加迪私驾熟门熟路地停靠在小区门口。   回到熟悉的地方,沈暮心里默默舒口气。   这一晚上那人虽不见初遇时的冷漠,但她还是克制不住地惊心动魄。   或者说,是心跳不可控制。   车内柔和的照明灯亮起。   沈暮垂眸便去解安全带,而后跟他道别。   短暂迟疑,沈暮浅声说:“领带……我洗干净就还您。”   江辰遇搭手在方向盘,轻轻侧眸看着她。   那一头柔软的长发用他的领带绕了两圈,往后松松绑着,银灰色带子顺着发丝垂下来,和她今天裙子的色调意外很搭。   夜色和暗光的相映覆拢下。   她真的宛如一个温暖恬静的小仙女。   江辰遇漆黑的眸底情绪轻微波动。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乖女孩,他有一瞬想告诉她自己是谁的冲动。   但也只是冲动。   既然答应过她慢慢来,见面与否都取决于她,他就得言而有信。   再说,现在的情况,她见他如遇狼。   江辰遇还真怕太突然把人吓跑。   “嗯,不急。”   江辰遇声音低醇。   停顿了下,缓缓道:“最近心情还好么。”   他目前更想知道,这姑娘分手后有没有痛不欲生,特别是那天晚上还哭着睡着。   但沈暮一无所知。   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已有越界关心的倾向。   夏夜的闷热和庸碌的声音都被格挡在窗外,车内26℃的冷气舒适宜人,凉风轻拂过脸颊时,那抹温热些微退散,惹人在迷惘和清醒中交错。   沈暮愣愣撞进他幽邃的眸。   突然间连逃避的本能都莫名荡然无存。   外面夜色弥漫,而他们在一方私密的暖光里,四目相融。   他的侧颜轮廓和下颔线清晰可见。   修长的身影沐浴在一片光影下,离她很近,却又觉穆如远山。   沈暮忍不住地想,他的外貌能不能不要这么优越,那样的话,她或许能和这位最高层领导相处得自在些。   可他偏就是五官完美到拣不出缺憾。   无论从形象,气质,还是内涵,举手投足,皆是旁人学不来的成熟和稳重。   这样的魅力,是很容易让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想歪的。   尤其他还有意无意地展现温柔周到的一面。   不管是不是误解了他的意思。   沈暮都承受不下来。   她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憋住心慌,若无其事:“嗯,挺好的。”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多待一秒。   “您慢点开。”   沈暮礼貌说完,在那人颔首回应后,便侧身推开车门。   那姑娘碎步跑进小区的纤瘦身影渐远。   布加迪在门口稍微停驻片晌,才缓缓发动驶离。   ……   沈暮开门进屋时,喻涵刚从浴室出来。   她用毛巾包住湿发,洗完澡后穿着短袖裤的睡衣,正想躺到客厅敷张面膜,见到门口的沈暮,吃惊到不行。   “回来这么早?”   沈暮换双拖鞋,走进来:“都8点了。”   喻涵傻在沙发旁不敢相信:“8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你和江总都出去约会了,也不做点什么?”   沈暮到餐桌喝了口水,抿了抿润泽的唇。   奇怪地看着她:“做点什么?”   这姑娘怎么能如此不开窍!   绝世好男人就在眼前都不知道把握机会!   喻涵遗恨万分,疯狂鼓掌暗示:“懂没?”   耳边掌声萦绕不止,沈暮莫名其妙瞧她一眼,径自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牛肉。   “明天要上班的,不能睡太晚。”   听罢,喻涵瞬间双手颓然落下。   很好,没懂。   沈暮兀自把牛肉放到水槽提前解冻。   语气扭捏几分:“还有,我是还人情,不是和他约会。”   喻涵被她满级的当局者迷气到长叹一口气。   “我醉了。”   准备好明天的早餐食材,沈暮走出厨房。   闻言端详须臾她脸色:“喝酒了?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她今晚有同事的生日聚会来着。   喻涵无力摆手:“没喝,我开车呢,饮料局。”   刚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哎不是,我不是这个醉了,我是……”   话在喉咙里堵了好几下出不来。   喻涵索性放弃解释:“罢了罢了。”   沈暮眉眼温柔笑说:“那我先去洗澡啦。”   在她往房间走的时候,喻涵忽而瞟见什么。   眼睛蓦地一亮:“站住!”   沈暮顿足回首:“怎么了?”   喻涵趿拉着拖鞋跑过去。   当面质问:“你头发上,是什么?”   沈暮一愣,突然想到那人的领带还在头发上绑着。   她双颊顿时飞红,心虚不语,快步进了房间。   喻涵目光凝聚名侦探般的敏锐,紧追过去。   “江总的?”   “我靠!他给你领带绑头发?!”   “啊啊啊草草草阿巴阿巴阿巴喵了个咪的不得了啊!”   沈暮被她的浮夸扰得心很乱。   她自己都还想不明白其中的意味呢。   沈暮背对站着,解开领带,长发松然垂散。   她小心叠好领带放到妆台。   红着脸嘀咕:“只是因为……我吃饭不方便而已。”   “这还而已?”   喻涵强迫自己镇定:“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虎视眈眈,排队等着嫁他吗,你见他多看谁一眼了?”   她平复呼吸,但根本冷静不下来。   “我说什么来着!没有男人能对美人有抵抗力!”   在她的狂热教唆下,沈暮心捶如鼓,极度不安地坐到床边,低头反复搅弄手指。   那人今晚的一举一动,都让她无法无视。   沈暮越想越不对劲。   忐忑小声:“他好像,是对我有点好……”   喻涵一屁股挤到她旁边:“何止是有点好!江总在追你吗?”   其实沈暮心里隐隐约约有感觉,但她哪里敢真的去想,所以喻涵这么直白说出来的时候,沈暮的心还是狠狠颤了一下。   沈暮话语噎在嗓子眼:“别、别乱说。”   喻涵一眼看穿她心思。   直接无情点破:“还惦记手机里那个呢?”   想到Hygge,沈暮咬住下唇,不说话了。   喻涵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开门见山问:“说!你对江总,什么感觉?”   沈暮在喻涵直勾勾的眼神中,只能认真去想。   她的回答很中肯。   “刚开始觉得他很恐怖,看他一眼都跟掉进冰窖里一样,后来发现,他还挺温柔的,特别有绅士风度,而且他很厉害,和那些心智不成熟的毛头小子完全不一样。”   喻涵高兴了,搂住她肩:“对头!这不得了!”   然而沈暮后面那句,让喻涵眼球翻白直接晕倒。   “他和Hygge好像啊……”   分析完,沈暮开始沉思。   尽管没见过Hygge,但气质和内涵这东西全凭感觉,而且这两人连声音和语气都是那么相似。   喻涵撑住最后一口气,挣扎爬起来,握住她两肩晃了晃。   “纸片人能和活生生的大佬比吗?和江总谈恋爱,呜呜呜呜,想想我都心潮澎湃!”   沈暮没在听,慢慢敛回思绪。   她一本正经凝眸:“喻涵,我是不是很渣?”   喻涵瞬间问号脸:“哈?”   随后沈暮惊恐捂唇:“我这算是……在养鱼吗?”   天呐,她怎么是这种坏女孩!   那天还跟Hygge说,她单身不养鱼呢!   喻涵她算是听明白了,这娃是和男人吃个饭就觉得自己微信内出轨了。   这不是天大的玩笑吗?   喻涵无语:“就你这株小白菜还养鱼呢?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别是那条鱼吧。”   可沈暮相当认真。   她瓷白的小脸失了些血色,盈盈双眸望过来,跟只受惊的小兔似的。   “那我又跟江总单独吃饭,又跟Hygge在那聊着,多不好啊,我不能这样……”   喻涵嘴角一搐。   纯情,她家宝贝儿太纯情了。   小手没牵手着,小嘴儿也没亲上,就跟犯重婚罪了一样。   这就是没谈过恋爱的小白菜吗?   爱了爱了。   喻涵轻叹口气,拍了拍她瑟缩的背安抚。   “我懂了,你不是养鱼,你只是把江大佬当成了替身。”   沈暮心跳得飞快,掌心紧紧贴着滚烫的双颊。   她都快要哭出来:“我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你又没有男朋友,那Hygge四年了也没说喜欢你啊。”   喻涵始终怀疑这小姑娘被网聊的坏男人骗了青春。   沈暮抿唇:“可是……”   “别可是了。”   “你现在就选一个!”   “你是要网友,还是要正在追你的江大佬?”   喻涵再下一剂猛药,吓唬她。   “江总可都亲自到美工部来找你了,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俩纠缠不清,没有小哥哥敢越他线追你了,你自己可得想清楚啊!” 第25章 磕进怀里。   话外之音——   和你那隔着云端的网友趁早了断,惜取眼前人,给我马不停蹄地奔向江大佬的怀抱!   喻涵浮夸得好像下一秒沈暮就要领证办酒。   她不知道,这四年里,Hygge的重要是无可取代的。   沈暮窘促到极点:“我和江总真没什么。”   短期内的动心是危险游戏。   两个陌生的灵魂碰撞激情,轰轰烈烈,如品酌炙热烈酒。   而日久的深情温暖踏实,没有电影里一眼擦出火花的桥段,是抒情的散文诗,一起坐在清澈的河边,听一首古老的民歌。   显然沈暮更倾向细水长流的后者。   在她的认知里,一见钟情的激素式心动都是感情假象。   所以,江辰遇对她而言是不真实的。   她会反复地想,他这么做一定是有某种客观原因。   然而喻涵无情揭穿她:“脸都要烧起来了,还说没什么。”   沈暮摸摸自己双颊,还真烫如失火。   她一瞬心慌:“我应该只是喜欢他的脸。”   见喻涵顿时迸射出人神共愤的眼神。   沈暮忙苍白辩解:“当然是出于对艺术的欣赏,绝不含私情。”   就如初见时,她就动了请他当模特的念头。   沈暮将这种心思归咎为创作本能。   喻涵认定她是胡扯,手一指,四目相盯:“你就还是选网友呗?”   沈暮按下她的手:“清醒点,我和江总都不熟。”   喻涵深恶痛绝,气得捶胸口。   这傻姑娘还真心如磐石,一头栽进网恋对象的粉红花园无法自拔,连江总那样的男人都不能让她动摇。   “靠,这叫不熟,你还要怎么熟?”   “我宣布,你现在是人民公敌了!”   沈暮莫名负罪,生硬问:“……为什么?”   喻涵言辞令色:“你伤了江大佬的心,没有女人会放过你的。”   什么伤心不伤心的,好自作多情。   沈暮羞赧至极,嗔道:“谁伤他心了。”   “宝贝儿,我严重怀疑你思维运行速度超过了智力,居然放着天神下凡的江大佬不要!”   沈暮懵了数秒:“什么意思?”   喻涵一脸正经:“俗称,智、障。”   沈暮如鲠在喉,想踢她屁股了。   随即便赶她出房间:“快去把头发吹干吧你,小心着凉。”   喻涵一路还在喋喋不休咕哝,企图敲醒她沉睡的心,但沈暮不为所动,等她离开后,就抱着衣物径自到浴室。   洗完澡出来,沈暮到妆台前想简单拍点水乳。   一坐下,她就看到台面上那条银灰色领带。   瞬间就浮想到那人递她领带时,那一眼不避不让的凝视。   沈暮神色稍顿,吊带裸.露的手臂又白又细,刚从浴室带出些水汽,在夏夜里体感凉凉的,很舒服。   可这会,猝不及防升温。   沈暮拿水乳的动作停住,面热心跳不自知。   她深深吸气,只能自我地归因为,是他和Hygge太相似而导致她的错误情绪。   沈暮想,饭也请了,情也还了。   现在要尽快将领带还给他。   沈暮三两下收拾好自己,而后便开始Google领带的洗法。   最后沈暮总结出,领带用水清洗容易变形,尤其是手法不考究的新手,这种真丝材质也适合干洗,再垫块湿白布,用电熨斗低温熨烫。   网上清一色都是这说法,但她还是不确信。   琢磨了会,沈暮戳进微信找她行走的搜索引擎。   沈暮:你会洗领带吗?   过了两分钟。   Hygge:不会。   沈暮顿默了下,想他平常可能不戴领带,便没再问,只是哀怨地将和领导吃饭的事告诉了他。   粗略,但没有隐瞒。   沈暮:我真的不敢乱洗。   Hygge不以为然:那就不洗了。   沈暮为难:不洗怎么行,都答应了。   她叹气:我就是怕不小心洗坏了,网上都说领带是易损面料。   Hygge沉默半晌,有种认真在替她想办法的错觉。   片刻后他说:坏了,你就再请他吃顿饭。   沈暮骤地愣住。   他一定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吧。   搞半天就得出这把她往狼窝推的损招。   乌鱼子。   沈暮:……   沈暮:你是思维运行速度超过智力了吗?   她活学活用。   反正他2g无梗冲浪,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然而几秒后。   Hygge漫不经心:骂我?   沈暮正暗自得意,见之,浑身蓦地一震。   他!怎!么!就!懂!了!呢!   背后捉弄正人君子的心虚感油然而生。   沈暮慌不择路地撤回了这句话。   Hygge啼笑:学坏了。   沈暮头皮有点麻:你什么时候改5g冲浪的?   Hygge:5g冲浪?   沈暮:……   当她没说。   沈暮也不指望他能在领带上给出建设性意见了,只能自己根据网友的说法慢慢摸索。   看一眼时间,21点多。   沈暮不再拖拉:我去洗领带啦!   接着又下意识问他:干洗你说好吗?   Hygge莫名有种任她造作的口吻。   他说:好。   ///   翌日一早,沈暮和喻涵就到了公司。   进办公室前,喻涵悄悄凑到沈暮耳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做好心理准备。   沈暮还疑惑着,前脚方踏进办公室,下一瞬,她就被浪潮般汹涌而上的同事们团团围堵。   他们七嘴八舌探情况,惊骇激昂程度,简直是昨晚喻涵的百倍扩音。   大致意思逃不开她和江总的关系。   还有夸张更甚的,直问他们是不是地下恋情多年。   被当场解剖式追问,沈暮完全慌乱,她丧失语言功能,惊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回喻涵非但没帮她解围,更是参与其中。   她难以自控地愤慨:“嗐,你们都不知道,昨晚江总还拿领唔……”   沈暮倏地捂了她守不住的嘴。   仓促接话:“啊,是因为有个老师和江总是朋友,所以我们只是认识而已。”   她三言两语,将自己和那人的关系推得干干净净。   喻涵也在她奶凶的眼神中,忍泪把惊天的秘密咽回肚中,自己憋着。   大家恍惚被蒙混过去,似懂非懂点头。   尽管不是她们想的那样,但还是很倾羡的。   毕竟能和江总私下认识,还一起饭局,幸福爆棚了好吗!   没再被继续深问,沈暮偷偷松口气。   上午,莫安临时开会。   除了分配近阶段美术任务外,她还通知服化组出差到临城,为将电影效果呈现到最好,需要他们学习一周的妆效培训课。   由于时间排得紧,所以明日就得出发。   会议结束回到办公室,服化组转眼就开始抱头痛哭。   沈暮不太理解。   大概他们的出差培训,就如同冲刺高考吧,让人头大。   莫安给沈暮分配的任务比较轻松,是后期拍摄的一个场面,倒是不赶,也能让她有充足的时间适应。   但沈暮不喜欢拖延,甚至稍有强迫症地一定要将手头的事办好才能安心,所以一上午她都在专心地根据剧本描述查相关资料。   直到午饭时,沈暮在公司食堂无意听见隔壁桌的女同志在附耳私语。   隐约是在说今早在电梯间偶遇到了江总,要被帅晕了之类。   沈暮不由感慨,某人还真是遍地老婆粉。   随后她突然想起,他的领带还在自己包里卷放着。   领带是肯定要还的,但沈暮不想太招摇。   故而等午休时间,大家都睡了,她方取出领带,静静走出办公室。   ……   26楼总裁办。   方硕把他签好的文件归类到一旁整理妥。   然后查看一下行程表。   “江总,您和徐董约的今晚7点,在北城金榭酒店,下午三点得出发,您先休息会吧。”   白金钢笔微顿,江辰遇垂眸略思,淡淡“嗯”了声。   方硕口中的徐董,是江老太太老友之子,徐氏也是江盛的长期合作伙伴,因而按照晚辈之礼,双方商榷合作事宜一般都是江辰遇亲自去。   “那我就先出去了。”   方硕便很快离开总裁办,不扰他清静。   江辰遇搁笔起身,脱下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   而后边徐徐解着衬衫袖扣,边迈步往内间卧室走去。   这边,沈暮刚出电梯,与要下楼的方硕正好遇见。   方硕先是意外一愣,而后眼神便深味起来。   “沈小姐是要找江总?”   沈暮打完招呼,闻言点头:“我来还……”   她声息顿住。   想了想改口说:“还东西,江总在忙吗?”   方硕眼尖,轻易就瞧出她叠在手里的是领带。   而且是男人的领带。   江总的没跑了。   方硕难抑抿笑,思维一下扩散开来。   难怪昨天下午某人早早就放他下班,原来是晚上和小姑娘有约,这做什么了,连领带都落在人家那。   江总就是江总,一出手,快准狠!   半晌不见他回答,沈暮纠结出声:“方特助?”   方硕顿然回神,不动声色端笑。   “江总在里边呢,沈小姐进去就行。”   沈暮亮盈盈的眸底浮现一丝狐疑。   总觉得他不是很靠谱的亚子。   但沈暮也没说什么,礼貌道谢后,便和他分开往里面走。   上回来时,沈暮都没出电梯。   只看到那面高级感的冷灰色外墙上,镶嵌的标识牌有总裁办的字样。   今天沿着铺毯一直走到长道尽头,拐弯绕进去,沈暮才发现,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偌大的全景办公室堪比私人套房,外间一眼望去,大厅冷色调的装修大气宽敞,沙发和办公桌都是简约现代风,灰白和枫木为主色,干练但极致矜贵。   自动感应玻璃门打开,沈暮张望着走进去。   她忍不住感叹,这间办公室的设计师一定是大师级别的,能把商务和艺术的美感接结合得如此完美。   沈暮曾去过宋氏的董事办,但在她心里远不及于此。   落地窗明净透亮,纤尘不染,盛夏明媚的阳光跳跃进来,如泛碎金,映得偌大的办公室辉明敞亮。   沈暮走到办公桌前,发现那人根本不在。   等了会,周遭也无甚动静。   沈暮秀眉微凝,开始怀疑方特助是在忽悠她了。   “嗡嗡嗡——”   便在这时,搁在桌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沈暮愣了下,注意到他的手机还留在桌面,正响着一通来电。   他人呢?   沈暮左右望了几眼。   思索少顷,她清清嗓,启唇轻唤:“江总……”   她尾音还温甜地飘着。   面前背景墙的隐形门突然打开,男人从内间出来。   沈暮望过去,视线迎面和他撞了个正着。   喉咙宛如被扼住,沈暮倏地噤声。   前一刻还有勇气喊他,真将人喊出来了,她又秒怂弱。   她出现在这,江辰遇也略有些意想不到。   微顿一瞬,他气定神闲走过去。   见他过来,沈暮忙抬起双手。   声音轻轻的:“江总,我是来还领带的。”   江辰遇看了一眼,没有接。   “稍等。”   他嗓音一贯低沉。   说罢就坐到办公桌前,拿起手机,敛眸凝了眼屏幕。   沈暮静了下,乖乖说:“好的。”   心里却在腹诽。   让她把领带放桌上就走不就好了,干嘛还让她等着,在这里她真的慌死了。   沈暮正怨念着,只听某人忽然说:“帮我泡杯咖啡,谢谢。”   突然被使唤,沈暮越发茫然。   呆了好几秒,才忙不迭点头:“好。”   她思考须臾,将领带轻轻放到他桌上,然后走到旁边的咖啡台,研究那台看起来很高科技的咖啡机。   沈暮不太会,刚想回头问问他怎么使,他讲电话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   “奶奶。”   “最近忙,等过几天。”   “好,一定去。”   沈暮哑了哑,只好咬咬唇自己开始捣鼓。   好在她常用咖啡机,琢磨了下发现也不是很难。   大约三五分钟,沈暮就泡好了一杯黑咖啡。   而江辰遇还在通电话。   他没说要不要放糖,沈暮就取了两块到碟子上,然后给他端过去。   刚煮好的咖啡稍微有点烫。   沈暮端着白色骨瓷杯站在桌边,不知道放哪。   “没有的事。”   “方硕跟您说的?”   江辰遇边听电话,边抬眸掠她一眼。   见她半天也不放下,他抬手随意指了下桌子。   沈暮会意,慢慢走近他,把咖啡小心摆到他面前。   她站在桌前,而他就在身后,坐在椅子里,和她距离很近。   沈暮放好咖啡,就想着赶紧退开站到旁边等。   谁知刚转身移了半步,后脚跟不慎踩到了他的皮鞋。   脚底意外一滑,沈暮没站稳,一个踉跄蓦地侧扑倒。   跟前的姑娘低低一声惊呼,整个人朝他摔过来。   江辰遇潜静的眸光忽闪,他眼疾手快勾过她腰,将人稳稳搂住。   他白衬衫的纽扣松了两颗,硬朗的胸膛半露。   沈暮猛地跌坐到他腿上,整张脸磕进他颈窝。   江辰遇呼吸一窒。   他明显感觉到,这姑娘温软的唇在他锁骨的位置贴着。   目光垂落。   又发现怀里的人这么一摔,藕粉色裙子掀到了褪根,一片肌肤雪白腻光。 第26章 陪我电影。   她的腿很漂亮,纤长白皙,骨肉匀称。   肤色是轻晕粉调的奶白,视觉上便能遐想到那温润的触感。   她应该不太穿高跟鞋,小腿肌肉曲线柔美。   然而这双美到无瑕的腿,被上卷的裙摆展露彻底,就这么并拢侧贴着他。   她穿着一双浅口平底单鞋,露出秀气的脚踝。   脚跟悬空,足尖虚虚点地。   不过是个失重的动作,偏是美得好似沾染引.诱。   只一秒,江辰遇便瞟开视线。   但不看也无济于事。   怀里的姑娘跟一团软绒绒的棉花似的冲过来,温温热热的气息呵在颈畔,荡来清甜体香。   极致的柔,撞进极致的刚。   领口分明松着,江辰遇却感到逐渐透不过气。   放在耳边的手机还是接通的状态。   江老太太敏锐的问话远扩而来:“辰遇,你那边什么声音?”   摔懵片刻,沈暮思绪骤然回温,下意识撑了下他胸膛,立马抬头,挣扎起身。   坐的地方相隔西装裤布料,无意摩挲间隐有温度传递。   江辰遇的声息不经意哑了下来。   握她腰肢扶了她一把。   等这姑娘借他力站起,身上一轻一空,他紧绷的心口渐渐平缓下来。   沈暮脚一着地,就虚晃着躲远两步,惊慌失措抚平及膝的裙摆。   还好穿了肤色的安全裤,没真走光。   沈暮跳动如雷的心久难平复。   手指攥住裙边,深收下巴,只敢盯着脚底的大理石地砖。   “对不起……”   沈暮声调有点飘,慌颤得快要说不出话。   刚刚在那人怀里的感觉萦绕不去。   他好像,有胸肌……   沈暮抿抿唇,脸蛋烫红。   她宛如膨胀到极限的气球,随时要爆炸。   方才不小心牙齿咬到他锁骨,自己的嘴唇也磕得微微泛疼。   见她怯生生地,江辰遇正要说什么,江老太太的声势先一步贯彻耳底。   “你跟人女孩子在一块儿呢?”   “还想糊弄我老太婆!我可都听到了啊!”   江辰遇眉宇轻拧:“不是您想的那样。”   有方硕的情报在前,江老太太一口咬定不松。   “你凶人家了是不是?”   “我不听你说,你把电话给她。”   江辰遇无奈:“奶奶……”   “快点!”   那端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江辰遇闭眼捏了下高挺的鼻梁。   他在工作上得心应手,唯独对家里这位老太太颇为头疼。   江老太太又是一句勒令,江辰遇只得放下手机,不轻不重地看了杵在几步远的姑娘一眼。   久待法国,她衣裙的风格似乎都以法式为主。   精致浪漫很耐看,黑发自然垂顺,弥漫艺术少女的文情。   江辰遇眸光微深一许,淡沉唤她。   “过来。”   沈暮抬眸,怔愣半晌,确定他在和自己说,才心有余悸地重新走近他。   她慢吞吞站回身边,江辰遇打开手机扬声,然后递给她。   沈暮还陷在刚才那一摔的惊心动魄中,她再无多余的脑细胞思考情况,脑子一空,就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机捧了过来。   动作很小心,尽量不碰到他手指。   沈暮看到通话界面,备注是奶奶。   压迫感迟钝突袭,她转眼就想还他,那边的江老太太先出了声。   “喂,小姑娘呀。”   老人家的语气温柔和蔼,隐含试探的意味。   沈暮在江辰遇的眼神示意下,愣愣回应:“……您好。”   江老太太的声音听上去很开心。   “别怕别怕,辰遇这孩子真是不懂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奶奶这儿玩。”   乍一听奶奶,沈暮耳膜突地嗡鸣两声。   她像是被爪子挠了下心,僵住。   沈暮张了张嘴。   意外失声,也不晓得要说什么。   江辰遇沉沉地替她回答:“奶奶,说了最近公司忙。”   孙媳妇来之不易,江老太太不逼太紧。   特别好说话地笑道:“那这样,下月初奶奶办寿宴,到时候让辰遇带你过来,好不好?”   江辰遇顿默一瞬,没有说话。   他可能也想不到奶奶会问得如此直接。   沈暮从那瞬久违的情绪里缓过来,不在状况。   闻言她目光脆脆地望向江辰遇。   他的视线正正投过来,但始终静默不语。   沈暮以为是要她帮忙将老人家哄过去的意思。   自己思忖后,她温声细语:“好。”   江辰遇不由凝住她,黑沉的眼底微光细密。   而江老太太在她答应后,话语间笑意完全收拢不住。   已经约定好,江老太太便心安了,所以江辰遇拿回手机,敷衍两句准备结束这通电话时,老太太这下也欣然接受。   “不必当真。”   江辰遇把手机丢到桌上,随口给她打定心针。   怕气氛再不清不白,沈暮忙点头应好。   想说那她先走了,又一眼瞧见他衬衫纯白的领口,蹭上了她唇膏的颜色。   有一点点薄荷绯红。   别是洗完领带又得洗衬衫了吧……   沈暮快要窒息。   江辰遇见她纹丝不动:“怎么了?”   沈暮偷偷挠着手心,内心的小人打架八百回合,最后她还是过不了道德素质这关。   从他桌面抽出一张纸巾,靠近一步,低头帮他擦拭。   江辰遇微微一顿,坐着没有动。   沈暮擦着擦着,忽然惊悚地发现,他右锁骨的位置竟有个完整的唇印。   “……”   沈暮没控制住手一抖,默默抽了口冷气。   她不声不响把纸巾移过去,没有阻隔地,落到他锁骨,轻柔揩了揩。   江辰遇静默不语,只是似有若无地抬高下巴。   像是为了方便她动作。   沈暮掩饰着心慌,屏息继续。   对先前意外的亲密接触,他们都只字不提。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暧昧的气氛反而被烘托到极点。   沈暮收回手,眉间皱起苦涩的痕迹。   温吞说:“衣服上的,擦不掉……”   她怂得跟闯了祸似的。   江辰遇倒有些想笑:“怕什么,不让你洗。”   沈暮心咯噔在跳,悄声觑他一眼:“那江总,我先回去了。”   江辰遇抿了口纯咖啡。   “去吧。”   ///   回到美工部,他们还在午睡,没人留意到沈暮出去过一趟。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冒险。   坐到座位松口气,沈暮又开始发呆。   她没和男人有过任何亲密。   在沈暮的认知里,这是疯狂的,尤其对象还是他。   所以沈暮整个下午都在走神。   最后,她决定将这件可怕的事忘掉。   下班回家吃过晚饭后,喻涵就开始整理行李。   她明天要出差,一早的飞机。   沈暮提醒她放好身份证,然后帮她细数有无遗漏的必需品。   “接下来一周,你自己要乖乖的,注意安全。”   喻涵关上满当当的行李箱,搁到客厅角落。   “知道了。”   “你不会开车,上下班就坐公交或打的,出门千万记得带着家里钥匙,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操心到像是家里有个留守儿童。   沈暮笑说:“我是三岁小孩儿吗?”   喻涵一脸问心无愧的表情:“你不是三岁小孩儿,你都不满三周岁。”   把刚接触社会的乖乖女单独留家里,喻涵还真难放心,生怕单纯的小红帽遇见大灰狼,她赶都赶不及。   沈暮又好气又好笑地嗔她一眼。   倒是没反驳,只提醒她在外地要照顾好自己。   喻涵心里是不舍的,但面上笑得无所谓,说又不是一年半载,一周过得很快,让沈暮吃好睡好别太想她。   明早是统一的航班,一分钟都耽误不得。   行李收拾完毕,喻涵就回房间睡觉了。   第二天沈暮和喻涵到公司后,服化组便集合一起出发到机场,办公室少了一群人,遽地寂寥几分。   上午工作时,不知是谁感叹一句:“一群话痨走了,这么静好不习惯啊。”   有女同事随口一说:“江总今天好像也没来。”   沈暮低头正在尝试画草图,听到那两个字时无意识停了一下,随后又面不改色继续动笔。   说到办公室清静,沈暮倒没任何不适。   她一向喜欢安静的环境。   “小暮,你看看这图。”   沈暮抬头,见张雯琪拿着一张线稿过来,她忙放下笔,应声接过来看。   画里是一片海上破晓的景象。   归来复仇的男主角银铠凛冽,站在战舰甲板之首,迎着冲破云雾的天光和风浪,如沉睡的龙腾浴火重生。   “这场拍出来的画面也就3到5秒,但是个很重要的剧情转折点,现在这么布景我总觉得有那么点死板,没什么气势,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张雯琪苦恼地靠在她桌旁。   突然被请教专业性问题,沈暮有些忐忑。   美院的课程可没有教过她如何呈现影视画面。   认真琢磨片刻,沈暮只能从写意角度给出自己薄弱的见解:“要不加点东西试试,在战舰的桅杆上,布置几盏暗灯,或许可以把黎明破晓的气氛感突显出来。”   张雯琪顿然恍悟,盛赞她一语中的,然后飞快回到座位改图。   在影视行业,她初来乍到,被前辈提问真的很紧张,怕自己给出错误意见,她从来都不是自信的人。   沈暮不由自主舒下口气。   刚想继续手头的草图,座机“叮铃铃”地响起来。   有过上回的情况,座机铃声就如魔咒,惊得沈暮一激灵。   反应数秒想起某人今天不在。   沈暮缓过神,终于接起。   是前台的电话,宝怡打来的。   说是来了个女人,正在大堂休息区等她。   沈暮迷惑不解,想不到谁会到公司找她。   何况她连回国都不曾跟谁说过,逞论她在九思实习的事了。   沈暮隐隐有些不安,但还是去了趟大堂。   休息区的沙发欧式暗红,水晶吊灯的亮光折射到砖面,显有几分华贵冷感。   沈暮走出电梯间,便看到女人靠坐的背影。   她披散一头波浪卷发,似乎穿了身知性的黑色修身裙袍。   “你好,请问……”   女人闻声侧首,慢慢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年纪明显不小了,但眼角皱纹几乎看不见。   看见沈暮,她扬唇,那笑意又似未达眼底。   “景澜。”   四目相对,沈暮温和的笑容顿时僵在唇边。   她四肢百骸激得一颤,鼻息骤然闷得窒息。   半晌,沈暮深吸口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女人捋捋裙子优雅起身,她穿着私定高跟,比沈暮要高出许多。   “你爸爸很担心你,让我来劝你回家。”   她的话是通情达理的,但声色并无相搭的深情。   沈暮当然听得出来,也深谙她的为人处世。   维持最后一份冷静和理智:“谢阿姨,你们家,我就不去了,您不用再多说什么。”   沈暮自认为已是仁至义尽,也不想摆多余的脸色,说罢便转身要走,然而下一秒女人就喊住了她。   “有件事还是希望你知道。”   沈暮顿足,女人在身后接着说道。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如果你真的忍心不闻不问,这个家也撑不了多久……”   ///   沈暮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强忍着冲动听完她那番话的。   回到办公室后,她犹如提线木偶,干坐着失神。   很久很久,沈暮眼睛越发生涩。   她心烦意乱,真的不愿再去回想,但心就是压不住地发慌沉抑。   沈暮眼角微微泛红,在办公室也只能忍住。   低头点进微信:晚上想去电影院,你能陪我吗?   Hygge不知道她此刻的情绪。   收到她的这条消息,他大概是故意调笑的语气。   他说:要和我见面么?   沈暮心里很难受,在办公桌前埋着头。   敲字:你可以买张和我时间差不多的场次,陪我看吗?   对方沉默片刻,可能是在考虑。   Hygge:8点后好么。   随后他发来个定位。   显示地址是在北城金榭酒店。   沈暮愣了一下,意外他不在南城。   但沈暮没有问,知道他8点前肯定是在忙。   沈暮轻轻吸了吸鼻子,只说:好。 第27章 不是一人。   内心极度敏感的人,一旦有事放不下,就会永远耿在心里,如同一根刺,时不时施几分力,让你清醒着感受疼痛。   所以沈暮总是有很多委屈。   偏偏脾性太温顺。   再难受都是自己默默忍着,从不会歇斯底里发泄。   就和那句话说的一样。   除了懂事,她别无选择。   这样的性格,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温柔内敛的好女孩,说起她,都会表现出喜爱。   但很少有人能越过表象走进她心里。   因为她习惯守着心门不予放行。   如果她的心是被现实的残酷冰冻三尺。   Hygge就是那个碎冰的人。   他们有相合的磁场,最舒服的相处频率。   只要一句话,不必再多,他就能懂她的脆弱和心酸。   但要问具体到底喜欢他哪一点,沈暮说不清。   远近亲疏,自有定位。   就好比现在。   心里的刺深扎进来。   她希望能有人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因为Hygge不会问她不想说的。   但他做的都是哄她开心的事。   就好比现在。   她突然说要看电影,他一定知道她是心情不好了。   沈暮深吸口气,把郁在心口的情绪暂时憋回。   怎么也得忍到下班回家。   沈暮上网查了下正在热映的电影。   截图发给他。   虽然看电影是共同的兴趣爱好,他们也经常互推旧电影或是相约某部刚上映的新电影,然后分享观后心得。   但要他今晚特意隔空陪一趟,沈暮还是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希望能看一部他感兴趣的。   沈暮问:你想看哪部。   Hygge:你想看的。   他未有迟疑。   沈暮略微怔住。   或许是心情不太明朗,她突然间分不清,他是在问她想看什么,还是在说,他想看她想看的?   手机静静躺在画纸上。   沈暮垂着脑袋默思片刻,指尖轻戳屏幕。   中庸回答:我想看你想看的。   他肯定对她这句哭笑不得。   Hygge:你这小姑娘。   Hygge:约人不事先安排,怎么还要我自己操心。   沈暮:……   她有点哑口无言:我是怕你不喜欢呀。   Hygge反问:如果我没有想看的,你要怎么办。   沈暮瘪瘪嘴:那就不看了……   她也只是问问而已。   没有无理取闹到非要他答应陪。   Hygge漫不经心:你已经成功约到我了。   沈暮对他这句不解:嗯?   Hygge:希望你对我。   他故意顿开:的行程负责。   沈暮烦闷的心倏地被莫名怦动层层覆没。   鼻尖酸酸涩涩的感觉不自觉退散。   她不经意就进了他陷阱:那我要怎样?   某人便顺势承下她的话。   Hygge:你应该说。   Hygge:这部电影上映了,我想你陪我看。   沈暮顿时连心尖都烫了。   败给他的温情。   她又一次被他捋顺了躁乱的毛发,那么轻而易举。   沈暮轻一咬唇:哦……   然后扭扭捏捏又不声不吭地选了一部爱情片。   剧情简单一目了然。   大致就是当爱情照进现实,都市男女间俗套狗血的虐恋情深和破镜重圆。   但评分还不错,看起来也很催泪。   她正想给自己的哭泣找个理由。   沈暮截图给他:那这个可以吗?   Hygge:嗯。   Hygge:几点。   离春江华庭最近的影院是在JC广场,沈暮查了查那里8点后的场次,有一场8点25分的。   她又特意看了下北城金榭酒店最近影院的排片时间,刚好有场是8点30分,时间相差无几。   沈暮便问他这个时间怎么样。   Hygge说好,又问她的座位号。   白天座位还挺空,沈暮选到靠中间的。   确认购票后告诉他:7排18座。   刚说完,沈暮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为什么要知道她座位号?   沈暮半好奇半玩笑:你是要买17或19座,隔空挨着我看吗?   他字眼里充斥着似是而非。   Hygge:就不能是。   Hygge:我要去找你?   沈暮心跳倏漏半拍,但很快平静。   有恃无恐说:可你在北城,和我不是同一家影院。   就是仗着他一时不在南城。   Hygge好笑:不怕我临时回来么。   在她这,他人品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沈暮明目张胆:你说过决定权在我。   静默顷刻。   Hygge淡然:我也说过,男人会有冲动。   情愫不受控地有往奇怪的方向发展的趋势。   沈暮及时打住。   话锋一转:你这几天都在北城出差吗?   Hygge:原本是这么定的。   他的话耐人寻味。   沈暮当时不明所以。   ///   和Hygge聊完,沈暮心绪总算舒缓到可以继续工作的程度,勉强熬过一天后,她没有回家,晚饭也没什么胃口,况且公司就在JC广场,回家再出门很是麻烦。   沈暮索性到附近一间书咖打发时间。   书咖的氛围是温暖的,射灯柔和,四处挂坠精致的风铃装饰,晚饭时间店内书友不多,颇为安静。   沈暮从书架随手拿下那本《催眠师手记》。   而后点了杯咖啡,坐到靠窗的单人座。   今早喻涵要赶点到公司,所以她们出门着急,沈暮慌忙之下换的这条裙子有点短,虽说没有逼及腿根,但离膝盖也差了好多。   书咖的单人沙发椅偏矮,坐下来,裙子难免往上跑。   沈暮拢着腿侧坐,越发不自在。   不知是店里人少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姑娘漂亮得夺眼,女服务员很容易就注意到她,贴心地取了条小毯子送过去。   沈暮心想太好了,简直是救星。   笑盈盈地和她道谢后,终于可以舒坦下心看书。   这本书里有很多案例,每个人都有各自心病,它像是心理推理纪实档案,记录了善恶的世界。   起初时候,沈暮不爱看这类型的书。   但后来因为Hygge,她对心理相关莫名多了分兴趣。   闲静的书咖轻荡着古典优美的柔板乐章。   沈暮看到书里有一句话——   “你之所以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是因为你的一切都停留在你认定的那些概念和结论上,除此之外,你什么都不知道。”   沈暮心一触动,骤不及防汹涌共鸣。   她不就是个,看不到未来的人吗?   沈暮翻页的手顿住,垂眼间眸光深深浅浅。   上午在九思大堂的休息区,和谢时芳的对话,犹如轰鸣的噪音回放耳畔。   “景澜,家里最近经济周转有些困难,合伙人也零零碎碎走了不少,一旦现金流断了,公司就会面临破产,我知道你爸爸找过你,但他肯定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谢时芳说这话的时候虚抱着臂,一套修身黑旗装,从容色到高姿态,尽是上流圈冷艳贵妇的形象。   沈暮不喜欢她,曾经愿意装模作样,但那也只是曾经。   听到这番话沈暮并非无动于衷。   只是她又能怎样,以德报怨吗?她做不到。   她平静到无情的语气。   “宋氏怎样,不都是拜您儿子所赐吗。”   这句话足以散尽谢时芳对她仅存的耐心。   谢时芳微抬下巴:“小孩子的脾气闹过四年也该适可而止了,你和阿祈那事,也没人怪你,这么久了何必死咬着不放。”   没人怪她?   她做错了什么需要原谅。   沈暮只要气笑,但时间太久,她觉得自己做任何反应都无意义,只冷冷淡淡盯着眼前满脸写着刻薄的女人。   “你要改名你爸爸答应,在法国四年不回他也不逼你,他觉得对你有愧,事事依顺,但别忘了,你的名字还是在宋家的户口簿上。”   她字正腔圆的声调越发让沈暮心躁。   “您今天来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时芳理所当然接道:“既然毕业回国了,你的婚事也该尽早安排。”   沈暮呼吸沉缓,听懂了。   所以她是商业联姻的工具吗?   离开的时候寸心如割孤立无援,现在用到她了,她就得不念旧恶,为这个家做出一切牺牲。   沈暮发不上来脾气,也笑不出。   只是对人厚颜无耻的程度有了新的理解。   谢时芳继续:“当然,听说你和江盛的江总走得很近,如果你们能成,那再好不过。”   没有问的必要,她肯定是听自宋晟祈阴阳怪气的说辞。   沈暮闭了闭眼,又暗吸口气。   “您是有病吗?”   记忆里乖顺易拿捏的小女孩,忽然逆反。   谢时芳惊愣了瞬,脸色都不由变了。   “你……”   沈暮漠然:“我可以帮您联系一下精神科的医生。”   谢时芳愕然中回神,气极反笑。   沉声清晰咬字:“宋氏是你爷爷奶奶一手创办的,你不是最喜欢沈老太太了,忍心她的公司付之东流吗?”   来往书咖的客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偶尔有路过的无意撞响风铃,店内的清静倏地就破碎了。   沈暮沉浸的思绪慢慢敛回。   眼尾垂下来,眸心不知何时染了点丝红。   她不想在公共场合莫名失态,所以掩饰般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温热入喉,沈暮下意识眯皱了眼。   好苦。   她忘了放杯托上的自助方糖和炼乳。   沈暮唇齿间被酸苦味占领,忽然想到昨天给那人泡的黑咖啡,也是什么都没加。   为什么他喝完还能面不改色……   沈暮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全心投入书籍。   时间过得很快,将近8点,沈暮归还毯子后,就从书咖步行到影院。   在自动取票机取完票,离入场还有10分钟,沈暮便坐到了等候区的沙发。   电影院里的人都是结伴的。   尤其晚8点,大部分都是约会的情侣。   几乎只有沈暮是独自一人。   如果要问一个人看电影是什么体验。   没人比她更有发言权。   心情糟糕的时候,她就喜欢独自跑到电影院,选个煽情的片子,然后借着电影的剧情,在漆黑的影厅里哭。   就好像流眼泪有了充足的借口,她可以随意哭,不用克制,不用为自己的脆弱买单。   沈暮从包包里取出手机,告诉Hygge自己到了,Hygge没一会就回她说,他还在路上。   沈暮刚要再回复,喻涵的微信先一步进来。   喻涵:宝贝儿,刚刚宝怡跟我说今天有个奇怪的女人来找你,还给你气得脸色很差,谁啊,别是谢时芳那臭老娘儿们吧!   沈暮愣了一愣。   抿抿唇:没事,她已经走了。   喻涵口吐芬芳:TMD我一走就上赶着来欺负你,有病治病啊,找你干嘛,你又不是兽医!我真是求求她速速升天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她在冒火。   沈暮感动又想笑:好啦,谁说要做个乖巧温柔小女子的?   喻涵:我气吐了!   她完全忍不住: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培训完回去,我骂死她我!   思忖须臾。   沈暮老实交代:我在电影院。   对面无声片刻后,连发来三排问号。   喻涵:一个人?   沈暮回答说是。   喻涵:你一姑娘家大晚上在外面乱跑?   喻涵:我走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喻涵:为什么不找宝怡一块?   看了她的夺命三连问,沈暮心底蓦地涌上一阵难以排解的孤独。   大概是因为。   哪怕独处是她的常态。   但此刻她太想有人能让她靠一靠了。   但喻涵远在临城,沈暮也不想她牵挂着。   便无所谓道:放心啦,我看完就回家。   沈暮又说要检票入场了。   喻涵再三强调说自己今晚都在,随时保持联络后,才放她走。   沈暮选的这部是爱情片,不过是近两日新上映的,而且她购买的是IMAX厅,故而上座率挺高。   沈暮找到座位,安安静静坐下来。   影厅的灯光还是亮的,巨大的银幕上正在播映广告。   沈暮在7排18座。   中间的最佳座位基本座无虚席。   她左边坐的是个女生,似乎和朋友一起。   右边的19座一开始是空位,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也坐了人。   好像是位男士。   沈暮没有回头看,只听到他似有若无的两声低咳,隐约像是故意的。   她忽然开始后悔。   旁边都是满座,周遭不是朋友间的嬉笑,就是小情侣在调.情。   刹那间就显得她有点多余。   沈暮不太自在,购票的时候都还是空的,她没想到上座率会这么高。   电影估摸还有几分钟就要放映。   沈暮只能在心里暗叹口气,低头摸出手机,跟Hygge说她这边要开始了,准备关手机。   消息发送后,沈暮将手机放回包里。   银幕还在放某旅拍的映前广告,看时间应该是最后一支。   “冰淇淋不想吃了。”   “不好吃吗?”   “太腻了啦。”   “给我吧宝宝,你拿爆米花。”   身后传来女生的娇嗔和男生的宠溺。   强行塞狗粮吗?   沈暮只能装作没听见,凝着屏幕目不斜视。   “美女,这位置有人没?”   右边那位已坐许久的男士试探着凑近搭讪。   沈暮一愣,目光微微斜瞄,确定这位小平头嘻哈风的男生真的是在同自己说,才淡淡敷衍回应说不知道。   男生对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一般都是选择进攻:“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天呐,电影她突然间不想看了。   沈暮随便支吾了声,便不再搭理,用包包压到露在短裙外的大腿上。   希望这位同志有自知之明,懂她的抗拒。   否则她会考虑要不要直接离场。   影厅嘈杂,男生看似怕她听不清,身子倾过去些:“介不介意我坐这,方便吧?”   沈暮潜意识躲避了下,轻皱起眉。   如果他一直坐旁边,那这场电影她肯定没法安心看了。   沈暮有些犯恼,刚想起身走掉算了。   就在这时,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在右侧。   “不方便。”   那声音在光线黯淡的影厅里,不轻不重。   如穿透重云般沉缓。   只闻其声沈暮心就不经意一颤。   抬头望过去,乍见那人,她震惊到呼吸骤然凌乱。   江辰遇不知何时步履无声地来到。   西装外套搭在左臂胳膊上,他似乎走得有些急,头发微乱。   座位过道原就狭窄,他俊挺高大的身形站给那儿,就像宫阙之上的君王下到民间。   附近女生的目光皆被惊艳得吸引过去。   那是一种极不真实的画面。   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幻觉。   沈暮生生愣住,所有的神思都在那一瞬间退散了个干净。   右边的男生或许是被他的与生俱来的气势迫到,不禁打了个寒战,一时忘了自己该要让座。   江辰遇没说话,而是近了沈暮一步。   他把西装外套盖到她腿上,而后清俊的眸子睨了眼占座的男生。   那一眼是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但遮不住透心的冷。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她不是一个人。”   “让让。” 第28章 高端猎手。   尽管一时不懂他身份,但男人西服革履的肃严气场,和不怒自威的眼神,足以让这位男生深感紧迫。   男生瞬间有种——   我以为我搭讪的是乖软好欺负的单身小美人。   结果他!娘!的!   居然是大佬流落在外的小娇妻?!   我勒个大艹!   被正主当众捉住,男生心虚到四肢秒软,忙不迭抱歉起身,落荒而逃。   注意力被吸引到这处的其他观客,兴许也都是这般作想,所以只能将羡慕惊叹咽在肚里,默默舔这个男人的颜和身材。   然而当事人脑子完全混乱。   沈暮心跳猛颤,连带呼吸也难稳。   她做梦都不能想到,此情此景,他会出现。   若不是腿上的西装外套让她感受到了男人真实的温度,沈暮一定认为自己是在梦游。   沈暮还无法思考。   只能用那双雾里看花的水眸懵懵望着他。   直到江辰遇弯曲优越的长腿,缓缓坐到她右边,沈暮实实在在地闻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清凉,思绪方才有所回温。   这不是幻觉。   他如寒调香水般的气息,是真实存在的。   从她进影厅到此为止,只是几支广告的时间。   而从他温沉的嗓音出现在她耳朵里。   到现在他就坐在身边。   笼统不过一分钟。   可这短短的一分钟,却漫长到像是彼此的时空被定格。   “你……”   沈暮艰难出声却遭卡壳,语言功能尽失。   而江辰遇坐下的时候。   影厅仿佛终于等到它久候的尊贵客人。   在他们侧首对视的那一眼。   灯光恰到好处地熄灭。   银幕暗下来,耳边环绕电影开场的立体音。   四下朦胧昏暗,唯有屏幕闪烁着微弱的光。   沈暮看不清他唇边拂过的笑,只知道耳朵忽而一暖。   是他温烫的掌心附到她双耳,贴捂着。   一阵酥麻激流心尖,沈暮如患失语症,迟钝发愣。   江辰遇双手捧住将她的脑袋轻轻摆正。   “先看。”   视线落回银屏,但他的温度和声息久久忘却不去。   沈暮顷刻面颊通红,大脑停止思考。   她不会说话了。   梗着脖颈也不敢再看他。   只能听话地一瞬不瞬盯住屏幕,但心早就成了一团乱麻。   这部电影叫《二十四小时恋人》。   不过就是都市高压下的男女,终于不堪重负,抛却理性和操守,在旅行的二十四小时疯狂热恋一回的戏码。   通常称之为艳遇。   内容俗套,但导演的拍摄技巧高超,社会的重重压迫和情感欲望都太能让人感同身受,影厅里女孩儿们的啜泣接连。   沈暮倒是没被这些戳到泪点。   她心思全程不在,一直想着自己在和他看同一场电影,同一个影院,就在邻座。   他的存在,她魂不守舍。   爱情片都逃不开性和欲,每每播到缠绵的画面,她一紧绷,不小心就把他的西装外套捏皱了。   身边那人越是安静,气氛越是暧昧不清。   沈暮的眼泪是在影片末尾绷不住的。   远在外地的女主接到陪伴她长大的姥姥离世的消息。   哪怕前面铺陈的一系列剧情都没看进去。   只这一段,就足够让沈暮泪崩。   周围都是擤鼻涕和哽咽的动静。   但沈暮没有哭出声,克制着用嘴巴深深呼吸。   等那人探手过来,在她腿上的西装外套上略一摸索,而后取出一块方巾递到她眼前,沈暮才后知后觉地隔着泪雾和暗光望向他。   沈暮想说自己包里有纸巾,但她几乎失声,尤其男人的俊脸近在眼前,吞噬着她的心神。   “谢谢……”   沈暮低敛眼帘,涩涩接过来,喉间气音虚缓。   十来分钟后,影厅灯光重新亮起。   沈暮没注意影片的结局,只知道电影结束了,前后左右过往的都是起身退场的观客。   满厅的人群如沙漏渐少。   沈暮始终端坐着不动,这两个小时恍如隔世。   “怎么不走。”   耳边他轻问了句。   沈暮心一跳,有种终究要面临什么的紧张。   她不喜欢拥挤,通常都是最后再起来。   但她没这么解释。   沈暮微微偏过头,没有直视他,余光掠过座椅扶边他的手。   “你怎么……不走?”   沈暮语调不自觉变得软糯,哭过后,鼻音哑哑的。   她隐约是在试探。   江辰遇很轻地笑了一下。   含磁的嗓音诱人深思:“我在等你。”   沈暮最后是跟在他身后走出影厅的。   抱着他的外套,一路低眉垂目,魂都飞了,在他停步的时候还撞上他背。   江辰遇回过身,似笑非笑:“在想什么。”   沈暮眸光和他一触,对不起都忘了说,下意识连摇头。   刚刚在影厅暗得模糊,沈暮这才发现,他今天的西装是浅卡其色的,显得不再那么高冷,多了舒朗优雅的气质,有点像海外归来的贵族少爷,见长辈时的得体穿搭。   江辰遇摸出裤兜里振动的手机,垂眸看了眼,指了指休息区的沙发,对她说:“坐会,我接个电话。”   沈暮云里雾里地就点头说好。   已经将近晚11点,电影院里人都散得差不多了,等看午夜场的也少,影院休息区的沙发,除了两对腻歪的小情侣,只有沈暮坐在那。   西装外套细腻的进口面料,在她光洁的腿上质感亲肤。   沈暮呆愣凝着攥在手里的白色方巾。   他刚问她在想什么。   她还能想什么,还要想什么,还能怎么想。   她还能如何定义他的出现。   如何定义这世上的缘分和巧合。   他对她好姑且当作是误会,声音相似也可以认为是偶然,那今晚又是什么原因?   这么刚巧的在这个时间点,又像是特意出现在她身边。   她找不到解释了。   总不能说,他只是来看电影的吧。   放着私人影院不去,来人多嘴杂的地方,看的还是狗血淋头的爱情片,图氛围热闹吗?   蛛丝马迹串联成网。   小到连那顿下午茶都在提醒她错过的细枝末节。   气球吹到极限,砰得爆裂。   懵愣的思绪蓄满至顶点,沈暮被一棍子敲醒。   她要疯了……   为自己惊天却又无可反驳的想法。   沈暮深吸口气,从包里找出手机。   Hygge没有回复,仿佛也在证实什么。   戳进另一个微信置顶。   沈暮心慌了:喻涵……   她像是要被吓哭:救命……   喻涵回得飞快:在呢在呢!怎么了宝贝儿!   沈暮将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敲字时手指都在颤:你说,他们别就是一个人吧……   对面大概也被惊到缓不过来。   足足傻了一分钟。   喻涵:我靠!!!!!   她的叫嚣就要震碎屏幕:你网恋都恋到江总头上去了???!   这句话一点明,简直是晴天霹雳。   沈暮沉住气:你冷静一下,我也没有百分百确定……   其实她自己都要天崩地裂。   喻涵:这还要怎么确定!   喻涵:江大佬都这么明显了!   喻涵:就是在告诉你,他是来!   喻涵:找!   喻涵:你!   喻涵:的!   沈暮受她激昂的影响,心肝脾肺肾都开始发抖。   沈暮开始自欺欺人:可他,怎么知道是我呢?   喻涵:霸总经典语录你都没听过?   沈暮:什么语录?   喻涵:三分钟内我要这个女人的所有资料!   喻涵:四年了你以为还能藏着掖着呢。   喻涵:说不定人家连你今天内衣啥颜色都知道!   沈暮顿时窒息:你变态……   但她随后便笃定说:他不会的。   喻涵强势分析:总之,要么江大佬就是你的网恋对象,特意来陪你的,要么江大佬就是在追你,熟练掌握你动态,特意来陪你的。   喻涵:反正他就是特意来陪你的。   喻涵:不管怎么样,你俩都不清白!   沈暮快无法呼吸。   她太想推翻这可怖的猜想。   沈暮:可他刚刚什么都没说。   又下意识找逻辑漏洞:而且,Hygge在北城出差呀。   喻涵旋即消失了片刻。   回来坦荡荡地说:帮你问过了,江总今天出差,不在南城。   沈暮:……   希望的水晶瞬间碎成了玻璃渣。   喻涵透着被打脸的后疼。   重重感叹:我现在能理解,一万块买高中生画的,真的有可能是帅气多金的黄金单身汉了。   她突然间无比激动兴奋。   喻涵:宝贝儿,你可以啊!   喻涵:不谈则已,一谈就是传说级的!   喻涵:你给我也摸个网恋对象吧,不用江总那么绝,十分之一,不,千分之一品质就行!   沈暮此刻笑不出来。   事情虽未一锤定音,但她也难以承受。   太突然了,完全超出她预知范围。   沈暮止不住忐忑:既然他知道是我,怎么也不说……   喻涵思忖:江总怕吓到你?   喻涵:毕竟一般人还真不敢靠近他。   喻涵:而且就你整天怕他怕成那样,别小哭包了,改叫小怂包吧。   沈暮:……   她局促到快晕过去。   哭丧求助:那我现在要怎么办?直接问他吗?   喻涵热烈鼓动:问啊!网恋奔现!冲!   真的要问吗?万一闹笑话也太糗了。   毕竟到目前为止,只是依据巧合的猜测,还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他就是Hygge.   沈暮发怵得脚趾都蜷缩起来。   谁知下一秒。   喻涵蓦地改口:算了!还是别问!   沈暮差点心猝:?   喻涵恍然:那句话,我悟了。   沈暮:什么话?   喻涵一本正经:高端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沈暮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   喻涵给她讲解:江总这种高段位的男人,怎么可能主动追逐猎物,他知道是你却不说,就等着你自己巴巴送上门,然后反扑!猎杀!一口吞掉!骨头都不剩!   沈暮迷惘眨眼:你是,被迫害妄想症吗?   喻涵无言以对:欲擒故纵啊宝贝!   她经验之谈:女孩子在感情上绝对不能被动,尤其是你这种单纯的小白菜。   沈暮想说她是不是跑偏了。   喻涵先一声壮志豪云:咱们现在必须切换角色,夺回主动权!   沈暮险些昏厥:那我问还是不问……   喻涵咬定:不问啊,稍安勿躁。   她传授技巧:你也伪装成猎物,利用你的美色,暗着撩拨他,等他忍不住丢盔卸甲,自己臣服!   喻涵名言:爱情是场博弈赛!   她愈发激越: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试探他!但记住,给点甜头就撤退,让他得不到,抓心挠肝,欲罢不能!   喻涵信誓旦旦:放心!老公一定帮你拿下他!   说完她又马上撤回。   重新一句:放心!老婆一定帮你拿下他!   沈暮被她绕糊涂,有点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她垂着脑袋一心敲字,还想问什么。   男人温沉的声音就在这时自头顶传来。   “送你回家。”   沈暮一激灵抬起头。   便见那人不知何时通完电话站在了她面前。   瓷白的脸蛋漾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沈暮倏地把手机藏回包里,又立马站起来。   他太高,沈暮得抬起下巴,目之所及便是男人完美的面部轮廓和深邃的下颔线,而他的外套在她怀里,他上身只穿一件薄衬衫,隐现肌理。   天呐。   腿好软,她要站不稳了。   一想到他大概率就是Hygge。   沈暮就完全没办法再以平常的心境对待。   虽然平常她也很怂。   喻涵的话在脑子里嗡嗡乱响。   沈暮彻底凌乱,连拒绝还是答应都想不明白。   她竭力调匀呼吸。   气音虚虚的:“……嗯。”   小姑娘仰着头,露出白皙修颈,可能因为哭过,两道目光望过来,盈盈的,含着娇艳欲滴的味道。   江辰遇凝眸看她一会。   抬起皮鞋,徐徐往前踱了小半步。   语调慢条斯理:“没有话要问我么。”   动作的暗示意味好强。   这句话也过分耐人寻味。   两人距离拉近了些,沈暮骤然僵住不敢乱动,抱外套的手不由收紧。   眸光平视过去,是他锁骨的位置。   沈暮屏息,心剧烈而短促地跳动:“可以……问吗?”   江辰遇眼底似有笑意从容:“你问。”   沈暮偷偷摸摸咽了咽,没胆轻举妄动。   踌躇半晌,支吾出声:“我……我还没吃晚饭。”   说出这句话后,沈暮心想自己完了。   她要被喻涵带坏。   真的开始……试探他了。   江辰遇极不经意地微愣一瞬。   而后不动声色淡淡笑说:“那我带你吃点东西,好么。”   沈暮当时就想找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宋景澜你还要不要脸了!   学什么欲擒故纵!   心里焦虑到抓耳挠腮。   但面上她只能故作乖糯:“……好。”   这时,电影院的前台小姐姐走过来。   兴许是观察一阵了,见他们没有半点亲密动作,便猜想他们并非情侣,所以鼓起勇气询问某人能否加个微信。   当然,肯定是被回绝了。   并且没有得到任何理由。   不过某人始终保持着一贯的绅士风度,温和知礼,也没太让小姐姐难堪。   等她走后,沈暮想到上回在南大,他也被几个小姑娘当面要过联系方式。   沈暮迟疑少顷,忍不住小声问:“你都是……这么拒绝人的吗?”   这么直接。   毫不留情。   江辰遇对上她的清润的双眸。   沉默了会,语气意味深长起来:“有时候不会。” 第29章 陪到晚安。   “有时候不会。”   只是随意回答而已。   可他沉沉的低音容易诱人深陷,叫她难不想入非非。   沈暮心里的小鹿顿时失控乱撞。   她后悔了,刚刚就不该问的……   还博弈赛呢,就她这浅到一眼探空的道行,喻涵也敢给她勇气。   初露头角就完败告终。   沈暮没骨气再问他什么时候不会的问题了。   她只能装傻充愣,含糊应了声,然后把衣服往前递了递。   “外套和……”   看了眼指间攥着的方巾,沈暮倏又噤声。   这块深灰边暖白方巾,擦过眼泪后非但湿渍渍的,还被她捏得皱皱巴巴,继上回领带后,沈暮再一次感觉自己糟蹋了他的珍贵好物。   沈暮没好意思就这样还他。   手慢慢放下来,声音又弱几分:“要不,我洗洗吧。”   见她低着头,视线左右飘忽就是不往上看。   江辰遇笑意轻淡不变。   他有时不会拒绝。   譬如现在。   “明天有个重要应酬,我不在公司。”   沈暮愣了一愣。   那就是明天没法还他,而且她周末还不上班。   可他的口吻莫名有种在跟她报备行程的感觉。   沈暮把自己脸颊想红了点。   “那……等周一?”   江辰遇默思顷刻:“周六晚上6点,我到你小区门口。”   他猝不及防和她约定时间。   沈暮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该不是他要特意来一趟吧,就和今晚一样……   沈暮怔了好几秒。   她毫无感情经验,面对这种情况根本不懂要做什么说什么。   尤其,这对轻微社恐的人来说,简直是处刑。   沈暮准备说“好那我到时候拿下来给你”。   但转念又好想知道他真实的意思。   沈暮悄无声息觑他一眼,不禁轻声问:“是路过吗?”   还是专门过来找她?   江辰遇面不改色,只是沉静地说。   “是不是,看你。”   “……”   沈暮心跳蓦地蹿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频率。   她真完了。   现在他说的每句话,她都觉得都不对劲。   沈暮差点缴械投降。   他怎么这样啊……   说的话总是又直白又隐晦,像是故意留她自己胡思乱想。   沈暮难以静心揣测。   只能温顺点头:“那我……6点在门口等你。”   看上去若无其事,其实沈暮心里早就轰成了过山车。   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是傻了才会听喻涵的,玩什么伪装猎物的小把戏。   可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她的小心思,情不自禁已是挥之不去。   ///   走出影院时天色深沉,公路上只有零星车辆飞驶而过,JC广场早已停止营业,唯余几处灯火稀薄。   整片天地都慵懒地沉浸在夜幕里。   沈暮和江辰遇沿着路边不急不徐走着。   附近有家深夜日料店,距离不远,步行也就五六分钟。   那辆迈巴赫商务跟在他们身后。   始终保持数米远,亦步亦趋龟速挪动,颇为懂事不作打扰。   车里,方硕坐在副驾驶,端着手机倾身向前,几乎整个人怼在了挡风玻璃上。   “近点近点……”   方硕死死盯着不太清晰的手机屏幕。   “再近都要撞上江总了。”   司机为难,说着往边上瞟了眼,奇怪问:“方特助,你录视频是要干什么?”   方硕录好一段视频后坐回去。   边回放检查效果,边说:“启禀江董,她老人家抱曾孙有望。”   司机瞬间惊呆了:“都没成呢,是不是太快了点?”   方硕将那两人半夜散步的视频发给江老太太。   低着头理所当然且自信满满地回答。   “江总都推了徐董的晚餐邀请,一谈完事就马不停蹄直奔回来,就为了陪人家小姑娘看电影,这还能不成?”   他不信。   而且某人还如此有闲心,压马路吃夜宵。   司机逐渐被他说服:“这……”   车外路边,那两人并肩缓步。   “为什么看到那段,哭那么凶。”   江辰遇突然问,又像只是随口闲聊。   和他孤男寡女走在深夜的马路上,沈暮思绪还陷着,闻言反应良久,才逐渐回神。   整部电影她都无动于衷,只有那一段忍不住眼泪。   沈暮抬起的眼眸里映着阑珊灯火。   人在夜里都容易感性,尤其在认为他就是Hygge后,她就没了戒备心。   沉默了会,沈暮声音低下来:“……想我奶奶了。”   江辰遇侧目轻轻看了她一眼。   想到这姑娘说过,她画里的曦字,是她奶奶的名字。   事实上,江辰遇从未找人调查过她,在之前,他也只是知道她叫宋景澜,但在那天宋晟祈说她是自己的妹妹后,江辰遇才了解她和宋氏的关系。   如果她是宋氏现任董事的女儿。   那她说的奶奶,就是宋氏集团的创始人之一沈曦。   而沈曦去世多年。   江辰遇当然没有再问,只静静陪她走在旷远昏暗的公路。   夜风拂来隐有凉意,沈暮穿着薄薄的短裙,下意识将他的外套在怀里抱紧了些。   沈暮心动了动,微微启唇:“江……总。”   再这么叫他忽然就觉得生分又别扭了。   似乎是将她的心思揣度得透彻。   江辰遇微不可闻地笑了声:“嗯?”   沈暮暗暗镇定心绪,旁敲侧击地问他:“你怎么,突然一个人来电影院啊?”   虽然喻涵说他是为她来的毋庸置疑。   但女孩子小心理作祟,还是想听他亲口确认。   江辰遇偏过头,深邃如墨的眼睛与她相凝。   “你以为呢。”   沈暮再次失声:“……”   又是这样,诱敌深入反被擒,还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沈暮心里的小人开始疯狂捶墙。   他是不是玩不起!   好气,不要再问他了。   她完全就是送人头的行为……   好在这时他们走到了那家日料店。   门口悬着一排暖光灯笼,垂挂深色日式门帘。   很像是日剧《深夜食堂》的画面。   沈暮忙岔开话题:“到、到了。”   目光对望,江辰遇不准备揭穿她。   只含笑顺着道:“嗯,进去吧。”   午饭后到现在,沈暮只喝了一杯咖啡,她确实有些饿了,所以这顿迟来的晚餐吃得很认真,江辰遇并不习惯这时间点进食,倒也陪她简单吃了两口。   店里很清静,他们一起吃饭也不是头回,这顿日料吃得稀松平常,却又朦朦胧胧透着只能意会的气氛。   结束后,江辰遇送她回家。   方硕坐在副驾驶座一路死抿着欣慰的笑。   迈巴赫熟门熟路开到春江华庭。   沈暮抱着他的外套和方巾下车,回过头和他道别。   江辰遇依旧神色自若地坐在那。   黑夜里他轻沉的嗓音不动声色:“周六见。”   这句话太引人遐想。   听着好像只是普通的约定,又似乎是带着和她下一次见面的期待。   对二十出头的纯情小姑娘来说。   杀伤力有点强。   沈暮心窝怦怦起伏,悄悄深吸口气。   点头温声说:“晚安。”   ……   迈巴赫在夜里畅通无阻地行驶。   从春江华庭去往锦檀公馆。   方硕身负重任,斟酌半天言辞,终于开口问后座那人:“江总,您是和沈小姐约了周六吃饭吗?需要我预定餐厅吗?”   远洲顶层的总统套房为您永远待命!   老板!   冲!   当然,这句他知分寸地没说。   只在心里自嗨。   江辰遇靠着座椅,双目浅阖,似在沉思。   默然半晌,淡淡出声:“宋氏是什么情况。”   方硕还在等他答复,没料到他转折得如此突然。   愣了一下,他很快明白过来。   上回JC广场遇见沈暮和宋晟祈,方硕也在场,身为总裁特助,他自然能获悉其中联系。   方硕猜想他并非是问宋氏资金周转困难的事。   毕竟商界的动向他最是了若指掌,没必要问。   方硕思考片刻:“您是问沈小姐家里的情况吗?”   江辰遇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与生意场无关的闲事江辰遇从不多管。   但方硕跟他这么多年,新闻报纸等讯息他总是没少看。   “是这样的,沈小姐的父亲就是宋氏现任董事宋卫,不过现在的宋夫人并非宋董原配,而是六年前再娶的,叫谢时芬,那位宋晟祈先生也是她二婚带过来的孩子。”   方硕认真回答完,微微沉吟。   “至于沈小姐为何更名又不回家,就不得而知了。”   这个新闻上没讲。   想了想,方硕又道:“我可以为您调查一下。”   后座光影暗淡,看不明他面容情绪。   江辰遇眼帘缓缓掀开,眸底有一丝微妙的波澜。   ///   一切都如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奇妙。   以至于沈暮回到家,洗完澡,躺到床上,还在心神恍惚。   他们是同一个人,已经足够沈暮凌乱的了。   万万想不到,事态的发展直接脱离她控制。   他们之间有一扇半透明的白色百叶窗。   明明有想要拉帘,让束束缕缕的阳光照亮彼此的冲动。   却又总在前一秒克制住。   心知肚明,偏偏又都不宣之于口。   彼此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不必言说。   倒不全像喻涵说的那样,谁是谁的猎物。   至少在沈暮认为,她不想马马虎虎地,就将这份长达四年的朦胧划上破折号。   因为它是贵重的。   她无比珍惜。   那感觉就像是……在等一个相认的时机。   希望窗帘推开的时候,是融化在童话里,而不是现在这样,在杂草丛生的野地慌到不能自已。   这大概就是来自女孩子特别的仪式感。   沈暮细细回忆今夜的奇遇,双颊不自觉赧红起来。   她侧过身去摸手机,打开微信。   叩字:电影好看吗?   一点都不好看。   她只是想找他聊天。   发完消息,沈暮就静静凝着对话框。   她今晚半分睡意都没有。   大约过了五分钟。   Hygge:没看。   沈暮懵住,明明坐她边上一起看完的。   她敲了个问号过去。   Hygge:心思都在别处。   他坦然地说着不清不白的话。   沈暮心情有如琴键乱奏。   她努力平复呼吸。   咬着唇:其实……我也没怎么看进去。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沈暮自己都难为情地捂了下脸。   突然好想听他的声音啊,虽然刚刚分开。   可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沈暮暗示他:我睡不着。   Hygge回答:我还不睡。   沈暮疑惑:嗯?   他轻描淡写:陪你聊会。   不是这个聊啦!   沈暮追问:那我要还是失眠怎么办?   Hygge:陪你到晚安为止。   沈暮:……   是她的借口太拙劣了吗?   还是他在故意和她唱反调?   沈暮窝气地皱了下眉。   进一步组织语言:网上说,失眠可以靠听觉治疗。   都这么明显了,总不能还听不出她的意思吧。   沈暮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等他回复。   然而半晌过去,对面再无动静。   沈暮咬咬牙,敲了一行字——   我想听你家的留声机。   下一秒她又删除。   怕他真的给她放音乐,就不讲话了。   沈暮半天想不出合理的由头。   她颓然又泄气地蹭了两下枕头。   在感情中懵昧的少女,一点招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如果今晚听不到他的声音,她可能真的会失眠。   沈暮望着床头柜前那盏暗暗的小夜灯。   惆怅地叹了口气。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Hygge邀请你进行语音通话】   沈暮一惊,倏地从床上坐起。   他居然直接打了过来……   呆滞了十来秒,沈暮匆匆跳下床去找耳机,然后回到床上,屏住呼吸,慌慌张张接听。   和上次一样。   刚接通,双方都静得没有半点声响。   对面轻哑笑了一声,语调斯理。   “是想听留声机,还是想听我说话。”   沈暮心尖顿时一颤,似有电流攫遍全身。   他性感的低音炮,轻轻的,又重重地拨动着她的心弦。   她现在确定,刚刚,他就是在故意捉弄她的了。 第30章 要上来吗。   沈暮双颊烧起来,如在沸腾。   好不容易稳住的心跳又不能好了。   开始只想着要听他的声音。   全然忘了考虑听到后,自己要怎么办。   沈暮红着脸一下钻进了被子。   想说,要听你说话。   但那太不矜持,也不是她说得出口的。   她偷偷摘下耳麦拿远,深深吸上一口气,给自己撞了撞胆。   “只能……选一个吗?”   沈暮溢出一句低细,好似奶猫伸出粉嫩的小肉垫在试探。   对方轻声一笑,呼吸像是故意缓下来。   “可以选两个。”   沈暮瞬间沉醉在他的纵容里。   一会让她焦躁挠心,一会又惹得她心口冒泡。   他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沈暮抿住唇边弧度:“……嗯。”   接着她听到一声熟悉的咔哒响动。   那人温磁的嗓音伴随着钢琴曲舒缓入耳:“天空之城。”   今晚给她听的是《天空之城》。   轻柔细腻的曲调在留声机里沉浸,如见云朵幻化的城堡漂浮眼前,美好而安静。   “喜欢……”   沈暮小声回馈,似含羞带怯的小女生闺房私语。   男人的气息隐约带了点笑。   他语色清沉:“自己待会儿?”   莫名宠溺的语气,仿佛是在征求她同意。   沈暮又是心颤,又是好奇他要去做什么,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却偏又羞于开口。   “唔……”   她一时纠结问是不问。   尾调不自觉拖长,就显得像是半分钟都舍不得他。   对方裹挟笑意,低缓的声音恰如其分。   “我去洗个澡。”   耳机将他好听的音色完全收入耳中。   融在夜色里,让人如坠旖旎梦境。   沈暮顿时面红耳赤,忙不迭说好。   一想到自己刚才莫名存了不想放他走的心思,陡然窘得扯过被子紧紧捂住脸。   耳边男人的声息散远,钢琴曲还在悠悠奏响。   清新的旋律随夜缥缈,泛滥极不真实。   沈暮乖乖枕着,合目静听,忽然觉得做梦一样。   到目前为止,对这一切,她还是感到虚幻。   但那是令人愉悦的,她的世界渲满粉红泡泡。   不知过了多久,语音那端重新有了动静。   是他洗完澡走过来,沉沉淡淡的呼吸再次出现在耳机里。   他轻声问:“睡着了么。”   留声机唱杆没有复位,黑胶唱片乐曲犹在。   显然他并未离开很长时间,她却有隔世之感。   沈暮长睫倏而扬起。   他一回来,轻飘飘的心就像是有了落足点。   躺久了,沈暮语调变得温糯:“还没。”   “在等我?”   他声线像染着浴室里氤氲的水气。   低隽开口,就渗透进她身体每个细胞。   沈暮心咚咚的。   他好烦。   非要明知故问。   沈暮咬一口江南软调,答非所问:“还不困。”   只听他含笑说:“那再等我两分钟。”   沈暮微微一愣,这回她没能忍住。   温吞问他:“你去哪?”   “吹头发。”   他有意无意收着声调侃:“不给我吹?”   沈暮思绪一下就被暧昧的糖浆凝固。   脑袋宕机两秒,她秒怂,吞吐:“你去……”   他一走,沈暮控制不住地在怼着枕头拱了几下。   她是一只小奶猫,盲目地在他建造的粉色花园里横冲直撞。   沈暮今夜才发现,原来男人吹头发这么快。   一来一回,真的只要两分钟。   他回来的时候没有说话,但沈暮听到钢琴曲渐远,大概是他拿了手机,远离了留声机。   耳机里是窸窸窣窣,他好像在走动,随后还有细微的被子掀响。   沈暮一双清澈的眼睛半敛着露在被子外。   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声靠近耳麦。   悠远的音乐很轻,突然就成了他气息的背景。   他若有似无一声叹息,有点倦懒,有点随意。   没什么情绪,只是疲惫一天后,不经意的慵然抒发,但就是这种细节尤其醉人。   沈暮捕捉到这声微不可闻。   温声细语:“你上床了吗?”   他从鼻腔漫出一声“嗯”。   低低笑问:“怎么知道的。”   沈暮乖顺回答:“因为,听到了你的声音。”   “什么声音。”   他嗓音微哑,懒懒的,好像也是躺着。   沈暮不禁耳根发软。   沉吟着没多想:“……喘气声。”   那边沉默少顷,是好整以暇的语气。   “喘气?”   沈暮思绪断了下,忽地察觉这说法意味不明。   她忙支吾否认:“嗯,不是……”   斟酌解释,但沈暮彻底词穷。   她无法用准确的词语表达出,他那声扣人心弦又若即若离的性感。   好在某人没有难为她,只是笑了笑。   沈暮脸红透,不晓得说什么了。   彼此也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他一深一浅的吐息因此更清晰,似藤蔓缠绕在她耳朵里。   沈暮心口在胀,跟着放缓呼吸。   突然意识到,无论听不听他的声音,她都不可能睡着。   今夜注定失眠。   “小哭包。”   他不紧不慢地唤她。   沈暮酝酿出的一丝困意都顿然清醒。   她克制着心跳频率,应了一声。   “为什么叫小哭包。”   他真的在和她闲聊。   想到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此刻闭着眼睛,静悄悄的屋子里只有微亮的小夜灯,所有思绪都凝聚在彼此的声音里。   沈暮耳垂就情不自禁开始升温。   “我小时候很爱哭。”   她声音像微风拂过云端:“奶奶总说我是小哭包。”   所以她的微信昵称就叫小哭包。   也从未改过。   静默一瞬,那人不露声色温笑:“现在也挺爱哭的。”   这人。   又想逗她损她了。   沈暮不服气却无力反驳,只能似嗔非嗔地咕哝了声。   最后惹来的是男人带笑的一点气音。   他们在深夜里牵着一根线,夜晚变得奇特。   心境无边清宁,柔软的心越发柔软,仿佛流淌在云水月雾间。   有一句没一句地越聊越晚。   可能已是后半夜。   沈暮逐渐睡意朦胧,半梦半醒。   迷糊将很早就想问的话说了出来:“你抽烟吗……”   “不抽。”   他回答的声音很轻,小心不吵醒她。   “唔……”   ///   沈暮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   天亮醒来的时候,还是如上回一般,和他语音一夜到手机自动关机。   喻涵不在,沈暮得自己搭公车,尽管睡晚了困到不行,她还是果断起床,带着空电的手机到公司再充。   所幸没有迟到,沈暮准时到公司。   经过前台时,宝怡欢快地跟她打招呼,说是中午一块吃饭,沈暮笑着说好。   如往常坐到办公室后,沈暮接通电源。   失去生命的手机终于得到灵魂的灌输。   刚充够开机的电量,一打开,喻涵的夺命连环微信就轰炸进来。   她在疯狂问昨夜的后续,嗷嗷待哺。   一想到那人就要脸红心跳。   她自己都还恍惚似梦。   沈暮佯自淡定回复:什么都没发生,相安无事。   其实她心里是血脉喷薄,烟花四射。   喻涵:我不信!   她斩钉截铁:江大佬怎么可能不约你下次见面!   被一语点破,沈暮心发虚。   还是老实交代:约了……   喻涵激动到炸裂:靠靠靠靠靠靠靠!!!   沈暮阻止她胡思乱想:是要还他西装。   随后耿直地将事情告诉她。   并点明某人只是正好要路过。   喻涵看破一切的语气:都是借口,我说什么来着!你都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了宝贝儿!   怕她再乱出馊主意扰乱自己的思维逻辑。   沈暮掩耳盗铃似的:还他了我就回楼上,什么都不做。   喻涵:那怎么行!   喻涵:你给我支棱起来好吗?!   沈暮:?   喻涵义正辞严:送完衣服怎么也得问问人家吃饭没有,看看他什么反应吧?   沈暮感觉又被忽悠:不是你说的别太主动。   喻涵远程指导:问完不管他回答什么,你都回家去,保持态度神秘,让他想得百爪挠心!   沈暮:……   如果喻涵知道昨晚百爪挠心的是她,肯定又得长篇大论谴责。   沈暮发挥无知的本领,将这事暂时敷衍过去。   上午工作时,沈暮想到什么,通过手机银行查看了余额。   她沉思片刻,从黑名单里拉出一个号码,编辑短信发过去,随即便又拉进黑名单。   而后默不作声继续画昨天未完成的场景草图。   等到中午,宝怡欢天喜地地跑来美工部找她。   “暮暮,吃饭啦!”   沈暮应声放下握了一上午的画笔,和她一块去食堂。   虽然她们认识时间并不长,沈暮也不是擅长社交的人,但宝怡就是话匣子,一路上亲昵挽着沈暮的胳膊,笑嘻嘻地有说不完的话,像是和她相见恨晚。   谁不喜欢漂亮温柔的小姐姐呢。   沈暮当然也对这可爱的女孩子很有好感。   路上,她思忖须臾,轻唤:“宝怡。”   宝怡诶一声回头看她。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见她连连点头,沈暮方继续说:“我想寄个东西。”   她记得前台是有收寄快递的。   宝怡笑说:“好啊,是什么,给我就行。”   “银行卡,吃完饭我拿给你。”   沈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常。   宝怡略懵一瞬,但没多问,只笑着应答。   ///   宋氏集团大楼。   还算气派的办公室,每个人都没什么劲儿,不是散漫仰靠在办公椅里,就是交头接耳互相私语牢骚。   整栋高楼沉浸在沉沉的死气里。   四梁八柱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董事办。   一叠文件“砰”得被重重摔倒地上,纸页飞散。   “现在这些进行的项目也都要停掉,让你儿子好好来看看他做的好事!”   谢时芳神色忽变,但面上不声张。   睨了满脸怒意的男人一眼:“他们不合作了,再找下家就是,你冲我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宋卫坐在办公桌前,愤愤拍桌:“宋氏进了江盛的黑名单,谁还敢和我们合作!你以为这事在业内还是个秘密吗!”   闻言,谢时芳抿唇没了声。   若要说起来,宋氏如今情形都是宋晟祈在九思惹下的祸端,牵一发动全身。   虽说潜规则在圈里也是常见,但倒霉地被江辰遇知道了,他睁只眼闭只眼倒还好,可他偏就是下了死命令,杜绝与宋氏任何形式的合作。   如此一来,此事未在媒介传来,却也是纸包不住火,商界各个都是人精,谁会愿意为了小小宋氏得罪江盛。   谢时芳到底向着自家儿子。   一身冷艳暗红裙袍抱臂端站,不依不饶:“你生气,这问题就能解决了?”   宋卫烦躁得连跟她争吵的心情都没有。   他抚额,拿过桌上的手机想再找找路子。   打开被丢在角落一上午的手机,便看见那几条短信。   发件人是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宋卫怒不可遏的脸色一惊,恼意顿散,立马点开看。   “我给您寄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有一百二十万,是在法国四年存下来的,我知道,您让谢阿姨每年给我打一百万,但是后面三年她每年只给了我三十万,剩下的我不清楚,当然,除开学费和生活费,我足够用,我也并不是要秋后算账,只是想告诉您,这笔钱您自己留着,公司真要不行了,您也有个后路。”   “谢阿姨昨天来找过我,如果您的意思也是逼我联姻,那或许,我们只能法庭见。”   “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您养育我这么多年,我都没法将您彻底当做陌生人,但我,也只能做到这样为止。”   宋卫眸色从惊喜到震愕,在悲哀里丝红。   五十不到的年纪,却已是鬓发泛白眼窝深陷,尽是苍老之态。   宋卫缓了很久,最后凛眉,脸色完全沉下。   他双手渐渐握拳,抬眸间眼底迸射冷光:“你去找景澜了?”   这生硬带狠的语气,听得谢时芳心慌了下。   谢时芳还来不及托辞,便又见他面部扭曲,陡然拍桌站起,燃着暴怒的火愤吼。   “我让你每年给她一百万,你还敢背着我私扣她生活费!”   这句话如沉雷滚滚霹下来。   谢时芳容颜骤然失色,腿肚一虚,差点站不稳。   ///   周六如约而至。   阳光晴好,漾入窗帘,光晕摇曳。   不用上班,但沈暮还是早早起了床。   她想趁着太阳好,将那块方巾洗一洗晾干。   阳台散发着洗衣液清清凉凉的香味。   细白的双手浸在满是泡沫的水里,轻轻揉搓方巾。   沈暮仔细洗完晾晒后,又取出小熨斗,把那人的西装外套挂起来,小心地一点点熨平整。   浅卡其色的西装,在日光下视觉温柔。   那晚没见他穿,印象里他的西装都是深色的,显得高冷不近人情,不知道他穿这套是什么味道。   这个颜色,似乎会很衬他的冷白皮。   想到这,沈暮奶白的脸蛋飞了点红。   她胸口慢慢起伏,晃晃脑袋不再乱想,熨烫好后便回到房间。   做完这一切,沈暮换下睡衣,准备出门到超市买点新鲜蔬菜。   在妆台找到手机,沈暮看见秦戈的微信消息。   他说最近几天都在外地调研,不在家里,怕她周末来拿资料跑空。   沈暮怔了半分钟,忙答复他。   她险些都忘了这件事。   只是平凡的一个周六而已。   但从超市回来,收拾了下房间,沈暮支开画架,却一直静不下心来画画。   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   心底总是有种莫名的期待,而这种期待是茫然的。   你明白它在萌芽,却不知晓它什么时候开花。   下午4点开始,沈暮靠在窗边的躺椅里,看两页书便情不自禁地按亮手机看一眼时间。   和那人约的是6点。   沈暮不由自主垂眸思索,他真的会来吗?   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和他一个约定,她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仿佛被勾走了魂。   沈暮索性搁下书,到浴室洗头洗澡,然后又开始到厨房忙碌,用以打发时间。   喧嚣一天的太阳终于渐渐落山。   厨房。   沈暮洗干净蔬菜后,摸过琉璃台上的手机。   5点40分。   她心忽然悸动起来。   沈暮跑到卧室换了身浅色连衣裙,而后将叠好的外套和方巾抱出来。   早一点下去是礼貌。   嗯,她为自己的急不可耐寻到借口。   沈暮就这么出了门。   以为他肯定还没到,自己要等不少时间,所以越靠近小区门口,沈暮并没有忐忑。   却没想到一走小区。   那辆熟悉的迈巴赫竟然已经停靠在了路边。   沈暮骤然顿足,紧张得呼吸开始急促。   前一秒她其实还在担心,他会不会忘了……   怎么办,有点腿软。   还有数米远,她忽然不敢往前走了。   这时,如有感应。   后座的车窗落下,那人完美的侧颜慢慢浮现眼前。   随后沈暮便见他偏眸望过来。   隔着一条路,越过旁的所有,稳稳地和她对视了眼。   沈暮心窝一颤。   只是没见两天不到,她为什么有种久违的错觉。   不能让他等,沈暮咬了下唇,忙小跑过去。   抱着他的西装和方巾,在他车窗边站定。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轻轻喘息,强迫自己淡定。   江辰遇坐在车里浅浅凝笑:“有一会了。”   所以,是他在等。   沈暮心跳飞速,慌把怀里的衣服递过去。   避开他的目光,小声说:“洗过了。”   江辰遇微沉地说了声好。   却是没有去接。   这个点,天色半明不暗。   沈暮脸颊隐约透红,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眼神飘忽了下,她尝试着问:“你吃晚饭了吗?”   黄昏的风带来她头发的微微清香。   她穿着白色的裙子,裙摆在轻轻飘动,乖得像奶猫。   江辰遇唇畔掠过弧度:“一个人么。”   心间莫名荡开涟漪。   他的反问好像将她腻进蜜糖罐子里。   沈暮抿唇点头:“嗯,准备做晚饭。”   思绪完全不受她控制。   话落,她又温温地望他一眼,声音放轻:“你……要上来吗?”   沈暮随后方才想到。   她对不起喻涵。 第31章 先脱衣服。   黄昏将暗不明,天光降散淡淡金色,渲染其中的粉,宛如少女羞红的娇嫩脸颊。   江辰遇在车里凝望出去。   原来只是一场稀松平常的日落。   但这女孩子一站在那儿,长发白裙百般恬静。   车窗是画框,连带她身后的风景忽就美似一幅绵密的油画。   江辰遇没有移开目光,声音安静。   “要我上去么。”   向他发出邀请后,沈暮心里就左右摇摆。   她在懊恼自己的不理智。   甚至退缩地在期盼他事忙婉拒,否则她怕是会彻底慌乱。   然而此刻听到他的回答,沈暮心倏地停止跳动。   总感觉他是在说——   是你邀请我的,不要后悔。   沈暮悄声抬起眼帘。   目之所及,他修眸满含意味。   这人有时候真是坏得要死,老故意将问题推回来给她。   沈暮真想豁出去说,你上来就是了。   但她不敢。   失语片刻,沈暮学他似答非答。   轻微着声:“……我厨艺,应该还可以。”   那不然,她还要怎么说。   不要你上来?   怎么可能嘛,明明是她先提的。   迫于他的段位压制,沈暮先问:“还是,你已经有安排了?”   江辰遇惯常淡笑:“没有。”   副驾驶座的方硕闻言,懵逼疑惑挂满全脸。   但沈暮没注意。   她只莞尔点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   那你还不快下车。   不知道她搂着衣服站在外面很尴尬的吗?   江辰遇像是将她所有的表情细节都看在眼里,总算也放过她,不慌不忙推开车门。   他坐在车里,沈暮还能放平心态和他对视。   但他迈了深色西装裤包裹下的长腿,一站出来,颀长身姿瞬间在她跟前罩下一片阴影。   天。   他能不能不要这么高……   被他一览无遗。   沈暮心律激越了下,顿感压迫和紧绷。   她忙将叠得规整的外套和方巾放到他的座椅上,借此和他错开身。   然后故作淡定给他指路。   “前面右转就到了。”   说完却又一动未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等他这位客人自己摸索上楼。   江辰遇眼底噙出点笑意:“我跟着你。”   沈暮迟钝地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带路。   她当时都怀疑,自己被僵尸吃掉了脑子。   不然怎么每次在他面前,她的思考能力和语言功能都尽数丧失。   沈暮突然领悟到喻涵说的猎物了。   哪怕是她主动邀请,最后也会轻而易举被他反转角色。   她完全不能够反抗。   等这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小区门口。   方硕了然于心地掏出手机,连拨三通电话。   “江总临时有事走不开,联系一下晚宴方。”   “通知纽约分公司,今晚9点的电话会议取消。”   “喂,江董……”   司机大叔地铁老爷爷般地看他操作。   一副“不敢相信自己的小耳朵.JPG”。   七栋24层。   三室两厅的套房120多平,不算大,但两个女孩子居住足够宽敞。   沈暮从鞋柜找出一双深蓝色拖鞋。   她低头认真拆塑封包装,“这双是新的,没穿过。”   江辰遇进屋,便见她蹲下身将拖鞋摆到他跟前。   眸光淡垂:“男士拖鞋。”   他漫不经心的话里透着点言不尽意的暗指。   沈暮下意识答:“应该是我闺蜜给……”   停顿一秒,她将已成过去式的“男”字自动略去,“她以前的朋友准备的,现在用不到了。”   江辰遇换拖鞋的动作有条不紊。   很随意地问:“不是你朋友?”   尾调略微上扬,却分明是陈述的语气。   沈暮摇摇头:“不是。”   静思瞬息,有心添一句:“我不认识。”   急着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撇清关系的意味好明显。   沈暮都不及脸热,只见面前那人淡笑一下,反手带上半开着的门。   关门声轻响,沈暮心脏跟着砰了一下。   现在,他们真正是独处一室了。   如坠落一方秘境,做什么都再不受旁外打扰。   逼仄的玄关,站两个人略显拥挤。   尤其他居高临下望下来,她无处遁形。   空气像是被他散发出的男性气息盈满。   沈暮双手不由背到身后,攥住了裙摆。   她紧张到慢慢往后退,扭捏说:“那个……你要到客厅坐会儿吗?”   江辰遇依旧端站,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很吓人么。”   沈暮微愣,薄弱地回答:“没有。”   有。   怎么没有。   她都在暗示往里走了,客厅敞亮,非要挤在过道里谈叙吗,她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沈暮正腹诽,手腕忽地被他捉住。   江辰遇将她轻轻扯近半步,沈暮便如蓄谋逃脱的小兔被无情揪了回来。   双方突然仅隔半臂距离。   他垂凝的目光是旋涡,沈暮仰望一眼,心就怦怦直跳。   是不是男人的体温都这么灼热。   腕间他指腹的温度,烫到沈暮耳垂都在散发蒸气。   对视顷刻,江辰遇便慢慢放开她。   语调一如既往地熨帖:“当心。”   他漆黑的眸太容易诱人迷失,像滚在热浪里。   有那么一瞬,沈暮还以为他就要捅破窗户纸,将她拽到岸上坦诚相见。   原来。   只是刚刚她后脚跟差点绊到那一砌台阶。   沈暮暗舒口气,温温顺顺弯唇。   那笑容灼若芙蕖,几丝碎发沾在暖白的脸蛋,又纯又欲。   江辰遇神色潜静。   姑娘家胆子就芝麻点大。   沈暮刚想说她去做饭,让他随意坐。   然而下一秒。   男人含一点哑味的低沉嗓音,如挑拨大提琴的弦,厮磨她心跳。   “怎么敢请我上来。”   ……   厨房。   砂锅里的鱼头煲炖得沸沸腾腾。   几颗去皮洗净的土豆躺在砧板上。   沈暮思绪神游,握菜刀的手全凭本能地切滚刀块。   那人刚刚意味深长一句,缱绻的回音在她耳畔萦绕不止。   怎么敢。   你怎么敢……   沈暮心跃在嗓子眼,灶台的火像烧到她脸上。   这人是能在败类和绅士间自由穿梭的吗?   他上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沈暮做了几组深呼吸,放下菜刀,摸过流理台边的手机找喻涵求救。   她招架不住了。   喻涵几乎是秒回:擦擦擦擦擦擦擦!!!   惊爆程度令她炸裂:你一个花季少女!怎么敢!!把男人请到家里来!!!   这句话如出一辙。   沈暮靠着冰箱,彻底怂下来:我开始……只是想礼貌性地问他晚饭。   真是如此。   至于后来怎么请的他,她都忍不住诘问自己。   喻涵随即松口气:还好是江总。   沈暮皱眉:?   他就不是男人了?   喻涵: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她毫无同情心:谅你也不是江大佬的对手。   虽然是大实话。   沈暮还是瘪瘪嘴:……干嘛啦。   喻涵忖明白:别攻略他了,你就乖乖窝他怀里吧,大佬的小娇娇,也贼特么香!   这还是人言?   沈暮:[你是不是疯了.JPG]   喻涵:去吧。   喻涵:开瓶小酒,醉了好办事。   沈暮脸红心跳,但态度仍一身清正。   她说:我们关系纯洁,正经吃饭,才不灌他呢。   喻涵理所当然:谁让你灌他了,他是你那半杯酒量能喝倒的吗?   沈暮:……   沈暮:那喝酒干什么。   喻涵:把你自个儿灌醉。   喻涵:方便他办事。   沈暮:………………   很好,喻涵放弃了她。   沈暮不想再跟她说话,关掉手机放远,咬牙决定自生自灭。   “要帮忙么。”   清清淡淡的温嗓在身后响起。   沈暮防不胜防地回头。   那人不知何时信步到厨房门口。   他今天的西装是深沉的灰蓝色,内衬双排格马甲,搭配要比以往工作时正式。   沈暮忽然怀疑他今晚是不是真的没有安排。   但迟疑少顷,她没问。   沈暮摇头温声:“不用。”   她穿的是一条藕色围裙,长及膝盖,完全遮掩住里边的白裙,裸露的小腿纤细白嫩,长发用头绳松松挽在后边。   那是一抹娇柔淡雅的温柔。   会让人联想到那句——   自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作羹汤。   在她身上好似找不到缺点。   一张初恋脸纯情漂亮,脾气温和,安静又懂事,温柔淑贤得有如古时候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   若非要说出一点。   那就是太容易害羞,也容易被欺负。   这样的姑娘,该是大部分男人都会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吧。   江辰遇站在玻璃门边凝了他一会,抬步走进去。   厨房是他极少踏足的地方。   不过今晚,他倒是愿意过去看看,到她身边。   “要做什么。”   沈暮没想到他会进来。   微怔片刻,才轻望着他回答:“土豆牛肉。”   沈暮把切块的土豆装到盘里,然后将那块新鲜的牛腩放到砧板上,刚想切,江辰遇先她拿过刀。   沈暮顿了下,忙说:“我来就可以了。”   江辰遇不以为然:“不要我帮?”   他似乎是吃准了她接不住这招。   沈暮哑然一瞬,果然没了声。   咬唇半晌,沈暮嗫喏出一句:“……你会吗?”   他看着也不像是在厨房游刃有余的人。   “不会。”   江辰遇垂眸望进她迷惘的双瞳,语气淡然无愧。   沈暮懵懵无言。   那你这么自信,还争着切牛肉……   仿佛能透析她心理活动。   江辰遇唇角微抬:“我在等你教。”   想他是对人间烟火气突生兴趣,但来者是客。   沈暮欲言又止,最后小声说:“你的手还要签几十亿合同的,伤了我赔不起……”   江辰遇有点好笑。   他不会做饭,倒也不至于动个刀都危险系数满级。   “画画的手在我这比较贵。”   那低音域的惑人声线蕴含温醇。   沈暮蓦地心捶如鼓,面对他,她根本无法应对。   还真如喻涵说的那样。   在他那,她只能乖乖老实。   沈暮耳尖都悄悄泛了红,和他周旋全军覆没。   厨房火烧火燎的,沈暮怕弄脏他西装。   瞄他一眼,轻微结舌:“那你先,脱衣服。”   这人现在倒很听话,她说脱,他修指就捻开了衣扣,往后敞开外套褪下,走到餐桌旁,随手挂到椅凳。   白衬衫外只剩一件矜贵的小马甲。   某人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要逗她。   视线越过厨房移开半扇的玻璃门,望进去,交缠她目光。   江辰遇薄唇轻启,微沉的嗓音弥漫笑意隐约。   “还要脱么。” 第32章 想偶遇你。   脱掉外套后,可见他身材挺阔有型,衣装彰显的绅士风度都仿佛别有质感。   一副出席正式场合的沉稳模样。   品味和修养,乃至容貌,都无可挑剔。   这是男性都要妒忌的外表。   难免会懊恼上帝造物的时候,一定偏了心。   这样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   此时此刻,谈事般正经。   却一丝不苟地在问她——   还要脱么。   那双黑眸投来平静的目光。   悉听尊便的语气像是她说什么,他都会听之任之。   沈暮近乎木讷。   她被施了幻药,心脏颤动的频率快到灵魂都要出窍。   原来这才是伪装猎物的正确打开方式。   示弱顺从,实则一步步在诱她深陷。   她之前的试探都是些什么幼稚的把戏。   沈暮抿嘴想干脆点头算了。   然后说——   要。   你脱。   但她没那胆量。   沈暮取下挂在冰箱旁的墨绿色围裙递给他。   “要不要穿上,我怕油星溅到你。”   这马甲一看就很贵。   “就是……不太好看。”   沈暮轻声补充了句。   至少比不上他现在这样穿。   他穿西装就是毋庸置疑的俊,会想多看两眼,和初见时那样,动请他当模特的念头。   思及此,沈暮顿一秒,整个人骤然绷住。   等一下。   那她当时在飞机上和Hygge说,好想花三倍价格重金聘他当裸模的事,他不是都知道得透透的了?   弦陡然绷断,沈暮两颊飞红。   整个人热起来,脸烫得恍若被岩浆淋头浇灌。   她快要裂开。   缘分真的可以不必如此奇妙!   等他接过围裙后,沈暮倏地就转过身,拿起汤勺装模作样搅拌砂锅里煮沸的鱼头煲。   见她突然间做贼心虚一般。   江辰遇微惑须臾,倒也没问。   他随意将围裙套到身上,一边走进厨房,一边翻折衬衫袖口。   “过来。”   他站到流理台前,回眸间带着温柔的命令。   沈暮险些手抖,吸气侧首,装傻眨眼。   “怎么了?”   她畏畏缩缩又装作无事的样子还挺可爱。   江辰遇不揭掉她的小面具。   犹自浅笑:“教我。”   沈暮停了瞬,偷偷松口气。   庆幸他不是想起当初她的轻狂妄语。   她放下汤勺,终于愿意走过去。   手指在牛肉上比划两下:“这样,逆着纤维纹理切块。”   沈暮原先还想着要不要给他演示一遍。   但不得不说,某人领悟能力极强。   只听了她一句理论,他动起手来便就利落干净,倘若不是事先知道他初进厨房,沈暮肯定要以为他平日老打下手。   这莫非就是大佬。   无论在哪个领域,天资聪慧,学习力都精准高效。   而且,他俨然就是个衣服架子。   超市大减价抢购的墨绿围裙,他还能穿出时尚感,像个帅气五星厨师。   切完牛肉,江辰遇并未听她的到客厅等,洗完手后便站在旁边,像是在观摩做菜这门手艺,又像是在特意陪着她。   沈暮没有勉强,主要是知道自己说不过他。   想当他不存在。   但又不可能真的无视他的存在。   她当时的心情很奇怪。   一半揉腻进甜渍渍的棉花糖里,一半起伏在东非大裂谷的奔流。   沈暮只能连余光都控制着远离他。   着手起锅热油,下牛肉翻炒。   在江辰遇的印象里,厨房是烟熏狼藉,油污四溅的。   但意外的是,今夜这姑娘完全打破他认知。   她炒菜的画面足够赏心悦目,翻动锅铲的动作井然有序,没有故作颠锅卖弄技巧,一掀一翻条理分明。   举手投足,尽是家风礼教得体的端庄风范。   她优雅得如在烹调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油烟机的嗡鸣声,和朦胧冉冉的热烟,都成熏陶。   丝丝入扣,细致雅洁。   或许画画时更甚。   松挽的头绳没能束缚住柔顺的鬓发,有几缕散下来,任沈暮几次三番腾出手将其拂开,头发还是要调皮垂落,遮挡她视线。   江辰遇静凝她片刻,两指捻住领带夹取下。   用卡扣挑起她碎发,撩到耳后轻轻别住。   他动作简单利落,前后不过两秒。   未有肌肤接触,但微凉的金属碰到耳朵时,沈暮不可察觉一颤,瞬间抬眸看他的眼神透着意想不到的茫然。   江辰遇云淡风轻提醒她:“继续吧。”   那枚领带夹玫瑰金一字形,顶端嵌有一颗小珍珠,好像它原本就是女孩子精致的发卡,毫不违和。   男人名贵的领带夹,穿过青丝。   是她秀发的不二臣。   但他的举动和语气温柔平淡。   仿佛只是做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一眼过后,沈暮飞快低下头,假装继续认真炒菜,她努力转移注意力,拼命淡化心血的翻涌。   她说话声压得很低:“谢谢……”   那人不说没关系不客气,但那声从鼻腔发出的短促笑音,苏感十足,又颇为微妙。   小姑娘被他迷到并不稀奇。   好比现在,她无意识地忘了放盐,忘了调色,甚至差点爆炒过头。   稳健的操作忽然就开始凌乱。   沈暮手忙脚乱加水合上锅盖。   要命。   只能软糯和他商量:“你能不能……先出去。”   这是沉不住气要赶他走。   江辰遇待在原地:“接下来是付费内容么。”   心跳加速激跃,沈暮此刻经不住他玩笑。   “不是。”   “你看着,我……”   我的心很乱。   沈暮暗暗吐息,微弱一句:“我紧张。”   江辰遇声音随她放低:“为什么。”   像是自然地顺话接问,又像是刻意为之的暗喻。   沈暮垂眼捏着锅铲。   “以前在美院上人体课的时候,我不敢画,被霍克教授单独留下监督练习,你在这……就和那感觉一样。”   让她好有压力,难为情,还有些怕。   但他带来的魄力要更多一点,她还会心慌。   江辰遇轻靠流理台:“怎么不敢画。”   说到这,沈暮不自觉泛点委屈。   “因为,是第一次画真人模特。”   陌生硬汉光裸着躯体在你眼前,这对毫无阅历的小女生而言,非但瞳孔地震,更是精神的折磨。   她连看都不敢,还要怎么观察细节。   “裸模?”他问。   沈暮颔首答“嗯”。   “看了多久。”   “……三天三夜。”   回想起来真是一场噩梦,还好后来她慢慢习惯接受,能心无旁骛。   耳畔静然无声片刻,只听那人嗓音淡淡。   “他们,有失态么。”   沈暮心跳滞了一下,空气被暧昧调剂。   因为她能听懂他的意思。   事实上,他们有。   如果一个正常的法国男人被异性盯着身子不起反应,那女生可能要对外貌进行自我检讨。   虽然现在她习以为常。   但他一问,沈暮就莫名有种做了轻浮事的心虚。   沈暮收着下巴,岔开回答:“教授会帮大家批评他们的不专业。”   江辰遇轻笑了下。   隔着轻烟蒸气,他目光温和。   沈暮后来做了盘清炒菠菜,盛出汁浓饱满的土豆牛肉,江辰遇帮她把烫手的鱼汤端上桌,碗筷也从她手里接过。   一定是深受喻涵影响,看到这位业内身价最高的总裁在厨房亲力亲为,沈暮便心生谴责。   迟疑之下,开口问他想不想喝酒。   江辰遇坐在她对面,闻言拿筷子的手一顿。   撩起眼帘,睨着她轻笑了一下。   这笑淡淡的,很随意,但就是特别玄妙。   “请男人到家里喝酒。”   他停两秒,轻缓声线虚实难辨:“是不想我走么。”   心脏有一瞬跳空,沈暮立马埋头吃饭,再不吭声。   江辰遇笑而不语。   窗外声声虫鸣,吟诵曼妙夏夜。   屋内却如在安静的水晶球里,弥漫暖调温情。   这顿晚餐沈暮吃得很拘谨,因为男人就在面前,但交往恐惧的她,意外不反感。   晚饭后,沈暮怕某位贵人说要洗碗,那她真的承受不起,便飞快收拾碗筷,让他自己在屋里到处转转。   江辰遇这回倒没和她争,任她冲进厨房忙碌。   房子是轻北欧风格的装修,墨绿壁纸和撞色沙发椅凳尤为相配,餐桌铺着碎花桌布,简约温馨。   回味细节,竟有彼此是在一起生活的错觉。   通往卧室的过道有一间储物间。   门是敞开的,垂吊的一盏花型创意罩灯,光线如赋艺术感染。   江辰遇踱步走进去。   随意一望,便看见一副装裱完好的油画摆靠在工作台上。   这幅画他不陌生。   一只栩栩如生的俊俏边牧犬。   按照艺术界的说法,这还是改编自他的原创拍摄。   江辰遇唇边掠起儒雅的括弧。   水雾凝固成露珠,漂浮的回忆似是找到寄存的封口。   想到那姑娘说过,她想把自己奶奶的名字藏进作品里。   所以他下意识找她的专属标识。   眸光淡淡扫过,但这幅画里没有“曦”字。   最后不经意一眼,他留意到栅栏外盛开蔓延的蔷薇花。   一片瑰红欲滴的花瓣上。   书写着一个丹麦语——   “Hygge”。   特别漂亮的笔迹,和她的人一样。   江辰遇深黑如墨的眸色微漾。   沉浮商界,身经百战,他情绪的起伏从不外露。   但他得承认,这一瞬间,他惯常平淡的心绪波澜欲动。   那姑娘不善言辞,不爱表达,性格安静内敛。   却温柔地将所有羞于宣口的在意融注细节。   ——我也有在画里,偷偷记着你的好。   ——虽然我没说。   暗生不定的情愫好似摇曳的钢琴曲突然对上乐感,音准找到节奏。   江辰遇眼底浮露不为人见的温暖。   “……你要喝酸奶吗?”   女孩子温润的清嗓在身后轻轻响起。   江辰遇敛神,回身便见她站在门口。   她脱掉了围裙,纯白蕾丝连衣裙微收细腰,小巧的耳朵旁,领带夹别住了松松的柔软长发,显出几分温懒。   留意到他刚刚在看那副画,沈暮短愣。   转瞬便想到当时他拍这张照片是为哄她。   沈暮羞窘地撇开视线,不动声色将右手那瓶酸奶递过去。   “呐。”   她温温诺诺的,像是在和他分享自己珍藏的宝贝。   江辰遇呼吸逐渐深缓。   头一回发现,女孩子原来可以这么甜。   低调的人间宝藏。   “谢谢。”   他眉眼温存。   继樱花星冰乐后,他又一次坦然接过了小女生喝的玩意儿。   沈暮半站半倚在门边,不知道讲什么,低头咬住吸管慢慢喝,心里期盼着他快说点话,调节越发不对劲气氛。   过了半晌,只听他低缓问:“晚上一个人睡?”   沈暮心为之一悸。   倒也不必聊到这么不清不白的话题。   她松开含吸管的唇畔,轻轻点头:“嗯,服化组出差,喻涵还有三四天才能回来。”   江辰遇视线淡淡凝到她嘴角。   那里沾到一点奶渍。   但他没提醒她擦掉。   可能是觉得有点可爱。   “害怕么。”   他天生醉人的嗓音过分存眷,却不唐突。   储物间的暖黄光晕是氤氲的,在夜里增生丝缕情趣。   沈暮悄悄僵直脊椎,分散注意力又咬住了吸管,小幅度地连摇几下头。   这瑟瑟的表情和反应,是生怕他留下来么。   江辰遇唇边的笑痕情不自禁加深。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是不大妥当。   况且夜色渐深,所以江辰遇并没有多留。   离开前,他一言不发检查了遍屋里的门窗,确定都关紧后,才拿起外套挂到胳膊,走到玄关。   沈暮正想跟着穿鞋,但被江辰遇阻止。   “我送你到小区门口。”   礼貌性的行为沈暮从来不含糊。   江辰遇说的却不是客套话。   低笑,老练制服她:“怕的话,我多待会也可以。”   沈暮瞬间噤了声。   这人总要故意说些不明朗的话,她毫无还手之力。   难道这就是,猎人对自己的猎物征服的快感。   沈暮颊侧隐现一丝赧色,抿唇不语。   而江辰遇出门后,对她说了句晚安,便将门带上,是连目送他下电梯的机会都不让。   屋子里空静下来。   沈暮踮脚透过猫眼,等他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才回身进屋。   到浴室准备洗漱的时候,沈暮望着镜中自己面色红润的脸,忽然意识到他的领带夹还在头发上。   沈暮一激灵,心难已地怦动起来。   又留东西在她这。   他是不是故意的……   ///   已是六月末,盛夏伴随炽热的空气靠近,白日的光照都开始在湛蓝的天空张狂。   周一气温又明显地升高几度。   沈暮醒得早,起床到公司都比平日提前了半小时。   出门前,她牢牢记着,将那人的领带夹放到包里带过去。   走进办公室,空调凉意阵阵袭人。   沈暮倏而想到,她又忘了买小毯子。   看来中午还是没法舒坦午睡。   上午工作时间,沈暮去了躺莫安办公室。   《蜜谋》开机的时间已经确定,目前各部门的筹备工作都紧促起来,身为美术助理,沈暮也接到很多职责所在的工作。   莫安后几日要和组内几位美工师为电影外出选景,所以今天提前把几项美术任务交接给她。   沈暮突然感觉,似乎现在起到电影杀青,都要很忙,不过沈暮未有哀怨,反倒很期待这受益良多的新体验。   回到办公桌,沈暮便开始着手整理布景资料。   说起来,她名义上虽是什么美术助理,但资历在那,充其量就是个免除实习期的实习生,莫安敢放手把部分重要工作给她做,沈暮很感恩这份信任,因而也更怕搞砸,所以她是投入了百分百的热情和耐心。   美术生或多或少都有点强迫症。   沈暮也因此有所教化,做事都有很强的条理性。   专注完成给自己安排在上午任务后,沈暮落下画笔,才敢舒口气,放松片刻。   沈暮取过桌边被冷落一上午的手机。   下意识点进某人微信。   欲敲字的指尖距离屏幕一寸突然停住。   沈暮愣思半天,词汇量被清空,她突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找他聊天。   以前通常是她主动,分享新鲜好玩儿的际遇,哪怕鸡毛蒜皮的小事也津津乐道,从没有过开不了口的顾忌和烦恼。   那时他们互不知对方。   但现在,他们的关系骤不及防拐了个弯。   面前是一道旋转门,他们站在两端。   最终彼此能否转到一起,尚且还是未知数。   沈暮止不住想,自己这么说恰不恰当,也会止不住地盲目猜想他的心思。   导致如今只是想找他闲聊都不能轻松。   姑娘家的矜持后知后觉,总想要有明确的设词。   就在沈暮百般犹豫间,门口响起动静。   “《蜜谋》的男主角定下来了!就在刚刚!”   某位男同事兴冲冲地走进办公室,带回前线消息。   对这位迟迟未定,虚位以待的男主角,所有人如按压的弹簧骤然松开,好奇心猛蹿高涨,接连追问。   “陈制片刚和嘉禾娱乐的经纪人聊完,不出意外,喻白过几天就要来公司签合约了。”   听到这熟悉的名字,沈暮不由怔了怔。   随即她的思绪便被办公室里老姐姐们的激动反应压了过去。   “谁?喻白?!”   “啊啊啊啊都祝我追星成功!!”   “弟弟愿意参演?擦嘞陈制片怎么请动的!绝世联动啊这简直!”   由于孩童时的角色太刻骨铭心,国民度超高的小童星成年后,尝试转变戏路并不被人看好,但只凭一部转型作,喻白靠实力在影视圈获奖无数,斩得众多姐姐粉,不知打了多少人的脸。   这位俊美少年仿佛变了个人,在娱乐圈风生水起,无愧是如今颜值与实力并存的最当红鲜肉。   沈暮顿时有些感慨。   她去法国念书前,喻白才14岁,最爱跟她待一起,那时喻涵常笑骂他说,自己这个亲姐是假的。   一晃四年,倘若他现在站到面前,沈暮怕是都难认出来。   握在指间的手机如有感应地振动了下。   沈暮垂眸看向屏幕。   微信通讯录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看到时,沈暮陡然吃了一惊。   是那个此刻正被办公室里的姐姐们热烈讨论的少年。   微信昵称就是喻白。   备注写着:景澜姐,好久不见。   沈暮愣住少晌。   通过后不可思议地问:喻白?   对面很快便回。   喻白:是我,景澜姐。   喻白:前阵子都关在剧组,昨天刚杀青,才知道你回来。   沈暮还是难以置信。   久违的情绪能让人轻易思维混乱。   沈暮茫然好久终于缓过来,正要回复,喻白的消息先发了过来。   喻白:周四我会去趟九思。   喻白:方便吗?想见你。   尽管还未见到他,但他简单两句,沈暮已经能从口吻中分辨出,他似乎真的长大了。   一切如昨,却又恍如隔世。   沈暮没有理由拒绝,她也很想和这位四年没见的弟弟重逢,自是欣然答应。   午睡时,沈暮趴在桌上想了好一会。   纠结是先去买毯子,还是先去某人办公室还领带夹。   然而不知怎的,现在只要一想到他,沈暮心就开始莫名怦怦悸动起来。   她感觉自己得病了。   那个人是有瘾的毒,能迷幻心智。   沈暮有点无奈,叹了口气,她还是决定暂时逃避,先到商店买毛毯。   走出电梯的时候,她甚至在想。   要不干脆把领带夹交给方特助。   但转念又暗暗吐槽自己真的怂爆了。   他是豺狼虎豹吗?   午间的日头有点刺眼。   沈暮眯敛睫毛挡住阳光,准备一口气跑到马路对面。   刚踏出九思大楼,她就和自己有意避开的男人迎面撞了个正着。   始料未及,和他总有不解之缘。   他西装革履依旧,鼻梁架副金丝框眼镜,清贵得不像话。   沈暮呼吸一窒。   第一反应是趁他没注意扭头想跑。   但她还未付诸实践,就被某人凝望来的眼神精准无误地捉住。   沈暮双脚刹那被钉在原地,如有列车轰隆隆驶过心口。   僵着看他徐步走近,站到眼前。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楼外的骄阳,沈暮只能乖乖打招呼。   “……江总。”   江辰遇淡定从容一笑:“跑什么。”   被他洞察力的目光穿透,刚刚那一个极不经意的小动作他都完整捕捉到。   沈暮故作无事莞尔:“就是没想到在这碰到你,好巧。”   说完默默吸口气。   她现在是不是脸红得厉害……   江辰遇眼尾轻轻漾出几分趣味。   “怎么不觉得,是我想偶遇你。” 第33章 太想见你。   沈暮有片刻怔愣,反复揣摩这话,确定又是一句致命的反问。   他的声音总自带不容悖逆的威信。   在闻者听来,说是想偶遇她,那就一定是真的。   但他情绪太寡淡,永远难有起伏,眼底讳莫如深的一点笑意,又会教人怀疑,那只是他随口一句玩笑。   沈暮完全摸不清他想法。   而且,他还不紧不慢把问题抛给她。   ——你觉得我是来碰碰运气偶遇你的么?   又或者潜台词是。   ——你想偶遇我么?   沈暮大着胆心骂句臭男人。   琢磨回去就要找本有关说话之道的书恶补。   并且已经开始依样画葫芦地实践。   虽说气势不足,说得也不大利索。   “那你现在……”   沈暮吸气,轻不可闻:“遇到了。”   然后呢?   顷刻无言,江辰遇笑了一下,意味不置可否。   笑什么。   沈暮抬眸觑他,却不想直接撞进他目光。   对视瞬息,沈暮仓促垂眼:“噢,我是想着,要还你领带夹。”   她飞快缩回试探的小爪子。   惊弓鸟似的,鼓足的勇气只有两秒有效期。   听罢她零说服力的辩词,江辰遇笑而不语。   她的心思太好透析。   “下回。”   其实他认为当发卡更好看。   沈暮微默,及时反应:“你等会儿不在办公室吗?”   江辰遇看着她:“嗯,取点东西就走。”   换作别人,他可能只会答个嗯。   但眼前的姑娘有点特别。   江辰遇在她意外的眼神中淡笑。   多言一句:“两点的飞机。”   沈暮吃惊仰起脸:“啊,去哪儿?”   “纽约。”   男人颇为耐心回答。   “出差吗?”   “嗯。”   沈暮情不自禁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会要去十天半月吧。   凝了她一会,江辰遇答非所问:“方硕那有我的行程。”   沈暮微愣:“什么?”   江辰遇唇角轻弯:“可以让他给你备份。”   闻言,沈暮意识到自己过分关心他行踪。   顿时羞耻到脸热,闪烁改口:“我是怕领带夹放太久,被我弄丢。”   江辰遇声音深缓下来:“那就随身带着。”   他的话耐人寻味,领带夹仿若成了他们之间牵绊的载体。   沈暮略一恍神。   居然品出了“等他回来,随时见面”的意思。   不过她只当是自作多情。   沈暮得心应手装不懂:“那你,路上小心。”   江辰遇答好。   又敛眸端详她短瞬:“要出去么。”   沈暮没多想,乖顺颔首:“想到对面商店买毯子。”   男人眉梢好奇淡挑:“毯子?”   矛盾须臾,沈暮温声向他吐诉:“嗯,办公室的空调对着吹好冷,我都不敢穿裙子了。”   说完沈暮感觉自己是在冲他撒娇埋怨。   她心一紧,握在身前的手下意识收拢又松开。   江辰遇视线顺势往下垂落。   那双细直长腿,还真是被浅色九分牛仔裤包裹着。   他明目张胆地看自己,沈暮呼吸短促了下,小白鞋里的脚趾忍不住往内蜷。   但他只是一眼,且不含半点私欲。   而后便一贯冷静说:“知道了。”   如果仔细去想,这三个字能揣度出很多意思,但沈暮没当回事。   她微涩沉吟,声音安静:“那……我走了。”   沈暮看见他唇边带过笑意。   “好,自己注意安全。”   他连声息也温雅,午后最烈的太阳都要被柔化。   好像是离开前在对她嘱咐交代。   这种真真切切的贴心,能够满足她内心空缺的真实感。   先前在办公室的仿徨就这样烟消云散。   敏感的心绪得到纾解,不再拘着。   沈暮笑眸望他:“嗯,我等你回来。”   这么说有点奇怪,好容易引人遐想。   她匆匆接上后半句:“……还你领带夹。”   但某人就跟故意只听前半句似的。   素来不变的淡笑从容:“不会很久。”   ///   随后两天总裁办果然空静无人。   沈暮时而能听到公司里姑娘们心情不美丽的叫嚣。   意思基本都是——   今天又没见着江总神颜,她们的眼睛饥渴难耐,急需营养液熬过艰苦的工作!   沈暮一开始是抱着促狭的心态。   但隔日上午来了批工作人员,将办公室那台对准她肆虐的中央空调统换成了吸顶式天花机,广角全面环绕送风,她午睡再没受过冻。   在同事们为某人的英明呐喊时。   沈暮终于也淡定不住。   她很难相信这件事和他无关。   因为分别前,她刚跟他倾诉过。   那时他说知道了,细思起来,别具深意。   沈暮心情猝不及防就有了落差。   因为想到他此刻远在纽约,相距一万五公里,13个小时往上的飞机,和她彻底日夜颠倒。   想找他聊天都隔着不可逾越的时差。   在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沈暮托腮多愁善感了会,只能继续忙于棘手的工作。   直到周四。   积压多日的惆怅和消沉春风化雨,办公室异常活跃兴奋。   因为今天喻白要到公司签署影视合约。   老姐姐们都急不可耐,恨不得堵在公司大堂,一睹弟弟真颜。   沈暮是在下午收到喻白微信的。   将近4点。   耳边萦绕着女同事们等他到发疯的嗷叫。   而她们口中的少年正在微信告诉她说,自己已经到九思,事情处理完就过来找她。   他还没来,整一办公室的姐姐粉就如此疯狂。   沈暮不敢想如果他真出现在美工部,场面该失控到何种程度。   沈暮思考后回:我们还是另外约个地方。   她调笑:你人气太高,办公室的姐姐们有点饥不择食。   喻白:也好,我只想见你。   沈暮眉眼泛开柔和。   心道这小孩还是和以前一样会说话,讨人喜欢。   沈暮刚要问他去哪。   那边随后就发来一个地址。   Le serein.   南城高塔顶层的餐厅。   沈暮随遇而安地回答没问题。   喻白懂事说:我先过去,你慢慢来,不着急。   就这么约定了下来。   紧接着,沈暮就收到喻涵的消息。   喻涵问说喻白那小子找她没。   沈暮如实相告。   喻涵告知:他戏刚杀青,又接了咱们的电影,估计接下来都待在南城,要住家里。   沈暮有瞬间意想不到。   但很快便敲字:好,我把客房打扫一下。   喻涵将亲姐贯彻到底:让他自己收拾,你别惯着他。   沈暮失笑护短:你又欺负小孩。   喻涵无情:让他知道成年社会的险恶。   她又说:我明天傍晚的飞机,在家乖乖等我。   接着一张:[爱你摸摸哒.JPG]   沈暮笑着承下。   从九思到南城高塔不是特别近,公交大约40分钟,不过有路线直达,还算方便。   5点30分下班后,沈暮便按照约定出发去南城高塔,期间喻白得知她是坐公交来的,想让公司的司机去接她,沈暮当然是以在路上了为由婉拒。   晚间高峰,公车人头攒动,大都是上班族。   沈暮上车早,当时后面靠窗的座位还空着,但只过一站,车内就拥挤到都要站不下。   沈暮望了会窗外转瞬后退的景色,觉得无趣,低头看起手机。   自从上回被喻涵撺掇着下载微博后,沈暮偶有闲心也会进去翻两下,微博和推特虽有差别,但看看热搜也能打发时间。   公车里各种杂音混入耳中。   沈暮心平气和地点进微博,某人的名字附带高强磁场,蓦地吸住她眼球。   热搜第一。   正居榜首的标题后面跟着个沸字。   【江盛总裁江辰遇出席纽约SOUL十周年风云盛典】   沈暮有片刻怔愣。   SOUL是稳居世界杂志最具影响力前三的时代周刊,有着久远深淀的文化底蕴和无可悖逆的社会话语权,在娱乐和财经领域皆是高知名度的主流品牌。   创刊十周年盛典,这样的晚宴场合,受邀来宾不是商圈豪门的上层人物,就是娱乐圈顶流明星。   沈暮手不由己地戳进这条热搜。   江辰遇行事作风低调,甚少出席活动,故而这场盛典他意外的现身,着实令人惊喜。   最前排的博主文字后配了很多现场照片。   第一张就是江辰遇。   沈暮点进去。   镜头聚焦在他身上,周围所有俊男靓女都虚化为背景。   男人坐在台下单人席位,暗红色沙发,他一身深色高定西装,双手随意交搭膝部,往后靠。   他神情一向的寡淡,却仿佛自带精修效果。   气质和容貌都挑不出任何毛病。   只是坐下那,他的气场,足以让打下来的光线都蕴含贵气。   沈暮目光定格在照片里移不开。   原来他到纽约是要参加SOUL十周年晚宴。   沈暮眼睫垂敛着。   有一股怅惘肆意猛咬在心口。   因为想到这么多天过去,她居然是通过网络才能知道他的消息。   边座的小姑娘突然凑过来看她屏幕。   “诶,你粉江总吗,呜呜呜,我也超喜欢他的!帅晕我!”   沈暮懵一瞬,下意识掩了掩手机,笑笑敷衍。   但小姑娘直接打开了话题的闸口,她半句不离某人名字地开始碎嘴,一路喋喋不休到沈暮到站。   下车前,小姑娘目送她的眼神都迸射着对同盟的热烈友好。   走出公车后,沈暮长长舒口气。   杀了她吧。   将近晚6点半,灰黑色的天幕慢慢步入晦暗,雄伟独特的南城高塔已经亮起绚丽的灯光。   沈暮乘坐观光电梯径往顶层。   随着观梯上升,极目远眺,南城风光逐渐阔远。   Le serein餐厅是南城最高奢私局场所。   瑰丽的巴洛克风情渲染出别具一格的浪漫,通常被认为是约会圣地。   不管怎么说,这里私密性很好,能免去喻白被粉丝或是狗仔遇到的烦恼。   沈暮是这么想的。   侍应生领她到包间门口便礼貌退开。   沈暮手落到彩色玻璃门上,顿了一下,轻轻移开。   包间内的少年穿着纯黑便服,侧颜清朗,额鬓的碎发自然垂落,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很白净。   他微抿着唇,低头滑动手机。   听到动静,他抬眸望过来,和门口的沈暮四目相对。   只一秒,他倏地放下手机站起来。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聚焦着她,转瞬浮露惊喜。   沈暮懵了会,合上门过去,每一步都走得难以置信。   “喻白?”   沈暮仰头望住他。   她完全不敢相信四年前的男孩子如今长得这么高,俊朗的脸庞也多了曾经未有的轻熟感。   喻白笑容暖了几分:“景澜姐。”   沈暮也渲开清甜的笑:“我差点没认出来。”   喻白指骨分明的手握了握。   温声说:“我有点紧张。”   沈暮笑问:“怎么了?”   喻白褐瞳淡淡的,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   “可能是太想见你了。” 第34章 还想要么。   眼前的男生身形颀长,容貌完全颠覆沈暮过往印象,眉目疏朗,唇红齿白,温暖的笑容散发青春气。   乍一看是乖顺的俊美少年。   但他点缀右耳那极不起眼的纯黑耳钻,却是带来点似真似假的不羁。   说实话沈暮分不清。   她错过了这个少年迅速成长的四年,对她而言,和他久别重逢,不如说是重新认识更贴合。   不过也有唯一不变的。   就是他那双淡褐色狭长眼眸。   在别人看来或许他的眼神是凉的,透着点散漫,但无论过多久,沈暮总能从他眼中瞧出真诚和温暖。   沈暮知道他并非对每个人都如此。   因为过去他就只听她的话。   所以当喻白不加修饰地直言想她时,沈暮顿生流光容易把人抛的万千感慨。   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小男孩。   沈暮温笑上前,正式抱了他一下。   柔着声:“好久不见,喻白。”   喻白可能恍惚这一刻的真实,短瞬过后,抬起手臂轻轻回抱住她,动作有点小心翼翼。   “景澜姐。”   曾经他踮脚才能够到她头。   现在他稍微低头,下巴就能触到她的发。   短短拥抱完,沈暮就准备站回去。   而喻白臂弯像是微微收紧一秒,才不动声色放开。   喻白笑里多出丝苦恼:“真麻烦,想见你还要躲到这。”   沈暮只觉得是男孩子调节气氛的玩笑话。   清澈动人的眼睛弯成月牙。   Le serien位于南城高塔视野最好的顶层。   色彩明快,菜品精致繁琐,但意外口感绝佳。   喻白给她的杯里倒上饮料。   粉红色的气泡水。   尽管阔别良久,但再见彼此能默契地很快寻回熟悉的感觉。   沈暮低头切着牛排,边聊道:“喻涵说,你最近都在南城,今晚住家里吗?”   如果说喻涵这个亲姐如气象阴晴不定,那沈暮绝对是温柔知心的邻家姐姐形象。   喻白叉子握在指间,心思却不在可口的菜肴。   眸光只在面前正跟牛排较劲的沈暮上。   “嗯,正好下个月空着,而且接了你们公司的电影。”   牛排带筋,沈暮费了点劲终于切开。   她将切好的牛排放到他盘中,抽了个空挡抬眼和他商量:“那我们吃完去趟超市吧,帮你把生活用品都备了。”   喻白温顺应一声,而后一改挑食的坏习惯,咬下她给的牛排。   南城高塔低层就是百货商场。   晚餐后,沈暮准备就去那购置用品。   沈暮之前没想太多,但看到喻白戴上黑色口罩,又压了顶棒球帽才离开餐厅,她忽然反应到自己考虑不周。   这个时间点商场摩肩接踵无疑。   他有被认出的危险。   观光电梯下降时,沈暮思考后还是决定自己去,让他回车里等。   喻白却说没关系,叫她放心。   “我也很久没有逛超市了。”   因为口罩和棒球帽的遮挡,那张阳光的脸看不到神情,但少年独特的音色蕴笑。   “景澜姐。”低唤她时,慢慢融成温玉。   沈暮被外面灯影烁亮的夜景吸引,伏到玻璃旁眺望,轻扬尾音“嗯”声。   自高空缓缓下沉的电梯里半明半暗。   喻白越过帽檐,凝着她仿若覆层和风滤镜的侧脸。   “我有几回行程到法国,都有经过美院。”   沈暮在他深渺的低语间顿了一下,缓缓敛回杳远的目光。   喻白静静对上她望来的视线。   带笑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懒缓,但略不掉认真:“也不是碰巧,是故意接的法国通告,想要去看你。”   沈暮愣愣听完,吃惊得哑口无言半晌。   原来在她不得而知的时候,他们好多次离得很近。   “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黑色帽檐将背后雕饰的霓虹格挡在外,喻白眸色似乎幽暗了些:“担心你不高兴。”   沈暮先是怔于他的回答,而后无奈笑了声。   “怎么可能。”   随即她微顿,意识到喻白可能是怕和她见了面,而惹她想起国内的事心情不郁。   喻白缄默了会说:“还会走吗?”   他声音伴着夜色稍显凝重,情绪里隐有被遗弃后的患得患失,毕竟四年前她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给他。   而这个依赖她整个童年的男孩,还在顾虑自己是否会给她制造多余负担。   沈暮一声叹息揉进了心疼和愧疚。   摇头和他保证:“不走了。”   昏处喻白黯到泛空的瞳眸像是破了壁,光影终于得允盛了进去。   超市意料之中拥挤,人流如潮。   沈暮沉浸货架,专心挑选牙膏洗发水之类的必需品,喻白半步不离地推着购物跟她身边,她说什么都应好。   一路都有目光道道凝过他们。   都想这对姐弟着实吸睛,哪怕少年面容被帽子口罩尽掩,只见两人远远交谈的背影,都能感受到说不出的气质。   万幸无人察觉异样。   走出超市,便有一辆商务专车驶到面前。   是公司配的车,接送喻白私行专用。   回春江华庭路上,副驾驶座的女助理问喻白假期计划,好安排司机按时送他,喻白却说不用。   女助理知晓他脾气就没多问:“那你自己平时出行小心,还有张姐说,学业不要落下。”   车停靠到小区门口,喻白淡淡“嗯”声。   未有迟疑但又有点敷衍。   随后他便重新戴上口罩和棒球帽,提着装得满满的购物袋,先开门下了车。   “宋小姐,喻白就麻烦你了。”   喻白虽年少,但在娱乐圈早已是老戏骨,颜值实力都吃香,且发展势头愈猛,嘉禾不可能拱手让出这么个宝贝。   故而喻白的经济团队迄今为止未曾更换,他的助理,和沈暮四年前就见过。   沈暮笑应,礼貌道别后推门正准备下车,喻白已经绕过后备箱站到她面前。   一手拎着购物袋,一手拉着行李箱。   他甚至弯腰伸过脖颈,示意她把包包挂上来。   “景澜姐,我帮你背。”   沈暮还侧身坐在车里,见状失笑,轻拍了下他的头:“干嘛呢。”   说着自己挎上包,要去接他左手的购物袋。   “这个我拿。”   但喻白避开不让。   沈暮拗不过,只能笑笑由他去。   喻涵还说不要惯坏小孩,沈暮发觉,分明是这小孩在惯着她。   等他们走进小区后。   司机将车重新发动,玄乎难解:“小白今天居然这么乖。”   那两人背影渐远,女助理收回目光。   “也就在这姐姐面前乖。”   一直以来都是。   女助理沉思须臾,呢喃自语:“我说他怎么突然答应接下九思的电影……”   回到家里,沈暮径直去了隔壁客房。   她平时闲着都有在打扫,所以房间干净到完全能够拎包入住。   沈暮铺着床,唤他一声:“喻白。”   喻白正蹲在衣柜旁整理行李箱里的衣服。   循声抬头望去,便听她接着说:“我明早8点去公司,早餐想吃什么,给你温着。”   喻白停下动作,长腿曲蹲的姿势有些闲懒。   “我送你吧。”   “开我姐的车,我考驾照了。”   沈暮折住乳胶枕装进深蓝色枕套。   长睫始终垂敛着,不以为然轻笑:“新手上路吗?”   喻白纹丝不动地看着她。   “我车技还可以。”   沈暮天生浅红的唇笑意加深:“不要,到时候你自己开回家我不放心。”   语气温和平常,维持姐姐的宠溺感。   好像在她心里面,他永远都是曾经稚气的小男孩。   弯身抖动被子时,沈暮后披的长发垂散下来,暖白吊灯照落,晃荡的发丝裹挟光泽。   逆光的画面,致使她如天边抒情的月亮。   夜光下清莲静开,是因她普照的亲和温暖。   喻白安静无息,倒也没显露过多情绪。   ///   第二天是周五,沈暮照常上班。   电影暂定9月开机,时间上很赶,迫于上级施压,办公室所有人整日都无甚闲暇。   沈暮不足以独立完成单元任务,却也有很多重要的辅助项目,她将莫安昨日交代的分责一一转达后,便在办公桌前埋头钻磨。   脑袋逐渐被琐碎的工作笼成一团迷雾。   只是午间温凉的空调风抚摸过肌肤时,她思绪拉开过一个呆愣的空隙。   办公室寂静得呼吸都明显,其他同事都累得磕头就睡。   发呆良久,沈暮在自己都无意识的情况下刷起了微博,径自翻阅昨晚SOUL周年盛典上某人的照片。   昨天大都是现场生图。   而今天出炉很多新鲜的精修照。   点开热点资讯,一罗列下来,全是明星工作室在尽情宣赞自家艺人,他们明暗着争艳似的扭在一起,但还是三两页就能看到娱乐博主更新的相关江辰遇的专题。   有无数抓拍他的照片。   沈暮情不自禁看起来,每一张都是矜贵的艺术写真。   他和SOUL总编的合影。   指间轻抬高脚杯与上前攀谈的外国友人虚碰。   还有主持人介绍特邀来宾时他轮廓线利落的侧颜特写。   他像是夜色就要沉下的海面,风平浪静,却是如浩瀚宇宙在沉睡,使人临渊时的敬畏心恣意丛生。   沈暮手背托着侧脸,在心里无声叹息。   原来他给公众的印象是这样的。   男色杀人,勾心夺魄,又慑得人望而生畏。   其实她起初亦是这般感想。   沈暮凝神屏幕,继续右滑,指尖却在下张照片陡然顿住。   是一张特意摆拍的合照。   皇家级欧美风金红沙发,江辰遇和SOUL主编以及部分最高层人物并坐,分毫不输气场,而沙发后莺燕围绕,各国受邀而来的美艳女星都心匿小九九地往他身后站。   于是照片就形成种一侧人影稀疏,单单江辰遇身后堵到人夹人的诡异失重感。   简直是一出费尽心机讨欢心的宫斗戏。   美人们都温柔带刺,企图艳压群芳,争做帝王身边最得宠的牡丹花。   甚至照片拍摄的瞬间,有位国际名模婀娜地将手指若即若离搭他肩头。   仿佛有尖齿刺进心脏,细细密密在啃噬。   沈暮不知怎么喉咙里那一口气突然压着喘不上来。   胸口翻滚躁乱,兴致尽失。   不想看了。   眼不见为净。   沈暮下一秒就退出APP,克制住卸载微博的冲动。   随后她点进微信。   置顶还是没有来自他的小红点。   什么人呐。   都不找她的吗?   就离谱。   可能是被他身后那群前凸后翘的女人刺激到。   沈暮瘪瘪唇,自动忽略他颠倒的时差,闷声按灭手机不予理睬。   心情阴翳不美丽,下午的工作都如附衰神,眼前晃晃悠悠着几团邪魅的紫火。   还要挑衅地在她头顶飘过一行字——   大衰神附身,让你一路衰到底!   天。   要生无可恋了。   明明过去四年,也不是刻意在和他每天不间断地保持联系,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时差开外又能自然而然地为彼此随时待命。   而现在,她有点不对劲。   放在以前的寻常状况,此刻却在她脑海里无限放大,然后胀满,膈在心口,死死堵住。   导致今天过得有些煎熬。   沈暮收拾包包准备下班时,接到喻白电话。   他的腕表可能昨晚吃饭解下后落在了Le serine,所以要去趟南城高塔。   麻木的大脑被注射清醒剂,沈暮思绪倏地扯回现实,清晰轻重缓急后,告诉他等她回家陪他一起。   后来是喻白开的车,沈暮坐在副驾驶才放心。   不过沈暮发觉是自己多虑了,男孩子似乎都有种天生的胆识优势,尽管刚学成不久,就是能开得快而稳。   沈暮低头在和喻涵聊微信。   喻涵说大约晚上10点到家。   被死亡培训折磨一周,她疯狂卖惨千字小文章后,供出最后一句真实目的。   喻涵:我需要补剂慰藉蹉跎的心。   沈暮弯了眉眼:说人话。   喻涵:想吃景澜宝贝亲手熬的排骨汤。   喻涵:[撒娇娇.JPG]   红灯停车的空档,喻白修长干净的手搭在方向盘,下意识偏过头看向身旁安静聊微信的沈暮。   她在笑。   那一瞬白兰开花,湖面漾开涟漪。   “顺便到超市买些菜吧,你有没有想吃的?”   沈暮忽然抬起脸对他说。   在她温静的目光中,喻白不动声色一顿。   随后含着风华正茂的笑容:“你做的我不挑。”   嘴巴一如既往地甜,沈暮轻轻笑了声。   红灯倒计时的最后一秒,喻白关掉了副驾驶座脚底的冷风。   沈暮继续聊着微信,随口问:“怎么关了。”   喻白望着前方目不斜视,稳稳开动车。   “怕你腿冷。”   她今天穿着裙子。   沈暮卷翘纤长的睫毛轻眨着,可能是在分心聊微信,也可能是在分心和他说话。   “等会你去餐厅取手表,我到超市买菜,快一些。”   喻白很听话:“好。”   ///   到南城高塔后,他们便分头行动。   趁超市购物高峰未到,沈暮驾轻就熟地挑选好新鲜蔬菜,在收银台付完钱,走出超市。   先前和喻白约定在一楼碰面。   但他似乎要比她慢,兴许是侍应生寻找需要花点时间。   沈暮拎着购物袋乘到一楼,在电梯附近等他。   南城高塔一层是家看起来相当高级的游戏厅,为吸引客流,在门口摆了几台娃娃机。   沈暮百无聊赖地站了会。   注意力蓦地就被关在其中一台娃娃里的星黛露玩偶夺走。   粉紫色,半身高,做工一看就很精致。   沈暮中了游戏厅的营销圈套。   渴望解救这只漂亮的星黛露。   因为她的微信头像就是一只迪士尼城堡背景的星黛露。   好想要。   犹豫几秒后,双脚不听使唤地走了过去。   沈暮兑换了30个游戏币,然后将购物袋搁到地上。   正好前面的中年男人操作失败,爪子一松,那只星黛露掉落回去,小孩失望哭起来,男人只能哄着抱他离开。   沈暮接替而上,投进3个币。   娃娃机响起游戏开始的音效,她聚精会神地调节角度。   深吸口气,拍掌下爪。   金属爪子无力地落到玩偶头上,竟是连提都没提起来。   爪子空着慢悠悠归位。   那只星黛露稳如泰山,黑眼睛滴溜溜地直视着她。   沈暮叹了口气。   果然失败。   但这是个能轻易上头的游戏。   后一秒,沈暮就咬住下唇,紧接着再投3币。   与此同时,观光电梯从23楼商务层下降。   江辰遇惯常西装,黑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今早刚从纽约飞回,就来到这里,刚结束与某位长辈的应酬。   电梯里没有多余的游客。   方硕站在他身侧问:“江总,您是要去公司,还是回家。”   江辰遇垂眸沉默少顷,还未说话,电梯抵达一楼。   门尚未移开,透过玻璃,他不经意一眼,就瞟见几米远的娃娃机前,那个穿米色蕾丝裙的纤瘦身影。   江辰遇冷淡的眸光轻闪。   她薅了薅长发,看起来正在发愁。   ……   玩偶又双叒叕一次挣脱金属爪跌回。   沈暮生气得双颊鼓起口气。   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她放弃了,不想救这只在逃星黛露了。   沈暮将最后3个游戏币丢进机器。   而后不抱希望地准备结束这场一厢情愿的解救计划。   一只手突然先她一步伸过来,握住了操控柄。   男人的手,指节分明。   沈暮猝不及防懵了下,茫然抬眼。   那人鼻梁高挺线条分明的完美侧颜骤地坠入她眸底。   她当时无法做出任何表情管理。   呼吸像被按了暂停键,瞠目结舌,四肢僵住,心态趋近于电脑崩坏。   是的,她宕机了。   江辰遇倒是气定神闲,略微弯腰操纵金属爪,动作貌似得心应手。   不晓得是运气使然,还是他技艺纯熟。   那只她死活抓不住的星黛露这回乖乖顺着爪子的弧线站起,啪嗒,从洞口掉了出来。   江辰遇不紧不慢直回脊背。   侧了侧首,眼底融笑:“还要么。”   沈暮尚还沉浸惊愕里,一眨不眨地盯住他。   他突兀的出现,她如溺水的猫得到大口的新鲜氧气。   沈暮刹那变成了初学语言的婴孩。   好半天,呆呆喏一句:“你怎么在这……”   江辰遇未言,蹲下身,将那只半身高的玩偶从游戏机里取出来,递到她怀里。   沈暮眼睛亮亮的,抱住她心心念念的星黛露。   他跟杯酒似的,漾在眼前,好醉人。   沈暮双颊有热气弥漫,小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江辰遇淡笑望着她:“中午。”   闻言沈暮心里闷了一下。   不由自主抿抿唇:“那你……”   那怎么也不跟她说。   难不成是被那些国际女星迷到忘了她吗?   只是沈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身后响起了少年温朗的声音。   “景澜姐——”   沈暮止声回首,只见喻白迈开步子走到她身边。   喻白戴着口罩,越过帽檐和她跟前的男人沉沉对视一眼。   双方皆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彼此短瞬。   喻白旋即敛目看住沈暮。   无事发生般的温和语气:“我们回家吧。”   江辰遇俊眸微微眯起。   目光深邃带着审视的意味,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少年。 第35章 呼吸性感。   江辰遇俊眸微微眯起。   目光深邃带着审视的意味,平静掠过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少年。   那句我们回家吧,说得不露声色。   但就跟有意要讲给他听似的。   江辰遇唇边淡痕如一,没有接话。   半身高的星黛露抱在怀里略挡视线。   沈暮从玩偶后歪出脑袋,望向他。   欲言又止了会,最后沈暮轻语:“那我……先回去了。”   话还没说完,但沈暮不想喻白出来太久。   她难分难舍得有些明显。   江辰遇会心一笑:“怎么来的。”   沈暮张了张嘴,转瞬又意识到喻白的家庭情况在娱乐圈还是未曾公开的秘密。   斟酌后。   沈暮抿唇小声改口:“小白开的车。”   江辰遇没多言,只问:“要我送么。”   莫名像是在说——   分开,跟他一起。   但沈暮不假思索摇了头。   她不可能坐他车让喻白自己回去。   况且他消失几日,美人簇拥后回来都不找她,沈暮心里还哽着。   不过鉴于他帮忙抓到娃娃,沈暮还是言过一声“谢谢”。   江辰遇有瞬间的沉默。   不做勉强,轻描淡写地说:“周一中午,我在办公室。”   “诶?”沈暮纤密的睫毛扬起,惘然相望。   接着就想到是要还他领带夹。   沈暮眼帘又慢垂下来:“……噢。”   面上依顺,内心却是在暗怼。   一个破夹子就想叼得她插翅难飞。   狗男人。   沈暮真想把包里的领带夹拿出来塞还他。   然后一拍两散说——   找你的好妹妹们去吧!   但沈暮只敢在心里横。   对他一开口,她气势就跌出底线。   “嗯……再见。”   粉紫色玩偶衬得这姑娘跟棉花糖似的。   柔软蓬松,让人想探出手指戳一戳。   江辰遇直白地看着她,片刻后只说了声好。   走是真的要走了,但他都不带迟疑,就顺水推舟相送,完全没有想挽留她的意思。   沈暮心里又陡然徒生不快,因他这在她看来无所谓的态度。   只是沈暮什么都没说。   她总不能当面责问他,为什么在美人堆里纠缠多日,回来还不告诉她吧。   她找不到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   至少目前为止还不能。   喻白虽默不作声,却是挨她肩站。   见沈暮要走了,便拎起搁在地上的购物袋。   待他们离开,候在一旁的方硕才识趣上前。   他盯了会少年秀颀的背影,敏锐嗅到硝烟气,也可能是他自以为。   “江总,我这就派人调查那男生。”   方硕一股义无反顾味,跟个放飞主帅桎梏,盲目冲锋上阵的士兵一般。   夜色像流动的海水,渗透上来,慢慢融进那姑娘的身体,很快将她拥裹透彻,消失视野。   江辰遇无声无息敛回目光,瞥向方硕。   眼神降下温度,如冬夜里的暖气自动断电。   “奶奶家正好差个边牧饲养员。”   方硕一愣:“哈?”   江辰遇语气薄薄的:“明天直接过去吧。”   思绪极限缓冲,方硕忽地意识到自己贬谪在即,咯噔着讨巧扯笑:“别吧江总……手头的工作忙不过来,真的。”   江辰遇斜睨一眼,皮鞋优雅抬起越过他。   “你看你每天挺闲。”   方硕紧随其后,极力挽救自己就要起飞的命运:“今晚回去还要加班,通宵整理文档呢,江董那边真赶不及,我通知人事部尽快招聘个专业的您看行不?”   不行就直接一刀送他走。   江辰遇懒得搭他鬼话。   上车后,迈巴赫穿驶过满城灯火璀璨。   窗外的光影渲得像斑斓的雾。   方硕自副驾驶屁颠回头:“对了江总,关于沈小姐的家事有消息了。”   江辰遇闻言静默了下,声线平静:“说。”   方硕仿佛寻到挣扎的缝隙。   倾肠倒腹,手动猛刷好感。   “宋董和原配离婚后,沈小姐判给了父亲抚养,没多久沈小姐的奶奶又因病去世了,当时沈老太太是宋氏的实际控制人,宋董那时还没独当一面的能力,她一倒,公司控制权变动,很多大股东不服,导致董事会频频变脸争议,直到宋董再婚,谢家势力介入后,宋氏才慢慢稳定下来。”   江辰遇阖目静靠,搭膝的指尖节奏沉缓地点着。   “不过近几年谢家的势头也一直在往下跌,没以前风光了,”方硕继续说:“哦对,原来的宋夫人也有了新家庭,二婚的丈夫家境殷实,现在过得很不错。”   似乎对这话题不起兴致。   江辰遇神情淡淡,等他说重点。   “沈小姐过去在宋家,和谢夫人宋晟祈先生同一屋檐,本来都相安无事,但沈小姐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家里好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所以沈小姐随了沈老太太姓,又独自到法国念书,四年都没回来。”   方硕言罢,沉沉一叹。   心道这家庭离异的小女孩孤身国外四年真是不容易。   耳边静音,江辰遇指尖停顿,总算掀开眼皮。   “就这样?”   方硕愣一晌,被他整不自信了:“昂……”   高谈阔论一通,唯独关键点用一句“不愉快的事”轻巧带过。   这就是他舍本求末的助理。   真够可以的。   不送去饲养孙多多留着何用。   江辰遇斜他眼后不予理睬。   ///   回家路上,车里收音机调在音乐频道。   正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旋律偏丧,像有灰影朦胧。   前方红绿灯一闪一烁,车辆如鱼群汇流。   沈暮悄无声息坐着,玩偶搂在怀里。   “景澜姐。”   听到喻白轻唤,沈暮涣散的眸光泛回点意识。   将脸侧向他:“嗯?”   喻白双手握拢方向盘,一眨不眨望着路况:“你们很熟吗?”   沈暮怔片刻,想明白他是指江辰遇。   眼神虚晃了下,她装不在意:“噢,他是江盛的江总,你应该知道的。”   喻白在圈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能认出江辰遇,但他并非这意思。   沉默过后,喻白声音注入深意。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沈暮心在漂流,一时不知如何界说。   兀自沉吟:“就也……还好吧。”   她承认这是违心的话。   都聊四年了,还要怎么不熟。   喻白深深看了她一眼。   她一直拥着玩偶没放开过。   在那人面前,她从天边的月亮化成绵羊,天壤之别,是他不曾见过的温软。   喻白无声回过眸,没再说话。   ///   晚餐沈暮煮了排骨汤,多盛出一碗温在锅里给喻涵留着,饭后喻白陪她坐在客厅。   电视超大寸曲屏,一集影视剧刚结束,紧接着就开始播某手机品牌的广告。   屏幕里的少年一身纯白居家服,戴着耳机斜靠沙发,落地窗外清芒的阳光照进来,和他半敛眼帘下的浅褐瞳仁慵懒到一处,旁侧茶几上的手机悠扬韵律,无损音质拂入耳中,舒服得如浮云端。   是喻白代言的广告。   沈暮潜静的眼底一下盛出惊喜,但她的关注点却不在手机。   “原来你穿白色这么好看。”   沈暮笑望身边的男孩。   喻白后靠着沙发,微顿迎上她亮盈盈的眸:“第一次看吗?”   沈暮一怔,被他问住。   她甚少关心娱乐圈,在法国自然也不会特意留心。   这四年确实对他缺乏关心和陪伴。   沈暮忽觉自己这个姐姐做得很失败。   尤其当男孩子直勾勾看过来,一双干净的眼睛浮动纯粹的期盼。   沈暮难以启齿地咬了下唇。   哑然须臾,讪讪向他保证:“我有空,一定把你的代言和电视剧都补上。”   喻白无怪,笑了一下,满是少年的清朗气。   沈暮抱住靠枕,接着看电视。   漂亮的侧脸肌肤似奶冻细腻白皙。   喻白目光悄然凝她顷刻,倾身探近,抬手抚开她发上沾落的一点飞灰。   沈暮安静回眸,冲他轻一莞尔。   她想,这么懂事又体贴的小男生,真遗憾不是亲的。   航班晚点,喻涵到家时间比预计迟了整一钟头。   刚一进家门,喻涵就跟被抽筋剥骨了一样,颤巍巍伸手:“救命,排骨汤,我的排骨汤……”   沈暮忍俊不禁:“没事儿吧?”   说着提走她行李箱,想去放好,但喻白先顺手接过。   喻涵佝偻着瘫软到餐桌。   气息奄奄:“有……我已是废人一个。”   她像极魔鬼训练营里死里逃生的幸存者。   沈暮心疼又难忍笑意,从厨房端出排骨汤,放到她面前。   “趁热。”   喻涵几乎泪如奔流,双手捧起天赐神粮般,颇具仪式感地深凝片刻,庄重而正肃。   下一秒倏地埋头,直接干掉。   沈暮托腮坐她对面,见她狼吞虎咽,时不时招呼慢点,生怕她噎着。   碗空了,喻涵也死而复生了。   她抽过纸巾擦嘴,战斗力爆表地开始痛斥倒模老师非人哉。   “整整十小时,想去个厕所他能给你小脑盯萎缩,我特么直呼牛逼!”   一通论文式怨怼后,喻涵发泄重叹:“真是妈妈的好大儿。”   她像是摇滚乐,一离开日常平静,一回来喧响闹腾。   喻白放好行李出来,目光望过客厅。   “景澜姐,我去睡了。”   闻言沈暮抬眸,眉眼间笑意不竭:“好,晚安。”   “晚安。”   被原地无视的喻涵指着他,咬牙切齿:“臭小子,也不知道关心你姐,是不是亲生的啊!”   “不是。”   喻白慢悠悠插兜走进盥洗室。   果不其然,喻涵这颗地雷被踩爆,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好在被沈暮安抚住,喻涵炸开的毛慢顺回来。   主要是培训累崩,她元气尚未复原。   喻涵做了几组深呼吸,平静下来,而后画风一更,眼神紧紧看住她。   沈暮被她盯得不自在。   摸摸脸:“……怎么了?”   喻涵挑眉,语气深远:“你跟江总,到哪步了,嗯?”   这话引人入胜,惹人浮想联翩。   沈暮心颤,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拨弄头发:“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讲……”   目光闪躲,坐立不安,典型的口是心非。   “得了吧,跟我还怂什么怂,就知道没我不行,也成,老公回来了,手把手教你玩男人!”   话落喻涵刚要改口老婆,想想又拉倒吧。   “玩”这字可太诡异了。   沈暮惊了下,嗫喏:“我可不来什么欲擒故纵了。”   喻涵对此哂然一笑。   “你倒是想擒,逃得过他手心吗?”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看到他不要脸红!”   遮光布扯落,藏匿的心思被公之于众。   沈暮莫名羞耻,期期艾艾:“你、你怎么就知道,我看到他会脸红了?”   喻涵意味不明“呵”一声。   滑开手机原相机给她镜头:“瞧瞧,我就提他两句,你脸都能蒸一屉小笼包了。”   沈暮余光瞟了眼。   还真是红的。   像是用口红在脸颊抹开。   甚至看完颜色还有加深的趋势。   沈暮忙将屏幕从眼前推开:“真没什么。”   见她满脸写着“我不信”。   沈暮抿了下唇:“他这几天在纽约,有时差,我们一句都没聊。”   喻涵开口欲言,又顿住。   也是,她百忙之中还刷微博舔了会屏。   不过在喻涵眼里,泡仔没有不能克服的。   “时差怎么了,他睡前收到你的早安,这不也能聊上?”   喻涵无所畏惧摊了下手。   察言观色少顷,又将她瞅住:“你难道也没找他?”   沈暮手背贴在脸颊消热,摇晃两下脑袋,示意没有。   喻涵懒散伏桌的身子慢慢坐直。   突然笑了出来:“哈哈,出息了啊宝贝儿。”   沈暮眼神飘开,阴阳怪气而不自知。   “纽约美女如云,他大概也没空回我吧。”   她的心思不言而喻,喻涵调笑:“哎哟哟,就是,讨厌死了,现在就打过去问问他,怎么回事啊让我们宝贝儿守空闺这么多天。”   八字没一撇的事。   沈暮可经不起她这么逗。   心口热度一下直涌到脑门,轻一瞪她,站起来就往房间走。   “睡觉啦。”   喻涵乐不思蜀地看她逃进屋里。   盥洗室。   喻白垂眸站在镜前,额前几缕碎发散垂,虚遮着那双幽暗的桃花眼。   门外静下来,他默默无言伸手,往上拽起黑T脱下,走进淋浴间冲澡。   ///   夜晚很静,房间里窗户合着。   兴许是夏夜温度高,沈暮闷得慌,所以开了空调冷气。   沈暮窝在摇椅里,抱着手机看资讯。   她手指不断地上滑,屏幕一直在刷新,可她却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先前是在纽约,那现在呢。   都快午夜了,也不见他来找。   凉爽的空调风好像也无法让她静下心,脑袋里自生噪音鼓动。   沈暮不自主切到微信界面,在犹豫要不要戳他。   这时突然响起一声消息提示音。   置顶空白头像有个小红点。   沈暮一激灵连忙点进去看。   然而反应过来才发现。   是喻涵。   静止两秒,沈暮又失了劲,慢慢后靠回去。   喻涵:恋爱大师专业泡男人秘籍,在线课程,包教包会!   她像极了微信线上卖货的。   沈暮无奈笑了笑,正想回复,屏幕忽然暗下来。   伴随响铃,界面跳出语音通话邀请。   沈暮脑袋轰了下,蹭得挺坐起来。   她四肢百骸登时木住,因为显示对方昵称是Hygge.   沈暮呆愣着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办。   刚刚心里的小人还在埋怨他无动于衷。   现在他真的来找了,沈暮思绪突然又陷入混沌。   他如同是在舞台压轴登场。   最后一刻的惊艳,总是使人心神恍惚。   沈暮都忘了戴上耳机,指尖跟着心怦跳着,按下接通。   “睡了么。”   他低沉的音色扬声入耳,扩开的气息像是散开的迷.幻花粉。   沈暮心里嗔他明知故问。   她是梦游吗,睡着还能接语音的。   但事实上,她呼吸短促了些,细若蚊吟。   “……没有。”   那边轻笑,随之而来的性感呼吸很清晰。   沈暮听得耳根发烫,她实在太没骨气了。   咬唇生硬:“找我,干嘛?”   男人可能还在办公,说话间隐有纸张翻页声。   “就准你白听我声,不准我听回来?”   他嗓音轻哑,挟着笑意。   从耳窝钻进心尖,沈暮麻到骨头都有点酥。   唇边弯起微不可见的笑痕。   沈暮装不懂,收着声低低说:“然后呢。”   男人温溺的口吻:“嗯,突然想哄哄你。”   他迟缓的声调像是自带治愈效果,她先前的不悦瞬间被打磨得光滑。   沈暮胸口噗通难控。   她喉间搅了蜜,故意唱反调:“……我现在不生气。” 第36章 抱星黛露。   那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   “不生气也能哄。”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为之的温情。   这么自然而然地漫进耳底,就沁着润物无声的春风,惹得她心脏颤栗。   沈暮面红耳赤。   原来,耳朵是真的可以怀孕啊。   她心跳在一个没有规则的波动频率,沦陷进去,嘴角不经意间扬到抑不住的弧度。   他的纵容是开机键。   萌动了她内心有恃无恐的本能。   沈暮心里念叨,现在哄她,早干什么去了。   她确实也这么说了出来。   只是声音低若嘤咛,对方不足以听清。   “在嘀咕什么。”   那边传来漫不经心的调侃。   一想到他这么晚才出现,又是花团锦簇多日,沈暮就忍不住控诉。   沈暮故作淡定,却还是免不了温吞。   “我说你……之前都在做什么。”   对面沉默片刻:“某人晾我几天了。”   他音色带点朦胧感,有心缓下来。   仿佛含着细腻的气息,咬她耳朵问——   为什么不找他。   沈暮不由凝眉,两颊微鼓。   谁晾他了,怎么还贼喊捉贼呢?   只敢在安静私语的分贝范围抱怨。   沈暮微弱嗔怪:“你不也没声,还……”   还在纽约艳遇佳人。   但她恰到好处地顿住没往下说。   毕竟他们还未正式相见。   “嗯?”   男人音节带着慵然的鼻息,稳稳攫着她的心跳速度,操控自如。   沈暮毫无底气,弱弱启唇:“……你很忙。”   “是忙。”   他不否认,并且进一步说明:“不太空。”   沈暮垂着眼,寸寸低下声:“所以……”   怕打扰到你。   “所以你要记得主动找我。”   他微沉的尾音好似一股温柔的力施加,把她推进糖浆里。   沈暮心脏都漏跳一秒。   然后整个人的温度直线飙升到沸腾。   她死死咬住唇瓣,才能稍微压住上扬的颧骨。   这人好烦哦。   一会儿让她蹲在小角落酸酸苦苦,一会儿又喂她一勺蜜。   沈暮胸腔跌宕起伏。   悄悄深吸口气,佯装镇定:“哦……”   但一点用没有。   她音调都浸染过甜水似的,湿哒哒。   那人很轻地笑了声,笑里纵着无奈。   不紧不慢问:“想睡觉么。”   还不困,而且明天周六,有足够的晚睡理由。   但沈暮好想躺到床上,戴耳机听他讲话。   沈暮小声反馈情况:“我……还没洗澡。”   含点暗示的意味。   想说这次能不能换他等。   对面呼吸匀缓:“去吧。”   “那你呢?”   沈暮情不自禁追问,怕他就这样结束通话。   那边安静了会,好像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语气融着宠溺,温缓:“我自己待会儿。”   那天语音,他也是这么说的。   不过对象是她。   沈暮先是愣神,反应过来捂住嘴悄咪咪笑了声。   “那我,很快。”   他含笑应一声。   不过女生洗澡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沈暮洗完,彻底吹干头发,一晃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她轻轻关上卧室的门,一身纯白吊带棉裙,趿拉着拖鞋碎步跑回来,然后拿回搁在摇椅里的手机,掀开被子钻进去。   枕边躺着那只星黛露。   沈暮戴好耳机,关掉小夜灯,乖乖出声。   “我好了。”   男人嗓音染上一丝哑:“嗯,我在。”   沈暮轻轻弯唇,随后慢慢回味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有点疲倦。   随即她捕捉到一瞬细微的纸张翻页的沙声。   沈暮细声问:“你在看书吗?”   他正经时的声音总是有种温醇的质感。   “处理几个文件,马上就好。”   沈暮答了声,温温静静地躺着。   她把身边的星黛露抱过来,柔软拥住,敛着睫毛,仔细听耳机里他每一丝气息。   男人的呼吸吐纳在深夜里自生缱绻。   深长,沉缓,均匀,她还是清醒的,却仿佛陷在一场绮梦里。   沈暮逐渐恍神,被他无意勾走了魂。   有一瞬间她发觉,其实也不需要他说什么,就这样连着麦,能感知到他存在的气息,已然满足。   “睡着了?”他似是有意放轻音调。   沈暮微愣,困意一散:“唔……没睡。”   女孩子要睡不睡时的嗓音,都渲着奶声奶气的味道。   他笑:“那怎么不说话。”   沈暮小小呵欠,双眸朦胧层淡淡水色。   “你不是要处理工作吗……”   略顿一秒。   男人淡言轻语飘落:“工作也可以陪你聊天。”   他声音化作一只温柔的手,抚过她心头。   沈暮唇间无声泛起一笑,像在他耳边说悄悄话:“我抱着星黛露玩偶睡。”   那边心照不宣笑了下,很明显。   还要故意问她:“哪来的。”   午夜施了魔法,她变成温柔甜美的小公主。   心花怒放地告诉他:“娃娃机里抓到的呀。”   那人拖着尾调“哦”一声。   意味深长:“谁给你抓的。”   这人。   明明知道的还要问。   坏死了。   沈暮鼓了鼓脸颊,想要气气他似的,含糊回答:“一位叔叔。”   对方淡笑间略微正声:“喜欢么。”   女生永远都潜在少女心,无论性格与否,年纪与否,一旦被激发,就完全酥软毫无抵抗力。   沈暮确实已经爱不释手。   她没有多想,脑袋舒服地拱了拱玩偶。   声音又软又温柔地散着甜味:“喜欢。”   她并非软糯的娃娃音,而是像早晨的太阳,温和舒暖,怂怯的时候柔柔的,不自觉撒娇时又透露可爱。   对面安静一段空档。   男人语调斯理:“是喜欢星黛露……”   停顿了会。   他声线渐渐低缓,在迷离的深夜里有几分蛊惑心智。   “还是喜欢抓星黛露的叔叔。”   沈暮脑袋顿时被抽成了真空。   这句轻懒的腔调,天生染着使人着迷的沉哑,循环在她耳朵里,耐人寻味地旖旎着。   小夜灯的暖光恍若被液化成雾,弥散周遭。   柔顺的长发凌乱在枕畔,光晕照在沈暮半露的白净侧脸,映出几分懵稚。   她好像是微醺了,心旌荡漾,几近失语。   那一瞬,沈暮的思维完全是无法运转的状态。   她清醒至极,偏就是分不清情况的真实性。   如果这话别有深意,可他却是在闲聊时不过脑地脱口而出,似乎悖逆了他一贯的理智。   但要说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他的口吻又太抓心,琢磨起来意犹未尽。   沈暮脸是烫的,紧张且慌乱。   她逐渐手足无措,那一遇到事情就焦虑的恐惧,如恶魔在心底翻腾造作。   所以现在到底要说什么啊……   她突然后悔没有提前咨询恋爱大师喻涵的专业泡男人秘籍了。   寂静良久。 第37章 最美意外。   那边先漫不经心一笑:“困了么。”   沈暮发虚好一会,呼吸都轻微在颤:“有、有一点……”   逃避是焦虑的衍生品,人或深或浅都有这样的属性。   尤其轻微恐惧社交的性格。   譬如沈暮。   她喜欢藏匿在自己精心打造的云朵里,为遥远的婆娑世界极尽沉湎。   当突然被拖下来,她转眼就成了误闯人间的小白兔,傻不愣登地又情难自已地焦灼难安。   这个前所未有的舞台过分瞩目。   她潜意识叫嚣着躲避。   恍惚间,沈暮听见他低缓说句。   “要不要睡。”   这一刻他的声音听来是空远的,但附着感官,沉稳而踏实,好像为她砌筑起一面墙,将前时的闪光灯格挡。   虚惊过后回头,才发现。   啊,原来她在的墙后,是最有安全感的花房。   只是想来虚幻,沈暮思绪还是飘的。   她空洞地出了点声:“……嗯。”   “睡吧。”   他声线依旧恒温,仿佛刚刚只是风拂湖面,漾了下不起眼的波澜。   沈暮听话地闭了眼睛,但她无分毫倦意。   耳机里还收拢着男人清晰的呼吸,引人流连。   躺了会,沈暮翻了两回身,双臂紧紧缠裹着星黛露,好像这样能从中获取力量。   沈暮异常地失眠了,因为被重重心事压住。   她不安分的动静同样被对面收拢。   那人沉静已久的嗓音伴着气息漫出耳机:“想听曲么。”   沈暮长睫掀了掀,音质朦胧地溢出声低弱疑惑。   “治疗失眠。”   他似笑非笑地提到上回她的糊话。   沈暮略顿,尾调波折地“嗯”一声,示意不要。   在迟疑里安静片刻。   沈暮放轻声音:“迪士尼公仔……我一直都很喜欢。”   这算是回答他之前的问题吗。   那边束手无策笑叹:“好。”   沈暮下巴抵着玩偶,说的话依稀松软。   “因为小时候去迪士尼,走丢了,是它们带我找到奶奶的。”   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的年龄,喜欢真的很简单,可能仅仅只是在浮躁时候微乎其微的一点好,便能得到小女孩长久的迷恋和青睐。   那端轻轻一笑,耐心在听她说。   “奶奶给我买过好多公仔。”   “那个时候,还没有星黛露。”   “后来星黛露出现了,就没人给我买了。”   沈暮半敛的眸在光晕里变得邈远:“所以,我就自己买……”   胡言乱语些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是想无厘头地告诉他,像个小孩推心置腹,哪怕诉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现在……”   现在又有人送她了。   沈暮恬静垂着眼,温润的唇畔微动。   “C\'est la plus belle aubaine que je t\'aie rencontré.”   ——遇见你,是最美的意外。   优雅的语言发音含蓄,标准动听,像家猫窝在膝上熟睡时,梦中呢喃的爱意。   其实吐息比以往她说过的任何一句法语都局促。   但最后一个音符也从唇齿间溜走后,刹那束缚的缰绳挣脱,沈暮竟感到无比轻松。   ……   书房简约轻奢,偌大的空间灯火通明。   深墨色极简实木桌面,分散着几份文件,左上角的金属混沌摆无声缓动。   江辰遇一身中灰居家服,左耳挂只蓝牙耳机。   他握白金钢笔的手不由顿在那。   兴许是对耳机另一边那姑娘的所言意想不到。   顷刻沉默,江辰遇往后靠进皮质办公椅。   他唇角略微翘起,短促笑了声:“故意的?”   显然是当他听不懂法语。   耳机将女孩子的嗫嚅声清晰尽送耳底。   她矢口否认。   江辰遇听着她猫叫般的温赧腔调,偏是不给他翻译,偶尔会经不住笑一笑。   深夜静谧得能听清心跳。   他深邃的眼窝蕴藏温存,嗓音带出男人独有的成熟味道。   别有深意。   “知道了。”   ///   这个周末相当平静。   基本原因是喻涵历劫一周归来,再无出门浪的力气。   故而他们都安稳在家休息。   沈暮无事便坐在窗前画画。   IAC初赛的作品已通过线上形势报名,其实初赛门槛不高,她要提前为复赛做练习准备。   她如果这点信心都没有,大概会把远在法国的霍克教授气得翘胡子吧。   沈暮每每想到这,都忍不住笑出声。   初赛可通过线上模式,但复赛并非如此。   据往年,IAC复赛除却一轮线上作品外,第二轮还要求作者亲身到场,一为作品真实性,二为考验作者发挥能力,要求现场作画。   因而不到开赛,选手无可能知晓赛题。   不过也逃不开几个大类别,多练人物写生准没错。   正好喻白休假,沈暮便想请他当模特。   喻白自然乐意为之。   阳光拥裹下,俊美的少年侧影淡雅如雾,白衣服就着光线色泽,微笑的唇是属于那个年纪的健康浅红色。   沈暮也笑,弯了清澈的眼。   毫不吝啬地夸他表现力强到专业模特都自愧弗如。   “我可以给你当长期模特。”   喻白维持着慵懒自然的姿势,轻倚窗边。   褐眸望她时,好像将倾洒进来的阳光都盛入眸底。   沈暮闻言眉眼漾起笑来:“你太贵啦。”   “对你免费。”喻白说。   沈暮凝注画布,专心打底轮廓,笑而不语。   喻白看她目光直白,但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景澜姐。”   听到他轻唤,沈暮目不斜视调整线条。   随口轻柔地应声:“嗯?”   喻白最后还是未言,只淡淡笑着,静静凝她。   ///   周一。   美工部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以喻涵为首的服化组同志们,开启犀利吐槽模式,大肆怨怼培训老师的非人行径。   逗哏捧哏相互协作,忿忿之气逐渐攀向高峰。   办公室里笑语欢腾。   沈暮安静坐在工位,被迫又听一遍喻涵暴躁的遣词,也忍不住含起笑。   他们都还在吵闹,一时静不下来。   沈暮便就点进微博,随意看了会热点资讯。   【宋氏集团疑似多处项目经营不善,面临破产清算危机,董事长宋卫被传婚变】   无意间刷到这条微博时,沈暮僵了下。   片刻后,她深吸口气,默不作声退出,只当没看见过。   “小暮——”   听见自己的名字,沈暮忙抬头回应。   是某位女同事所在的小组完成了场景初稿,需要通过她交给莫安定夺。   沈暮点头轻莞:“好,我这就去。”   与此同时。   总裁办。   江辰遇迈进办公室,径直坐到桌前。   他容色平淡,一贯无甚情绪,唯独那副金丝框眼镜为他清冷的气质添了点温度。   方硕将分类完整的几堆资料数据放到他面前。   江辰遇淡扫一眼,将其中一份厚文件丢开。   “唐逸的不签。”   方硕眉毛都跟着吃惊抬高:“啊,唐逸的珠宝品牌,其实挺有口碑的……”   江辰遇已经开始看其他文件。   凉凉的语气:“撤了。”   江盛旗下JC广场占据南城最大商圈,唐逸珠宝专柜的业绩一直很漂亮,如今合约即将到期,双方自然都无不续约的道理。   可就在刚刚,某人开了金口,单方面终止。   方硕实在难以理解,不过他的话向来板上钉钉,确定了就不再有商量的余地,方硕便只管照做。   方硕在旁边站了会,想到什么,突然默不作声走开。   他低头操作几下桌台上的笔记本,然后抱过来,摆到江辰遇右手边。   更是暗示性地往前推了那么一寸。   江辰遇翻页的手一顿,莫名斜他眼。   方硕低咳一声,站得端正。   正儿八经解释说:“江总,这是美工部04工位区域的摄像头实时监控。”   江辰遇轻描淡写掠一眼屏幕。   监控画面很清晰,从办公室进出玻璃门,一径到靠窗的办公桌,虽远,但足以看清每个人。   江辰遇俊眉微拧:“干什么?”   方硕以为他懂,姨父笑都在嘴角准备上扬了,闻言怔了下。   “您再仔细看看。”   方硕暗声提醒:“沈小姐……”   江辰遇眸光淡淡垂落。   窗边的姑娘松花绿缎面吊带长裙,头发绸缎般垂顺亮,披散身后,她侧身接过同事递来的一叠纸,随即便搁下自己手上的活,起身往办公室外走。   办公室采光绝佳,窗明几净。   落地玻璃门一尘不染,干净明亮得一眼难辨开合。   她似乎不愿耽误别人工作进度,着急把东西送到,所以步子碎而快,甚至边低头一心调整纸张顺序,完全没留神的样子。   果不其然。   她被惯性带着一头撞在关着的玻璃门上。   监控视频有如默片,没有收录声音。   但那瞬门“砰”一声的疼,在她蓦地捂额,瘦瘦的身子缩起来时,尤其看得人感同身受。   江辰遇随之皱了眉。   紧接着就瞧见办公室的女生们蜂拥上来。   而那姑娘揉着额,连连摇头,大概是在扯笑逞强。   江辰遇眉眼深凝,又有些想笑。   撞狠了她都不忘护住怀里那一叠纸。   一旁的方硕余光悄悄瞥过去,观察他颜色。   很好。   老板在笑。   工作开外还得听命江老太太,培养老板感情。   他太难了。   而老板还筹算着贬他去喂狗。   他可真是以德报怨好员工第一人。   方硕内心被自己感动到不行。   抱着不打扰他“睹视频思人”的心态,准备深藏功与名,退居二线。   有了底气,方硕抬头挺胸做人:“江总,那我先去通知唐逸负责人合约的事了。”   江辰遇不露痕迹敛回视线,指了下笔记本。   “拿走。”   经过三点五秒反应,方硕:“哈?”   江辰遇目光向侧一掠,声音冷淡:“我没有监视女孩子的癖好。”   ///   初稿送到莫安那后,沈暮就坐回到工位。   她额头肌肤细腻白皙,刚刚一磕,眼下有要红肿的痕迹。   喻涵找来冰袋,给她冷敷。   而后不知怎么就拉扯回了砸伤鼻子那次,免不了夹带一顿对“美丽笨女人”的嘲笑。   沈暮低声嗔两句,赶她回化妆间工作。   喻涵前脚刚走。   桌上的座机随即就响了起来。   沈暮压住额头冰袋,腾出另一只手接过来。   没控制好力度,她压得一疼。   温柔说了“喂”后,没忍住细若游丝地嘶了声。   电话那端无言片晌。   男人一开口就如琼浆醉人的声音倾倒耳中。   “来我这。”   沈暮心一窒,思绪倏地已至千里之外。   她懵了神:“……诶?”   江辰遇极轻哑笑一声。   放缓语速:“我没有告诉你,今天我在办公室么。”   沈暮左右探两眼,确定无人留意到自己。   而后压着声音,红着脸悄悄回答:“告、告诉了。”   “那怎么还不过来。”他问。 第38章 缺个女伴。   他音色深邃,话语间仿佛暗指已等她许久。   沈暮瞬时怔忡,心律开始不自然。   她反应迟钝片刻,抿着气音,声音窃窃像在偷情。   “你说的,是中午……”   明明这会就还早。   况且他只是讲而已,何时跟她约定过。   她低糯细语提醒他并非自己的错,辩驳时无意勾着娇甜,如挨近的亲密情人耳鬓厮磨。   那边似笑似叹,为她可爱的安守本分。   “倒是听话。”   “我要说半夜,你也掐点来?”   他语气淡淡,漫不经心调侃。   像在说,全公司都知晓他在否,怎么偏就你充耳不闻。   “半夜”这词自带暗昧色彩,他说出来更甚。   沈暮颊面透红,弱着气势回嘴:“……那是下班时间。”   工作外人身自由。   请上司公私分明。   然而这位领导笑了下:“现在是上班时间。”   沈暮:“……?”   他言简意赅:“上来。”   沈暮被这上级命令的语气拿捏住。   “噢……”   结束通话,沈暮取过桌边的迷你镜检查额头。   不出所料肿了块发红的小包。   沈暮无奈深呼口气,问喻涵要了片创口贴。   或许化妆师在专业方面都细致入微,连创可贴都是浅的,喻涵美其名曰香槟色,美观百搭。   她的说法惹人发笑,沈暮顷斜着贴到额上,而后趁着办公室开始忙碌状态,无人留神,从包里摸出领带夹,偷溜似的轻步离开美工部。   26楼一如既往安静得出奇,脚步声都清晰。   总裁办的玻璃感应门自动移开。   沈暮原地立了少顷,吸口气,挪步而入。   从市井步入殿堂的错落感强烈,她觉得自己像是弱不禁风的小女孩,要被献祭给远古的神祇。   尤其走进后,间隔半室距离直直遥望到他。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西装优雅矜贵,阳光自侧面的落地窗漾进来,他碎光加身,衬得容色清和。   沈暮有短瞬恍惚。   便在这时,男人闻得动静,抬眼凝过来。   他的目光如带微电流,看得她心脏一激灵,不敢再磨蹭。   沈暮忙垂敛下眸,快步过去。   端端正正站到前方,慢声细语问候:“……江总。”   江辰遇放下笔,眸光聚到她身上。   她穿身缎面长裙,吊带露出细臂,松花绿衬得肤色很瓷白莹润,长发温柔又随意披着,将肩膀到锁骨的线条柔美掩得若隐若现。   江辰遇眼神流连须臾,几不可见地弯了下唇。   现在怯生生地装不熟,仿佛和他连麦睡觉时偶尔会无搅蛮缠两句的小姑娘不是一人。   “嗯。”他故意淡声应答。   就没了。   沈暮等了下还是没声,偷觑他一眼。   而男人只是从容坐在那,似乎有几分好整以暇。   沈暮心诽他怎么这样。   特意喊她过来却不说话,还要她先开口。   但碍于他自身的气场和阶级的压迫毫无办法。   沈暮抿了抿唇,把捏在手里的领带夹轻轻放到桌面。   “谢谢。”她主动把东西还他。   江辰遇倒不在意这些身外物。   瞧了会她额头,只问:“破了?”   沈暮怔了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摇头:“没。”   “那为什么要贴。”   “……不小心磕肿了一点点。”   沈暮并不知道他早已目睹全过程,悄悄将后果弱化,祈祷他千万别问是怎么磕的,太丢面。   江辰遇望住她:“创可贴没有消肿功效。”   但红肿着多少有些难看。   沈暮暗自嘀咕,神情却显得很乖静:“哦……”   江辰遇笑眸含着点无奈,从抽屉取出只小瓶摆到台面上来。   “撕掉,涂这个。”   沈暮轻一眨眼:“……这是什么?”   江辰遇往后靠进办公椅。   颇为耐心地看着她,简明扼要:“止痛化瘀的。”   沈暮瞬时怔忡,揣摩半晌才明白他意思。   可她并不是很想在他面前,把磕肿的额头露出来……   沈暮咬唇开始琢磨怎么后撤。   不自主地绞起手指,支吾道:“不用了……没那么严重。”   对她内心想法了如指掌,江辰遇慢慢直起身。   “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见他作势要站,真有走过来的架势。   沈暮心里咯噔一下,怕了,哒哒几步立马上前。   “自己来——”   涂。   她涂。   涂还不行吗!   江辰遇靠回去,但笑不语。   玻璃质感的圆瓶只有手心大小,瓶身的说明好像是德语,可见得里面的透明液体。   八成是类似红花油的万能精油,兼具提神醒脑之用,所以他备在办公室的吧。   不过这个沈暮从未见过。   反正涂就对了。   沈暮手指攥住小瓶子,纠结如何开口问他,她能否走远点涂。   因为某人近在一步距离。   沈暮生怕跟上回一般,再不慎跌到他怀里。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意外。   太过要命。   但沈暮在他深黑的眼眸里三缄其口。   最终还是没骨气说出来。   她咬住一点唇肉,温温吞吞背过身,低头揭下创可贴。   还特意避开他不给看。   江辰遇无声失笑,任由她去,兀自敛眸翻阅文件。   修指掀过一页,他可有可无地问了一句。   “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   沈暮倒出些透明液到指腹,正垂额小心点涂,闻言顿了顿,情不自禁地小心回答。   “是闺蜜的亲弟弟。”   “从小就认识了……”   江辰遇指间钢笔行书自如,水波不兴应一声。   沈暮涂好后转过身,将瓶子轻放回他手边。   语色清潋:“谢谢。”   江辰遇循声抬眸,便见她又把创可贴整整齐齐粘回额头,忍不住皱眉气笑。   沈暮一愣,不自在地捏了下裙边。   笑什么……   正暗自莫名,男人突然徐徐站起。   沈暮视线顺着他起身的路线上移,下巴抬起,转瞬就成仰视的角度。   江辰遇看了会她额头,却迟迟未进一步动作。   他隐约是在沉思。   当她面沉默片晌,他温沉的嗓音方响起。   略带正色:“周五晚上奶奶办寿宴。”   他突兀地言出个事先毫无铺垫的话题。   沈暮神情懵稚,浮现出迷惘:“……啊?”   江辰遇凝视她的目光不瞬:“她邀请过你的。”   和江董那通电话沈暮自然没忘。   可她当时只是帮着敷衍而已,他自己都说别当真的。   沈暮摸不清他用意,于是就温顺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记得。   “要来么。”   他声音沉静但好听。   沈暮略一感受,后一秒就被他这开门见山的三个字惊得心脏一颤。   她懵在那,完全搞不清状况。   像是连最简单基础的中文都难懂了。   沈暮扬着卷翘长睫:“什、什么?”   男人那双眼睛邃不见底,他单是站在面前,都透着不由分说的气势,让人坠陷深渊般,无可挣扎。   江辰遇薄唇慢慢扩起好看的弧度。   语气依旧云淡风轻:“我缺个女伴。”   他每一寸气息都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细胞,蕴含无数种酵素,不断分解她呼吸,催化她心跳。   沈暮胸腔不由起伏,好半晌终于在一片混沌的思绪里寻回声音,万般难以置信:“你是说……我吗?”   还要他怎么直接。   江辰遇笑:“愿意么。”   沈暮一瞬激越全身,似有千百只蝴蝶在心底扑腾展翅。   所有神经末梢都叫嚣着愿意时,她忽然想起纽约SOUL周年庆典,他陷在风情万种女人堆里的画面。   心口蓦然堵了下,沈暮移开目光。   干巴巴地旁敲侧击:“你出席正式场合,都带女伴的吗?”   字里行间的小情绪藏不住。   像个耿耿于怀的小妒妇。   “不是。”某人平平淡淡回应,但很果断。   沈暮带点狐疑瞄他一眼。   随后只见他眸色柔软而冷静:“你特权。”   沈暮耳尖一烫,红晕顷刻蔓延到脸颊,继而往上烧至脑门。   下意识为自己刚刚的小肚鸡肠开脱。   沈暮晶莹的双眸飘忽不定:“我就、就是随便问问……”   江辰遇淡笑“嗯”一声,不深究。   转而带着命令的口吻:“回答。”   沈暮一时没跟上这跳脱的问题。   望着他的眼神有些无辜。   江辰遇与她相视,沉缓的嗓音如沐阳光。   “当我女伴。”   沈暮心跳刹那剧烈到快要窒息。   这感觉史无前例,超出她认知范围,她只能任由心颤攫遍胸腔。   只到男人下巴的身高,让她越发柔弱怂怯。   再待下去她要绷不住了。   “噢……”   “那我、我回去,工作了。”   沈暮声线摇摇欲坠,双手偷偷背到身后揪住一点裙摆。   江辰遇笑而不言。   两指力道温缓,将她的创可贴揭了下来。   额前一空,沈暮忙不迭抬手遮捂住,露着一双盈盈清眸含着惊愣。   创可贴在他修指间被揉成团。   江辰遇不让她贴,若无其事说:“闷着不透气。”   他语调很随意,但就是能荡漾出如斯温柔。   沈暮含糊应声两句,捂着额头慌不择路碎步离开。   显白的松花绿长裙刚及纤细足踝。   温婉雅致,轻熟灵动。   江辰遇在原地处变不惊,淡淡笑看那最后一片绿色裙角自玻璃门曼妙逃走。   ///   毒.瘾发作,沈暮完全不能好了。   从他办公室离开后,她神思便克制不住地胡乱撺掇。   前一秒还在漫翔四海九霄,后瞬又在万木青翠的密林如影穿梭。   非但白日工作时动不动神游太虚。   下班回家后更甚。   她宛若沉溺在甜腻的炼乳里,以致于做完饭时险些烧掉厨房。   好在喻白闻到焦味冲进来,及时关了火。   沈暮望着锅里黑不溜秋的红烧排骨。   好半晌,她倏地回神,捂嘴惊呼:“天啊……”   喻白飞快上下端详她:“景澜姐,没伤着吧?”   沈暮茫然摇了摇头。   厨房保住,但菜是吃不上了。   最后晚餐是点的外卖。   等待外卖的空隙,喻白陪她坐在沙发,沈暮抱着靠枕,慢慢才从虚惊中缓过来。   喻涵吹干头发走出浴室,得知此事,敏锐地盯住她问。   而沈暮心虚地躲开她注视。   摆摆手,不予作答。   喻涵一副“绝对有问题”的知情人士模样。   格外笃定:“我早就想说了,上班嘴巴咧了一天,就你这颧骨升天的表情当我看不出来?”   沈暮无意识地摸了摸脸:“什么表情?”   喻涵义正辞严:“少女怀春!春心荡漾!老实交代!”   闻言沈暮顿时面热:“没有……”   这时喻白的手机响起。   他低头掠一眼,起身走到阳台边接过。   “小白。”   女人的声音纯熟独特,如含低沙。   喻白寡淡应:“嗯。”   “周五晚上,江老太太举办寿宴,会有不少大牌驾到,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有空就陪我一块儿来,多见见,对你转型有帮助。”   电话里的女人叫苏虹,近四十岁的年纪,手握无数影后奖杯,在娱乐圈声望不低,如今退居幕后,是带了喻白多年的前辈。   不过喻白对这种应酬向来兴致淡淡。   他正想回绝时,客厅传来喻涵一声难以抑制的高呼。   “什么?!你再说一遍!”   “江总请你当女伴?卧槽!!!!”   喻白眼底掀了点波澜,溢到唇边的话突然僵住。   女人又耐心说了两句什么。   但喻白似乎没在听。   他眼尾缓缓垂下来,手指微收,淡沉的声意味不明。   “知道了。”   这边。   沈暮赧红着脸,慌捂了喻涵的嘴:“……小声点。”   她尚在羞耻,搁在茶几的手机蓦地振动起来。   沈暮确定她安静了,方伸手取过。   是一通陌生来电。   沈暮平静了下心绪:“喂。”   男人熟悉的诱音不紧不慢荡进耳底。   “我的号码,存一下。”   他的声音将她刚缓和的气息秒打了个错乱。   沈暮陡然怔住,呼吸都迟缓。   丧失思考能力地问出一句:“……是、是工作号吗?”   江辰遇被她逗笑。   声线轻缓:“私人号。” 第39章 小维纳斯。   他淡笑低沉如旧,三言两语,就驾轻就熟地叩开了她心扉,用清甜的麦芽糖重新浇筑。   沈暮始料未及接通他来电。   又始料未及沉浸他来电。   前后不过短短数秒。   他知道她的号码并不奇怪。   但他知道她的号码,以此私人交换,就有不清不楚的意思了。   尤其是在他们暗地里也微妙的情况下。   特别像埋在地下的花种被破土窥见,难耐春情萌动,和天光纠缠不清。   沈暮脸颊微红,低头回:“嗯……好。”   她思绪起伏,但不敢说太多,因为旁侧的喻涵耳朵竖得跟在接受雷达信号一样。   电话里男人的声音漫不经心。   “别再用创可贴了。”   沈暮轻愣,随后便又听他缓缓说:“明天到我办公室。”   听懂是让她过去涂药。   沈暮没有多问,并且心照不宣,小声答应。   他们不自觉达成一种默契,在彼此间搭建无关合理的桥梁。   通话结束,沈暮将手机从耳朵旁放下。   含羞的神情如在粉红泡泡里漾着。   喻涵一语点破:“啧啧,江总打来的?”   沈暮搂了搂靠枕,抿唇默认。   想到周五晚宴,她斟酌问:“你说,我要买身得体的裙子吗?”   喻涵理所当然咬定说:“要啊!吃完饭咱就出门,挑一套高开叉镂空性感礼服,迷到众生!”   浮夸得跟她要去参加创世纪选美似的。   光浮想的画面就够她毛骨悚然。   沈暮无法接受喻涵所谓的性感。   嗔她一眼:“什么呀,正式点的连衣裙就好了。”   喻涵怒其不争:“宝贝儿,有点志气!”   沈暮清纯的漂亮脸蛋浮露困惑。   紧接着喻涵正色道:“江盛的晚宴,隆重程度要仅次春晚了吧,那些名媛千金可都巴巴惦记着你男人呢,知道到时候你得来多少情敌吗?”   喻涵脱口而出的一句“你男人”,听得沈暮顿时面红耳赤,叫她莫要乱说话。   但思及某人被一众千娇百媚环绕时的情况。   沈暮转瞬又心猿意马起来。   这时喻白走出房间,递她一盒药膏。   “景澜姐,这个消肿很有效。”   沈暮停止走神,下意识接过,轻轻展颜:“好。”   不多时外卖送到。   餐桌前,摆着几道色泽饱满的家常菜。   喻涵扒拉两口饭,突然想起一事。   含糊着说:“宝贝儿,网上都在说宋氏夫妇闹离婚,你知道了吗?”   沈暮筷子顿一瞬,而后慢慢戳了两下米饭。   不痛不痒回答:“嗯,我看到了。”   “八成是这谢时芳又在作妖,看公司熬不住了想明哲保身呢。”   喻涵嗤声,咬着肉骨,嫌恶的话继续往外蹦。   “放以前她还能仗着谢家傲成花孔雀,二婚还离,看她怎么办。”   喻白余光掠过沈暮沉静的脸。   对边上那人冷冷淡淡说了句:“你能安静吃饭吗?”   喻涵刚想谴责他没大没小,抬头的瞬间反应了下,随即又埋了回去:“能,我能。”   沈暮倒是看不出过分的情绪波动。   沉默片刻,轻声开口:“他们离婚,对公司有影响吗?”   喻涵沉吟一会,这回琢磨了下遣词造句,才说:“可能会涉及债务吧,宋氏做的都是些高风险投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果真到破产清算那一步,资不抵债,夫妻是要有连带责任的。”   所以大概是谢时芳千方百计想要离婚。   沈暮点点头,神情倒还是平静的。   ///   往后几日有关宋氏的资讯层出不穷,不是有关公司运营问题,就是离婚风波发酵。   不过沈暮还是照常上班。   在她心里,宋氏在四年前就与她无甚瓜葛了。   说完全不在意不太可能,但她也不是活菩萨。   她一如既往认真工作,但每天多出一件事。   那就是趁午休悄悄到总裁办,然后待两分钟,又悄无声息地回来。   什么都没做,还真就只是涂药而已。   某天下班之后,沈暮被喻涵生拉硬拽到附近一家礼服专柜。   透明橱窗里,人台模特一身黑色低胸长裙,单侧开叉到大腿根,露出的小部分是性感的蕾丝网面,整体线条修长,显身材,更透着清欲的女人味。   喻涵一眼相中,直呼她穿上绝对惊艳宇宙。   起初沈暮是皱眉抗拒的,她想要另一件白色网纱裙,但在喻涵的百般撺掇下,她居然开始动摇。   喻涵慷慨陈词的每一字都在宣判她罪行。   冲击力最大的,当属那句——   “作为江大佬的女伴,你不精心打扮闪耀世界,丢的可是他的脸!”   于是沈暮彻底失去反驳资格。   天呐……   沈暮当时想,她不去做销售真的可惜了。   其实再仔细看看,这条黑裙也没夸张到哪里去,只是领子比正常的稍低些,说是开叉倒还有蕾丝网着,算不得太暴露。   行叭。   沈暮深深吸气,用力点了下头,视死如归般。   营业员全程都无插话推销的机会,就见她们完成了自我攻略,面上保持端庄,心里早已乐不可支。   但到付钱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喻涵变脸似的恢复理性,姿势快狠准地砍起价。   这是一家小众设计师品牌,尽管不是高名气,但凭其独一无二性和美观度,定价自然低不到哪里,基本都在大四位数浮动。   将银行卡寄给宋卫后,沈暮只给自己留了小几万的零头以备生活之需,现在要花这钱未免奢侈。   喻涵还在絮絮叨叨,而营业员实力悬殊。   沈暮为难地凑近喻涵,偷偷耳语了句情况。   有如硝烟弥漫的战场突然被自己人捅了一刀。   面面相觑两眼,喻涵消化了下她这亲者痛仇者快的行为,闭了闭眼,从包里摸出银行卡。   “刷卡。”   营业员如获大赦,热泪盈眶地接过。   沈暮吃惊,忙拉住喻涵,声音压低下来。   “我的意思是……不买了。”   刚刚砍价跌了气势,喻涵没有发挥真实水平不痛快,闻言索性撒泼:“我就买就买!”   沈暮:“……”   好好好,你买你买。   最后裙子就这样带回了家。   晚上趁喻涵在浴室洗澡,沈暮一声不响往她微信转了笔钱,然后点开她手机接收,再将这条转账删除。   神不知鬼不觉。   并且喻涵一时也没发现。   ///   周五早晨出发去公司前,喻涵叮嘱沈暮把裙子带上,更是毛遂自荐要露一手,负责她今晚的妆容。   沈暮算了下时间,怕来回赶不及,就照做了。   “哦豁,电影插曲出demo了。”   “你怎么知道?”   “群里看到的,说是Brant献唱。”   “妈耶,Brant?我听过他配音,真的是耳朵怀孕直接起飞!好想听他唱歌啊!”   办公室里的海王女同事们开始日常痴迷,每天的迷恋对象总是不尽相同。   听到那句耳朵怀孕,沈暮立马就联想到某人。   连麦伴她入睡时,夜越静,耳机里他细微的呼吸便越清晰,仿佛就躺在她身边,意惹情牵。   沈暮还没来得及感触,手机轻振收到短信。   是江辰遇。   他说:“下班到我办公室。”   沈暮愣了下,他似乎没有要等她化妆的意思。   纠结半晌,回复他问:“我需要先换身衣服吗?”   江辰遇:“直接过来。”   沈暮将这四个字反复瞧了好几遍。   然后默默低头看了眼自己今天穿的碎花裙。   好随便。   真的不会给他丢脸吗?   不管现今如何,宋氏亦曾风光无两过。   抛开私人恩怨不讲,沈暮也算得上是千金出身,礼仪和修养自当不逊。   诸如此类的场合她打小被沈曦带着出席,故而并不陌生,   沈暮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就这么过去。   这是关乎礼貌教养的问题。   可江辰遇都这么说了,沈暮只能将情况告知喻涵,下班后将装裙子的袋子一并拎过去,准备寻空换上。   沈暮到总裁办时,玻璃门自动移开。   随之闻得里面的人言笑晏晏。   有女人的声音。   他们似乎是在用意大利语聊天。   沈暮有一瞬意外,兀自怔了短瞬,还是走进去。   男人站在落地窗边,黑色西装身型干练,内搭雅金色马甲和领带,细节之处点缀线条呼应,显得他气质高贵,别有格调。   听到动静,他偏过头来,眉眼笑意未敛。   江辰遇望她一眼,而后对身边的女人回笑。   意大利语标准流畅:“她来了。”   女人金发碧眼,捏着红酒杯,一身人鱼姬色金属吊带鱼尾裙,勾勒身材高挑,凹凸有致。   好漂亮,像美人鱼。   沈暮远远站着,就已被她跃然纸上的美艳击中。   女人波浪卷长发后甩过去,回眸看向沈暮。   她蓝宝石般的眼瞳一亮。   “哇哦。”   “遇,你是把仙女叫来了?”   江辰遇笑了笑。   女人目光惊艳舍不得移开:“你的小女朋友太干净了,像水晶,我喜欢。”   江辰遇含笑纠正她:“目前还不是。”   “不是女朋友?”   女人满脸不信:“我可从未见过你带女伴。”   江辰遇但笑不语。   女人轻晃了晃红酒,美目流转:“她是你的维纳斯吗?看起来很小。”   江辰遇眸光静静落到远处的姑娘身上。   耐人寻味:“的确是小女孩。”   女人舒媚一笑:“小维纳斯。”   这一出沈暮事先并不知情,她有些傻眼,怔在原地听两人用意大利语一言一语,而她一个单词都听不懂。   男人嗓音低醇,意大利语发音优美。   直到他倾出一句清晰的中文。   “愣着干什么,过来。”   沈暮倏然有所反应,马上走近他们。   她低眉顺目,有点拘泥:“……江总。”   女人看出她的内敛,扬着红唇:“别紧张,我叫Rita,是你的造型师。”   面对她友善的笑容,沈暮颔首礼貌回应。   接着只能觑某人一眼求助:“我听不懂……”   江辰遇相视片刻,对Rita说:“她会法语。”   Rita恍然一笑,随即便改用法语跟她交流,问她名字。   沈暮这才听懂她意思,忙不迭问候回答。   而后不由陷在他特意为她寻了造型师的惊讶里。   Rita情不自禁又瞧了她一会。   肤白貌美,气质纯净。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审美欣赏,凝了江辰遇一眼,带着埋怨地感叹,下意识说回了意大利语。   “真不考虑那套最新款的深V礼服?这么美丽的姑娘,穿公主裙太浪费了,最近时尚纯欲风,最适合她这样的女孩儿。”   江辰遇轻轻一笑:“她容易害羞,不习惯。”   Rita叹笑摇头:“我们遇真的动心了,会疼人了。”   江辰遇弯唇不答,看住沈暮。   指了下办公桌上的礼盒,说:“去换吧。” 第40章 只欺负你。   礼盒银粉亮面,静静躺在桌上。   沈暮望一眼回眸,迟疑问道:“……到哪里换?”   来过多次她也知道背景墙的隐形门后是内间,但异性的休息室总归隐私,哪怕经过允许沈暮都不太敢进。   江辰遇示意她方向:“往里有卧室。”   话落他停顿一瞬,唇角翘起点痕迹。   “你不是知道的么。”   他语速放满了些,听着意味不明,就跟故意要点明他们熟到什么程度了似的。   沈暮哑了下,低头答一声,便赶紧抱了礼盒往内间去。   Rita看她快步进了屋,笑笑说:“这么纯天然的小美人我可太久没见过了,遇,你的眼光真够毒的。”   江辰遇微微挑眉,笑意犹在,但眸光静下来。   “事实上,之前我并不知道她模样。”   是当时看到那副画里的曦字后,江辰遇才确定她是小哭包。   Rita侧了侧脑袋不解,疑惑一句。   江辰遇没回答,淡笑带过。   只问:“妆容需要多久?”   Rita也不细究,抿了口红酒,自信勾起眼尾:“你的女孩儿底子好,一小时内搞定。”   江辰遇坦然接受,虚抬了抬手:“我去隔壁处理点工作,你们随意。”   “不在这陪着?”Rita笑骂他工作狂。   江辰遇笑着默认,大约是不想沈暮因为他紧张端着。   没多久,沈暮就换好裙子,办公室里已不见江辰遇的身影,只有Rita在桌上摆弄化妆箱。   见她从卧室出来,Rita视线完全被吸住。   香槟色公主风小礼裙,在她身上极尽欲语还休的浪漫主义风情。   “亲爱的,你真是我见过最美的中国女孩。”   Rita杏眸盈亮,不吝惊叹赞美。   她这会说的是法语,沈暮能听懂,并且交流无障碍。   被这般浓稠艳丽的美人盛赞,沈暮很难不难为情,微涩一笑,回了句“谢谢”,而后在她的示意下坐到桌前。   “嗯……他去哪儿了?”   沈暮左右望了几眼都不见某人,忍不住轻声问。   Rita撩开她长发,打趣一笑:“在隔壁等他的小公主。”   “……”   她语气满含深意,沈暮心跳快起来。   Rita的化妆技巧相当成熟,沈暮不了解意大利闻人,但能感受出她绝对是大师级的造型师。   妆容完成后,Rita让沈暮站起来转一圈,摸着下巴琢磨起她的礼服。   法式方领将精致的锁骨展示完全,小泡泡袖抓折元素充满少女感,前短后长的燕尾式裙摆露出白皙长腿,香槟色亮片薄纱堆褶腰间,凸显纤细腰身的同时,衬她柔到出水。   每一处皆是轻柔高雅的惊喜。   但Rita略微皱起点眉。   沉浸地思量须臾,她似乎有了想法。   “亲爱的,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对这件礼服做一点小小的改动。”   沈暮没有犹豫摇头,很顺从:“当然不,都听您的。”   她乖得讨人喜欢,但Rita还是意想不到江辰遇原来好这款,掩唇笑了一下:“太见外了,遇是老熟人,叫姐姐就行。”   Rita太过钟意今年大热的纯欲风,故而给她化的妆容也是往那边靠,温柔盈润的玫瑰豆沙色唇膏,初恋脸妆面纯净。   腮红点睛般扫过双颊和鼻尖,顿生迷离微醺感,将整个妆容推向高.潮,青涩中荡漾诱惑。   只可惜公主裙少了点欲。   虽然也很美,但太保守,对整体造型而言显得拉胯。   造型师素来追求完美,Rita斟酌之下拆掉了裙子背部的里衬,用同色薄纱在她后腰虚覆一层,并将小高跟缠绕上蕾丝绑带,袖子往下拉成一字,露出肩颈,瞬间就有了性感的味道。   不得不说,Rita临时改礼服样式的能力游刃有余,专业水平令人叫绝。   沈暮不禁想,那人请这么一流的大师给她做造型,是不是太小题大做。   隔间办公室,落日余晖静静流淌。   江辰遇正在看一份报表。   门“咚咚咚”响起三声。   他翻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了句“进来”。   沈暮轻轻推开门,视线探进去。   见他在忙,踌躇了下只站在门边,没有往里走。   周遭安静片刻,江辰遇抽了个空档往门口掠去一眼,指尖动作停了下。   门口的姑娘一袭浅香槟小礼裙,裙身缀满精致亮钻,还真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公主,披戴星月般,散着光芒。   望一眼含蓄又朦胧。   而裸出的漂亮肩颈和长腿,又成视觉上的勾引。   刚刚在Rita和方硕面前,沈暮都不觉有什么,但眼下被他远远看着,沈暮心跳逐渐怦怦乱撞。   他视线毫不避讳,无形中有一双手,在她心脏弹奏悸动的乐曲。   黄昏的室内,气氛莫名缱绻。   “方特助带Rita姐姐先过去了,他说,你自己开车,让我过来……”   沈暮扶在门边,小心翼翼启唇,将这份渐邃的情愫打破,声线微绷,说话时也没敢和他对视。   江辰遇不动声色敛眸,合上文件站起来。   “嗯,走吧。”   他幽静的目光一撤离,沈暮瞬间暗缓了呼吸。   “好。”沈暮温温应声,不在门口杵着,退开两步向外走。   在她回身的那一瞬间,江辰遇倏然顿足。   公主裙的背面,不见原先的网面内衬,只有一条薄薄的轻纱堪堪在后腰臀的位置系了个蝴蝶结,半编的长发微卷,用发带往上挽了起来。   白玉无暇的美背就这样彻底露出来。   清纯和性感碰撞出奇妙的化学反应,暗惹出的禁忌欲感,是男人绝对抵抗不住的心痒。   江辰遇喉结微动了下,继而深凝眉眼走过去。   “裙子,怎么回事?”   他沉着嗓音,直接问。   沈暮闻言回眸,和他相视一眼。   半愣着反应瞬息,以为他不喜,虚下声:“……Rita姐姐改的,她觉得这样好看。”   裙子改动确实有点大,好像从不谙世事的小女生,变身撩人无形的心机公主,由于妆容的关系,明明满脸无辜,却寸寸都在刺激男人的多巴胺分泌。   她自己事先也未有预料。   江辰遇下一秒便撇开眸光,不再看她。   只在按电梯的时候,低着嗓音说了句:“不舒服的话,我带你去换一件,时间够。”   沈暮站他身侧,不想因自己麻烦。   没多思考便答:“没关系。”   有点不适应,但也不是无法接受。   况且她要是换另一套,到了宴会上,Rita看到要怎么想。   江辰遇一径沉默,走进电梯,什么都没再说。   ///   众所周知,江盛前董事长夫妇,也就是江辰遇的父母,在二十年前双双死于一场意外车祸,震惊全网。   当时江辰遇和江迟修尚且年幼,两个孩子都不足以担负起庞大的江盛集团。   有人惋惜有人暗喜。   他们都以为江盛的辉煌要就此衰败。   然而那时江老太太站出来接管了公司。   她接替自家儿子的董事长位置,当然没人敢质疑,只是也没人抱希望。   谁会相信一位年近退休的孤寡老太,能撑起这么大的公司。   偏偏江慈还真做到了。   这二十年,江盛非但毫无没落迹象,海内外资产更是日渐可观。   到如今,江辰遇从江慈手中接任公司一应事务,凭青出于蓝的管理头脑,近几年江盛是稳坐业内头把交椅。   提及江老太太,无人不敬佩地叹声牛,不止商圈,她老人家的名望,在哪都是说一不二的。   故而老太太八十大寿,应邀而来的都是社会名流,宴会盛况空前。   晚宴设在南城外郊的私人庄园。   天光已暗,灯火氤氲通明,沿路盛满殷红的玫瑰花,有如置身欧洲中世纪贵族宫廷宅邸,华丽极奢。   金色镂空铁门向两侧敞开。   一辆全球屈指可数的银灰色Lambo毒药驶进,在草坪间的宽阔大道放缓速度。   车内纯音乐轻柔似水,这一路他们基本无交流,出奇安静,各怀心事。   直到车子驶入庄园,沈暮被眼前极尽壮丽堂皇的画面震撼到,双唇微微张开,情不自禁伏到窗边。   有一瞬她怀疑自己从现实世界坠入了幻境。   城堡美轮美奂,缀满蔷薇的藤蔓下,仿佛随时都会上演公主和骑士的童话。   “好漂亮。”   沈暮忍不住感叹一声。   清澈的眸底倒映星辉一般,亮盈盈的。   江辰遇正好将车停靠下来,循声偏过首,望了她一眼。   身边的人骨细肉瓷,渲着憧憬的侧颜将纯洁融进骨子里,然而随意的轻颦浅笑又致命地撩人遐想。   大概是被有这姑娘折磨到。   江辰遇无言回眸,先一步开门下车。   一声车门“砰”响,沈暮蓦然回思,便见他一声不吭自己走下车,心里不由闷了闷。   眼底笑意慢慢褪色,沈暮黯然垂下睫毛。   刚想跟出去,车门从外面被人拉开。   江辰遇递她手腕:“走了。”   沈暮一愣,忙应声,拢了拢裙摆,搭着他的手小心走下车。   随后便有专员接替而来帮他泊车。   气派豪华的别墅外,两排迎宾员齐声问候,接着其中一位恭恭敬敬上前带路。   沈暮紧紧跟在江辰遇身后,踩着高跟,步子小而碎。   她极少穿高跟鞋,尽管脚上这双算不上高,对于初试者也不是很容易能习惯。   但男人似乎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长腿以一贯的速度迈开。   沈暮有时真的很讨厌自己过度敏感的心思,忍不住地往多了想,从公司到这里,江辰遇的沉默让沈暮一度认为,是他不满意。   因为她能明显察觉到他今晚低压的情绪。   所以克制不住地多愁善感起来。   无意识地,无法避免地,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让沈暮的心情渐趋沮丧,像溺水,一点点窒息。   鞋跟蹩了一下,沈暮微一踉跄,好在马上站稳才没有崴倒。   沈暮鼻子奇怪一酸,实在跟不太住了。   终于伸手攥住他袖子一角,扯了下。   施加在袖口的轻微力度让江辰遇顿了足。   他侧首回望:“怎么了?”   语气稀松平常,但此时此刻在沈暮听来怎么都稍显冷漠。   沈暮手指拽住没有松开。   她垂着脑袋,内心挣扎半晌,低弱出声。   “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穿,不好看啊?”   宛若一只受伤的小鹿,瑟瑟生怯,咬牙讲完整这句话。   留意到她眼眶微红,江辰遇怔一怔。   神色静默,但声音变得温缓:“不是。”   沈暮攫紧的心口因他的否认舒了些。   原本应该这样为止,但心底情绪无端翻涌,反复推搡着她向前,怂恿她问出心里话。   沈暮想,如果将事情自己揣着,今晚她怕是会一夜难捱。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想把哽咽憋回去。   “可是你……都不说话。”   沈暮长睫小幅度抬起,谨小慎微地凝望他:“好像不开心。”   江辰遇结结实实地愣住。   突然意识到,自己有意弱化她的存在,却也因此让她误以为自己被嫌弃。   冷落和忽略不能崩溃一个人,但能像一根细细的针,缓缓往里扎,让人无绝期地沉抑在痛楚里。   可要他怎么说呢。   说她今夜太美,美得叫人欲念横生,怕一不经意就忘了要做正人君子吗?   尤其这姑娘现在还眼神无辜地望过来。   她是以为男人的自制力有多强。   江辰遇极轻极轻地自嘲一笑。   是他主动要带她过来的,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不开心。”江辰遇耐心回答她。   他这时候施予温柔,准准戳到了她委屈的点。   沈暮盯着指间他的西装袖,眼睛泛涩:“……真的吗?”   她真的,好怕他生气。   别墅大门外的廊道灯光不太明亮,江辰遇看不清她面容,但轻易捕捉到她字眼间的微颤。   江辰遇眸心一动,抚上她眼角,指腹果不其然触到一抹温湿。   沈暮慌着往后避了避:“对不起,我……”   我没想哭的,是眼泪自己不听话,它现在还拉扯着喉咙不给她好好讲。   江辰遇默了片刻,无可奈何轻轻一叹。   他难得有懊悔的时候,为自己的不绅士,无视了女孩子的脆弱。   江辰遇抽出左胸口的雅金色方巾,俯身靠近,小心不碰花眼妆,一点点拭掉她湿痕。   “是我错。”   擦眼泪的动作很轻,他淡而好听的声音泛着柔意。   沈暮心猛得一下乱颤。   根本不是要较真,他一道歉,她忙吱声。   “没……”   江辰遇气音带笑,折了折方巾,“再哭,他们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他啼笑皆非一句调侃,气氛瞬间柔化。   沈暮立马摇头,声音略含娇哑地保证:“不哭了。”   江辰遇眼尾浮笑,透过幽暗的光线,视线在她脸蛋流连片刻,眸光越发潜静。   他彻底败下阵来。   “很漂亮。”江辰遇忽然说。   沈暮一顿,猝不及防沦陷进他正经的语气。   目光深凝了她一会儿,江辰遇握住她手牵起来,方巾绕上去。   “不理你……”   他垂眸,修指灵活而轻柔地,将方巾绑到她手腕。   嗓音幽缓,继续解释:“是怕被你迷倒。”   沈暮脑中轰得一下,心潮烫到沸腾。   她僵住了,完全无法动弹。   他怎么可以,这么正直地,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说出下流调戏的话。   而且她还不争气地脸红心跳。   前一刻的阴郁顿时烟消云散。   甚至他提出任何,她可能,都愿意被牵着走吧。   就在沈暮心神恍惚之际,男人放开她手。   他没承接刚才的话题,只是掌心落到她发上,轻轻揉了揉。   江辰遇带着点疼哄的意味:“进去了,好么。”   像身陷一场酣梦,朦胧又清晰。   沈暮百般温顺点了头。   江辰遇曲臂示意,沈暮抬起系方巾的手,轻轻挽上他臂弯。   ……   别墅内被布置成富丽堂皇的宴会厅。   水晶灯光繁复贵气,宽敞到一眼望不尽的大厅,侍应生来往穿梭忙碌。   各政商界名流四下走动,趁此机会攀谈结交。   女眷们则是坐的坐,站的站,三两为伴,话题左右不过新款高定时装什么的,笑语嫣然地闲聊,也不知是不是在明暗互炫。   正中央圆形的舞池尚空,小型交响乐队在一侧现场演奏婉转愉悦的乐曲。   宴会厅衣香鬓影,似锦繁华。   门口突然引起一阵激昂骚动,交头接耳递话进来,没一会,厅内的宾客便都得知是因为江老太太的长孙,江盛现任总裁的到来。   他们默契地搁下口中谈资,争涌上前,都抱着攀附的心思。   谁都知道,江盛现如今是江辰遇做主。   “见着了吗,江总今晚带了女伴。”   “不会吧,是谁?”   “生面孔,没见过,倒挺漂亮,那条裙子好像是前阵子Matteo春季秀场的新款。”   “真的?我定都定不到,可别是高仿吧。”   “秀场我去了,是跟展示的不太一样。”   “Rita老师不就在那儿吗,我们瞧着吧,指不定要出洋相。”   几位高贵的名媛小姐低胸礼服,姿态优雅,捏着酒杯私语,话头到这,她们唇齿间香醇的红酒不知怎的就酸酸涩涩地变了味儿。〔?璍〕   “小仙女——”   一道颀长的身影伴随惊喜声,自她们面前一瞬而过。   没人不认识陆氏的小公子。   千金们面面相觑,暗自眼神交流。   陆彻一身帅气潇洒的燕尾服,老远就望见那对身影,二话不说直奔过去。   江辰遇方出现,就被寻机而来的宾客们簇拥住敬酒招呼,半步都走不动,都晓得陆氏和江盛的关系,眼下陆彻一来,他们这才生怕得罪地退让开来。   挨挤的人潮散开,沈暮偷偷松口气。   陆彻上来就控诉某人:“阿遇你怎么这样,带小仙女来都不事先告诉我,你就说是不是怕我跟你抢女伴吧!”   淡淡瞥他一眼,江辰遇懒得搭理。   陆彻脸变得也快,转瞬又绽放笑容。   “小仙女,好久不见,今晚太美了!”   整个宴会厅里,陆彻真能称得上是熟人了。   沈暮莞尔而笑,同他打招呼。   陆彻头发梳得锃亮,相比上回在Godear不拘的形象,今晚倒才有了贵公子的样。   “你是不是忘了我名字啊?”   “陆、彻,我叫陆彻,你可以叫我,陆彻哥!”   陆彻笑露白牙地说完,满脸期待。   跟先前面对那群搭讪的大小姐们时,态度全然不似一人。   沈暮眨了眨眼,迟疑着叫不出口。   这样不好吧……   “陆叔过来了。”   江辰遇神色寡淡,古井无波一句。   都思考的余地都不留,陆彻听罢,倒吸凉气:“小仙女我先走了,等会儿再找你玩儿啊!”   陆彻拔腿就跑。   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到。   男人黑西装内的雅金色马甲领带,和小姑娘的香槟色小礼裙,相得益彰的配色引人入胜。   陆彻察觉不对劲,秒刹住,倒退回来三步。   眼神敏锐地盯过去:“等等,你俩穿的是情侣装?”   紧接着他又留意到,江辰遇西装左胸口空的,而沈暮细白的腕间,绑着一条同色方巾。   明里暗里的,像是在向所有人宣告——   她今晚是谁的人。   陆彻咬牙切齿,伸出一指对准某人。   哼一声:“你是在跟我宣战吗?”   江辰遇漠然望向他身后:“陆叔叔。”   再一回头,陆彻已然溜烟没了人影,拥挤的人群里,只余燕尾服后摆风卷过般扬起一角。   见状,沈暮抿唇轻轻笑出一声。   江辰遇回眸,便见搭挽自己臂弯的姑娘,笑得清澈动人。   可能是因为在别墅外哭过鼻子,也可能是妆容带出的腮红效果,她巧致的鼻尖晕染潮红,蔓延到奶白双颊,说清纯又不全然,其间清晰着明艳。   余光隐约感到男人的锁视,沈暮呼吸一顿,忙自觉岔开话:“你怎么欺负人……”   江辰遇淡淡对她微笑,别蕴深意。   “他没哭。”   次数多了,沈暮已经能自行解析他意思。   陆彻没哭,所以不算欺负,欺负的只有她。   沈暮虚咬出一点内唇。   完了,脸要有发烫的迹象。   她实在不想在如此盛大的场合面红耳赤。   沈暮故意低咳了下,低着头小声问:“那个……我今晚来,是要帮你挡酒吗?”   周遭谈话和音乐声交错起伏,她温吞的话语轻到难以听清。   江辰遇俯下身,耳畔近她唇边。   他一靠过来,男人独有的清隽气息便占据她呼吸,漫进她每一寸毛孔,幽幽地缠绵肺腑。   沈暮睫毛颤了颤,脸还是不经意地红了。   只能和他咬耳朵,凑过去,将刚刚的话温温柔柔地重复一遍。   后一瞬,只见那个俊雅清贵的男人,禁欲清冷的脸庞上,泛出宠溺又无奈的笑来。   宴会厅里这一幕,不晓得被多少人看在眼里。 第41章 有一点醉。   遥远的二楼浮雕护栏,江老太太手捏单筒望远镜,猫着一只眼,透过垂线复古圆眼镜,暗窥大厅情况。   “哎哟,哎哟……”   老人家的眼神瞧得稍许吃力,却乐在其中,时不时欣慰笑两声。   “奶奶,画给您放楼上了,咱们下去吧。”   秦戈迈步而来,但他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江老太太端着望远镜聚精会神,专注得像在搞科研,一丝都不分心。   秦戈站等片刻,满是困惑地看向旁边的方硕。   放低声音:“这是在干什么呢?”   方硕手握虚拳抵到唇边,答得正经:“咳,江董在看她老人家未来的孙媳妇。”   听罢,秦戈面上顿时又多蹿出了几个问号。   大约是在门口腻歪的那两人往别处走了,江老太太这才撤下望远镜,饶有兴致问:“这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方硕笑回:“沈暮,三点水的沈,朝思暮想的暮。”   “不是,”江老太太挥一下手:“你说她是宋氏的谁?”   方硕立马反应过来,端端正正说明:“噢,沈小姐是宋董和原配的女儿,叫宋景澜,上回跟您细说过的。”   老人家回忆起来:“对对对,宋景澜。”   秦戈微愣,正想问小暮也在,转而念及宋景澜这名儿,他顿觉熟悉,兀自垂眸沉思。   这边江老太太已经冷哼道:“宋氏能是什么好东西,尤其和谢家攀亲后这几年,做生意尽耍些卑劣手段,以前黑吃黑,现在就是个空手套白狼的玩意儿。”   这话满腔怨愤,都知晓江老太太在商界的为人处世一向光明磊落,最狠之类不入流的肮脏伎俩。   “沈小姐前几年跟家里闹僵,如今各过各的,她性格比较内向,也不争不抢的,没见染上宋氏的歪风邪气,我瞧着挺好。”   方硕对豪门“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的路数见怪不怪,想也没想便站出来守护老板的爱情,为女主角开脱。   然而老太太似乎不为所动。   并且连带着他和宋氏一块儿呛。   “那能不闹僵吗,谢家的人可心机着呢,小姑娘肯定是被后妈给挤兑咯!”   江老太太字句铿锵,将心疼和护短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   好的,是他瞎操心。   方硕忍不住调笑:“您还没跟沈小姐说两句话呢,就这么护着了。”   江老太太托了托灰白色贵妇卷短发,理所当然道:“我孙子独具慧眼,看上的姑娘绝对不差,我信他。”   方硕再一次哑口无言。   昨天她还在吐怨江总不孝,说自个儿一把年纪了还抱不上曾孙,分分钟敦促他盯准呢。   小丑竟是他自己。   “给我调查清楚,宋氏那几个都对小姑娘做了什么赖事儿,我可不能让我孙媳妇被人欺负了去!”   江老太太一边说,一边在秦戈的搀扶下,抬起下巴走向旋转楼梯,鹤发童颜得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方硕倒吸口气,硬着头皮应下。   前阵子他是有替江辰遇查过的,但沈暮四年前离家,是到法国留学的名义,其中细节完全没声张,根本查不出什么。   方硕忍住不哭。   尽给他出难题,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总裁助理罢了。   ……   宴会厅辉煌典雅,光华璀璨,宾客皆是有来头的,上流圈的晚宴,都是奔着交际去。   满厅觥筹交错间,前来敬酒的各行业翘楚迭出不穷。   江辰遇被簇拥在人群中。   面对或结交,或攀话,他始终笑意淡淡应付,鲜有情绪起伏。   接触起来倒挺近人情,但也局限于此。   对于他们削尖脑袋打生意上交情的意图,江辰遇心照不宣,只三言两句不动声色带过。   意思很简单。   交朋友可以,生意场上绝不讲私情。   现场来的都是人精,再不懂他话,业界多年算是白混了,故而接二连三地笑寻借口,灰头土脸也要体面离开。   当然也有叙旧的,相熟的长辈为主。   “辰遇今晚不喝酒?”   说话的是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面上深刻岁月痕迹,但依然可见年轻时的英姿。   是江辰遇前些日子出差北城约见的那位。   徐氏的现任董事,江老太太老友之子。   江辰遇以茶代酒,抬杯与他轻碰:“不喝,要开车。”   徐董抿一口红酒,故作肃穆看过去:“开车有司机,上次来我这连顿晚饭都不吃就匆匆走了,今晚还不给面儿?”   江辰遇唇边弯着晚辈尊敬的笑:“下回一定。”   徐董留意到乖乖静静陪在他身侧的漂亮姑娘,正想调侃他两句,后方便在此时扬来一道圆润而威严的声音。   “小徐啊,今天你可别拉他喝酒!”   闻声回望,人群自动往两边排开,红毯之上分出条道。   江老太太一身中式绣花套装,领口搭配珍珠项链,容光焕发地由秦戈扶着缓步走近。   徐董转眼搁下话头,立马笑迎上去:“江姨,许久不见,气色越来越好了。”   江老太太笑骂他贫嘴。   左右望两眼:“你父亲怎么没来?”   “路远吃不消,他身体可没您好呐。”   “嗐,我老早说了让他少怼着那根烟杆子,偏是不听。”   老辈小辈拉着家常,随意几句寒暄。   跟在江辰遇身边应酬一路,沈暮容色柔柔的,面对问候也频频颔首,只是一直恬静无声。   江辰遇从未有过带女伴的习惯,因而今夜沈暮的出现,难不惹人想入非非。   何况这两人先前在门口亲昵私语,大有卿卿我我的意思,应该没人会觉得他们只是陪同那么简单。   不少打招呼的夸他女伴漂亮,继而试探关系。   江辰遇的回答都是模棱两可,耐人寻味得紧。   而沈暮偶尔悄悄脸红,但只听着,走哪都听话跟随他。   某人非但不要她挡酒,还明目张胆往她手里递果汁,这样的场合杯中无酒,未免小家子气,也就是看在江辰遇的面子,换作别人怕是要被鄙夷。   似乎之前在别墅外那一哭,把阴郁心里的那一团多愁善感的雾全都哭散了。   这会沈暮对他,少了几分以往的怯意。   倒真如同他悉心娇养的金丝雀,有那么些温婉内人的错觉。   面前一老一少交谈甚欢。   沈暮目光越过去,心想这位老太太气势好强。   江辰遇稍稍低头,清浅的呼吸近她:“这是我奶奶。”   他们一路都私情蜜语似的,凑近彼此交流。   沈暮心跳还是会加速,但能淡定些了。   听他介绍完后,沈暮意识过来忙点头,开始在心里琢磨措辞,祝她老人家延年益寿。   这时秦戈过来跟她打招呼,温谦依旧。   暗中却是朝某人投去一个“以前送小姑娘回家还装勉强现在下手倒是快”的犀利眼神。   遇见熟悉的面孔是要自在些,沈暮莞尔同他搭话,随后就不自觉聊到要去他家拿资料的事。   “辰遇也不说今晚你在,我要知道就给你带来了。”   “没关系,周末我上您家。”   正聊着,只见那边徐董举了举酒杯示意先行。   江老太太唠完嗑便继续朝他们走过来。   沈暮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老太太回头的一瞬喜上眉梢,那神情和办公室女同事们磕cp时的姨母笑万分相似。   她很快走至眼前,沈暮来不及多想,展颜唤一声“江董”,说了句落落大方的祝福。   不得不说,沈暮无论音容样貌,抑或礼仪教养,都完美命中江老太太喜好。   毕竟乖巧懂事的孩子,最惹长辈们疼爱。   江老太太眉欢眼笑:“什么江董,多见外,跟着辰遇叫奶奶。”   沈暮略微一怔。   见之前,没想过老人家会这么熟络。   倘若直接开口称呼奶奶,那她和某人的关系就更不明意味了。   经过斟酌,沈暮小心折了个中。   婉婉有仪地改口成:“江奶奶。”   江老太太对小姑娘那是心软到融水。   笑应:“好好!”   旋即她又瞥一眼江辰遇,笑意立马沉下:“你说你,到了也不带人家见我,倒还要我自己过来。”   她的差别对待不加遮掩。   江辰遇无可奈何一笑:“您也看到了,我这寸步难行。”   江老太太哼一声,不与他计较。   “奶奶,辰遇送您的画,就是小暮的作品。”   秦戈作为知情人士,知无不言,将两人的缘分一并讲给老太太。   果不其然,江老太太听后欣悦不已。   她拢不住笑地将沈暮的手从江辰遇臂弯里拉过来,满面和蔼。   “暮暮肯定还饿着吧,男人就是没眼力见,不管不顾就带着你乱跑,跟奶奶走,咱们去吃点东西。”   沈暮被老人家的热情吃惊到。   一时清眸茫然,下意识望了江辰遇一眼。   江辰遇含笑:“去吧,我招待几个长辈,马上过来。”   他的眼神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沈暮乖乖应了声“好”后,就被江老太太开心地领着离开。   侍应生手托圆盘,在宴会厅内来往穿梭。   每桌席位都饰有色泽娇艳的花,独立菜单,但坐下品尝的寥寥无几。   江老太太直接将沈暮领到主席位落座,吩咐侍应生上热菜。   珍馐美馔,菜品精致可口。   江老太太有说有笑,让她多吃点,还贴心地找人寻来条薄毯,给她盖腿。   或许是江老太太太过亲切,全无高贵的架子。   也可能只是因为她是江辰遇的奶奶。   沈暮虽然害怕社交,但愿意克服心理和她单独相处。   事实证明,她们很合得来。   沈暮并非能说会道的人,更多时候,她喜欢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喜爱。   所以用餐时,她将牛排切成小块,都在帮老太太布菜,细节之处无不体现照顾。   饭后聊到那副水墨油画,江老太太赞不绝口。   一问得知沈暮大学就读于巴黎美院,江老太太登时笑得惊喜。   “咱们还是校友呢,你瞧瞧这缘分!”   在知道江老太太年轻时是美院设计学博士后后,沈暮有被惊讶到。   原来江奶奶这么厉害。   这世上的机缘巧合真的好奇妙。   江老太太可太钟意这姑娘了。   生得粉雕玉琢,说话温润斯理的,还懂得关照她老太婆。   最重要的是,一看她孙子就特喜欢人家。   江老太太按捺不住渴望抱曾孙的心,倒了杯年轻人都爱喝的钻石香槟递给她。   这是第二杯了。   方才用餐时,沈暮已经不好拒绝地喝过一杯。   温慈笑探口风:“暮暮毕业了,想什么时候结婚?”   这话题裹着夏天的热风一般,突兀拂面。   沈暮脸一烫,低糯的声线染了些羞意:“我……准备考研。”   她凝了会眼前那杯香槟酒,微微迟疑,还是接到手里。   江老太太不以为然:“不打紧,先结婚,再考研。”   “……”   沈暮有点不懂现在的情况了。   怎么就分出了先后,好像明天就要把她嫁了似的。   沈暮透红着双颊,她不胜酒力,但出于对老人家的尊敬,还是象征性地喝了小半杯香槟。   “暮暮还是考美术?”江老太太问。   香槟口感较为细腻清雅,沈暮能忍住不皱眉。   她抿了抿唇边残液,放下酒杯回答:“不是,想考工业设计。”   “哎哟,这专业跨得可不容易啊……”   大概是忧虑她学业太重,婚后无心备孕,江老太太以三寸之舌劝她再想想。   沈暮羽睫一眨一眨,听得满目惘然。   “她想考您就让她考。”   男人温磁的嗓音便在这时自旁侧传来。   沈暮循声抬眼过去,只见那人西装利落挺拔,长腿径直迈步而来。   四目相望一瞬。   沈暮心一跳,对他轻轻弯了下唇。   江辰遇噙着一丝笑走近。   他还未有言语,随即就被江老太太不满地谴责了句。   江辰遇手随意搭到沈暮椅背。   一贯淡定自若道:“奶奶,您可以过去准备发言了。”   和孙媳妇太投缘,江老太太将寿宴的事忘了个干净,这会恍然记起,忙喊方硕扶自己上台。   走之前江老太太还不忘小姑娘。   “他要欺负你,你就跟奶奶说,奶奶帮你教训他。”   沈暮的右手一直被她覆在掌心拢着。   老人家皮肤的褶皱清晰可辨,却是要比什么都暖。   沈暮忽觉身子软得像海绵。   她想奶奶了。   被这种久违的无条件疼爱击得微犯眩晕。   沈暮摇摇头,声音无意间变得绵软。   “没……”   “他对我很好。”   这回答是定心剂,江老太太听罢心满意足离开。   江辰遇唇角微微上挑,大约是因她刚刚那一句温甜。   ……   来宾都精明着,看似是在自由谈笑风生,却都无时不刻在留意这边的动静。   大厅吧台一处。   几个塑料姐妹花聚着品尝甜点,私下议论江总这位不知名的女伴到底什么来头。   唐妍一身露肩黑礼服,虚倚高凳,对加入她们的讨论兴致缺缺。   她勾挑着眼尾从主席座敛回视线。   拿出小香包里的手机,给宋晟祈发了条消息。   江老太太走后,主席座唯余沈暮和江辰遇两人。   男人站椅背后,却不说话。   沈暮默默吸了气,稍侧过脸:“我好像……有一点点醉的感觉。”   江辰遇垂眸,目光在她霞飞般的面颊流淌过。   他笑:“只是一点点么。”   沈暮这会无甚底气,凝睫瞄他一眼:“就喝了一点点……”   静默少顷,江辰遇倾俯下身。   温柔的口吻,隐含笑意:“这酒量还要帮我挡酒?”   男人略微炽热的气息漾在耳后,痒痒的。   沈暮压不住心跳狂乱,只觉得肩背裸露的肌肤都在烧。   台上话筒的声音直贯入耳,是宴会主持开始现场致辞,之后便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请上江老太太做寿宴发言。   江老太太也不爱玩这些虚的,整个过程几分钟而已,最后以开放宴会厅中央圆形舞池作了结尾。   交响乐队奏起一支撩人愉悦的圆舞曲。   俊男靓女结伴优雅起舞,都想争做舞池里最华丽夺目的焦点。   通明的水晶灯变幻起来,成一室流光溢彩。   沈暮醉意恍惚,被旖旎的灯光炫得难受。   她撑住桌边站起,想到盥洗室洗把脸醒醒神。   兴许是坐得久起身又快,原就昏沉,这下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地跌晃。   江辰遇下意识伸手将虚浮的女孩子揽住。   掌心不经意就握在了她后腰的位置。   露背的小礼裙只有一层可忽略不计的薄纱。   眩晕感一股脑冲上来,沈暮低垂着头伏他身前,顺手就攥紧了他西装衣领。   闭着眼睛,迷糊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不喝了……”   语色酥软,又飘得像云烟。   江辰遇眸心微动。   奶油肌的肤感因酒劲升温,清晰烫着他掌心。   江辰遇放缓语速,低下的声微微含着点哑。   “二楼有卧房。”   “要去么。” 第42章 和我见面。   空气弥漫清郁酒香,光影沉浮舞池间。   摇曳生姿,纵情声色。   美人三千,最脱颖的当属那抹人鱼姬色亮片身影。   Rita舞步婀娜,细腰被男伴一手握住,有如一条勾心夺魄的美人鱼,聚光灯下翩然妙曼。   “Rita老师真的好美。”   “就是婚结得早了,否则追求者怕不是要排出欧洲。”   “有什么可惜的,她老公是Matteo总设,我羡慕都来不及。”   “也是……”   名媛贵女们闲言碎语不断,敬慕的语气似真似假,和奔走应酬的男人不同,总归近乎她们套不上,只管摆弄优雅,明羡暗妒,或讽或酸。   其中一人瞧见什么,下巴朝远处悄然一抬。   “哎,你们快看那儿。”   大小姐们的目光皆往那方向望去。   主席座旁。   男人脱下深黑色西装外套,给身边的姑娘披上,旋即将她站不太稳的娇躯揽入怀,扶着慢慢走上旋转楼梯。   如此场合不留于大厅,却是独往二楼。   其中意味惹人浮想,又似乎显而易见。   “那女的到底是谁,你们都不知道?”   “没见着过。”   “她刚都和老太太一块儿坐呢,多少应该有点来头。”   接着说到礼裙,有人复述之前无意听见Rita和人谈论的话,说是那礼裙是她亲自操刀改的,并对其美丽赞誉不绝。   在座心里都想高嫁,酸味也就随之溢出。   可不管怎样,在旁人眼里,别说是江总,连江老太太都宠着人家,大小姐们除了酸也无其他办法,只能装不在意,撇开话题,将矛头指向别处。   “唐妍,我听说江总不签唐逸合同,JC的专柜没法续了,损失可大了吧,要怎么办呐?”   乍一看还真像是殷勤关心。   管曾经多风光,在这圈里,不过一句墙倒众人推。   唐妍搁下酒杯,猫系眼妆媚如丝:“就算专柜撤了,唐逸的客流你林氏都抵不到一半,咸吃萝卜淡操心。”   娇莞着语气说完狠话。   她撩开白金色卷发,徐徐站起,踩着细高跟走远。   徒留林家千金被气到脸胀红,看戏的塑料姐妹们面上自然帮她说话。   “算了算了,丢了JC客流,她嚣张不了多久。”   林氏千金轻嗤,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   随后便有人转移话题。   “你们猜苏虹姐今晚带谁来了。”   “谁?”   “喻、白。”   “真的吗?我好喜欢他!”   “我刚在外廊瞧见的,弟弟越长越俊美了。”   “在哪儿呢,看看去。”   “跟陈制片在聊着吧,他们马上要有电影合作。”   ……   二楼,长廊尽头。   最清静的一间卧房。   房间很大,吊灯水晶垂钻,瓷砖明亮如镜。   典雅奢华的欧式风,总是有着童话里公主房的味道。   沈暮被江辰遇揽着往里走。   她倒也不是完全醉得不省人事,但眼前晃悠得顾不得羞,只能无力倚在他怀里。   江辰遇把人带到床边坐下后,将她放开。   尽管一路走来,臂弯里的女孩子柔软得不像话,每一寸氛围都像是有意地催情撩欲,但他依然维持着绅士。   “休息会儿,这里没人进来。”   与外界的躁动隔绝开后,沈暮紧绷的身子松弛下来,思绪脱了束缚,沉醉感渐重。   尚存最后一丝神智。   她还在担心自己中途离开是否显得不太合群。   “……我在这里,没关系吗?”   她微启唇,声音又细又薄。   江辰遇对上那双浸染酒意眼睛。   她迷离的目光抬望过来。   江辰遇眸心漆黑如墨,很快移开视线,走到床头柜旁按下遥控开关,窗帘随即自动合上。   他声线听似平静:“没关系。”   沈暮也知道自己这样容易失态。   呼吸裹挟酒气,虚虚答声好,然后弯腰想去脱鞋。   但蕾丝绑带太过繁琐。   她晕乎着,笨拙地扯不开。   江辰遇顿了片刻,最后还是蹲过身,修指灵活地帮她解开。   男人单膝跪地的姿势。   沈暮滚烫的双颊又添一抹潮红:“谢谢……”   空灵的话音像是夜半私语,有那么些漫夺男人理智的意思。   江辰遇沉着气息。   倒希望她现在安安静静不要说话。   小高跟脱下来,摆到一边。   大约是怕她再哭,江辰遇站起身后,特意轻声多说一句。   “躺好。”   沈暮也撑不太住地想睡一觉。   点点头,略显吃力地掀开被子,往里边挪。   西装外套还搭在肩上。   江辰遇暗叹口气,对这醉醺的姑娘无计可施。   他倾俯过去,揽住她背,在她躺下前将外套先褪了下来。   后背突然悬空,沈暮一慌,双手紧紧攀附上他两肩,生怕自己后跌。   然而这一攀,两人直接拉近。   四目猝不及防刹在眼前一寸,呼吸缠绕。   她目光半醉半醒,撞进他逆光深邃的眼底,把涟漪都一圈圈荡开。   沈暮愣愣凝他,酩酊到失了声。   可能并没有意识到,男人的吐息正愈渐将危险的气氛渲得浓郁。   好在某人没到禽兽不如的地步。   江辰遇胸腔漫长起伏了下。   慢慢放平她到床上,掖过被子。   “睡吧。”   明亮的吊灯熄暗,门被带上时发出一声轻响。   卧房里彻底归于静谧。   沈暮还陷在方才诡谲的情境里。   他走前最后一句哑下来的短促尾音,在耳边反复萦绕。   静暗的夜色里,沈暮手指捏住被角。   兴许是他们的话还未说开,此刻沸腾的心跳反而让她好茫然。   酒后都容易多想。   沈暮也不例外。   她开始觉得自己没法再坦然装陌生。   想着想着,思路慢慢被醉意覆没,不知不觉睡过去。   ///   江辰遇回到大厅应酬。   衬衫外只一件雅金色马甲和领带,但清贵不减。   先前听说江辰遇带沈暮到二楼时,江老太太心里还乐得开花,这会却又见他下来,马上把人叫过来诘问。   “你怎么不陪暮暮?”   江辰遇从侍应生托来的圆盘里捏过一杯茶。   “她酒量浅,有些醉了,让她睡会儿。”   江老太太坐在主座,见他站在边上不紧不慢抿茶,压着声气急:“那不正好,这里用不着你,你回楼上陪着去!”   她的心思很明显,江辰遇无奈想笑。   草草敷衍了句,便走向几位还未来得及打招呼的长辈。   他一经过,聚聊的千金们忙不迭起立。   都娇滴滴地冲他唤声江总。   江辰遇神情淡然,出于礼节略一点头,步履未停。   正巧迎面遇见刚从舞池下来的Rita。   他顿足。   “你的小女朋友呢?”   Rita托过杯红酒,带着调趣的口吻。   江辰遇对此称呼没做任何解释。   只是笑着和她轻碰,“睡着了。”   Rita微微惊讶一瞬,挑眉投去耐人寻味的目光。   这段简单的对话都被一旁的千金们听了去。   她们互觑着交换眼神,没了声儿。   ……   离大厅中央稍远的靠窗方桌。   喻白坐在苏虹身边,正在和某位平日极难见到的国外知名大导谈聊。   他穿身阔型版白色西装,极简纯净的少年感外,多出几分可盐可A的型男味道。   女演员的保养之道向来独到,哪怕退到幕后,无论皮肤身材,苏虹完全看不出已年近四十。   她红唇吐着一口地道英语,和大导笑语嫣然。   而喻白神情低迷,全程无甚兴致。   原就不是抱着交际的心来的,之前远远看到沈暮亲密挽着江辰遇后,他心底便堵着一股难言的沉闷。   当然,两人一同上楼的一幕他也有看到。   “小白。”   苏虹喊他名字。   喻白瞬而回神,微怔了下,淡淡应一声。   苏虹用国语放低声音问:“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事。”   喻白仰头闷下整杯白葡萄酒,眉头都不皱。   事关他日后发展,当着大导演的面,苏虹怕他胡闹,忙笑着打圆场:“这年纪的男孩子还真是叛逆,不过拍戏的时候,小白可是相当敬业的。”   大导演倒不以为然,玩笑说:“哈哈,和我以前挺像,年轻气盛,不过他长得可比我好看多了。”   谈笑间气氛舒缓。   也就说些期待将来合作的场面话。   时间在盛情中流逝。   交响乐不绝,宴会攀至高.潮。   又过许久,喻白再坐不住,借故洗手间离开。   二楼悄静的卧房。   沈暮醒来时,眼前漆黑一片。   睡了一觉思绪清醒不少,她起身摸到开关。   水晶吊灯骤亮,炫得沈暮立马眯起眼,好一会才慢慢适应亮度。   她睡糊涂了,又呆半晌,终于意识到自己还在江奶奶的宴会,于是想也不想下床穿鞋。   其实她还处于微醺残留的状态。   双颊晕粉,但不至于像之前那样走不动道。   小礼裙剪裁优质,没被压得太皱巴。   沈暮抚了抚头发和裙摆,整理妥仪容后,推开卧室的门走出去。   门一开,楼下的喧闹声便穿过深长的廊道,隐隐约约传到耳中。   沈暮沿着浮雕砌栏,有一瞬置身城堡的错觉。   向右转出长廊,正要走下旋转楼梯时。   沈暮不经意一瞥,望见江辰遇在楼道口被人唤住交谈。   他似乎是要往二楼来的。   想起睡着前和他暧昧不明的那一眼,沈暮心怦地漏了拍。   她下意识后退拐回长廊,慌张到靠墙站。   廊外不多时便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正朝这走。   声音越近,沈暮气息越发错乱。   她双手背到身后,局促捏着手指。   矜持和胆怯,与心里的渴望期冀在纠缠斗争。   沈暮做了口深呼吸,总算鼓起勇气。   在那人转角前一刻,她突然出声。   “等一下——”   “你先别过来。”   脚步声随即停止,那人果然没再继续往前走。   沈暮垂眸咬住唇:“我、我想了一下,我们……”   她声线轻柔好听,但有点抖,紧张的。   “我们……”   沈暮不自觉重复两遍,最后眼睛一闭。   稳住一口气讲出。   “我们见面好吗?”   话落沈暮顿感解脱。   她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勇敢过。   人麻木着便不觉有什么,一旦被细细密密地诱导,有了欲望,就很难在装若无其事。   而她现在,有点被不明不白的相处折磨。   因为他们有相通的默契。   说过决定权在她。   所以沈暮知道,倘若她再磨蹭着不说,那他们只会一直这样下去。   考虑得够久了。   她想借着那一点酒劲未退的骨气,把格挡在彼此间的玻璃窗敲碎。   沈暮透红着脸,埋头抿唇,等他说话。   然而冗长安静后,转角外并无声响。   沈暮些微犯懵,正想探出脑袋看看他还在不在,眼前出现一道白色身影。   喻白不慌不忙走出来,看住她:“景澜姐。”   沈暮心里猛一咯噔,惊住。   “喻白?”   “怎么是你啊……”   望进他那双幽深的桃花眸。   沈暮略一反应:“不是,你怎么在这儿?”   喻白眼底的情绪难以言喻,但未深露,简单两句和她解释。   沈暮听罢明白过来,讷讷点头。   原来他是从对面走廊的盥洗室出来的。   沈暮心情简直大起大落。   刚刚都白酝酿了,勇气一朝亏空,她又落回最怂态。   沈暮魂不守舍,恍惚一笑:“我不知道你也在。”   喻白也扯出笑容。   片刻后,他开口欲问:“景澜姐,你……”   “你快回去吧。”   沈暮刚巧也这时出声,怕他耽误正事,所以说:“别让人家等着。”   她面容酡红,香槟礼裙如若量身打造,腰肢楚楚,露出的香肩纤腿不显一丝媚态,而是像古时候温婉恬静的大家闺秀。   那是她本身的气质赋予了造型新的味道。   喻白处于正常的逆反期。   但在她面前,一如既往,说不出一句否定。   少年的眸光深深浅浅,乖乖说好。   想了想,又温朗地问:“结束后一起回家吗?”   沈暮认真思考后说:“要是被拍到,曝光你家庭背景就不好了。”   狗仔都是行走的挖掘机。   显然喻白没想这么多,只是想和她一起而已。   闻言他眸色黯了黯,却也没多言,笑着答应后便回身下楼。   沈暮在原地缓冲谅解,最后吐出一口气,拖着有些虚软的腿,走回了卧房。   江辰遇正在楼道和某位长辈聊着。   老辈向来话难休,一讲起来就拉着他说了好半晌。   江辰遇倒也不着急,眉眼始终含着得体笑意。   只是目光如有感应似的,往二楼淡淡瞥了眼。   而喻白恢复平时的疏冷,正双手插兜徐步下楼。   两人视线短瞬相交,空气泛起点冷感。   随后又像是都不在意。   聊笑的聊笑,下楼的下楼。   宴会持续到午夜。   宾客终于散了不少,大厅渐渐稀疏。   沈暮始终待在卧房,她想到自己没有随身携带手机,怕出去了找不到他。   等待的时间好漫长,过程很无聊。   所以沈暮坐在床边看电视。   门口突然有了响动。   沈暮一愣,眺眸望去,只见一人身形俊挺,自门后走进。   大约是应酬太久,他神色显出丝许疲惫。   但那一身矜贵气依旧遮掩不住。   见他进来,沈暮忙站起来,立得端正。   江辰遇见状,微怔后笑了一下。   倒是不往里走了,只靠在门边问:“回么。”   沈暮应声点头,立马抱上他外套,小碎步跑到他身边:“结束了吗?”   或许因为睡觉头发凌乱了,她解了发带,微卷的长发披垂下来,她乖静立在欧式城堡风建筑中,赏心悦目得像是从细腻明艳的油画里走出。   所有艺术价值都在她身上附着。   江辰遇静凝她少顷。   嗓音渐邃:“差不多了,送你。”   沈暮此刻酒醒良多,清晰应道:“好。”   跟他身后回到大厅,沈暮方发现,宾客已然寥寥无几,不见觥筹交错,只剩三三两两仍意犹未尽。   气氛透着绝对激昂后的落差。   沈暮也有落差。   不过她是出于蓄意已久的话被打断,空落落的。   老人家坚持不到太晚,故而司机早早便送她回到住宅,沈暮并没来得及同她道别。   陆彻和秦戈倒是还在。   见她出现,陆彻兴奋冲过来,但又被江辰遇三言两语打发走。   夜色融融,外郊夏虫鸣唱,繁星缀亮天幕。   银灰色Lambo毒药驶出庄园。   从车窗望出去,栽满庄园的玫瑰花映着碎碎点点的光,在夜里散着一种奇异的魅力。   趴在车窗边,眼里是快速后退的夜色。   这场景,沈暮忽然在想——   午夜的时钟是不是就要敲响。   然后魔法消失,她要不要和灰姑娘一样,在他这儿留下一只水晶鞋。   沈暮下一秒就被自己滑稽的想法逗到。   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江辰遇修手搭着方向盘。   听到她笑,不经意也弯了唇:“笑什么。”   沈暮脸蛋微红,慢慢坐回去。   “没……”   银跑飞驰在空旷的公路。   车内冷气调在最舒适的温度,轻音乐温温缓缓地,惹人陶醉。   沈暮沉浸其间,这样的夜让她轻易敞开心扉。   突然想跟他说话。   “其实……”   沈暮很乖地坐在副驾驶,声音轻轻的:“我有自己准备裙子的。”   江辰遇分心看她一眼,翘唇不语。   他看起来像是置她不顾的人么。   沈暮眼帘半敛,凝望前窗外的风景。   接着绵言细语:“因为怕给你丢脸。”   闻言男人有些不可思议。   江辰遇打着方向盘,好笑又轻皱起眉:“怕什么?”   沈暮顿默了会,最后还是笑场。   语色透着难为情的糯意:“……给你丢脸。”   姑娘家的思维实在引人发笑。   江辰遇眉眼盛笑,无奈又纵容地叹道:“想什么。”   沈暮双颊略微鼓起,心里嗔他都不事先告知。   羞窘抿唇。   “白买了,很贵的。”   不知道是不是深夜醉人的缘故。   她轻轻柔柔的字眼似若撒娇。   江辰遇眼神随之温和起来:“我赔你。”   谁要他赔了。   沈暮唇边泛着笑,什么都没说。   倏而思及,沈暮微微惊呼:“裙子,落你办公室了。”   江辰遇笑:“又不是丢了。”   话音随意但好听:“我还能不还你?”   这一刻深夜缱绻。   沈暮笑容清甜,好似被身体里另一个开朗乐观的自己取代。   “那你什么时候还我?”   “我得先看看,裙子长什么样。”   “……干嘛?”   沈暮警惕小声,侧眸看他。   江辰遇慢条斯理逗她:“要先描述一致,确定是你的。”   沈暮哑了下,悄悄嘟唇。   什么人呐……   面上嗔怪,但心却跟泡在奶罐里似的,甜甜腻腻。   庄园离城区有些远。   夜已深,后半段路沈暮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沈暮感觉自己在慢慢后仰。   而后身上一暖。   可能是某人帮她放平座椅,还给她盖了外套。   但她困得睁不开眼。   两小时后。   银灰色Lambo在春江华庭门口缓缓停靠。   不知过了多久,沈暮悠悠转醒。   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坐起来:“……到了吗?”   江辰遇静靠驾驶座,车子似乎早就熄了火。   回眸时他眼底掠过淡淡的笑:“嗯。”   沈暮以为刚到不久,掩唇轻轻打了个呵欠。   然后把他的西装外套叠好,挎上小包。   “那我走了。”   “你……你回去慢点开。”   女孩子刚睡醒的声音朦胧温存,苏苏的,招人心麻。   江辰遇凝住她精致温甜的脸。   无言,只是眉眼情绪漫长而深沉。   他俊眸侧俯而来的幽邃目光渐如迷雾。   沈暮在他的注视下,心窝止不住跳动,忙垂下眼。   不自觉乖软着声:“晚安。”   车内旖旎的光线将暧昧渲染到极致。   江辰遇一瞬不瞬看着她,含笑间嗓音温哑:“晚安。”   恍惚间感觉他有哪里不太一样。   但他没再说更多。   沈暮静默须臾,也没说话,转过身推开车门。   公路空空荡荡,小区门口无一人影。   夏天的夜晚并无凉意,温度恰到好处暖暖的。   沈暮踩着小高跟一步一步走过马路。   身后的车似乎没有发动。   ……他还没走吗?   沈暮略一思忖,正想回头看,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沈暮顿了顿,以为是她太晚还未回,喻涵来找了,忙低头伸手到包里。   摸出手机的那一瞬,看清亮起的屏幕。   沈暮呼吸一窒。   【Hygge邀请你进行语音聊天】   沈暮顿时僵在原地,心跳蓦然汹涌。   他不是就在身后吗?   为什么……   猜测在脑海中一瞬而过。   懵了好半晌,沈暮克制住自己不回头看。   她指尖微微在颤,接通后放到耳边。   那边呼吸轻沉,和以往一般,犹带蛊惑。   她也和以往一般,屏息不出声。   男人笑了笑。   温缓说:“今晚夜色很美。”   沈暮下意识抬头。   好多星星。   江辰遇在车里靠着,透过玻璃和她望着同一片夜空。   星月俏悬,适应心境。   他如雕镌的俊颜线条逐渐柔和。   语调平静。   “还记得,你先前跟我说见面,又撤回,我说了什么么。”   沈暮便从这时开始,心跳声控制不住。   握住手机的纤指不由收拢。   “嗯……”   她像做了错事,温吞低语:“你说,随时。”   “我后悔了。”   那边接她话,微沉了声。   覆在眼睑的长睫一颤,沈暮陡然失声。   光影沉沉浮浮的,惹她呼吸渐促。   语音另一边。   江辰遇在她身后几米远的车里,依然是冷静的口吻,但语气不容躲避。   “我没有再多耐心了,对你。”   今夜的忍耐已是他的最大极限。   沈暮清澈的眼眸泛起潋滟,脚步挪不得半寸。   她背对着。   和他隔着一条马路。   男人语色融进缱绻的夜里:“宋景澜。”   沈暮呼吸卡在嗓子眼。   刹那发觉,她原先的名字居然这么好听,从他口中温柔唤出来。   江辰遇眼底浮露温情,喉结滚动了下。   “和我见面吧。” 第43章 旧情复燃。   夜幕像打翻的亮片眼影,星河长明,温风宜人。   耳边静静的,他在等她回答。   在那一段沉默里,沈暮从惊愣到心悸,最后平静下来,她如坠反物质世界,脱掉所有外在,只作为生命本体去感受。   分明早就知道是彼此,他却顾着她脆弱的心理问题,和那句看似随意的口头承诺,硬是耐着性子等。   直到现在才提。   和他见面。   其实这话该是由她开口才对。   这段关系里她不能总扮演逃避的角色,这样对他很不公平。   所以沈暮今晚咬牙想坦诚面对,但败落后被打进牢笼,她懦弱地不敢再作声。   而此刻锁进囚牢的她又重新被释放。   沈暮垂眸,心捶如鼓慢慢平复。   终于低低出声跟他坦白:“我其实……晚上想说的。”   江辰遇坐在车里眸色深静。   闻言明知故问:“说什么。”   沈暮缓缓吸上口气,声音和微风共拂。   “想说。”   “我们见面。”   不得不说,她的话很取悦男人。   江辰遇轻抬唇:“那我怎么没听到?”   沈暮盯着自己脚尖,亮盈盈的鞋面,蕾丝绑带袅娜地缠绕上小腿。   “……又不敢了。”   她听见自己怂着声说。   某人很轻笑了声:“胆小鬼。”   他语气纵溺,透着意料之中的淡定。   沈暮觉得有被冒犯到,嗫嚅:“我们还要,这样说话吗?”   腿都站酸了。   他怎么还不下车过来。   江辰遇眉眼间笑意渐深。   躁动整宿的神经在她温言轻语间被奇迹抚平。   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   江辰遇掠一眼那只Patek Philippe黑金腕表。   “现在是两点半。”   沈暮正疑惑。   随后便又听他慢悠悠说:“后天是你鸽我四周年。”   “……”   沈暮足足懵住十秒,终于思忖明白他的意思。   七月九号是四年前他们约见面的日子。   但她当天跑去了法国。   后天,七月九号。   这完全是拉她出来鞭尸,还要公开处刑。   虽然确实是她不守道德爽约在先。   沈暮没什么底气,嗔怪的话都不由温软下来:“你这么记仇的。”   这都要扯出个周年纪念日……   那人还很合乎情理地“嗯”一声。   他突然提到这事明显别有目的。   沈暮哑然片刻,还是不知觉地顺他意,慢吞吞问:“那你想怎样……”   男人一字一句皆正经。   “后天和我见面。”   沈暮顿了一顿。   明明现在就可以,这是什么,旧梦重圆吗?   但必须承认,这分特意填补空缺的用心,完完全全能满足女孩子所谓的仪式感。   沈暮抿住唇边笑痕,故作勉强:“噢。”   “这次不会再鸽我吧?”   那边似笑非笑,像单纯的顾客遇到她这个不良商家,来讨要说法。   当然不会。   沈暮温顺间挟了丝狡黠:“不会吧。”   多余的“吧”跟故意气他似的。   江辰遇慵然搭着方向盘,笑里纵着无奈。   问她:“后天晚上,想吃什么。”   这是在跟她约定时间。   但沈暮一时没反应过来,微惑:“嗯?”   “答应过,有机会要请你吃顿饭。”   他语调斯理地说。   沈暮略呆,思路倏而畅通。   啊,是她砸伤鼻子,无理取闹把错归咎于他那回,他说要赔偿小孩一顿饭。   他什么神仙记性,这点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   而她几乎早都忘了。   也可能无关记性,只是被他放在了心上。   不知道为什么沈暮有一瞬想哭。   她像块易碎的玻璃,有种被他轻拿轻放的呵护感。   沈暮心里暖融融的。   顿时好听话:“你定。”   小姑娘的温驯对男人向来受用。   江辰遇:“好。”   沈暮心境彻底朗豁,声音有点甜:“那……周一见。”   他嗓音通透,又似朦胧了层温柔。   也说。   “周一见。”   今晚夜色很美。   香槟礼裙的倩影消失在灯火阑珊,银灰Lambo不多时也驶进远方夜色。   但没有哪一种相遇,要比这次的分别更令人愉悦。   ///   到家已是后半夜。   沈暮以为他们都睡了,蹑手蹑脚进门才发现,黑魆魆的客厅,电视机还散着光晕。   音响里时而尖叫几声凄厉,气氛阴森森的,叫人发毛。   沈暮不明所以轻步走近。   喻涵正抱团窝沙发里聚神看恐怖节目。   神经最敏感的时刻,她不经意瞥眼身边,立着一人影。   脑袋轰然爆炸,喻涵叫声惨烈,整个人从沙发弹起,蹿得老远。   沈暮被她声嘶力竭得耳朵发疼。   回身把客厅的吊灯打开,“看什么呢,吓成这样。”   灯光乍亮,重回阳间,喻涵受到惊吓缩在墙角,好半晌终于缓过神。   这哪里是怨气深重的女鬼。   分明是要倾倒众生的小美人。   喻涵虚惊一场瘫软下来:“宝贝儿你倒是出点声儿啊……”   音响又传来诡谲的音效,大半夜瘆得慌。   沈暮微微激灵,拿过遥控器关掉电视。   喻涵直呼:“我还没看完呢!”   沈暮见她样子好笑:“耳膜都要被你振裂了。”   “呵,区区密室逃脱,我那是被你吓的,下回带你去玩儿,证明我的勇猛!”   沈暮还没来得及笑。   只见她话刚落就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   喻涵留神她打扮,呼声一惊一乍:“我靠!这裙子江总给的?得八位数起步吧!”   沈暮微懵了下:“……有这么贵吗?”   “Matteo的新款能便宜到哪去!”   “你怎么知道是?”   “我好歹,”喻涵拉扯一身短裤睡衣,硬凹姿势:“也是混迹时尚界的好不好!”   沈暮惊呆。   “绝了,呜呜呜,快让我摸摸……”   喻涵小心翼翼捏了捏她裙摆。   慢慢回神,沈暮犯愁沉吟:“那我穿过了,还怎么还他呀。”   感情方面,喻涵觉得这姑娘简直脑子秀逗。   “还个鬼,他什么心思你不知道?”   沈暮面容不经意浮上点绯色。   她今晚敏感得很,听不得此类暧昧不清的话。   沈暮嘀咕:“我怎么知道……”   在喻涵想张嘴痛诉前,沈暮先一步岔开话:“喻白回来了吗?”   喻涵话语一顿,很开便被带过去。   “卫生间呢,你们碰见了?靠,居然都不带我玩儿!”   紧接着喻涵又注意到她脸,持妆整晚,妆容依然完美服帖,可见化妆师的深厚功力,出于对同行的敏觉,喻涵追问之下得知是Rita,惊诧过后转眼就是五体投地膜拜偶像。   她有愈渐精神的趋势。   沈暮忙推她回卧室:“再不睡天都要亮啦。”   喻涵被推搡着向前,回头还在喋喋不休。   “我可是在等你,要不是怕打扰江总下手,我早夺命连环call你了!”   沈暮耳根急剧发烫。   什么下手,奇奇怪怪……   今夜沈暮有点失眠,卸妆梳洗后,她把裙子仔细挂起来,明明已经很晚了,但躺到床上她就是睡不着。   心跳毫无安静的迹象。   甚至一回想先前一情一景,还逐渐兴奋。   沈暮埋头无奈蹭着那只星黛露。   不过在收到某人的晚安信息后。   她笑而不自知地很快睡了过去。   睡梦间想着,今晚真是奇妙的一夜。   ……   黑夜过后天光大亮。   大概都睡得太晚,所以时近中午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   沈暮难得想睡懒觉,但被喻涵炸门式敲法惊醒,梦游似的稀里糊涂起床开门,便见喻涵顶着鸡窝头在门口情绪激动。   “宝贝儿!别睡了!特喵的你被暗箱操作了!”   沈暮也蓬着长发,倒凌乱出一种美感。   她眯垂着惺忪睡眼,像个误入凡间的小迷糊。   缺水的嗓子音色娇哑:“……怎么了?”   喻涵可能是睡醒窝床上摸鱼,见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把举起手机,直将屏幕怼到她脸上。   沈暮下意识后避了下,懵懵接过来。   界面显示微博热搜榜。   一眼扫下来,都是昨晚寿宴的相关热搜。   江辰遇恋情 [爆]   江辰遇雅金马甲高定黑西装 [沸]   江辰遇女伴春季限定香槟露背仙女裙   Rita人鱼姬鱼尾裙   江慈老太太八十大寿。   ……   江辰遇女伴宋氏 ↑   Serein 巴黎东方艺术作品展 [新]   宋氏。   ……   沈暮呆着,一时间绕不过弯。   见她反应迟钝,喻涵直接上手给她戳进其中一条热搜。   【@扒圈大鹅:#江辰遇女伴宋氏# 据了解,江总昨夜携女伴出席寿宴,举止亲密,有网友爆料,女方原名宋景澜,系宋氏董事长与原配所生,不久前刚于巴黎美院毕业,是霍克教授得意门生,此前其画作更在东艺展售出两千万高价。目前两人疑似热恋中,好事将近。】   其后还有好多张配图。   她挽着某人在宴会厅里耳语。   她和某人在主席座陪江老太太谈聊。   她披着某人外套,被他扶着上楼梯。   她坐进某人的银色跑车离开庄园。   ……   看完傻眼一分钟后。   沈暮睡意顿然消散。   沈暮渐渐皱起眉头:“……这是什么?”   她以江辰遇女伴的身份上热搜情理之中,和他闹绯闻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她和宋氏的关系,甚至连美院信息都被清楚曝光。   喻涵思路清晰明朗,振振有词说:“我可不信这群狗仔能一夜之间给你扒这么干净,你法国回来才多久,再说你名都改了,还能把你和狗几把蛋宋氏扯上,凭我在圈里的经验,这肯定是蓄谋!”   沈暮心头麻成一团,抓抓头发:“我现在,有点乱。”   喻涵挤进房间,拉她坐到床边。   “江总是谁啊,他不允许谁查得到你,除非是早就知情的。”   沈暮喉咙越发干涸。   只听喻涵一口咬定:“不是谢时芳就是宋晟祈。”   她的答案非常果决。   喻涵进一步为自己的想法解说:“你爸妈总不能吧,除了那俩玩意儿动机明显,还有谁对你情况这么了解!”   一觉醒来就被烦心事占领情绪根据地。   沈暮闷闷浮躁:“可他们为的什么啊?”   喻涵一副看透社会险恶的正义神色:“自身难保,想抱你大腿吧,cao,真恶心人。”   ……   与此同时,锦檀公馆。   江辰遇今日多睡了会儿,还在家中。   他一身简单的居家服,靠在阳台的藤木椅。   手边的茶几摆着一杯咖啡。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细细密密映到他俊朗冷白的侧脸。   江辰遇翻过手机,正想让方硕通知司机接他去公司,就接到秦戈来电。   那边的情绪相当感慨激昂。   “我说昨晚方特助跟奶奶说什么宋景澜的时候,这名字听着这么熟悉呢,所以小暮就是你送我那副画的作者小朋友?”   江辰遇神情静默,浅抿一口咖啡。   声息不紧不慢:“嗯。”   秦戈显然被震惊到:“那你!一早就知道是她了?”   江辰遇慢搁瓷杯,又是一声淡淡的“嗯”。   秦戈止不住八卦:“我天,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旧情复燃?”   这说法倒有意思。   江辰遇垂眸噙了点笑:“顺其自然。”   手机里随即传出几道深深呼吸。   秦戈镇定下来。   “江大总裁,您有微博没有?”   “没有。”   “建议您现在立刻马上下载一个。” 第44章 你女朋友。   结束通话,江辰遇略沉了面色。   他没有下载所谓的微博,而是直接拨给方硕。   “江总。”   “我联系司机现在去您家吗?”   接通的瞬间方硕便进到工作状态。   江辰遇不答只问:“热搜怎么回事?”   刚刚秦戈在电话里有说,情况他知道大概。   方硕今天在假,显然还不懂状况,极短一顿后立马说:“您稍等,我看一眼。”   约过半分钟,方硕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是指……和沈小姐的恋情吗?”   他迟疑地问,字里行间都像在说——   有什么问题吗?您俩如此高调,不占领热搜hot才不对劲。   “不是。”江辰遇答得自然,但压迫感不容忽视。   又过数秒,方硕似恍悟:“噢,是曝光沈小姐和宋氏关系的热搜吗,我这就处理。”   那条热搜就是明白了告诉全世界。   他江辰遇的女友是宋氏千金。   而宋氏如今岌岌可危,江盛但凡存有人道主义精神,都不能漠然置之。   对公众而言,宋氏只是经营不善和有家庭内部矛盾,但在业界谁不知它狼藉声名,宋氏使何种伎俩江盛倒都不屑,但事牵两人感情问题,不见得能多容忍。   方硕要这点自觉都无,也不能常年稳坐总裁特助的位置。   只不过江辰遇意不在此。   尽管具体原因不知情,他也清楚沈暮并不愿意和宋氏有牵扯。   微博情况方硕自懂分寸,江辰遇没有多看的必要,他未多言,只在挂断电话前撂下句调查清楚。   光线越过乔木覆下薄薄暗影,绿意遮眼。   江辰遇淡垂的眼睫半敛漆黑瞳仁,短瞬后,他用私人号拨出电话。   铃声只响两秒便被接起。   “喂。”   那边可能也是在阳台,微风细碎,声音听着有些空虚的哑。   江辰遇语气明显温和下来:“刚睡醒?”   “有一会儿了。”   沈暮声线跟眼前的阳光一样苏暖:“我正想找你。”   江辰遇不着急表明这通电话的目的。   在她的乖声乖气里含了笑:“你说。”   沈暮轻慢地回答:“你有看微博吗,那些话题,热度还挺高的,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这姑娘哪都好,就是太在意他人,祸水淋头了心里还挂着溅湿到他没有。   江辰遇短促笑一声,带着无奈拖沉了尾音。   “这是我要问的。”   “没保护好你隐私。”   沈暮迅速做出反应:“没关系。”   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得无所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网友围观两天就过去了。”   又不是什么值当关注的流量名人,充其量就是他们某一时的饭后闲资。   沈暮是这么认为的。   但江辰遇清楚事情的关键在于他。   从头到尾只是因为和他扯上联系,相关她的话题议论度才会飙升,否则宋氏只是宋氏,网友不足以对她的身份过度好奇。   江辰遇温润的声音从嗓子里漫出来。   “别多想,我会解决。”   太阳彻头彻尾炙着高层露台。   沈暮一身吊带睡裙,长发蓬松散乱肩背,光滑的奶肌白得发亮。   她伏在栏边,被晒得有些燥热。   可能原先心情就是闷的。   沈暮下一句本来想告诉他说,可以澄清恋情,免得她那名义上的继母继兄真拿这事作怪。   但他语气平静却充满让人心安神定的力量,一说会解决,沈暮想开口的冲动顿时就偃旗息鼓了。   挂掉电话后,沈暮在阳台顿足片刻。   回身走进阴凉的屋内,满身烫意一瞬散下去。   沈暮坐到书桌前,心情有在自觉舒缓。   手机屏幕退回通话前的微博界面。   热搜下的评论在不断刷新。   【江总这身绝了,冲向老公的床!】   【这姐姐好美呜呜呜,气质我真服】   【我先哭会儿,半小时后没回来就是已哭瞎】   【同失恋,楼上姐妹带我一个】   【SRDS我只是缺少日久生情的条件罢了】   【般配得我气抖冷MB】   ……   【不就宋氏要垮,想靠江总逃过一劫呗,电视剧古早情节,可以。】   沈暮托着一边脸,低叹口气。   这时喻涵洗完脸惊呼着冲进来:“热搜撤了我的妈!”   闻言沈暮下意识退出微博刷新看一眼,发现她和宋氏的相关热搜真的突然全都不见了。   沈暮愣神:“诶?”   “绝壁江总吩咐的啊,这速度瑞思拜!”   喻涵以一种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的姿态靠她桌旁,继续说:“放心吧,那俩货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呢,江盛都敢招上去。”   吐槽几句后,喻涵又对那条“喻白苏红豪门姐弟”的热搜开始疯狂指点,怒斥喻白不把她这亲姐放眼里。   经历大悲大喜的心情难以言喻。   兀自沉思半晌后,沈暮忽然唤了声。   “喻涵。”   “嗯哼?”   沈暮把要和Hygge见面的事告诉了她。   喻涵听罢,神情从惊奇渐转无语:“你俩玩儿呢?早都知道对方了不是?暗着偷情上瘾啦?”   正常流程不是直接勾勾缠缠到床上?   喻涵难以理解他们还要正儿八经约定见面的行为。   她用词诡异,沈暮羞耻地低嗔一句。   接着有些犹豫周一的见面:“我怕……给他惹麻烦。”   这姑娘乖得喻涵想手动给她植入叛逆因子。   “这有啥!我看江总巴不得你再麻烦点。”   “而且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还能不去吗?”   沈暮被问住,暂时不愿去想,一叹而过:“下午陪我去趟天城苑吧。”   “行啊,没问题,不过你要去干嘛?”   “到秦老师家拿点资料。”   喻涵从她桌上拿了颗糖啃,“豁,你老师有钱人啊。”   沈暮和秦戈约了下午三点。   在家和喻白一起吃过午饭后,喻涵就开车带她到达天城苑。   喻涵对这种书香门第有敏,瘆得不敢进来,所以在车里等,沈暮没勉强,只自己前往,秦戈热情招呼她坐,又说他父亲出门和老友聚了,没有旁人叫她不用拘谨,随后便上楼取资料。   独栋独院,雕龙盘凤红木家具,浸满文化底蕴的书卷气,俨然是做学问的家庭。   想着也就拿个资料的功夫,沈暮便没坐。   中式风格的客厅极有空间层次,侧壁垂挂几副书画巧妙地呈托美感。   出于对画作的敏感,沈暮不由自主走近欣赏。   抬眼的那一瞬,她蓦然惊愣。   其中一幅水墨图不见落款,但沈暮不至于自己的画都认不出。   《春霁游图》。   那是她高三下学期参加中学生画展的作品。   也就是四年前,被某人买下的那副。   四年后在这里重见这幅画,沈暮意想不到。   她生生愣住,霎那间,体会到什么叫回忆如潮,汹涌心间。   这种感受前所未有,激烈到她思绪千回百转,像神识抽离躯体,画是神秘的介质,将她骤地吸进一个异次元世界。   这一刻梦境一般恍惚。   沈暮想到第一次和Hygge聊天的情形。   她清晰记得那天自己溢于言表的喜悦。   因为收到画展的一万元报酬。   这些钱对她算不了什么,但初感总是神圣的,人生售出的第一幅画,无论金额高低,它的价值都无可替代。   所以当时,她想知道卖家的冲动很强烈,只是主办方给她的回复是对方匿名不能透露信息。   沈暮满腹兴奋无处托寻,灵魂像在上空飘来荡去怎么都找不到寄居。   但极致的惆怅后往往伴随惊喜。   当晚,她奇迹般地收到他的好友申请。   昵称是Hygge.   申请备注的那句话她永远都记得。   他说。   “小朋友,画不错,如果放学后有空,解答顾客一个问题好么。”   书桌前,沈暮脊背蹭一下挺得笔直。   她丢开数学试卷,几乎秒通过。   聊天框的第一句话是对方先说的。   他没有任何多余辞藻,完全地开门见山,直接问她能否遮掉画上落款。   沈暮处于激动状态。   小哭包:嗯。   小哭包:可以。   小哭包:买了就是你的。   她甚至开始语无伦次。   小哭包:其实。   小哭包:其实一万块贵了。   小哭包:那个程度的画展,三位数足够。   小哭包:你是不是被主办方忽悠啦?   对方当时可能有点傻眼。   对她这不打自招,就把底细尽数交代清楚的行为。   Hygge啼笑皆非:换个心理素质低的就该让你退钱了。   沈暮懵了下,良心过不去。   小哭包:我可以退你……   小哭包:但我微信里钱不够,你等我周末放假,先把钱存了可以吗?   接着她啪嗒啪嗒敲着手边的计算器,将材料费和手工费进行精确计算,三分钟后得出差价。   小哭包:退你九千两百七十块。   小哭包:行吗?   她为自己的价值搬出依据。   小哭包:我的墨汁毛笔画纸都很贵的,而且工期四天,绝对没有敷衍。   小朋友太好欺负,所以对方没有当场拒绝。   Hygge:没作业么。   小哭包:当然有。   Hygge:认真写。   小哭包:……好吧。   往往玩的时候做什么都比写作业有意思。   安静一分钟后,沈暮又摸过手机。   边吸牛奶边敲字:数学好难,不想写。   对方反应平平:嗯。   她像是一点不突兀: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Hygge:不可以。   不可以。   就不能拒绝得委婉点。   沈暮努努唇无语。   只好问其他:那你几岁了呀?   Hygge:干什么。   她一本正经:我得知道叫你哥哥还是叔叔。   理由不能信服但又似乎合情合理。   Hygge想笑:倒是礼貌。   小哭包乘胜追击:那你几岁?   Hygge反问:你几岁。   小哭包:我高三,你不都能猜出我年龄吗?   Hygge:不是小学三年级?   沈暮有被内涵到,吸管里的奶液倒流回去,她郑重其事地证明自己的清白。   小哭包:高考完18周岁啦,就差两个月。   小哭包:你呢?   对方言简意赅:比你大。   小哭包:……   在这个风华正茂的年纪,思想里都住着一只天真的幼稚鬼。   沈暮也不气馁。   灵机一动拐着弯问:你属什么?   兴许是觉得小朋友挺可爱。   故而男人当时多了点闲心和她周旋。   Hygge慢条斯理:你今晚要能问出来,数学我帮你写。   做梦都想摆脱数学这个大魔王。   沈暮闻言合不拢嘴:真哒?   Hygge心安理得欺负她:问得出来就是你的本事。   当然最后并无意外,沈暮旁敲侧击了个寂寞。   不过对方还算是个人,那天晚上百忙之中花了点时间耐心教她数学。   后来遇到数学问题,沈暮就很顺其自然地进微信戳他,时间久了,他们也会闲聊。   起初沈暮还在想方设法探他年龄。   小哭包:你的头像怎么是空白的?   那人回答平静:懒得找。   小哭包开始下套:我奶奶说小孩儿才懒。   Hygge:我不是。   小哭包露出真面目:那你告诉我年龄,证明你不是小孩。   Hygge兴许被她逗笑。   几秒后反问:你懒么。   小哭包理所当然:我不懒。   Hygge:所以这是悖论。   多话再一次以沈暮的无语告终。   高考结束后的某天暑假。   沈暮思忖一宿后对他说:我过段时间要到法国念书了,走之前请你吃顿饭吧。   沈暮诚意满满。   小哭包:谢师宴。   小哭包:多谢您这几月的悉心教导。   紧接着又调皮地着重说明:用你以前买画的钱。   如果现在去问,某人可能自己也说不清,当初怎么就答应她了。   他只说:不花小孩零用钱。   沈暮以为他是不想见面。   半嗔半怨地咕哝:吃个饭能花多少钱……   随后便看到他淡定回复:我请。   其实那时候,沈暮性格还是开朗的,可能要比普通的女孩子内向那么一点,但同样对外界有着天生的向往和好奇。   她在最美好的年纪遇见他。   最后一段向阳的时光也都给了他。   后来鱼惊鸟散,美好的年华四分五裂,她青春的终曲是一首悲歌。   在法国四年她那点并不明朗的活泼都被磨灭。   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躲起来偷偷地哭。   每次哭完都有他隔着手机陪,她又觉得独自一人在国外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是她总压不住委屈。   可能是因为他的存在。   客厅很静。   沈暮眼前升起一层雾,画在视线里逐渐朦胧。   仔细想想,她一直都在亏欠他的。   到现在见面都要他提,她还有什么资格畏首畏尾。   “小暮,书页是散的,给你装盒子里。”   不多时秦戈抱着资料下楼。   沈暮心绪难以平复,还来不及掩藏那双水朦朦的眼睛,就和他正正撞了面。   木质方盒像是收着什么经典藏书。   沈暮深吸口气,忙不迭接过:“谢谢秦老师。”   她已经尽力维持声线平稳了。   但依然容易听出蹊跷。   秦戈慌了神:“出什么事了吗?”   沈暮连连摇头,努力扯开唇角:“没有。”   情绪顽劣地拉扯着她,沈暮难耐再多,屏息和他道谢告别后,离开得匆忙。   秦戈送她到门口,只说当心走倒没追问。   不解地望着她身影消失视野,略一思踱,低头打开微信。   他径直点进空白头像的某人。   直言不讳:江总,你女朋友哭了。   那边忙三五分钟后回复疑问号。   秦戈点明:小暮。   Hygge:说。   干净利落的一字显然是说他多此一答的意思。   秦戈三两句陈述清楚刚刚目睹的情况。   盲猜:可能是发现你把定情之物送我,不开心吧。   Hygge疏冷:那你还我。   秦戈被猛一榔锤:……人干事?   秦戈试图挣扎:人家肯定就是想你了,到我家一趟你都不送送。   对面没回,聊天框静得诡异。   秦戈开始劝某位不懂情趣的男人。   秦戈:眼眶都红了,小姑娘哭我是没辙。   秦戈:您自己哄哄?   ///   从沈暮坐进副驾驶喻涵就发觉她不对劲。   走前还巧笑嫣然,乌发雪肤,小白裙优雅,清丽得能掐出水来。   这么会功夫,娇艳欲滴的芙蓉花就萎了,看起来意志消沉。   关键是喻涵敏锐留意到她睫毛湿湿的。   但见她靠在窗边不太想讲话的样子。   喻涵一开始就没出声。   开了会儿车。   喻涵终于还是憋不住问:“宝贝儿,哭过了?”   沈暮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瞳仁涣散,飘出一丝轻哑:“没……”   哭腔都出来了还逞强。   喻涵瞬间火山爆发:“这还没!是不是那什么老师欺负你了?衣冠禽兽的败类!别怕,咱们这就调头,姐们给你做主!”   被她的激昂震回思绪。   沈暮怕她真要调头,忙回眸:“真没。”   “那你哭什么?”   沈暮张张嘴,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她垂眸摁亮手机,在通讯录里翻到一个号码。   蓄过眼泪的双目有一种纯粹的清澈。   沈暮指腹在屏幕停顿少顷,编辑了一条短信。   江辰遇:在哪。   沈暮:你在公司吗?   在她发出的同一秒钟,他的信息出现眼前。   像是如约而至。   一看见他消息,沈暮喉咙毫无预兆一哽,漂亮的眼角又泛得水盈盈的。   沈暮发觉有时候不是自己泪点低。   是她的委屈都被这个人纵着,以一种安静而清宁的态度,好像外界的喧嚣都可以与她无关。   否则独在法国四年,她早该学会成熟稳重了。   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   沈暮轻轻吸了下鼻子。   对他说:我想去找你。   江辰遇:在哪。   江辰遇:我过去。 第45章 整晚都在。   沈暮望着车窗外如影掠过的街景。   片刻垂眸,和他约在九思碰面。   听闻她要去公司,虽说突然,但喻涵基本能猜到是和某人约了,于是二话不说送她到九思楼下,旋即自觉不打扰地扬尘而去。   公司一向周末也有轮班,部门忙碌如常。   沈暮却视若无物,仿佛旁的所有都是虚无的。   她半走半跑地夺步进电梯间。   白裙一晃而过,前台偷摸在看小说的宝怡一愣抬头,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电梯升至26楼。   沈暮径直往里,玻璃门自动移开的一瞬,她倏而顿足。   总裁办空空如也。   他还没到。   沈暮吁吁轻喘,稍微冷静下来,没有进去,慢慢退到外面,靠到墙边。   空旷的长廊寂然无声,静得能听见自己尚未平复的微促呼吸。   心跳起伏间零散的理智聚拢回些。   沈暮开始想,自己匆匆跑过来,没头没脑地,是要干什么。   只是看到画想到过去而已。   可她怎么就这么想哭呢。   难怪从小,奶奶就笑她是小哭包,她还赖皮不认。   不知不觉瞳仁前又浮起水雾。   电梯一声叮响。   沈暮怔了下,抬起朦朦胧胧的眼望过去。   江辰遇远远和她对视一眼,三两步迈出电梯,西装外套在臂弯挂着,看起来走得有些急。   停顿极短顷刻,沈暮捏了捏裙边下意识站直。   江辰遇很快走到她面前,见她睫毛湿润润的,眼尾还残着细泪,含屈的模样有点可怜。   “我从总部过来。”   他轻声说,听着像是在和她解释晚到的原因。   沈暮忙回答,声息含着丝鼻音:“……我也刚到。”   话落她就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在他跟前默默站着,语言功能短暂失灵。   江辰遇静静凝着她,抬手拭过她眼角湿痕,动作又轻又自然。   仅仅只是一秒,但他的温度不经意传递肌肤,沈暮眼睫颤了颤,心还没来得及跳快,随后便听他温和着声。   “进来说。”   沙发是极简的灰白调,视觉很舒适。   沈暮乖乖坐着,手里捏了块那人给的湿毛巾,脸颊白白净净的,已经擦掉泪痕。   江辰遇从咖啡台走过来,递她一只骨瓷杯。   杯里咖啡轻晃,沈暮突然牙齿泛酸。   因为想到上回帮他泡了杯纯黑的,又回味起之前在书咖喝的苦咖啡。   沈暮轻皱点眉:“你的咖啡是不是很苦……”   见她流露嫌弃,江辰遇笑了笑。   “给你加奶了。”   加了也不见得就不苦,沈暮略带狐疑地看他一眼,还是伸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哭过,所以她声线有一点点哑。   听着不经意有种娇娇的味道。   沈暮试探地抿了小口,还真是甜的。   江辰遇看她会,在她身边坐下来。   他没有挨她很近,但离得也不远,不言任何,只安静陪她坐。   顿时感到男人清冽温风般的气息缠绕周身。   心脏的跳动难以言喻,在这么一个悄静的氛围。   虽然安静得有些诡异,但他没有问她着急忙慌来找的原因,倒是让沈暮松了口气。   而且江辰遇出现后,沈暮就不想哭了。   就跟确定他还在,能安心了似的。   沈暮低着头指腹摩挲骨瓷杯。   良久后,先他低声开口:“……我来,拿裙子。”   其实是来找他的,单纯想见他而已。   她去过秦戈家的事江辰遇也不宣之于口,只答声“好”。   想到他说要先描述一致确定是她的,沈暮侧过余光觑他一眼:“黑色的,长裙。”   忸怩了下补充道:“稍微有点开叉。”   声音越来越轻,因为太羞耻,没说低胸和蕾丝。   江辰遇略顿,随后失笑了声。   他不过开个玩笑,这姑娘还当真。   “放哪了,我给你拿。”   “你卧室的桌上,白色的袋子。”   江辰遇点头起身,不一会便提着她的购物袋出来,坐回沙发,依然不提其他。   最后还是沈暮忍不住:“你不问我为什么找你吗?”   “我不需要你有理由。”   江辰遇语气不轻不重,抽出她手里碍事的湿毛巾,搁到茶几。   就在沈暮困惑时,他墨玉般的双眸望过来。   “想见我随时。”   沈暮愣了会儿神,脸颊慢慢红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音色天生磁性,还是因为语气温存,他的话总是带着容易惹人面红耳赤的微妙。   小姑娘一般都难以招架。   沈暮倏而低下眉眼:“我要回去……准备晚饭了。”   有意无意地像跟她唱反调。   男人嗓音越发温情:“不哭了吧。”   思绪陷了些许,沈暮轻轻拖着尾音“嗯”一声。   “送你。”他说。   江辰遇开的是那辆深黑色布加迪私驾,可能是在总部办公时收到她短信,都等不及司机,就马上自己过来了。   沈暮在春江华庭门口下车后,同样等不及。   走进小区,她就摸出手机点进微信。   拎着购物袋站在路边,找微信里的那个他。   沈暮单手敲字:明天晚上24点,我们一起到塔顶看星星吧。   想在七月九号的第一秒钟就和他见面。   其实在给他发短信的时候,沈暮就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可能还在小区门口没离开,很快回复。   Hygge:好。   沈暮眉眼顷刻间荡漾出笑意,她将手机放回包里,步履轻快地走向八幢楼。   忽然觉得他是贩卖阳光的神明。   把她的全世界都点亮。   与此同时。   那辆布加迪尚还临时停靠在路旁。   车里,江辰遇随意搭着方向盘,指间的手机屏幕犹亮,目光凝在聊天框里那句话,他薄唇挑起好看的弧度。   在发生热搜的意外后。   她的主动尤其令人惊喜。   略一思索,江辰遇垂眸翻了翻手机。   他有收到某顶级拍卖行的宴会邀请,印象就是这两天,不过当时方硕询问他时,他的回答是拒绝。   江辰遇看了眼几天前方硕发给他的拍卖公告。   宴会是在明天下午。   拍卖物品图中有一条深海蓝钻项链。   温顺寂静的美如出一辙。   ///   沈暮和很多女孩子一样是《小王子》的原著粉。   书里的小狐狸说过一段话——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点钟的时候,我就会坐立不安,我就会发现幸福的代价。但是,如果你随便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该准备好我的心情,应当有一定的仪式。”   沈暮或许更甚。   哪怕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她也准备不好心情。   前一晚沈暮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索性半夜爬起来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琢磨明晚见面时的穿搭。   她好像突然间发病,成了重度选择恐惧症晚期患者。   好不容易捱过磨人的一夜。   直到当天下午,沈暮还是难做抉择。   阳光金灿灿地洒进屋内。   沈暮提起一条藕粉色缎面裙,在身上比了比:“这件好看吗?”   喻涵盘腿坐在她书桌前,头也不抬,伸手从罐里掏出一块糖酥往嘴里塞,敷衍了当地说了句好看。   沈暮鼓了鼓两颊嗔道:“你都没看。”   “冤枉人呢怎么还,”喻涵嚼着糖酥,指了指床含糊控诉:“我不都看整整一床了!”   沈暮看了眼自己堆满衣裙的床,张张嘴,无法反驳。   喻涵满脸都是“至于吗”的疑问。   “哎,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他绯闻女友了,就你俩还在那纠结着什么网友见面,江总也是,居然还有耐心还陪你闹。”   沈暮底气弱了点,那人确实都在迁就着她。   瘪瘪唇:“……这叫仪式感。”   在自己的感情上,喻涵是绝对的钢铁直女,但旁观者清,此刻她的思维灵活到不行。   喻涵下巴朝床抬了抬:“你这一床日常到不行的小女娃裙,能有啥仪式感。”   闻言沈暮哑然失声。   什么叫小女娃裙,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正正经经的法式连衣裙好不好。   沈暮正想说什么,便见喻涵捞过桌上的白色袋子。   喻涵拎着购物袋晃了晃。   一字一句郑重说:“这、才、叫、仪、式、感!”   是那件黑色吊带高开叉连衣裙。   沈暮微惊,下意识摆手。   “不行,叉开太高了。”   喻涵不以为然:“哪儿高了,不还网着层蕾丝吗。”   沈暮又说:“领子也太低了。”   喻涵见招拆招:“刚好到胸上,一点儿肉不会露。”   在她找到下一句借口前,喻涵先发制人。   “江总对你多好啊我说,就这种男人,搁我我都上他八百回了!也就人家意志坚定,看都不看一眼外面的野花,但凡换个海的,你这样的小纯情老早被玩弄千百遍了,现在你就随便穿穿敷衍他,说得过去吗?”   “……”   这一通慷慨陈词听下来,沈暮已经完全讲不出话。   沈暮咬咬唇,还真的开始犹豫。   被道德绑架的感觉很强烈,但她无力反抗。   ///   当晚23点40分。   一声潇洒的急刹车。   鹭白小奥迪在南城高塔停靠而下。   片刻功夫,一道窈窕的黑色身影迈出副驾驶座,看着像是被赶下来的。   沈暮挣扎似的双手攀住车门,向驾驶座的喻涵投去求救的目光:“呜……我腿抖。”   “宝贝儿,真的,美得很!”   喻涵真情实感地竖起大拇指,探头给她打气:“相信自己的美貌和我的化妆技术,冲!”   沈暮忐忑到颤声明显:“可是这衣服……”   喻涵果断打断她的磨叽。   “快去,再不走要迟到了。”   “我回家就睡觉,别打电话让我来接你啊。”   “还有,门锁死了,你今晚进不来。”   真的是亲闺蜜。   沈暮欲哭无泪,委屈巴巴:“那我住哪儿……”   喻涵将装傻充愣的本领发挥到极致,并辅之以无情:“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江总。”   见她还要废话,喻涵先声夺人。   “喻白明天有安排,今晚住公司了,找他也没用!”   两分钟后,鹭白小奥迪扬起绝情的尘埃,疾驰而远,转瞬消失在夜色尽头。   沈暮在原地愣了半晌。   她觉得自己宛如弃婴,孤苦伶仃孤立无援孤单失群。   回头望一眼高耸云霄的南城高塔,绚丽的光华繁复流溢。   木已成舟,临阵脱逃的机会都无。   沈暮做了几组深呼吸,咬咬牙,视死如归地踩着小高跟走向观光电梯。   南城高塔的塔顶是一层庭院风露天花园,栽满各种绿植和精心培育的花卉,空间很大,摆放着几张藤木桌椅和一架藤编秋千摇椅,亦是室外多功能休息区。   沈暮从未来过,但一直都有听说这里是年轻浪漫男女夜晚的约会首选地。   华灯之上,良宵美景,手可摘星。   这样的地方自然每夜都有不少情侣。   沈暮怕打扰人家浓情蜜意,很轻很轻地推开玻璃门走出来。   但奇怪的是,花园空空静静,半个人影都没。   夜色泼墨浓稠,繁星盈盈如遥远的水晶。   花园里有一排落地景观灯,暖橘色的光能看清路,但亮度朦胧幽滟,浮在旖旎的情调。   如果衣裳稀松平常,沈暮还能自在些。   但今夜她被喻涵撺掇着穿了那条黑裙子,一扭捏,心里就慌慌的。   不过眼下她先到,沈暮倒是稍微不紧张了点。   置身如此美景,沈暮情不自禁慢慢往前。   走到夜幕下,她仰头望向星空,处于塔顶,漫天的星星仿佛徒手可摘得。   造物主真的好神奇。   沈暮不由感慨,没有留意到身后不急不徐靠近的脚步。   那人抬手看了眼腕表。   走完最后一步,时针分针刚刚重合。   沉迷夜景之际,后脑勺突然被人轻拍了下。   沈暮一惊,蓦然回首。   男人那张完美到极致的脸一瞬坠入眼底。   眉骨深邃,面容俊雅,一双修眸渲染着诱人迷失的笑意。   目光垂凝过来,他在看她。   错愕瞬息,沈暮思绪骤地混乱,心脏跳蹿得不能自己,呼吸也突然难再稳住了。   完了,她快腿软到站不住。   分明已经见过多回,可现在就是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慌。   沈暮轻咽了下,在极端局促的情绪中抬手。   怯生生一声:“Hi……”   刚出完声,沈暮就好想立刻把自己活埋掉。   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弱的打招呼方式了。   简直是小学生级别的开场白。   江辰遇唇边笑容加深,似真似假一句恍悟:“噢,原来正确流程是要先装不认识。”   “……”   被他一调侃,沈暮翻倍羞窘,弱弱把手放下。   江辰遇嗓音带笑:“所以需要我,先表现惊讶么?”   烦死了他,干嘛还要故意配合。   沈暮暗自腹诽。   她将手背到身后,尝试缓减自己的紧张。   低低启唇:“这里平常,是有很多人的。”   “我包下了。”   夜间微风将他好听的声音荡入耳中,沈暮一瞬惊诧仰起头。   她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   江辰遇淡淡挑了下眉,别有深意起来:“我以为,你想整晚都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过分引人遐想,沈暮顿时满脸通红,耳朵也在烧。   要怎么说,她今晚正好无家可归……   沈暮忽然连完整的句子也不会组织了,觉得怎么都是词不达意,只能像只小乌龟束手束脚,逃避地把头低垂下去。   如此一来,反而有默认的意思。   沈暮欲盖弥彰一般理了理耳边碎发,举手投足间尽是女孩子自然流露的羞赧。   还真是可爱。   江辰遇眼底拂过笑。   半明半暗的光晕实在暧昧至极,他的眸光又寸寸深邃起来。   她穿了身黑色吊带长裙,看着是薄丝绒的质感,露出如瓷的手臂和细颈下大片肌肤,裙摆一侧往上开了叉,内衬的蕾丝恰到好处,风□□拒还迎,白皙长腿若隐若现。   这身是性感的,但在她身上完全不觉露骨。   和她自身的温静气质一相融,瞬间便优雅得别有风味。   她还为今晚的见面特意化了精致的妆容。   尽管本身也很漂亮,但在这惑人的夜色里,她上心的每个细节,像是要助性。   惹人幻想,惹人浮想联翩。   江辰遇噙笑,语色间含点轻哑:“穿这么好看,你让我怎么办。”   沈暮浮露困惑愣愣望向他。   他一身深色西装,虽然平时也都这么穿,但沈暮就是觉得,今晚要更为正式。   男人一瞬不瞬垂眸凝住她,眼底交织夜色。   他的眼神似乎和从前不尽相同了,距离感销声匿迹,只剩明目张胆的和坦荡。   在他直白的注视下,沈暮两腮越发滚烫。   她心跳怦然乱动,羞耻轻嗔:“干嘛这么看着我……”   江辰遇垂敛着眼眸静静看她,笑了下。   “仔细看看小哭包,到底为什么这么爱哭。” 第46章 深海蓝钻。   沈暮有一秒微电流刺激大脑的酥麻。   其实在他说这句话之前,沈暮还云里雾里,有点茫然开诚布公的这一天真的到来。   但他一声小哭包,唯心到唯物的踏实感瞬间把她的心填满,让她感受到这一刻的真实性。   沈暮也因此满脑都被羞愧占据。   她悄悄抬眸,流转一抹诚恳:“对不起。”   江辰遇不解一笑:“嗯?”   终于像一只常年飞掠海面的白鸥有了上岸的勇气,沈暮轻轻说:“上次,放你鸽子。”   这是她的正式道歉,虽然迟来四年。   江辰遇心神微微一荡,轻笑声:“说实话那回也没当真,刚成年的小孩我应该没兴趣。”   虽然但是,怎么说得她比清水还索然无味。   沈暮皱眉低怨:“什么啊……”   静默片刻后江辰遇正经了语气:“但如果今晚没在这看到你,我可能不会很高兴。”   对沈暮而言,十八岁时候的少女情怀很难忘。   但江辰遇不同,他心智一向比同龄男人都成熟,何况对方还是个小孩,所以四年前他也只当这小姑娘有缘。   那是抱着妙趣的心态,觉得有意思就施予点特别的关注。   不过心思在后来却是悄然变化。   沈暮脸不由自主升温,对他深意半懂不懂,一面又在庆幸,还好自己今晚来了。   背在后腰的双手偷偷扒拉着手指。   沈暮小声说明:“一定来的,因为我换位思考了下,如果我是你,我大概,早就在生闷气了……”   江辰遇唇边笑痕蔓延。   忽然能想象出,过去和他聊天时,她偶尔被气跳脚的可爱模样,活灵活现。   江辰遇倏道:“送你个礼物。”   沈暮愣一下,便见他从西装内口袋摸出一物,递到她面前。   沈暮迟疑接过,“这是什么?”   看着像首饰盒,皮质触感,因为光有些暗瞧不太清,似乎是深蓝色的,很精致。   江辰遇淡笑:“见面礼。”   刚想打开看看,闻言沈暮顿住,蓦地一股难堪浮上心头。   她羞于启齿:“我忘了准备礼物……”   真是懊恼,居然连礼物都想不到。   现在包包里最贵的只有一支口红,完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礼物互换。   转瞬沈暮又开始发愁。   他会不会觉得她没把这次见面放在心上?   江辰遇有意逗她:“没猜到我要送你么。”   这会不占理,沈暮呢喃软语。   “……当然没。”   江辰遇耐人寻味点点头:“还以为你肯定知道,我要送什么了。”   “为什么?”是她看起来聪明到未卜先知吗。   江辰遇但笑不语,就着她手打开首饰盒,取出里面那条深海蓝钻项链。   灯影一瞬折射出深邃的海宝蓝光泽。   项链有银色包边设计,其间完美坠着整颗水滴形蓝钻,艳彩迷人,又似静水深流。   目光凝住他指间的项链,沈暮刹那诧异,下意识想问他是不是很贵。   然而下一秒,男人突然倾身过来。   怔愣之际,一丝微凉猝不及防钻进锁骨间的肌肤。   沈暮微微一颤,心也跟着颤动。   因为他在亲手给她戴项链,低下头,呼吸就似有若无地轻呵到了她耳畔,把她的心跳都锁住。   周身尽是他好闻的气息,有点雪松木质调的淡香,又有点深海般的幽邃,拂过鼻间,暧昧升温,让人脸红。   沈暮僵着不敢乱动一下。   “头发。”   他嗓音缓缓响起耳边,像夜半情人的轻喃。   沈暮屏气发怔,耳朵被他炙到发烫。   她像是失去了主观意识,着魔般,听话地将头发慢慢拨到一边,露出雪白的颈项。   跟主动把自己献祭给他似的。   江辰遇倒是一心在给她戴。   可能也不是心无旁骛,只是暂时没把非分之想表现出来。   项链扣到她颈后,江辰遇又很自然地帮她把拢着的长发撩回身后,丝毫没有刻意的痕迹。   随后他重新直起身,分开距离,沈暮顿时感到呼吸顺畅了。   江辰遇垂眸端详一眼,笑说:“很搭。”   纯色吊带黑裙有了蓝宝石的陪衬,将她的气质营造出先前不见的妩媚灵动。   沈暮心脏停不住扑通乱撞。   她根本没法在这个男人面前维持淡定不害羞。   沈暮觉得这种时候问价未免太过扫兴,思忖须臾,默默吸口气,细语声“谢谢”。   转瞬沈暮又联系起他前面几句话,倏而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好像是她故意穿黑裙要跟他搭配一样。   沈暮脑袋一嗡,为自己飞快思考出合理动机。   “那个……寿宴那晚没穿成,买了不能浪费。”   江辰遇挑了下唇,似叹非叹:“原来不是穿给我看的。”   沈暮欲言,却又想不到解释,因为怎么说都不尽然,她这么穿当然有他的原因。   她只能惨兮兮地咬住下唇,不吭声。   江辰遇也不逮着她欺负,笑意温然:“要不要坐。”   听罢沈暮如获大赦,小鸡啄米地点头。   夜愈深,星星碎碎的幕空愈发璀璨。   塔顶那架双人藤编秋千摇椅小幅度地轻缓摇晃。   两人挨坐着,闲适惬意。   满天繁星像是被揉碎散进眼睛里,沈暮仰望着夜景,心情漾着前所未有的愉悦。   然而思绪很煞风景地提醒她今日是周一。   沈暮一激灵,惊呼回眸:“唔,白天还要上班。”   江辰遇好笑地侧望过去。   他人都在这了,一天不去公司又不会怎样。   “放你假。”   他这分明是徇私舞弊吧。   职场新人心有点虚:“越级批假是不是不太好?”   江辰遇云淡风轻:“那我帮你请假。”   沈暮心咯噔,忙阻止:“别——”   他要真堂而皇之地帮她请假,美工部指不定要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但她也不是很想就这样结束今天的约会。   斟酌情况,沈暮遵从内心:“还是……我自己请吧。”   江辰遇弯唇调笑:“怎么就不懂物尽其用?”   沈暮理所当然回答:“你又不是物。”   声音静两秒,江辰遇嗓音温沉下来。   “那我是什么。”   感受到他视线,沈暮无意识地偏抬起头,倏地撞进他诱人深陷的眼底。   他是什么?   这道题涵义太深,感情小白菜懂又不懂,不敢妄自揣测答案。   “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沈暮稍稍移开眼,把问题抛回去。   “我比你大7岁。”他忽然说。   沈暮微怔斯须反应过来,暗声嘟哝:“现在才告诉我。”   四年前费尽心思问就是不跟她说。   想想就好气啊。   江辰遇一眼透析她心思,靠在和她一起摇晃的椅背,望着她养眼的侧脸,唇边泛出溺爱的弧度。   “不好好学习尽想着玩,还怨上我了?”   沈暮抿抿嘴不是很服气,但终究是她理亏。   故而立马岔开话路:“那你马上30啦。”   她在佯装轻松,所以不小心听着像是嘲笑老男人的语气。   江辰遇故意拖长尾音:“嗯,是比不得你年轻。”   沈暮觉得他有些赌气的意思,不禁咬唇忍笑,但还是低溢出点笑音。   她软糯地暗暗哄回去:“30也不老。”   不经意在默示他自己并不介意。   江辰遇后靠着,而沈暮双手撑在坐椅两侧,身子往前半倾,说完这句她便偷羞,垂眸盯着自己踮在地面的小高跟。   突然脑袋微微一沉。   沈暮略顿反应,细密的睫毛都蓦地怔住不敢眨动一下。   因为男人的手心覆落到了她头上。   他无言,只是带着温柔纵容的力度揉了揉她发。   这样的夜色太迷离,每一寸细微都在催.情入骨。   沈暮心跳越来越快,她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否则马上就要在空气稀薄的暧昧里溺毙。   “你当时、当时还在念书吗?”   沈暮依然盯着鞋子,说出来每个字都在颠簸。   相较之下,男人气息很平稳:“刚读完博。”   闻言沈暮懵了懵,紧绷感稍微被惊奇取代:“你25岁就读完博了?”   他轻笑:“没见过跳级的?”   沈暮难信嘀咕:“那你也跳太多级了……”   女孩子的秀发浓密,柔顺的手感容易上瘾。   江辰遇像是逐渐爱不忍释,修指陷进她发间,似抚似梳,指尖偶尔无意碰到她耳廓。   沈暮便会微缩一下,却又不躲,欲拒还迎似的。   江辰遇语调和动作一样,慢条斯理。   “知道我为什么,读书时也没谈女朋友么。”   沈暮整个人都软下来,被他牵着鼻子走:“为什么?”   “她们年纪都比我大。”因为跳级。   沈暮秒懂,有点想笑,结果嘴角都没来得及扬起点弧度,顿时又想到另一层含义。   磕磕巴巴地问:“那要是遇到年纪小的,你就……谈了?”   江辰遇薄唇往上翘了翘。   想说这不是遇到了么。   但藏不住小心思的女孩太可爱,实在忍不住想逗。   “嗯。”他古井无波。   这回应也太气人了。   沈暮哑了哑,登时有了甩开脑袋不给他摸的较劲想法。   但她没有。   沈暮凝起漂亮的眉:“姐弟恋也不是不可以。”   语色含点负气,有那么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江辰遇无声一笑,目光锁视她:“我认为不可以。”   其实后面还有半句——   你最好保持距离,和那个所谓的闺蜜弟弟。   他刻意低沉了声音,意味百般深长。   沈暮忍不住重新抬头望过去,又一次骤坠他静邃双眼。   他的瞳仁如墨玉一般深黑,这双眼睛生得几分英锐之气,总是带着难以言说的强势,不容一丝一毫的置疑,但温柔起来的时候,又浮出融化心神的暖,能把人的神思都深敛进去。   “哦……”   沈暮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正就傻傻地顺他话回答。   男人眉宇英俊,对视间深熠的眸光恍惚裹挟着占有欲。   沈暮心脏猛跳了下。   好半晌,她难能抵御地仓促垂眼:“你不要看我。”   看得她好紧张。   沈暮四肢纤细,但该肉的地方一点不含糊。   裙子是修身的款式,从侧面看过去,诱.惑的曲线勾勒得明白。   长发,黑裙,蓝宝石。   她宛如一朵盛开在夜里的蓝色妖姬。   江辰遇还是凝着她脸,视线一瞬不瞬。   被外貌过分优越的男人这般看住,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沈暮面颊滚烫,全身都好热。   她要羞死了。   “别看……”   娇嗔间,沈暮直接上手挡他眼睛。   江辰遇精准捉住她手,拉下来,指间收拢。   不容挣脱。   然后就没再松开。   沈暮脑袋轰得一下,浑身陡然僵住,唯胸口缓缓浮动。   左手被他宽大的掌心覆拢,握着搁在他腿上。   他拇指指腹似有若无地摩挲她手背,肌肤触感过电一般,激得沈暮耳尖透红。   她心率彻底不正常了。   随时都有跳动太激烈而停歇的可能。   沈暮根本无法镇定和他相视。   她忙不迭撇过脸,假装欣赏摇椅旁摆设的花卉。   但思绪早已被男人炙暖的指腹温度融化。   这是什么意思?   表示什么啊?   他为什么也不说话?   呜呜呜她现在应该怎么正确反应……   沈暮在心里语无伦次。   没头没脑地支吾了句:“你公司食堂的糖醋排骨不够甜。”   江辰遇很轻很轻地笑了声,气音缱绻。   “我带你吃甜的。”   遐思迅猛延伸,越界到一个神秘惹人心醉的领域,而后不断深陷。   沈暮完全没有把脑袋转回去的骨气。   怕被他发现自己脸红。   沈暮抬起空着的手往脸颊扇风,试图散掉热度,反而欲盖弥彰。   江辰遇深了笑意:“别紧张。”   沈暮用最怂的语气嘴硬:“没、没有。”   空气微妙得有如染上粉红色。   江辰遇捏捏她温软的手心:“湿的。”   有点缺氧,沈暮缓缓吸入粉色空气:“是因为,热啊。”   江辰遇好整以暇:“要不要绑头发?”   沈暮一时丧失思考能力,寸寸回眸:“嗯?”   只见男人下巴微收,示意她领带。   “自己来解一下。”   沈暮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只知道心怦得急促,旖旎夜色中仿佛有蜜浆直浇下来。   短瞬过后,沈暮脸又当即扭了回去,“不要。”   声音慌慌的,像是落荒而逃。   但笑容却从嘴角渲开来。   沈暮死死咬住下唇,以防弧度一发不可收拾。   江辰遇不再逗她,嗓音自带温情:“困不困?”   沈暮诚实地摇摇头。   温吞片刻,有些难以启齿:“我晚上……没地方住。”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以心无杂念的语气陈述事实,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一出口,气氛就不受控地耐人寻味起来。   江辰遇看似坐怀不乱,扬唇问:“想住哪。”   “酒店,办公室,还是……”   他停顿一秒:“我家。” 第47章 这是回礼。   男人的嗓音天生温磁,在迷幻的光影里漫开,像引火线,所有热量汇聚到被他覆握的手。   而后顺沿那片肌肤往上着,一直酥到脊髓。   沈暮不由发昏:“都……行。”   这样的答应意味很深。   江辰遇轻笑了声,带着安抚缓缓摩挲她手背。   “累了告诉我。”   他并未逼她做决定,而是有如循序渐进的领袖,主导着她步步沉湎。   沈暮的理智早被剥夺话语权,只会点头应声。   夜色和心境都太美妙。   塔顶露天花园恍惚成与世隔绝的理想地。   他们并坐摇椅,在旖旎萌动的氛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碎话,偏就是乐此不疲。   中途江辰遇不动声色脱了西装外套披到沈暮肩上。   沈暮以为是他怕自己冷。   因为高空的夜晚温度略低,她裸着大片肌肤隐泛凉意。   但其实不完全如此。   她今夜让人浮想联翩,美到时间都无法适应,越来越挑战男人的耐性。   光影塑造明暗层次,撩人昏沉。   长夜流逝,女孩子软音渐弱,不知不觉进入了安静的世界。   江辰遇语调随之又温了几分:“是不是困了?”   她柔若无骨的纤手还在他掌心。   但身边却没了声音。   江辰遇有所察觉,刚偏过头,肩膀忽而一沉。   沈暮脑袋歪倒在他肩头。   她睡着了。   再过不久估计天都要蒙亮,女生到底精力有限,而且她今晚过度紧张,透支了氧气。   耗氧增多,大脑就容易困倦。   比如她现在,不受控地阖了眼,安安静静靠着他睡。   江辰遇一呼吸,就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心越发柔软。   不太忍心吵醒她,于是没有来回折腾。   而是轻手轻脚抱起她,就近到南城塔内的空中酒店。   高空全景式酒店,相比总统套房也不逊色。   主卧,沈暮盖着被子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黑裙还是穿着的,但小高跟被某人脱在地上,西装外套也被某人丢在沙发。   江辰遇洗漱番后从卫生间出来,响起声门铃。   他迈步开门,是酒店服务的女管家。   女管家端着托盘,恭敬含笑:“江总,这是您要的衣物和卸妆巾。”   “谢谢。”   江辰遇接过问:“卸妆巾怎么用?”   女管家清晰表述使用方法后,江辰遇又说了声谢,便回身进了屋。   由于各种应酬谈判的原因,江辰遇是商务层的常客,故而南城高塔的工作人员基本都熟知他。   女管家刚回,上夜班的前台就迫不及待问道:“刚刚江总抱的女孩子就是前几天网上爆料的那个吧?”   “我猜是,听说江总把塔顶整层都包下来了,应该是在约会。”   前台惊奇:“所以真是女朋友?”   女管家压低声:“不是能独处整宿住酒店吗。”   前台嘤道:“我慕了,全景套房住一晚得八万呢!”   主卧。   江辰遇坐到床边,拆开那包卸妆巾抽取了张,俯身过去准备帮她卸妆。   先前塔顶太暗,这会在房间能看得清楚。   小姑娘鹅蛋脸生得很标致,白净细腻的皮肤吹弹可破,妆容是娇娆的味道,但不浓,眼影唇红都恰到好处。   尤其她正在睡梦。   细密的睫毛覆着眼睑,呼吸浅浅的。   她睡着大概是有抱东西的习惯,手指攥着胸前的被褥,如一只美梦中的小猫恬淡安然。   好乖。   江辰遇目光凝望片刻她睡颜,无声弯唇。   他折了折卸妆巾,用拇指压住,一点点蹭她脸,动作又轻又缓,像是稍一用力就会弄伤她似的。   脸蛋上薄薄的粉底很容易就擦拭干净了,沈暮也完全没有被闹醒的迹象。   但卸到眼妆的时候,柔软的湿巾蹭着痒痒的。   沈暮会无意识地颤颤眼睫,像随时要醒来。   江辰遇就停下,等她再睡熟,才慢慢继续。   但眼部肌肤太过敏感,刚擦两下,沈暮就动了动眼皮,偏过脸避开。   江辰遇顺她的角度,把身子倾过去些。   然而沈暮又开始不安分,小懒猫被打搅,抬手就想挥开扰人清梦的不明物什。   江辰遇躲了下,见她要揉搓眼睛:“诶。”   江辰遇及时捉住她手,轻轻放回被里,而后接着卸剩下一半眼妆。   熬夜太累人,时间上也算通了大半的宵,沈暮此刻睡得昏昏沉沉,不会轻易醒。   但潜意识有感觉,她不悦地皱皱眉,又要挥手,江辰遇气笑,索性轻捏住她手腕扣到枕边。   “别动了。”   江辰遇轻轻说,声音带有柔感,含着淡淡无奈的笑意。   可能是梦到什么,沈暮适时地低吟了声“嗯”,倒像是在回应他。   尾音长长的,从二声波折到四声。   是软软的撒娇音调。   江辰遇心中微漾,望她的眸光柔成了水。   修指一点点陷入她指缝,弯曲手指,和她交握。   手指侧面的摩擦蔓延成体温,刺激着肌肤感官。   沈暮慢慢静下来,手里抓着东西就有了安全感,她终于没再乱动。   江辰遇静看她会,薄唇难忍地泛出笑来。   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卸完妆,江辰遇又用热毛巾重新擦一遍她的脸,素肌润润的,她天然的温顺感尽数显露了出来。   江辰遇将被子掖上来些。   指腹轻轻摩挲了下她脸蛋,浅笑:“晚安。”   起身,关灯,走出主卧,让她好好睡。   这个夜晚,或者说是黎明。   沉浸在弹性的瘾里。   ///   沈暮一觉睡醒已是正午。   雾霾蓝窗帘高精密遮光,落地窗外的光线被格挡,在窗帘外层留下烫红的余韵。   屋里黑魆魆的,沈暮迷迷糊糊坐起来。   茫然处境地愣了会神,她不知身在何处,下床,顺着微弱的亮度摸到窗边。   拉开窗帘,热情的阳光一瞬喷薄而入。   沈暮不太能适应亮度地眯起眼,半晌才缓过来。   眺望窗外风景,沈暮懵懵抓两下头发。   她还在南城高塔里吗?   回过头。   偌大的房间豪华气派,水晶吊灯华丽典雅,铺着地毯布局沙发大床浴室。   沈暮慢慢回思,想起昨晚和那人见面,在顶层坐到很晚,但怎么睡着的她忘了。   还来不及再思考,就回忆到被某人握手的情景,她猝不及防红了脸。   扫一眼房间,找到了沙发上的包。   沈暮踩着地毯赤脚过去,从包包里翻出手机。   习惯性点开通讯录想给他发短信,但准备敲字的时候指尖停顿了下。   沈暮突然意识过来。   现在似乎没有再分开找他的必要了。   低头点进微信。   轻轻输入三个字:你在哪?   发完消息沈暮想先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但那边回得很快。   Hygge:开门。   沈暮反应两秒,连步跑过去打开卧室的门。   男人果然在门口。   换了身得体雅致的新西装,短发和穿戴都很整齐。   他高出她太多,站在面前俯望过来,总带着无形的霸占气势,看得她发怂。   沈暮一秒怯下来:“你……去哪儿了?”   她身上的小黑裙被压得皱巴巴,长发蓬蓬松软,凌乱出几分乖巧。   江辰遇回答:“在客厅。”   随后又笑了笑:不然和你住一屋么。”   他就非要故意多说一句拿她取乐。   沈暮慌不择路岔开话题:“我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江辰遇估算时间:“四点吧。”   当时正困到白热化阶段,沈暮完全记不清情况,只是闻言心一促,她开始着想自己是怎么到酒店的。   沈暮虚虚觑他眼:“那我……”   江辰遇精准捕捉她的深意,含笑间语调斯理:“看着瘦瘦的,还挺沉。”   “……”还真是他抱着回来的。   沈暮思绪一宕,面部顿时灼热起来。   江辰遇唇角上翘了些,心想这女孩子真是易羞体质,两句话就能被逗得脸蛋熟透。   他情不自禁伸出两指,捏住她脸颊轻轻一掐。   “这么容易脸红。”   沈暮没躲掉,低呜了声。   男人也只小小捏一下便撤了手。   “没有,没红……”   沈暮心跳越快越是不承认。   江辰遇笑看她嘴硬,顺话:“又是热的?”   沈暮微讷,反应到他意指她昨晚牵手也是这借口,哑然失声,抿抿唇不想跟他讲话了。   “不请我进去么。”江辰遇故作正经。   也不能让他一直站门口。   沈暮乖乖侧开身,好听的声线自带温软:“……你进来。”   江辰遇笑凝她一眼,抬步径直走向柜台,拿起摆放在台面的托盘,回身递给她。   “衣服换了,带你去吃饭。”   沈暮接过来看,好像是条墨绿色的连衣裙,应该是他让酒店准备的。   随即沈暮陷入犹豫,想问他有没有内衣裤,总不能洗完澡还要穿回去。   但迟疑片刻她还是羞于开口。   沈暮正想点头算了,便被男人一语破的。   江辰遇轻描淡写:“在裙子下面,大小尺码应该都有,我没看。”   沈暮呼吸窒了窒。   原来连内衣裤他也有让酒店备着……   谈及私密事会面红理所当然。   沈暮收着下巴应声好,而后毫不磨蹭地碎步跑进了浴室。   “啪嗒”,浴室门关上。   静了几秒,一道轻而缓的落锁,偷偷响了一声。   听着明显是在悄然克制声响。   怕他闯进去么?   江辰遇无奈失笑了下,徐徐走到落地窗边等她。   外面阳光很艳,肆意照射,曲面窗形全景视角,南城风光一览无遗。   江辰遇目光静望出去。   起初没什么,但很快浴室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有点勾人。   像在品鉴一款独特的香水。   前调安静温和,中调绵腻深长,轻易能浮想联翩。   到了后调,则是逐渐深化为性感诱人的香氛,惹人意动心驰,欲想难耐。   江辰遇面容深静,看不出情绪。   沈暮不喜欢让人等,所以洗得很快,她从柜子里找到个袋子,把换下来的衣物装进去,然后就出了浴室。   “我好了。”一声乖甜。   江辰遇循声回首,见她坐到床边,弯腰在穿鞋。   裙子是酒店临时购置的,长及膝盖,小V领衬衫风格,温柔复古,简约款墨绿很衬肤色莹白。   她带出浴室的水气,空气都像弥漫着氤氲。   沈暮穿好鞋便站起来,从沙发拿起包包挎到身上,而后想告诉他可以出发了,一抬眼,就和他四目交错。   江辰遇凝望住她。   光线侧映过来,他眸光反而越邃,和昨夜一般。   明目张胆之后有着微不可见的占据。   像在看自己已然拥有之物,不含一丝忌讳。   沈暮心跳隐隐浮动,经受不住地垂下眸。   思忖顷刻,她声音如涓涓细流:“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江辰遇声音温和依旧:“要做什么。”   沈暮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   轻言软语重复道:“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沈暮就往屋外走,不一会就消失在那人的视线里。   江辰遇倒也听她话。   不多问去哪,只耐心在原地等着。   南城高塔十六层是各大高端珠宝首饰专卖店。   法国联合设计师品牌Serein,在法国很常见,专售男士饰品。   沈暮记得南城塔有一家分店。   因为洗澡的时候,在镜子里看到脖颈上的蓝钻项链,所以沈暮也想给他买个礼物。   走进Serein专柜,满目琳琅。   基本都是皮带、领带、领带夹以及袖扣之类。   沈暮还没开始挑,就被透明玻璃柜里主展的袖扣吸引住目光。   那一对袖扣白金包边,其中嵌着色泽纯净的深蓝色水晶。   命中注定似的,和他送的项链款式完美搭配。   沈暮一眼钟情,伏在柜面挪不开目光。   有店员过来接待她:“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   沈暮略一沉吟,指了指问。   “这个,多少钱呀?”   店员含笑答:“您眼光真好,这对袖扣是我们品牌首席的最新款设计,采用高纯度天然原石打造,目前国内专柜首展折扣,售价三万六千整。”   “……”   沈暮懵几秒,重复了遍:“三万六吗?”   店员不动声色看了眼她的项链,兴许觉得她肯定不缺钱,交易有望,于是回答的态度热情不少。   沈暮咽一下,扯唇对她笑了笑。   在心底默默哭泣,男人的袖扣要这么贵吗……   她心算片刻卡里余额。   咬咬牙,决定日后努力工作,省吃俭用。   ……   江辰遇在房间等了大约二十分钟。   套房外响起动静。   他靠坐沙发随手取了本杂志在看,闻声抬眼望去,便见那墨绿色身影重新回到视野。   江辰遇搁下杂志,不急不徐起身,好笑看着她走近:“干什么去了。”   沈暮双手藏在身后,走到他面前。   她缓缓呼吸,将手里的盒子递上去。   “送你。”   江辰遇难得愣住,垂眸看了会那只深蓝色小锦盒,“什么。”   沈暮含羞咬唇,小声说:“回礼。”   江辰遇沉静些微,眸光从盒子探进她眼底。   语色低醇:“刚刚买这个去了?”   沈暮“嗯”声,眨着浓睫,分外讨喜。   江辰遇深凝须臾,高大的身躯近她一步。   哑笑了下,嗓音跟着沉下来。   “怎么办,这么可爱,很想欺负你。” 第48章 纵享爱情。   他的语气和字眼都有些微妙。   沈暮声息一哽,心脱离她掌控砰砰直跳。   其实对这句话一知半解。   但他欺身倾近,阳光势如破竹映下,他的影子铺天盖地压到她身上,迫感强烈。   沈暮恍惚生出预感。   他有点危险。   江辰遇黑眸幽熠,静如深潭。   无论有过多少经验,沈暮还是没办法在他这般凝望中冷静。   沈暮不假思索扯开话路:“你平时用这个牌子的袖扣吗?是法国很有名的设计师品牌,我的法语名字也是这个。”   她在故作淡定,但语调慌得明显。   说实在的这种不坦诚,掩饰心绪适得其反。   就是在明白告诉他,我在紧张,因为你。   沈暮不出所料地浮起红晕,白腻的两颊如抹粉调腮红,像可口的樱花星冰乐,邀请品尝。   她想悄悄后退些,和他分开点安全距离。   江辰遇忽然揽住她后脑勺,把她控回来。   沈暮踉跄半步跌进他怀里,惊诧间还没能做出任何反应,便见他低头,那张没有瑕疵的俊脸压过来。   沈暮陡然僵住。   感受到她紧绷,极短瞬间,江辰遇微不可见地侧了侧头,薄唇一偏,贴到了她脸蛋。   真实的温度严丝合缝传递过来。   他双唇带来的温烫电流倏地渗透她肌肤毛孔,攫遍全身。   像冬天的热水袋压到冰凉颊侧。   沈暮脑中轰得烟花爆裂,重重一颤。   捏着的锦盒一失手掉落到地毯滚了两圈。   后一秒,江辰遇往她脸颊咬下一口。   力道像在咬棉花糖,不轻不重。   但沈暮吓出一声咿嘤,使了点劲把他推开,惊愕退后两步。   “你……你干嘛……”   沈暮捂住被咬的右脸,半嗔半怨地瞪他。   江辰遇大概是回味了下女孩子脸蛋的温润口感,沉默少顷,只低笑一声。   好吧,其实开始更过分地想吻她唇。   但她似乎有点恐惧,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昨晚她睡着时候,他就想咬了。   沈暮一时分不清刚刚那是亲吻还是真如他说的欺负,体温急剧上升,心跳如琴键乱奏。   他居然还笑……   羞赧和埋怨交缠心间,沈暮突然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锦盒。   赌气嘀咕:“不给你了……”   送礼物还要被捉弄,他怎么这样啊。   江辰遇被她的反应逗笑,欺负完也没后悔,甚至意犹未尽,并且心安理得。   告诉过她的,男人都有劣根性。   他也不例外。   凭借身高手长优势,江辰遇略一俯身就轻而易举地从她手里拿走了盒子,自然地揣进西装口袋。   而后迎上她控诉的眼神。   弯唇说:“我可以等价偿还。”   沈暮双眸水盈盈的,可能是因为疼泛了点生理性泪水,闻言默了会声,克制不住好奇,别扭低问:“什么?”   江辰遇漫不经心:“让你咬回来。”   沈暮遽然胀红脸,心跳不能半刻平复。   好!想!打!他!   沈暮闷声不说话了,小孩闹情绪似的。   笑眸瞧了她片刻,江辰遇神情逞心,顺其自然地牵住她手,“走了。”   沈暮还是不吭声,但也没挣脱他收拢的手指。   他的体温总是自带治愈效果,前一秒还被他惹急,后一瞬他指腹摩挲抚慰,又能轻易将她的小脾气熨帖。   沈暮那点几不可见的怄气分分钟被羞涩占据。   倏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他是渣男,不晓得多少小姑娘要被骗感情。   沈暮轻一抿唇,端着被他牵住手往房间外走。   经过床边,江辰遇弯腰拎起搁在地面的酒店布袋,“这个要不要带?”   沈暮原还不太想搭理他,不情不愿看一眼,发现是她装衣物的袋子,里面还有换下来的内衣裤。   心里猛噔了下。   沈暮伸手就想抢回来:“我自己拿。”   江辰遇避开手臂不给,拉着她边走边问:“吃糖醋排骨么。”   他这样,莫名有种在帮女朋友拎包的既视感。   沈暮被自己的想法羞耻到:“哦、哦……”   绯红脸颊,墨绿裙子,蓝钻项链,三种美到极致的颜色在她身上蕴衬鲜明。   沈暮跟在他身后,手被他捉着,和昨晚一样。   皮肤的温差是亲密的最好证明,男人的体温偏高,慢慢将她微凉的手捂热。   沈暮身上也随之热起来。   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他氧化,彻底好不了了。   午餐江辰遇真的带她吃了糖醋排骨。   在南城塔的中式餐厅。   五星大厨做的糖醋排骨太勾引味蕾,尝过后沈暮发誓再也不点公司食堂的。   午餐结束,腹欲满足。   江辰遇买完单又牵住她手,像是已成习惯。   但每个肌肤相触的瞬间沈暮都还是会心颤一下,经过脸红心跳羞窘一系列常规流程,然后慢慢温顺,听之任之,仿佛是他的掌中之物。   其实大庭广众之下不明不白,沈暮还是有些局促的,无论店员还是路人,沈暮都有感受到他们探究的目光,可能是某人太抢眼了吧,沈暮想。   但他手指牢握,一刻也不松劲。   走出餐厅,途径一家甜品店。   江辰遇顿足,进去买了支冰淇淋递给她。   华夫脆筒里叠着两颗冰淇淋球,奶白和果莓双色,上面撒了亮晶晶的碎糖,还插着两根巧克力棒。   沈暮眼睛一亮,少女心动:“……诶?”   江辰遇不自觉跟着她弯起眼:“不是说高颜值赏心悦目,吃这套么。”   懵思须臾,沈暮才想起是当时怂恿他喝樱花星冰乐的时候说的。   沈暮惊喜参半地接过来:“给我的?”   她的笑容太有感染力,一贯肃穆的男人嘴角就没放下来过:“不生气了吧。”   所以这是咬完她的赔罪。   沈暮低哼声,含了口冰激凌。   故意唱反调:“为什么不买杯装的,我不喜欢脆筒。”   江辰遇顺理成章道:“耽误我牵你。”   只给她腾一只手吃冰激凌。   唇齿间的冰激凌正融化开,呼吸都沾染甜腻。   沈暮瞬息心捶如鼓,瞟开眼,思绪不顺了,像被糖浆黏住。   好想问他刚刚干嘛咬她。   但空气里都是暗昧,体内的羞怯因子暂时侵占了她的根据地。   沈暮感觉到他在慢慢领她进神秘地带。   但昨夜到现在,她不断下坠,愈渐迷失。   沈暮完全没有了上班心思,她需要独自躲到房间里冷静冷静,理一理缠绕不清的头绪。   江辰遇似乎对她始终有一种日方长的耐心。   故而顺她意思送她回了家。   虽然喻涵昨晚放下狠话,说是把门锁死了,但还是在门口的消防箱给沈暮留了备用钥匙。   并且微信告诉她,今天已经帮她请假。   感情动地闺蜜情。   在沈暮心里,喻涵的形象顿时重新高大。   沈暮回到家就虚脱地瘫到床上,脑中开始回放和某人相处的一情一景。   大概因为屋里只有她一人,脱了束缚,沈暮心跳声跟烟花一般嘭嘭嘭得纵情绽放。   很奇怪,发丝指尖都隐约留有男人的余温。   沈暮终于不用克制地整个人烧起来,捂住脸在床上来回翻滚几圈。   好半晌,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游。   这时响起两声微信消息提示音。   是喻涵前来窃听八卦。   喻涵:说!你和江大佬约会都做什么了!   她问得比钢筋还直:全垒打没!   沈暮单纯地趴在枕头上:什么叫全垒打?   喻涵:emmm……先这样,再那样。   喻涵:[眼巴巴.JPG]   沈暮还是懵的,敲出一个问号。   喻涵强行矜持两秒。   继而破功:就是滚床单啦!   沈暮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沈暮:……   沈暮:好好说话。   喻涵撤回消息的姿势和沈暮别无二致。   喻涵:那你们……   她重新开口:接吻没?   主动解释:接吻,么么哒。   进一步表示期待:[搓搓手.JPG]   沈暮面红耳赤打字:纯良一点。   喻涵惊呆:不是吧?都没亲亲?那你们一整宿到现在才回,都干啥了?   沈暮理直气壮:看星星啊。   喻涵:豁,就这样?   喻涵:[地铁老爷爷.JPG]   十秒后。   喻涵不死心:真没摸摸抱抱什么的?   嫁女儿失败一般恼羞成怒:牵牵手也行啊,草!   沈暮略一哑声,慢慢平复情绪。   老实回答:牵了……   喻涵:!!!!   她活过来:继续继续!   沈暮心促到以头抢枕,然后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要向老司机虚心请教。   沈暮:他咬我……   她真情实感地苦恼:你说他为什么要咬我啊?   喻涵粗口失守:卧槽!刺激!   她正经吟诵:宝贝儿,那不是咬,是爱的舔舐!   很明显喻涵想歪了,但沈暮没有对上她频道。   沈暮皱皱眉:什么啊,是真咬。   喻涵已定性所想,没好意思要她说细节。   只不怀好意问:嘿嘿,那你疼吗?   沈暮认真回答:疼是不疼,就是吓我一跳。   谁想得到他会突然低头咬她一口。   喻涵:啥也不说了。   喻涵:恭喜宝贝脱单!   喻涵:[干杯.JPG]   沈暮咬唇:脱什么单,我怎么不知道。   喻涵旁观者清:男朋友才会对你又牵又咬。   沈暮脸猛烈蹿红。   她想弄清楚的问题就是这个,毕竟和那人已经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   沈暮纠结之下问出疑惑:可他没说……   喻涵开始情感教学:嗐,成年人谈恋爱,讲究的是心领神会,说出来就破坏气氛了,相信我宝贝儿,你和江总,郎情妾意!   沈暮看完这句呼吸迅速加促。   因为按照喻涵的说法,那他们已经是恋爱状态了?   想到这儿,沈暮热浪拂面,瞬间生出紧迫感。   她忙问: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喻涵不留情面:你一小白菜就别想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沈暮:?   喻涵:乖乖服从江总一切安排。   喻涵:你只需要——纵享爱情!   沈暮蹭一下从床上坐得笔挺。   她心脏悸动不已,脖颈都红得像是熟透,整个人着起火来似的。   真的吗?   他们真的就算是在……谈恋爱了?   那一刻沈暮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压左脸捂右脸,试图消退面部热度,但毫无效果。   沈暮失了片刻魂,而后脑中接二连三浮现出男人双唇覆到她颊侧前一秒,那张逼近的俊脸。   全无意识的情况下,沈暮嘴角不由自主向上蔓延,越来越深。   完了完了完了……   她好像成了个傻子……   ///   次日自然是得照常上班。   不过今天要去公司沈暮有些慌,因为喻涵昨晚下班回来激动一阵后没忘给她打预防针。   上周五晚宴的罗列热搜宛若鱼.雷发射。   在沈暮不在的周一,美工部乃至整个公司都被引爆。   江总的女朋友是宋氏千金。   宋氏千金就是美工部的美术助理。   人尽皆知。   果不其然,沈暮和喻涵刚进公司,就撞见三五个美工部的同事。   倘若是男同事倒还好。   偏偏是一群以张雯琪为首的女同事。   她们前一刻还呵欠连连,看到沈暮,立马兴奋到清醒,昂扬地拥上前同向电梯间走。   沈暮还没想好如何面对,业内对宋氏向来有成见,但意外的是她们并不关心她是谁,只叽叽喳喳地疯狂追问她和江辰遇的恋情。   偌大的电梯间盘旋着女生们的热烈激聊。   “小暮,你那晚也太好看了,惊艳死我!”   “天啊这是我离小说女主最近的一次!”   “这就是俊男美女天作之合吗,爱了爱了!”   她们过分夸张,沈暮羞耻心冉冉升起,但经过昨天喻涵一通点拨,她好像也无法否认和江辰遇不是情侣关系。   但喻涵这会也不帮她说话。   反倒春光满面在旁观煽风点火地应和。   沈暮只好自己敷衍笑一笑,装作听不太懂的样子。   走到电梯间等待的功夫。   张慧琪突然说道:“诶嘿,对了!”   沈暮闻言望过去。   张慧琪面露恍然:“Brant献唱的电影插曲demo,咱们听不到,但江总那儿肯定有啊。”   沈暮眨眨漂亮的眼睛,心想然后呢?   只见张慧琪正也眉眼弯弯望过来:“小暮,你问问江总看,让我们提前享享耳福。”   其他女同事也是眸光炯炯。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小暮真块宝呢!”   “说是小暮想听,江总那肯定没问题!”   “我也太想听Brant唱了,想到日不思食夜不能寐!”   提前听没公开的demo。   完完全全就是明目张胆要他开后门。   沈暮呆愣,弱弱道:“啊,我、我不行吧……”   她有些为难,也确实没有这份自信。   喻涵勾住她肩,笑嘻嘻地添油加醋:“哎哟,自家男朋友,撒撒娇的事情啦!”   喻涵这么一讲,气氛彻底被带动起来。   在她们的振奋和挑逗中,沈暮心跳漏了好几拍。   沈暮正想拉住喻涵让她不要乱讲。   身后便在这时响起皮鞋徐徐踩过瓷砖的声响。   似乎就在电梯间转角,仔细去听,踱步声都隐约显露一种难以复制的优雅气质。   沈暮心中微微一动,还未深思,旁侧的女同事们突然齐齐惊呼出声。   “江、江总!”   “江总早——”   她们讪讪一笑,顿时站姿恭敬。   但少了些从前的畏惧,大概是觉得沈暮是他女朋友,多少对她们能讲点情面。   而沈暮此刻险些吓岔气。   突如其来的转折,她猛地屏息回首。   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今天没有穿西装外套,只着黑色衬衫一丝不苟。   袖口泛着宝蓝光泽,是别了她送的那对袖口。   他应该是要到专用电梯而经过。   眼下只有沈暮还没打招呼,似乎显得另类,也很不礼貌。   沈暮攥了攥裙边,被迫支支吾吾开口:“江……总。”   想了想觉得有点生疏。   沈暮软软补上一句:“……早。”   江辰遇薄唇勾起点痕迹,慢慢往里走近。   随后男人一声轻笑。   女同事们破天荒地听见他温声回:“早。” 第49章 等你下班。   他嗓音平缓入耳,像静谧林间一声泉水叮咚,滴落早晨的清湖。   谁都知道他这句“早”是对沈暮说的。   而沈暮心也合意地跟着荡漾开几圈涟漪。   不一会眼前暗下来,沈暮轻抬眼,便见男人不急不徐,在她跟前顿足停步。   他一靠近,沈暮突然心慌更甚。   有昨天的经验在先,怕他下一秒就要来拉她手,众目睽睽的也太羞耻。   何况他们现在这般顾盼生辉的关系,像端杯清酒在眼前晃漾。   沈暮这种母胎单身的小姑娘几乎是未饮先醉。   她心里的鹿一下就横冲直撞开来。   这时电梯门“叮”声及时往两侧移开。   沈暮如获大赦,正想托言上班逃走,喻涵和几个女同事反应更快,商量好似的挤开她窝蜂涌进电梯。   而后她们声音此起彼落地向某人道别。   沈暮准备跟进电梯,刚往前踏一步就被喻涵反手推了出来。   “江总,你们聊,你们聊。”   喻涵一张不敢邀功请赏的谦虚笑脸,无情按下关门键。   沈暮迷惘地看着电梯上乘,半晌明白过来——   她已被拒之门外且遗弃。   天,这是什么魔怔的操作,把她独留在这。   她是祭品吗?   沈暮内心哭嘤嘤地委屈,百般无奈也只得转回身面对某人。   “她们平常,不这样的……”   沈暮故作从容,但她还没从突然被抛弃的情形中缓过来,看起来呆呆憨憨的。   江辰遇眉眼笑意淡淡,只问她:“早饭吃过了么。”   沈暮诚实点头:“嗯,吃过了。”   她向来不敢和他对视,尤其身高差距会让她有难以摆脱的压迫,这会她也是收敛下巴往低瞟。   沈暮眸光不经意掠到他衣袖。   衬衫是深邃正肃的黑,和他沉稳的气质不谋而合,但袖扣深海宝蓝的色泽散发的却是大相径庭的性感魅力。   这种冲突很奇妙,不突兀,反倒多出分神秘的征服感。   容易激人幻想——   倘若他此刻的领口扣得没这么严谨,而是慵懒解开两颗,隐露锁骨胸肌,兴许展示出的会是不为人知的野性。   沈暮倏地止住自己荒唐的想法,但为时已晚,耳朵已经自发地悄悄热起来。   氧气告急,她必须要先远离他缓缓。   在江辰遇开口说下句话之前。   沈暮战略性后撤:“我等下一趟。”   那双温纯的眼睛里,目送的意味显著。   就差直白对他说您先走吧。   江辰遇但笑不语,长臂伸过去,不急不徐按了上乘键,另一部电梯正空,很快便打开来。   江辰遇先往里走。   沈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原地发呆。   江辰遇又停下,回眸打量她:“还愣着,现在不怕迟到了?”   略懵片刻,沈暮慢慢启唇:“你要去哪?”   江辰遇耐心回答她:“办公室。”   沈暮蹙了下眉,心想到总裁办分明有专梯不是,就非要和她挤员工电梯吗?   继而便听男人轻笑一声:“不给我进么。”   他像有读心术,完全将她的心思洞察彻底。   沈暮发虚,立马摇头否认。   她哪敢限制领导自由。   想了想,沈暮和他商议,低微着声毫无底气:“那你……不要牵我。”   说完耳尖又红了点。   在心里补充一句也不要摸她。   或许某人开始没想,但这话提醒他了。   江辰遇修眸流出注视:“嗯?”   沈暮说悄悄话似的压轻声音:“有监控。”   她的话在男人听来能轻易解析出另一层意思,如果是私底下,就可以随他怎样都行。   江辰遇微微笑了笑,故意学她将嗓音放沉下来:“我让他们关了?”   怕他真一通电话到监控室,那简直是欲盖弥彰。   沈暮忽然不磨蹭,三两步跑进电梯,莞尔装听不懂:“走吧。”   江辰遇也不揭破,眼尾一缕笑意,走进电梯。   虽然不是第一次和他在电梯独处,但因为公共场合,沈暮刻意在保持距离,隐隐约约有点偷情的意思。   这种细枝末节会带来刺激和紧张。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沈暮捏着包带和他并肩,呼吸又深又缓。   “下班陪我吃饭么。”他忽然问。   嗓音一贯好听,语气也轻巧得如在谈论天气。   但“陪”这个字太能牵人遐思,这算是约会邀请吗?   沈暮气息蓦地虚浮,心跳飘飘欲坠。   她在蜜罐里浸泡了两秒,而后想到什么,又倏地变萎。   “晚上……要加班。”   沈暮敛眸盯住自己的白色小皮鞋,透着点细微的失意和歉疚。   和他吃饭肯定不是在食堂。   江辰遇轻描淡写:“不加了。”   有如古时候一语定生死的帝王。   要是江盛总部那些加班常态的经理主管们得知,他们以严厉著称的江总如此偏心,大概会齐齐哭晕吧。   不过沈暮循规蹈矩惯了,也不喜欢因为自己拖后腿,而且昨天已经请过假,她肯定落下好多工作。   沈暮小声说明:“不行,美工部都加班,要赶进度。”   短促沉默,江辰遇不能奈她何地无声一笑。   想说自己养她几辈子都绰绰有余,体验着玩就好,不用当真了拼命工作。   但思量片刻,江辰遇最终没开口。   只曲了一指在她额角轻轻一敲。   动作带有挑.逗和宠溺的意味,沈暮微惊之下顿时口干舌燥,心脏在羞慌间来回横跳。   电梯停到18楼。   沈暮脸红垂眸,发出轻细的声:“我去上班了。”   江辰遇淡笑依旧:“好。”   顿一瞬,沈暮抿了点笑,涩涩说“再见”。   话落就步履轻盈地走掉,头也不回,显然是怕同事经过瞧见他们在一处。   江辰遇眼角弯着弧度,看她走远。   想这姑娘过去跟他聊天时倒挺鬼灵精的,一当他面怎么胆子就小成这样。   ///   沈暮到办公室,刚踏进门,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受到同事们新一轮的探究盘问。   好在她先有所经历,搪塞起来还挺自如。   在经过其他女同事的一系列疯狂追问后,突然有女生半激昂半吃惊地问:“小暮,你和江总真在交往啊?”   沈暮愣了下,当时能想到的只有笑笑敷衍。   她也不知道啊……   终于到上班时间到点,沈暮总算被放过,长舒口气坐到自己工位,开始赶工还未完成的场景图。   办公室慢慢安静,陷入令人头疼的工作状态。   一忙起来时间不经意就过去了。   大约是晚上要加班,所以临近下午五点,办公室里也不见平日里蠢蠢欲动的下班迹象,只有几声关于晚饭的讨论。   这还是沈暮第一回 遇上加班,说实话白日这么画下来,她已经有些头昏脑涨。   和喻涵一起在食堂吃过晚饭后,沈暮又坐回工位赶进度。   天光渐渐淡下,黑暗从窗外蔓延到桌面,将画纸上的线稿笼得晦涩不明。   办公室的格栅灯盏盏亮起。   桌上的电脑和书籍都瞬息有了清晰的影子。   沈暮突然有种梦回高中上夜自修的错觉。   后来不知何时喻涵踢着办公椅的滚轮溜过来。   “宝贝儿,女四号的角色资料你有详细的没,莫安说我定的这妆和人物形象不符,我得重新看看。”   沈暮正画到一半,暂时停不下来手。   她分心说了句:“我手机里有备份,在微信传输助手,你找找。”   “成。”喻涵手臂一探,拿走她桌边的手机。   翻开微信文件传输助手,对话框是一列的工作文档,每个重要角色的信息都备注得有条不紊。   相比之下喻涵瞬间觉得自己粗犷透了。   简直不配为女人。   喻涵边低头将需要的文档转发给自己,边惊叹:“宝贝儿你太厉害了。”   她的粗枝大叶沈暮早已习惯,闻言笑了笑,一瞬不瞬凝睫在画纸,流畅勾勒线条。   喻涵利索转发完准备把手机放回她桌上。   但退出微信的前一秒,她突然瞟到两个置顶的空白头像。   一个是Hygge,对方的原昵称。   一个备注了她的名字。   喻涵精亮的眼珠滴溜转了两下,忽生坏心思。   默默琢磨了番她们刎颈的交情。   嗯,景澜宝贝应该不会谋鲨亲前夫的。   于是喻涵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悄咪咪将Hygge备注成喻涵,把自己的备注改成Hygge.   最后还难得细心一番,相当注重细节地确定了遍他们聊天记录的最后一句都是晚安,然后俯仰无愧地还回手机。   “走了啊。”   “好。”   沈暮沉心画稿,回应时眼也没抬一下。   不多时,手机振动了声。   沈暮无心搭理,因为画到关键的地方,正处于头脑风暴状态。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沈暮终于画完这部分。   扫一眼确认无漏,她才松口气,伸手取过手机滑开屏幕。   Hygge:宝贝,到我办公室来。   沈暮握笔的右手一抖,险些毁画。   这声宝贝一入目,她理性思考的能力当场被剥夺,呼吸蓦地不平稳起来。   沈暮骤然混乱,没有脑子再去发现不对劲。   惊诧良久,她噗通着心跳敲下回复。   字眼都是娇羞:干嘛……   对面的消息快得像在等待猎物伺机而动。   Hygge:想见你。   沈暮蹭得满脸胀红,胸腔起伏越发明显,根本不晓得下一句要如何接。   沈暮咬咬唇。   习惯性装傻充愣:见我干嘛……   Hygge:突然很想吻你。   沈暮脑中一声轰炸,画笔从右手掉下去。   她彻底错愕,在他忽然猛烈的攻势下完全慌张,就差从座位弹起。   旁侧不合时宜地响起窸窸窣窣的忍笑声。   沈暮怔愣望过去,便见喻涵抱着手机艰难憋笑,和她目光对上一眼,又倏地垂下头装聋作哑。   凭沈暮对喻涵的了解,她方才那表情肯定不怀好意,并且她还不敢和自己对视。   沈暮狐疑瞅她须臾,下意识看一眼微信。   聊天记录往上翻,她慢慢察觉到蹊跷,直接点进资料,查看昵称和备注。   冗长一段死寂后。   沈暮刹那反应,恼羞嗔过去:“喻涵!”   喻涵一溜烟逃走,躲进化妆间保命。   沈暮傻眼好半天,脑子里还在嗡嗡嗡作响。   怎么就中招了……   他根本就不可能那样和她讲话。   沈暮双颊饱受屈辱地鼓了鼓,明明知道那是喻涵恶作剧,可她心速偏就是久久难平。   刚想把备注改回来,好巧不巧地座机响起。   沈暮立马接过电话,是莫安要和她交代部分美术工作。   思绪顿时被工作缠裹,沈暮迅速搁下手头所有,直奔莫安办公室。   将近晚7点半,沈暮才从莫安办公室出来。   她记了好几页工作笔记,抱着一堆相关文件回到工位,画稿还没彻底完成,又要开始整理莫安交代的任务和同事们一样样交接。   人在夜晚容易疲乏,尤其已经忙碌整个白日。   沈暮遽然感悟到了工作党的艰辛。   她头昏眼花,几乎要被密密麻麻的图纸淹没。   “宝贝儿,电脑借我用用。”   喻涵悄无声息蹭到她身边。   沈暮一时没念起几小时前她的恶劣行径,神志不清地应了声。   喻涵摸过鼠标点进网页,敲网址的姿势娴熟得不行,两分钟后,一个文件被她下载到桌面。   沈暮以为她是要查电影的资料文档,就随她去了,只是整理纸张时不经意抬眸掠了一眼。   文件名——   深夜野性合集。   一看就不是正经的。   沈暮嘴角轻搐了下:“这什么?”   喻涵点着鼠标在检查文件的完整性。   “这是我的精神源泉。”   “oh上帝,想想我都要流鼻血了。”   沈暮慢慢放下纸张,凑过去看一眼。   文件夹里有一个TXT文档。   标题是“男人的喘气声有多性感”。   还有一个同名MP3格式的音频。   沈暮一瞬目瞪口呆,怕她摸鱼被发现,声音压到最低:“加班呢,你还敢看这些不对劲的东西。”   喻涵是完成今日安排绝不多动明日任务的人。   所以她理所当然在找消遣。   喻涵用气音偷偷和她交流:“这个真的绝了,边听边看,分分钟听得颅脑高.潮!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当然要贯彻到底了!”   沈暮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那你怎么不用自己电脑?”   “我刚下载这个,电脑中病毒了,阿珂在给我修呢。”   “你就不怕我的也中病毒?”   “不会,放心,我这次有经验了。”   “……”沈暮无言以对。   喻涵嘿嘿奸笑了声:“很好,都没超过25M,宝贝儿,你电脑开个微信,把两个这传给我,然后销毁文件夹,爱你,么么哒!”   在她工位待太久过于明显,喻涵说完就放开鼠标,美滋滋地踩着轻步溜回了化妆间。   她坐等投喂的激动背影溢于言表。   徒留沈暮坐在原位茫然。   回过神,沈暮叹了口气,着实拿她没办法。   沈暮在电脑上登陆微信,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不正经的小文章和音频给她发了过去。   紧接着退出微信,删除文件夹,回收站销毁。   提心吊胆地做完这一切,沈暮呼出口气。   她是个不敢违背良心做坏事的姑娘,现在身为同伙,她心慌慌的。   沈暮平复两分钟心绪后,准备继续工作。   手机又忽然振动两声。   点进去一看。   Hygge:快快快!   Hygge:[搓搓手.JPG]   沈暮讷了讷,逐渐意识到什么。   随着这种意识的慢慢清晰,她唇红齿白的明艳面容顿然失色。   如被惊天霹雳击中。   沈暮陡然僵住。   微信备注还没改过来。   所以刚刚她发给的喻涵不是喻涵。   脑袋终于转过弯来,沈暮倒吸一口冷气,下一秒慌不择路点进假喻涵的微信,想撤回消息毁尸灭迹。   “丁铃铃铃——”   还没来得及下手,座机乍响。   沈暮仿佛被慑到,心跳跟着震了一下。   默念三遍工作为先后,沈暮颤巍着手接到耳边。   尽可能平稳声线:“喂……”   那边安静两秒,随后是一声熟悉的低笑。   沈暮唇边方扯出的弧度秒消失。   脊椎发凉,一股冷瑟直钻骨髓。   男人含了笑,在夜里尤为缱绻:“什么时候下班。”   沈暮要哭了。   失声良久,她硬着头皮出了点声:“9、9点……”   在她说完后那边停顿少顷。   可能是特意去看了眼时间。   而后他矜贵的尾音自话筒徐徐漫进她耳底。   “差不多了。”   “来我这。”   沈暮此刻的心跳堪比宇宙射线中高能粒子振动时的频率。   她承受不住,仿佛被绑在绞刑架。   只能闭嘴缄默。   江辰遇幽邃的嗓音缓缓道:“快一点,我在等你。”   这声温柔的催促沈暮一时无法消化。   声调微抖:“……啊?”   他笑了下,慢条斯理说:“我在等你下班。” 第50章 温柔品啄。   十分钟后沈暮出现在26楼总裁办。   他的一句在等她下班让沈暮无法逃避。   这里的灯光都要比员工办亮一些,踏出电梯,铺陈纯毛地毯的长道一眼望进去有些深。   像走到另一地界,前方神秘未知。   但不是恐惧,可能因为尽头有更明亮的光照出来。   只是沈暮处于极端紧张,焦虑到抓耳挠腮。   那两条不对劲的微信消息她撤回得并不及时,不过江辰遇在电话里只字未提,沈暮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或是听到。   宣判死刑前一般漫长煎熬。   沈暮一口气吸得很深,往前走向他办公室。   玻璃感应门移开时发出声响。   江辰遇抬了抬眼,目光从文件凝到门口。   沈暮正对着他的方向,熟悉的俊脸出现眼前,和他杳远的视线直接撞到了一起。   初识某人时那望而生畏的心态卷土重来。   沈暮倏地止步,忽然就迈不动脚了。   偌大的室内水晶灯盈亮,落地窗的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夜色肆无忌惮和光亮摩擦。   他戴着金丝框眼镜,镜架连带那两颗海蓝袖扣都被照射下的灯折出光泽。   她白日时的幻想灵验,他黑色衬衫的衣领还真往下随意解了两颗,隐约露出颈下那片肌理。   从沈暮的角度并不能看清。   但就是这种模糊,将他惹出一许不坏不爱的原欲感。   尤其男人冲她轻翘了点薄唇。   沈暮瞬间慌颤到无以复加。   在他的注视下,她大脑运转不过来,声息在打招呼上卡了壳。   沈暮一时想不到对他合理的称呼。   眼下没有外人没有监控,还叫江总似乎有些生疏,但又没有其他选项供她挑。   一紧张双手就习惯背到身后攥裙子。   沈暮极力克制声调起伏,弱弱启唇:“江、江总……”   江辰遇笑望她愣在门口:“我是豺狼虎豹么。”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   沈暮紧绷着摇了摇头:“不、不是……”   江辰遇耐心:“怕我?”   沈暮再摇:“没……”   “站这么远。”   这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陈述,但精准将她质疑。   白金钢笔闲闲在他指间搭着,也许是衬衫松了扣子,严谨敛去大半,气质被金丝框眼镜衬开几分温儒雅痞。   沈暮觉得他这样气场更压人。   但还是识趣靠近他办公桌。   来过很多次,但这回却是走出了慷慨赴死的悲壮。   沈暮在他面前站定,桌子隔开安全距离。   然而下一秒江辰遇搁下钢笔,曲指轻叩两下桌面,示意她到身边。   “过来。”同时他眸光落到笔记本屏幕。   沈暮不由哆嗦了下。   尽管某人语气稀松平常,不见异样,但她做贼心虚。   等她磨磨蹭蹭走近,江辰遇指腹在触摸板滑过,平静淡声:“想听么。”   沈暮脑袋一振,登时警铃大作,急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我要听的,我没想听……”   江辰遇撩了撩眼皮,便见她面颊通红,着急忙慌否认,一副惊恐万状的模样。   他淡淡挑眉带出一点疑惑。   沈暮在他沉着的目光中寸寸静下来,余光瞥了眼笔记本屏幕,发现他刚刚打开了某DAW音频软件。   备注——   《蜜谋》插曲片段Brant版。   沈暮咯噔,胸腔放慢起伏。   反应小半会儿,她温温吞吞低声:“你是说……听demo吗?”   江辰遇流出洞察人心的注视,明白过来什么,浅浅笑了笑。   他这时候笑,沈暮难不理解成是他在向自己证实她想多了。   大概是早晨在电梯间同事们的声音太响,他听到了她们的聊话。   沈暮如是认为。   她提到嗓子眼的心跳慢慢落回。   故作轻松地问:“可以吗?”   江辰遇依旧气定神闲:“随你。”   沈暮此刻认定他肯定是没来得及查看那什么男人喘气多性感的素材,光顾着侥幸自己撤回得快,没发觉某人眼底掠过的黠意。   心头荡漾着绝处逢生后的愉悦。   沈暮终于牵出一抹甜笑:“嗯,好啊。”   吊带白裙质地轻薄飘逸,和她红晕未褪的脸蛋颜色对比明显,双眸盛着清澈的笑,前后反差太强烈,强烈到萌生可爱。   江辰遇微不可见地弯了下唇,垂眸整理散在桌面的几份合同。   漫不经心。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沈暮笑意略顿,看着他叠好合同随手放到一旁,而后不急不徐站起,一瞬成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姿态。   心头涌上一阵忐忑,沈暮突然不甚自信。   就在她惴惴不安之际,男人放缓语速,字句低沉但清晰:“上班开小差。”   沈暮扬起的笑弧遽然消失。   办公室也倏地陷入死寂。   江辰遇今晚是特意在办公室等她的,微信消息自然第一时间看到,但起初江辰遇没在意,毕竟她错发的乌龙并非头一回。   但这姑娘太招人欺负了。   轻易就能惹得男人生出不怀好意的心思。   江辰遇凝她会,故意俯身近她耳畔,沈暮随之梗直脖颈,四肢顿时僵硬。   他的唇贴得很近,虽然没碰到,但呵气的热度仿佛已经烧着了她耳廓。   沈暮还惊愣着。   耳边他的嗓音莫名缱绻起来。   “想听么。”   一致的三个字,却是跟先前截然相反的语气。   后者的暗示意味过于明显。   沈暮心猛得收紧,呼吸渐渐不畅,因为无法判断他下一秒要做什么。   腰肢忽地被他揽过去,沈暮慌张下指尖无意识往前挡,正好抵在他胸膛。   属于男人特别的体温递来,透过薄衬衫能清晰感知肌理的硬朗。   江辰遇在她耳边又问一遍:“想不想听。”   他低磁迷人的嗓音似乎含了点欲。   沈暮脑子转瞬空白,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手指攥住他部分衬衫布料,不由自主捏紧。   可能挨近的缘故,他的唇无意地在她耳朵轻飘飘蹭过。   沈暮跟着颤了下,只觉得自己的神经从未如此敏感过,她羞得深垂头颅,有如鸵鸟低头埋沙。   她整个人几乎是窝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只,额头磕在手背,像是无处可逃,想要钻他身体躲进去。   生怕后一秒他真要喘给她听似的。   害羞的样子太可爱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惹人喜欢的女孩子。   江辰遇噙着笑,最后没忍住,鼻息发出低低笑场的气音。   声声闷笑突兀传入耳中。   沈暮顿了顿,懵怔着仰起脸。   一眼望见男人漂亮流利的下颔线,再往上,那张俊面蔓延逞心如意的笑。   沈暮一点点意识到——   他在使坏。   呆了会,沈暮立马从方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满心的惊慌局促一秒被窘迫替代。   其他所有抛之脑后,沈暮当下羞愤得只想捶他:“你烦死了!”   拳头没什么力道,软软的,和她的人一样。   尤其小女生的娇嗔男人也一向都很受用。   江辰遇唇边的痕迹越泛越深。   腰肢还被他揽着,沈暮恼羞甩开,蓦地扭过身。   闷腔。   “我不跟你说话了。”   江辰遇微愣一瞬失笑。   这种小情绪对他而言极其幼稚,但也许对象是她,他也愿意纵着。   江辰遇握住她细白的胳膊,轻轻将人拽回面前:“好了,是我不对,我道歉。”   沈暮现在心还剧烈跳着,瞟开目光一声不吭。   似乎这回不太好哄。   江辰遇掌心覆到她发,揉了揉:“不气了,我等了你一晚上。”   他温柔的攻势杀伤力有点强。   沈暮眸光轻漾,但最终坚守了底线。   她捂住双耳:“不听。”   江辰遇按着她手一点点拉下来。   刚松开,沈暮又马上捂回去,就跟他较上劲了。   江辰遇眸中溺着无奈的笑:“放下来。”   沈暮瘪瘪嘴,不易察觉地哼声。   绝大多数社恐内敛的姑娘,只是没有遇见那个值得放肆的对象。   沈暮忽然庆幸这四年和他相识。   或许也正因如此,她此刻骨子里的小脾气,都是对他的有恃无恐。   而他正乐意惯着,出自这四年蜕变成的偏爱。   江辰遇目光掠到她微嘟的唇。   她的双唇很漂亮,没涂亮丽的唇膏,润泽饱满,不见唇纹,天生浅浅的红,让人想咬一口樱桃破。   江辰遇忽然斯理开口:“真不放下来?”   沈暮瞥他一眼,抿抿嘴巴,用行动告诉他答案。   她执拗着不依,可不知为何男人眼底反而拂过一丝好整以暇。   “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   隔着掌心听到的声音深邃感很重。   沈暮没想透他的话,眼睫慢慢眨着,一片纯稚。   像是给足她思考的时间。   大约相视了三秒。   江辰遇突然低下头,含住了那张适合接吻的唇。   男人好闻的气息毫无预兆地缠来,沈暮骤地瞠目,眼前电光闪过,思绪轰然崩塌。   沈暮一下慌了,潜意识想推他,手刚覆上他衬衫,江辰遇已经退开来。   前后只是一秒而已。   她茫然无措,只记得他的唇好烫。   半晌沈暮寻回点虚软的声:“你……”   “还生气么。”   他气息变重了,像是故意要这么问。   沈暮不明白两者有何关联,但她无法深思。   他一个眼神垂下来,她就被撩得六神无主。   江辰遇单穿一件松解的黑衬衫,搭配眼镜,溢出斯文又多情的调,和岁月沉淀的性感。   这种独特的气质神韵,是男人想征服时你才会展露的一面。   他可能很难驾驭,但每个眉目含情的眼神都在甘愿成为她俘虏。   沈暮不知所措,睫毛簌簌颤着。   只一下,她就被他亲糊涂了,面色潮红,思维凌乱。   江辰遇安静看着这个青涩懵昧的姑娘。   瞳色深如墨玉。   他承认在某方面对她的耐心容易清零,大概是太喜欢她了。   江辰遇指腹压到她颊侧,以端着她下巴的姿势,嗓音渐趋沉哑:“要不要理我。”   沈暮感觉自己完全被他掌握,脸部他抚着的地方急剧升温。   她放乖地点了下头。   江辰遇臂弯勾腰搂她回来:“知道我在等你么。”   彼此重新亲近,沈暮什么脾气都烟消云散。   她此时是温顺的,语调也软:“现在……知道了。”   江辰遇轻轻一笑,挟着丝哑意:“等会陪我吃饭。”   沈暮木讷瞬,奇怪他这点了怎么还没吃饭。   但来不及问出口,随他最后一个字压低下声,江辰遇俯身再吻住她。   落地窗外的夜色光怪陆离。   他没有和刚刚那般一吮而过,寻到她唇,而后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水晶灯的光倾洒下来,如水一般濯着他们。   整面净透的落地窗都没有窗帘的遮挡,初昵的姑娘容易生出被窥探的紧张。   沈暮羞赧闭了眼,开始还轻轻颤着,担心有人目睹这一切,到最后脚趾都软了,脑子什么都再也顾不得,仿佛有无数藤蔓攀爬上来。   空气稀薄,心跳被裹住。   女孩子的初吻会有一种圣洁感。   尽管发生突然,但他温柔的品啄,让她无法抗拒,甚至缓缓沦陷。   沈暮就要站不稳的时候,江辰遇单手摘掉眼镜丢开,直接推她到桌面。   先前他理整齐的一叠合同从桌上滑落,一张张雪白的纸飞开来,和他们一样失控地散了满地。   江辰遇不忘在后面托着,护住她背。   沈暮圈着他腰,稀里糊涂地想着。   这个大她七岁的男人正在吻她。   原来这就是接吻。   像雾霭弥漫的花园里一场春雨后的漉,像托起一杯斟满美酒的水晶杯,点点滴滴入口,然后恍惚,失焦,微醺,她已不再是她。   在攫尽她氧气的最后一秒,江辰遇放开她。   脸顺势陷进她颈侧浓密的发间。   沈暮一获释便立马深呼吸汲取鲜氧,细细碎碎的狼狈几口气后,她神思慢慢凝到耳畔他的口耑息。   不是马拉松长跑后的气喘吁吁。   而是带着隐忍,脱控前寻回理智的深重和沉缓。   她听到了,属于他独有的性感。   明明没有言说任何,却处处都在引她心驰澎湃。   沈暮双臂不由抱紧了他些,怕自己躺不住要往下滑。   江辰遇指腹摩挲她耳垂。   喉间还未完全平稳的气息哑着:“告诉你朋友,晚上我送你回家。” 第51章 春梦有痕。   亲吻过后江辰遇的嘴唇温湿,轻蹭她耳垂。   这回是有意的。   说话时候他并不稳的气呵过来,像幻药,诱得她每个神经都着迷。   沈暮整个人都酥着,另一只耳朵在他指腹间被抚摩,心跳原本就是乱的,现在更乱了。   眼前光晕薄薄,浮动心尖的异样惹她想躲。   也许是他气息里成熟的男人味道让人特别安心,沈暮又情不自禁耐着。   这感觉很奇妙。   她觉得自己如一条在吐泡泡的鱼。   因为缺氧。   但她不能离水。   沈暮恍恍惚惚地嗯了声,回应他,就这一个短短的音节声都是飘的。   等渴望抑住些,江辰遇就将她揽起。   怕她半仰在桌面脊椎受不住。   沈暮四肢百骸都还软,这会站起来了,不好意思再扶他腰,掌心下意识后撑到桌沿,虚扶着。   她红润的面颊泛潮,双唇潋着水光。   一双眼睛渺渺望过来,羞涩稚气,柔和的脸廓线条又带出温婉。   只能说,她太招人疼了。   江辰遇眼神也变暖,舍不得再将她往里欺负。   修指勾住她滑落的白色细吊带提回肩头。   “还好么。”他嗓音又柔又哑。   为什么接完吻还要问。   沈暮羞着颔了颔,溢出声音低糯:“嗯……”   江辰遇用手指轻梳她蓬乱的长发。   “想吃什么。”   他在等她,所以还没吃晚饭。   沈暮思绪清醒了点,轻轻地说:“还不饿,我可以……陪你吃点。”   江辰遇看着她,笑意融进眼底。   感觉到他一直在看自己,沈暮越发无所适从,眼珠子悄悄往上溜,没和他对上眼,倒是先瞧见他衬衫的扣子多垮了一颗。   是接吻时候她一紧张不慎扯开的。   因为起初她牙关紧闭,他往她下唇小小地咬了口。   男人漂亮的胸肌隐露,沈暮心跳着,迟疑片时后自己站稳,白白嫩嫩的指尖抬过去。   中规中矩地,只帮他扣好第三颗纽扣。   江辰遇笑着说:“还有两颗呢。”   沈暮略愣,而后慢慢觑他一眼,羞窘又有些不甘示弱:“……不是我解的。”   本来就是松着的。   江辰遇好整以暇:“就不帮了?”   沈暮觉得他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腹诽,但还是被他拿捏住,乖乖地再一颗一颗往上扣。   中途他喉结微微滚动,她心脏也跟着动了下。   倚在桌旁,白裙和黑衬衫对比鲜明。   极致温柔的白撞上极致冷峻的黑,摩擦出什么,然后在彼此间野蛮生长。   ///   沈暮要先回趟办公室取包,所以和江辰遇约在负二层停车库碰面。   距下班估摸还有十分钟,沈暮动作利索,告知喻涵后就挎上包离开了美工部。   沈暮不想某人再等,所以咬牙早退。   而整个美工部都猜到她是要和江总约会,所以都对她的早退闭了只眼。   在负二层见到那辆熟悉的布加迪私驾。   沈暮小跑过去,轻车熟路地坐进副驾驶。   “就要下班了,我们快些走吧。”   她温言轻语说着,拉上安全带低头系。   江辰遇双手在方向盘搭着,不慌不忙问:“怎么了。”   “会被看到。”   这里是他的私人车库,但开出去谁都认得他车,想想没什么,但她就是心很虚。   江辰遇看着她系完安全带又开始整理裙子。   似笑非笑:“我是见不得人么。”   沈暮顿了下,眼帘缓缓抬起来,望过去。   这句话意味太深了,她已经开始想入非非,可是亲都亲了,还要她怎么想。   沈暮眸光不由自主凝到他嘴巴。   他的唇形很完美,和脸一样,每一寸都展现着上天的偏心。   感官像是有了记忆,只是看一眼,沈暮就能清晰回想起他双唇含吮时的力度和温湿。   心跳不受控加速。   沈暮眼神微慌着瞟开,改口:“不是,我是怕你饿。”   江辰遇笑了笑,发动了车驶出地下车库。   南城晚九点的夜色正灯火斑斓。   沈暮后靠着,静静在听车里舒缓的钢琴曲,越发昏昏欲睡。   可能是加班到神志不清,又被他吻得一度缺氧的原因。   “椅背放下去,舒服点。”   江辰遇打着方向盘,忽然说了句。   闻言沈暮渐沉的思绪跳了下,挪挪端正,摇头说不用,放下去她真要睡着了。   沈暮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突然想到之前在他车里看到的那包烟。   沈暮起了个头:“你说你不抽烟。”   语气是乖顺的,但就是像在等他老实交代。   江辰遇也很坦白。   “会抽。”   “但一般不抽。”   沈暮微微瞄一眼他,带着点质疑:“你扶手箱里放了包烟。”   江辰遇在情况外:“有么。”   沈暮首肯:“有。”   江辰遇想了想:“可能是陆彻落下的。”   这解释完全说得通,沈暮抿抿唇收了声:“噢……”   其实问之前沈暮就觉得不是他的,因为她从没在他身上闻到过一丝烟味。   沈暮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问好久前的事。   似乎从前怂着不敢管闲事,现在莫名有了底气。   她正想着,身边的男人忽而轻笑了声。   “干什么。”   江辰遇分心瞧她眼:“查岗么。”   沈暮轻易就被他调侃红了脸。   哑然一瞬,嗫嚅着:“就、就问问嘛……”   接着便没了声。   江辰遇顺着她,继续往下说:“我没什么不良的生活习惯,私生活也很检点。”   倒像是特意要告诉她的。   但他主动如实交底,沈暮觉得好羞耻啊。   她挠挠耳朵,假模假样地望向窗外看风景:“……哦。”   江辰遇笑:“哦什么。”   半晌沈暮终于支吾出声:“哦就是,知道了。”   随后忍不住想偷笑,她忙将话题岔开。   细声细语地问:“为什么现在才吃饭啊?”   事实上沈暮是有试探的意味,想问,为什么一定要等她吃晚饭。   “和你一起吃,胃口会好点。”   他很随意地回了句。   沈暮先是疑惑两秒,反应过来,心里啪嗒啪嗒地冒起粉色气泡。   沈暮抿住意欲上扬的嘴角。   心想算了,还是不要和他讲话了,好烦哦,根本说不过他。   静一小会,江辰遇温沉的声音再响起。   “明天我不在。”   沈暮微怔,第一反应不是意外他主动报告行程,而是旋即侧回脸问:“你要去哪?”   正好驶到餐厅附近的停车场。   江辰遇停靠下车,和她相视:“阿修带女朋友回南城,要一起吃个饭。”   沈暮懵了片刻,能猜到他口中的阿修是那位从不在媒体前露面的江家二少,否则他也不用出面吧。   但沈暮还是问一遍:“你弟弟吗?”   江辰遇回答:“是。”   沈暮体贴温顺地点点头:“嗯,好。”   车内的照明灯光晕微弱。   江辰遇凝她少顷,眉眼间笑意深含:“如果你也来的话,奶奶应该会更高兴。”   淡淡的光线染着他眸色,沈暮在他坦荡的注视里越陷越深。   和他在一起,气氛总是很容易就变得微妙。   况且前不久刚与他唇齿相依,是初次经历,所以一时间,她难免看他就要犯羞。   沈暮仓促垂了眼:“我就……不去了吧。”   还是下次,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江辰遇没为难,笑说:“都看你意愿。”   两指轻捏了下她脸蛋:“下车了。”   ///   在餐厅用完餐,江辰遇就送沈暮到春江华庭。   大概是看出她加完班疲惫,所以放她回去早点休息。   沈暮确实很困了,洗完澡一躺到床上,眼皮就开始打架,但她还是死死熬到江辰遇安全到家,互相道了晚安后,才抱着星黛露放心睡过去。   梦里,男人又纠缠着她吻了一遍。   耳鬓厮磨分明温柔,他的办公室却好似着了火,金丝框眼镜和松领的衬衫都将他显成斯文败类。   水晶灯暗到迷离,耳畔他的低口耑清晰而醉人。   今夜静谧安然,空气都散发着甜味。   沈暮像被揉进了棉絮里,睡颜舒展,唇边漾着弧度,沉溺在香艳四射的梦中。   天亮。   明媚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耀在眼皮。   沈暮睫毛微颤两下,慢慢睁开眼睛,好半天才一点点清醒过来。   天呐……   她昨晚是做春梦了吗?   沈暮呆滞片时,蓦地扯上被子紧盖住潮红的脸。   “呜……”   太不知廉耻了。   花了好几分钟,沈暮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起床、洗漱、上班。   江辰遇今天不在九思。   他昨夜说过的。   而沈暮一整日都没有微信找他聊天,因为工作任务忙不过来,也怕自己耽误到人家小情侣见家长,毕竟终身大事。   今天不用加班,将近下午五点,办公室里渐渐就活跃起了下班的氛围。   沈暮将手头的分镜头手稿全部归类整理完毕后,终于在工位长长舒下一口气。   看一眼手机。   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   若是平常沈暮肯定要争分夺秒地再做些事。   但此刻只脱离工作的束缚一秒,她的心思就卷到某人那儿去了。   沈暮托腮望向玻璃窗外的落日光景。   余晖斜斜照进来,映着她瓷白的肌肤。   好想找他。   但又怕打扰到那边的正事。   沈暮虚虚一声低叹。   这时喻涵滑着办公椅过来,兴奋地撞了下她肩:“宝贝儿,咱们晚上去吃火锅吧,就附近,新店开业,四折!”   沈暮一般情况下不会有意见。   她不太上心地点点头:“好。”   喻涵喜滋滋翻开手机:“我跟那小子说一声,让他直接去店里。”   窗外西沉的日光色泽魅丽,浮光掠影仿佛荡着魔力,将沈暮的头绪一寸一寸吸噬进去。   沈暮忽而轻唤:“喻涵。”   “嗯哼?”   喻涵正低着头给喻白发微信。   沈暮咬住点唇肉思量片刻,抬手拢在唇边,凑近她耳朵悄悄说了两句话。   喻涵的情绪倏地全部聚焦到瞳孔。   倒吸气:“卧……”   在她就要脱口惊呼之际,沈暮眼疾手快捂住了她嘴。   喻涵憋得慌:“唔唔唔……”   沈暮小声警告:“嘘,不要说。”   喻涵下巴啄米地点着,沈暮这才缓缓放开她。   “我去,”喻涵眼白都在发光,抑住激动的声,挤着她追问:“快说快说,跟江总么么哒什么感觉?”   沈暮还真情不自禁想了想。   感觉就是心神荡漾,强烈到她事后还做了春梦。   沈暮面颊发烫,瞬间敛回思绪,低嗔:“我不是要讲这个啦,我是想问你……”   温弱的声调又压低几分。   “我和他这样,真的算是在交往吗?”   喻涵心直口快:“这都不算你还想怎么算?上床啊?”   她的话荤腥太重,沈暮慌不迭上下摆手示意她轻点声再轻点声。   “但他一句都没明白说过。”   沈暮微微发愁,不说开她就总觉得心难安。   喻涵向来是行动派,果断给她出主意:“你要不放心,就问问他。”   沈暮没胆实践,开始纠结。   “真的?”   “我可以直接找他问清楚吗?”   喻涵态度格外中肯:“当然,不过江总的人品我是信的,他绝不可能和那些毛头小子一样玩弄小姑娘感情,你真不安心就问,多大点事儿啊,没影响。”   其实沈暮也有直接问的想法,都被怂怯打消念头,但喻涵说完她又逐渐坚定。   喻涵回化妆间整理东西准备下班的空档。   沈暮深思熟虑之下戳进那人微信。   深呼吸给自己打气,斟酌着组织出一句话。   沈暮:你今天什么时候结束?   原以为他是在忙的,沈暮都做好了等待的打算,没想到一分钟都没到,江辰遇就回复了她。   Hygge:还不确定。   Hygge:有事的话我尽快。   沈暮忙回:没没没,不急的。   她心捶如鼓地敲下关键的话:你结束了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第52章 和我恋爱。   花城半岛,私宅别墅。   江辰遇靠坐金边暗红欧式沙发。   敛眸回复完沈暮的消息后,他就继续翻看手边那份文件。   “快点快点,别让人姑娘等。”   不多时,江老太太扶着梯栏拙急下楼,她穿身印花旗袍裙,搭配垂线眼镜和珍珠项链,颇为正式,是刚刚精心打扮的。   江辰遇倒没着急走,不慌不忙站起身:“奶奶,这份收购宋氏的意向书,是您签的?”   江老太太正经过,先睨一眼他手里的合同,再睨一眼他:“怎么?”   江辰遇秉着工作时一贯的公正无私:“宋氏的财务有明显问题,都不需要法律方介入尽职调查,价值肉眼就能评估,这份并购意向对公司无益。”   他一语断言。   江老太太自然是心明眼亮的,但她态度强硬:“我有数,这事你不要管了。”   “奶奶……”   他想再劝,江老太太先声压制。   “你董事我董事?”   江辰遇微顿,轻皱了下眉:“好,那关于收购后的债务偿还,您保证双方能达成一致么,宋氏的商业信誉和征信并不可观。”   江老太太原不想多说,她自有主意,但自己带大的长孙她最是了解,他似鹰的敏锐度在工作上展露无遗,洞察力使人不得不折服。   江辰遇无疑是最英明的决策者。   老太太也以他为傲。   更何况江盛如今是由江辰遇掌权,江老太太立场没硬多久,便理屈词穷地退了步。   江老太太抿嘴,端着架势:“这破公司我也没指望它得利,就收购着送给暮暮玩儿。”   闻言江辰遇始料不及:“什么?”   江老太太拎甩丝绒包:“我就是要气死宋氏那一家子!”   这般举动不可思议,但江辰遇很快明白过来。   他叹笑:“您怎么还意气用事。”   似乎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江老太太恼道:“他们这么欺负暮暮,你就不生气?”   江辰遇沉默片刻,露出一丝疑惑。   他知道沈暮和家里有矛盾,但不清楚具体原因。   “方硕还没跟你说?”   “没有。”   方硕讲的都是表面,江辰遇认为她要说的并不止于此。   果不其然江老太太哼怒一声:“小姑娘刚成年,就差点被继哥给……”   她气得断了音,缓两口才继续:“好在当时暮暮机灵跑掉了,结果还有更可恶的,被坏继哥反咬勾引,那继母就不提了,宋卫这亲爹都不信她,全是缺德的玩意儿!”   江辰遇眉目凛起,瞳色也随之沉下来。   四年她都只字未提,他完全不知情。   “这都还是我让方硕找到暮暮的亲生母亲才问出来的,不过她母亲也好不到哪去。”   老太太仍在接着说:“你怎么都不知道,追姑娘倒是上点心……”   ///   某新开业的潮汕牛肉火锅店。   四折优惠活动力度太大,尽管是夏季,顾客依然前呼后拥。   喻白到的早,才算是赶在用餐高峰前占到一间包厢。   虽说三个人吃火锅点包间浮夸又费钱,但总不能让喻白脱了口罩明晃晃坐在大厅。   下班后喻涵便拉着沈暮直奔到店。   沈暮向来随遇而安,喻白也只是陪着来,故而点餐的重任就落到了喻涵头上。   喻涵点餐的空档,沈暮手机振响了声。   打开一看,是江辰遇的微信消息。   他问:下班了么。   沈暮愣住,他们刚约好电话没多久,沈暮没想到他这么快又来和她聊。   沈暮飞快答:下班了。   江辰遇言简意赅:结束到小区门口接你。   沈暮心怦两下,发送定位给他。   甜丝丝地回:和喻涵在外面吃火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江辰遇:到时候给你电话。   沈暮:好,你先忙正事。   聊完沈暮自己都无意识地上扬了唇。   她只是想在电话里问而已,没想他亲自过来,心里像在磕糖,但转瞬又开始担心当面自己会不会没骨气说出口。   这时喻白递餐具过来,边问她:“景澜姐,要喝饮料吗?乳酸菌?”   沈暮倏而回神,掩饰一笑:“噢,好啊。”   也许是她聊微信时的表情不自觉洋溢欢喜,喻白褐瞳淡淡掠了眼她手机,笑容温温的没说什么。   沈暮正想把手机放回桌上。   好巧不巧地便在这时接收到一条短信。   沈暮心中咯噔了一下。   此前她拉黑了所有不想见的人,因此对陌生号码莫名生恐。   点开来,不出所料。   “景澜,我是爸爸,家里的房子就要拿去抵押贷款了,这两天爸爸要搬回以前那套老房住,你奶奶给你买的玩偶一直都还在你房间里,爸爸知道对你很重要,你肯定想带走,今晚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   看完这段话,沈暮手指不由捏紧。   她心脏止不住地发寒,拧着眉,面容血色渐失。   宋家对她而言是暗无天日的穷极之地,森然可怖,沈暮打心眼里不敢回。   可是怎么办。   她很想要拿回奶奶留下的东西……   喻白发觉她异样,目露担忧:“景澜姐,没事吧?”   认真点菜的喻涵也抬头看过来。   不在状况地问:“怎么了?”   沈暮瞟开眼,支吾良久,方吐出一句闪烁之词:“没,就是突然想到,有东西落办公室了。”   “着急不,我陪你回去拿。”   喻涵顺手就放下点餐的平板。   沈暮在她起身前阻止,声调尽量自然:“你先点,让喻白送我一下就好,他单独留这儿点菜太显眼了。”   这里离公司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喻涵没多疑,只叫他们快去快回。   喻白不加思考戴回口罩和帽子,拿上车钥匙就和沈暮一道出了火锅店。   坐进车里。   沈暮轻轻说:“喻白,送我到云水湾吧,慢慢开,不要急。”   喻白刚发动车,闻言顿住。   云水湾是宋家所在的别墅区,他小时没少去。   随即喻白敏捷察觉到什么,带着顾虑看住她:“景澜姐……”   “我取点东西就好。”   沈暮先开口,故作轻松笑了笑。   喻涵的脾气沈暮再清楚不过了,她若是知道自己要去宋家,肯定要亲自送,到时指不准要发生口角,也怕她急眼会上手。   沈暮想着不惹麻烦,拿了东西就走。   喻白迟疑片刻,最后还是无法拒绝她那双揽尽温柔的眼睛,听了她的,踩下油门开往云水湾。   ///   渐渐天黑,车子驶过绿化道。   两旁青叶苍翠,宅区广场的喷泉水柱波浪起伏,蔓延开几条鹅卵石小路。   再往前,就能看见散落的几幢精品别墅洋房。   四年,她重新回到这里。   沈暮无法说明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惧意是必然的,但真的来之后也有了点感慨,毕竟是她长大的地方。   鹭白小奥迪在其中一栋的双开大门前停下。   喻白转头去解安全带,准备和她一起下车,却被沈暮及时拦了下来。   “你就不要露面了,只有几个玩偶,我自己去就行。”   喻白不由凝眉:“我不放心。”   沈暮冲他安抚一笑:“很快的,你在这等我。”   最后是沈暮独自进的宋家。   门是开着的,沈暮走到客厅时,宋卫和谢时芬正在争论,内容大抵是公司危机和离婚。   宋晟祈似乎不在,沈暮暗自松了口气。   争吵声在沈暮出现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久别四年再见到女儿过于激动,宋卫原地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宋卫迎上去,想和小时候一样抱她。   他的笑像冰霜开花,颤着声:“景澜……”   沈暮下意识避开。   宋卫双手落了空,眼睛也空了下来。   真要狠心不去在意细节很难,沈暮发现四年过去,他老了很多,鬓发灰白,双目无神,脸部遍满疲惫的褶皱,人也消瘦许多。   沈暮捏了捏包带,移开视线不看他。   “耽误您几分钟,我去房间拿了东西就走。”   话音刚落,沈暮快步去往二楼,不一会就消失在楼下两人的视野里。   谢时芬抱臂的姿态,视线从楼梯转回。   “这婚你离还是不离。”   宋卫冷着眼,声色也冷:“要离也等公司清完财务,算算你到底转移了多少资产。”   “你……”谢诗芬胀红脸,也许是心虚,她咬牙骂:“宋卫你真是只白眼狼,没有我谢家,你宋氏早该倒了!”   “我还倒后悔当初没让它倒了!摊上你和你败事有余的儿子,知道他玩风险投资给公司造成多大亏损吗,否则我都不用走到抵押房子的地步!”   宋卫怒狠狠地说完这番话。   后一秒,宋晟祈便双手插着裤兜从厨房出来。   宋卫最烦他这副郎当样:“又死哪去!”   宋晟祈斜他眼:“你管我,老东西。”   存心气他哂笑了声,宋晟祈慢悠悠出了门。   宋卫这会没空搭理他,强忍着没发作。   盯住谢诗芬,一字一句警告:“公司没别的退路了,现在江盛要接手,不想存续婚姻还债,在程序结束前你最好别有小动作!”   说罢宋卫冷哼一声,径直上了二楼。   身后一声迸裂碎响。   留在原地的谢时芬气得甩手砸了手边的花瓶。   沈暮的二楼廊道听得一清二楚,随后她垂着眼,默不作声走进曾经自己的房间。   那是一间典型的公主房,房间很大,莹白色的床,还有同色书桌和镜台,天鹅绒地毯和粉色窗帘都颜色都变得陈旧了些,但整体依旧华丽可爱。   地毯角落摆着迪士尼公仔,是奶奶以前送她的,其实这里大大小小只有三四只,大部分都放在了奶奶的老宅。   熟悉的感觉充斥而来。   除了对奶奶的念想,沈暮还想到高三时,她常常不想写作业,就窝在玩偶堆里,和那个人聊微信。   沈暮走进屋。   里面是干净的,显然经常有在打扫。   环视一圈,沈暮深吸口气,又慢慢吐出口气,而后弯身将地上的公仔抱起来。   左臂弯搂两只,右臂弯搂两只,准备离开。   回身,忽见宋卫站在门口。   “景澜。”   宋卫想说什么,沈暮直接侧过道,头也不回地走下了楼。   “景澜——”   宋卫再唤了声,沈暮终于还是在楼道停住。   宋卫也不靠近,兴许是怕惊到她。   他放柔声小心翼翼说:“爸爸就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和江总真能走到一起,爸爸为你高兴。”   沈暮背对他,眼睫敛着。   “上回的热搜你应该看到了,别在意,是……他们,恶意做的,爸爸已经解决了,这种事以后保证不会再发生。”   他们,毋庸置疑,是指谢时芬和宋晟祈。   听完话,沈暮胸腔漫长起伏了下。   最终她也没作声,只抬步继续走下楼,出了宋家别墅。   宋卫没追,低低叹息。   往女儿的房间望一眼,不经意瞧见桌角落了一只玩偶。   ……   沈暮的眼睛在夜色里泛了点晶莹。   她走得很快,心情复杂,想马上离开这里。   别墅到大门之间是私家庭院,种有苍翠绿植。   沈暮经过时,黑暗中突然伸出只手,力道强横地将她拽了过去。   “啊——”   沈暮瞬间慌得惊呼,玩偶掉了一地。   宋晟祈一把捂住她嘴,将人抵在树后,死死摁住:“宋景澜,还敢回来啊。”   沈暮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她只能发出呜咽的声,到底男女的力量悬殊。   “老子好不容易搞到唐逸的妞儿,你男人转头就把人专柜撤了,存心不让老子好过是不是,宋景澜你行啊,够本事!”   宋晟祈字句威胁,像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暮泪水蓄满眼眶,是出于无力和害怕。   四年前的绝望感顿时席卷心头,并且悚人更甚。   兴许是她死命却挣脱不得让他过瘾。   宋晟祈忽然笑得诡谲:“呵,上次咬我,这次你还想怎么跑?”   听了这话,沈暮脑子嗡嗡几声。   随后宋晟祈果然猛地要去撕扯她裙子。   “唔唔唔……”   沈暮更强烈地反抗,泪珠子接连滚落下来。   她挣出只手,胡乱间摸到一只盆栽,想也没想地抓起来,朝着宋晟祈的头部用力砸下去。   沈暮情急之下是使了狠劲的。   宋晟祈闷哼,旋即便失力松了对她的掣肘,噗通倒下去,捂住血流汨汨脑袋,他整个人因痛楚在地上扭曲。   陶瓷盆栽已经碎了,混着散地的泥土。   沈暮手里攥着片残骸,她浑身都在颤抖,什么都再顾不得,踉踉跄跄地逃走。   宋卫拿着落下那只玩偶想追上她,正好撞见沈暮从树丛后慌里慌张地跑出来。   她头发和衣裙都是乱糟糟的。   脸庞满是的受惊湿泪。   宋卫愕然:“景澜,你……怎么回事?”   刚说完,宋卫就听见树后宋晟祈发出吃痛的闷吟声,如此情形,他也不难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时喻白撞开双开门冲了过来。   他刚刚在外面听见了沈暮的尖叫,担心她出事。   “景澜姐——”喻白喘着气奔到沈暮身边,很快便明白过来情况。   喻白磨了磨后槽牙,攥拳头想去打死那个混账,但沈暮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拉住他。   沈暮隔着泪雾瞪住宋卫。   上气不接下气:“这次……这次你信了吧!”   她喊得有些撕心裂肺,像是要将四年的委屈都吼出来。   玩偶也不要了,沈暮扭头就往外跑。   喻白忍住冲动追上她。   知道她一刻也不想多留了,喻白迅速开着车子驶离云水湾。   回程的路上。   喻白担忧:“景澜姐……”   沈暮靠在窗边,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声音很虚:“没事……我没事。”   怎么听不出她在逞强。   喻白皱眉,少年连呼吸都是柔情:“我带你回家。”   然而沈暮却摇摇头,丧得衰弱。   “回火锅店吧。”   “我想喝酒……让我喝点酒。”   喻白没有阻止,这种情况她大概很想发泄,于是便带她回了火锅店。   喻涵得知事情后也没有阻止她喝酒。   只是给她点了度数最低的啤酒。   然后满腔怒火地拨通了宋卫的电话,把积攒二十多年恶毒的脏话全都一股脑狠骂透底。   沈暮满杯满杯地喝,她酒量很低,也不喜欢酒,觉得味道很刺,但今晚一心想要麻痹自己。   起初沈暮只是闷着喝。   后来也许是醉意上来了,她就开始哭,边哭边喝。   包间隔音效果还算好,服务员都被遣走。   喻白怕她熬不住:“你拦一下。”   喻涵心里也气得不痛快:“就让她喝吧,能好受点。”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手机振动声。   喻涵找到沈暮丢在一旁的包包,翻出手机。   是一通来电。   备注江总。   当时沈暮正在哭,自言自语地哭。   喻涵顿默极短的一瞬,按下绿键。   ///   江辰遇刚结束饭局,走出远洲国际酒店,就及时给沈暮回了电话。   接通后他一句都没来得及说。   那边泣不成声的哭音先一瞬间涌了进来。   “我爸爸以前对我很好的……可他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再娶……”   “就因为公司利益,他连家都不要了!”   “是不是他们没有错……只是不爱我了而已……”   江辰遇顿足,深拧了俊眉。   方想开口,那边喻涵先说了话。   “江总……”   喻涵简洁明了毫无隐瞒地把事情告诉了他。   继而问:“景澜吓着了,她家里的情况您应该也知道,我担心她这么喝下去吃不消,您要不来一趟?”   江辰遇眸光逐渐阴沉。   但他始终保持冷静:“还在火锅店么。”   喻涵回:“对,我发您定位。”   江辰遇往停车库走:“不用,看好她,我马上过来。”   挂掉电话,江辰遇紧接着拨给方硕。   “让司机开到远洲,送奶奶回家。”   方硕接到命令:“好的江总。”   江辰遇拉开车门坐进去,单手系上安全带:“还有,立刻报警,请律师。”   方硕有点懵,随后那边又说了两句,他才明白事情大概的情况。   □□未遂,真判了是要处刑的吧。   方硕惊愣须臾回神,连忙应声。   江辰遇丢开手机,将车发动开往火锅店的方向。   远洲国际过去,路程并不近,且路况稍堵。   约莫开了将近一小时,江辰遇才到火锅店,这已是最快速度。   江辰遇到包间时,沈暮没意识地趴在桌上。   可能是醉的,也可能是哭累了。   见他来了,坐在沈暮身边的喻涵立马站起来:“江总——”   江辰遇赶得急,西装微皱,头发也有些乱。   他径直迈步过去,扫了眼东倒西歪一地的啤酒空瓶,眉目跟着凝皱起。   喻涵不知怎么怯了下,或许是因为过程她没拦着,眼下江大佬瞧见,她心有些虚。   喻涵踌躇着出声。   “那个……景澜她喝得有点多,睡着了。”   “咳,我去洗个毛巾,给她擦擦脸清醒一下。”   喻涵跑路般溜出包间寻找毛巾。   江辰遇没等,也不想吵醒她。   他将沈暮小心扶到臂弯里,轻轻一下把人横抱了起来。   在他要出包间之际,一旁的喻白突然抬手挡了挡:“你不能带她走。”   江辰遇眸光淡淡瞟过去。   喻白不避不让回视:“晚宴的事已经够了,跟着你,她只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显然,喻白认为没有他,沈暮就能躲得远远的,不再和宋家有牵扯。   是,今晚的事与他并无干系,但喻白不想沈暮再有受伤的可能性。   江辰遇当然知道沈暮不喜欢公众场合。   他比谁都要了解她。   “如果你觉得,逃避一辈子是她最好的选择,那才是真的毁了她。”   江辰遇嗓音清淡,却能慑到人心底,冷峻的眉宇间永远都不会失去那股成熟男人的稳重气质。   “她要的,是绝对的安全感。”   而不是因恐惧而躲避。   江辰遇斜眸掠他一眼,咬字沉缓清晰。   不容分说。   “你,给不了。”   喻白不经意间身躯一震,慢慢捏紧拳头。   可他没法反驳,他要如何反驳,他自己出门都离不开口罩和帽子,他拿什么保护她。   江辰遇抱着沈暮越过后,喻白仍怔在原地。   那一刻,他忽然好恨自己的年轻。   为什么要比她晚出生四年,为什么不能是早她四年……   ///   夜色深沉,愈渐静谧。   灰色调主卧空间宽敞,家具的陈设简约低调,但形奢于心,尽显高级感。   屋里的水晶灯暗着。   暖黄色壁灯照在床边一方温存,舒适和谐。   四下的空气都流淌着一抹心安归处感。   沈暮躺在床上,双手在质感柔软的灰色蚕丝被上搭着,睫毛颤了两下,眼皮很慢很慢地一点点掀开。   头昏昏沉沉的,恍如隔世的感觉。   酒还没醒,沈暮脑袋发胀,撑着身子坐起来,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好难受……   沈暮敲了敲额头,苦恼一时不顺畅的思路。   她还来不及反应自己身处何处,突然响起“啪嗒”的关门声。   沈暮此刻并不清醒,卧室里光线也暗。   她怔了下,抬眼望去,便见男人出现在过道。   江辰遇一身深色居家服,端着一杯蜂蜜水走过来。   沈暮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不然为何一睁眼就见到他,她分明残存丝缕印象,自己是在火锅店的。   沈暮惊愣出了丝声:“你……”   她还懵着,江辰遇已经走到她面前。   杯子递过去:“先喝。”   沈暮现在没多余的思考能力,正好喉咙也干涸得不行,她慢慢将蜂蜜水接到手里,然后听话地低头一口一口喝掉。   杯子捏在手里,沈暮抿抿微甜的唇。   带着点醉酒的哑意,轻飘飘问:“这是哪儿……”   “我家。”   江辰遇不急不徐在床边坐下,拿走空杯搁到床头柜。   沈暮讷讷重复:“你……家。”   江辰遇目光凝过去,直直和她对视。   在暗暖的壁灯照射下,他点漆深瞳显得比平日更幽邃。   和这双深远眸子一触,沈暮就愣住了。   她好像感觉到了他的不虞。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只有自动恒温的空气不动声色透开。   四目相对间,沈暮觉到一阵眩晕。   而后渐渐反应到些蛛丝马迹,也想起来自己喝了很多很多酒。   至于为何醒来会在他家,沈暮没时间再想。   因为那人先徐徐开口,打破了沉默。   “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   沈暮微愕。   他问话的语气是温沉的,不含怫郁,出于在意的责备更多。   沈暮垂眸,过了片刻,她混乱的思绪终于想明白,晚上的事他知道了。   沈暮忽然哽了一下。   不是害怕被欺负,而是他的责问,她听来有点儿委屈。   她以为,他应该是安过来慰地抱抱她的。   沈暮下巴收着,索性将酝酿好久的话问出来。   哭后音调又娇又哑,低声说:“我以为……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沉默半晌后,江辰遇抬手握住她后脑,略略用力控过来,让彼此的脸靠近。   沈暮微惊间,和他的呼吸缠到一处。   只隔一寸距离,他的气息惯常清冽,而她鼻息尽是微醺的酒味。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挨太近了,他的注视太深。   沈暮完全调不匀自己的呼吸,语调颤了颤:“我……我不知道。”   江辰遇突然唤她名字:“宋景澜。”   他一字一句比宣誓还正经,要她听清。   “我没有随便到,要和不喜欢的女孩子接吻,也不会放着绯闻不澄清。”   沈暮心尖一跳,醉意冲上来一阵,她有些坐不稳,下意识攥住他手臂撑着力。   她面颊红红的,双眸盈盈泛光,被他逼迫着一瞬不瞬对视,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江辰遇直勾勾盯着她。   顷刻后,他无奈一声叹息,终究在她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江辰遇指腹抚上她脸颊,轻轻摩挲,“之前是什么都不重要。”   他嗓音还是沉哑的,但彻底柔下来。   “现在开始,要不要和我谈恋爱。” 第53章 是一晚糖。   这句话钻进耳底反复回旋。   沈暮混沌的大脑发懵,愈渐走了神。   也许是眼前的男人过分出色,靠近都是蒹葭倚玉,让人深感难攀,所以当江辰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音色是附着禁忌感的。   像神明步下高贵的圣坛,不再虚幻遥不可及。   她终于感受到真实。   又类似考完试公布成绩的一刻,忐忑到炸裂后旗开得胜,心随月满。   那瞬间是如释重负的,但过后沈暮只想哭。   她无法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可能他反转的深情是导.火索,她先前抑心底的委屈突然燃到了顶点。   沈暮泪眼一下就模糊了,她不可控地开始哽咽:“我以为……你在忙……才没有……找你……”   她说着真实原因,泪珠子簌簌滚落。   江辰遇抚她颊侧的指尖被泪滴烫到,他意识到自己开始的语气重了。   只是思维被担忧占领。   但在她听来倒成了指摘。   心脏顿时蔓延灼烧感,而后被彻底融化,分解为透明的泡沫。   江辰遇指腹抹着她泪,声音似润了温水:“忙也可以找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找我。”   他这么说,沈暮眼泪更凶了。   小哭包实锤。   江辰遇哭笑不得,揽住她纤薄的肩,将人拥到怀里,轻拍她发哄着。   “乖,不哭了。”   沈暮埋首他胸前,放开抽搭了一阵。   在火锅店是无援和崩溃,而此刻哭诉和撒娇更多,因为他的护短足了底气。   江辰遇下巴抵在她发顶,手心一下接一下地给她抚背顺气。   耐心等沈暮啜泣声缓下来了。   江辰遇才轻轻开口:“是我说错话了,不要生气。”   沈暮偎他怀中愣了愣。   她当然没有生气,也知道他不是表面的意思。   闷声片刻,沈暮哭腔吁吁。   “那你,现在……”   “是我男朋友了吗?”   江辰遇在她可爱的话音里不由扬起唇角,也顺心地低笑出声。   低下头捏了捏她脸蛋。   江辰遇有点无奈:“还要我怎么再讲明白。”   沈暮仰着脸,卷翘的睫毛湿湿润润,一扇一扇,不甚自信地望他。   在她含水的目光里,江辰遇忽然潜静下来。   还说人家弟弟给不了她绝对的安全感。   他自己都没做好。   壁灯的光影半明半暗,在床畔周遭笼着深沉又温情的色调。   江辰遇凝她眸,容色随之郑重。   “正式见面那晚起,我就默认我们是情侣关系了。”   原来这才是他的标准答案。   微怔一瞬后沈暮心开始跳撞。   但还是瘪了下嘴,带出埋怨的腔调:“可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是我不对,该要事先说清楚,害你自己胡乱猜。”   他诚恳的语气足以破局。   先前所有的阴郁一瞬烟消云散。   沈暮心窝变敞亮了,稍作斟酌,想说没关系,男人先她开了口。   “这方面没有经验。”   江辰遇摸摸她泪痕微凉的脸颊。   拂过笑意:“给我点时间,我钻研钻研。”   他似乎对此一筹莫展。   无所不能的人突然有了盲区和软肋。   第一次见他这般,沈暮想他居然也有挠头无语的一天,不由滑稽得想笑。   沈暮抿住嘴角,乖乖“嗯”声。   吸鼻问:“我在你这,喻涵他们知道吗?”   江辰遇回答:“知道。”   沈暮点点头,念及一事垂了眼:“我……”   她欲言又止得明显。   江辰遇温言定她心:“有事都要跟我说。”   沈暮静思顷刻,不自觉揪住他衣角,神情有一点慌:“我砸了他的头……好像流了很多血。”   江辰遇瞬懂,她是担心闹出人命,胆子丁点儿大,也敢使狠劲,可见当时有多惊恐。   江辰遇搂她回臂弯里,揉了揉她发。   “别怕,正当防卫,你没有做错。”   他这个人很神奇,不管语气怎样,不管如何言辞,说的话总是容易让人心甘情愿信服。   沈暮枕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溢出鼻音:“嗯……”   江辰遇下巴轻轻摩挲她发顶:“吓到了么。”   沈暮有清晰的自我认知,知道自己一点儿也不坚强,平时能伪装,但在他面前,她就只想卸下防备放肆懦弱。   她也确实从心应声表示害怕。   江辰遇手臂慢慢收紧,笃定告诉她:“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保证。”   好奇怪,短短的瞬间,她唇齿延至喉咙的苦涩酒味都被蜂蜜水浸润成了甜。   沈暮唇边的笑意偷偷渲开。   她单方面宣布,他现在是她的超级英雄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啊?”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低声问。   江辰遇略微弯唇。   这不是笨,而是没学会自我保护。   典型的零社会经历的小白兔。   “不会,你还小。”   “不懂险恶很正常。”   感受到了他的宽慰,沈暮叹了一叹。   微醺感还在,所以她言语似梦呓,也要比平时敢说一些。   “我以为他们都在,他不敢明目张胆的……”   “奶奶的东西对我很重要……”   江辰遇缓缓抚着她发:“不要把人想得太好,人心远比你认为的可怕。”   脑袋还是醉的。   沈暮不由自主地问:“那你呢?”   沉默须臾,江辰遇轻轻一笑:“我。”   他刻意的停顿有些耐人寻味。   沈暮掠过丝疑惑,只听他斯理着语调。   “有时候也不会太好。”   闻言沈暮更迷惑了,不假思索:“什么时候?”   男人有意微沉声:“不要问。”   沈暮很顺其自然地:“为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   “现在不行吗?”   江辰遇哑然失笑,拿她的纯情没办法。   捏捏她耳垂:“让你别问还来劲了?”   沈暮微鼓脸颊,暗诽他小气,旋即思绪又糊涂起来,她倦懒地吐出口酒气。   “我想洗澡。”   但某人不让,“喝酒了不要洗。”   沈暮闭眼窝他怀里,半醒半醉的嘤嗔可爱至极:“可是不舒服。”   江辰遇耐不住她撒娇,退了步。   “那就擦一下身子。”   沈暮想了想:“……好叭。”   “眼睛捂一捂,我开灯。”   江辰遇手臂稍微松开些,等她整张脸埋进被子里后,探身到床头柜摸过遥控器。   卧室光源绽亮,后现代轻奢水晶吊灯灯罩透光率很高,四射的光芒耀眼柔滑,短瞬覆盖了昏黄的壁灯光影。   沈暮透过指缝猫开一只眼,适应亮度后慢慢放下手。   左右望两圈,这会才看清他的房间。   空间宽敞偌大,床品简约低奢,柜台沙发摆放得很整齐,暗纹落地窗帘拉合不见夜色,地面铺延开暗灰蓝色的地毯。   好舒服的装修风格。   虽然没有少女粉,但看上去就很舒适。   也可能这是他的卧室,所以在她心里镀了层滤镜。   沈暮一眼就喜欢上了这里,尤其是满室的柔软地毯,女孩子应该都会很想光脚躺上去放纵翻滚。   她眨着微朦双眸左观右看,头发蓬松散乱,醉颜酡色,浅白小裙子外的手臂脖颈轻泛粉红,鼻尖也红,不过是哭的。   本就年纪小,外貌又显嫰。   醉醒参半地呆坐着,像等待初绽的蓓蕾,格外可人。   江辰遇笑问:“能下床么。”   大概是醉醺醺胆子大的原因。   沈暮这时候是不含羞怯的,且比以往都要乖萌。   闻言她娇娇软软一声嗯,然后翻了下身,想从被窝里爬出来,但晃悠的四肢不太不灵活,甚至可以说是笨拙。   江辰遇看了她会,贪恋她脸蛋温嫩的手感,忍不住又轻轻掐了一掐:“小醉鬼。”   “嗯……”   沈暮嘤咛想躲,但没躲开,随后就被他揽背到臂弯。   江辰遇另一只手勾过她双腿,“抱住我。”   说话间,他轻一用力就将她从床上打横抱起。   沈暮小小惊呼了声,紧紧搂上他脖颈。   男人热烈的体温透过轻薄的居家服递过来,沈暮脑袋搁在他肩窝,也开始觉得热。   江辰遇这会呼吸深重些许。   因为女孩子带着酒味的温热呵气流淌在他侧颈,有点磨人。   江辰遇径直抱她到浴室的矮凳坐下,而后在盥洗台放好温水,旁边准备妥毛巾,又去趟衣帽间取了一套睡衣过来摆到置物架。   “睡衣穿我的,”江辰遇回过身对她交代:“随便擦两下就好,别洗太久,门不要锁。”   沈暮乖乖蹲坐着,醉眼迷离地欣赏不远处那女生都向往拥有的大浴缸。   正要跟他说想泡澡,乍一听不让锁门,沈暮双手顿时警惕地护到胸前。   “干嘛……”   突然发现小女生喝醉了原来这么有意思。   江辰遇纵容笑了下:“怕你晕倒。”   沈暮眼睫眨啊眨,仰头凝着那张英俊的脸。   心想,他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这么帅,笑起来还这么好看。   江辰遇和她对望:“在看什么。”   沈暮单纯回答:“你啊。”   江辰遇好整以暇:“看我干什么?”   今晚是沈暮二十多年来喝得最多的一回,她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像置身梦境。   沈暮歪歪脸思忖,认真作答:“因为喜欢你。”   她毫无技巧地撩拨,男人却轻易被取悦。   江辰遇弯起唇,慢悠悠蹲到她面前,也瞬目不移地望进她晶亮的双眸。   这张俊面太能迷人心智,倒是沈暮先害羞了。   她嘀咕着反问回去:“……你看我干什么?”   江辰遇含笑:“看看我女朋友,怎么这么漂亮。”   浴室暖光温缱,盥洗台里泛着水波。   沈暮目光落入他温柔的眼底,懵懂半晌,心跳才后知后觉地怦怦攒动起来。   若在平常,沈暮肯定要窘得找地方躲了。   但今夜她的羞耻心大抵已被酒稀释,神经末梢不再敏感,就那么坐着,不避也不闪。   突然间,沈暮掀动了下蝶翅睫毛,放轻声音说。   “你可以在这儿陪我。”   “但是……要背过去。” 第54章 第二晚糖。   主卧的浴室特别大,灰白色地砖大气稳重,整洁地摆有几盆绿植,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敞开着,浴缸那面是不尘不染的落地窗,一眼望出去就是迷人的庭院和夜景。   沈暮乖静坐在那儿,眨巴着缥缈迷离的双眸,像是将身后夜色里的星月偷走,装进眼睛动人生辉。   四目相视间,江辰遇生生怔住。   就在刚刚,这世上最纯洁清雅的姑娘,向他发出了最暧昧纵欲的邀请。   江辰遇难得对自己的忍耐力无甚信心。   带她回来前,他是没想到这姑娘醉后这么能折磨人。   江辰遇沉口气:“快去擦,不要说话。”   沈暮听感他语气凶凶的,微蹙起眉:“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江辰遇避而不答:“水要凉了,先擦。”   沈暮太高兴地鼓鼓脸颊:“我不要。”   她完全暴露内心深处的小女生本性。   江辰遇被打败,摸摸她头温柔了声:“听话。”   沈暮慢慢被他抚顺,宛若炸毛的小猫重新安分下来:“那你,陪我吗?”   江辰遇无奈发笑,对她束手无策地连应了两声陪。   沈暮这才敛了郁,甜甜一莞尔。   落地窗的自动窗帘垂放而落。   沈暮站在镜面前脱裙,酒后犯迟钝,所以她动作很慢。   江辰遇背坐在她原来坐的矮凳,身后的声音不间断地刺激着他耳朵。   裙子腰侧拉链呲拉声清脆,衣裙落地布料窸窸窣窣,听觉忽然灵敏到能听出内衣扣解开的声,甚至褪最后一件贴身时摩擦皮肤的微弱都能轻易捕捉。   每一丝细微的声响都在招惹一个正常男人遐思非非。   沈暮浸湿毛巾拧了拧水,开始轻轻擦拭肌肤。   江辰遇的耐性也开始在破防边缘徘徊。   口干舌燥地呼吸着。   约莫十来分钟后,水声还在。   江辰遇低问:“好了么,不要洗太多遍。”   酒精激起血压容易昏厥,也怕她着凉,何况他自己都有些煎熬。   “马上……”   身后的回答含着水雾似的,又轻又软。   听得男人骨头都发酥。   过了会,响了阵穿衣服的窸窣声。   终于听到她飘飘地说了句:“好了。”   江辰遇站起,回身的一瞬眸光倏地跳跃了下。   宽松翻领睡衣灰黑纯棉,男款衣服的尺寸在她身上大了很多,短袖拖到小臂,衣长也在臀部往下,像穿着一条超短连衣裙。   衣摆下露出的双腿莹白纤细。   睡裤搁在台面,她没有穿。   江辰遇嗓音低抑:“裤子呢?”   沈暮拽了拽衣服,先委屈:“太长了。”   刚刚她穿过的,裤脚踩地都没法走路,所以又脱了,反正她习惯穿睡裙。   江辰遇看了会,喉结一动。   她这么穿倒跟故意要勾他般,尤其眼睛湿漉漉,面颊被水气氤氲得嫩红。   江辰遇突然往前迈出大步,和她距离陡近,沈暮恍惚间懵了瞬,就被他握住腰肢一提,放坐到了台面。   沈暮反应不及的后一秒。   江辰遇按住她脑袋压过来,快而准地含住那两片温软的唇瓣。   他觉得自己没有再忍的道理。   所以要行使男朋友的权利。   江辰遇撬开她齿贝,从吮嘬到深吻,像是把她当成了朗姆酒巧克力蛋糕,放纵享用,隐约又带着点殖侵的漫夺。   在这件事上,沈暮根本不是他对手。   那回在办公室就显而易见。   先前她还趁着醉酒撒泼胡闹,这会气息变短,虚软到只能紧紧扶住他肩,两髀也缠紧他半点赘肉都无的劲腰。   被他欺负已成定局。   江辰遇舌尖尝到酒味,这种交融女孩子自带甜丝的味道,能寸寸占据理智。   是的,他此刻有失风度。   并且有乱来的趋势。   但他心安理得。   毕竟已经告诉过她不要把人想的太好。   也提醒过他有时候同样不会太好。   比如现在。   沈暮天生肤色瓷白,大月退也白,像是用牛奶做的,并且和玉一样光洁得毫无瑕疵,要问肤感有多柔滑,就如抚过Q弹的奶冻和布丁,让某人流连染瘾,爱不忍释。   但沈暮愈渐经不住,攻势过烈她就要溃决。   无力推推他,往后仰想躲。   察觉到后江辰遇唇手很快都退开来,便见她微弱无力地靠着他,呵气错乱而悸。   江辰遇指腹蹭了蹭她憋得涨红的脸蛋。   沉住气息,透哑着嗓音:“难受么。”   沈暮垂额,软软抵到他肩膀,薄弱的声全是碎的:“喘……喘不上……”   她又缓冲了好几秒。   才促着将话说完:“……气了。”   酒后容易缺氧,沈暮要比平常更气短些,而且她完全不懂亲吻的技巧。   江辰遇掌心拍抚着,慢慢顺匀她呼吸。   尝到甜头后恢复冷静,他温声:“有没有好点?”   沈暮埋他颈窝点了两下头。   呼吸平复了,但她脑内醉意沉浮,觉得更晕。   “睡觉么。”   他问。   沈暮又胡乱点点头。   江辰遇将她睡衣领口被解开的纽扣扣好,然后直接抱她回卧室。   沈暮已经稀里糊涂了,满脑子都是他刚刚占据主导权的吻。   而她正相反,毫无章法,不懂应对。   沈暮胡思乱想起来,所以中途扯着他问。   “你是不是……很有经验?”   江辰遇边走边垂眸凝她,一眼看穿她心思:“没有。”   “骗人,明明就很熟练。”   她絮絮叨叨地不信,觉得他肯定跟好多女孩子接过吻。   江辰遇轻巧回答:“你是第一个。”   沈暮狐疑地瞅着他。   余光感受到她眼神,江辰遇挑唇笑了笑,特意多言句:“遇到你就自通了。”   小醉鬼虽然难缠,但也好哄得不行。   听到这话,沈暮脸就钻他衣领间,转瞬咯咯笑开来。   江辰遇笑意随她加深。   放她回床上后,江辰遇掖过被子让她躺好,正要起身去关灯,沈暮忽然拉住了他。   “你会在这陪我吗?”   沈暮攥住他手指,靠在枕头上朦朦胧胧地望过来。   江辰遇眉眼越发柔和。   他喜欢她的依赖。   低下头,宠溺地吻了吻她额。   “会,我不走。”   像是拥有了保护神的允诺,悬吊的心胆彻底放落,一会功夫,沈暮就安心睡了过去。   她睡着后,江辰遇依然没走,只取了床薄被,轻步躺到卧室的沙发。   ///   喝太醉,故而第二天沈暮醒得比以往都晚。   缓缓掀开眼皮的时候,屋内通亮,落地玻璃外阳光倾泻,风景绮丽。   一晚上身心都过分折腾,骨头散架了似的。   沈暮软塌塌地伸了个大懒腰,觉得热,翻过身来踹了踹被子。   梦和现实有些交错。   沈暮盯着天花顶的水晶吊顶好半晌,终于慢吞吞坐起来。   她一片茫然。   右边突然传来点动静,沈暮循声看过去。   只见靠坐沙发的男人正也回了眸。   四目相望间呆愣几秒,沈暮脑袋嗡响一声。   她隐约有了点印象,这里似乎是他家……   随意将手里那本厚实的书放到一边,江辰遇站起来,不慌不忙走向她。   “早安。”   江辰遇嗓音温雅,略带微妙的磁性。   坐到床边,瞧着她徐徐一笑:“女朋友。”   这称呼从他口中慢条斯理唤出,有一点故意挑逗,也含着更多的亲昵和爱意。   沈暮心跳蓦地跑起火车,噗通不止。   昨夜支离破碎的画面慢慢在脑中聚拢,不忆自圆。   天呐。   她都发了些什么无耻的酒疯……   沈暮顿时羞窘到极致,身子情不自禁往下滑,扯过被窝整个人闷了进去。   江辰遇不由失笑,将被子从她紧扯的指间拽下来些,露出那双眼睛。   惺忪盈润,眸光怂怂的。   看来酒醒得差不多了。   江辰遇两指捏住她鼻尖:“翻脸不认人?”   他没有松手的意思,沈暮呼吸堵着,只好摇摇头,瓮声瓮气地嗯了声颤音。   江辰遇笑笑,得逞后便放开她,俯身凑近:“昨晚睡得好么。”   他目光就在眼前一寸,像熨着热度,灼得她两颊瞬间烫红。   沈暮轻咬住唇:“嗯……”   很小声地问:“几点了……”   “11点。”   懵住几秒,沈暮被弹簧波及似到般,蹭得直挺挺坐起来。   江辰遇顺她动作稍退身,“怎么了?”   “呜……上班迟到了。”   她想哭。   还当什么事,江辰遇忍俊不禁。   “你朋友会帮你请假。”   沈暮为难死了:“可我不久前刚请过。”   “不能再请了?”   “要扣工资啊。”   沈暮略皱眉,看上去割肉似的心疼,并且已经开始默算自己要被扣多少真金白银。   江辰遇薄唇含笑:“我私下给你补。”   沈暮正准备一身正气地说不要。   但在他蕴着温情的眼神里融了声。   男人的睡衣领子宽大,斜斜往一边侧滑,半露着她雪白的肩头。   沉默片刻,她嘀咕:“你公司的规定太严苛了。”   还赖上他了。   江辰遇语气隐有兴味:“你当高薪白拿的?”   沈暮不占理,垂了脑袋抿唇不语。   江辰遇觉得她怎么看怎么讨喜,让他总想要上去逗逗。   将衣领轻轻拉回她肩上,江辰遇语调斯理。   “我辞退你得了。”   沈暮一激灵,当真了。   半嗔半怨瞪他:“你怎么这样啊。”   江辰遇笑得慢悠:“我怎样。”   电影开拍在即,累是真的累,但沈暮也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   关系名正言顺了,跟他说话都敢了些。   沈暮瘪嘴埋怨:“你滥用职权。”   江辰遇还是笑。   沈暮觉得他吃软不吃硬。   攀上他手臂,眼巴巴望过去:“不要……”   男人眼底流露丝愉悦:“嗯?”   沈暮放乖下来,晃晃他,刚睡醒的鼻音近乎撒娇:“不要辞退我。”   这招某人很受用。   江辰遇压住嘴角笑痕,不在往里欺负她。   他稍微倾身和她平视:“美工部有点远。”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   江辰遇唇边弯着弧度,声线温缓。   “想调你过来,给我当秘书。” 第55章 没摸出来。   怎么觉得那么不怀好意呢。   他话落的时候,沈暮脑袋已经开始散蒸气。   谁要给他当秘书啦……   暗诽,心里却又冒着甜蜜气泡水。   沈暮咬住下唇以免笑痕过分明显,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我好饿。”   江辰遇笑意不减,完全顺着她话:“起床,阿姨在准备午饭了。”   说着手伸到她面前。   沈暮稍微羞了下,还是把手搭上去握住他指,借他力下床站稳。   床边摆着一双玫瑰粉的拖鞋。   看起来跟他脚上的是同款。   沈暮忘了是不是昨晚就在,好像是没有的,她当时醉醺醺的印象不深。   沈暮白净的脚伸进去,嘴上边嘀嘀咕咕。   “家里为什么有女式拖鞋……”   听着像是揪住他的小秘密要当场质问。   江辰遇笑:“早上让阿姨买的。”   小心眼的女朋友悄咪咪开心了:“噢。”   看眼自己光溜溜的两条腿。   沈暮脸又是一红,支支吾吾:“……我没衣服穿。”   江辰遇牵她往浴室。   “买了,里面的也买了。”   沈暮一时奇怪,直到跟进浴室,瞧见搁满整层置物架款式码数不一的内衣内裤,才明白过来。   上回在南城酒店。   他也是要了好多尺码给她备着。   沈暮愣半天,害羞和被照料的美好感觉交融在一起,所以扭捏又温吞:“不用全部尺码都买一遍,穿不了浪费。”   可某人不晓得,总不能趁她睡着上手摸。   他自认品性端正,虽然……但还是尊重女士意愿优先。   江辰遇眉梢笑意耐人寻味起来。   “那告诉我你尺码。”   他眸光略往下滑到暗掩的隐约沟壑,轻声问:“是多大。”   沈暮感觉到他视线,蓦地捂住胸口。   衣领原就特别宽,以他的高度望下来,近乎一览无遗。   她羞臊到心失控乱跳。   想着,算了您还是都买吧。   沈暮面红耳赤不吭声。   江辰遇故意:“嗯?”   兴许是不甘示弱,确定关系后心里的顾虑和忌惮就破了壳,沈暮忽然大胆,糯糯怼回去。   “你昨晚没摸出来嘛?”   明明把她摁在洗手台动手动脚好久。   沈暮殊不知自己的回应正中男人欲点。   江辰遇掀唇:“没来得及。”   喉结滚动的那一下性感四溢,他声调刻意放沉:“不然我现在继续?”   某人倾近作势就要吻下来。   沈暮顿时举白旗投降,秒认怂:“哎呀没刷牙……”   躲了躲又反手去推他:“你先出去啦!”   江辰遇眼底溺笑,很快被赶出浴室。   沈暮站在镜前心跳猛烈。   好像下一秒身体里乱撞的鹿就要蹦出来。   她没有锁门。   此刻的紧张羞赧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要多出一种零障碍零距离,云开雾散的清朗和愉悦。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吗?   奇妙得无法言喻。   他好听的嗓音一漾过来,她心脏就开始发痒。   醒来第一眼瞧见他,就觉得今天是元气满满的。   和他待一块会有种微妙的期待和兴奋。   然后想和糖一样黏在他身边。   沈暮越想越热得厉害,捂住脸想要淡定。   但一看见台面摆的东西,她又不能好了。   除了牙刷毛巾梳子,那人贴心到女孩子用的洗面奶和水乳都给她新备妥当。   沈暮颤着心跳开始刷牙洗脸,含着满嘴泡沫,嘴角还止不住上扬。   哼。   他的牙膏是蜜做的吧,怎么甜成这样。   嘟唇怪他,心里却在暗喜。   江辰遇似乎也很懂沈暮喜好,让阿姨准备的几条小裙子都是她中意的款式,应该是照着她昨晚脱下那件的尺码买的,所以大小正合适。   沈暮拿了其中一件香芋紫。   换好衣服走回卧室的时候,江辰遇正坐在沙发看书,阳光从透亮的落地窗荡到他身上,照得他好耀眼。   只是简单的白衣黑裤而已。   但就是显得他气质无比清贵。   沈暮有那么一瞬恍惚。   这个丁点毛病都挑不出的男人,居然真的是她男朋友了。   四年前有事没事缠他聊天时,她是没有想过会发展到现在这样的。   江辰遇听到动静放下书,起身走过去。   “合身么。”   沈暮第一反应他问的是内衣。   脸热低咳:“还……行。”   江辰遇意味深长一笑。   准备带她下楼吃饭的时候,发现她目光在远处突然停顿住。   江辰遇问:“看什么?”   沈暮视线飘回来,眸中泛起乖巧和新奇:“留声机。”   她刚无意望见,他卧室一角端放着一架精致古典的描金留声机。   原来以前语音时。   他给她放钢琴曲的留声机是长这样的。   “吃完饭再玩。”   江辰遇笑着曲指轻敲她额,而后牵她走出卧室。   沈暮跟着他:“吃完饭要去上班。”   江辰遇言简意赅:“今天不用去了。”   闻言沈暮愣住,觉得还有大半天的时间,应该抓紧时间回公司,及时止损才对啊。   沈暮话还没说出口。   下楼梯的时候江辰遇又轻描淡写了句。   “我下午到总部一趟,你在家待着别乱跑。”   沈暮想了想,决定听他话。   温顺地服从安排:“知道了。”   开放式餐厅通彻明亮,阿姨已将饭菜都端上桌,见他们下楼了马上招呼来吃。   沈暮刚落座后,阿姨便热情地问:“江夫人想喝点什么,家里有果汁和酸奶,不喜欢我再去买。”   这声称呼像硬糖雨落下来,直接打乱她思绪。   沈暮搁在腿上的手紧张攥住裙:“啊,我……”   江辰遇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不慌不忙坐到她面前:“暂时还没结婚。”   阿姨立马意识过来,用力拍了下腿:“嗐,你瞧我,您头次带姑娘回家,都给我激动糊涂了。”   沈暮已经羞到极致,笑容不自主地矜持。   腼腆答:“酸奶就好,谢谢阿姨。”   阿姨笑应,回身到冰箱给她拿。   沈暮面上浮着赧色,尴尬又难堪地咬住筷子。   随后发觉对面那人在看她,沈暮脸一下更烫了,觑他一眼:“我脸是不是很红?”   江辰遇继续凝她:“挺可爱的。”   “……”   沈暮埋首下去,决意安静吃饭不跟他讲话。   江辰遇弯唇,夹了块排骨到她碗里,“前院有个小花房,后院是泳池,想玩电脑或是看书就到我书房,在卧室旁边,健身房在三楼。”   他怎么跟要离开三年一样,走之前事无巨细都跟她交代清楚。   沈暮抿住差点破唇的笑,咬着排骨点点头。   阿姨拿了酸奶回来时,江辰遇又说:“庄阿姨,下午麻烦你陪着她点。”   庄阿姨答:“好嘞。”   沈暮咕哝:“我又不是小孩,不用陪。”   江辰遇:“差不多。”   沈暮颊内鼓着排骨肉,投过去不满的眼神。   庄阿姨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   结束午餐稍作休息后,江辰遇穿上西装外套,就要开车去总部。   走之前门口,江辰遇带沈暮到门口,操作两下智能门锁,又拉过她手指在感应区录下指纹。   沈暮看着自己的手一时没回过神。   便听他说:“我去公司了。”   略一反应,沈暮忙应好,然后乖乖站着。   江辰遇看她会:“就这样?”   沈暮眨眨清澈的眼睛:“啊?”   江辰遇轻笑,带着点无奈和纵容,倾低头亲了下她嘴角。   只是一个随意的浅吻,沈暮心瞬间剧烈一蹿。   “走了。”   他又说一遍。   沈暮白里透红着脸懵住一会。   第一次谈恋爱她完全没经验,不懂他什么意思,以为刚刚那是在教她正确的做法。   回味顷刻唇边他留下的温度,沈暮内心略作挣扎,最后暗吸口气。   她踮起脚,依样画葫芦,回啄了他一下。   只是男人太高了,她只能稍稍够到他下唇。   意外收获的回吻让江辰遇微怔一秒,随后他没绷住笑出声。   沈暮耳尖红红的。   难为情瞪他眼:“笑什么?”   她都这么努力克服自身性格,认真在学习怎么和他谈恋爱了,还笑……   江辰遇摇头不答,眼底融笑:“进去吧。”   沈暮没走,踌躇再三,又望了他好几眼,才低着声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晚饭前。”   如果她不在,那答案肯定是睡觉前。   沈暮点点脑袋:“那你慢点开车。”   江辰遇笑意泛深:“好。”   他走后,沈暮进屋想回二楼,不急不徐走上楼梯,她慢慢发觉有些诡谲。   怎么就和他相处得跟新婚小夫妻似的。   太不对劲了……   ///   江盛集团总部大厦。   顶层总裁办。   方硕对办公桌前那人报告:“江总,沈小姐的事公安机关已立案,后续需要的相关材料也已经委托许律师跟进配合。”   江辰遇翻着文件,眸色深敛:“宋晟祈呢。”   方硕回答:“轻微脑震荡,缝了六针,不过没有生命危险,目前在医院。”   想想也知道宋晟祈不可能认罪。   最后无疑是要上法院。   江辰遇沉声:“跟紧点不要拖。”   他语气比对待工作更厉几分,严峻不可忽视。   方硕立刻应声,想想又说:“对了江总,宋董今天过来了,在和相关部门谈收购预案。”   江辰遇翻页的指尖微顿。   沉默片刻后淡淡道:“请他到A27会客室,我二十分钟后过去。”   用请字是他自身带出的修养,但声线凉凉的,透出的尽是冷漠。   方硕很快应下去办。   二十分钟后。   江辰遇处理完手头文件,有条不紊起身去往A27会客室。   宋卫在室内等了有一会,公司面临大量债务,他走投无路,自然不敢怠慢。   见江辰遇到来。   宋卫立马站起来:“江总。”   江辰遇略一颔首回应,径直坐到单人沙发椅,抬手示意他坐。   若要论起来江辰遇该是晚辈,眼前的中年男子许是他的未来岳父,但恐怕宋卫自己都不敢也没脸再去承这份关系。   宋卫坐回去,有些拘谨地出声:“江总,贵公司对宋氏的收购决议……”   江辰遇没什么情绪地打断他。   “收购宋氏是江董的意思,有关部门会交接,我不干涉,没必要和我说。”   宋卫哑然,将话咽了回去。   这时方硕送茶水进来。   江辰遇接过浅抿一口,随手搁杯到茶几。   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不过我看过你们的初步资金流向报告,宋氏存在有人私自转移公司资产的情况吧。”   他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双手随意在膝盖搭着,黑眸深暗,鼻梁高挺,面部轮廓自带肃冷感,气场不怒自威。   尤其那两道目光似有穿透力,能将一切强悍的把戏都看穿。   宋卫被他的敏锐洞察结结实实惊讶住。   谢时芬确实背着他转移了不少财产,只是财务部门都被她的障眼法忽悠过去,还是他自己在审计时发现蛛丝马迹。   “那部分亏空不可能算在债务转让范围内,按职务侵占罪打官司,或是私下谈拢,劝你在收购协议签订前解决干净。”   江辰遇始终面无表情,给他忠告。   宋卫手心捏了捏裤面,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他垂眼保证:“我会的,您放心。”   江辰遇:“请你过来倒不是要说这个。”   闻言宋卫顿片刻,终于抬眸和他对视。   江辰遇继续说:“我会在花城半岛购置一套房,过户到景澜名下。”   尽管不知他用意,但花城半岛上亿的房价足以让宋卫彻底惊愣。   江辰遇面色淡如水,徐徐的语调不容争辩。   “年满18周岁,拥有独立住房,即满足立户条件,分户手续也不复杂,我咨询过当地派出所,证件齐全当天就能办好。”   言至于此,宋卫再不猜不出他意思,这辈子算是白活了。   宋卫倏地站起:“江总……”   江辰遇处变不惊后靠椅背,态度不愠不火:“希望宋董能配合,把景澜的户口独立出来。”   其实宋卫清楚,沈暮冲他绝望吼出那句“这次你信了吗”的时候,就注定她此生都不可能原谅他了。   尽管宋卫从没不信她过,但四年前他一心为公司,自认没有和谢家翻脸的资本,只能委屈她。   他很懊悔自己做的蠢事,心里也很疼这个女儿,时常看看户口薄上沈暮的名字还在,便能感觉到一丝宽慰。   所以当江辰遇说出这话,宋卫是无法接受的。   宋卫皱眉正要开口。   但江辰遇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想法。   “和我结婚的时候,她应该不会高兴拿你们家的户口簿。”   已成定局的口吻。   江辰遇只是通知,而不是商量。   宋卫浑身一震,被这句话精准刀中心脏。   江辰遇字句沉缓:“宋董觉得呢?”   他依然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而宋卫的脸色已经渐趋惨白。   是,宋家户口上除她外的那三个人。   没一个对得起她的。   江辰遇的措辞其实不狠,但偏偏就是无形中让人难以辩驳。   宋卫再多几十年怕也不具备和他谈判的能力。   何况宋卫也心知肚明,对沈暮的事,自己早就没有资格过问了,沈暮和江辰遇在一起,是宋卫最能安心的结局。   宋卫闭了闭眼,声音沙得无力。   “是,我懂。”   江辰遇不准备多费口舌。   他徐缓起身:“这件事最好尽快,到时候麻烦宋董带上相关证件去一趟派出所。”   话落,江辰遇越身欲离开。   宋卫突然喊住他:“江总。”   江辰遇淡然侧眸。   宋卫还残有作为父亲的最后一丝执着:“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对景澜这么好?”   江辰遇大概觉得这么问题很多余。   “不为什么,只是想讨她开心。”   敛眸静默瞬息,江辰遇忽而意味深长多言一句:“宋董应该知道,你儿子做的事公安机关已经立案,我也委托了律师,这次,连带四年前那次。”   知道,怎么不知道。   宋卫重重叹口气,含着认命和悔恨:“我愿意做人证。”   江辰遇看他一眼,话却是对方硕说的。   “方硕,许律师若有需要,你直接和宋董联系。”   方硕很快应答:“明白。”   ///   将近下午五点。   江辰遇开车回到锦檀公馆。   他走进客厅,脱下外套扔到沙发。   庄阿姨在厨房准备晚餐,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便迎出来。   江辰遇左右望了望,问:“她呢?”   说到沈暮,庄阿姨无奈又想笑:“这小姑娘可真是闲不住,之前在厨房亲自折腾鱼头汤,说你要补补,熬了两个小时刚做好,这会又跑二楼去给你洗衣服了。”   庄阿姨笑叹:“我说我来来,就是不肯。”   江辰遇眉眼间从公司带回的肃穆尽数退散。   他不禁弯唇,径直往楼上走:“我去看看她。”   二楼的露天洗衣房。   江辰遇到的时候,沈暮正在洗衣池搓他的睡衣,满手洗衣液的泡沫。   江辰遇轻步走近,手臂绕过她细细的腰,从背后拥搂上去。 第56章 吻别教学。   炽热的男性气息突然包裹而来。   沈暮条件反射惊叫一颤。   后一秒男人的下巴抵到她右肩,“是我。”   反应片刻,解除警报后沈暮长长舒口气。   好想打他啊,要不是手上都是泡沫。   沈暮微斜眸,含娇带嗔地:“你走路怎么没声的啊,吓死我了。”   江辰遇在她耳边轻笑声。   薄唇蹭了蹭她松挽的秀发,慢掠到耳垂,再亲到白净的脸颊。   他的轻柔徐缓,将余晖渲染下的玻璃房营造出一种专属的温情。   沈暮背偎他宽厚融暖的怀,心湖像被掷出波澜,微不可见地战栗了下。   后环她腰腹的胳膊移上只。   江辰遇两指捏住她小巧的下颔,转过来。   他不说话,直接偏低下头,吻住她双唇。   沈暮不由自主合了眼,双手悬空晾着,满手都是绵密的泡沫,无处安放。   她又一次轻而易举被他掌控。   空气中都是洗衣液的淡香,如雪野般清新。   沈暮觉得自己宛如酥松的薄脆饼干,他慢条斯理地吮着舐着,她就像是在他口中粉成了饼干末,丁点儿力都存不住了。   就要坠落的腰肢被他稳而有力地提住。   周遭好似浮起无数甜酒味的气泡。   沈暮慢慢觉得晕起来。   他们立在黄昏的玻璃房里。   细细绵绵的落日吻漫长而投入。   这一刻特别像男人归家后,和小娇妻享受重聚的甜蜜,耳鬓厮磨,难分难舍。   结束已是很久之后。   沈暮虚得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了他怀里,是他扶着这才站稳。   她迷糊得用嘴巴不断呼吸,呵息薄又碎。   眼尾泛出星点水光,盈盈润润。   看起来被欺负得有点可怜。   “肺活量这么低。”   江辰遇含笑间缠着点哑,指尖捋了捋她长发,是刚刚被他拨乱的。   沈暮气音轻飘飘的,脸红胡扯。   “是因为……没吃晚饭啊……”   江辰遇但笑不语,打开洗衣池的水龙头,调到温水,然后拉过她双手,边抚边洗地帮她冲掉泡沫。   沈暮象征性缩缩手:“衣服还没洗好。”   “阿姨会洗,先来吃饭。”   江辰遇取过挂壁的毛巾,擦干她手上的水。   牵她下楼前还特意抬眸看她一眼,带着饱含深意的笑。   “吃饱点。”   有力气接吻。   沈暮不知怎么就秒懂了。   脸颊一阵臊热,玫瑰粉鞋头羞愤地往他的蓝黑色拖鞋上踢了一脚。   其实看上去,就是小姑娘家跟男朋友撒娇。   江辰遇深了笑意,将她的手完全握拢在指间,带下楼去。   “阿姨说,你非要煲鱼头汤给我喝。”   他的措辞暗指性太强,沈暮跟他身后走着,闻言顿时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好难为情。   “我就是,闲着无聊嘛。”   沈暮扭扭捏捏回答,偏不承认是专门为他做的。   江辰遇不拆穿,弯唇:“今天都做什么了。”   沈暮趿拉着拖鞋在他身后一步下楼梯。   “庄阿姨给我泡了杯花茶,我就在花房坐了会儿,还吃了块红丝绒蛋糕。”   江辰遇眉眼温和地继续听她说。   “然后想到今天出IAC的初赛结果,就到你书房,用你电脑查了下。”   江辰遇顺她问:“怎么样?”   沈暮声调带出愉悦:“通过啦。”   她开心得脚步都轻快跟上他半步。   江辰遇眼底增笑。   沈暮轻跳下最后一阶:“后来想听留声机,可我不会用。”   她跳的一瞬,江辰遇指间多施了几分力道,怕她摔倒。   江辰遇拉开餐椅带她坐下,再坐到她对面。   “晚上我给你放。”   沈暮下意识想答好,开口前又忽然顿了顿。   越发感觉不对劲,怎么就顺其自然地,像要在他家住下了。   沈暮红脸木讷顷刻,支吾着说:“……不送我回去吗?”   江辰遇抬眼凝了她会,郑重告诉她答案。   “不太想你回去。”   沈暮心狂跳,耳尖到脸蛋的红晕迅速蔓延。   但江辰遇还是问她意愿。   “如果你要回的话,我也可以送你。”   这话一落,问题就不动声色地从他送不送,变成她拒不拒绝他留下了。   沈暮咬唇艰难思忖片刻。   煞有其事说:“喻涵会担心。”   江辰遇淡然自若地看着她:“嗯。”   沈暮突然不敢直视他眼睛。   在桌下扒着手指,声音越来越轻:“还是得……先回一趟……”   虽然很喜欢在这里,但刚谈恋爱就住一起,似乎不是很矜持。   主要是她没有恋爱经验。   不太敢。   江辰遇浅思,唇边弧度依旧:“好。”   他答应得有点容易,以至于沈暮不是很安心。   沈暮小心试探:“那你,没生气吧?”   江辰遇笑:“我要生气了呢?”   沈暮被难住,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略作沉吟,想说他不开心的话,那她不回也可以。   话还没来得及讲。   某人先笑一声放过她:“别想了,我什么生过你气。”   尽管他这么说了,但沈暮危机意识满满。   “真的没有吗?”   “没有。”   见她不很确信的样子,江辰遇耐心引导:“不是说先回一趟么。”   沈暮听出他在“先”的咬字上稍重。   隐约察觉到其中别有深意,狐疑瞅了眼过去。   后面半句江辰遇说得轻描淡写。   “改天再接你回来。”   沈暮愣瞬,反应过来她好像给自己挖了坑。   有先就有后。   “……”   他怎么这样。   明明知道她不是这意思,还故意曲解。   这才刚恋爱,就有种被他吃死的感觉了。   庄阿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   沈暮索性埋头认真吃饭,安安静静不说话。   江辰遇笑了笑不再逗她,夹菜到她碗里。   ///   晚餐结束。   江辰遇陪沈暮在泳池边散了会步。   晚风拂过水面,吹来凉凉的,特别舒服。   之后江辰遇送她回到春江华庭。   将近晚九点,深黑色布加迪缓缓停靠到小区门口。   沈暮低头去解安全带,“我走了。”   江辰遇搭着方向盘:“好。”   刚要侧过身开车门,沈暮余光留意到他正一瞬不瞬地凝着她脸。   沈暮略微停顿,盈盈回望:“怎么了……”   江辰遇敛眸含笑:“再看看你。”   沈暮脑袋倏地宕了下机。   他短短一句,她心头突然涌上强烈的不舍。   因为要等明天才能再见到他了。   沈暮一时无法淡化这种真实感,于是乖乖坐着没再去开门。   江辰遇眸心闪过笑:“发什么呆。”   沈暮微愣。   什么呀,她是想再和他待会。   抿了抿唇,沈暮温吞:“你过来点。”   江辰遇什么都没问,她一说,他便听话地从驾驶座倾身过去。   沈暮抑住过速的心跳,凑上前往他嘴唇亲了口,四片唇瓣完全贴合,温软间传递热度。   中午的分别方式她活学活用。   不过只有一秒,沈暮就想要退开。   但转瞬男人的掌心就覆上她后颈,巧劲控回。   沈暮唔声被他堵住双唇。   江辰遇啄咬交融教她什么才是真正的吻别。   布加迪私驾停在路边树下。   夏天的梧桐树枝叶繁密,正好挡着前方,两边的窗也都是单向透视玻璃。   道路几乎没有行人来往,路灯昏黄的光线带着树叶在车前窗投下明暗不定的疏影。   仿佛是在为这对热恋的小情侣打掩护。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车内温存辗转的教学终于下课。   沈暮气息促促地伏在男人怀里,整张脸绯红发烫,埋进他松松垮垮的衬衫领口。   她脑子像含混了糖浆。   一面想怪他欺负人。   一面又软软地使不上脾气。   江辰遇微喘,“还能走么。”   沈暮心里嘟囔他好烦,摇头跟他唱反调。   江辰遇低笑,动情后嗓音是哑的。   故意亲她耳朵说:“那我带你回家了。”   沈暮含糊嗔他句什么,抬起窝在他胸膛的脸,自顾自地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和裙摆。   “我走啦……”   她语调像浸泡着蜜水,颈项都透红。   江辰遇揉她发:“去吧。”   这回是真的放她下了车。   ///   七栋24层,门口。   沈暮呼着气,用手往脸上扇风。   过好一会总算是降温了,她才按下门铃。   喻涵开门见到她,愣了愣,随即不等她先进来就一把将她抱得紧紧的。   “宝贝儿!可担心死我了!”   她喉咙里的呜声蠢蠢欲动。   沈暮被她搂得有点喘不过气,好笑说:“我没事。”   后一瞬喻涵就立马拉她进屋。   两人坐进沙发。   喻涵把一碗切好块的西瓜塞她手里:“现在心情怎么样?”   沈暮弯着眉眼,实话实说:“挺好的。”   闻言喻涵顿时开心了。   “我还以为那狗杂会害你留阴影呢。”   “就知道把你交给江总准没错!”   沈暮不经意间怔住短瞬。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到现在都没去想那件事。   像一直沉浸在他打造的香氛乐园里。   她的世界只余欢愉和安逸。   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所有黯然和痛苦真的都会自动弱化。   待在那人身边就如被圈进保护层。   她连担惊受怕都忘却了。   沈暮不由神思飘远。   但喻涵接下来的话又登时扯回她思绪。   “宝贝儿你别怕,等法庭宣判,宋晟祈怎么也得坐几年牢。”   沈暮结结实实一怔。   对上她惘然的目光,喻涵迟疑猜道:“公安机关立案了,江总没告诉你吗?”   沈暮摇摇头,愈渐发懵。   喻涵便跟她讲了个大概。   最后喻涵总结:“反正呢,江总把一切都安排到最完美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喻涵又开始念叨大快人心之类的话。   但沈暮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去。   喻涵撞下她肩:“想什么呢?”   沈暮稍微回了点神,垂眸盯着碗里鲜红的西瓜,沉沉叹出一口气。   “突然觉得他对我太好了。”   “我怎么好像……对他有点儿多余。”   喻涵被她想法惊到:“哪里多余了?”   沈暮苦恼:“就很无用啊。”   她莫名患得患失起来,认为自己无以回报。   “怎么无用了,”喻涵正经而严肃地点拨她:“你可以帮他解决需求,让他满足,和他一起快乐。”   沈暮忽然间竟分不清她话意真假。   单纯问了句:“什么需求?”   喻涵笑容慢慢坏起来:“男人的需求。”   最后的结果就是沈暮面红耳赤地嚷嚷她两句,接着逃回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一瞬,喻白刚从盥洗室出来。   少年T恤短裤简单随意,看了眼沈暮的房间,什么都没说,走回了自己屋。   ……   洗漱完毕,沈暮躺到床上。   好奇怪,身边没有他的气息,她感到心里空落落的,连呼吸都觉得缺了点味道。   小夜灯暗暗的光影照在床头。   刚分开两个小时,沈暮就开始想念他。   她想起法国室友曾经密恋时的模样。   原来谈了恋爱,真的会想和牛皮糖一样时刻和彼此粘在一块儿。   沈暮辗转反侧几分钟,最终放弃睡觉,摸出手机,给他拨了通微信语音。   那边跟在等她似的,没两秒就接通了。   沈暮脑袋侧枕着,手机搁在耳边。   语音一通,她就听见他充满禁忌遐想的低沉呼吸。   沈暮心仿佛隔空被他温烫的呵气灼到。   掩饰般忙不迭先开口:“我睡不着。”   大抵是有了男女朋友意识,所以她温润的声线不由自主含着些微娇软的少女音。   江辰遇缓缓沉着气息,笑说:“陪你。”   听出他呼吸有稍微偏重的痕迹。   沈暮微惑轻声问:“你在干什么呀?”   那边安静少顷。   江辰遇回答:“刚健完身。”   也许方才他是在喝水,嗓音恢复到自然磁感的低醇。   沈暮心率自发开始加速。   因为情不自禁想到被他抱在怀里时,隔着薄薄的衬衫,她能清晰感知到他胸腹肌理的坚朗。   “噢……”   沈暮羞得半张脸掩进被里,敷衍应一声。   但那人似乎能将她每一丝语气都琢磨透彻。   江辰遇耐人寻味地笑笑。   沈暮心跳跟着他的笑在振动。   手机那边猝不及防一句。   “语音挺费电的。”   沈暮微微犯懵:“……啊?”   江辰遇可能是在拿毛巾擦汗。   漫不经心的口吻自然又随意:“老在别人家打扰也不好。”   沈暮呼吸的频率随之放慢下来。   只听他耳语温存:“什么时候搬我这住。” 第57章 来老地方。   他讲这句话的语气并没有多正式,而是掺着点慢沉的喘息,听上去不过顺口一言。   但也正因为如此,大势所趋的氛围被营造。   她的固有思想开始转圜。   继而无形中有新情状注入脑内——   搬去他家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沈暮心跳飞速,不自主地屏息,躲进被窝里只露双晶亮的眼睛。   什么啊这人。   就扯吧。   沈暮腹诽他胡诌借口,掩在被子后的嘴角却扬起不可收控的弧度。   她悄无声息半天。   江辰遇问:“睡着了?”   怎么可能。   沈暮忙故作淡定:“还没。”   江辰遇平静:“哦,对我视而不见。”   沈暮咯噔,下意识声明:“不是。”   心头的激越正和矜持争相缠打,沈暮一时无法纾解这种又怡悦又忸怩的情绪。   “就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她咬着下唇声音很低,不太懂常规的恋爱流程。   那边沉默几秒后明显笑了声。   意味难以言喻。   沈暮奇怪:“干嘛?”   那边明知故问:“我们怎样。”   沈暮知道再继续这话肯定说不过他。   于是秒怯装傻:“没有,没怎样。”   江辰遇不急不徐提出方案:“不放心我的话,主卧给你,我睡客房。”   心思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无处遁形。   沈暮捂脸投降,试图终止对话:“好了别说了。”   某人故意笑着往下讲:“不会让你吃亏。”   话题超越暧.昧,尤其他苏苏的声线很容易引人坠入意乱痴迷的境地。   沈暮心脏似被注射兴奋剂,咚咚不停歇。   耳边没有他的声音会睡不着。   听见他的声音了会亢奋得更睡不着。   他是不是有毒啊……   沈暮假淡定不下去了,面颊有热气蒸腾,赶他走:“哎呀,你快去洗澡吧!”   她的娇嗔听到耳中自带甜腻。   江辰遇眼底笑意深融。   ///   翌日。   沈暮起大早。   她在厨房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亲自做了玉子烧和金枪鱼蔬菜卷。   沈暮特意多做出一份,装进保温便当盒,然后仔细放到包袋里。   吃过早餐后,沈暮就和喻涵正常到公司上班。   她工作的态度一向端正,但最近都快成旷工惯犯了,故而反思了下自己,决心要认真投入工作。   不过她要比从前多几分憧憬。   可能是要再见到他了,所以感到上班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情。   而且分开一晚,她竟莫名有异地恋的感觉。   沈暮觉得自己要出问题。   这时间段偶遇上班的同事实属常见现象。   等待电梯下降的功夫,她们就在电梯间聊起来。   江盛收购宋氏成了她们的首选谈资。   “我看就是江总在给小暮出气。”   有人突然言出句,随即便得到一片应和声。   起初沈暮只低着头,安静吸没喝完的豆浆。   闻言她咬住吸管的牙齿微松,状况外一讷:“……啊?”   宋家的案件涉及沈暮隐私,是非公开审理,喻涵作为人证才得知,但其他人并不知情,故而她们只是出于宋氏在业内败坏的名声而发表言论。   尽管没有恶意,但女人八卦起来都口无遮拦,见她们有往深了问的趋势,喻涵果断岔话。   “周五下班咱们组队密室逃脱去呗?”   她们的话头一下就被吸引过去。   “诶嘿,这个可以!”   “我也来我也来!大逃脱的综艺你们看没看,我早想玩了。”   喻涵激动搓手:“看了啊!我靠鬼校那期我看到半夜,太刺激了!”   沈暮默默瞧她一眼。   心想不单纯是刺激吧,那晚她明明是被吓到灵魂出窍。   张慧琪豁然想到:“我知道临南路那家实景密逃,有个叫瞳灵夺舍的主题,据说是全国金奖,重恐级别!走不走?”   一问之下竟无人退怯。   甚至再过两天才是周五,她们已经开始兴奋。   这大概就是女人吧。   越胆小越想玩的自虐型选手。   拥挤的电梯终于“叮咚”一声移开。   大家接二连三往里面进。   张慧琪精神抖擞:“小暮也来。”   沈暮愣一下,跟到电梯里,牵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应该……不太敢。”   她有超强的自我认知。   喻涵笑得无情又大声:“哈哈,不怕不怕,找江总陪你啊。”   当众被调侃,沈暮脸倏地一烫,悄瞪过去。   “对对,正好需要解密的智商担当。”   “妈耶江总,我什么福气啊能接近天神!”   “完了我又紧张又期待,为什么还没到周五!”   张慧琪啪一下击碎她们的异想天开。   “天啊你们还真敢想,江总诶,签俩字就是几十亿资金流动的男人,怎么可能有闲心跟咱们玩这个啊。”   喻涵勾住沈暮肩膀,颇有自信:“只要我家宝贝儿来,那绝对可能!”   无疑她们观点一致。   于是后一秒就开始起哄,怂恿当事人去邀请。   “小暮问问看!”   “对!培养感情那得吧!”   ……   然而沈暮全程都是懵的。   她们思维太跳,她有些跟不上。   终于电梯到达18楼。   大家滔滔不绝地走出电梯去往办公室。   沈暮略作犹豫,拉住喻涵。   她尽量保持稀松平常的语气:“你们先走,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喻涵停顿极短一瞬,随后笑眯眯地投来一个“OK我懂”的眼神。   “……”   沈暮抿唇不语。   这回她无法阻止喻涵胡思乱想。   因为三分钟后她确实出现在了总裁办。   不过当时江辰遇没在。   沈暮轻步走进,拿出包袋里的便当盒,端端正正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在他这悄悄留下小惊喜。   沈暮眉眼洋溢女孩子甜蜜的欢悦。   但她没有等待也没有说明,直接回了美工部。   ……   江辰遇先在总部处理了点事。   再到九思大约是半个小时后。   看到桌面的双层浅粉便当盒时,他略怔短瞬,随后唇边噙起一丝心照不宣的痕迹。   方硕抱着叠文件正要向他报告工作。   见状秒懂。   他情不自禁露出姨夫笑:“沈小姐真是太体贴了。”   江辰遇坐到办公桌前,没搭腔。   只是觉得眼前那堆待审阅的文件和粉色便当盒一比,全都黯然失色,毫无吸引力。   静思片刻,他忽然说:“找人把我书房的沙发搬掉,腾出来做画室,画架什么的美术工具都准备全。”   方硕心领神会一笑:“明白!”   他在这方面向来极具灵性。   不必领导亲自开口,方硕便很懂地问道:“要不要再联系一下Rita老师,把Matteo今年春夏的裙鞋新款都准备一套,放到您衣帽间?”   江辰遇抬眸淡淡睨过去一眼。   方硕小小一激灵,下意识闭牢了嘴巴。   三秒后。   只听这位高冷领导不轻不重地“嗯”了声。   方硕反应须臾,暗舒下口气。   差点给他整不自信了。   ……   沈暮在工位整理分镜手稿。   只是缺席一天,她就落下了好多工作。   搁一旁的手机就在这时振动了声。   沈暮手头正忙着,原来没想搭理,但念及什么,她转瞬放下手稿,取过手机。   果然是那人发来的微信消息。   江辰遇:田螺姑娘呢。   沈暮无意识抬起嘴角,知道他是到了办公室,也看到了她留那儿的便当盒。   沈暮正儿八经回答:她在努力工作。   江辰遇:那她现在有没有空。   沈暮装无知:不知道诶。   江辰遇:帮我问问好么。   沈暮眼底笑意深漾:好啊,那你先说,找她有什么事。   这对江辰遇而言无疑是幼稚的。   但他倒也乐意陪这小姑娘闹。   江辰遇:想表达一下我的感谢。   他着重强调:当面。   沈暮弧度溢唇,因为他的无条件配合。   起了玩心故意气他。   沈暮佯装不情愿:可她说很忙,应该没空吧。   江辰遇哄着:给个面子。   沈暮内心一阵暗喜,继续抬杠。   沈暮:[为难.JPG]   沈暮:那不然,你等她下班。   江辰遇:可是怎么办。   江辰遇:现在就想见她。   他简练两句好似箭矢,咻得一下就射中了她。   沈暮热着脸桃心怦动。   她满脑子都冒起粉红泡泡:是吗,有多想?   谁能料到想见自己女朋友会如此困难。   江辰遇失笑坦白:无心工作。   沈暮心瞬间又软又蓬松。   她当然也想找他,昨晚就开始想了,可这会过去也太招摇了。   沈暮正搅着拇指纠结。   江辰遇字眼带着温存:请她来一趟行么。   江辰遇:老地方。   沈暮鬼使神差就敲下了“好叭”两字。   发送前她又陷入犹豫。   因为想到整个美工部都在紧赶慢赶地忙碌,而她只顾着沉迷男色,实在良心不安。   谈恋爱真是太耽误工作了。   沈暮拼命控制住自己。   深思熟虑后。   沈暮:还不行。   沈暮:上班时间呢。   江辰遇特意再问:真的不过来么。   沈暮坚守自己:嗯。   江辰遇:那我自己想办法了。   最后一句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沈暮疑惑少顷,但没多想,放下手机继续整理手稿。   办公室里很安静,无人闲聊,只有纸张翻页和敲打键盘的啪嗒声,大家都在认真完成自己任务。   沈暮也开始投入工作。   但没过几分钟,身后突然响起惊诧的唏嘘。   沈暮感觉到古怪,刚想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就听到谨慎而恭敬的几声“江总”接连响起。   沈暮思绪骤空,耳底阵阵嗡鸣。   她都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手腕倏地被一只裹挟热感的手捉住。   沈暮身躯震颤了下,倒吸着气抬头去看。   她还在难以置信的状态,后一瞬已被他从座位拉站起。   整一办公的眼睛都惊愣地聚焦过来。   江辰遇领带西装尤显身材高挑,他的出现像电影的一幕特写,辅以光影,所有机位都定格于此。   任何溢美之词都不足以颂尽他的外貌和气场。   沈暮仰着脸,发懵望他。   他过于高。   看得她犯晕。   江辰遇唇畔淡笑,指腹滑下腕间,握住她手。   毫不介意在众人面前直接将她带离工位。   沈暮意识凌乱,无法思考了。   怎么可能想得到他会亲自下来逮她走。   上司工作中途强行拐走小女友,目睹事发全过程的美工部员工们安分不下来了,仿佛被噎一嘴狗粮,他们如浪潮般开始躁动。   这边。   江辰遇大步生风。   而沈暮愣愣地被他一路牵出办公室。   牵到电梯。   牵进26楼总裁办。   自动玻璃门一合,男人直接将她吻住。   一切突如其来,沈暮整个人近乎木讷。   她根本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尚还恍惚着,就在彼此的温湿相融间至沸点。   沈暮在他的霸道据有下很快站不住脚。   习惯性攥他衣领借力,这回迷迷糊糊地却扯到了他领带。   她下意识使劲拉住,他颈项就被勾着往下拽。   倒跟欲擒故纵似的。   江辰遇揽她往里走。   沈暮得不到半刻换氧的机会。   后面不知是被绊倒,还是他故意推的。   总之她往后一仰跌到沙发,面前高大的身躯随之而来。   今日阳光出奇好,越进落地窗,直直耀在办公室的简灰沙发,光线毫无保留,将沙发那处的温度照得慢慢升高。 第58章 我有私心。   这是个温柔失控的过程。   沈暮薄荷绿雪纺衫的短袖滑至肩侧,内衣细带也跟着半落不落。   被他抵膝难以动弹,小白鞋都掉了一只。   如坠云间般,她思绪抽丝剥茧,断断续续。   该说是巧合还是注定。   沈暮偏就今天穿的不是裙子。   七分小脚牛仔裤款式修身,包裹纤细笔直的长腿,腰身也是收紧的设计。   穿搭含蓄但极显身材。   只是对男人而言,肯定不比裙子方便。   兴许是憋得慌,怀里的小猫开始呜呜抗议。   江辰遇慢慢停下来。   曲肘支在她两侧,眸色很深,瘾着缱绻。   他松开掣肘的一瞬,沈暮蓦地偏过脸大口呼吸久违的新鲜氧气。   江辰遇居高临下俯视她。   沈暮眼睛朦胧着水光,双唇殷红潋滟,清纯的面容此刻渲出动情后的明艳。   只是模样凌乱,看起来惨兮兮的。   不过江辰遇也好不到哪去。   原本端正的领带被躯底的姑娘扯开大半,松垮挂颈,西装外套皱巴巴地丢在地面。   她似乎将他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也拽蹦了。   当然并非有意的。   最主要的,是江辰遇对这姑娘怎么都褪不下来的牛仔裤有些无奈。   只能泄劲放过她。   沈暮断着声息:“你、你干嘛……”   怎么还强制性捉走她。   她白皙泛潮的脸又纯又欲分明勾人。   江辰遇低喘的尾音短促:“你招我。”   什么贼喊捉贼的新说法。   沈暮眼神无辜:“……什么啊?”   再深缓几口气瞪回去:“你先把我拉走,你先亲我的!”   她羞恼时候的语色半嗔半怨,脆脆地有如撒娇,气息不匀又像黏着蜜。   江辰遇喉咙不由溢出声哑笑。   他大方承认:“嗯。”   唇略弯:“我只想要个早安吻,你拽着我领带不放。”   问题被他轻描淡写地把抛回来。   沈暮愣了下:“我……”   江辰遇垂眸示意自己脖颈:“没有么。”   他领带的温莎结完全扭曲,是她犯罪的证据。   “那是因为……”因为站不稳了嘛。   沈暮底气不足,抿唇不语。   故意要给她看似的,江辰遇两指修长摸了摸领口:“我纽扣呢?”   是被他咬耳朵时,她没控住劲扯坏的。   沈暮心虚瞟开眼:“……不是故意的。”   试探着反咬:“我推你,你不让。”   江辰遇温着笑音逗她:“我等下怎么出去?”   沈暮一听,瞬间觉得自己也很吃亏啊,把她口红都吃干净了,谁看不出来他们做了什么。   “那我也没法回去啊。”   沈暮瘪瘪嘴,索性想耍无赖,但人还陷在沙发里,被他健朗的身躯圈覆着,她整个人液化般无力。   最后沈暮不情愿嘀咕:“可以扯平。”   江辰遇轻笑后靠回沙发,沈暮撑手想跟着起身,江辰遇随后便弯臂揽背将她扶坐好。   沈暮脸颊比扫了腮红还艳。   她默不作声低头整理散乱的衣裤,又俯身将脱落的那只小白鞋穿回去。   江辰遇倒是没动,任它乱着。   穿好鞋子,沈暮顺手将他扔地的外套捡起来。   “等我下班不行嘛……”   就这么着急。   她低着声絮絮叨叨,边拍了拍西装外套折叠起来摆到沙发一旁。   江辰遇一直在看她:“你在我这留便当。”   沈暮抬眸含惑:“怎么了?”   江辰遇微掀唇:“故意让我抓心挠肝想着你?”   倏地被归咎,沈暮没反应过来,老实巴交解释:“哪有,就是想给你吃啊。”   忽然她头绪一紧:“不好吃吗?”   江辰遇笑了下:“好吃。”   心意在他温柔回馈后得到肯定,沈暮眉眼不经意荡漾满足的笑意,后知后觉地害臊起来。   沈暮一向对年轻人的娱乐活动无甚兴趣,所以大家约密室逃脱的时候她兴致是不高的。   但还挺想和他一起尝试新鲜事物。   因为他的存在。   她突然间觉得世界都开始有意思了。   可能是怕他拒绝,沈暮略微斟酌,声音低缓下来:“喻涵她们说想玩密室逃脱,你要一起来吗?”   其实她也认为玩游戏对他来说很幼稚。   江辰遇却没怎么考虑,只问:“什么时候。”   诶?   沈暮双眸不由清亮。   她立刻回答:“周五下班。”   江辰遇随意点了下头:“知道了。”   接着反倒是沈暮怔愣住。   意外他居然真的愿意陪她玩儿。   她蓦地有了些触动,有男朋友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啊,似乎做什么都能拥有这个人无原则的陪伴。   心底一秒拧喷出甜甜的碳酸汽水。   沈暮抿住嘴角偷乐的痕迹:“那我,先回办公室啦。”   “再待会儿。”   江辰遇不放人,长臂捞她到怀里。   沈暮原是乖坐着的,被他一搂,她就侧靠到了他身上,脑袋正贴在他左心房的位置。   右脸颊压着,透过丝薄的深蓝黑衬衫,沈暮能清晰感受到他坚实的肌理和男人特别的体温。   心跳一激一跃,沈暮声调无意娇羞:“你耽误我上班了。”   说话间还是乖乖在他怀里窝着。   沉默少顷。   江辰遇忽然问:“真的喜欢这份工作么。”   沈暮没多想:“喜欢啊。”   江辰遇:“喜欢画画还是工作。”   真是奇怪的问题。   沈暮微顿后回答:“工作就是画画。”   江辰遇指腹轻抚她肩头。   “不一样,影视美工只能在一定的文字范围内变通,不像自由画家那么随意。”   他骤不防正经和她聊天,沈暮懵着,而后便又听他不慌不忙说下一句。   “除此之外也不是纯艺,与绘画不相干的要素很多。”   沈暮隐约感觉他别有深意。   抬头狐疑觑过去:“你想说什么?”   江辰遇带着笑:“我想说,会限制你的天赋。”   沈暮闻言,身子往他臂弯内再斜进些,安静无息地自己调整到舒服的姿势。   江辰遇轻撩开她散落的长发。   “为什么想考工业设计。”   沈暮理所当然:“因为我奶奶是工设毕业的。”   江辰遇略怔,继而失笑。   无可奈何地掐掐她脸:“所以也不是你自己喜欢啊。”   沈暮不假思索:“我不反感呀。”   虽然也谈不上喜欢就是了。   江辰遇指腹慢条斯理抚摩她颊侧。   过了会轻轻唤她一声:“暮暮。”   沈暮长睫忽颤,一股暖流倏然涌上心间。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他的嗓音蕴着被柔化的稳重感,诱人着迷。   仿佛隆冬雪夜一杯香浓的热咖啡,弥漫着惹她贪恋的温暖。   也许是他知道,宋景澜这个名字永远都和宋家有牵扯,她更想听现用的。   无形中有热气刹那盈满沈暮的心窝。   她愣着。   他继续说。   “未来很长,你还小,不要圈禁自己。”   江辰遇说这句话时娓娓可听,带有慵然的意味,似是有安眠的功效,能抚平躁动。   沈暮眼波一漾,在他的话里若有所思。   她听懂了江辰遇的意思,也知道工作和考研都是事出有因,可能过程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的,但那都不是为自己。   静默良久,沈暮慢慢从他怀中坐起来,在沙发侧着腿,半个身子转过去面对他。   沈暮不否认,只是被他彻底看穿,有点儿憋屈:“怎么看出来的?”   江辰遇只笑不答。   四年时间足够感受到她对画画的热爱。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语气很松弛,轻巧地如在谈论天气。   沈暮却有差异,她犯难:“我不知道要做什么。”   “水墨画油画,不都是你的强项么。”   江辰遇摸摸她头调侃:“小画家。”   他过分温柔,致使她重拾幻想。   说实在的,毕业之前沈暮都没想过什么职业规划,她考进美院单纯就只是喜欢画画而已。   自由画家是大多美术生向往的生活。   可那都不切实际。   只肖片刻沈暮便泄下气,叹了叹:“可我没这么多陶冶情操的资本。”   她敛眸垂下,想藏起眼底的颓然。   “在世画家要出名特别难,通常都是死后才有价值,如果真的不管不顾只画画,我会连自己都养不活的。”   宋家又不是多年前的宋家了。   这就是所谓的梦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吧。   待她讲完,江辰遇静静看住她问:“我呢?”   沈暮没明白:“什么?”   江辰遇微笑间字句清晰:“不是还有我么。”   谁说她没有资本的。   他完全可以任她放肆挥霍。   男人的纵容是温泉浸润肺腑,给予她无穷的暖。   但同样也令沈暮患得患失。   因为自己被他放在待遇最优等的位置,而她却什么都给不了他。   当无法回报给他同等的好,就会产生落差。   这种落差会让她不断否定自己。   沈暮不敢深入这话题,随口扯到别处:“你什么啊,东艺展的两千万就是你讨奶奶开心买的,跟我的画都没关系,我一点儿都不开心。”   听着很像是秋后算账。   江辰遇完全放柔了声:“我当时不知道是你。”   在这件事上沈暮相当清醒:“知道了也是一样的结果呀,都不是因为我画得怎样。”   江辰遇捉过她手,握在指间轻轻揉捏。   “不要妄自菲薄,能作为应届毕业生入展足以证明你的优秀。”   少女时期的经历肯定是有影响的。   沈暮向来缺乏自我价值感。   而眼前的男人恰恰相反,他成熟可靠,思想独立,处世之道惯有分寸。   这些都是沈暮没有的。   故而在他身边,她容易满足,心理上的满足。   沈暮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   安全感大概是最直接的感受。   她不由自主地像个幼稚小孩,冲他埋怨:“可是有那么多美院的同学,基本没人毕业了还选择纯艺的。”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条件和勇气。”   “我也没有……”   “你有。”   沈暮眼巴巴地望过去。   江辰遇对上她目光:“叫你给我当秘书是开玩笑的,也不能让方硕失业,但我还真想过辞退你。”   沈暮一瞬扬起委屈的小眼神。   江辰遇薄唇翘起好看的弧度:“不是教过你,要物尽其用么,我可以给你安心画画的环境,好好准备IAC的比赛,只要你想。”   他的引导像檀香安神,沈暮渐渐沉溺其间。   太在意他,所以这一刻她是脆弱的:“可这样,我会觉得你在单方面付出。”   江辰遇拇指压在她手背摩挲,握着拢着,好似分秒都不舍得松。   “我是认真的,既然谈了就没想过结束。”   一句徐沉动听的低音炮。   沈暮眼睫往上掀了掀。   江辰遇深凝进她眸底,口吻郑重:“为什么不能坦然接受我的好。”   沈暮沉抑着呼吸,有些怀疑情况的真实性。   半晌她声音细若蚊吟:“你是不是傻?”   江辰遇端详她一会:“我有私心。”   以为自己听到能心安理得的理由。   沈暮盯住他:“什么?”   江辰遇有了笑意:“希望你每天都是真的高兴。”   他不拐弯抹角,用最直白的话来表达心意。   沈暮大脑一秒充盈甜蜜,她像是被他冠上光环,可以贪心地做永远的小公主,在他的宠爱和拥戴下。   眼前不知不觉朦胧起一层薄薄的雾。   从爸爸妈妈离婚到现在这么多年,曾经所有的心酸苦楚仿佛都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一瞬沈暮忽然想明白。   原来她的人生轨迹是先苦后甜的啊。   沈暮将那口微微哽咽的气轻轻倒吸回去。   她此刻是乖顺的:“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说这些,所以特意带我上来?”   无疑他是理智和温情并存的男人。   “不是。”   江辰遇若无其事地否认:“就是想见你,然后吻你。”   他故意把自己说成恋爱脑。   沈暮压住嘴角泛滥成灾的笑痕。   甜兮兮地腹诽,她才不信呢。   沉思顷刻,沈暮温软下声:“你让我想想。”   江辰遇笑容分明:“好。”   ///   当晚。   沈暮早早就洗漱完毕坐在书桌前。   不得不承认她被江辰遇的话说动了心。   怎么会不想呢。   比起禁锢在工作的框架里,她当然更倾慕自在的生活。   社会是适者生存的社会,可她既不圆滑也不要强,她适合归属私人的自由。   沈暮抱膝坐在靠椅里,长发半湿半干披散身后。   正心猿意马地想着,突然接到一通境外来电。   是霍克教授。   沈暮看着亮起的手机屏幕,吃惊好半天,回神后忙不迭接起。   霍克先咬着音调上扬的法语出了声。   “Serin,好久不见。”   沈暮心头漫起久违的喜悦:“你好教授。”   四年的师生情谊能让人记得深刻。   并且霍克曾在公开场合表达过,沈暮是他迄今为止最得意的门生。   互相寒暄几句后,霍克说到:“我在IAC的初赛入围作品里看到了你的作品,太惊艳了,让我猜猜,画里的美丽女子是不是你奶奶?”   沈暮眼底暖着笑意:“对,是我奶奶年轻的时候。”   就是她怀表里的老照片。   霍克又是对她好一番盛赞。   最后表明来意:“要不要回来美院待一个月,以你的技巧能力,只要再做些指导性训练,我有信心助你在决赛突出重围。”   沈暮脸上的笑容略微一顿,她慢慢愣住。   要回法国一个月啊……   沈暮没有当场作出决定。   她给霍克的回答是考虑两天再答复。   ///   然而直到周五,沈暮都没想清楚。   对江辰遇和霍克教授都是。   这天下班的时候,美工部格外兴奋,因为大家预定好了密室逃脱。   不过最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得知江辰遇要来。   激动归激动,但没人敢搭大佬的车。   故而他们一群人挤了两辆出发。   沈暮和江辰遇约在地下车库,她到时,那辆布加迪已经停出来靠边在等待了。   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   沈暮边系安全带边甜甜地说:“走吧。”   江辰遇没有开车,看了她会。   突然好整以暇说了句:“怎么不叫人?”   沈暮懵了一下:“啊?”   江辰遇不语,只眉宇带着淡笑凝住她双眼。   沈暮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他们现在的关系,还要恪守上司下属那一套吗?   但出于礼貌教养,沈暮还是不情不愿抿抿唇:“……江总。”   江辰遇微愣,两秒后没绷住笑出了声。   嗓音不言而喻地低沉下去:“让你叫这个了?” 第59章 跟我回家。   片刻呆愣间,沈暮在他笑不尽意的眼神里渐渐有所反应。   天呐,她刚是被憨憨附体了吧?   原本他那么问一句都还挺正常,这会她低低软软一声江总,就整得跟小情侣玩办公室角色扮演似的,怎么想都感觉不对劲。   还不如直呼他全名呢……   但她零经验,实在不晓得怎么叫他才正确。   所以他想听的是什么?爱称吗?   沈暮是一羞就上脸的属性,这种亲密足以让她面颊失火,就像现在她整个人以光速热起来,完全说不出话。   但她回馈的娇羞已经能给到男人满足欲。   江辰遇不由笑了声,想这女孩子为什么这么有意思。   可能是觉得来日方长,江辰遇倒不急于一时,他没有为难,眼尾浮着愉悦,抬手揉了揉她发将这小片段带过。   不过沈暮可学不会江辰遇的气定神闲。   她心跳撞不停歇,满脑子都是他意味深长的笑眼。   江辰遇开着车,沈暮悄无声息摸出手机。   她马不停蹄地冲去向喻涵请教。   作为21世纪逆天改命恋爱玄学大师,喻涵看完她惶恐的求救后,精准敲来一个疑问号。   喻涵无语:拜托宝贝儿,你清醒一点。   沈暮低头打字:怎么啦?   喻涵义正辞严:你是江大佬的正牌女友,不是搞办公室恋情的小秘!   沈暮有被内涵到。   红着脸又底气不足:我不懂嘛……   喻涵:现在,听我指令。   沈暮:嗯?   对面开始手把手教学。   喻涵:转过头去看他,眼神要含情脉脉,声音要娇要甜。   沈暮不在状况:?   喻涵直接:喊声老公!   沈暮未喊先羞,脸部热度倏地急剧上升,心脏不受控地开始乱跳,但线上还要装淡定。   沈暮:。   喻涵给她洗脑:谈恋爱基操啊宝贝儿。   她大方说:我允许你叫别的男人老公。   沈暮没见过感情上的世面,小女生都单纯。   她羞窘万分:没结婚,不好吧……   喻涵:那咋的了,要的就是情.趣。   喻涵:我都给你练这么多年了,不挺顺口吗!   沈暮怔一怔,突然感觉有点道理,习惯成自然,叫喻涵老公的时候别提多顺溜了。   沉思几秒,沈暮下意识偏过脸,望向驾驶座。   他正在开车。   从优越的鼻梁到下颔线,轮廓比有心镌刻的玉石还要完美。   沈暮忽然思及回国那夜。   在戴高乐机场的候机厅,见到他的第一眼,也是这般英俊的侧颜。   当时远远瞧着他有些清冷。   现在知道了,他是世界上最温煦的存在,像暖玉。   江辰遇感受到她视线,抽空轻望她一眼:“怎么了?”   正羞臊地纠结称呼问题,所以偷看被当场捉住后,沈暮蓦地心虚不已。   她飞快回眸老老实实坐端正:“没、没有。”   江辰遇唇边静静泛笑,没追问。   沈暮默默掰弄手指。   她紧张得叫不出口,根本无法像对喻涵一样自在面对他。   沈暮知难而退,躲进微信拉扯住喻涵。   认怂问:没有其他选项吗?   喻涵:[垮起批脸.JPG]   喻涵:老公还不够助性?   喻涵:难不成你要叫哥哥叔叔爸爸啊?   沈暮先是一阵窒息,随后心口慢慢起伏。   因为想到她还真叫过他叔叔……   过了三秒。   喻涵:也不是不行。   喻涵:江总大你好多岁吧?   喻涵:还挺味儿。   喻涵:[气氛变得有些缺德了.JPG]   不能好好聊天了。   沈暮羞耻到爆,直接把手机塞回包里。   密室逃脱的场次预定在今晚8点,现在过去还早,大家事前说好先到商场吃晚饭,7点半在门店见面。   沈暮没有选择去人流聚集的商场,因为江辰遇的出现会比天降还招摇。   而且她已经委屈这个王座上的男人陪她来民间一趟了,再亏待他在美食广场随便吃点,她肯定要受到良心谴责。   所以沈暮寻了家安静的餐厅。   只有他们两个人。   但江辰遇似乎不像面上矜贵,听了她的迁就,淡淡挑了下眉梢。   “我还以为……”   沈暮循声自菜单抬起脸。   只见他不紧不慢继续:“你是想单独和我约会。”   原来在车里就窘死了,这会他轻描淡写一句约会,沈暮心跳又激越着。   她装模作样在点单。   答非所问:“我怕……你吃不了。”   江辰遇好笑弯唇:“把我想这么娇气。”   闻言沈暮就记起之前宝怡的那本粉红小言,她翻过几页,印象还挺深。   沈暮想了想,好奇望住他。   “你为什么和小说里的总裁不一样?”   江辰遇笑着后靠椅背,和她聊天总是有几分工作以外的闲心:“哪里不一样?”   虽然不看小说,但念书时期沈暮也一直耳濡目染,悉知不少。   沈暮语气似探究学术性问题般正经:“他们通常都有胃病啊什么的,还会经常头疼,身上也有烟草味。”   但他都没有。   江辰遇被她的说法惹得想笑。   不过还是非常认真对待她的提问:“因为我作息规律,基本不抽烟,应酬喝酒会节制,三餐可能不准时但也稳定,运动习惯还算良好。”   沈暮听完傻了会眼。   她藏在里面的那份小心思彻底被破防。   江辰遇略含调侃地给她总结:“你男朋友身心健康。”   聊到身体素质自然而然就有了暧昧色彩。   沈暮脸热了下,仓促垂眼:“噢……”   江辰遇眼中掠过点促狭:“怎么看你不是很乐意。”   沈暮想说当然不是,但一出口话就瓢了:“你都不需要我。”   女孩子的脑回路果然是世界未解谜之一。   江辰遇加深笑意:“谁说的。”   指尖点着平板滑来滑去,沈暮不自觉无赖起来:“他们生病了女主就可以照顾啊,我都没机会。”   语气泡着柠檬酸,听起来好生羡慕。   是巴不得他进重症监护室么?   江辰遇气笑,又拿她束手无策。   只能溺着叹口气,温越说:“我照顾你实际点。”   沈暮无辜:“什么啊?”   江辰遇重复:“还是我照顾小孩吧。”   沈暮下意识抗议:“我不小了。”   话落沈暮突然想起以前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说——   某种情况来说,她可以永远都是小孩。   沈暮心脏流动的血液有些沸腾。   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当时是这个意思啊,被他宠着惯着,其他一切都是虚的。   所以对他,她不自觉地有恃无恐。   沈暮觑他一眼,故意找茬:“你是说我幼稚吗?”   江辰遇答得轻松:“嗯。”   还以为他要说点好听的话。   沈暮不满皱眉,嗔回去:“你想说什么啦!”   江辰遇甚合时宜地笑哄:“很可爱,想养。”   火苗刚冒头就被他轻轻吹灭。   沈暮的小情绪瞬间弱化,抿抿唇不讲话。   大概怕自己一出声愉悦感太明显,让他觉得她有多好哄似的。   虽说她确实容易哄得不行,如果是他的话。   江辰遇曲指轻叩了下她额头:“别愣着了,点菜。”   沈暮呜一声没躲开,被欺负后开始不讲理。   鼓鼓脸把平板推给他:“不点。”   接着撇过头,煞有其事添充句:“生气了。”   江辰遇眉眼间的笑迹越发温存。   这姑娘害羞时怂怂的,撒娇的时候又很奶萌,这会冲他耍小性子,都黏着甜味。   江辰遇并没有所谓择偶标准。   可能也不是吃这套。   只是对象是她,而她是例外,所以他喜欢。   江辰遇拿过面前的平板:“给你点个甜品。”   沈暮似有若无哼一声。   江辰遇问:“欧培拉还是布朗尼?”   沈暮心动了动,但不说话。   江辰遇极有耐心:“那,提拉米苏好不好?”   他温柔含笑的声音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有效。   沈暮嘴硬不起来了,任由心窝酥软,扭捏两下后:“……好叭。”   江辰遇拂笑看她,无尽纵容。   ///   结束晚餐他们便前往密室店面。   时间刚到7点半。   临南路的这家店,叫鬼迹密室剧场,配置多个网红打卡实景主题,有着好评率极高的沉浸式体验感。   他们要玩的是店里最热门的主题——   瞳灵夺舍。   难度系数五颗星,且剧情中设有三个真人NPC,属重恐级别,烧脑和刺激程度都是最高的。   有多恐怖,用前台小姐姐的话来说就是,曾有12名青壮年组队进入游戏,刚开局就有3名被逼真的音效吓到直接退出,随着游戏进行,又有几名撑不住陆陆续续放弃,进程不过半,全员终结。   沈暮来之前心情很平静,也许是不知者无畏。   直到此刻他们在休息大厅签免责协议,按照工作人员要求开始正确配戴护腕护膝,她忽然生出紧迫感。   难道不是简单的游戏而已吗?   为什么要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沈暮搅着手指,在沙发上开始坐立不安。   江辰遇付完钱从前台走回,七七八八挤在沙发戴护膝的大家伙眼睛都一下亮起。   “感谢江总!”   他们兴奋又惊喜。   江辰遇随和淡笑:“就当团建了。”   说罢他很自然地坐到沈暮身边的位置。   大家的心情都沸了,能和这位史诗级梦中领导一起玩密室,已是不敢想,谁知他非但买了所有人的单,更是如此平易近人,全然不似平常冷肃。   马上要面临的惊悚都被这一瞬的幸福感覆没。   工作人员来通知游戏即将开始后,他们都齐齐跑去趟卫生间。   大厅一瞬静下来。   沈暮和江辰遇并坐在沙发。   “给你。”   沈暮乖乖递给他两双护膝护腕。   江辰遇接过来,弯腰缠了下膝盖,又利落戴上护腕,他一身休闲衬衫西裤,平日里难能一见地随意。   可就算是这样也帅得要命。   沈暮盯着他看,心想为什么他每个动作都可以让人挪不开眼。   江辰遇佩戴好后留意到她直勾勾的目光。   静静回过眸,好整以暇坐着和她对视。   他眸光里都是不加修饰的端详,挨得近了,沈暮能清楚瞧见他瞳仁的颜色。   沈暮被他看得心旌飘摇,和之前忐忑的心情一交错,她胡乱扯一句开脱:“你以前有玩过吗?”   江辰遇还是看着她:“没有。”   沈暮有一搭没一搭:“他们说是重恐,很吓人。”   江辰遇笑了下:“那你还挺敢。”   沈暮心随气氛跳重了些:“我也没玩过,好像是有点……”   “啊啊啊啊啊——!”   “可怕”两字还没说出来。   几声女孩子高分贝的尖叫穿透隔墙,凄厉越至大厅,巧妙制造起恐慌。   沈暮猛然间跟着娇躯一震,下意识往他身边缩了缩:“她们,她们为什么要叫啊?有这么恐怖吗?”   她一靠过来,江辰遇就顺势搂住她腰。   垂眸便见怀里的女孩子有些失色,眼神懵稚紧紧攫住他,像是要从他眼里看出否定的答案。   江辰遇指尖隔着薄衫在她腰侧摩挲。   见状略一思量,他没有说宽慰的话。   反而慢条斯理:“你都说了是重恐。”   沈暮一瞬惊呆。   她临阵脱逃还来得及吗?   江辰遇眼底噙笑:“害怕么。”   沈暮僵着:“当然了。”   来之前可没人告诉她是这样的。   江辰遇漫不经心问:“有多害怕?”   沈暮已经语无伦次了,呼吸不由频促起,皱眉不知所措:“我会不敢一个人睡的。”   以她唯一次看恐怖片的经历,她也不敢独自洗澡,任何单独的行动都是梦魇。   江辰遇挑眉,会心一笑:“真的不敢一个人睡?”   沈暮有点想哭:“嗯……”   男人的温柔蕴含几分耐人寻味:“那还要玩么。”   沈暮想逃,又怕扫大家的兴。   胆量和道德一番纠结缠打后。   她眼波楚楚的显得很可怜:“但也不能走呀。”   江辰遇云淡风轻:“那你晚上怎么办?”   沈暮一时无暇思考太多。   摇晃脑袋:“不知道不知道……”   她声调染着细微的哭腔,更像是撒娇非要他想个办法不可。 第60章 你的尺码。   江辰遇不可察觉地弯了下唇。   臂弯揽紧她些,故作沉吟,给她出主意。   “不然。”   “跟我回家?”   人对未知事物容易思维扩散,或许事实上也就那样,但一经联想,恐惧程度就会成倍地往上翻。   沈暮已经胡思乱想起密室中的情景。   她此刻脑袋瓜不太好使,在听完江辰遇说跟他回家后,她短时间内没归神,只是惶恐不安地望望他。   沈暮这会心态是模糊的。   可能是想有他在肯定能解决问题,但还没明白过来他的不怀好意。   江辰遇垂凝她那双闪烁惊悸的漂亮杏眸。   淡笑间意味更深几许:“要我陪你么。”   发愣数秒后,沈暮终于如梦初醒,她登时往边挪了点,分开和他黏连着的身躯。   沈暮眼神四瞟:“什么呀……”   摸摸微炽的耳朵不看他,习惯性装傻充愣。   江辰遇清暇看她不说话,似乎对她总是慢慢悠悠的,用不尽耐心。   不多时,组团卫生间的大部队归来。   男工作人员便开始分发身份牌和眼罩,做剧情讲解。   “各位玩家,欢迎来到《瞳灵夺舍》主题密室,你们现在的身份是宁河中学高一三班的在读生,这所学校实行全封闭式管理,一周前发生了几起学生死亡案,遇难的学生皆是你们的同班同学,真凶至今未落网,学校只能被迫停课,而你们作为最后一批要走的同学,被一场暴雨困在教室,谁知校园内突然频频出现诡异事件……”   沈暮:“……”   讲述前情概括而已,可以不要用这么阴森森的语气吗,怪瘆人的啊。   沈暮勉强维持心跳地腹诽起来。   工作人员继续:“有传言,是学校里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和二十年前那位离奇失踪的转学生许偶有关,为了报复当年的事,许偶夺舍附身到你们其中一人的身上,现在你们12人当中,有一人并非原先的同伴,请各位谨慎,游戏中不要相信任何人。”   果不其然大家都被震惊到。   “我的妈玩儿这么刺激?!”   “所以我们中还有叛徒藏着?好恐怖!”   “别是你吧喻涵?我刚就看你表情奇怪!”   阿珂突然指着喻涵正经质疑。   喻涵一个暴脾气:“身份都还没看呢就咬,我打死你啊!”   看戏的诸位一阵哄笑。   工作人员:“密室中游动有三位NPC,是你们班死亡同学的鬼魂,遇到鬼魂请立刻躲进房间藏好,否则会被拖进小黑屋。”   沈暮听得手指难控打颤。   随后就被男人温暖的掌心轻轻覆握住。   沈暮愣一下抬眼,便撞上江辰遇凝来的目光。   他总是有种特别的力量,沈暮莫名安心了点。   “各位请注意,许偶拥有一次借尸还魂的能力,游戏中途随时都有同伴被他操纵鬼魂夺舍的可能,你们要做的就是淘汰许偶,安全逃出学校,淘汰许偶的秘密就藏在最后一间密室里。”   随着工作人员讲解推进,大家慢慢进入剧情,未进就已开始瑟瑟发抖了。   “游戏获胜者有通关奖励,平分礼包。”   “现在大家可以看身份牌了,偷偷的哦。”   工作人员说完,大家齐齐或背身或埋角落看起自己的身份牌。   沈暮虚掩一下,瞄了眼自己的身份牌。   上面写着——   您的身份是高一三班在读生,祝您好运!   这是好人的意思吧?   沈暮悄悄松了口气,不然她一定会心虚致死。   这边查看完身份的同伴们倏地就猜忌了起来。   “狗珂!你笑得很不对劲啊!”   “什么玩意儿就不对劲,我还没怀疑你呢!”   “你俩等等,咱们是走流程还是直接开撕?”   “待会儿被鬼拖走别想我救你们!”   沈暮下意识回眸瞧了身边那人一眼。   他刚看完身份牌放下,望过来正对上她视线。   四目相对了会。   江辰遇突然深意一笑,没说话。   沈暮心里咯噔了下。   他笑得分明很浅很随意,可为什么感觉那么不正常……   随后喻涵就蹭了过来,嘿嘿道:“江总,我家宝贝儿就拜托你啦!”   江辰遇眉梢淡挑了下,弯唇以示回应。   沈暮半羞半惊地瞪去一眼。   用眼神吐槽万一他不是好人呢,她不就进虎口啦!   喻涵完全能看懂她意思,挤眉弄眼,就差把“夫唱妇随”四个大字贴在脸上。   进密室前,大家排队站在入口。   戴上眼罩的那刻,世界都黑了,就是这一个瞬间,所有惧意因为失明而集中,人心惶惶,嘘声四起。   如果说前面只是在崖边探头担惊受怕。   眼下沈暮是半个身子倒悬出去,悚栗攫遍全身。   此时感受就是——   悔恨!   无比悔恨!   再给她一次机会一定溜得远远的!   打死也不要来寻死了啦!   欲哭无泪之际,沈暮被身边的男人搂过去,他的怀抱宽厚又暖和,蒙着眼睛感觉更强烈。   恐慌占据大脑,沈暮顾不得矜持,直接缩进去揪住他衣服。   沈暮听到密室暗门打开的声响。   接着工作人员领着他们一队列往里面走。   一进去,阴沉沉的凉气扑面而来,密室内回荡着可怖的音效。   “有一点上坡,后面的兄弟们小心走啊。”   “妈呀我腿软了。”   “嘤到了没,搞这么吓人……”   他们一行12人,算上江辰遇大概有四五男同志,剩下都是女生,显得阴气很重。   沈暮整张脸埋在江辰遇胸前,害怕到一声都吱不出来。   但男人似乎很平静,听到他稳定的心跳声,沈暮才稍微敢边颤边一点点挪着往前。   不见光亮地走了一段路,可能是到地了。   “祝各位好运。”   工作人员停下来,森森一句后无声离开。   继而响起门锁咔嚓紧闭的声音。   大家忙不迭摘下口罩。   他们身处在一间破旧的教室,灯光昏暗到遍布黑影,外面的楼道都是视野盲区,一片荒芜凄凉。   刚揭下的瞬间,也许是碰到了哪处的机关,忽然有个轻飘飘的东西从上方掉落,猝不及防晃过阿珂眼前。   阿珂蓦地怒“啊”一声弹跳得老高。   其他人连带着被他吓到,一窝蜂惊叫着往角落逃窜。   沈暮浑身一震,第一反应想跟着逃。   但男人过分淡定,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她潜意识里不想丢下他跑,于是腿抖着不停往他怀里钻。   江辰遇拍拍她头:“别怕,是试卷。”   闻言,沈暮还没缓过神,挤在教室角落受惊的各位忍不住控诉起阿珂。   “搞什么啊,就一张试卷。”   “鬼没见着先被你吓死!”   面子丢了个精光。   阿珂:“……”   慢慢适应密室的暗光后,大家终于开始在教室里四处活动。   门被锁住了,需要他们自行解谜打开。   试卷上有一道未解出来的数独题,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大家推断出答案对应教室后黑板上的空格,是开门的机关。   然而无人能解答出来。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们心目中的智商担当,应数经管双博毕业的江大总裁身上。   讲台上扔着死亡学生和许偶的身份档案袋。   他们拥挤在前面讨论剧情。   教室后方。   江辰遇看了几眼手上的试卷。   而沈暮仿佛粘了强力胶,死死黏着他。   他过于镇定,沈暮也跟着渐渐放松些许。   沈暮略微仰起脸,不可思议小声问:“你不怕吗?”   江辰遇垂眼正在心算数独题,唇角轻翘了下。   “我是唯物主义者。”   “……”这回答她无法反驳。   片刻之后,江辰遇看向她,轻笑调侃:“虽然很想你一直这么抱着我,但现在需要你帮个忙。”   从戴护膝开始沈暮思路就不再灵光。   听罢她茫然眨眨眼:“……嗯?”   江辰遇微抬下巴示意黑板:“我说,你写。”   头绪拐了几个弯回来,沈暮方意识到自己始终严丝合缝地蹭着他,宛如一只黏人的猫。   沈暮脸颊迅速飞红,忙自己站稳,点点头:“好、好……”   江辰遇扶她踩上椅凳,报给她题目的答案。   沈暮捏着粉笔将他说的数字一个一个仔细填到空格内。   写完后,江辰遇很自然地弯臂勾腿把她从椅子上抱下来。   喻涵在讲台前目击到这一幕。   她抽离惶恐的情境一瞬,啧啧羡叹:“我是不是吃到新鲜的狗粮了?”   话刚落,教室的门锁啪嗒一声自动开了。   他们惊得齐齐唏嘘,紧接着反应到是开门的声音,又都舒叹一口气。   阿珂试图挽回颜面,自告奋勇去开门。   他往教室外的楼道探两眼:“门儿开了而已,走走走。”   楼道黑魆魆的,诡谲的音效轻重不一,时不时有几丝辨不清哭还是笑的尖锐女音慑人胆寒。   制造出的恐怖气氛完全将大家的情绪带动。   他们彼此拉扯着瑟瑟往前。   密室的场景过分逼真,封闭环境里的气味弥漫着一股诡秘的潮湿,身临其境之下联想到剧情,就不难理解为何很多大男人都吓得中途退出了。   谁都不知道前方会发生什么。   沈暮跟在最后,不自觉地又跟无尾熊一般紧紧缠住身边的男人。   她心脏愈渐受不住,脚有千斤重。   低低飘了声颤音:“不敢走了……”   江辰遇手心轻按在胸前女孩子的脑袋,稀松平常地安抚了句:“我在。”   听到这话被挤到最前的喻涵忍不住了:“死阿珂,你看看江总,老把我一姑娘往前推,算什么男人!”   大家齐哄哄笑起来。   阿珂汗颜。   就在这时,平淡的剧情猛得有了起伏。   在楼道拐角的瞬间,他们和一位披头散发穿长白裙的NPC直直贴了脸。   一声厉鬼嘶叫。   出其不意,惊心动魄。   他们似被惊起的一滩鸥鹭,更响的尖叫迭起,彻底盖过NPC,脚踩踏着脚夺步逃进最近的空房间。   跑在最后的阿珂被NPC抓住,往小黑屋里拖。   “救命!救命!啊啊啊——”   楼道回荡着阿珂撕心裂肺的叫声。   幸存的大家躲在空房间,惊魂未定。   喻涵拍拍胸脯顺气:“还好我甩得快。”   大家纷纷为阿珂哀悼:“太惨了。”   刚刚那声鬼叫,沈暮脑子彻底断线。   尽管知道是假的,但也无法突破心里预设。   被吓傻后大家慢慢调整心态,继续游戏。   接下来的进程都有场控用对讲机提示着进行,解密是其次,更多的是沉浸剧情的体验。   中途多回路遇NPC,大家疯狂逃窜。   很不幸,每次都有朋友被拖进小黑屋。   由于沈暮一直躲在最后面,一听到嘶吼声就条件反射地扯住江辰遇以最快的速度往回逃,所以他们始终安全。   过程中有单线剧情,即每个人独自前往目的地做任务。   不过女生胆小,场控允许一位男士陪同。   沈暮自然是半步不离地紧跟江辰遇。   碰到NPC在所难免,单独行动的惊恐系数要比跟着大部队高出百倍。   一不小心就被NPC扮演的鬼魂突脸。   沈暮倏地腿软蹲地,完全走不动道,背抵墙角,救命稻草似的死死抱住江辰遇的大腿。   她快要哭出来,又不敢大声释放叫,断断续续的呜咽又可怜又可爱。   当时江辰遇不厚道地在笑。   但不忘俯身把她完全护到躯下。   很奇怪,NPC没有拖走他们,吓唬一会后不知怎么就离开了。   随着剧情进展,他们在不同房间都搜集到证据,得知同为鬼魂,NPC不会拖走被许偶夺舍的玩家。   这也就意味着,许偶还藏在剩余的玩家里,危险系数上升。   每过一间密室,他们都有一次淘汰同伴的机会,也就是将许偶淘汰出局的机会。   最后第一间密室是间囚.禁的地下室。   剧情发展到校园霸凌案,原来转学生许偶是受害者,二十年前死于这间地下室。   许偶的目的是回来复仇施害者的后代。   游戏规则是在时间规定范围内逃出密室,而许偶的胜利条件是将所有人困住。   最后二十分钟。   最后一间密室。   剩下的7个人谁都不信谁。   密室里有三个分支房间,每个房间对应一个机关,只有三个机关都解开,才算是通过最后一间密室。   他们以223的分组各自进入三个房间。   沈暮和江辰遇无疑是在一起。   游戏开始到现在他们就没分开过。   如果不是他陪着,一路注射能量,沈暮知道自己肯定撑不到这里。   沈暮和江辰遇随机进到三号房。   这个房间很灵异,因为台面摆着牌位,灯烛幽幽滟滟。   “啊啊啊啊我们要从尸体脖子上拿钥匙!是人干的事吗!!!!”   喻涵崩溃的呐喊从隔壁房间传出。   “……”沈暮不自禁一激灵,拽着那人衣角问:“我们怎么办?”   江辰遇低眸看住她,眼底敛着阴暗的烛光。   沈暮被他一瞬不瞬的目光触动了下。   相视须臾,沈暮静了静,突然轻声开口:“你是许偶吗?”   整个游戏玩下来,沈暮一直是虚飘发颤的。   但此时此刻,她的声音温温润润,抬着清亮真诚的眼望过来。   江辰遇但笑不语。   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被抓到,都没进小黑屋。”   沈暮一点不惊讶地搬出依据。   每间密室的题都是他解开的,压根没人怀疑他身份,只有和他一起做单线的沈暮才能发现这蛛丝马迹。   江辰遇斯理而笑:“知道还敢跟着我。”   沈暮当然害怕了,怕得要死。   但下意识觉得不管他是什么,对她都是安全的。   置身在虚拟的情境中,灵魂都处于忘我的状态,这大概就是沉浸式体验的魅力所在吧。   沈暮还是攥着他衬衫,手心湿湿的。   她恐惧环境,但不怕他。   沈暮越过他扫了眼灵台上的棋盘方阵:“是不是只要你不解开那个机关,就赢了?”   “是。”   江辰遇坦然承认,话落却是带着她往那处走,揽护着她,另一只手开始摆弄棋盘。   他在解密,尝试打开机关。   沈暮倚他身前沉思了会,忽地说:“你不是有一次特殊能力吗。”   江辰遇很快就找到棋盘规律:“嗯?”   沈暮凝着幽暗烛光下他深邃的下颔轮廓。   声音绵细但又正儿八经:“把我变成你的同伙吧。”   江辰遇捻颗棋子的指尖顿了一下。   垂眸碰上她视线,似笑非笑:“你要做我的同伙。”   沈暮点头:“嗯。”   她断然:“这样就只有我们俩平分礼包啦!”   其实就是个游戏而已,江辰遇也一直尊重规则,过程中都在隐藏身份,淘汰他人,到最后他就胜券在握。   但说实话拿到身份牌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赢。   因为只想让她开心。   江辰遇俊眸微眯,稍许匪夷所思地打量她。   沈暮那双单纯澄澈的眼睛透着理所当然。   “这游戏不是这么玩儿的吗?”   两个人分多划算。   她又抿出点狡黠的笑:“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且我躺赢呀。”   沈暮愉悦心想。   她这算不算玩到了游戏的最高境界?   这边男人被她亲昵的说法取悦到。   江辰遇轻轻扬眉:“哦,原来你对我蓄谋已久。”   他一句暧昧倏地将房间的诡异氛围覆没。   沈暮矢口否认:“我没有。”   “没有么。”   “没有。”   “四年前是谁煞费苦心缠着我聊天。”   猝不及防扯到往事,沈暮蓦地脸蛋热烘烘。   她想也不想:“还不是你要回我,你把我晾着不就完了?”   江辰遇失笑:“怪起我了还?”   沈暮瘪了下嘴:“哼。”   嗔怪间带着无理取闹的意味:“你还带不带我赢了?”   江辰遇那一抹笑意深至眼底。   情难自禁地,这一瞬很想吻她。   江辰遇慢悠悠搁下了棋子。   ///   游戏结束。   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出密室。   喻涵出来就是一声猛男咆哮,说这不是密室大逃亡,妥妥的夫妻深夜恋爱档!   所有人都跟着哄闹控诉。   第一个被鬼魂拖走的阿珂哭着毫无体验感。   不过大家都很享受。   整一剧情走下来,沉浸融入其中的感觉很奇妙。   沈暮回到明亮的大厅。   首感就是解压。   太解压了。   在极端恐惧中进行头脑风暴,刺激惊心地逃脱,完全能够释放身心压力。   重新回归正道的光。   现实世界真美好。   周末可以放开了玩,故而他们又约了夜宵。   知道沈暮是肯定不吃的,喻涵直接推她到某人怀里,笑得落落大方:“江总,景澜就麻烦您啦,带回家还是怎么的,您看着来!”   特像古时卖女求荣的老母亲。   将她献出去后,喻涵果断和大部队溜烟跑路。   沈暮哑然失语。   布加迪私驾行驶在还算空旷的公路。   深黑的夜幕里,一轮圆月洒下银白色的光。   沈暮坐在副驾驶,腿上抱着一袋零食礼包。   是刚刚赢到的密室通关奖励。   解压归解压,恐惧也是真的恐惧,逃不过被真人NPC吓破胆。   尤其喻涵去夜宵了,喻白公司另有安排,要她现在自己回家待着实在考验胆识。   沈暮扭捏半晌问:“我们……去哪儿?”   江辰遇开着车:“你说。”   沈暮心猿意马,有点想跟他回家了,反正他是自己男朋友,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去。   但女孩子,要矜持点的。   怎么能直接说跟男人回家过夜呢。   沈暮支吾启唇:“喻涵她不要我了。”   昧着良心给闺蜜扣锅盖。   她平静低咳一声:“我、我忘带家里钥匙。”   扯理由心很虚,沈暮说完暗吸口气,假装望着窗外欣赏夜景。   江辰遇修手搭着方向盘专心开车。   但唇边轻轻勾起一丝了然的笑痕。   清楚她藏在其中的一份小心思。   所以他主动顺着。   江辰遇目不斜视:“那跟我走吧。”   后一句含笑的嗓音蕴着磁感:“我要你。”   他们现在是同伙了。   沈暮拖脸靠着窗,心跳顿时怦然。   他的魅力太强大,让她好似嗅到猫薄荷,飘飘欲仙,神经舒适又上瘾。   沈暮极力压住嘴角吊起的笑。   故作勉强:“噢。”   江辰遇也笑,什么都不说。   突然想到关键问题,沈暮眸中笑意顿了下。   她为难低吟:“可是,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怎么办?”   江辰遇淡定如斯:“家里有。”   沈暮略懵:“……啊?”   某人很坦然:“只缺内衣,因为你没告诉我多大尺码。”   沈暮瞬间惊住。   是为什么,准备好随时等她来吗?   车里的空气恍若漾起荷尔蒙浮动。   江辰遇低笑一声,不明意味地挟着丝叹息:“连女朋友尺码都不知道,好像挺失败的。”   沈暮耳尖滚烫,心在嗓子眼蹦极。   明知道他是故意要讲得这么惨兮兮,但她依旧落入圈套。   沈暮咬咬唇,好半天含糊出一声娇软的音。   “……34C。” 第61章 没人打扰。   话落沈暮自己先烫起脸来,面颊偷贴到凉凉的车窗想要降温。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正开车的人似有若无笑一声:“C。”   他别有深意地复述,沈暮脸蛋烧得更厉害,略慌着向他说明:“这只是围差啦,很正常的。”   沈暮觉得男人对cup的认知大多有误解,她曾偶然看到过某论坛对男性最理想女友cup的调查,结果是C和D。   他们的理由基本逃不开钟爱性感火辣范。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确实是有点儿料,可因人而异,不会时刻都很显。   就沈暮而言,她不爱穿紧身款上衣,肉眼瞧过去也就很平常,绝没有到男人对C和D浮想联翩的程度。   只能说肉肉还算听话地在应该的部位聚拢。   不过穿着衣服压根看不出。   但男人的反应有些好整以暇,似在无声猜疑她的小身板应该达不到。   沈暮斜睨他,迟疑着问:“你是不信吗?”   江辰遇投来一瞬莫测的目光,笑意隐约,继续开车不说话。   他回馈而来的是默认。   至少沈暮是这么认为的。   姑娘家面对男友的质疑,生怕他有丁点不爱,第一反应就是要为自己正名。   沈暮正经非常地看住他:“真的有。”   江辰遇还是笑:“是么,我不了解。”   他真正想说的是,不如今晚让他亲手了解一下。   为了增强可信度,沈暮搬出充足的理由。   “我在美院的时候,有一位俄罗斯室友,她小妙招可多了,每天都会拉着我们一起。”   江辰遇顺口问:“一起做什么?”   沈暮答:“食疗健美操啊之类的。”   想到那位俄罗斯室友,就满脑子地浮现出她在全身镜前,挺着傲人胸器凹造型的模样。   拥有逆天身材,灵魂深处却又逗比到极致的姑娘,真的是太有趣了。   沈暮忍不住笑出声。   密室后的心情很松懈,她一开心就不自觉地全盘托出,告诉他自己的几位室友都特别注重身形,三餐极其严格,锻炼按摩都不落。   沈暮后枕着座椅颈垫,怀念独在法国时难得的美好。   “我那时候还在发育嘛,她们不允许我自甘堕落,就天天监督我,好辛苦的。”   控制食物和锻炼都太需要毅力了。   沈暮哀怨地说,眼睛里却含着亮亮的笑。   江辰遇很喜欢听她絮叨,从前虚拟在微信里,现在实实在在地待他身边,这种喜欢只会剧增。   并且这份开朗只对他展现,太惹人喜欢。   沈暮望着前玻璃飞速不止拉近的夜景,笑意盈盈和他聊着:“有回菲娅说,她从C到D全靠男朋友摸,结果另外两个法国室友隔日就都带着男友来见我们了。”   光是想想,沈暮都能被她们的行动力逗到。   江辰遇眉目蕴笑,爱她讲的每一个字眼。   “你呢。”   可能是对外放的室友习以为常,所以说起她们,沈暮对这话题突然就没那么敏感了。   她不含一丝杂念地回答:“我没男朋友呀,也没好意思自己按摩。”   当时她还小,再说也没有外国姑娘们开放。   江辰遇唇角淡淡弯扬起些。   顷刻后他嗓音不急不徐:“现在有了。”   你现在有男朋友帮你按摩了。   且他乐意效劳。   这句暧昧到极致的话,他说得太云淡风轻,致使沈暮思绪短路了那么一会儿才回神。   沈暮耳尖后知后觉一热,怂怯在恋爱的迷宫,又不甘地酸溜溜试探:“很懂吗你?”   江辰遇挑眉不拆穿:“没有,你教教我。”   他语气很淡定,可偏就是听着满是调情。   沈暮顿时心跳激越。   而且这要怎么教,教他如何一只手覆握自己拢捏吗?   耳朵烘烘地像在蒸腾。   沈暮认怂不说话了。   ///   附近有家高端内衣专卖店还在营业,江辰遇便带沈暮过去了趟。   都把人哄回家了,他不能委屈这小姑娘。   出入女士用品专店显得很不绅士,江辰遇给了沈暮一张卡,告诉她密码,又让她多买几套,然后只在店门口等着。   沈暮想说自己有钱,但犹豫片刻还是乖乖拿着他的卡进去挑。   她一直觉得谈钱伤感情,也突然意识到花男朋友的钱,是要比自己买更多知足。   像是给这段感情多画了几笔甜滋滋的牵绊。   没几分钟沈暮就出来了。   江辰遇很自然地接过购物袋,握住她手往停车场走。   袋子拎着挺轻,江辰遇问牵在身边的姑娘:“不是让你多买点。”   沈暮无辜望望他:“有两套呢。”   怎么这么像替他省钱的小娇妻。   江辰遇笑一笑:“够换么。”   如果要在他那久住的话是不够的。   但沈暮没讲,只是小声跟他说:“我感觉没你那天给我准备的舒服。”   她含羞带娇的,男人心情又添几分愉悦。   江辰遇拉开副驾驶的门,让她坐进去。   而后俯身在她头发揉两下:“知道了,明天让庄阿姨给你买那款。”   沈暮点点头说好。   被他圈在座椅里,她娇小依人的,看上去特别乖。   此刻要是在自家停车库,江辰遇肯定会掐住她下巴吻过去。   可惜还在大街上。   江辰遇姑且安分坐回驾驶座,正想发动快些回家,右边的姑娘先递过来东西。   是一张无限透支的信用黑卡。   刚刚他给她付钱用的。   “呐。”沈暮还他卡,夜色里的双眸似匿着星星点点:“刷了差不多四千,这牌子还挺贵的。”   不过沈暮自己也是狠得下心的,平时买的都不便宜,毕竟是贴身穿的重要小衣裤,不能马虎。   江辰遇声线浮着他独有的温情:“给你的,想要什么自己买。”   知道自己消费的这点钱对他而言微不足道,但手里的可是无限额的黑卡啊,分量重得沈暮心理上捏不住。   沈暮略感惊愣:“你不担心我乱花钱吗?”   她能败家到哪儿去。   江辰遇眼底笑意如许:“花吧,你男人养得起。”   这称呼自生蛊惑,就那么一瞬,她开始满心满眼都想独享和占有他的纵容。   沈暮怀疑自己的心是糖做的。   不然怎么每次他三言两语,她就暖暖地融化开了。   见她顿着有几分呆萌,江辰遇轻叩她额。   玩笑打趣:“这表情,怕我破产?”   沈暮被敲清醒了些,窥他一眼,温温缓缓道:“怕你把我宠坏。”   他太好了,相貌到品性,完美得无可挑剔。   江辰遇笑眸渐渐染郁深情。   片刻后注视着她说:“这么年轻漂亮的小女孩愿意跟着我,怎么能让她吃亏呢。”   沈暮难以置信地眨眨眼睫,诚实得可爱:“明明亏的是你啊。”   这段感情里,沈暮始终认为自己的受益方。   江辰遇若无其事动下眉梢:“是么,不觉得。”   沈暮似乎感悟到爱情让人变笨的真谛。   她不解地问:“那你说,我亏哪儿了?”   江辰遇挑唇静思两秒:“比你老7岁算不算。”   沈暮一下笑出声,不假思索:“当然不算。”   面容还漾着清甜的笑,后一秒,沈暮在男人深邃的凝视下静了静,表达是她的软肋,但情绪到了,她也觉得自己要学着勇敢。   沈暮半抿半咬住一点下唇:“我……挺喜欢的。”   是很喜欢,只要是他。   江辰遇眸底掠过瞬波澜,面上仍是不动声色:“以后应该还要经常欺负她。”   被欺负过,所以沈暮能听懂他意思。   脸颊很快就泛开粉霞。   出于小女生的娇气,她歪歪脑袋,略鼓两腮:“那你会让她哭吗?”   眼前的小姑娘真的姣妙得不像话。   清澈的眼睛望过来,像冬夜里纤尘不染的冰雪。   江辰遇喉结滚了下,指尖陷入她发,握住她后脑轻轻带过来些。   和他的脸近近挨着,沈暮微懵。   只听他深沉的嗓音饱含情愫:“我尽量轻点。”   沈暮一时没懂他潜台词,也来不及思考。   因为下一瞬,男人的吻就细细密密地落了下来。   克制和忍耐过的吻是放纵的,难免失控。   她的唇特别温软,撬开洁白的齿贝,舌尖好似尝到丝滑的奶茶。   江辰遇再懒得管是不是还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多不多,只一心抒发欲想,不顾一切掠夺她甜美的气息。   沈暮尚存的理智提醒她,他们的车就明晃晃地停靠在大马路边。   可是怎么办呢,这个男人太攻心了。   沈暮觉得只要有他在,就可以什么都不用管。   所以她这会闭着眼,一如既往地听话。   大概可以用天赋异禀的高超技艺来形容他的吻吧,有着索求的霸道,又不失合拍的温柔。   沈暮酥掉的心脏被他带着跳动。   不知何时,纤纤软软的小手就难自主地攀上了他颈。   ///   锦檀公馆1幢。   深黑色布加迪驶进地下私家车库。   室内电梯自负一层上升至二楼。   江辰遇径直带沈暮到主卧。   “要先洗澡么,睡衣有几套在衣帽间,自己去选。”   水晶灯和过道射灯都被他打开,熟悉的灰色调卧室瞬间豁然明亮。   沈暮想答好,但一张嘴就险些溢出笑来,只能死死抿唇憋住,不声不吭。   身边没动静,江辰遇回眸看她。   这姑娘很明显在努力忍着,但嘴角压不下的弧度早已将她出卖。   略作反应,江辰遇无可奈何,捏捏她巧致的鼻尖:“还笑。”   沈暮垂下脑袋,短瞬后没绷住扑哧出声。   刚刚在街边吻得太投入,他们被城管在前方打着手电劝离,城管甚至从车外大声喊了句,忍忍回家再亲热。   听着跟他们影响了市容似的。   沈暮那时蓦地推开他,埋脸躲在窗边。   而某人放下车窗,只能故作镇定说抱歉,他们马上回家。   这回真成偷情被捉了。   当时她羞耻至极,但事后想来只觉得好笑。   也许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惊讶地发现成年人叛逆的状态竟还别具刺激。   跟前的女孩子两颊白里透粉,嘴巴被他吮成了樱桃红,温甜可人。   只是她还在偷笑。   有那么点欠收拾的意思。   江辰遇往前一步,倾身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转眼牢抵墙边。   男人高挺的身躯完全挡住灯光,一俯过来,沈暮彻底被他的阴影覆罩。   他弥散征服的气息好强烈,勾缠在她鼻端。   沈暮笑容顿时僵住,呼吸促促升温。   在他居高临下的气势里咽了咽,沈暮勉强低糯出声:“干什么呀……”   江辰遇圈她到怀里,温凉的唇轻轻滑过她耳畔,低沉的声音在深夜里暗惑响起:“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此情此景旖旎浮盈,沈暮心率急剧上升。   她能感觉到彼此之间有什么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脸红透了,沈暮象征性微挣两下,欲拒还迎般,怯生生说:“……我要洗澡了。”   江辰遇指尖掠开她乱在颊侧的发丝。   不紧不慢地:“敢一个人洗么。”   沈暮:“……”   他不说可能她一时半会还想不起来,但他一提,密室里的画面就自动在脑中层见迭出。   沈暮胆量分分钟弱了下来。   想说,现在不敢了。   她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整张脸窝在他身前,默不作声。   答案不言而喻。   呵气流淌到她雪白的颈侧。   江辰遇声音沉而轻哑:“要不要和我一起。” 第62章 你是初恋。   过道很宽敞,他们却拥挤在墙边。   搂着贴着,轻薄的布料根本阻不住彼此体温的传递。   尤其当男人发出惹人心痒难耐的邀请。   这样的夜晚,忽然就变得不再只是亲密那么简单了。   门廊上的几盏射灯聚下清贵柔和的光,有心要将暧昧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多数时候,他的声音都是慢沉的。   像午夜月光深深照着。   小姑娘轻易就能迷了心窍。   万幸他是俊雅的绅士,而非流连花丛的渣男。   那句话是幻药,涣进耳底,渗得神经都麻木。   沈暮讷讷失神地随他问:“……怎么一起?”   他可能处在失控边缘,却仍温柔浅笑。   “看你意愿。”   江辰遇偏头轻吻她耳朵,带着循序渐进的耐心诱她:“想站着,还是躺着?”   是要问她想用淋浴还是浴缸。   但他非要故意换个不清不白的说法。   沈暮心怦怦直蹿,边又悸动不止,纤指攥住摩挲在她颊侧他的手。   尽管沈暮还只是露珠晶莹的花骨朵,但美院的室友都有着丰富的恋爱经验,她也是被科普过的。   所以当他这么说,她该是明白。   那不是问题,是暗示。   都什么年代了,沈暮虽然没经验,也理解谈恋爱满足对方的亲密需求再正常不过。   只是深陷未知的境域,她心理上难免有惧意。   可事到临头都没想要拒绝他。   也许是太喜欢他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太急。”   想和他商量,沈暮不经意软下声,带着小女生撒娇时含嘤的独特语调。   沈暮自长睫下羞怯望他:“我、我……我第一次……”   她是愿意的,但也是真的很害怕。   江辰遇眸光深了几分,垂敛下来,像幽静的深潭,唯倒映她盈盈透粉的面容。   扪心自问,江辰遇从没想过这个,在他的认知里,她有过恋情,哪怕不是初次也不要紧。   因为是她,他完全可以舍弃任何情结。   但不得不承认,听到后他是惊喜的。   这句话能彻头彻尾地满足男人对喜欢姑娘的独占欲。   并且知道她过于内敛,他只是试探着问一问,其实是想要慢慢来的。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她间接表明情愿,而他是正常男人。   “我知道。”   江辰遇抵着她额,温柔之间全然哑下了嗓音。   就在沈暮觉得自己心脏都要脱轨的时候,江辰遇倏而将她横着抱起,迈步走进浴室,放到洗手台面。   江辰遇确实没有急切,尽可能地让她放松。   揉揉她发问:“想不想泡澡?”   那晚沈暮喝醉,盯着浴缸憧憬的眼神,江辰遇记得很深刻。   沈暮也在极力克制恐惧,乱着思绪点了下头。   但依然免不了紧张。   她微嗲的声线溢着苏感:“嗯……”   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乖到让人不想客气。   江辰遇探过身,衔她唇吻了好一会,才分开走到浴缸旁,给她放水。   白色的浴缸很大,有多个蓄水口,温水满到水位线大抵需要20分钟的时间。   浴室的光源散着暖亮,水声哗啦啦地在响。   沈暮还坐在台面,双脚悬空垂着。   江辰遇走回来,蹲身脱掉她的小白鞋,然后再站起来,和她近距离对视。   江辰遇看着她,能感受到女孩的纯真和畏怯。   “别怕。”江辰遇揽住她腰,另一只手侧捧她温温热热的脸颊:“不舒服的话我随时停止。”   他气息沉甸,却始终哄她:“好不好。”   或许这就是沈暮情陷他的地方,来自于一个成熟男人的温柔,所有的索取都是在疼爱她的基础之上。   宠溺到骨子里。   所以即便是这种事情他都会事先给她承诺。   沈暮局促的心跳被安抚,迷失在他深邃的黑瞳,情难自已地飘出一声:“好。”   江辰遇注视着她,眸底深情无垠:“抱着我。”   沈暮便听话地抱住他颈。   在他倾吻过来的时候,她温顺垂下睫毛,自觉张开双唇。   浴缸里的热水在徐徐满上,暖雾蒸腾着萦绕出来,浴室的温度都被带着逐渐升高。   为了方便玩密室,所以沈暮今天特意穿的修身牛仔裤,和那天在办公室相同,让江辰遇很为难。   但印花雪纺衫不禁扯地躺在了洗手台边。   独留那件蕾丝无钢圈法式细带滑落单肩,三十四C的尺码。   看起来没骗人,廓型优越,圆润好看。   不过他也没有概念,只是觉得小姑娘瘦瘦的,腰和四肢都特别纤细,好像所有的脂肪都不偏不倚地跑到那里去了。   上帝应该也和他一样爱她。   所以造物时候偏了心,给了她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的完美体态。   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掌控,但却又特别合乎情理。   最后还是没有野蛮地扯坏小姑娘的牛仔裤。   万一她很喜爱,事后要埋怨他的。   江辰遇摩挲她梁脊,近她耳畔轻轻说:“乖,自己来。”   他的嗓音永远都带着惑人的魔力。   沈暮软软靠他颈窝,无法思考,无法抗拒,继而乖乖服从送献。   这一刻恍若身陷童话节选。   所谓骑士在门外诱着城堡里的小公主,明知他意欲不轨,单纯的小公主还是被哄着亲手打开大门迎他。   等如愿进到这座无人造访过的城堡。   假绅士便露出本性,据为领地。   可能是羞赧,也可能是暖雾弥漫过来太热。   沈暮支着台面微微后仰,如雪的奶油肌被熨得泛起健康漂亮的粉。   从脸蛋到身姿,她都足够赏心悦目。   只是此刻她完全像只纯情又魅惑的小狐狸。   分不清是清纯甜美,还是浪漫动人。   眼前浮漫出一团水雾,入目的光晕渲到模糊,沈暮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温润似玉的双颊深酡,像是单纯的小兔偷偷喝了酒,尽是难喻的醺态。   她还是个无知少女,迷茫懵懂完全不能预料后面的发展,这会也无暇去想,尽管曾被室友们普及过许多相关知识,但临到关头,一切都是言之无物。   这时候就好比在蹦极,在几百米的高空望下去,人就成了气泡漂浮着,脱离地面的失重感会让人心慌,心尖的情绪细密冗杂,因为太久找不到落脚点,特别渴望站住脚跟。   浴室里的暖光灯都开着,亮得眼睛都有些眩晕。   热水越放越多,蒸腾出的暖雾缭绕着,渐渐有了窒息感。   沈暮脑子仿佛都被雾气朦胧住了,她现在很矛盾,抓着底方男人的短发,想推远又不知道在留恋什么。   江辰遇察觉到,抬起头重新抱她到怀里。   他单手搂着她:“还好么。”   沈暮紧紧抱住他颈,满是赧色的脸低埋。   她摇头,但羞得说不出话,从未有人像他刚刚那般对待过她。   他额角沁出层细氵干,却还是兀自隐着,轻柔地啄了啄她颊侧,又体贴问她是不是哪里不适。   不知道,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也难以描述他给的感觉,好像炎炎夏日烧尽了少女的圣洁,越界后有些奇异,但惧意仍在,让她有些不安。   沈暮无意识地往后挪了下,牙关紧闭怕自己咛得像猫,谁知道透出几许哼唧跟呜咽似的。   江辰遇以为她要哭,几乎没有犹豫地撤指离开,抱着她似若珍宝:“好了,就这样。”   就这样,到此为止。   沈暮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跟他回家之前没想过做这些,刚才也都是在咬牙克服。   他这么一说,她绷着心脏顿时悬落。   就势窝他怀中忍不住低泣,大抵是在宣泄心中克制失败的恐惧。   江辰遇当下就慌了,边抚边哄。   但女孩子是个神奇的生物,越哄越委屈,越委屈就哭得越厉害。   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   可男人就是压根没辙。   最后怕她光着坐洗手台受凉,江辰遇轻拍她背,温哑着声:“等下再洗吧,先躺会儿。”   怀里的人总算点了点头。   江辰遇关了浴缸的水,抱她到卧室,放到被里后自己也侧躺下来,隔着柔软的深灰色蚕丝被拥住她。   房间内安安静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段时间,沈暮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意识到身边的人气息很沉,隔被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要比平常高好多。   当然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沈暮迟疑片刻,探出一指轻戳了下他搂在肩上的手臂。   江辰遇这才掀开眼皮。   吻吻她额,低问:“怎么了?”   他显然是在忍耐,沈暮带着愧疚软语:“……你是不是很难受?”   江辰遇略作沉默,浅笑:“还好。”   他这会真的没法说不是。   沈暮睫毛簌簌颤了颤,发现对他的心疼要胜过对忄青事的惶恐。   沈暮不放心他,小声:“我只是有点害怕。”   她声调含着点哭过后的鼻音,软软糯糯的。   江辰遇下巴蹭了蹭她发:“怪我,着急了。”   她不是这个意思。   沈暮停顿两秒,轻轻呢喃:“我是说……我们可以再试试。”   江辰遇微愣,这姑娘今晚的勇敢他意想不到。   眉眼因她这句话舒展开,浮现不必言说的愉悦。   江辰遇含笑沉声:“别勾我。”   沈暮心难安,咬咬唇:“真的不要吗?”   她再问一遍他可能就要失守了。   江辰遇无奈笑一声:“嗯。”   在她开口之前,江辰遇又说:“没措施。”   他刚才确实忘了。   闻言沈暮刚要讲的话悄悄咽了回去,在他身前闷着脑袋一言不发。   江辰遇很轻地咬了下她脸蛋。   “下次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明明就是怕她再哭,还装得故意吓唬。   沈暮这会比较担心他,稍微仰脸望过去:“那你现在怎么办?”   隐隐约约有从室友那听说,男人憋着不好。   江辰遇将她揽近,只说:“让我抱一会儿。”   沈暮在他臂弯里温顺顷刻,想了想,细若蚊吟:“要不要我帮你……”   她话落的一瞬,江辰遇索性低头堵住她嘴。   良久才松开桎梏,这姑娘红着脸,果然安分了。   江辰遇反倒餍足了些:“刚刚难受么。”   沈暮被他亲得迷糊:“……什么?”   江辰遇逐步说明:“刚刚,在浴室。”   思绪拉扯回先前陷落进的新世界。   他在她这张空白的画纸上,轻揉慢捻出几笔前所未见的色彩。   沈暮面颊红成一片。   但又觉得应该要告诉他自己的感受。   她略微斟酌言辞,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碰那里的时候,有一点。”   “哪里。”   他明知故问,随即胸膛挨了一拳。   江辰遇笑着捉住她行凶的小手,而后语气认真几分:“很难受么?”   要怎么说,这方面他也是纸上谈兵。   所以她一哭他完全就乱了,怕自己没把握好分寸。   沈暮却被他真诚的发问羞到蜷缩起脚趾。   当然不是他以为的难受,可她形容不出,就是……很抓心挠肝。   担心他再问奇奇怪怪的问题,她难以应对。   沈暮脸往被里掩了掩:“不是……”   可能是有了经验,觉得哭这招对他很有效。   所以沈暮先发制人地,要呜不呜嗔他:“我第一次谈恋爱,你不能欺负我。”   她这会有些萌软,江辰遇正想笑,随后反应过来她的话。   江辰遇顿了顿:“嗯?”   他双眸深而静地凝视:“第一次。”   “嗯。”沈暮见他目光泛着幽深,误解他是在怀疑,瘪嘴:“你不信啊?”   静默半晌,江辰遇终于启唇:“不是。”   他若有所思说:“我之前以为你失恋。”   沈暮微微瞠目:“什么时候?”   江辰遇可能自己明白过来了。   哑然轻笑声:“你发错语音那次。”   沈暮还懵着:“哪次?”   江辰遇垂眸看住她,缓缓说:“叫老公那次。”   “……”   沈暮心重重一颤。   她来不及娇羞,转瞬回忆起早前的乌龙。   想不到居然会闹这么大的误会。   沈暮面上红晕泛深,半赧半怨地睨他:“才不是,那是发给喻涵的,喻涵失恋了,不是我。”   江辰遇不说话,只是深深凝着她,眼底蕴着万顷柔情。   仿佛失窃的宝贝重归掌心,完好无损。   她没有伤心,他为之愉快。   沈暮望进他那双融着温情的眸。   对视了会,她温言软语:“你是初恋。”   江辰遇喉咙动了动:“嗯?”   他听见了,但想再听一遍。   沈暮乖顺莞尔,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晰。   “你是,初恋。”   江辰遇在她纯澈的目光里笑了下,慢吻到她耳垂:“便宜我了。” 第63章 粉色浴球。   他唇的温度微微烫,在耳朵轻一啄,慵哑着动人情话,沈暮心尖一下就被灼得酥软。   内心深处有更深的爱意唤起。   大概在喜欢的人面前,甭管何种性格,女孩子最终都会情难自已地甜软成小娇娇吧。   “那你以后都不能让我哭。”   沈暮隔着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轻蛮着说。   他黑色衬衫的领口半敞着,是方才在浴室那段前奏中,往下解了好几颗。   女孩子的嘴唇是要比棉花糖还软的。   窝过来,似有若无地就蹭在了他心口。   那一瞬男人欲罢不能地想,怎么舍得她哭呢,是恨不得挖心掏肝也要对她好。   江辰遇修指缓缓梳着她长发,眸蕴深情。   分明是爱怜的口吻,说的却是:“恐怕不行。”   沈暮怔一怔,仰起脸不满瞪过去。   江辰遇温笑间顺势低头吻她:“再哭一次。”   猝不及防被亲了口,沈暮脸微热,索性抬高下巴质问回去:“为什么啊?”   江辰遇看着她雪肤桃腮的脸蛋:“不懂么。”   沈暮眨眼思忖片刻,就快要转圜过来。   男人先别有深意浅笑:“刚才哭这么狠。”   “……”   刹那明白他意思,是在笑她下回真做了不得哭得撕心裂肺。   沈暮顿时又羞又窘,缩回脑袋不作声。   她真的只是因为没实战经验所以才哭的,现在懂一点儿了,而且身经百战的室友们时常疏导她,说是咬咬牙就疼过去了。   心理准备到位,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沈暮不好意思再讲。   她埋着头轻轻呼吸,长长的眼睫微动着,无意能扫到他胸肌。   江辰遇连人带被抱着她,安静无言。   他的怀抱温暖且踏实,沈暮不知不觉有些想睡,不知过了多久,身前的蚕丝被似乎被掀开一角。   沈暮还没反应到,随后男人不动声色从被外躺进来,带着他特有的体温和气息。   缠绕鼻息的淡香沉淀质感。   贴近后是让人着迷的寄情香调。   迟钝少顷,沈暮倏而清醒,刚想说他怎么穿着衣服就躺被窝里,后一秒就被他揽臂捞入怀。   江辰遇没给她讲话的机会,低头含住她唇,温柔深品地吻着她。   沈暮没有躲,唇齿依偎间不自觉地挽上他背。   这个漫长的吻在良久后结束。   沈暮促着呵气缓了缓,慢慢地才想起来要害羞。   她当时光着堪比剥了壳的水煮蛋,未褛分毫的凝滑玉肌吹弹可破,可直接满足口腹之欲。   江辰遇俯到她耳旁:“现在不哭了吧。”   感觉他问得有些耐人寻味。   沈暮略带犹豫地回答:“嗯。”   随后静默须臾,只听他轻轻一笑,指腹不客气地摩挲她嘴唇,后又赋情地从无瑕的侧颈掠到精致美丽的锁骨。   此刻他是一位寻找美味的食客。   悄无声息探到底,沿途风景动人,最后抵达目的地,继续先前在浴室中断的事。   沈暮陡然僵在他怀中,双骽下意识合拢,但似乎为时已晚。   刚当自己没问题了,还说再试试,结果这么快卷土重来,真面临了还是难控地心慌跌宕。   沈暮屏息躲到他颈窝。   半是撒娇半是嗔怨地嗫嚅:“你好烦……”   江辰遇轻哑笑了下,磨着往里走,在她耳边循循善诱:“要提前多适应。”   沈暮呼吸都不敢太大,但渐渐失力像是魂都要散开,只能试图转移注意力,强行找话和他聊。   “你、你之前,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声音虚软缥缈,还随他轻重力度卡带。   江辰遇毫不费神地分出精力回答:“看到了你画里的字。”   若不是他嗓音是哑的,沉而缓。   沈暮真要以为他有多气定神闲。   显然聊天并不能使她的心颤得到消减,被外来者造访的景点反而愈发甜润,出于本能地和盘托出,回应他自己的心意。   又要过分紧张,沈暮不得不找他说话:“那么早,就知道,嗯,是我了……”   这会儿是一句简单的话都吟得支离破碎。   “你为什么,不、不告诉我……”   听了这话,江辰遇带着报复意味地略微施劲:“还不是某个胆小鬼一直不敢见我。”   沈暮蓦然失声,一面心虚一面又是忍了两秒战栗,再低着声断续问:“那后来呜……在电影院呢?”   原只想小小欺她下,却没想将她到惹出嘤腔。   江辰遇自己的音调都意外被带哑下来。   “我觉得你刚结束一段失败的恋情,需要时间缓缓。”   他低沉斯理说着,吻过她脸颊和下颔。   理由居然如此合情合理。   到了现在,周遭终究还是寂静了,因为沈暮喉咙在烧,再讲不上来话。   不能说是欺负,而是尽可能地让她愉悦。   在这件事情上女孩子到底是吃亏的,她愿意将神圣的自己交出去,他就必须要负起这个责。   所以江辰遇对她有着十足的耐心和温柔。   不知多久后。   空气弥漫着特殊而甜腻的馥郁凝香。   沈暮绵软偎在他臂弯里,虚弱到手指都无力动弹,心跳和呵气却是久久难息。   给了她点时间舒缓,江辰遇不紧不慢地摩挲她后腰:“还可以么。”   沈暮此时脑子全然空白,无法思考他是在问她前面的感受还是现在的状态。   只是被他问得害臊,张嘴咬下去。   江辰遇微嘶,心口传来的那丝痛意也就一瞬,他摸摸她头,笑得无声而纵容。   在水温没凉之前,江辰遇抱她到浴缸。   沈暮没想到会这么累,明明自己只躺着什么都没做,她虚脱地伏在浴缸边,长发松挽成丸子,浸没热水中昏昏欲睡。   江辰遇拿了盒什么回来,蹲到旁边。   轻捏她潮红的脸蛋,问:“想用哪个?”   沈暮懒懒掀开眼皮,看见他手里的木质方盒中有好多星空色和彩虹色的球,像是沐浴用的。   沈暮没见过,虚哑的声音含着事后特有的娇和软:“这是什么?”   “精油球。”   江辰遇指尖勾开她沾在颊侧的一丝头发。   极为精致的少女之物。   沈暮语气瞬间酸酸的:“你怎么有这个,是带别的女孩子来过家里吗?”   也许是亲密拥有后对他有了专属的心思,沈暮当下是要比醉酒还大胆,不想他对别人也好。   江辰遇被她奇怪的脑回路逗笑。   “给你买的,觉得你会喜欢。”   闻言沈暮顿了下,像小兔,戒备竖起的耳朵又慢慢贴垂回去。   好叭。   沈暮枕在浴缸旁,温顺地说:“要粉的。”   江辰遇眉眼含笑,取出一颗打开放入水中。   精油球遇水就如气泡弹融化开来,浴缸里的清水很快便渲染成了亮晶晶的粉色。   沈暮被好闻的香氛唤醒,仿佛置身闪粉的银河之中,眼睛一瞬亮亮的。   周围水光朦胧,她在浴缸里露着晶莹的肩颈,几缕发丝散落下来挂着水珠。   手心掬了一捧少女粉,泼开,再掬一捧,再泼开,乐此不疲。   江辰遇呼吸不由己地微重起来。   他暗吸口气,抚摩了下她耳朵说:“我去洗个澡。”   沈暮笑盈盈回望:“好。”   话落忽而想到什么,轻一咬唇问:“在这里吗?”   江辰遇无奈笑起来,反唇:“你希望呢?”   沈暮当然希望他不走啊,单独待着怪可怕的。   而且看也看了碰也碰了,都百无禁忌了,就没必要再去矫情地介意。   就是有点羞臊。   沈暮低头拨着亮闪闪的温水,含糊了句。   “在这里。”   江辰遇唇角弯起:“好。”   沈暮舒舒服服躺在浴缸里的时候,江辰遇在淋浴间冲了几遍冷水澡。   浴室很大,淋浴间离得稍远,大概半个房间的距离。   沈暮望过去,隔着磨砂玻璃只能看见他影子。   就洗澡的速度而言。   男人和女人真的不能够相提并论。   沈暮按摩双腿的功夫,淋浴间的水声就停了,回眸便见他走出玻璃门。   他洗过头,短发凌乱湿垂,围了条浴巾。   也许是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江辰遇斜眸凝了眼过来。   和他的目光一撞上,沈暮心窝一跳,倏地垂眼,假装什么都没瞧见。   他的身材是一眼可知的完美,虽然远了点,但足够瞧清那胸腹肌理,线条凌厉健美,好看不浮夸。   第一次见他一丝不苟西装下的身姿。   沈暮脸登时红了。   感觉浴水的温度要沸腾上来。   见她到沉水里,只露着绑丸子头的脑袋,侧颜乖巧可爱得很。   江辰遇笑了笑,走到置物架不慌不忙地穿衣。   兴许是事后容易犯困,沈暮大约泡了十来分钟,就想睡觉了,所幸精油球无需冲洗,擦干就好,简直是懒人福音。   趁江辰遇在洗手台吹头发,无暇顾及这边,沈暮起身擦了擦身子,摸过台边的睡裙穿上。   江辰遇随意吹了两分钟便放下吹风机。   抬眼便见小姑娘出现在镜中。   她穿着纯棉睡裙,泡完澡肌肤亮亮的,白皙的脸颊轻染薄粉,双眸看起来略显惺忪,蕴着懒意。   江辰遇柔着目光从镜里看她:“困了?”   他刚说完,沈暮就合时宜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睡眼含水,鼻腔里溢出声嗯。   江辰遇给她的牙刷挤上牙膏。   “刷完牙睡觉。”   沈暮乖乖接过,和他一起站在洗手台前刷牙。   相同的动作间他们望着镜子里的彼此。   并肩而立时,她的身高接近他下巴的位置。   随后一秒,他们忽而相视一笑。   突然就开始向往烟火人间了,和喜欢的人住在一起,对生活都有了喜不自胜的仪式感和全新期待。   刷完牙洗完脸,江辰遇在旁边等她抹水乳。   看了会,江辰遇忽然唤她:“暮暮。”   沈暮闭着眼指腹抚在脸颊。   随口应了声:“嗯?”   江辰遇说:“明天跟我去奶奶家吧。”   沈暮微顿,缓缓掀开眼睫对上他眸光。   只见他温然浅笑:“想带你见奶奶。”   这句话不杂糅任何暧.昧的味道,他说得也很平静,但其中安心落意的深情轻易能令她怦然心动。   沈暮心口似被暖阳照着。   顷刻之后,她弯起眼睛答:“好啊。”   ……   他的床太舒服,沈暮躺进去就开始迷糊。   片刻后她隐约感觉床边微陷,接着又没了动静,好像是他收拾完浴室回来了。   沈暮眼睛睁开一点,半睡半醒地搭上枕边他的手,声调朦胧:“你坐着干嘛,关灯……”   江辰遇温眸注视她乖静的睡态。   “在等你安排。”   沈暮懵惑:“嗯?”   江辰遇俯过身,轻轻问:“让我睡沙发,还是客房。”   他就非要故意多此一问逗逗她。   沈暮这时候是依顺的,拉他手往软被里拽了拽,连嗔怪都奶声奶气:“……哎呀你快进来吧。”   女孩子刚睡醒,小小的嗲音特别酥人。   江辰遇笑着关了灯,躺下来,将身边柔软的娇躯完全搂到自己的怀抱。   他淡淡的清冽气息像是能助眠,沈暮困得在他怀里拱了拱,自己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   不一会儿沈暮感受到他身上泛着凉意。   扯着被子盖住他肩膀,迷迷糊糊地往前凑了凑,想给他取暖。   江辰遇察觉到她的小动作,无声笑开来。   收紧臂弯,低头轻吻她发。   这个夜晚没有星星和月亮,但怀里的小姑娘睡得很安稳。 第64章 孙凭媳贵。   次日天亮,阳光明媚,池水波光潋滟,花园的植物色泽鲜艳,偶有几声鸟鸣悦耳。   卧室半明不暗,两面落地玻璃都拉着窗帘。   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什么,沈暮皱起眉头,扭动着拖长尾音嗯了声。   慵慵懒懒的,带着点埋怨的娇感。   江辰遇是醒着的,他向来作息规律,今天却是陪沈暮躺到了现在。   见她有睡醒的迹象,江辰遇轻轻拍抚她背,有些哄小孩睡觉的意思。   沈暮从前很难睡得稳,也许是心里膈着事,但昨夜意外整晚安然入梦。   可能她也不是睡眠质量差。   只是缺了个让她心安神定的拥抱。   沈暮慢慢睁开眼睛,就看见男人紧致的下颔线和明显的喉结。   她这会睡眼惺忪地望过来,怀揣哀怨。   江辰遇指尖抚了抚她微撅的嘴唇,清晨嗓音的磁感要重一些:“做噩梦了?”   沈暮脑袋在他手臂蹭啊蹭,跟猫咪一样。   又软又糯地哼唧:“你压我头发了……”   女孩子刚睡醒真的是太可爱了,男人的心毫无预兆地就能融化成蜜浆。   江辰遇随即抬起手臂,将她受害的长发捋出来,完事还轻揉她头皮,问:“疼不疼?”   沈暮这才舒了眉,乖顺摇摇头。   懒声呢喃:“……几点啦?”   江辰遇没有去看,只揽近她腰肢说:“还早,你再睡会儿。”   沈暮音调朦胧轻软:“还要去奶奶家呢。”   睡前他的话她放心上了。   江辰遇唇边深了笑痕:“不着急。”   尽管早在寿宴时就见过他奶奶了,但这次到底意味不同,沈暮心里格外重视,况且她也没有贪睡的习惯。   沈暮戳戳他硬朗的胸膛:“我们起床吧。”   “不想睡了么。”   “嗯。”   “好,自己捂住眼睛。”   江辰遇摸到床头柜的遥控开关,窗帘打开,屋里转瞬清辉明亮。   适应亮度后,沈暮坐在床上发呆。   用那双要醒不醒的迷糊双眸看着他背影。   江辰遇开了阳台的窗透透风,走回床边,见她头发凌乱,懵着一动不动,笑说:“下不来了?”   沈暮伸伸懒腰,嘤咛了声累。   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糅着点轻微的起床气,但男人听着就别有情.趣。   江辰遇坐到床边,慢条斯理挑开她头发勾到耳后:“这就累了,下回动真格你怎么办。”   略哑的声线自生缱绻,故意将她往那处带偏。   沈暮呆了片刻才拎清他意思,面颊忽红间又回想起昨晚他的指,宛如花间的钢琴师,灵活而不失节奏地为她弹了一章醉人乐曲。   那时她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意乱和心迷。   沈暮不晓得自己当时的表情,总之不可能有多端庄矜持。   后知后觉烫红起脸,沈暮蓦地用软被蒙住脑袋,躲起来。   江辰遇笑着捞出她,两人拉拉扯扯地纠缠了会,江辰遇抱她到浴室。   刷牙洗脸后,他们一起在衣帽间换衣服。   衣帽间特别宽敞,江辰遇给沈暮让出了大部分的空间,只占局部的西装和女孩子漂亮繁多的新季衣裙并排挂着,鞋柜最底两层是男士皮鞋,其余摆着的都是种类各式的女款新鞋。   沈暮站在中间左望右探,又惊又喜:“你怎么买这么多呀?”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所以都买了。   江辰遇取下一套偏日常的衬衫和西装裤,回身笑看她:“以后自己挑。”   仿佛穿越回好多年前,她还是被奶奶牵着雀跃在迪士尼城堡里的小公主。   这种感觉随着眼前这个男人爱意满满的每个细节,一点点真实起来。   沈暮心也逐渐暖润。   望着他浅声说:“你真的会惯坏我的。”   江辰遇只笑不语,也许正有此意。   他不以为然地走过去,揉了两下她的头:“想穿哪件?”   沈暮看了眼他挂在左臂的衣裤。   月白色的衬衫,领边有低调的玫瑰刺绣。   想了想,她从衣柜里取下一条蓝白吊带裙,和他的衬衫同色系,但颜色要比他的稍微深些。   衣帽间前后两面都是全身镜。   他们背对着,能在镜里看到彼此身后。   就这么赤诚地一起换衣服,沈暮还是很羞臊的,却又对这般自然的相处倾心不已。   原来同居的幸福感可以如此强烈。   沈暮情不自禁笑了声。   江辰遇正在穿衬衫,循声看向镜中。   她脱了睡裙,只穿着浅肤色的内衣套装,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隐遮着曲线优美的纤背,细腰下的双腿白皙修长。   江辰遇两指纽着领口最后一颗纽扣,弯唇问:“笑什么?”   沈暮抑住怦然的心跳:“没有。”   她装糊涂,自顾将裙子套到身上,看似很认真地在穿衣服。   江辰遇没问,戴好皮带后转过身。   女孩子的裙子比较容易穿,沈暮那时也穿好了,刚想回头挑双鞋子搭配,江辰遇先从身后拥了上来。   透过薄薄的布料,男人身躯的温度很明显。   沈暮春意萌动,软下声:“怎么啦。”   江辰遇埋在她白如霜雪的颈侧,嗅吻低问:“抹什么了?”   沈暮微怔:“没……有奇怪的味道吗?”   江辰遇轻笑:“很香。”   他简单撩拨的口吻就能令她心脏羞颤。   沈暮抿唇小声说:“可能是因为,泡了你买的精油球。”   江辰遇下巴搁在她光滑的侧肩,看着镜里。   小姑娘的吊带裙不太长,到大腿的位置,版型收腰修身,前胸是扭结的设计,蓝白的配色,气质温柔又浪漫。   能看出这是她照他的衬衫,特意选的颜色。   故而男人身心愉悦。   江辰遇笑问:“情侣装?”   沈暮含羞带怯地默认,嘴角渲开浅浅的括弧。   她极少穿短裙,但想和他相配。   这般乖顺的模样实在让男人难忍住不去品尝甜美,江辰遇的唇泛着足够温情的热度,舐过她颊侧和耳垂。   “在我这,会不会不习惯?”   沈暮软绵绵地扶住他环搂自己腰上的手,情深意动间,听到他温醇的关心,她缓缓掀开眼帘。   知道他是在担心她敏感的心情。   在镜中相望了会,沈暮摇头,而后慢慢回过身和他面对面。   她现在的心已经完全被他占据。   沈暮奶白的细臂软软抱上他颈,勾下来,轻轻柔柔地在他耳旁说话。   “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异常迷人,足以攻陷男人心欲的防线。   江辰遇眸光深柔起来,低头含住她天生粉调的唇。   仿若舌间润着一颗过分上瘾的糖果。   他如获至宝地纵意融吮。   衣帽间有一张宽长的皮质沙发凳,他们不知何时缠到那里享受,一束射灯的亮光正好照在那儿。   念在等会还要出门,晨间的甜蜜没有过度。   结束两人重新整理衣着,沈暮坐在妆台前化淡妆的时候,面色潮红得都可以略去腮红这一步。   江辰遇无疑是细致入微的男人。   就连女孩子的化妆品都安排人备得完整齐全。   下楼吃过早餐,他们便出发去往花城半岛。   沈暮不想空着手看奶奶,江辰遇说她人过去就好,但沈暮坚持,所以他们中途去买了满满一前备箱的补品。   今日天气很好,风和日暄。   江辰遇开了那辆银灰色Lambo毒药。   花城半岛远离市中心几十公里,庄园风的别墅区有着二十多年的岁月,不呈旧态,反倒欧式的浪漫主义风情越发浓郁,如今更是低价飙升。   敞篷跑车飞驰在宽敞空旷的公路。   道路两侧绿植繁茂,远眺是草坪,开外还有清凉的人工湖。   沈暮俯在车门边,迎风绽笑:“这里风景好漂亮!”   她清灵的悦声随风入耳。   江辰遇笑着放慢车速,让她多欣赏会儿。   花城半岛的别墅都是分散的,行驶过一片绿草坪,远远有一幢别墅,像仙境里的豪华玻璃房。   江辰遇示意她看:“觉得怎么样?”   “喜欢呀。”   这儿的风景让她望不尽意,舍不得收回目光。   沈暮笑意嫣然,在风中调高音量:“好想在这里采风啊!”   晴空,绿野,蓝裙,雪肤,风吹着她的长发在空中飘逸舞动,呈现出特别的凌乱美感。   江辰遇的衬衫也在风里微微鼓起。   望她一眼,他俊眸蕴含笑意:“喜欢就好。”   沈暮当时沉浸于这片美术生都神往的景色,没有留意他这句满含深味的话。   再往前开了十来分钟,他们终于抵达江老太太所居的别墅。   江辰遇昨晚睡前给江老太太发了消息,老人家今早醒来时瞧见,完全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   他们到时将近午饭时间,阿姨正在准备午餐。   江辰遇将一车补品拎到客厅的功夫,沈暮已经被江老太太拉着手坐在沙发言笑晏晏。   见他进进出出,江老太太可能嫌他碍眼:“你坐下成不?”   江辰遇在茶几搁下最后两袋礼盒。   略缓口气说:“暮暮给您买的。”   闻言江老太太秒换神情,轻轻拍她手背:“哎哟你这孩子,人来就好了,不用买不用买。”   沈暮乖巧懂事,莞尔答:“应该的。”   江老太太乐不可言,喜悦不知从何说起,又是夸赞她漂亮,又是问她饿不饿,前一秒刚拿了水果,后一瞬又叫江辰遇倒来杯果汁给她喝。   江辰遇对亲奶奶的双标行为无奈失笑。   来回几趟才终于坐到沈暮身边。   在江老太太这,大概是孙凭媳贵的规矩。   聊了会,江老太太突然想起一事,从衣兜里摸出什么,塞给沈暮。   “暮暮啊,来。”   手里冷不防多出一纸红包。   很薄,似乎是张卡。   沈暮激灵了下,直觉卡里的额量不是小数目,忙不迭推回去:“不用的奶奶。”   未来孙媳妇头回到家的见面礼含糊不得。   江老太太压下她的手来,故作严肃:“这可得收着,不准跟奶奶客气。”   老太太异常执着,沈暮略显为难地望了左边的江辰遇一眼,想他帮忙解解围。   然而江辰遇只是笑说:“拿着吧。”   再推脱未免小家子气,沈暮很懂分寸得体,笑容温婉可人:“谢谢奶奶。”   见她收下了,老太太心里甚美。   不多时老太太担心她饿着,说是到厨房瞧瞧阿姨午餐备得如何了,让江辰遇陪着沈暮到处逛逛。   别墅后的私家花园,草坪碧如茵,开放式透明温室里栽着植物满院争妍。   沈暮吸着果汁,坐在藤编摇椅里等。   过了会江辰遇从温室后绕出来,身边跟着一只高俊的成年边牧犬。   沈暮眼睛烁起惊喜的光,把杯子搁到旁边的小木几,起身朝他跑过去。   总归是大型犬,沈暮不敢靠太近。   只站在两步远好奇:“它是不是以前你拍给我看的那只狗狗?”   江辰遇还记得她那时溢出屏幕的喜悦。   啼笑皆非地说:“嗯,为了哄小孩开心,只能让它替我卖艺。”   他的说辞过于意趣,沈暮忍不住掩唇而笑。   这时边牧坐下来,冲她吐舌摇尾巴。   看起来分外开心的样子。   沈暮眼底漾着欢喜问:“真好看,它叫什么名字呀?”   之前他说保密来着,没有透露它的姓名。   江辰遇淡淡挑眉:“多多。”   沈暮愣了下,似乎不太信:“多多?”   江辰遇唇边的笑痕耐人寻味了些:“孙多多。”   沈暮先是难以置信,奶奶养的狗狗名字居然如此接地气,随后慢慢反应过来,孙多多这三个字似乎别有内涵。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沈暮懵一会后自己就脸红了,欲盖弥彰低咳声:“噢……”   江辰遇也不说破,将夹在指间的那份文件递过给她:“奶奶给你的。”   沈暮略怔少顷,接过来:“是什么?”   说话间垂眸,沈暮一眼就看到首页那行字——   宋氏股份转让协议书。   她飞快翻过几页,甲方盖有江盛的董事印章,而受益方是她的名字。   沈暮惊愕住,木讷半晌:“这个……”   江辰遇噙笑唤她一声:“小沈董。”   捏了捏她白嫩的脸蛋,故意叹口气:“我的职位还没你高。” 第65章 会有反应。   沈暮望着他傻眼,良久总算回旋思绪。   这份转让协议书生效,她便是拥有宋氏集团经营控制权的董事。   宋氏是她奶奶当年陪着爷爷殚精竭力共同创办的,她父亲宋卫不善规划多年,公司经历股权变卖和被收购后,又始料不及地回到她手里。   “为什么?”   惊讶之余,沈暮对这突如其来的权益感到惘然。   江辰遇浅笑转述老太太原话:“她说,见不得你受欺负。”   沈暮心里热了下。   和他在一起,她总能感受到失而复得。   失而复得的不是公司,而是情感。   除了他给的钟情和宠溺,还有来自奶奶无二致的疼爱。   片刻愣神,沈暮静静问:“真就送我了?”   其实不能说是赠予。   江辰遇含笑看她:“物归原主。”   “什么呀,我知道江盛收购宋氏的事,你别忽悠我。”   他说得好像公司原来就是她的一样。   根本不是这样的。   沈暮尚还处于不敢要也不敢信的状态:“奶奶刚塞我红包,又把整个公司白白给我,就因为我是你女朋友吗?”   江辰遇不以为然一笑:“还不够么?”   要奶奶偏心,这个理由足矣。   这句反问直接让沈暮哑住。   江辰遇继续放慢语速:“奶奶刚跟我说……”   他故意停顿,沈暮被勾得好奇:“什么?”   江辰遇凝着她弯下眼尾,走近一步:“她说我这年纪了,还能交到你这么乖的小女朋友,就偷着乐吧。”   距离拉近,他身上清淡柔和的味道拂至鼻端。   沈暮在他嗓音和气息的双重引诱下,面容浮起一片赧色,捏着合同倏地挡到眼前,含嗔带怨了句什么。   温柔风的吊带裙是天空的颜色,很显身材但不袒露,晴亮的光线穿过绿植照到草地,衬得她滑腻的肌肤白到发光。   那张标致的脸藏在协议书后面。   瞧不见,但她躲着害羞的样子,他完全能想象得出来。   江辰遇扶到她侧腰轻轻摩挲,安抚的语气:“别有压力,奶奶很喜欢你。”   静然片晌,沈暮寸寸移下协议书,露出晶莹透亮的双眼,踌躇且为难地说:“我不懂经营公司,会搞砸的。”   不说别的,她这副力不从心的发愁模样,倒还真有些董事长任重道远的意思。   江辰遇忍着没笑,似真似假给她提议:“不如你找我三方管理。”   沈暮面颊红晕未散,没意识到他是玩笑。   闻言她委屈巴巴地凝睇过去:“我哪儿雇得起你啊。”   这姑娘怎么这么好欺负。   江辰遇好心情地说:“我可以接受你某种方式的贿赂。”   也许是他低磁的声线满赋暧.昧,沈暮机敏捕捉到他的暗示,脸红但占着理:“那也得走正当途径。”   江辰遇笑了声。   他没再继续逗,在她头发揉两下。   “公司我会调人打理,你不用操心。”   不知从何时开始依赖他成性,沈暮觉得自己只要听他安排就好,便没再多想,况且想也没用。   沈暮安静两秒,转身要走:“我去谢谢奶奶。”   江辰遇握住她胳膊,将人顺势带到怀里,说是去了也要被奶奶赶回来闲逛,让她乖乖在这里待着。   沈暮听话地和他在花园打发时间。   心里却隐隐开始不安。   明明江辰遇告诉过她,要坦然接受他的好,她也给自己做过思想工作。   但他偏爱的程度在彼此的亲密间越来越热烈,沈暮的亏欠心理就难自控地随之负重。   在这段关系里,江辰遇无疑是最完美的情人,他成熟,所以懂得照顾她的稚嫩,他也不乏温柔深情,细节之处都给予她纵容。   即便是未来的生活,他都在教她不留遗恨。   这样的男人如何不令人着迷,他大抵是天底下女孩都可遇不可求的幻想。   也是如此,沈暮更加忐忑,忐忑她自己。   其实很享受他的体贴。   只是沈暮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   因为江辰遇从不索求。   沈暮一走神就陷入缄默,江辰遇轻捏了捏她下巴:“艺术家都喜欢发呆?”   在他的调侃里回过神,沈暮支吾着岔开话:“我能看多多表演接飞盘吗?”   江辰遇模棱两可,有意打她的趣:“我能要点好处么。”   沈暮当时恨不得化身神灯实现他三个心愿。   听见这话她开口便应:“可以啊。”   也许江辰遇起初只想逗逗她,但沈暮说出这句不自知的缠绵后,倒是讨喜得让他改了主意。   江辰遇目光弥漫深浓的柔情:“那回家,我们去趟超市。”   就他们当前什么都不缺的情况来说。   这是一句意味十足的话。   沈暮没多少犹豫:“好。”   江辰遇难以察觉地顿了顿,看她一会,忽然笑起来:“不问我要买什么?”   沈暮无言,而是抬眼和他对视。   就是这短短的沉默间,她眼睫缓缓掀合了下,好像是明白过来。   没必要说太清楚,热恋中的人都容易理解,无可无不可,又不可不无的措施用品,总要先备妥。   沈暮可能想到了,也可能压根没往那去思考。   她只是轻轻点头说:“都好。”   在花园和边牧玩了一会儿后,江老太太便喊他们快来吃午饭,整个下午到晚餐他们都一直留在这里。   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喝茶聊天,到底是校友,沈暮和江老太太在专业上都能找到不少共同话题。   除此之外,自然逃不过被问备孕计划。   老太太热忱得好像他们明儿就要扯证大办婚礼。   迎上奶奶那期待值拉满的慈祥眼神,沈暮咬咬唇,只有扭捏羞涩的份。   好在江辰遇微沉着声提醒了句。   江老太太终于不情不愿地收敛些。   后来沈暮还陪着老人家在按摩室小憩,江辰遇拿了两条薄毯,给这俩窝在按摩椅里睡着的一老一少盖上。   沈暮没有午睡习惯,薄毯在腹部落下轻微的重量时,她就悠悠转醒。   睁开眼,便看见他正俯着身给自己盖被子。   沈暮水眸潋滟着娇意,迷迷糊糊伸了个懒腰,张开细臂跟要他抱似的。   江辰遇无声一笑,低头寻到她醒后微嘟的嘴唇,啄了啄,而后用口型告诉她,再睡会儿。   在按摩椅里舒络完筋骨,沈暮还挺不舍得起来的,也不想他走,就拉住他手不放。   江辰遇笑着意会,轻轻坐到旁边的椅凳陪她。   这一天江老太太也是欢喜得不行,直到天完全黑下,才难舍难分地放他们回家。   中途,江辰遇开车到超市。   不过情况有变,他为的不是特殊用品,而是要给沈暮买卫生棉。   因为晚餐后沈暮到厕所,刚巧遇上亲戚造访。   还好她有在包里常备一张卫生棉的习惯,避免了很多尴尬。   江辰遇将车停进车位,见身边的小姑娘坐起来想跟他一起下车,江辰遇随即按住她解安全带的手。   “坐着,我去。”   沈暮眼神揣着怀疑,从半明不暗的副驾驶看向他:“你知道买哪种吗?”   江辰遇笃定的语气:“微信发我。”   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后,江辰遇又抬头拍拍她发:“在这等我,别乱跑。”   想到裙子是浅色的。   以防万一,沈暮迟疑两秒,不再勉强。   江辰遇回来得很快,提着满满一购物袋。   开车回家途中,沈暮抱着购物袋,低头翻看,发现他买得很齐全,日用和夜用以及各种长度厚度都有。   沈暮在袋里找到盒红糖姜茶冲剂和月月舒。   她嘴角抿出点笑意,看了两眼放回去,随后竟又摸出盒止疼片。   有片刻吃惊,沈暮扬扬手,盒里的药板便晃出响动:“我不用吃这个的。”   江辰遇斜一眼她手里的小药盒,继续开车。   “不疼么?”   他刚刚买完卫生棉又到隔壁药房,问过药剂师后才特意准备的这些。   沈暮清甜笑了一声:“不疼呀。”   显然他白买了,但这份温暖和细心足够她心花怒放。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上回问过他,为什么和小说里的总裁不一样。   沈暮眸中掠过瞬促狭:“我例假还挺准时的,一般也不痛经。”   说着望向他开车时的英俊侧脸。   正正经经地学他回答:“你女朋友身心健康。”   江辰遇唇边翘起笑痕,继而泛深,也依样画瓢地说:“那还需要我么。”   “需要你干什么,提醒我多喝热水吗?”   沈暮故意接话,笑音狡黠,透着恃宠而骄的可爱。   江辰遇对她见招拆招了四年,温声笑语间游刃有余:“提醒你忌食辛辣寒凉,多摄蛋白,好好休息,注意保暖,避免房事。”   沈暮前边还甜兮兮地听着,等他慢条斯理讲到最后一点,她心跳加速颤动,耳尖都烫起来。   什么啊这人,就知道不会安好心。   沈暮哼声:“你很懂哦?”   江辰遇弯唇不紧不慢:“等收银的时候上网查的。”   这是在为她恶补生理期小知识吗?   沈暮抿唇偷偷笑了会。   不多时思及白天答应过要给他的好处。   沈暮兀自忖度,免不了羞怯。   她沉吟须臾,清清嗓问:“你本来说去超市,是想买……那个吗?”   男人的黑眸在夜色里尤为深邃。   他默了默,始终注视着前路:“哪个。”   沈暮真以为他没听明白,深深呼吸,颇具暗示地着重强调:“那个。”   江辰遇却还是问:“哪个。”   沈暮哑然瞬息,语调带出嗔怨:“那个呀。”   江辰遇无辜望过去一眼:“那个是哪个?”   也不晓得他是真不懂假不懂。   但沈暮太过害臊,已经有些急眼了:“哎呀,就是……”   她温吞一会,咬咬牙飞快地含糊出三个字。   而后窘迫地躲倚到窗边,面颊浮成一朵火烧云。   江辰遇眉眼间是一股逞心如意的愉悦,好整以暇反问:“我要说是呢?”   感情应该是双向的,沈暮希望他也能索取。   纠结过措辞,她稍稍偏回脸,缓慢而小声:“那你……等我生理期结束。”   她温软的话语足以让正常男人意动心驰。   江辰遇胸腔漫长起伏了下:“现在别提。”   沈暮压下青涩,不解看看他:“怎么了……”   窗外斑斓的灯光如被水墨晕染。   昏昧的车内大约寂静了五秒钟。   某人像是淡淡叹口气。   嗓音透出丝氤氲的哑意:“会有反应。”   简简单单四字,曾经室友教授的知识已自动在她脑中剖析出了其中内涵。   沈暮努力抑住狂乱的心跳。   揉揉自己热烘的脸蛋,故作镇定:“等回家,我可以帮你。”   江辰遇倏而沉声:“宋景澜。”   突然被他直呼大名,沈暮略感茫然:“……啊?”   江辰遇握方向盘的手指收紧些。   性感的喉结动了动:“不要说话。”   沈暮心想自己确实没什么经验,无怪他顾虑。   眨着那双且纯且欲的杏眸,清白凝他:“你是怕我咬疼你吗?” 第66章 再也不敢。   沈暮温轻地说,语色间是一丝媚意都无的。   但清纯和欲感在她身上催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这般截然相悖的反差能让男人激素飙升。   万籁俱寂的夜色里一声急刹车的鸣音。   Lambo毒药不可待地猛拐,顺道靠到路旁,制动手刹。   天意如此,这里正好是个僻静无人的巷口。   跑车的敞篷也是关着,恰成一方临时的私密空间。   沈暮身随车晃,刚坐稳,还在副驾驶懵着,后一瞬就被某人握住后颈。   江辰遇压唇过来的方寸间,沈暮看见他深谙的眸色和紧绷的棱骨。   但江辰遇没给她留思考的空隙。   毫不拖泥带水,精准而强势地吻住她。   后来沈暮才明白,她太高估江辰遇的意志力,在喜欢的姑娘面前,男人都是不懂克制的流氓。   因为真正爱一个人,身心都不会说谎。   这个吻有别于从前所有,他与生俱来的耐心和温柔消失殆尽,相融进法式的深热和忘乎的浪漫,不释怀不罢休。   完全不逊开放的法国街头。   夕阳晕染的巴黎铁塔下,热吻中男女的心跳频率能过速至一百一,激.情沉醉。   致使结束的时候,沈暮像刚从高温的汗蒸房出来,蒸太久,血液循坏让她头昏气短。   江辰遇彻底沉哑了嗓音。   抚着她润泽的唇,热气全都喷在她耳廓:“这么多手段,哪学的?”   沈暮现在什么音节都吱不出来了,她的椅背在过程中被放了下去,躺着陷进半昏厥的状态。   只能虚虚掀起点眼睫,看眼倾靠身侧的男人。   这会连眼神的接触都蓄满了缠绵。   半晌后恢复些,沈暮额头抵在他心口,气若游丝:“就只是,听菲娅她们聊过……”   她宛如为非作歹的小妖终究被收服。   江辰遇捏她耳朵,调.教的口吻:“都听到什么了,嗯?”   沈暮弱弱地:“说……男人都喜欢……”   她顿住缓口气,用轻到难听清的声音说嘴巴。   没安静多久,沈暮又犹犹豫豫地告诉他:“没实践过,我会小心点的。”   她真的是在身体力行地想他开心。   虽然只有干巴又肤浅的表面理论。   江辰遇刚平静些的气息还是再次窒了窒。   真是不该问。   江辰遇喉咙干涸,却拿她束手无策,轻掐她脸颊,气笑:“看我现在奈何不了你,故意的?”   沈暮含冤:“不是啊……你憋着不舒服嘛。”   她的出发点就是这么单纯。   江辰遇今晚被这姑娘拿捏得没法。   他闭眼两秒,再睁开时低头和她鼻尖互碰,带出正肃:“还说不说了?”   这架势好像她再造作,他就要治她了似的。   沈暮留意到他眸光隐隐有点危险。   心里一咯噔,连连摇头。   江辰遇忍耐着放过她,重拾温柔,扶她坐回来,收起椅背,又俯身拉过安全带给她系好。   最后摸摸她温热的脸蛋。   “乖一点,回家。”   沈暮迷糊唔一声应答,随后感觉身前垮垮的,才隐约想起内衣后背的搭扣之前被他松开了。   因为是连衣裙,她没法自己从上面穿好。   “你帮我扣回来。”   江辰遇正要发动车,闻言回首,便对上她水盈盈的双眸,带着羞怨睨他。   当时某人只有一个想法。   女孩子的例假过分令人头疼。   ///   生理期小腹难免闷闷的,沈暮不痛经,但也容易感到累,所以今晚洗漱完后,他们早早就躺到床上。   沈暮有开夜灯睡觉的习惯。   江辰遇就在卧室留了一盏光亮微弱的壁灯。   “嘴巴有点疼。”   沈暮枕在他臂弯里,含着睡意吴侬软语。   江辰遇睁眼,低头去瞧她:“我看看。”   沈暮乖乖从他怀中仰起脸,献吻似的嘟给他看,江辰遇借微光端详,确定她嘴唇肿肿的,甚至有一点点破。   但他什么都没说,拥她回怀抱,轻描淡写:“没事,上火了。”   沈暮捶他一拳:“骗人,明明你亲的!”   居然还想蒙混过去。   江辰遇无声弯唇,下巴温情地蹭了蹭她发顶,然而语气不容置喙:“快睡觉。”   沈暮埋脸他胸膛哼哼唧唧。   拍她长发安抚,江辰遇合目轻声问:“肚子难不难受?”   沈暮倒是好哄得很,温温顺顺地说还好,江辰遇将她搂了搂,更贴近自己些。   屋里慢慢陷入安静。   昨夜睡得太快,沈暮都没注意自己睡姿,眼下她还醒着,双手无处安放,搭他肩膀有点奇怪,缩在身前又觉得膈,收收放放不怎么老实。   “手在乱动什么。”   沈暮正触到他结实的腹肌,被抓包后微一激灵,不由蜷了蜷指尖,僵住不动。   她以前没跟男人一起躺过,还不能习以为常。   江辰遇依然闭着眼,但心照不宣,温嗓低磁:“放我腰上来。”   “唔……”沈暮顺从地抱住他。   安分不了两分钟。   沈暮突然又问:“我昨晚是不是睡相不好?”   江辰遇听罢唇边漫出笑痕。   说实话,乖到不行,在他双臂内窝成一小团整夜一动不动。   “怎么了?”   “我睡着有扯你被子吗?你昨晚身上好像有点凉。”   沈暮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她当时睡糊涂了。   江辰遇很平静:“没有,冲了冷水澡。”   话落他忽而感觉后半句不该说。   果不其然。   沈暮接着问:“为什么要冲冷水澡?”   “。”   江辰遇沉默。   不过随后回忆了下昨晚的情形,沈暮自己就想明白了,文雅得说,叫降温。   并且沈暮清晰察觉,他现在体温高到不正常。   面颊不受控地红起来,但她着魔般一心扑在回馈他的好,略一思考从他怀里钻出脑袋。   “要吗?”沈暮温婉地说。   她可能不懂这句话通常该是男人对女人讲的。   江辰遇垂眸,在昏暗的光影里瞧见她抬着脸,澈亮的双眸泛着真诚。   但其间含义不言而喻。   江辰遇大概是寻到这辈子的克星了,无奈到笑:“想干什么,铁了心折磨我?”   他的反应像是听了个玩笑。   沈暮正儿八经望进他眼里:“我认真的,你是我男朋友啊,不是应该的吗?”   “不用。”   江辰遇将她的脑袋摁回怀里,阖眸自我调息。   沈暮静默片刻叹了声,听上去还挺泄气。   江辰遇没什么力度地拧拧她耳垂,笑意若有似无:“小姑娘,怎么回事?”   “没有……”沈暮略闷,埋他睡衣前,阻隔后的声音嗡嗡的:“我就是觉得,自己很失败。”   “怎么说?”   “你对我,太无微不至了。”   江辰遇一时哭笑不得:“拐着弯降我罪?”   沈暮皱皱眉:“我在你那好像一只瓷瓶,碰下就要碎了一样。”   江辰遇声线融笑:“不好么。”   好又不好。   沈暮静下来没回答。   “四年前和你约好的前一个晚上,我从宋家连夜跑出去,想找我妈妈,但她没有留我,只是把我带到酒店,给我开了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沈暮轻缓地说。   语气里没有太重的情绪。   江辰遇心底微微一凛,睁开眼眸色深邃。   他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情,只是沈暮从没当他面说过。   今晚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   “我能理解,她有自己的家了,不方便带我,怕那位叔叔不高兴。”   沈暮说着,颓颓丧丧叹口气。   “但当时还是很生气啊。”   也很绝望。   在亲生母亲那儿都落了空。   江辰遇低头吻了吻她脸,话语饱含允诺:“在我这,不会再有这种事。”   就算他不做口头的保证,她也相信。   沈暮迟缓道:“我就是想说,你对我最好,好到我见缝插针先让你高兴的机会都没有。”   江辰遇想告诉她,和她一起就很开心。   沈暮在他之前又温温软软地接了句:“这样我会觉得自己百无一用的。”   到嘴边的话随着她这句沉了回去。   江辰遇默着,渐渐懂了这姑娘今晚千方百计的招他的原因。   长期受着过往经历的影响,她的心思极为敏感,担心美好稍纵即逝,也对自己没什么信心。   他无所不至的单向关照会给她压力。   到最后不平衡的反倒是她。   归根结底都是缺爱后遗症。   沈暮没有再说话,窝着也没动静。   这时候讲再多没关系之类的安慰都是空话,都无法让她实实在在地安点心,再说他原本就忍很长时间了。   江辰遇凑到她耳畔,呼吸间缱着情意:“嘴巴肿的,我心疼。”   沈暮微微一愣,而后被窝里的手被他攥进掌心,隐挟暗示地握了握。   “会么。”   江辰遇唇碰碰她耳朵,柔哑问。   沈暮心跳刹那怦起,反应须臾一下就红了脸,但欢喜盖过羞涩,整颗心好似醉在一池甘甜里。   她诚实地摇了下头。   声音跟浸过蜜一般,温糯又黏糊:“你教我……”   江辰遇浅笑,牵带着她慢慢覆至那有如沸水烧开处,沈暮这会特别温驯,尽管整张脸低埋,心赧不已,但他耐心教引,她就认真地学习。   夜深人静,卧室里壁灯光线黯淡。   口耑息就显得尤为清晰。   不知多久之后,江辰遇便松开让沈暮自己来,臂膀将她圈抱得很紧,沉重的呵气在她馨香的颈窝流淌。   尽数思绪聚集在宇宙中心爆炸前的那一瞬。   他用那极致喑哑的低音炮在耳边说快点的时候,沈暮心脏都要停止跳动。   她忽然想到那个众所周知的理论。   宇宙从膨胀到爆炸,起始的最初秒,四周的温度高达华氏一百亿度。   这个难以拢全的夏夜,温度也是如此。   那刹沈暮觉得自己被刚沸腾的烫水浇到,瞬间再无半点骨气,纹丝不动,唯有指尖颤颤如丝。   她完美应证了理论和实践原理的第二点。   理论对实践有反作用。   真的要命。   她再也不敢了……   过了很久很久,空气终于渐趋冷却。   江辰遇察觉她的紧迫,不可描述地低哑笑了声。   今夜他是体会到了,原来女孩子的柔荑真的可以软到像是没有骨头。 第67章 这是表白。   第二天是周日。   艳阳高照,沈暮如旧地在江辰遇怀里睡醒。   她伸伸四肢,打了个哈欠,意识还朦胧着,头顶便响起男人柔和的声音。   “早安。”   沈暮唔一声回应,糯糯的像在人的心上挠痒。   可能还沉浸在美梦中,沈暮懒懒地抱回他腰,想再窝一会儿。   没过多久,沈暮发觉到什么,倏而僵住。   昨晚她安慰过的悄然之间又有了变化。   沈暮心跳不受控地跃起,顿时清醒几分,心想也许是自己乱蹭的缘故,动也不敢再动。   江辰遇对她的心思了若指掌。   掺着醒后的微哑浅浅一笑。   想到昨晚结束后抱她到浴室洗手,这姑娘整个脑袋垂到底埋他身前,没脸和他对视似的。   事前理所当然的气势烟消云散。   后半夜,总算是规矩又老实地挨他睡觉。   无论前面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得有多积极,都掩盖不住她胆小鬼的本质。   江辰遇抬了下唇角,在她耳旁慢悠悠说:“别怕,早晨的正常反应。”   “哦……”   沈暮慌得要死,但还是给自己做足颜面。   江辰遇没接着逗她趣,抚抚她后腰问:“早餐想吃什么?”   正要说都行,沈暮前后思忖片时,轻戳他月匈肌:“你让庄阿姨今天休息吧,反正在家闲着,我可以给你做饭。”   她语色略含鼻音,在昨夜一样,在枕畔温缓呢喃。   江辰遇短瞬静默后,笑笑:“好。”   不动声色顺她心意:“帮我泡杯咖啡,其他食材冰箱里应该都有,你看着做。”   这样的小要求可以给她带来强烈的幸福感。   沈暮悄悄漾出缕笑,透着乖甜答应一声。   再躺几分钟后,他们便一块儿起了床。   江辰遇靠坐客厅的沙发处理几份文件的时候,沈暮在厨房做早餐。   她用面包机烤了几片香喷喷的吐司,又煎好鸡蛋和培根,做了三明治。   简单,但她分外用心。   两人都穿着舒适的居家服,在餐桌吃早饭。   很奇怪,平淡的生活弥漫起蜜果的甜香,教人心驰神往。   江辰遇浅抿口咖啡,下意识抬眸看沈暮,便见她斯斯文文地咬着三明治,细嚼慢咽,低头吃得很认真。   她柔软的长发盘起慵懒疏松的丸子。   仿佛他真的在家养了个温顺可爱的小娇妻。   江辰遇不经意轻轻笑了声。   沈暮望向他的眼神迷惘又疑心。   慢吞吞嚼了两下,问:“你笑什么?”   江辰遇倒是不隐瞒:“家里有个女朋友,感觉很好。”   他相视而来的目光和斯理的语调,在晨间溢满温情,尤为让人心动。   沈暮迟钝两秒,压下嘴角,垂眸不看他。   江辰遇弯了弯唇,好整以暇的语气:“想笑就笑,这里又没别人。”   胸腔里宛如糖心爆浆,沈暮死死抿住不断上扬的弧度,偏过脸嘴硬:“我不。”   江辰遇笑意犹在,不紧不慢搁下咖啡杯。   “生理期什么时候结束?”   听起来他问得很随意,但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沈暮脸一红,含羞带嗔地瞪他。   “才第二天……”   江辰遇但笑不语,起身到厨房,给她冲了杯红糖姜茶,回来递到她手边。   “有个重要的项目方案我得亲自制定,上午我都在书房,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沈暮一边听他说着,一边接过温热的茶杯,思量片刻后说:“那我回趟喻涵家吧,把画架那些带过来,好多天没练了。”   江辰遇坐回她对面,闻言目露会心。   “跟我一起待书房吧,都有。”   当时沈暮还不能理解他话的意思,但早餐结束后随他到二楼,跟进书房的那一瞬,她豁然开朗。   简约轻奢的书房空间偌大。   清透的光线从一整面的落地窗照进来,满室通亮。   走出落地窗是宽敞的阳台,视野极其宽阔。   在这样的环境下或办公或学习,都堪称为享受。   但这些都非沈暮惊诧的原因。   真正令她目瞪口呆的,是书房另一半的空间,被一张深墨色工作台间开格局。   台面整齐收纳着画笔颜料调色盘等各种工具,旁边摆有画架和画凳。   一应俱全,且专业度极高。   宛如一个私人画室。   沈暮惊愣在门口,反应良晌惊奇地跑过去。   这精致无缺的独立专区,对美术生而言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她在工作台前左望右探,好半天终于想起回眸,直直望住身后安静含笑的某人。   似是想从他眼中看出答案。   江辰遇温然一笑:“缺不缺什么。”   不缺,完美到无可挑剔。   沈暮眸中盛着小雀跃:“都是给我准备的?”   江辰遇间接回答:“喜欢么。”   沈暮笑逐颜开,飞快点头。   好奇且欢悦地抒发喜爱:“这牌子的画笔可难买了。”   江辰遇眼底始终蕴着柔意,走近两步,掌心落到她发上揉了揉:“自己在这玩,有事喊我。”   在他不敛深情的注视里。   沈暮心间忽而漫起奇异的暖感。   她也是这瞬间突然明白,原来所谓惊喜,并非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做的事情,只是为了她某一时刻纯粹的开心。   清光倾淌进来,窗明几净。   那时沈暮特别特别想吻他。   后一秒,她确实也如此做了。   沈暮双臂搂住他颈,踮起脚尖,仰起脸去碰他的唇。   不过一个浅尝辄止的啄吻。   但她的主动能轻松融尽男人的心。   江辰遇唇边笑痕泛深,却又像是不知足。   单手勾过她纤细的腰肢,贴近自己,垂眼凝住她:“这是什么,表白?”   沈暮双手还挂在他颈上,面颊些微羞热,但偏要唱他反调。   掰扯着说:“还人情。”   江辰遇因她的措辞笑起来:“还不错。”   沈暮单纯疑惑:“什么还不错?”   江辰遇眼尾淡挑:“这些就能骗到你的吻。”   他有意顿了顿,半真半假地望着她。   “那我要再加重筹码,你是不是得以身相许了?”   沈暮听得心口似浇了蜜,随之心跳加促,她赧着颜色翻脸:“快去忙你的吧。”   江辰遇笑着任她推自己往书桌的方向走。   沈暮思及什么,眼波轻漾,忽然停步拉住他。   “对了,你可不可以晚几天再辞退我?”   迎上他回首而来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暮眸中一片清亮:“我先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再准备IAC的比赛,要有始有终的嘛。”   意思就是她想清楚了,要听他的话。   以后只做自己真正向往的事。   江辰遇看了她一会儿,眼神间笑意如许。   他不说破,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点。   “自己向人力资源部递交辞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针对员工。”   沈暮心里像润着薄荷糖,甜而舒畅。   但故意要鼓鼓脸颊,哼他一声。   江辰遇眼角一弯笑弧,作势要咬她嘟起的嘴,沈暮一激灵蹲身从他臂弯下躲开,跑回画架旁坐着。   溜得倒是飞快。   江辰遇笑眸溺着纵容。   其实辞职是沈暮刚刚在刹那间做出的决定。   在此之前,她虽早被他说服,却仍一直还是犹豫不决。   沈暮也说不上是哪根错乱的神经突然扯直了。   可能就是希望,陪在他身边的能是最好的自己。   不过,既然确定要一心备赛了,那霍克教授邀请她回美院培训一月的事,大抵是要归入日程的。   只是沈暮还没告诉江辰遇。   ///   此后的一周,沈暮还是正常上班。   向人事部递交辞职申请后,工作时间沈暮都在工位以超高效的速度处理积压的美工任务。   不同的是,她每天早上都是和江辰遇一起到公司,午间会特意过去陪他吃饭,偶尔下班后他要忙,沈暮就在总裁办的沙发里窝着休息,玩玩手机。   她和这位顶头上司的恋情,已是美工部公开的秘密,但沈暮还是不想过分高调。   每次陪他吃完午饭,沈暮都想回工位午休。   但江辰遇从不放她走,一定要她在自己办公室的房间好好躺着睡。   沈暮嫌矫情,每回都说:“我就趴桌上休息10分钟而已。”   江辰遇不让:“小心颈椎,生理期要注意。”   沈暮并不当回事:“就一小会儿,不碍事的。”   她顽固的时候某人也有得是办法治。   江辰遇会一本正经地向她科普:“趴睡容易导致眼球受压迫,阻碍眼皮部位淋巴液和静脉血液回流。”   这些名词太专业,沈暮当真被唬到。   愣愣问:“啊?会怎样?”   江辰遇不作答复,只容色肃沉,沈暮察言观色,加之听感,认定这事很严重。   想着自己今后还要画画好多年,得爱惜双眼,便认怂躺到他卧室里睡觉。   沈暮乖乖推门进去时。   完全没留意到男人唇边不易察觉的那丝笑。   直到某晚睡前,沈暮忽然想起前两天这事,从他怀里钻出来一个劲地追问后果,生怕自己过往的不良习惯埋下隐疾。   江辰遇熟知她性情。   不讲清楚这姑娘今晚是不可能安稳睡觉的了。   江辰遇只能拉过她乱搁的手,放回自己腰上。   他的吻里似乎含着似有若无的安抚,从脸颊到嘴唇,好一会儿,才轻柔地告诉她说。   会水肿。   这回答让沈暮足足懵了整分钟。   后一秒,她蓦地抽离情绪而出,有如一匹脱缰的小野马开始又嗔又闹。   江辰遇将她抱紧在被窝里,边笑边哄。   沈暮四肢完全被他圈住,动弹不得,只能张嘴往他侧颈咬了一口。   齿贝施上三分力,但没舍得真咬下去。   见他都不嘶声,沈暮又一点点松了口。   气势不足,奶凶地努起嘴:“你忽悠人!”   江辰遇在暗淡的夜光里稍显冤枉:“没有。”   沈暮矢口不移:“有!”   江辰遇有些好笑,指尖撇开她颊侧的碎发:“那你说,我忽悠什么了?”   沈暮正要谴责他,张嘴之际却不晓得从何说起,最后思考半晌,居然都讲不出所以然。   因为江辰遇确实什么都没说。   可他就是故意只字不言的。   沈暮说不过他,索性憋着气不作搭理。   江辰遇满眼溺爱地去吻她。   他的唇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所到之处仿佛皆要化为一池绵绵的春水。   沈暮强稳住跌宕的心跳,咬紧牙关闭眼装死。   可惜这方面沈暮根本不足以与他匹敌。   江辰遇用那半明不暗的缱绻嗓音,附到她耳畔的时候,沈暮已然无力招架。   他问:“结束了么?”   如果呼吸能放火,那沈暮的耳朵一定是被他烧热的。   沈暮咽了咽,装傻充愣:“什、什么?”   江辰遇倒是耐心,温笑:“要我再说清楚点么。”   深夜静悄悄的房间里,沈暮脸颊迅猛飞红,偷偷往被窝里沉躲了下。   支吾老半天,终于含混出声。   “明天……应该……就没了吧。”   也许是能预想到明晚的别样可能,沈暮骤然间羞到不行,欲盖弥彰地捶他。   “哎呀你不要岔我话,还在说你忽悠我那事呢唔……”   她话尚未言尽。   江辰遇冷不防地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夏夜静又不静,窗外依稀有蝉鸣声在遥远的地方响起。   睡前的小插曲最终都融进了甜蜜的温存里。   明天一定是格外晴朗的好天气。   至少某人是这么确定的。 第68章 求婚机会。   翌日清晨,惠风和畅,阳光穿过纤云不染的晴空,一片澄碧。   夏季里不可多得的凉爽天气。   沈暮舒适地倚在卧室的阳台边,例假彻底结束的心情,尤为愉悦。   听到动静,沈暮回屋。   江辰遇正从衣帽间出来。   “自己在家别乱跑,晚上回来陪你。”   他修长的手指系着领带,边还像对小朋友般细心嘱咐她。   沈暮习惯性地在他面前乖顺:“知道啦。”   留意到他今天的着装有种平和的温感,白衬衫,光面卡其白西装,外套还在臂弯里搭着。   他穿浅色西服的时候,是别有韵味的,总能流溢出白马王子的浪漫风格。   迟疑两秒,沈暮走近他跟前,接过他手里的领带,随口问:“上午要去电视台吗?是不是财经频道有专访?”   江辰遇放下胳膊,站着任她帮自己系领带。   垂眸笑看她:“知道的还挺多。”   沈暮娴熟地绕两圈领带,再穿过中间系结,带点调皮地回答:“对啊,我还知道下午一点半有家商业杂志要到公司采访你。”   最后将温莎结轻扯完美,理整齐他的衬衫领。   沈暮抬起弯弯的笑眼:“因为方特助把你的行程都发给我了。”   她这时有如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加持上妻管严的架势。   阳光漾进来,映亮了江辰遇眸光里的偏爱。   他笑着,却故意沉了沉声谴责方硕:“成天不干正事。”   这让沈暮有种得了便宜的感觉。   她心满意足地甜甜笑起来。   江辰遇将外套穿上:“今天准备做什么?”   沈暮乖声交代:“和大家约了中午聚餐。”   最后一周的工作日,沈暮把任务都完成了,已经从九思正式离职,尽管她在美工部的时间并没有很长,但乖乖女都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大家也都相处融洽,故而趁着周六,美工部的同事们就约了她一起聚聚。   穿整外套后,江辰遇将她勾过来,亲昵地搂住,掌心握她后脑揉了两下:“在哪?”   沈暮顺势抱住他腰,好一番思索。   “好像是叫……品居宴。”   江辰遇说:“离总部不远。”   她仰起头的脸蛋白净可人,江辰遇低头吻了吻她额,才接着道:“叫司机送你过去。”   沈暮莞尔一笑:“不用啦,跟喻涵说好了,她来接我。”   江辰遇向来都随她:“自己要注意安全。”   沈暮点点头。   他们在落地窗前相拥着沐浴晨光,和寻常爱侣一样难舍难分地腻歪好久。   在一起后沈暮对他的依赖感与日俱增。   黏着他温软下声:“结束我到你办公室等你。”   江辰遇笑说:“好。”   随后他眉梢淡淡一挑。   语气逐渐耐人寻味起来:“晚上回家,一起去买东西。”   沈暮下意识想问买什么,话还没出口,自己及时反映过来。   沈暮登时耳根透红。   例假就像是一层保护,但现在这道屏障失效了,她宛如一块迷人的甜点,随时都能被惦记着的某人吞入腹中。   沈暮体内似有千万只小鹿狂跳。   藏不住羞窘地赶他去上班。   ///   江辰遇开车出门后,沈暮独自在家。   她在书房待了会儿,将一副完成的油画装裱到框里,闲来无事,又到小花房浇浇水。   想到储物室里闲置着几只水晶花瓶和小竹篮。   沈暮忽然有了插花的兴致。   但她怕自己不小心搞破坏,所以蹲在花房里,事先微信问过某人。   江辰遇回复消息说:摘吧,自己家的花。   沈暮展颜笑开来,欢欢喜喜地摘了一篮的花,然后坐在花房的木桌前,根据自己贫瘠的插花知识,拿着剪子剪花枝茎干和多余的叶片。   沈暮是个很有闲情逸致和耐心的姑娘。   否则也不会如此钟情美术。   在花房安安静静待了两个钟头,沈暮终于完成了她极有情调的小竹篮。   竹篮里的花是粉紫调的,枝叶漂亮地散到篮外,观赏性很强。   沈暮将花篮装饰到卧室的阳台。   还有一只水晶瓶,她在里面放了几支红玫瑰,摆在了卧室的留声机旁。   沈暮心情舒朗地拍了几张花照发给某人求夸。   但江辰遇可能正在电视台,所以没有及时回复。   颇为惬意地做完这一切,已临近中午。   喻涵告诉她马上到,沈暮捯饬了下自己后,就出了门。   中午在品居宴的聚餐很愉快。   美工部的同事们基本都来了,宝怡也在,大家都是可爱活跃的人。   话最密的当属喻涵和阿珂两个。   不知怎么的,饭局中的话题就被他们俩带起来,最后整桌人都开始起哄,说的都是祝小暮和江大佬百合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   沈暮又懵又羞,全程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大家敬酒的敬酒,敬饮料的敬饮料。   整得像是真成事了一样。   尤其是喻涵这种一开心就收不住的性子,乐嗨了,她尽情碰杯,开始对酒把歌唱。   “宝贝儿,江总这样的男人世上找不到第二个了,赶紧的!领证结婚生娃!再拖会后悔的我跟你讲!”   沈暮当时忙不迭过去捂住她嘴,避免她再说出什么惊天的言论。   但喻涵喝起酒来,完全是遇神杀神的气势。   沈暮压根拦不住。   喻涵又接上某姐妹的话头,开始痛斥渣前男友:“蒋路明那狗东西,CTM!老娘大好的青春都被这金针菇男毁了!”   叫嚣到一定程度,喻涵一把抱住沈暮。   “宝贝儿,江总一看身材就是个器活都妙的极品好老公,你给我好好珍惜,带着我的祝福上他!”   沈暮:“……”   她反应到时已来不及阻止。   最后的结局便是喻涵醉成一坨烂泥。   而沈暮没考驾驶证,不会开车。   沈暮只好拨了通电话给正在家里的喻白,让他来一趟,带喻涵回家,顺便把她的车开回去。   毕竟这顿饭的初衷是因为她离职。   所以沈暮很自觉地付了钱。   喻白赶来的时候,其他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沈暮还坐在包厢里陪醉瘫沙发的喻涵。   酒店地下车库。   费了些力,他们终于将不省人事的喻涵扛到车里,放进后座。   喻白坐到驾驶座,摘掉棒球帽和口罩,问右边的沈暮:“景澜姐,你去哪儿?”   沈暮正松口气,闻言,边系着安全带,边回眸笑看他说:“送我到江盛大厦就可以。”   似乎是顿默了一段空隙。   喻白才不露声色地笑了下,说好。   少年穿着黑色便服,侧颜依旧清朗,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美面容。   只是眉目间隐隐像是泛着些黯然和惆怅。   沈暮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想了想,问他:“最近行程和学业累吗?”   喻白打了圈方向盘,看着后视镜,在她的问话中流露出难能可见的乖顺:“不累。”   沈暮含笑敛眸:“要早点睡,别熬太晚。”   提醒着他,一面低头从包包里翻出手机。   打开就是新的消息。   江辰遇半个小时前回复了她上午的微信。   Hygge:过来,当面夸。   沈暮眼底漾开笑。   但她没有再回。   他肯定是忙了一上午,中午饭局结束才有空回她微信。   而且现在是下午两点。   他应该正在接受杂志的采访。   “景澜姐。”   喻白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沈暮闲着随意点开微博:“嗯?”   身边的少年没有直接出声,而是沉默了片刻,才迟缓着说:“如果,我做了坏事,你会原谅我吗?”   他声音听感不咸不淡,沈暮愣了一愣,一时辨不出他是正经还是玩笑。   沈暮抬眸,语气郑重几分:“做了还是没做?”   喻白静静望着前方:“还没。”   沈暮没多想:“那我不会原谅你。”   她的态度强硬且毅然,喻白眼瞳似被阳光径直刺到,不受控地闪动了下。   随即喻白便又听到后一句。   她很认真地说:“这样你就不会做了。”   沈暮以为他只是面临青春期的迷惘。   秉着开导的意图,声音蕴着暖调继续:“如果已经做了的话,那就原谅你,但之后你得好好反省。”   喻白慢慢沉静下来。   身上的刺还未立起,就被她的温柔软化。   他眸中跳跃的乖张仿佛融入光线里,消失不见,但那抹忧郁似有似无。   喻白面上还是那个听她话的少年。   如无其事一笑:“知道了。”   沈暮只当是男孩子证明自己存在的玩笑话。   她面带笑容,垂眸接着滑动微博。   也许有一种巧合,叫命中注定。   就在这时,沈暮刷到一条热度正在上升的咨询。   是网友投稿的一条微博。   内容是爆料前段时间某顶级拍卖行的午宴,江辰遇应邀出席,并且以大八位数拍下了宴会上最顶尖的珠宝——GRAFF典藏级深海蓝钻项链。   底下有拍卖行发布的物品图。   还真是正式见面那晚,江辰遇亲手给她戴上的那条。   沈暮惊讷到头绪阻断在这一瞬。   她能猜到那条项链很贵,但没想到会这么贵。   “景澜姐,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喻白目光怅望前方路况,突然问了一句。   沈暮走远的思绪慢慢收回。   她低眸凝着那张图片,发了会呆。   半晌后,沈暮温轻的声调缓缓道:“会想要……时时刻刻都对他好吧。”   可能不只是回答喻白的问题。   也是在给她自己一个答案。   沈暮不想在外面露出情绪上的端倪。   她默默吸口气,故作轻松调笑说:“你姐说了,你还小,不要早恋。”   喻白回眸,淡褐色的眼瞳一片潜静。   最后冲对她乖顺一笑,不语。   ///   亮黑色的江盛大厦高耸云霄。   说起来,这还是沈暮第一次到江盛总部,从前只是在远远的地方望见过。   这座南城地标建筑,当真是可以用大气磅礴来形容,阵势拔地倚天,巍巍壮丽,好比雄鹰傲立长空。   相较之下,九思瞬间渺如烟海。   沈暮不由感慨,那人到底有多强的能力,能把这么大的公司规划得有条不紊,扶摇直上。   和喻白告别后,沈暮径直走进去。   大抵是江辰遇事先有过交代,沈暮到前台表明来意后,负责人员不多问一句,也没要她登记,直接热情地领她到了顶层总裁办。   那时沈暮再度被惊艳。   他总部的办公室才真的是殿堂级,九思的忽然就逊了色。   沈暮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的风景一览无遗。   丝毫不啻从南城高塔顶楼花园望出去的那般壮阔。   沈暮彻底变成好奇宝宝。   参观景点似的,在他办公室东张西望。   最后在皮质沙发上坐了会儿,沈暮又被那处精致的咖啡台吸引了目光。   她起身过去,新奇地看那包巴拿马魁特咖啡豆。   端详良久,沈暮正想尝尝他的咖啡是什么味道,玻璃门在这时移开,发出轻微的动静。   沈暮回首望去。   只见方硕左拥右抱着很多东西走进来。   沈暮第一反应便是和他打招呼:“方特助。”   方硕倒是怔了瞬。   继而惊喜一笑:“沈小姐。”   沈暮莞尔朝他走过去,刚要说什么,瞧清方硕夹在臂弯里的东西,她倏而惊愣。   “这些是……”   方硕将那几个玩偶放到沙发,笑言:“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就是您先前遗留在宋家的公仔。”   那一刻沈暮是不可思议的。   去宋家那晚,她想带走,但突发意外落下了。   “为什么在这儿?”   方硕告诉她,是她父亲宋卫刚刚带着户口簿一起送过来的。   闻此,沈暮眸光短瞬轻烁。   接着又眉眼凝惑:“什么户口簿?”   方硕看了眼手里的文件袋,有片刻夷由。   而后还是递给她:“江总吩咐说先放他办公室,不过这个原本就是您的,直接给您也是一样。”   沈暮尚还纳闷,接过文件袋,低头拆封的过程中,方硕继续向她解释。   那时沈暮才知道。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人做了那么多事。   事实上江辰遇从未说过爱她,但他的温柔融进了每个不经意透露的细节。   他的爱是由骨子里来的。   和那些毛头小子一点儿不一样。   大多数男人会在口头上天花乱坠地示爱,可最终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女孩子对细节重复崩溃时,他们也只会敷衍,当那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江辰遇相反,他一向喜欢用行动表示。   那是莫大的安全感,因为他懂她所有的在意。   有句话说——   loyal,obligation,valued,Excuse.   在一起就是love.   在回答喻白时,其实沈暮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只是觉得和江辰遇在一起后,世界都是在蜜糖罐里泡着的。   她会欲罢不能地变回幼稚的小女孩。   黏在他身边,或撒娇,或闹脾气。   但这一秒钟,沈暮豁然明朗。   喜欢他,爱他。   想要和他在一起,永远地在一起。   沈暮想到小时候,奶奶跟她说过的话。   她说,她不是嫁给爷爷所以感到幸福,而是因为喜欢他,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所以想要嫁给他。   沈暮当时在她怀里懵懵地问:“什么意思啊奶奶?”   沈曦笑笑说:“等我们小哭包以后长大就懂了,可能就是一个瞬间的事儿。”   沈暮盯着手里的两个红本证明。   恍如梦寐,鼻腔秒酸。   一本是房屋所有权证。   是那天去奶奶家,经过时她喜欢得不得了的那栋玻璃别墅。   另外一本是新的户口薄。   两本都是且只有她的名字。   沈暮眼前升起一层水雾,她吸了下鼻子:“他在哪儿啊?”   方硕万万想不到,沈暮看到这个会哭。   他一时措手不及,倒吸口气抓抓头发:“啊,那个,江总还在37楼会议厅接受采访,这样,我带您过去吧。”   方硕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只能把人带过去,等老板自己哄。   ……   37楼会议厅。   遮光板调置在最合适的角度,室内摆有多架正在录制中的摄像机。   暗金色回形沙发,江辰遇双手交叠在膝。   某商业杂志女主编坐在他的侧对面。   采访进行中,两人交谈融洽。   江辰遇对她提出的最后一个经济问题做了精准而简洁的回答后,无意瞥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那个一身白裙的清瘦身影。   显然是方硕带她来的,所以工作人员没有拦。   但江辰遇还是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方硕不停朝他打手势示意。   江辰遇自己也注意到了,那姑娘在哭。   “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江总今天百忙中抽空接受我们的采访。”   女主编纯熟地做了总结,又技巧自然地问出了那个老婆粉们最关心的问题。   “说个题外话啊,圈内外一直都对您的恋情保持猜疑,不知道江总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目前感情状态,您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江辰遇目光始终和沈暮遥遥相视。   沉默半晌,他淡而沉稳地答了声:“有。”   女主编被他的一反常态震惊到瞬间失声。   她大概只想借话题造热度,没想过他会真的回答,并且坚定不移。   女主编回过神,正想趁此再问。   江辰遇先做了个理西装的暗示动作。   维持绅士风度起身:“抱歉,失陪。”   话落他径自走向门口。   沈暮泪眼朦胧,看见他过来就抑制不住了,压在喉咙里的呜咽细碎出声,单薄的肩轻轻颤抖。   江辰遇快步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直接皱眉睨向方硕:“怎么回事?”   方硕做投降状:“我……不知道啊……”   沈暮虽然忍不住哭,但也不想方硕因为自己被冤枉,拉住江辰遇的西装衣摆扯了扯。   江辰遇回眸,什么都没说,牵住沈暮的手将她带离会议厅,领到隔壁的空茶室,关上门。   “怎么了?”   江辰遇柔下声,指腹不断抹拭她眼角的眼泪。   沈暮摇摇头,破碎着哭声说不出话。   只是左手紧紧捏着户口簿。   江辰遇很快注意到,从茶几抽了张湿巾给她擤鼻涕:“是不是我擅作主张,不高兴了。”   当然不是。   沈暮又是飞快地摇头。   此时此刻,别的她都不想说。   现在只想马上告诉他一件事。   沈暮把他的手拽下来,牢牢握住,声泪俱下:“我有事要和你说……”   江辰遇见不得她流泪:“你先别哭。”   沈暮恸哭撒泼:“你先听我说!”   江辰遇拍拍她头纵着:“好好,你说,我在听。”   沈暮用力吸吸鼻子,哭腔断续:“我之前,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对你更好点,可我想不到……”   她扬起湿哒哒的睫毛凝他,哽咽着把话说完。   “你昨天,说对了,你的筹码太重,我想以身相许了。”   江辰遇怔住片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深深注视进她泪簌簌的双眼:“什么?”   “我奶奶以前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徒步好多天,跑遍全城,满脚的水泡,就只是为了给她的衣服配颗纽扣……”   沈暮看着他,细细碎碎地说着话。   鼻音很重:“她说,就是那一秒,她确定,这辈子就他了。”   江辰遇眸光深黑幽邃,未言,只静静看着她。   “我想过了,我觉得,我找不到更喜欢的人了,如果、如果你不要我,我肯定、肯定也不会再想嫁给别人……”   沈暮抽搭着腔调,绞着裙边有些语无伦次。   “所以……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永远的那种。”   江辰遇将她凌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温柔安抚:“又在胡思乱想了,说过的,我们不会结束。”   他好像没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沈暮轻拧眉,声音跟着低闷:“我想说的是,户口簿在这,身份证我也带了。”   江辰遇心有所觉,只是一时不敢信。   他默了下,目光深透地凝视她:“是你希望的么。”   沈暮哽着“嗯”一声。   音量很轻,但语气无比笃定:“周六民政局开着,这个点应该还没下班。”   她眨着湿润的睫毛,泪眼盈盈地回望过来,一瞬不瞬,心意也在对视中不言而喻。   江辰遇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气。   静默良久,他突然笑起来。   要说这姑娘的心思,他懂也不懂。   她很简单,简单到如根直线,一个结都不打,却又总能给到他出乎意料的惊喜。   而且这么有意思,每回都自己撞到他跟前来,像只呆萌的小绵羊自动跳进虎口,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江辰遇捧住她满是泪痕的脸庞。   沈暮长长的睫毛挂着泪珠,一颤一颤。   他垂眸,嗓音温哑下来:“求婚的机会都不给我?”   但他也等不及了,比她更甚。   江辰遇低头深吻她被泪水打湿的唇。   “以后补给你。”   透哑一声落地,江辰遇紧紧交握住她手,拉着她大步往外走。 第69章 我也紧张。   南城民政局婚姻登记处。   大厅亮红色的背景墙上,高悬的国徽两侧嵌有八个金色大字——   婚姻自由,依法登记。   沈暮站到了这里突然开始懵圈。   一路上眼泪是擦干了,但她好像也把自己给哭傻了。   她是极其容易被触动的性格,可能在听方硕讲完那些她不知道的事后,那一瞬间的感动杀伤力太强,让她像枯燥的原野汲取到山泉,像病弱的晚期患者忽然被治愈。   说不出是喻涵念她太多,还是受到奶奶影响。   沈暮当时只有一个念头。   给他自己的所有。   除了以身相许之外的任何报答方式,在这般情况前,似乎都显得再无意义。   她用行动证明了。   古时报恩和私奔的老套情节不是空穴来风。   当然,沈暮也是有私心的。   她想独占他的好,迄今为止极少数的强烈想法,一刻都不想等。   所以,跑来领证含有冲动的成分。   沈暮现在处于半茫半醒的状态。   而江辰遇倒是豁然确斯,逻辑清晰地咨询前台工作人员流程。   “二位将身份证及户口簿交给我,需要复印件,然后先到3号厅拍两寸照。”   江辰遇把两人的证件放到台面,道声谢。   而后牵住身边发呆的人说:“走吧,我们先去拍照。”   沈暮愣一下:“啊……好。”   很少有新人会选择在民政局拍照,毕竟行政单位的流水线式照相肯定不比影楼的精修照好看,但他们没有过多准备的时间。   沈暮起初还有点儿迷糊。   直到正式坐在影棚里,太阳灯透过反光伞打下来,她忽然上来些感觉。   沈暮呼吸慢慢急促起来,紧张,慌乱,还是激越,她分不清了。   负责人员瞄准相机门镜:“姑娘笑一笑,表情不要太僵硬。”   沈暮抿起嘴角,坐端正。   负责人员审视片刻又说:“姑娘头发挡耳朵了,先生帮她整理一下。”   沈暮马上去撩头发,那人的指腹先滑过她耳廓,带着他特别的温度。   沈暮咯噔了下,偏过头看他。   江辰遇轻轻一笑。   他的温笑始终很奇妙,仿佛知晓她此刻的心漂浮不定,特意给她寄托和依靠。   负责人员调整镜头角度再次尝试,这回却发现她眼眶红了,泫然欲滴。   负责人员是位年轻的阿姨。   她直起身瞧一眼过去,疑心间语重心长地问:“小姑娘,是自愿的吗?”   誓词读哭的不少,拍照要哭的她还真没见过。   沈暮忙不迭回答:“是、是……我是。”   她没控制好哭腔,听起来有些委屈,倒真跟被迫似的。   阿姨满眼狐疑地瞅向旁边的男人。   江辰遇笑了下,有几分纵容和无奈,揽了沈暮起身,礼貌说:“抱歉,我先哄哄。”   好在这个点清闲,没有其他等待的新人。   空静的楼道。   江辰遇温沉的声音带出调侃:“再哭,他们要当我诱.拐少女了。”   沈暮难以自拔地陷在情绪里,坠在睫毛上的泪珠倏又落了两滴。   女孩子哭起来他是丁点儿办法都想不到。   江辰遇哑笑:“反悔了?”   沈暮匆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   江辰遇弯唇,折了折纸巾,轻拭她眼角湿痕。   随后两人都安静着。   沈暮吸了下鼻子,轻轻抬眼觑他:“你会不会觉得,很突然?”   江辰遇略微扬眉:“是挺意外的。”   沈暮敛目,很淡很淡地叹了口气。   “……我自己也没想到,是唐突了点。”   沉默数秒后,她开始反思自己:“我这样,是不是特像激情骗婚的那种心机女?”   江辰遇被她的遣词逗乐:“我要不愿意,你也不能把我骗到这来。”   说着捏捏她脸蛋,笑着打趣。   “倒是你,哭得像被逼婚。”   沈暮羞窘辩驳:“我、我是激动……”   又轻咬下唇嗫嚅:“还有就是,怕你后悔。”   江辰遇语色邃缓:“想听我的感受么。”   沈暮心跳忽而局促起来,颔了颔:“嗯……”   他薄唇略微翘起:“我很惊喜。”   这句话有如刚冲泡的奶茶,温醇且香甜。   沈暮微怔着仰面望他。   江辰遇拥她入怀,一点点挑开她额鬓碎发,温情如常:“跟我说说,你做决定的原因。”   沈暮有片刻没吭声,最后还是老实交代。   含着又软又奶的鼻音:“方特助说,你不想我以后,跟你结婚的时候,因为要用别人家的户口簿不开心。”   他是这样的初衷,所以她跟着就有了想法。   “所以……”   沈暮垂眼,抠抠手指:“我一时兴起。”   说完她立马纠正:“不是,是临时起意。”   反应过来又支吾想改:“也不是……”   兀自思忖半晌,最终沈暮发现,她根本寻不着恰当的词汇描述自己当时的心境。   江辰遇注视她的眼神越发柔软:“我以前以为你是又怂又爱哭的胆小鬼。”   他短暂停顿,浅浅笑开。   “现在发现,还是不够了解你。”   在茶室冲他一顿掏心掏肺的表白之后,沈暮脑子就一直是乱的。   这会儿听完他话,沈暮还转不过弯。   她隔着薄薄的泪雾望着他,略显娇憨和呆滞。   江辰遇眸光微垂,臂弯收拢,让她娇小的身躯盈满自己的胸怀。   这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拥抱。   沈暮觉得自己感官到心神,都安落踏实下来。   男人随之俯到她耳旁,话语深隽悠长:“愿不愿意和我结婚,让我慢慢了解。”   他慢而不散的嗓音仿佛来自云端。   沈暮在他细腻的气息里,如瘾着迷:“……嗯。”   他们都是自愿的。   江辰遇抚抚她发,口吻温溺含笑:“走了,不要耽误人家下班。”   刚要回,沈暮马上扯住他:“等等!”   她低头着急地翻包找粉饼和口红。   “我、我补补妆……”   都哭花了。   江辰遇眼底融着宠溺的笑,耐心等她。   重新回到3号厅,这次拍很顺利。   那位阿姨剪切照片时还对他们这对的高颜值赞不绝口。   早晨换衣裳时,沈暮没想到今天的穿搭会如此关键,就这么机缘巧合地穿了条法式风情的小白裙。   正正和他白衬衫配卡其白西装的情调搭上了。   红底两寸照。   女孩笑容乖甜又腼腆,男人眉眼间暖着温柔。   自然流露的情绪肉眼可见,装不出。   拍完照,他们分别进行了婚检,填写结婚登记说明书,按写手印。   做完这些流程后,他们并肩站在宣誓台前。   台面是一簇粉配香槟的玫瑰花,身后是红色的帷幕。   一身正装的男颁证员端站前方。   “我是南城民政局颁证员,很高兴能为二位颁发结婚证。”   颁证员确定双方名姓后,照惯例提问:“请问江辰遇先生,沈暮女士,你们是自愿结婚吗?”   “是的。”   “是的。”   颁证员抬手示意:“请二位面对庄严的国旗和国徽,一起宣读《结婚誓言》。”   如此严肃的场合,沈暮难免有些紧张。   她下意识抬眸凝了眼身边的人,像是有感应,江辰遇这时也正好看过来。   四目对望片刻,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捧着宣誓本,低头宣读。   “我们自愿结为夫妻,从今天开始,我们将共同肩负起婚姻赋予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相濡以沫,钟爱一生……”   “今后,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风雨同舟,成为终生的伴侣。”   江辰遇声线沉稳坚定,和沈暮温婉动听的语调缠绵在一起。   融合着,缱绻着,带出和声的音韵美感。   空气好似弥漫起温馨甜美的香味。   颁证员都不禁想要感叹。   这对俊男靓女连声音都是这么般配。   他们是南城民政局这天办理的最后一对新人。   事情发生的起因真的是心血来潮,毫无前奏,好像就只是他们稀松平常的一次闲聊。   她笑着说,我们今天去结个婚吧。   他挑眉说,好啊。   于是,两个红本,不偏不倚地在彼此一往情深的四年上盖了章。   ///   夜幕降临,这座城市拢在霓虹闪烁的动人夜景中,红绿更替,交织的流光迷人眼。   他们在南城塔顶的餐厅用了格调浪漫的晚餐。   省去了订婚到喜宴等所有冗杂的流程。   这是只属于他们不可或缺的仪式感。   吃完饭他们去逛了南城塔底层的百货商场。   说逛不准确,其实是有目的性地购买。   毕竟今夜是心照不宣的,特别的夜晚。   只是姑娘家害羞,不好直白跟去,沈暮便捏词说是想买罐糖。   江辰遇噙着笑不揭破,只在走到小方盒品类繁多的货架前时,故意含点坏意与她耳语。   “喜欢哪种?”   商场拥挤如潮,买私物免不了尴尬。   沈暮青涩地低脸抵在他上臂,原想一路装死,却没想到突然被他暧.昧发问。   沈暮顿时惊慌,羞耻到面颊烫红。   “问、问我干什么?”   江辰遇不紧不慢抬了下唇,体贴地说:“我得考虑你,女士的体验感优先。”   沈暮心通通地跳,旁边人来人往让她局促,索性往前凑,逃避似的整张脸埋到他心口。   “哎呀我不懂啦……你、你都拿一个算了。”   沈暮压着声低嗔。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车里。   江辰遇显然心情很好:“好,听你的。”   最后他还真的每种都拿了一盒。   ///   回到家将近晚九点。   卧室的窗帘没有拉上,落地窗外夜色迷离,有一星半点的光影流晃。   进屋时江辰遇走在前面,只开了几盏射灯。   偏暗的光亮凝聚而下,光晕柔和,在房间朦胧散开,轻易便烘托开隐昧的旖旎。   直觉他是故意的。   沈暮心尖微微颤动,一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   回了这,意料之中的事可能随时要发生。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沈暮还是难免紧绷神经。   江辰遇将购物袋搁到边柜,回头看身后的人。   有一束射灯正好照过来,他俊眸漾起细细密密的微光,幽深莫测,折入瞳仁深处。   沈暮无法对这样的眼神无动于衷。   她浑身以秒速热起来,恍若岩浆浇淋灼面。   沈暮慌张到要抓耳挠腮,第一反应就是逃跑。   “我、我去洗澡了!”   二话不说,趿拉着拖鞋跑向衣帽间。   沈暮碎步轻快,不一会儿就搂抱衣物从衣帽间出来,看也不看他,踢踢踏踏地火速溜进浴室,关上门。   江辰遇停留原地见完她一番利落行动。   轻轻扬了唇,眼底笑意如深。   浴室不多时便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江辰遇听了会儿这细碎的迷人妙音,垂眸静思片刻,慢条斯理到酒柜取了瓶红酒和两只高脚杯。   今晚这澡,沈暮洗得磨磨蹭蹭。   一个多小时后,她才犹豫地推开浴室门挪步而出。   其实沈暮没想这样,紧张归紧张,但她还是特意选了那件短到蹭腚的豆沙色吊带真丝睡裙。   这么重要的夜晚,她不能不解风情。   但内里的蕾丝套装她错拿成了黑色。   里外反差强烈的色调已经脱离什么风不风情的事了,完全就是故作性感,有刻意勾他的嫌疑。   所以她磨叽了半天都没好意思出来。   何况睡裙的V领低到不能再低。   沈暮手心掩在身前,深吸口气走回房间。   当时江辰遇正在沙发靠坐着,脱下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一旁。   看起来是等了她很久,他右胳膊倚在扶手上,指间捏着一只高脚杯,盛着小半杯红酒。   酒液暗红。   随他指腹摩挲杯壁的动作轻轻摇晃。   留声机的黑胶唱片正转动着,钢琴曲调婉转如流水,柔缓淌过。   在这样温情而浪漫的特殊氛围下。   他此刻的姿态宛若欧洲中世纪的贵爵,几丝迷人的慵懒间展透着高贵和优雅。   举手投足便流溢出倾倒万千少女的风华。   单一眼那侧影轮廓,便如喷泉溅落,激起心湖一阵涟漪。   沈暮心动怦然。   她知道自己无法再将这份悸动归咎到美学审美。   江辰遇听得动静抬眸过来,远望她少顷,徐徐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端详她的全部。   一靠近,男人独特的,充满遐想的气息便不可忽视。   沈暮瞟开视线,不自在地低咳一声:“那个,我好了,你去吧。”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   江辰遇随意地用鼻音发出轻笑。   这点不经意的气音却听得沈暮心脏静止了一拍。   江辰遇将酒杯递到她手里,指尖落到温莎结拉扯松,一边又缓又慢地倾低下颈,含住沈暮尚还裹挟浴室暖热的粉唇。   沈暮紧捏酒杯,屏息僵住不动。   但他只是深情啄吮了下,便撤开。   江辰遇解开领带,单侧扯落,嗓音敛着禁忌感:“坐着等我。”   沈暮情难自已地咽了咽。   他越身走进浴室后,她提吊的那口气倏而松下来。   神呐。   她今晚为什么怂成这样。   沈暮突然想,还不如直接点往床上一躺。   营造出如此动情的气氛,她越发感觉今晚很危险。   沈暮认为自己必须要借酒壮胆了。   于是想也没想,将手里剩下的半杯红酒一口闷尽。   然后她坐到床边,从包里取出那两个红本。   是他们的结婚证。   沈暮翻开来,指尖轻抚过照片和名字。   明明是下午他们刚领的,偏就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这一切都是梦一样。   今夜的酒劲上来得格外快,沈暮隐泛恍惚。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真的结婚了。   这时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沈暮将两本结婚证放到床头柜上。   接过来电,是喻涵酒醒后跟她报平安。   随便聊了几句后,沈暮纠结再三,手心捂到嘴边,小声把领证的事情告诉了她。   喻涵可能怀疑自己还醉着,懵逼了几秒。   “卧槽!我寻思着你没喝酒啊,这么快开窍了?牛逼啊宝贝儿!赶紧给我送喜糖。”   沈暮闭闭眼:“我当时脑子一热。”   她吐出口酒气,沉吟:“而且我也没想到,他就这么带我去了……”   稀里糊涂地跟他表白,稀里糊涂地领了证。   现在想想,真的是荒诞至极。   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沈暮冲她撒娇地呜了两声:“我现在怎么办啊?我们好像……都不是很慎重。”   “豁!什么怎么办,春宵一刻值千金,去啊!还在这跟我等闲人叨叨啥呢?”   喻涵哔完,直接掐断通话不给她拖拉的机会。   沈暮在床头愣了那么两分钟。   咬唇叹口气,搁下手机,拿起空酒杯走到留声机旁的桌柜旁。   上面摆着一瓶红酒和另一只高脚杯。   沈暮走近了才发现,边上还散着一盒盒各种各样的BYT,是他们刚从超市买的。   “……”   沈暮原就酒量浅,半杯下去,身体已经开始微微发热。   男人洗澡一向利索。   不多时,江辰遇便从浴室出来。   他黑蓝的真丝睡袍松垮着,带出浴室里蒸腾的水气,不急不徐,却又是径直在朝她的方向走。   沈暮刚刚一直在发呆,空杯还捏在身前,见他过来,微醺的视线被暗光渲得模糊。   江辰遇打量她片刻,矜贵的俊面掠开笑:“怎么不等我。”   他的音色总有迷幻的效果。   沈暮腿有些酥,下意识往后倚到桌柜,右边吊带随她动作从光滑的肩头滑落。   江辰遇眸色便在这时幽邃下来,他抬步走近,膝盖抵到她,轻声说:“等久了么?”   沈暮心跳极快,脑袋有点不听使唤了。   “我、我……”   江辰遇完全能感受到她的慌颤,修手越过她肩,捏起她身后桌上盛着酒的高脚杯,慢慢倾倒些许的红酒到她的空杯中。   轻轻和她碰了下杯。   附到她耳旁,他声音温磁:“新婚快乐。”   沈暮前一刻还有满肚的话想和他说。   然而眼下皆被他这一句温柔融化成糖浆。   她醉意上头,刹那忘却自己准备好的台词了。   沈暮寸寸乖软。   甜甜糯糯地跟着他回应:“嗯……新婚快乐。”   江辰遇酒杯抵到唇边,将酒喝完,放回桌面。   隔着单薄的豆沙色真丝睡裙搂过她细软的腰肢。   动人的钢琴曲在纵情摇曳。   鼻息间酒香弥散。   江辰遇缓缓亲吻过她的耳垂:“放轻松。”   他低哑的嗓音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我也很紧张。” 第70章 玫瑰甜氧。   沈暮心尖似有电流攫过,颤颤的,迷蒙的脑袋在他的低音里宕了机。   直到他意图犯罪的气息呵到颈窝。   沈暮冷不丁战栗着回回神。   指尖如珠玉白润,一只在身前握着酒杯,一只无意往前,点在他微凉的真丝睡袍,似挡非挡。   “你……紧张什么?”   沈暮小声,音调的抑扬顿挫都沉浮悸动。   江辰遇修指梳入她发间:“怕自己忍不住。”   他整个腔调都是哑的,顿了顿,方透出后面的字眼:“慢慢来。”   他刚分到她杯里的小部分红酒,沈暮还没喝,但先前他余的那半杯,弥漫上来的酒意,足以让她醉如痴梦,神魂颠倒。   沈暮心跳被情鹿乱撞,脸颊红晕渐重。   事到临头的怯意终究是挥之不去,提前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无济于事。   她含着委屈的嘤意示弱:“这次还能,随时停止吗……”   江辰遇将她在自己和后桌柜之间圈着。   唇的温度堪比熔岩,侧颈的雪肤过处会留他的烙印。   沈暮蜷了蜷肩想躲,但被他一条臂膀牢锢着腰,宛如猎手将生擒住秀色可餐的小兔五花大绑,她无处可避。   留恋片刻,江辰遇抬起头。   这番不慌不忙的模样,倒还真像是将她当成了珍馐美馔。   他此刻温柔的眼神都溢出婪酣,垂凝着她,仿佛在思量从那一处开始下酒。   “恐怕不能。”   开口的语气宠溺依旧,却也多出了几分不允拒绝的强势。   沈暮扬眸不满瞪他,像被夺走糖的孩子。   总归是他惯坏的。   江辰遇直勾勾的目光。   眼前的姑娘水润的眼睛泛着微醺感,酡红的脸蛋巴掌大,羞醉参半,纯得不染一丝杂质。   那件豆沙粉吊带睡裙也就一星半点的布料。   和她往日的保守大相径庭,掩盖不住任何姿色。   尤其这年纪的女孩子,青涩的稚气未褪尽,连难得展露的小性.感都带着点儿纯纯的味道,简直就是招人造作。   江辰遇微微前倾,两人间陡然再无距离。   他低头,和她前额相抵:“《婚姻法》里写了,夫妻应该相互慰.藉,维持和睦的家庭关系。”   “所以……”   他连哄带骗似的,唤她:“暮暮。”   低隽的声音柔进骨髓。   “今晚你不能拒绝我。”   沈暮懵了懵,她现在脑子不灵光。   直觉他又是在跟她瞎掰扯,但支吾好几声后,还是找不着话反驳。   她彻底醉后的胆大可爱,江辰遇是见过的。   这会儿可能还没到那程度。   江辰遇突然愿意再耐心等等。   视线在她里面的黑色蕾丝肩带停留半晌后,江辰遇眼帘略微往下垂。   从他的角度,居高临下。   轻易可尽数窥全睡裙深V间隐露的美景风光。   某人大概是生了点心思。   从她手中一点点抽出玻璃酒杯,稍倾杯沿,慢条斯理递到她唇边。   “是不是上回跟我说过,你室友以前是靠着男朋友从C到D的?”   江辰遇幽邃着嗓音说,亲手喂她喝。   沈暮呆愣一秒微微启了唇,顺着他仰头,慢慢饮尽。   甘冽的红酒流入喉间,直浸肺腑。   酒是好酒,原谅她不懂品尝,只觉得酒千回百转地烧在肠胃里,好像是要把她的头绪都抽丝剥茧地烧成灰烬。   沈暮皱起眉,小小吧唧了下嘴。   略陷恍惚地呢喃:“有吗?”   江辰遇把空酒杯搁到桌柜,“嗯。”   沈暮在彻底眩晕前努力回想:“噢……是菲娅说的。”   她语色不知不觉覆了层朦胧。   掰着手指头细细道来:“她让我们注意饮食,要按时健身,每天跳操,还教我怎么自己按摩。”   可能是他一时没多做什么,沈暮渐渐松了警惕,醺然的神情糊涂又呆萌,自言自语地说着话。   江辰遇望了会儿她雾蒙蒙的双眸,臂弯上移,不动声色绕前。   “是这样么?”   江辰遇低头看她,动作和留声机惑沉的曲调一起剥削着神经。   沈暮倏地碎了音,话语含糊地卡在喉咙里,思绪全都凝聚过去。   黑色蕾丝后的搭扣悄然之间开了,细带滑下来,隔着吊带睡裙摇摇欲坠地掉了地。   沈暮头皮一紧。   “嗯我忘了……”   无措攥紧他睡袍前襟,企图敷衍过去。   想思考他是什么时候探驻的,但脑袋已经转圜不过来了,连要害羞的那一分神智都不清不楚。   江辰遇朝上托着34C如羊脂白玉的边缘,俯到她耳畔,拢了拢问:“还是说,得用……”   他刻意停顿,醉人的音韵低低言了个嘴。   一个字,沈暮瞬间放空。   酒壮怂人胆是真的,她此时处在迷糊却没断片的状态,知道今夜所有都是他的处心积虑,可慢慢地就在他的暗哄下沦陷了。   沈暮懵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从颊侧到耳尖都漾起清纯可人的潮红。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大抵是因他持续的举止讲不出话,只不由衷地自喉间破出牵黏的奶哼,又软又糯。   好似清晨盛开的水仙花。   沾着哒哒的朝露,盈盈的,且娇且媚。   江辰遇喉结明显动了下,眸底是融不开的幽深,听觉和视觉都在挑衅他耐心。   他平日在人前虽是一贯清冷霁月的形象,但要知道,他也是不能免俗的男人。   忽而,沈暮被连人带裙推到桌柜。   她正失力着,刚好也不能再站稳,弱柳迎风般,整一人柔若无骨地就这么跌了。   留声机的黑胶唱片奏着扣人心弦的夜曲。   卧室里几盏射灯半明半暗。   有一束昏淡的暖光正就聚在桌柜上,渲开一圈潋滟,好像在给他们营造一方浪漫的舞台。   沈暮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把声咽回去。   然而下巴却还是难控地仰起来。   柜面摆着一只玻璃瓶,里面束着她早晨精心修剪的一小把玫瑰花。   沈暮眼圈含着水气,偏头望过去,双眸眯拢着跟月牙一样,失神地瞧着那红艳艳的玫瑰花瓣,有如离水的鱼儿窒息他口。   所以,这是他25岁就读完博的原因吗?   遇到知识盲区,求知若渴的心昭然若揭,必须要马上亲自验证答案。   而她,就是那张他正在书写的空白试卷。   软绵绵地铺展在桌面,第一题就是含舐堪比棉花糖的香甜滋味。   直到这一刻,沈暮恍恍惚惚感觉到,刚才都只是引导和前奏,他填完了专属的姓名信息,要正式开始答题了。   但江辰遇并没有昂然主题,仍旧照顾着女孩子的感受,对沈暮,他有着待如珍宝的无尽宠爱。   待到时机成熟,才逐渐褪下禁欲的外衣,要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留下此生都难忘的印象。   沈暮都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他抱回床的。   当时酩酊的醉意已经占据了她的所有思维。   只是在跟过去二十二年的自己告别之际。   沈暮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事先了解再多都是白费功夫,终结少女时代的痛楚只有亲身经历了才懂。   沈暮像猫爪攀抠在他后脊,都泪簌簌地在失声呜咽了,还尚存最后一缕神思,舍不得用力抓伤他。   江辰遇最后关头还在给予她温柔和细致。   抱着,哄着,嗓音里的柔和哑都到了极致。   彼此怀揣真心的时候,双向的爱恋就成了止痛药,能够淡化怯意和割裂的恐惧。   所以后来,他们呼吸与共,恰如其分。   可能是醉到了纵意的程度,也可能是因为太喜欢他了,沈暮眼角垂悬着动人的晶莹,却主动挽住了他腰。   顷刻间,定时装置被引爆。   江辰遇深口耑间毅力失效,碎落额鬓的几丝湿发聚落一滴,蓦地以吻昭示和宣告他攻取的起始。   夜深了很久,窗帘没有拉上,照进丝滑的月光,窗外的散尾葵在夜色里伸展着暗影。   好一番沼泽挣扎后,沈暮坠落到了新世界,在那里,她绽放如桌柜那束纯美的玫瑰花,包容受纳空气里的鲜美甜氧。   正如法国诗人特瓦尔诗里的那句——   “不可思议的欢忄俞正降临”。   月上梢头,星光隐暗,夜幕已深至浓稠似墨砚般难化开。   终于新婚之夜的美妙也随着凌晨时分如约而至。   留声机的黑胶唱片早已转至末端,乐曲戛止。   可室内却也不是静悄悄的,仿若悠扬的乐曲继续婉转,有如小奶猫好听的甜音,屋外夏夜的风吹草动间,还裹.挟着高频以及比任何一支钢琴曲都动听契合更甚的乐谱韵律。   ///   男人偶尔也缺乏时间观念。   大约到了凌晨两三点,卧室里盛夏的温度仍难以降低。   若不是牢记初回不可欺过甚,恐怕等东方将明都难以收场。   沈暮最后在一片逆光里迷失,浸没室内的余韵中,被他拥着沉沉睡过去。   再卓越的画家都描摹不尽那特殊的甜腻香味。   翌日醒来,艳阳高照,明净的阳光透进落地窗,丝丝缕缕倾洒床畔。   沈暮迷迷糊糊睁开眼,自然睡醒。   她很少有一觉醒来便至午后的情况,今天是特例。   或许是疯狂过头,沈暮花了好久才费劲坐起。   思绪点点回拢后,她双颊倏地灼起赧红。   身边是空的,他不在。   沈暮手心抚抚被褥,还残有余温,也许他刚起床没多久。   屋里整洁如一,昨夜撕了一地的塑料包装袋和桌柜上的红酒都被收拾干净了。   沈暮侧侧身想去找他。   回眸间,目光忽然触及床头柜上的结婚证。   她情难自禁地发起了呆。   尽管昨晚彻底互相拥有,她还是觉得这一切诞罔不经。   起床洗漱的时候,沈暮瞧见镜中自己的颈间有不少某人犯罪的印记,仿若朵朵梅花掉落雪地里。   沈暮深深吸了口气,腹诽他好半晌。   然后不情不愿地换了身纯白色的短袖睡裙,缓步下楼。   江辰遇正在厨房做着什么。   燃气灶和油烟机交鸣出声响。   沈暮到时,便见他一身深灰居家服,立在宽敞的厨房,背影高大俊挺。   “……你在干什么?”   兴许是昨夜哭太过了,她软音含着层哑。   江辰遇循声回首,才发现沈暮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一副刚睡醒的娇懒模样。   江辰遇盖上砂锅,回身揽她到怀中。   揉揉她头发,轻声说:“醒了怎么不叫我?”   沈暮浑身都有点散架,懒懒圈上他腰:“二楼没找到你,我以为你去公司了。”   他怎么可能在事后丢她一人在家。   江辰遇眼尾浮起笑意:“手机呢,睡傻了?”   沈暮低脸埋到他胸.膛,不自觉就娇滴滴了起来:“我忘记放哪儿了嘛……”   说着还在他怀里蹭了蹭,乖甜讨喜得不行。   江辰遇俊雅的面庞流露温情。   “待会我给你找,刷牙了么。”   “刷了。”   “乖,来吃饭。”   沈暮怔愣一下,意识到他刚刚在烧什么,惊奇扬起脸:“你还会做饭?”   江辰遇带笑看着她:“不会,第一次做。”   沈暮发自内心地皱了皱眉。   那还能吃吗?   见她略带嫌弃的表情,江辰遇好笑地在她脸颊轻掐了一把:“刚问了庄阿姨,不难。”   显然沈暮不是很信任这位厨房新手。   “还是我来吧,为什么突然要做饭啊……”   江辰遇任她上前查看砂锅里的虾仁粥。   语调染笑斯理:“想着给你赔罪。”   沈暮拿勺抿了抿味道,意外发现这锅粥他煮得出奇的完美,浓稠度和味道都恰到好处。   她垂着脑袋认真用汤勺搅拌着。   分心回了他一声:“嗯?”   江辰遇慢悠悠从身后抱住她,俯了下巴搁在她肩,温醇的声音氤氲在热腾腾的烟火气里:“怕你今天下不了床,要怪我。”   他这么简单一句,沈暮顿时热了脸,心怦怦地,颤跳不止。   潜意识想故作镇定无事发生。   沈暮回身捶他一下,侧过颈露出红痕,嗔怨控诉:“你看,我怎么出门呐!”   江辰遇笑着抬起指腹轻柔抚了抚。   “陪你待家里。”   沈暮低糯哼一声。   随后察觉什么,又睨他两眼。   心里有些不平衡:“你怎么这么精神啊?”   她都拖着双腿走路了,他居然跟没事人一样。   江辰遇故意轻叹自贬,逗她开心:“老牛吃完嫩草,比较神清气爽吧。”   沈暮稍微反应两秒,钻到他身前低低笑出声。   江辰遇眉眼间漾着柔情,顺势抱了她个满怀。   此刻一个简单但实在的拥抱都充盈心动。   沈暮在他臂弯里窝了会儿,想到一事,忽而抬头一瞬不瞬望住他。   江辰遇捏捏她耳垂,笑眸回凝:“怎么了?”   “那个……”   沈暮踌躇片刻,奶声奶气地问:“我们的事,能不能先不告诉奶奶。”   江辰遇询问的眼神。   沈暮声音寸寸低微了下去。   “我还没做好怀孕的准备……”   奶奶要知道他们领证了,必催无疑。   江辰遇秒懂她意思,弯弯唇:“所以我们现在是。”   他停顿一瞬,眉梢略挑。   “隐婚?” 第71章 老房着火。   沈暮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很厚道。   跟她忽悠他结婚,又翻脸无情了似的。   而且这说法她听着好像还挺委屈他。   沈暮想嘴硬却不占理,迟疑着含混道:“也不能这么说吧……就只是晚一些。”   她在极力降低自己的罪责。   江辰遇不以为然:“奶奶是唠叨了点,但你又不是嫁她,在我这就算你想丁克也没问题。”   沈暮倏地抬头:“那怎么可以。”   她凝眉郑重表达观念:“没有自己的宝宝会有遗憾的。”   江辰遇瞬间笑了,手伸过去关掉燃气灶。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想要了,通知我就行。”   沈暮顿了顿,迎上他转回的目光。   江辰遇看她的眼神永远都不会缺失耐心。   这份耐心和他工作时不同,后者是管制,而前者只有纵容。   像对待漂浮不定的云朵那样。   他偶尔指引,但从不约束。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暮对他的依赖日渐超出预期,可能已经到了没有他会失落甚至却步的程度。   相视片刻,沈暮忍不住对他掏心窝:“老实说,我还是感觉自己昨天太冲动了。”   “昨天?”   江辰遇很平静:“下午还是晚上?”   沈暮:“……”   又想故意带偏她。   沈暮微热着脸,睨住他清晰咬字:“下、午。”   江辰遇颔首,不慌不忙地解读她意思:“和我结婚是一时冲动。”   这罪过有点大,沈暮下意识圈紧他腰,连着否认几声后说明:“就是觉得这不是小事,我们都没有慎重地坐下来好好商量过。”   江辰遇指节轻叩她额:“想什么,还要先开会研讨战略方案么?你情我愿就够了。”   沈暮眨眨眼睫,她是不觉得自己亏的,说到底是为他着想,但看情况,不放心的反倒是她了。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   沈暮在他怀里仰起脸,真情实感地疑惑。   江辰遇答:“因为我不是一时冲动。”   这句话很实在地让沈暮心窝蜜了一下。   她前一刻莫名的惶恐和忧虑好像都被融掉了。   沈暮想说那就好,她也没有后悔。   但话兜转到嘴边就成了半含撒娇的嗔怪:“你没冲动也不劝劝我。”   就带她去了。   现在的情况跟她想骗婚反被骗一样。   江辰遇脸上浮现笑意,似真似假地说:“你知道,商人多少都有点算计的心理。”   “算计什么?”   “送上门的好处应该不会傻到拒绝。”   “……”   沈暮哑口无言。   果然最后只有她自己还是只天真的羊羔。   沈暮瘪瘪嘴,但这回没与他计较。   反正这婚都结了,定局,讲什么都为时已晚。   而且如他所说,就是件你情我愿的事儿,迟早的吧。   这么想,沈暮心境就豁然了些。   那天江辰遇真的都在家里陪她,两人也不出门,吃完那顿迟来的早餐后,到清凉的泳池边牵着手散了会儿步,又悠闲地在花房坐了很久。   沈暮对插花正燃有三分钟的热情。   江辰遇全程陪着她,笑容随适地在旁边给她打下手。   他没穿正肃的西装,她也没穿端庄的裙子。   两套简素居家服透尽生活气,窝在他们馥郁沁脾的的新婚小天地里,散漫地做着无聊的事。   这一段闲暇,空气都漾着温柔的甜味。   最简单,但满足感胜过所有往日。   当晚他们也没迫切入睡,沐浴完两人穿着同款睡袍,坐在客厅看电影。   电影是沈暮选的。   她心血来潮想重温一遍他曾推荐过的悲情片。   就是起初在回国的飞机上,被他嘲笑过泪腺承受不住的那部。   江辰遇还记得当时她抵死不承认自己是爱哭鬼,倔强可爱溢出屏幕。   “还敢看。”   他从鼻腔呵出一声笑,握着遥控器给她选片。   沈暮双腿在沙发搭着,靠进他怀里,颈周的肌肤微微泛着热水冲淋后的健康粉红。   “上次光顾着哭了嘛,都没来得及细品。”   电影前奏响起,偌大的客厅熄着灯,只有超大寸曲屏电视机闪烁光亮,仿佛置身于私人小影院。   “还是不要看了。”   话是这么说的,江辰遇后一秒却是搁下遥控器,将她在臂弯里拥紧些。   沈暮不解地瞅他:“为什么?”   江辰遇垂眸,点了点她弧度漂亮的眼尾:“眼睛又得哭肿。”   他这说法在沈暮听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沈暮抬高下巴,当他是开玩笑:“都看过了怎么可能还哭。”   对她的自信,江辰遇但笑不语。   沈暮察觉到他的怀疑,为自己伸张正义:“第一次看也就哭了一小会儿而已。”   “这样啊。”   “对呀,然后我就睡觉啦。”   然后她就在被窝里哭到睡着了。   但沈暮讲得脸不红心不跳。   江辰遇略扬了下眉,点点头相当配合她:“好,明白了。”   沈暮满意地笑了笑,在他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眉眼弯弯看向电视。   果不其然。   电影播放到中后段,男女主相爱却又不得不彼此放弃时,沈暮瞬间濡湿了双眼。   江辰遇感觉到怀里的人肩膀颤颤悠悠,很快便意识到她哭了。   只是沈暮一声不吭,可能是不想被他发现。   见她忍得很辛苦,江辰遇觉得有趣又好笑,倾身抽过几张纸巾,小心压抿她眼角湿痕。   温柔间融着调侃。   “想哭就哭,跟我还掖着。”   自我打脸来得措手不及,沈暮红着眼眶,用力咬住下唇,和喉咙里泛动的哭腔挣扎。   女孩子的嘴唇软嫩,碰下就能破道口子似的。   江辰遇俊眉皱起心疼的痕迹,指腹抚过,将她的唇从齿贝下解救出来,轻轻摩挲:“别咬。”   这么一松口,伴随着电影里伤怀的背景音乐,沈暮破碎的呜咽声直接就出来了。   江辰遇最揪心的事大概就是她哭。   马上按了她脑袋到自己胸膛,拍拍头:“好了好了,不看了。”   也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沈暮整张脸埋进他睡袍,放声哽咽起来:“我就是想到……真实的情况远比电影里惨,我就、就忍不住……”   这部电影是真实案例改编而来的。   无论戏里戏外都不是都市童话,只有缺憾和永失。   沈暮这小哭包的名头也不是白来的,哭起来比洪水都凶,压根关不住。   江辰遇怜惜又止不住失笑。   只能反反复复地哄着。   他开始质疑自己,为何要告诉她这部电影。   思绪回到几月前。   哦,那时她还在法国,看完复联四意难平,对他说想看点小女生喜欢的电影。   他一个大男人被限制在如此范围。   所以就成了现在这样。   沈暮哭了会儿,还是想继续看,枕他身前侧开脸,泪雾朦胧望向发光的电视屏幕,一边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搭。   散落的长发湿黏在颊侧,有些碍事。   沈暮摸了摸手腕,空空如也。   她坐起来,含点委屈:“……我头绳不见了。”   沙发摸索一圈没有,江辰遇便随手扯出自己睡袍的墨蓝色细带,修指拨开她沾在脸蛋上的发,拢到后面挽住。   “将就一下。”他说。   沈暮吸吸鼻子,乖乖窝回他怀里,啜泣不止地看完最后三分之一的电影,偶尔冒两声哭嗝。   重温一遍她还是光顾着哭了。   不过这回有他从头至尾地在旁边安慰,完全没有独自看时的抑郁,反倒体会着一种救赎感。   因为他全程的悉心呵护。   屏幕停在谢谢观看的画面。   沈暮缓了几口气,带出浓重的鼻音:“早知道不看了。”   江辰遇折折纸巾,闻言无声笑一下,低头给她擦眼泪:“我看你就是想骗我哄你。”   恋爱中的女生容易被宠到骄纵。   沈暮不满嗔他:“那你别哄。”   他臂弯中哼声坐起,撇过脸,闷腔:“让我自己静静哭。”   江辰遇被她的小脾气逗笑。   是没有过女人敢冲他这般娇气耍性子的。   沈暮是第一个,无疑也是将来唯一。   谈恋爱能够改变一个人的生性。   譬如沈暮,温糯寡言,轻微社恐,但遇见他后,她时常也会肆无忌惮。   譬如江辰遇,冷漠不讲情面,永远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但他也有柔情的一面。   有句话说,真正爱你的男人在你面前一定是色.狼和流氓,如果不是,那他一定没那么爱你,如果你嫌他的色,那一定是你不够爱他。   所以。   江辰遇将人捞坐到自己腿上,指尖在她纤薄的脊背抚摩,问:“还要看么。”   他的睡袍没有腰带束缚,衣襟半敞着,沈暮一靠过去手就抵在了他硬朗的胸肌。   男人体温微烫,心跳清晰有力。   沈暮手指头激灵得蜷了蜷,一下子就怂了:“……干什么?”   江辰遇拉过她手,和她指缝相扣:“不看了就回屋,我慢慢哄。”   他好听的音色似挟有微电流,沈暮心一跳。   但面上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噢”了声。   沈暮下意识认为他会抱她上楼,搂住了他颈。   可某人好像没什么反应。   沈暮晃荡两下细白的长腿,催道:“走呀。”   等了会,男人还是无动静。   余光偷瞄一眼,发现他一直在看她。   他深透的眸光像是能束缚心脏,沈暮面颊热了热,迅速低开眼:“老看我干嘛?”   江辰遇轻笑不语,面色越发柔和起来。   对啊,老看她干嘛呢?他也不知道。   食髓知味,不知足,看不够。   捉住她颔转过来,江辰遇什么都没说,只吻了上去,含住她温软唇瓣。   沈暮懵了一瞬,颤着长睫阖上眼帘。   等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他揽腰摁进了沙发。   屋外夏夜暖热,蝉虫吟唱,室内开着舒适的恒温,幽昏中只有屏幕映出微弱的光亮,一片缱绻醉人的气氛。   前半程江辰遇温柔地带她徜徉在泉韵里。   后半段他心兽逐渐解禁,沈暮被拿捏得娇音四起。   若不是东西在卧室的抽屉里。   他只能中途撤退抱她上楼。   否则客厅的沙发怕是今夜得遭殃。   ///   这对说领证就领证的新婚小夫妻,之后沉湎在隐婚的生活里,过着可以用骄奢淫逸来精准形容的日子。   江辰遇有时也昏庸无度,早起都不急着去公司了,要先和还在被窝里眠梦的姑娘纠缠小半天。   简直就是老房子着火。   沈暮都要怀疑,桌柜上自己每天更换的红玫瑰,可能不是单纯的红玫瑰。   它偶尔会悄然变成罂.粟,招人成瘾。   尤其是夜里。   但生活的调味剂不止厚糖这一种,也是交融着微酸和苦味的。   比如纠结和分别。   这段时间沈暮一直在想,要不要回美院呢?   如果去了,她得在法国待至少一个月,就意味着长时间见不到他。   沈暮不想回到和他隔着微信两不相知的过去。   但如果不去,没有霍克教授的针对性教学,IAC国际性的决赛她自己确实没什么底。   这么多天她始终摇摆不定。   但已经到了不能再往后拖的时限。   某夜。   江辰遇在浴室洗澡。   沈暮先沐浴过了,吹干了头发。   她伏在枕头上,纤细白腻的小腿一勾一放。   真丝睡裙因她趴躺的姿势贴着身躯,浮现出窈窕的优美曲线。   闲来无趣刷微博的时候,沈暮又在前几条热搜上看到了某人的名字。   【江辰遇喜欢的女孩子】   【江辰遇新世纪周刊专访】   沈暮只顿了下,而后便见怪不怪地点进去。   显示出的第一条是新世纪周刊官微的微博。   文字下配的是一段采访视频。   黑白套裙熟女气质的主编提问间笑容得体。   “圈内外一直都对您的恋情保持猜疑,不知道江总方不方便透露一下目前感情状态,您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吗?”   坐在暗金色回形沙发的英俊男人面色从容,双手交叠在膝,随意后靠着。   “有。”   他慢沉的低音像午夜深林里叮咚一声滴泉。   有片刻沉默,却不是迟疑。   回答时他深邃的目光似乎移向了镜头之外。   评论区清一色都是直女再无老公的心碎现场。   反观热评第一倒是有点意思。   【关于我是江总老婆这件事,我不想多解释,中间牵扯到太多利益,所以网络上都删除了,你们也别来问我,只能说懂得都懂,你们自己细品吧】   此楼下的都是关照式回复。   [我直呼内行]   [兄弟这是喝了多少啊……]   [那啥,就几粒花生米,不至于不至于]   [酒精过量会导致大脑神经麻痹szd]   [八珍醒酒汤制作方法:将10克青梅果、30克山楂卷切割成粒,30克梨子切片,加水烧开……最后滴白米醋出锅]   ……   看得沈暮弯起眼尾,唇角忍不住漫上弧度。   心里虽然生有那么些醋意,但更多的还是占有的满足。   想起来,这就是那天到江盛采访他的那家商业杂志,当时她也在场,只不过是等在门口哭。   身后传来动静。   江辰遇洗完澡出了浴室,走到床边坐下。   沈暮还沉浸在有趣的评论里,偏过头望他时,脸上还挂着盈盈笑意。   江辰遇擦两下头发后,搁了毛巾到床头柜。   往她素妆的白肌轻掐一把,薄唇勾起:“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对视间沈暮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男人真当是生了张迷倒万千少女的脸,眉骨深邃,鼻梁英挺,冷白皮在灯光下十分好看。   他低下头来,湿湿的碎发凌乱垂着。   卸去那张肃穆的虚表,此刻是另一种惹人沉醉的气质。   难怪微博上狂热的粉丝们都逮着他叫老公。   沈暮有些感同身受了。   突然有了正主意识,沈暮眸中掠过丝狡黠,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她歪着白白净净的脸蛋,几分娇蛮几分可爱。   直勾勾地盯住他。   正儿八经地复述热搜内容。   “听说江总有喜欢的女孩子啊?”   江辰遇眉间凝了些许困惑。   沈暮压下嘴边的笑,手机塞他手里,故意阴阳怪气地质问:“谁呀?”   她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刁蛮小媳妇。   想听他亲口说喜欢她。   江辰遇垂眸扫了两眼她的手机页面,瞬间便了然了,笑了笑,将手机放回床上。   四目静静相对,也不见他开口。   沈暮被他看得不自在,皱皱眉嘟哝:“怎么不说话?快点回答。”   江辰遇还是淡淡笑着,喉咙里发声:“嗯。”   话落就捉了她细细的足腕往下一拽。   沈暮正要嗔他,还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被他拉扯过去,失力跌仰之际他跟着俯过来。   然后她就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因为江辰遇堵住了她嘴,两指扣着迫使她抬高下巴,然后轻车熟路地唇齿相依。   彼此的舌尖都还残留着清新的牙膏味。   微微甜,带着点薄荷的凉意。   沈暮吐息被他绝对掌握,很快便陷进迷迷糊糊的境地,睡裙的细肩带何时剥落的都不自知。   直到听见抽屉响动。   随后是塑料包装撕开的一声。   沈暮涣散的意识迟钝地醒悟到什么,刚软软撑起半个身子,但马上就被捏住手腕摁回了枕边。   这是个解放自我的过程,从难捱到接纳,身心都在感受着他带给的雀跃和兴奋。 第一回 割裂的阴影早被他的温柔抚平。   沈暮也开始懂得享受,品味这个特殊而美丽世界的妙不可言。   要说不好的,就是每回结束后她都软得无力。   沈暮在江辰遇怀里倚着,听他沉稳的心跳。   累到脚趾都不想动了,也没忘记事前他避而不答的问题。   声音轻飘飘的,又虚又哑地控诉。   “你还说不说了?”   江辰遇合目靠着枕头,唇角略弯,轻轻说:“不是做给你看了。”   这句话颇有深意,沈暮愣两秒后居然听懂了。   脸颊潮红未褪,耳尖倏地又红了起来。 第72章 爱你,不遗余力。【正文……   他行动式回答。   沈暮心脏成了颗羞赧害臊的蜜果。   尽管如此,她烫红着脸也要让他回答那个男人必答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沈暮甜腻腻地问,语色跟黏着糖丝一样。   江辰遇转瞬笑了声,搂着她白皙肩臂的手往上摸到她耳垂,拨弄着。   耐人寻味道:“我说是你了?”   沈暮心猛悸了下,蓦地坐起。   着急的语气裹着不悦和责问:“那是谁啊?”   睁眼便见她瘪着嘴,满脸恼意,再逗恐怕这姑娘今晚要让他睡沙发。   江辰遇拉她回怀里,顺毛似的揉了揉她头,含笑间倒是说了句真心话:“不知不觉。”   不知不觉中就非她不可了。   他自己都没有回神的余地。   “什么不知不觉?”   不经脑地愤回了句后,沈暮一瞬又自己反应过来。   所以刚刚他是故意在拿她取乐?   沈暮半是恼怒半是羞地哼了声,但提悬在嗓子眼的心跳慢慢沉缓了下来。   她一副难哄的模样。   找他茬:“原来不是一开始啊?”   “你是么。”   “对啊。”   对啊,她是一开始就喜欢他了,不然干嘛有事没事缠着他聊天。   虽然那时候可能她自己都没意识到。   江辰遇问得很自然顺意,沈暮一下就被套了进去,等回过神,话已经饱满地溜出了口。   两人都沉默了几秒。   江辰遇忽而笑了一声。   沈暮红着一张脸,鼓起的双颊像生出奶膘,连生气都流露着乖甜的味道。   不小心说漏嘴,索性豁出去了似的。   沈暮轻轻踢他一脚:“我就是蓄谋已久,处心积虑,煞费苦心,怎么了?”   江辰遇提了提好看的唇,轻轻笑起来。   “挺好的。”   “被你骗到手了。”   他认栽般低一叹息,沈暮抿嘴片刻,还是闷笑出两声。   在他怀里安静窝了良久。   沈暮在想,她二十二年来做过最勇敢的三件事。   和他聊天。   和他见面。   和他结婚。   突然庆幸自己当时每一刻的勇气。   思及此,沈暮默了会,翻了个面趴到他身上。   目光清亮而专注地凝望住他。   江辰遇指尖掠过她雪白的颈背,慢条斯理拂开她散乱的长发:“想说什么?”   沈暮低下声:“有件事还没跟你讲。”   在他温和的眼神下,沈暮犹豫再三,还是将回法国一个月的安排告诉了他。   听完她话,江辰遇容色没有太大改变。   一直以来,他都很少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只是沉默半晌后,潜静着眸光问她:“什么时候?”   “就这几天吧……”   沈暮声若蚊吟,心情像脆弱的玻璃球,可能是太舍不得和他分开了。   下巴搁在自己手背,思索少顷。   沈暮垂敛着月牙般的眼睛,乖乖巧巧地说:“如果你不想,那我不走也可以。”   她小小的脑袋搭在他胸膛没什么重量。   江辰遇掌心落到她头顶,极尽温柔地爱抚:“去吧。”   沈暮愣一愣。   说之前还惦记着他可能不乐意,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她反倒心里不是滋味了。   沈暮望住他问:“你希望我去吗?”   江辰遇同样深深注视着她:“我不能阻止家里的艺术家追求梦想。”   这句话像开关键,沈暮直接红了眼圈。   见她浅浅的瞳仁泛起一层湿润,江辰遇一顿后心疼又想笑:“怎么就要哭鼻子了?”   他一问,沈暮瞬间就绷不下去了。   在眼眶噙着的泪水兜不住地碎成珠子滚落。   江辰遇有那么点无措,捧住她白腻的小脸,指腹不断抹着她滑下的眼泪。   但沈暮现在哭得停不下来。   还没走呢,她就跟剜了肉一样,已经开始依依惜别了。   她的眼泪对他有腐蚀性,灼得他心酸疼。   江辰遇把人抱过来,按到怀里,拍抚她背耐心哄着。   沈暮上气不接下气,悲咽:“我不想……和你分开这么久。”   江辰遇眼波微漾,眸心情绪被深情充盈。   “想我了就告诉我,我随时过去。”   他话语间饱含厚重的温情,沈暮呜咽声顿了一顿,慢慢抬起湿哒哒的脸。   胸腔一哽一哽地:“真的吗?”   江辰遇从床头柜抽了两张纸巾,擦拭她脸颊的泪痕,温声笃定:“真的。”   沈暮眸底是无法淡化的难舍。   抽噎着,自己都无意识地为难他:“我要是,每天都想见到你怎么办?”   江辰遇垂眸沉思了极短的一瞬。   “那我留在法国,等你一起回。”   他说得云淡风轻,像言论三餐一样简单,但沈暮知道那不现实,江盛离不了他。   不过这话沈暮听着还是很治愈的。   能不能行先不提,至少他愿意陪她。   沈暮不问也不吭声了,垂着脑袋埋他怀里。   突然间想到那部悲情电影里,男女主明明深爱着对方,却不得不分离的一幕。   沈暮触动到,抽抽搭搭地像个痴情的伤心人。   江辰遇拥紧她,骨节分明的手摩挲过她脸蛋。   他也缄默,但面上多了分思索的神色。   这天晚上他们谁都没再提这件事。   只是午夜梦回时候。   沈暮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   大抵是梦呓,她唇畔模糊呢喃了句什么。   江辰遇慢慢掀开眼帘,借着那盏壁灯微弱的光晕,细细看了她一会儿。   “知道。”   最后他轻轻说。   ///   为避免发生时间上的冲突,沈暮得在美院开学前一月开始相关课程。   她确定好了去法国的日子。   是在三天后。   机票是方硕帮她订的,期间方硕告诉她,可以安排私人飞机送她出行,但沈暮拒绝了。   她觉得没必要劳师动众,也不是什么紧急事。   方硕笑一笑,说她和某人讲了一样的话。   “江总出差也一直都是从简。”   脑海中的记忆因这句话翻涌了下。   沈暮想起几月前,在戴高乐机场。   所以她那时才有机会遇见他。   那个白天,沈暮在阳台整整一下午,就只是坐着,眼神空洞地望向遥远的蔚蓝色,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忆有时很神奇。   按下开播键,它就像影片一样循坏往复。   那趟从戴高乐飞往中国的航班,仿佛是他们的电影拉开帷幕后第一个场景。   之后每一帧画面,都有他在身边。   从几番机缘巧合的偶遇,到进入九思实习,再惊奇地意识到他和Hygge重合在了一起,这真的是一段奇妙又难得的体验。   曾经以为回国是新的磨难,但其实不是。   回国是和他相遇,温柔圆满的开始。   如果当初她选择留在法国,会怎么样呢?   想到这种可能的结果,沈暮靠在阳台的躺椅里沉沉叹了口气,还好她这个聊天时表情包都要挑半天的人,有过那么一回的无畏决定。   数月前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虽说当时他们都不知晓对方,但这次彻底是她一个人回去了。   尽管只有一个月,还是免不了失落。   再过几天,她就要被迫从他建造的甜蜜花园里出来,再到法国独自面对一切。   拥有过再失去的痛苦是成倍的。   离开倒计时,沈暮分分钟都想和他黏在一起。   但江辰遇最近似乎特别忙。   白天他照常在公司,虽然每天都会准时回家陪她吃晚餐,但饭后没多久,他就要到书房处理工作,一直到睡前。   沈暮好想问能不能这几天多陪陪她。   但犹豫了好多次都没开出口。   江辰遇偶尔留意到她踌躇不定的目光,会从大堆的文件里抬起头。   隔着半间书房,朝她望过来。   清沉着嗓音轻笑问她:“画累了?”   沈暮每回都支吾两声,最后只摇头,安安静静地垂眼继续动笔。   每当这种时候,江辰遇都会站起来,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走到她身后。   抱着她,低唇到她颈窝蹭着。   沈暮没法接着画,只好搁下画笔转过去。   他的吻便随之而来,摩挲她脊背,啄吮间带着轻柔安抚。   她是一朵小雏菊,但一点儿都不顽强。   一旦汲取到他的温柔,她就只想躲进他的庇佑,不想再自己风吹雨淋。   沈暮还在凳子坐着,紧紧圈住他腰,整张脸都埋到他腹部,不说话,也不放他走。   江辰遇指尖陷进她发间抚摩。   温温的语气意味深长:“不想画了么,我们回屋,睡觉?”   众所周知,睡觉是动词,延续性动词。   沈暮波折着尾调嗯一声,音量轻得跟猫叫一样,含着甜黏的撒娇味道。   她这般模样就是想但不好意思说。   江辰遇眼尾浮笑,直接公主抱起她回卧室——   睡觉。   耳鬓厮磨时沈暮恍惚着在想。   她可真是太好哄了呀。   他一点宠溺,她心里下了整天的阴雨就放晴。   ///   出国前一晚。   江辰遇请了几位密友到家里做客。   迫于奶奶的压力,他们目前尚处于隐婚的状态,婚礼推迟,可私下还是得先聚上一回,提前庆贺。   沈暮当然只喊了喻涵。   虽然她和大家皆保持着谐友好的关系,但都不足以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说起来,这还是沈暮首次以爱人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好友面前,都直接跳过了女友阶段。   沈暮生疏社交,面对造访家中的一群客人,她有些手足无措,在他们热情自我介绍时,她全程站在江辰遇臂后,拘谨笑应。   也是有熟面孔的,比如秦戈和陆彻。   况且他的朋友品行都不错,喻涵来得也及时,沈暮倒是很快自在了起来。   大家无疑都是给沈暮带了东西的。   厚实到一只手拢不住的红包,以及各式名贵珠宝或箱包之类。   客厅。   茶几上搁满了红包和礼物袋。   喻涵惊呆半晌,附到沈暮耳边悄声。   “我靠,宝贝儿,快把我那份藏起来,这显得我多寒酸啊……”   沈暮没忍住被她逗笑。   掩唇低低回:“我最爱你那份。”   喻涵瞬间露出“好姐妹没白交”的欣慰眼神。   江辰遇正在一旁跟几位朋友说话。   陆彻便趁机蹿到沈暮身边坐下。   “小仙女,你怎么就嫁他了,我遗恨终生啊我!”   沈暮无言以对,唯余两声呆萌的憨笑。   看戏的喻涵朝她挤眉弄眼:这位是痴情男二?   沈暮懵惑摇头:她也不知道啊。   陆彻想再叽歪什么,秦戈先上前把他拎了开。   而后才回来同沈暮寒暄。   沈暮马上从沙发站起,和他随意聊了两句,到底熟人不一样,她说话也自然多了。   秦戈也周到得不忘沈暮身边的姑娘。   温谦地伸出手:“你是小暮的朋友吧,你好,我叫秦戈。”   秦戈就是典型的书香子弟外貌,戴一副轻薄眼镜,衣着从来大方得体,长相不能说多俊多完美,但温润儒雅的气质总让人感到舒适。   可偏偏喻涵对这种文化人有恐惧心理。   大概是上学时期被班主任留下的阴影。   社交大户喻涵突然慌张了,手心在裙边偷擦了下才和他握上,怂怂一笑报出自己名字:“喻涵。”   秦戈笑容坦然,侃侃而谈。   喻涵假笑挠头,张弛无度。   沈暮还是头回见她有如此温厚的时候,觉得有趣,抿唇暗自偷笑。   今晚庄阿姨做了整整一桌的菜。   其实人也不算很多,统共八个。   晚餐中大家有说有笑,都在惊叹江辰遇这位黄金单身汉居然玩闪婚,得有多少花季少女痛心疾首。   江辰遇倒是不搭腔,只淡淡笑着,给沈暮夹菜,盛了汤又温声叮嘱小娇妻小心烫。   甚至沈暮吃不完的半碗饭他都毫不介意地接过来,把自己的空碗和她换。   江辰遇自然地握了下她搭在桌边的手。   “饮料少喝些,晚上你要睡不着。”   沈暮便将倒着饮料的玻璃杯移到他那边,乖顺点点头:“知道了。”   这对江辰遇而言不过琐碎小事。   但在他们眼里,完全是旁若无人地秀恩爱。   一桌人开始打趣叫嚣,喧嚷着今晚的狗粮太噎人了,并狠狠痛斥了一顿他血虐单身狗的无耻行为。   男人多的局难免劝酒,劝的自然是主角。   但江辰遇帮沈暮避开,自己三言两句糊弄过去,也只少许喝了几杯。   酒过三巡,有朋友喝多嚷道:“你俩昨儿可又上热搜了啊,我瞧着也瞒不住多久,网络那群人眼可尖,这婚期啊,还是早定!”   沈暮刚要疑惑。   陆彻嚼着花生米先问:“啥热搜?”   “前几天不是有个新世纪周刊的采访视频,网友鬼着呢,都在猜辰遇喜欢的姑娘是老太太寿宴那回的女伴。”   沈暮听罢慢慢反应过来,松了口气。   反正奶奶早知道他们的关系了,只要不是领证被爆,就什么都好说。   饭局结束后庄阿姨清掉了桌面。   但酒局还在继续。   这时候总要玩点有趣的把场子烘得更热。   于是陆彻将特意带来的满怀独家珍藏的所谓精品桌游献了出来。   他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最后在力荐赌命锦标赛和恐怖剧本杀游戏时,被秦戈手动禁了麦。   秦戈的嫌弃溢出眼球。   “你这还不如真心话大冒险。”   陆彻酒上头胀红着脸,振振有词:“这可是你说的,让我准备点接地气的节目啊!”   秦戈扫了眼一桌他当宝的粗.暴桌游,为人师表的教育语气:“我让你接地气,没让你接地府,活跃活跃气氛,给二位新人贺贺喜。”   陆彻抱着他的赌命锦标赛在一旁委屈。   引得满桌人哄笑不止。   这场私下的小聚持续到23点,各位都懂分寸地前后脚离开,要给这对新婚小夫妻甜蜜的空间。   已是深夜,得知喻涵是打车来的,秦戈甚有风度地说捎她回家。   喻涵正在和沈暮说喻白搬回公司住的事。   闻言她一个激灵,忙不迭婉拒。   但最后实在盛情难却。   今晚她注定要历这个劫。   走前喻涵神秘兮兮地拉住沈暮,分享好物般塞了个东西到她手心。   喻涵说,这片可得好好看好好学。   又耳语了销魂二字。   沈暮看着手里的U盘,一脸茫然。   临睡前,沈暮又哭了一回。   因为检查行李的时候,她遏制不住涌上心头的离别情绪。   江辰遇送最后一位醉话连篇的友人上车,回到卧室时,便看见这姑娘蹲在行李箱旁,脑袋埋在双膝间抽搭。   大步过去,将人拉到怀里安抚。   被他真实的体温包裹,沈暮缓减了些。   理性告诉她,分别前夕不能让他担心。   沈暮努力止泪,哭腔含糊地说:“没事……我就是,困了。”   胡扯。   江辰遇怎么可能信。   他完全能预想到,她独自在法国会是什么模样,一定是像只忧郁的小猫,蹲在夕阳西下的岸边,拉长的背影孤寂又惆怅。   “迟两天再走。”   江辰遇吻了吻她发。   沈暮也想,但她不能放鸽子。   忍着哽咽糯声:“已经跟教授约好了。”   夜色弥漫的窗边,江辰遇深拥住她,沉默片刻后问:“下午1点的航班么。”   沈暮闷在他心口,鼻音很重地溢出声“嗯”。   江辰遇低下头看她。   沈暮垂着湿漉漉的睫毛,眼角和鼻尖都通红。   她很明显压抑着哭音,江辰遇心疼低叹,掌心轻握她脸颊,拇指拭去她泪痕。   “明天上午我去趟公司,在家等我。”   盈满温柔的语气。   听完沈暮有一点懵。   想说工作重要,不用亲自送她到机场。   但身体特别诚实地没出声,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这个夜晚,入睡时。   沈暮抱他腰很紧,比以往都要紧。   好像稍微松开丁点,他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所以潜意识里对彼此都会有更多的渴求。   ///   次日。   江辰遇一早便去了公司。   沈暮昨晚其实没怎么睡好,半梦半醒间突然想到今天要走了,就猛地醒来好多次。   他出门后,沈暮就没再躺着。   她开始留意家里的每一处细节。   浴室的洗手台上有他们的同款电动牙刷。   置物架的木盒里是一颗颗亮闪闪的精油球。   衣帽间她的裙子和他的西装并排挂着。   静置桌柜的两只彩色玻璃水杯是她特意挑的。   ……   都不自知地,她彻底融入了他的生活。   书房的画架上有副刚完成的素描,是他在书桌前敛眸办公的情景。   沈暮将画取下来卷好,小心放到行李箱里。   下午1点的航班,时间宽裕,但沈暮一向不喜欢紧赶慢赶的。   家里有司机随时接送她。   所以11点不到沈暮就准备前往机场。   走前沈暮坐在床边看了会儿他们的结婚证,最后望了眼空旷的卧室,轻轻“砰”响,将门带上。   屋外分明是晴空万里,霞光万道的好天气。   可沈暮怎么瞧都跟阴天没两样。   她毫无装扮的心情,素着一张脸就出发了。   中途司机问她,要不要先同江总说一声。   沈暮想想说不用了,他应该在忙。   司机只是听命行事的,就没再多讲,不过他迟疑之下还是给方硕发了消息。   南城机场。   沈暮没让司机帮忙托运行李,下车后就自己拉着行李箱往机场大厅的方向走。   她穿着一套玫瑰粉无袖连衣长裙。   宽肩带法式方领,裙摆是轻羽毛的设计,脖颈曲线和锁骨都特别漂亮。   白净的素颜并没有拉分,反而衬得她真的宛如春日里一朵温柔甜美的戴安娜。   金光渲染过薄薄的云层,照耀而下。   沈暮披散的长发和睫毛都镀上了盈盈亮光。   她不由自主略眯起眼,加快了进大厅的脚步。   不远处似乎有人影晃动,沈暮隐约感觉有不少人开始朝她的方向奔跑。   狐疑着停顿两秒。   沈暮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快发生的情况向她证明了不是。   “沈小姐——”   伴随一声高唤,有拨人群挑明目标朝她冲来。   沈暮懵住一会儿,等回过神时,她已经被各大大小小娱乐八卦行的记者团团围住。   他们似乎是提前掌握了她的航班信息。   特意在机场大厅外蹲点大新闻。   无数只话筒和录音笔怼到沈暮眼前。   几架摄像机镜头直直对准了她,也有相机咔嚓不断的快门声,闪光灯刺得她睁不开眼。   “沈小姐,我是南鱼娱乐报的记者……”   “江总前几日采访中所指的女孩子是您吗?”   事情发生也就一两分钟。   面临突如其来的追问,沈暮惊愕在原地。   木讷半晌,她深吸口气,勉强一笑:“不好意思,我赶飞机。”   但记者们直接忽略了她的诉求。   “请问您和江总的恋情绯闻是否属实?”   “此前您就陪同江总出席过寿宴,江盛后来收购宋氏与您有关吗?”   ……   这般过度关注的场景于沈暮的心理而言,是可怕的炼狱,内心的恐惧和焦虑顿时蔓延丛生。   沈暮愣愣地不再说话,慌乱间心悸强烈,心跳直线飙升。   “沈小姐,您和江总目前是恋爱的状态吗?”   “是江总追求,还是您主动的呢?”   “沈小姐能否正面回答问题?”   ……   孤立无援触发了她极端的焦虑障碍。   阳光变得眩目,沈暮手心出了汗,她愈发心慌胸闷,呼吸不畅。   怎么办?   如果他在就好了……   这一刻,沈暮无比想念那个人。   她想飞奔回他温暖的怀抱,躲在他身前,被他有力的臂弯护着什么都不去想。   可是他不在。   耳边嗡嗡的连串提问持续。   沈暮大脑一片混乱,单薄的肩背想要佝偻下去。   麻木的手指忽然被攥进一只暖热的掌心。   沈暮一秒的怔愣都来不及,抬眼间就被人牢牢牵住,快步拨开人群带离。   他在前面健步如飞。   她在身后小碎步跟跑。   渐渐地,高跃的那轮红日在眼前重新清晰。   沈暮看到他轮廓完美的侧颜,乌黑的短发迎风扬动,可能是赶得有些急,他还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等不及穿西装外套,一件白衬衫略微凌乱。   空气中拂来他身上独特的雪松木质调淡香。   她的世界突然安静。   玫瑰粉的裙摆扬起,光亮之下她脸蛋清白纯净,被吹起的发丝在半空划落过优美的弧度。   你知道在绝望的深渊,等到相见却明知见不到的人的幸福感吗?   欣喜若狂。   ……   那群记者此刻尚还留在原处发愣。   “……刚刚那是江总吗?”   “是,是江总!”   “快快,跟上去!”   方硕的声音及时阻止他们:“各位稍等——”   记者们循声齐齐回头。   只见方硕一身正装,露着体面的职业笑容。   “各位媒体朋友,我是江总的特助,我姓方,今天是江总的私人行程,不方便对外公开,各位有问题不妨与我移步会客厅,我代为回答。”   这群人对沈暮肆无忌惮,但面对江辰遇到底还是不敢的,他的助理已将意思表达得如此清晰,再追过去也过分不识好歹。   没人敢和江盛对刚。   故而他们只能作罢,纷纷应下。   方硕交代未走的司机将沈暮遗落的行李送过去后,便开始和这群饥渴的记者周旋。   ……   宽阔的机场大厅。   白色瓷砖带来阴凉舒适。   江辰遇将她拉到无人经过的一处,方停步。   原是想好好训她两句,但一回身,便见她眼圈泛红,明明想哭,却藏不住喜悦地盈盈望住他。   江辰遇的心瞬间软回来。   相视顷刻,江辰遇在她含情的眼神中败下阵。   无奈而温溺地摸摸她头:“不在家等我,自己就这么走了?”   属于他的清沉音色漫入耳底。   沈暮心动,忘了问他为何突然出现,也不管他在说什么,倏地踮脚搂住了他颈,窝进自己万般渴求的怀抱。   女孩子馨香柔软的娇躯是温凉的泉水,轻易浇灭他情绪,一丝余烬都无。   江辰遇叹笑,回拥过她。   “我好想你啊……”   沈暮埋他身前,又软又委屈地闷闷一句。   刚分开小半天她就开始想念了,沈暮无法想象接下来一个月自己要如何度过。   江辰遇唇边笑意渐柔,抚抚她发。   说:“我陪你去。”   也许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话,沈暮静止好半晌,才忽地从他怀里仰起脸。   “什么?”   惊喜到她难以置信。   江辰遇重复肯定的答案:“陪你去法国。”   沈暮定定凝住他:“真的?”   他眼底融着温柔:“真的。”   心口微微起伏,沈暮揪住他衬衫一角,犹豫着问:“……陪我多久?”   江辰遇笑容加深:“你待多久,就陪你多久。”   在雀跃的感觉彻底蔓延开前。   沈暮还有最后一句忧虑:“公司呢?你走了不会乱套吗?”   江辰遇稳声说:“江盛这点秩序都没有,我这么多年算是白忙活了。”   他轻轻笑起来,捏捏她俏挺的鼻梁。   “本来就打算陪你的,这几天都在安排后面的事情。”   难怪他最近忙得都没空陪她。   沈暮心窝被甜味盈满。   她眉眼间荡漾欢喜,嘴上还是要嗔他:“那你不早告诉我,害我难受这么多天啊。”   “上午有个重要的项目会议,如果没敲定,我不确定晚多少天才能离开。”   所以告诉她,在家等他。   谁知道这姑娘不想耽误他工作,自己走了。   江辰遇对她束手无策,敛着浅笑。   “说早了,怕你空欢喜。”   沈暮心脏的血液彻底被糖浆充盈,她不知道怎么表示自己此刻的激动和欣喜了。   只能一瞬不瞬凝望着他。   鼻腔泛酸,但露出洁白的齿贝,冲着他甜甜地笑。   江辰遇无奈而宠溺地弯了弯唇。   这姑娘的心思当真简单得不像话。   像纯白的雪地一般,悲喜在上面落了颜色,显而易见。   睡觉也藏不住心事。   那天的梦话都在说,不想一个人。   他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呢。   骤然念及情况,沈暮顿时脱离情绪,惊呼道:“啊,那你机票呢?好像来不及买了。”   江辰遇笑而不语。   沈暮当时还疑惑他如此淡定。   但一个小时后,她终于明白了个道理。   有他在,肯定都是万无一失,她真的没有丝毫的心需要操的。   ///   私人飞机沿提前申请的航线,从南城到巴黎,按照原计划起飞。   休息舱的设施完全是奢侈的代名词。   一目望去颇有星级套房的豪华感。   明亮的舷窗尽可窥视高空湛蓝澄澈的景色。   他的陪同太惊喜,沈暮愉悦甚甚,兴奋过头,和他陷在舒服的双人沙发椅里聊得心花怒放。   “美院边有家下午茶餐厅,我一直没去成。”   “怎么不去?”   “因为都是情侣呀,就我单独的好尴尬。”   沈暮靠躺在他臂弯里,捉着他手指玩:“好想吃啊,我们一起去吧?”   江辰遇薄唇上扬,说好。   沈暮满足地蹭蹭他心口撒娇。   江辰遇指腹爱抚着她白腻的脸蛋:“昨晚翻来覆去的不睡,困不困?”   他不说还没感觉,他一说,还真有些倦意。   可能是因为揪在心上那根细密的线松了绑,整个人都轻松了。   “有一点儿。”   “过来睡一觉。”   江辰遇让她把脑袋枕到自己腿上,沈暮舒舒服服地调整了个姿势,攥着他手,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他清冽好闻的气息有助眠的效果。   沈暮凝聚其间,做了个梦。   她梦到在戴高乐机场的贵宾厅,他一身高定西装出现在门口,架在鼻梁的那副金丝框眼镜透尽俊雅和斯文。   那时只轻轻扫过一眼,没心思看。   因为她正纠结要不要跟微信里那个他约见面。   后来他第二次出现在头等舱,朝她走来时,她多关注了一眼。   只是他径直坐到了右边的座位。   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数月前回国的航班上,现实的他们素不相识。   而现在,中国飞往巴黎,她在他怀里窝得好似一只家养的娇猫。   如一场梦,隔世经年。   和梦不同的是,它是真实的。   沈暮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候感觉舷窗外的天色有些暗了下来。   江辰遇正在阅一份商务杂志。   沈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侧侧身,从枕在他腿上变成趴在他腿上。   她还半迷糊着,揉揉惺忪睡眼,凑过去想瞧瞧他在看什么。   江辰遇笑一笑,将书放低了些。   又摘下自己的金丝边护眼镜,架到她鼻梁上。   入目尽是看不懂的专业术语。   沈暮两分钟不到就没了耐心。   正无趣着,沈暮突然想到喻涵昨晚给她的U盘,好像是什么特别棒的影片。   沈暮骨碌着坐起。   从包里摸出U盘。   抱走他的笔记本插上。   放到面前的桌几准备开始。   动作干净利落,沈暮钻回他怀中,等待播放的间隙,声音搅着蜜一般,含点刚睡醒的娇哑。   “我们一起看吧,好像特别好看。”   话音方落,加载完毕的屏幕连前奏都无,忽而跳到最不正经的一幕。   清纯可爱微有肉感的日本女人,自上沉浮。   沈暮足足僵了十多秒。   猛然回神,砰得用力盖下笔记本。   随之男人粗.重的口耑息戛然而止,可即便如此也为时已晚。   沈暮要窒息了。   心脏要蹿出来,没骨气看身后那人的表情。   就不能相信喻涵,深受其害多回,早该想到的,她的东西能有多正经!   果不其然某人笑了一声。   很轻,但意味深长。   沈暮掩面绝望,后一秒就被他抱到腿上。   江辰遇搂着她细细的腰肢。   两指握住她下颔摩挲,笑语斯理:“想要直说。”   沈暮整圈脖颈都在灼烧,心猛跳不止,蓦地垂头到他肩膀,没脸再抬起来。   她语色间嘤呜难辨:“不是我的……”   江辰遇好整以暇:“嗯?”   正义面前,沈暮只能如实招供。   “是喻涵给我的,上回那个,也是她的。”   江辰遇用两秒略一回想,哦,上回是“男人的喘气声有多性感”的音频。   见她肌肤羞红得有如裙子的颜色。   江辰遇漆黑的瞳眸深染笑意:“我和你做的时候……”   他一句话故意分两段。   沈暮忍不住稍稍抬头,觑他一眼。   只听他语调平缓:“不喘么。”   还垂眸,无辜望着她问:“为什么还要听别人的?”   明明他语气平静得不行,也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在逗她,沈暮心偏就是激越不止。   她羞赧到爆,秒将头低回去。   支支吾吾地抵赖:“人体课都看厌了啦,我、我对裸.男……没兴趣。”   江辰遇俊眉微微一挑:“没兴趣。”   沈暮一口咬定:“嗯。”   沉默一小段空档后。   江辰遇慢悠悠问:“是谁之前想要我给她当裸模的?”   沈暮:“……”   往日罪孽,公开处刑。   沈暮竭力压下就要驶离出胸口的心跳。   索性装不懂,眨着金丝框眼镜下的懵稚双眸看他:“啊?什么呀?”   江辰遇不慌不忙,微妙间似笑非笑。   “她说画没红是因为没有我这样的优质模特。”   “……”   他的记性!真的不必这么好!   沈暮闭眼认命,话果然不能乱讲。   失去灵魂的口吻:“不会……是我吧?”   江辰遇圈着她,气息隐约带了点笑。   “应该是你。”   “要用三倍薪资长期包下我的那位。”   沈暮羞耻得双手盖住脸,撒泼着对他娇嗔:“哎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丢人呐!”   江辰遇短促一笑里带着酥人的气音,捉开她手握住,眉眼温存,静静看她。〔銥誮〕   他倒什么都没做,对望间气氛却自渐热烈。   沈暮脸颊比裙子的玫瑰粉还要红上几分。   咬着下唇,眼睛润润的:“你当时在飞机上,有注意到我吗?”   江辰遇如实答:“有。”   沈暮漾起女孩子特有的期待眸光:“那你对我什么印象?”   江辰遇轻笑,凝她的目光细细密密都是暖意。   “觉得这小姑娘怪好看的。”   沈暮大概是世界上最好哄的姑娘了。   只这么一句话,她唇齿间就跟含着甜蜜饯一样。   沈暮嘴角溢出笑,凑过去亲了亲他唇。   江辰遇也笑,压过她脑袋啄一下。   不甘示弱似的,沈暮用力吧唧回去,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粉腮乱发,一副诱君采撷的可人模样。   眼神如丝交流几秒,男人略微眯起眸,转瞬将她锢腰放倒进沙发椅,倾身深吮。   舷窗外逐渐稀疏的光影似钻石碎落。   危险的氛围突破前。   沈暮软软抱着他颈:“你都没说过爱我。”   虽说彼此的心意不必宣之于口,可没听到还是会有遗憾。   江辰遇撑起身,呼吸微沉地俯视她。   “我喜欢用行动表示。”   她嗔着女孩子可爱的嗲音:“我想听。”   江辰遇眼底盛笑:“其实,我每天都感觉自己爱得不够。”   沈暮脸蛋红红的:“嗯?”   他黑曜般的眸像把全世界的深情都蓄了进去。   “只能以后每天,都不遗余力地爱你。”   沈暮展颜笑开来,把他的颈重新勾下来。   休息舱内的情况再次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举止也不再小儿科。   沈暮偶尔透出轻弱但动听的娇嘤,在他历久弥新的拥吻亲昵里,而他永不失温柔。   尽享情人间的美妙之际。   沈暮想。   18岁她喜欢上一个人。   22岁和他结婚。   年少时遇见的惊艳,是终其一生的真实。   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呢。   你翘首望月的时候,月亮正也奔向你,这种感觉叫得偿所愿。   沈暮觉得自己很幸运。   暖风过境,她的世界不再大雾四起。   所以她也会。   爱你。   不遗余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