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枝甘露》 作者:李一平   文案:   甘泉:阿姐,你是钟意杨哥靓仔还是钟意他家有钱?   杨梓: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如:靓女、美甲、柔荑!   宋清辉:说什么一见钟情,我看你俩就是见色起意!   甘露(理直气壮):找个又帅又有钱的不好吗?   文中会有很多南方茶餐厅常见的甜品 & 南北方美食,喜欢美食的看过来,平均每章一款   会涉及《距离有些远》里省医院的人物和那些长大的孩子   一句话简介:相爱的甜品店   立意:找到那个令你后顾无忧、埋头向前冲的人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欢喜冤家 甜文   主角:杨梓、甘露 ┃ 配角:宋清辉、甘泉、杨蓉 ┃ 其它: ========= 第1章 1姜撞奶 女孩这回真被他的笑容晃得眼……   盛夏的午后,白花花的太阳晃得人眼晕。洒水车来回在路上来回徘徊。伴着“等等我啊等等我”的音乐,高压水雾喷向马路两边被大太阳晒蔫吧的护路树,也喷洒到被晒软的柏油路面上。   可洒水车的这一番努力,非但没能带走半丝的暑气,反而令那烈日下立即就被蒸发的水分,随即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热气升腾的大蒸笼。对路人来说,此时此景简直像是逼迫有心脏病的人去湿蒸高温桑拿。   好像是瞬间,这热度和蒸腾的热气,立即将不得不暴露在酷暑下的行人,折磨得再没勇气对抗酷暑高温了,他们纷纷逃进路边的店铺里。   一个身着细格子短袖衬衫、杏色弹力中裤、擎着一把黑胶太阳伞的女孩子,就被这人工蒸笼逼得躲进了路边的甜水店。   甜品店的门帘不大,但两张大玻璃窗也将店里的情形暴露无遗。进门的右手边摆了两行八仙桌,每张桌子配了八个暗红色的方凳。女孩吃惊这条路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甜水店,自己也往来这条路几次了,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家老式做派的糖水店啊!   她怀着欣喜走进去,见门口的收银台空荡荡的无人,取甜品的柜台那儿站着一个玩手机的年轻人,便穿过密密麻麻摆放的桌椅往取甜品的窗口走。她被吹到身上的冷风吸引了注意力,发现两面的墙上悬挂了不少摇头电扇,配上屋顶的那两个吊扇,哪怕只有屋角的一个柜机,电扇狂吹构成的回旋强风,也带来阴凉的感觉。这感觉随着女孩子往里走的脚步,越来越明显。   这些凉风瞬间驱走了她刚才在蒸笼里煎熬的难受感。   女孩在心里暗赞一句,不怕风的人来这店里倒是不错。可奇怪的是,这么热的天,店里居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顾客。而且这些顾客互相之间还远远相隔,都是两两交头接耳在小声地嘀咕,声音还没有店里的风扇响。女孩放眼一扫那几位的相处情形,原来那都是情侣型的年轻人。   “来点儿什么?”站在窗口处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高个子男孩。给人的突出印象是上挑的丹凤眼。本来丹凤眼的人,一般都会让人有被睥睨的感觉,但这男孩子说话的声音温和,音量高低也恰到好处,总之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女孩子仔细看了一遍男孩子身后的流水牌,挑了上面最便宜的:“要一支小瓶的怡宝。” 330ml冰冻的怡宝纯净水,要3块钱。权当交茶位费了。   水瓶子到了女孩子的手里,太凉了!女孩子犹豫了一下问:“有不冰的吗?”   男孩子摇头,然后试探地问:“给你换个热饮?要不用微波炉转一下这水?”   女孩子摇头。她掰开粉橘色的零钱包,从里掏出来三个钢镚放到石质的柜台上。然后她拿着有些冰手的纯净水,坐到离那些对对双双的年轻人最远的摇头电扇下。   她拧开瓶盖小口地抿了一口。沁入心肺的凉气,让她浑身的汗毛空为之一缩。于是她从书包的侧面拿出自己的乐扣水瓶,喝一口水瓶里剩下的水底,再喝一口怡宝冰水。开始她还小口、小口地喝怡宝水,没一会儿,她那乐扣水瓶里没水了,而怡宝水冰凉的感觉刺激得暑热下奔波难耐的她,一口气把剩余的冰水都灌进肚了。   那大男孩收起柜台上的三个钢镚,心里在疑惑,这年月还有哪个年轻人不是手机付账的吗?好奇怪的女孩子啊。   等看到她两个水瓶来回轮替的喝法,男孩子明白她是进来“避暑”的。他不禁在心底暗叹一声,这店啊……及至看到女孩子拿出手机扫桌子上的二维码,这大男孩觉得自己终于找到女孩给现金的理由——她是流量不够了。   *   外面仍是白花花晃得人眼晕的太阳。不知怎么又来了一辆洒水车。女孩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对开的洒水车,两辆车在天桥那儿还放慢了速度,大概是是两个司机在打招呼吧。等他们走过了,天桥下的路面遗留了一片水迹。   女孩从自己的帆布双肩包里掏出一个超薄本,连上店里的wifi后,她十指翻飞噼里啪啦地敲击起来。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停下了如花纷飞的十指,双手相叠地按到腹部,脸上呈现痛苦之色,咬牙忍住忽隐忽现的那股疼痛。   站在柜台前玩手机的男孩子,他会偶尔抬眼扫视店里一下,这回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皱皱眉,拿着手机走过去问:“不舒服?”   女孩子难为情,小小声说:“嗯。”但她接着说:“与你这瓶水无关。”   男孩子了然地笑笑说:“吃点儿热东西会好些。我给你拿碗姜撞奶吧。”   女孩子犹豫了一下,点头认可了他的建议,小小声说:“谢谢。我扫码付钱给你。”   男孩子打开微信,输入价格后,把收款码亮给女孩子扫,女孩子在扫码后发现姜撞奶是7块5,她痛快地点击了付款,心说姜撞奶倒是比怡宝水还便宜了。   热乎乎的姜撞奶很快就端过来了,女孩吃了一口,深觉不是味道,她朝站回柜台里面的男孩子招手,示意他过来。   男孩子有些不安,他微微躬身,用明显忐忑的语气问:“有什么问题吗?”   “你这姜撞奶的味道不对!嗯,不是不对。你这是用速溶的姜撞奶粉做的?”女孩子压低声音问。   男孩子愣了一下,压低声音解释道:“嗯,就因为是速溶姜撞奶粉做的,所以定价才这么低。”   “可姜撞奶不难做啊。”女孩抬头盯着男孩子的漂亮眼睛说:“网上随便就能搜到做法。很容易的。”   男孩子微微蹙眉道:“我试过,是挺好做的。主要是这店里没什么客人,预备多了鲜奶也没用。”   女孩子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她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声:“对不起。”但跟着就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花城的很多甜品店生意都好好的啊,你这里怎么会这样?”   男孩子歪歪嘴角,在女孩子的对面坐下来,轻抬下巴示意女孩说:“说来话长。你先趁热吃。感兴趣我讲给你当故事听。”   “好。”女孩用瓷羹舀了半匙姜撞奶,略吹了两口,把热乎乎的嫩嫩凝乳块送进嘴里。跟鲜奶和鲜榨姜汁比起来,自己碗里这个姜撞奶奶粉冲调的,明显是甜味压过了姜味和牛奶的香味。   嗯,严格来说就像是西式快餐店里的汉堡包套餐,少了美妙食物应有的灵魂。   大半碗热乎乎的姜撞奶吃进去了,女孩自觉身体热起来。因寒凉导致的疼痛离开了,她就微微笑了一下,看着对面坐着的男孩子,用停下匙羹的动作等他说话。   男孩子轻咳一声说:“这店是我外婆家传下来的。在我外婆手里的那几十年,一直都很兴隆。半夜打烊都不少食客。可是她前年老了,我外公去年也老了,我爸妈不在广州,我外婆活着时候请的经理,去年跟我口花花地说他会跟原来一样管这家店,可实际……最后就把店子弄成这样了。”   女孩子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不假思索地问:“去年到现在,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吧,这么长的时间里你都没过来看看?”   男孩子不自在了,他不好意思地回答:“春节前来看过。那时候还可以。后来,后来我这学期的功课紧张,又要常去大学城那边上课……我前几天才考完试。”   “你也在大学城那边上课啊。”女孩子略诧异。然后很善解人意地补充了一句:“那是没空儿过来管这个店。”   “嗯。我才管了几天。你也是在大学城上课?哪个学校的?大几?学的什么专业?”男孩子笑着问。   “开学大四,学管理的。”女孩子把超薄本转过来,唤醒休眠的屏幕给男孩子看:“你看,我在投简历找实习单位呢。你呢?”   “我开学也是大四。我学医的。临床医学。”男孩子笑了一下,差点儿晃花了女孩子的眼睛。“都是中大的,一个年级的同学哦!”   “你厉害!”女孩子钦佩地竖起大拇指,“学医的都是神人。我有个同学考上中山医了,他说自己是年年读高三,天天是第一次模拟考的前一周。”   “你同学是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我或许认识呢。我们一个年级的男生不多。”   “和你一样,临床医学专业。他叫宋清辉。”   男孩子这回的笑容深了。“宋清辉啊,他和我一个班的。我叫杨梓。木易杨,木字旁加个辛苦的梓字。认识一下。”   他伸出手。   女孩子闻言惊讶:“哎呀,这么巧!”她撂下羹匙与男孩子轻碰了一下手,说:“我姓甘,甘甜的甘,寒露的露,甘露。”   “你是寒露那天出生的?”   “是啊。怎么了?”   “属虎的?”   女孩子点头。   “那你是提前上学了?”   “嗯,提前了不到40天。我们镇上的小学招不够学生要并校,所以我上学那年,不少不够六周岁的。”   男孩子就说:“那你真好运气,我就差了8天够6周岁,我爸妈给我交了2万块钱。不然我就得晚上学一年。”   “两万啊!广州的小学太贵了。”女孩子震惊了。然后她看着甜品店掩饰道:“那个,那个我读完六年小学也都没花两万块。”   男孩子笑了,女孩这回真被他的笑容晃得眼晕了。 第2章 2双皮奶 他的走神和眼光的关注点,令……   甘露在心里说这人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让人觉得暖暖的。她这么想的,同时也小小声地说了出来。   但她的声音太小了,对面的杨梓见她说话,听不清就伸着脖子往她那儿探头,结果只听清了后半句。等那“暖暖的”三个字入耳,他了然地笑笑,指着甜品碗里残留的少半碗姜撞奶说:“中医说姜是热性的,估计姜撞奶凉了再吃进肚子里也还是热的,所以你会感觉到暖和了。”   甘露红脸。心说自己这花痴的毛病怎么又犯了。她不好意思地低头舀了一口甜品进嘴,吃完了、也想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失言,杨梓八成是没有听全,不然不会是这个反应。于是她收起羞赧之色,问杨梓下一步的计划。   “你这店是准备再招人替你管呢还是兑出去啊?”   “招人管了。这店是我外婆半辈子的心血,我也不好就这么放弃了。但跟你说实话,我以前只来这里吃,从来就没注意到该怎么做甜品、怎么管甜品店。”杨梓为难,好看的眼睛里愁绪浮现。   “那你舅舅、你妈妈呢?他们是什么意见啊。”甘露自己这15年都埋首在书本里,不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她不觉得对面这个医科的男生,在繁重的学习里,会比自己有更多的精力,嗯,额外的精力。   “我没有舅舅,我妈妈是独生女。她让我自己看着办了。不行就算了。” 杨梓在店里憋了好几天,如今总算遇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可我想试一试,看看这个假期能不能把甜品店弄起来。我在网上放了广告,我不仅要招店长,还得招做甜品的师傅,保洁,收银。还要招做早点的师傅、会做粤式……”   甘露在杨梓这一串要招的职位里张大了嘴,然后,她突然间打断杨梓的话问:“你要招这么多人,有什么衡量标准吗?”   杨梓想了想,决定对自己的事情表现关心的甘露说实话。“我是这么想的,我要招的人得都是熟手,上来就能干活的。比如店长,他得给我一个计划,这么大的店面,要按原来的菜单提供食品的话,他需要招什么岗位的人,怎么安排工作。你等下,我去拿一张原来的菜单。”   片刻的功夫,杨梓拿来几张店里放在餐桌上的点心甜品单。好家伙,居然分了一年四季的。每个季节的甜品、点心的花样皆不同。而且这家店不仅有传统的甜品,还有早餐等,嗯,也不算是早餐,是早七点到晚十点皆可吃饭。   这是间随到随点随时有饭吃的茶餐厅。   杨梓见甘露惊讶,就解释道:“菜单分成四季我外婆对我解释过,像龟苓膏能祛湿清热,在潮湿的梅雨季节吃,能够起到祛湿的作用;那个吃了热气的食物上火时,龟苓膏有滋阴润燥,清热去火的效果。可龟苓膏是寒性的,不适合在冬天吃,所以,你看冬天这张上就没有龟苓膏。”   这个甘露是明白的。什么季节喝什么糖水,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她身有体会。只是看着眼前这称得上“校草”的男孩子,一个突然没有过的想法涌上她的脑海。   “杨梓,你看这样好不好,在你没招到合适的经理和师傅前,我帮你先做糖水,把这家店的人气拢起来。”甘露很认真地说。   “你帮我拢人气?”那男孩子不敢置信地反问。   “是。”甘露简单地回答。然后组织下自己的语言说:“我这个暑假在找实习的地方。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学管理的,你提供一个机会我,看着我做,看我能不能把这家店做起来。”   杨梓想了想问:“你准备怎么做呢?”   甘露紧张地回了一个笑容,慢慢地说道:“太突然,我只说一下暂时能想到的。嗯,第一,给这周围的邻居派广告。告诉大家甜品店开始提供传统的糖水。开始有打折。嗯,我的意思是说像这里这样。”   小姑娘的手指划过甜品单的最下那行小字——11点之前结账有九折优惠。   杨梓点头,他然后盯着小姑娘,等他继续往下说。   “第二,开始的时候也不需要弄很多花样。我们只做那些可热着吃,也可以凉着吃的。嗯,就是当天卖不完,放冰箱里可以第二天吃的。”   小姑娘的手指划过双皮奶。杨梓的眼睛跟着她的手指移动。他突然发现小姑娘的手指头挺好看,指甲也很漂亮,是那种浅粉色很透溜粉白色,嗯,有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他的走神和眼光的关注点,令小姑娘略害羞地缩回手指,攥手指成拳后问他:“店里有冰柜吗?”   “嗯,有,有。一个大冰柜,两个冷藏柜。都是好用的。”这回换杨梓不好意思了。他指着单子说:“双皮奶是可热吃也可以冷吃的。你会做吗?”   甘露点点头说:“我做过,也做成过。在店子里请到合适师傅前,我可以做。你这儿有鲜奶、鸡蛋和绵白糖吗?”   “边上的小超市就有。你等我去买了来。”杨梓热情高涨。不管甘露能不能拢起来甜品店的人气,试着去做,总好过自己打完广告就这样干等。   几分钟以后,杨梓提着双皮奶需要的材料回来了。一盒土鸡蛋,一盒巴氏消毒的冷藏鲜奶,一小袋绵白糖。而甘露已经把她的电脑都收到书包里了。   “这些碗是干净的吗?”甘露指着消毒柜里碗问。   “我再洗一遍。你要几个碗?”   “六个碗,六个配套的白瓷碟子。”   “还需要什么?厨具都在这里。”杨梓用手快速地滑过灶台。   甘露挑拣了一个奶锅,一个打蛋器,两个不锈钢小盆,一双筷子,八个白瓷羹匙,一个不锈钢大羹匙,她还很幸运地找到一个不锈钢的蛋黄蛋清分离器。有这个滤出蛋清,比自己在家那样拿着蛋壳来回倒可容易多了。   “这些,你都先好好洗干净了。”甘露把东西放到水池里,然后去找蒸锅,蒸帘,并在蒸锅里装了足够的凉水,放到煤气灶上备用。   杨梓很快洗好了那堆东西,还很仔细地擦干了水分。甘露把蛋清过滤器塞给杨梓拿着:“悬空在不锈钢小盆上。”她打了第一个鸡蛋到分离器上,指着鸡蛋告诉杨梓:“拿好了别动。蛋黄不能进去的。”   杨梓手稳,配合甘露极其小心分离出蛋清。一个接一个的,打了六个鸡蛋。蛋黄放到另一个不锈钢小盆里。   “你会打鸡蛋吗?”   “会啊。”   “那你来把它打散,越散越好。”   “嗯。”   甘露把1.25升的鲜奶都倒进奶锅里,开了小火慢慢加热,等牛奶快沸腾的时候,她用抹布包着奶锅柄,立即把牛奶倒进六个小碗里。   “这样行了吗?”杨梓把鸡蛋清拿给甘露看。   “可以了。”   杨梓放下蛋清,问甘露:“放冷藏柜里行不行?冷藏柜的温度可以调到12度。”   “好。可别烫手了。”   杨梓找了一个托盘,把六小碗热牛奶和托盘一起塞进冷藏柜。他想想对甘露说:“我记得有电动的打蛋器。”   甘露笑着点头说:“是应该有。不然胳膊都会酸的。”   ……   俩人并肩去看冷藏柜,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门,盯着看里面的牛奶。   “你这儿的东西收拾得真干净。”甘露赞了一句。   “做餐饮第一是干净,不然食客进来就走了。”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终于等到牛奶凉了,如愿地看到一层奶皮。   杨梓把托盘端出来,甘露则先打开煤气灶给蒸锅加热,然后很小心地用筷子把奶皮边缘戳了一个口,把牛奶倒回锅里,剩下的奶皮失去支撑,塌到碗底。   回锅的牛奶加糖、加蛋清、搅拌均匀,再轻轻地缓慢地分倒入六个小碗里,原来的奶皮随着鲜奶的注入漂浮起来。   杨梓认真看女孩子的倒牛奶动作,又把视线转移到女孩子的手上了。莹润剔透的指甲,细腻的肌肤,因用力而在手背隐隐可见的细细静脉。这样的静脉,嗯,一旦需要输液,够护士扎的。   “可以了。一会儿水开了,下锅蒸15分钟。”甘露抬头,把杨梓来不及缩回去的眼神逮个正着。   羞色涌上甘露的脸颊。   杨梓也不好意思起来,他转身去掀蒸锅。升腾的热气遮住了他脸上的不自然。   “水开了。”杨梓轻声说了一句,回身把六碗牛奶放进锅里,盖盖,再用手机定时。   “那个,你想看看我在网上放的招聘广告吗?”杨梓没话找话。   “好啊。”甘露积极响应。   杨梓划开手机,先看对经理的要求:性格开朗,为人诚恳热情,工作积极主动,与人为善,抗压能力强,具有协作精神,能向有资历的同事学习,同时能关爱新人,思路开阔,语言沟通能力强,善于谈判,为人有原则……   笑意浮上甘露的嘴角且越来越大,“你这是从哪里抄来的啊?”   杨梓没半点不好意思地回答:“网上啊,招负责人的,我看都要求这些啊。”   “你见过这样好的人吗?”   “没有。”   “你准备给这样的人多少月薪?”   “原来经理是底薪5000加提成,还有五险一金。生意好的时候,经理的提成能过万。”   “不少啊。”   “也不算很多。经理上班时间长,开店前要到,关店了才能走。”   “十五个小时?”   “以上。”   “资本家真会剥削。”   “行情如此。”   “那店员呢?”   “没有经验的底薪2000加提成和免费宿舍,每年会按比例加工资。过了试用期要买五险。算起来一个员工也要也要3000块以上。”   “那有经验的呢?”   “要看能力了。比如做拉肠的师傅,底薪不比经理少多少,但提成就没那么多。”   ……   闹铃响了,甘露立即关火。等掀开锅盖,升腾的热气里充斥了双皮奶挥发出来的香气。   “真好闻。”杨梓凑到锅前抽鼻子,使劲地抽鼻子闻味。“嗯,就是这个味道。”   氤氲的蒸汽熏红了甘露的笑脸,自信的笑靥在杨梓沉醉的赞叹中加深。   “老板,做了什么好吃的了?”离柜台最近那对情侣是常客,最早注意到了升腾的蒸汽,小伙子被女友催过来。   “顺德双皮奶。刚出锅的。”甘露骄傲地回答。   “来一份?” 杨梓看一眼原来的价目表就殷殷地询问,他掏出手机欲收款。   “好啊。”小伙子扫码付款。他端起白瓷碟子上摆着的双皮奶嗅着:“闻着还挺香的。”   “那当然了。”甘露提醒他一句。“你小心烫啊。”   “嗯。”   有一个买的,就有第二个,一会儿的功夫,六碗双皮奶就只剩一个了。杨梓赶紧拿起两个羹匙,递给甘露一个并邀请:“一起尝尝我们的劳动果实。”   嫩滑香润,甜到心底。 第3章 3水牛奶 必须用水牛奶来制作,才能有……   一小碗的双皮奶,要不是还烫嘴,可能不够杨梓吃几口的。但他在甘露舀了一羹匙慢慢吹热气时,忍着扑鼻的香味,还是等了一会儿才舀了一匙。   杨梓慢慢地吹着羹匙里的双皮奶,送进嘴里仔细品味,然后发自内心地称赞:“你做的味道真好。和我外婆活着时店里的味道没差多少。”   甘露笑着说:“这是广式甜品里的经典。除了仁记的,哪家的都是差不多的味道。你自己吃吧。”一匙吃完,她就放下羹匙,略带着一点儿遗憾说:“如果是用水牛奶来做,味道会更好。”   杨梓知道姜撞奶、双皮奶等都必须用水牛奶来制作,才能有独特的香醇浓厚味道。他才说的味道没差多少,剔除甘露不是天天做双皮奶的技术因素影响,剩下的主要原因应该就是普通牛奶和水牛奶的差别了。但现在店里没什么生意,每天只订几升甚至一、两升的水牛奶,都不知道牛奶厂给不给送货呢。   杨梓低头想水牛奶的事儿,犹豫着是不是先打电话问问牛奶厂。他见甘露果然不肯再吃了,便一勺勺地慢慢吃完了这碗双皮奶,然后微微笑着问甘露:“你还会做什么糖水?”   甘露得意地一笑道:“不敢说1000,但是几百总是挡不住的。”   “这么厉害?”杨梓不敢相信。   甘露便掰着手指头说:“你看这碗是纯粹的原味双皮奶,可冷吃也可以热吃,算两种。加煮好的红豆、绿豆、莲子,可以做成红豆双皮奶、绿豆双皮奶、莲子双皮奶,这增加了六种了。还可以做双皮奶窝蛋。加入明列子就成了黑珍珠双皮奶。如果我加草莓、凤梨、蓝莓等水果进去呢?”   杨梓一直在屈指帮甘露加数,见她问自己,点头后反问:“能加桂圆吗?”   “能啊。黑珍珠双皮奶不是单加明列子的,香港推出来一个甜品白雪黑珍珠,就加了桂圆,还加了芒果、提子等,很好吃的。应季的时候如果选用石硖的鲜龙眼,比干品的味道更上一筹。你想这些水果多一样或是少一样加到双皮奶里,每种改变是不是另外一种风味?当然啦,也要试过以后才知道是不是真的好吃。”   杨梓恍然大悟,他很佩服甘露这样的灵活。“我明白了,你这是举一反三十,我信你真的能发挥出几百种上千种的。”   甘露一笑:“筛选出符合大众口味的留下来,一些比较小众的就可以作为尝鲜的新品。”   杨梓把小碗放到水池里,似乎是不怎么在意但他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些许紧张。他放了一盆水浸泡小碗,匙羹,回头看着甘露的眼睛问:“嗯,如果我把这个店交给你,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嗯,是试用期,你要多少钱?”   甘露立即说:“8000。你别嫌我要多了,一天要干16个小时呢。在你没有招到其它甜品师傅前,我不仅要策划怎么把这个老式甜品店办出新意,招徕人气,还要充当甜品师傅,现在的奶茶店那么多,我得给你这店试验出最合适的招牌甜品。”   杨梓回想一下刚才吃的那双皮奶的味道,觉得给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一个机会试试也好。不管怎么说,她要是能陪着自己在店里忙乎一个月,单看刚才那几碗双皮奶做完就马上卖光的架势,怎么也能胜过自己每天赚不出来电费好。   可8000 啊……杨梓还是觉得这工钱要得有些多了。   但杨梓这么一犹豫,落在甘露的眼里就是有另外的意思了。甘露微微皱眉说:“在你这店上班早,如果8点开始卖早餐,我是不是要6点就要到?晚上十点打烊,我不可能再回去学校住。我得在这附近找住的地方。这附近的房租可不便宜呢。”   杨梓闻言笑道:“这楼上有两套房子,以前是拿来做员工宿舍的。我住了一套,你可以去另外一套看看。”   “免房租?”甘露挑眉问。这附近的房租价格可不低。   “嗯,当然免了。但水电费和管理费等支出,你自己住就要你自己出。既往是员工们平摊。”   甘露点点头,又问:“多大的房子啊?”她在心里计算要减少多少薪水。   “90多平方,都是三室一厅,厅也被隔成房间了。每个房间能住一两个到两三个人不等。”杨梓见甘露感兴趣便深入介绍道:“这一片的房子现在贵,当初开盘的时候我还没出生,那时候很便宜的。”   甘露闻言安心下来。一套三室一厅隔成四个卧房,起码能住六、七个人以上了,那便减不了多少钱。但她深知这二十多年增发了多少人民币,更知道这些年社会的平均工资增加了多少,所以她不赞同杨梓的观点。她说:“那时候的人均收入才多少,横向比较也不会比现在便宜啦。”   杨梓摸摸鼻子,不得不承认甘露说的有道理。   解决了住处这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甘露明显轻松不少,她对把这家店做起来的心情更坚决了。她对杨梓建议道:“你若是想恢复传统甜品店,最好尽快定到水牛奶。嗯,我是想说你家这个店开业也有年头了,在附近这个居民区里应该有口碑。不论是姜撞奶还是双皮奶,是不是用水牛奶做的,老食客的舌头都会尝出来。要是味道不对,他们吃一次就不会再来了。”   甘露说一句,杨梓就点下头。   “国人中很多对商品若有不满意,哪怕只是有些微的不认同,都倾向秉承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的心理,一般情况下,他们都会选择直接用脚投票,用再也不会光顾来否定这个产品,且还会把自己的感受至少要告诉其周围四到六个知近的人。”   “像我这样刚才尝了姜撞奶不对味,然后马上找你要解释的顾客,在实际人群里不够5%的。嗯,这是我们学市场营销学提到的数据。”   “嗯,你说的对。我一会儿就跟奶场联系一下。”杨梓赞同甘露的说法。他还跟着解嘲自己道:“这几天我三餐都在叫外卖,没少遇到送外卖的和顾客质疑我的眼神。去年还都是这家店门前等了一排送外卖的。”   甘露忍不住就问了他一句:“那你这半年就没发现店里上缴的利润有问题?”   杨梓尴尬,支吾了一会儿说:“发现了。这学期功课紧,我还想期末考试拿个好成绩。我也想着过来看看,可过来一趟起码也得几个小时的,便想着等考完试再查看了。”   甘露微微一笑。   那笑容就被杨梓解读成是笑自己这甩手掌柜得了应该的糟糕结局。于是他懊恼地把前经理推诿的理由拿出来:“这样老式的甜品店不招现在的年轻人喜欢,那些开遍大街小巷的奶茶店,才是新宠。”   甘露继续笑,直到杨梓有些不好意思了,直到杨梓换了说法,她才收了笑容。   “其实我就是舍不得我外婆的心血,不然就把这店面出租了。”   “再加上那两套员工宿舍?”   “是啊。”   “嗯,从资本的角度考虑,你那么做更保险也更有道理。何况你还是学医的。但要是因为奶茶火起来的原因嘛,这个就有待推敲了。以前咖啡店也曾在全国热闹过,但并没有取代得了茶叶的传统地位。我知道芳村那个茶叶批发市场生意一直很兴隆。而且奶茶店吧,我不知道你是否注意到,买奶茶的人基本都是和我们差不多,甚至比我们年龄小的。传统甜品店的生意,不少就是你家原来的经营方式,变成随到随吃的茶餐厅,比麦当劳和肯德基那种快餐店也不差哪里。”   甘露说的在理,杨梓咧咧嘴点下头。但他突然说:“甘露,你要给我一个计划,还有我有随时终止试用的权利。”   甘露的笑脸上酒涡隐现,她表情尚镇定,手指却抓紧了裤缝,带着一丝不服气问:“杨梓,你担心我的能力不够?”   杨梓坦诚地承认:“是。学了管理和自己能管理好是两回事儿。就像我学医,内外妇儿等课本知识我学差不多了,但给患者看病,我还要经过实习。而且吧,你现在是拿我的店试手。如果不是店里没找到合适的经理,我应该给你经理助理的位置。嗯,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招到合适的经理,比你适合管这家店的,我会随时变动你的位置和人工。”   甘露立即针锋相对道:“杨梓,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如果我得到跨国公司的试用机会,我也会选择随时离开。当然我在这家店一天,我也会努力做到该做的,会让你觉得那8000块出得值。”   “好。我拭目以待。”杨梓见甘露同意自己随时终止试用,轻轻松了一口气。一个和自己同样生活经历的人,上手就是这个甜品店,学管理的又如何!   甘露嫣然一笑,开始提要求:“杨梓,你必须要尽快招个勤杂工,除了跑腿出力气,还要负责搞卫生。”   杨梓没有犹豫:“这个勤杂工暂时由我来。如何?”   甘露扫一眼厨房,指着刚才用过的厨具等,吩咐杨梓说:“那你这个勤杂工现在开始工作,先把这些东西都洗干净了,然后把店里所有的东西拉一份清单给我。”   “拉清单?”   “是啊。我要知道店里目前有什么材料、有多少,才能确定明天做什么。我也要知道店里都有什么厨具。你尽快啊!我先去研究一下店里以前的甜品单。嗯,我还要准备一个试用期合同。”   甘露说完就提起自己的书包离开操作间。她回到刚才的座位上,打开超薄本,十指翻飞忙起来。 第4章 4烧仙草 杨梓略略羞涩还带着一点说不……   店里那几对喁喁私语的男女,就有人偶然间抬头,恰好看到从操作间走出来的甘露。那一对男女就小声议论起她来。   “哎,你看她,她怎么从里面出来了?她是那小老板的什么人?”说话的女孩子有些疑惑地问自己的男友。   那个男孩子就说:“是店里干活的吧。”也难怪他要这么说,因为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自己的女朋友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甘露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只在女友催促自己去买双皮奶时,注意到掀开的双皮奶锅子边,甘露是和小老板站在一起的。   女孩摇头:“我刚才看到她进来时先去买水,她怎么又去里面做双皮奶了?”   男孩子还是摇头。但他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他说:“管她是做什么的。她做的这双皮奶好吃就行。”   女孩子吃了大半碗的双皮奶,她觉得味道不错,顺手又喂了男孩子一口,还对男孩子提议:“那咱们再买一碗冰的?这天吃热的到底不如吃冰的好。”   “没有了。我看他们这锅只做了六碗。”   “要是那甜品单上的东西都还有就好了。”女孩子遗憾。“这店我以前来过很多次,大部分的东西都挺有特色,也挺好吃的。我没想到不过半年没来,就冷清成这样了。”   男孩子就说:“那我过去问问,看他们还做不做了。”   那还拉住站起来的男友说:“算了,不去问了。他们要做的话,咱们在这儿能看到的。”   *   杨梓先把操作台按照实验室的标准收拾好,然后开始清点、登记储物柜里的原料。这些都做好了,甘露已经把试用期合同准备好,正在用微信和同学聊天呢。   杨梓没想到甘露的聊天对象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宋清辉。他坐到甘露的对面,见甘露笑的用手背掩嘴。   “什么事儿这么好笑?”杨梓把手里的清单放去甘露的面前。   “宋清辉说你医大的校草。还说我刚才给你拍的照片,没有你们系里的女生拍的好。”   杨梓略略羞涩还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小傲娇,说:“不过是一个皮囊罢了,想直升还得靠成绩。”   “你想读研?”   “是啊。我当时差点儿就够本硕连读的。”杨梓的懊恼不掺假。“怪我自己那时候逆反,不肯听大人话,逮点儿空就去玩游戏。”   “逮点儿空?你系东北人?”甘露前半句是普通话,后半句是白话。   “唔系。”杨梓用白话回答甘露。“我(ngo)老窦系东北人,我系土生土长的新广州人。”说完他自己笑。“我这白话讲(gang)的麻麻的。”   “新广州人?”甘露不是太明白。她这些年就跟书本拼了。   “嗯。那指的是父母双方或一方不是广州人,但他们的子女是在广州长大的。”杨梓解释了一句,然后问甘露:“宋清辉都说我什么了?我们在学校不怎么说白话。在幼儿园还可以,上小学就不让讲白话了。”   “我们小学不管,初中也不让说白话。”甘露笑着回答。然后她换了普通话说:“宋清辉说你要是在学校说家里有甜品店要找人帮忙,会有一大堆学妹来吃甜品、来免费帮你。他问我你家店的地址。告诉他吗?”   “告诉吧。他要是愿意免费过来帮忙,我包吃包住。”   杨梓微微一笑,看得甘露又有点儿星星眼了。她心说我要不是还得跟父母要生活费,我也会免费来帮忙。   甘露噼里啪啦地在超薄本上打了两句话,然后关闭微信。她把超薄本转向杨梓说:“杨老板,来,你看下这试用合同,不是国家的那个标准版本,基本就是我们俩刚才谈好的。如果你没有异议,我就去找个地方打出来。”   杨梓把自己的手机掏出来,说:“加个微信,你直接发给我了。”   “好啊。你扫我的二维码。”甘露拿起自己的手机,把微信的二维码调出来。   杨梓扫了甘露的微信,发现她的头像是一滴水,很特别的一滴水,那滴水里藏有大千世界的微缩景观。   “你这是观音菩萨的甘露?”   “是啊。我觉得用这个做头像最好。”   杨梓为了方便,把甘露加了星标,然后把自己的头像点出来给甘露看:“你看看我这头像是什么?”   一根斜斜的、工笔画法的杨柳枝。   “你这也太写意了。”   “半斤八两啦。”杨梓笑。   甘露也笑。她把自己才拟的试用期合同发给杨梓,然后看过杨梓递给自己的清单,便在电脑里搜索起来。   杨梓这期间看完了试用期合同,用微信回复同意,然后把截图发给甘露。手机收到微信即响,甘露拿起来看了一眼手机,朝杨梓点点头,继续默念电脑上看到的资料。   杨梓有点儿好奇,但觉得自己跟甘露还没熟悉到能问她在看什么,就只默默地等待。   隔了一会儿,甘露把超薄本转给杨梓看,她说:“杨梓,我知道该怎么打开局面了。你去跟那几个人说加了你的微信,来吃新甜品打八折。”   杨梓愣了一下,问:“什么新甜品?”   “你看这个。”甘露把手里的拿着的库存清单材料,指给杨梓看:“有仙草粉,有椰浆、砂糖,我猜被你炒鱿鱼的那个经理是想做烧仙草。时下烧仙草是女孩子爱吃的饮料,奶茶里加的黑珍珠就有是仙草粉做的。挺受欢迎的。嗯,我认为是这样的。。”   杨梓见甘露这么说,就认真地看起百度的烧仙草介绍。这居然也是有好几种做法的、冬夏都适合吃的饮品。   看完以后,他问甘露:“好做吗?”   “先试试?我想当成化学试验来做,这个总不会爆炸的,是不?”   杨梓被化学试验的说法激起兴趣,他认真道:“好啊。我就给你做助手。你说先试验哪种?我听你的。”   百度提供了好几种烧仙草的做法,有古早仙草甘茶、原味烧仙草、冬瓜烧仙草、黑糖烧仙草、抹茶红豆烧仙草、蜂蜜红豆烧仙草、豆浆烧仙草等。   甘露沉吟了一下说:“先挑款简单的开始?还是先挑款好看的?那几个女孩子会喜欢的。”   杨梓立即说:“好看的,那几个女孩子会喜欢,好立即卖出去。”   “那咱们就做这款抹茶红豆烧仙草。你得再去买一盒牛奶,买些抹茶粉。抹茶粉知道吗?没有就买一包绿茶回来。我看店子有中药粉碎机。对了,你看看超市有没有现成的蜜豆卖,没有就买一斤红小豆回来。咱们用高压锅现煮红豆了。”   “好。”杨梓答应一声,拿起手机要走。甘露又加上一样:“买个漂亮的柠檬。再买几个绿心的猕猴桃,一个芒果。都要新鲜的。”   “OK。”   甘露把抹茶红豆烧仙草的做法又背了一遍,然后在手机上存下具体做法。突然她手机响了,杨梓传回来短信:“抹茶粉、蜜豆、柠檬、猕猴桃、芒果、牛奶都买到了。”   甘露回了一个OK的手势,收起自己的超薄本,进去料理间开始工作。等杨梓回来,甘露已经端着准备好的烧仙草溶液,在等锅里的水烧开。   “你洗个干净的不锈钢托盘,一会儿装烧好的仙草液,凝固快。”甘露指挥放下东西的杨梓。   杨梓立即找了一个看起来最新的不锈钢托盘,仔细地洗刷干净。甘露舀了一勺开水浇到托盘上。   “好好烫烫。”   杨梓端着托盘来回转悠。水凉了,他把残水倒掉,把托盘反扣拿着,看着甘露往调成中小火的锅里倒烧仙草溶液,一边倒一边顺时针搅拌。边上烧仙草的袋子口已经用密封夹夹好了。   “这一包仙草粉2斤能做出来50斤凉粉。”甘露调小火,把要沸腾的液面上的泡沫撇出去。   小半锅的液体咕嘟咕嘟地冒泡了,甘露又等了一下,准备端锅。   杨梓赶紧说:“让我来。”   黑色的液体缓缓倒入不锈钢托盘里,又被杨梓小心地送入冷藏柜里,他还随即把温度调到最低。   甘露搬出食品称,称量好抹茶粉倒进玻璃量杯里,加了200毫升牛奶后,用电动打蛋器打奶泡。杨梓把猕猴桃削皮、切丁,芒果也切丁。   “这个柠檬怎么用?”   “用盐把表皮搓干净,切片,柠檬片上切半刀,一会儿插在碗沿上。你再洗几个玻璃碗。”   ……   等俩人把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托盘里的烧仙草液体也凝固了。甘露指挥杨梓把凝固的烧仙草在托盘上划成小丁。她把那些碎丁先放进玻璃碗,加牛奶覆盖,其上是淡绿色的奶泡,再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红色蜜豆,然后是鲜黄色的芒果丁、绿色的猕猴桃丁,最后在碗沿插了一片黄色的柠檬片。   柠檬片的黄圈与芒果丁呼映,接近透明的柠檬果肉,几乎与玻璃碗融为一体。   “好看吗?”甘露把第一碗成品摆到柜台上。   面对这一碗色彩层次分明、丰富的抹茶红豆烧仙草,杨梓自己都想大快朵颐先吃一碗了。他不由地大声赞美:“好看!”   甘露抿唇一笑。她才把第二碗的牛奶加好,刚才议论甘露的那对男女走到柜台前。   “小老板,你这是什么?”   “抹茶红豆烧仙草。今天八折。”杨梓把烧仙草凝块都划碎了,就摘下食品手套。他掏出手机热情地对那对男女,尤其是女孩子说:“你们加我的微信,以后新品糖水都是八折,任何时候光顾,糖水都可以打九折。”   男孩子见自己女友要加杨梓的微信,他立即打开微信说:“我加了。”   女孩子收了手机,转头问甘露:“你是这店里的师傅?”   “是啊。我是来应聘这店里的经理。刚才的双皮奶好吃吗?”   女孩点头:“味道不错。”   “你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很不错的。”甘露的笑容里藏着些微的蛊惑。 第5章 5煲仔饭 久无生气的店子,好像瞬间在……   站在柜台前的那个男孩子,看着卖相非常好的甜品,瞥一眼跃跃欲试的女友,赶紧打开微信要付款,他顺口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杨梓看甘露,甘露犹豫了一下说:“十六块。”   那男孩子立即扫了杨梓的微信,付款后端走了这碗色彩诱人的抹茶红豆烧仙草。而他与女友的走动也吸引了别人的目光。那碗层次鲜明、令人女孩子看了就想品尝的抹茶红豆烧仙草,立即令其余的男子也到柜台前的问询。   “新品尝鲜,打完八折是十六块。”杨梓这回镇定地、温和地向自己的同龄人介绍。“这最下面是烧仙草,女孩子都喜欢吃的。牛奶是今天新鲜的,水果也都是新鲜的。对了,你们加我的微信,以后新品尝鲜都是八折。还有任何时候过来吃饭,糖水都打九折。”   加商家的微信如今就不算个事儿,这年月的谁还少加了不成,吃着好会常来,不好再删呗。   几个年轻男子站在柜台那儿,盯着甘露把切好的烧仙草碎丁放碗底,看着她加牛奶、奶泡、铺水果粒等,然后几个人按着付款的顺序,迫不及待地端走成品……甘露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越来越深。   “哎,杨梓,你赶紧拉一个群,以后可以向他们发放最新糖水消息。”甘露把最后一片柠檬插到玻璃碗边装饰,然后仔细端详、摆放玻璃碗的位置,掏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   杨梓也跟甘露拍照,他还马上动手拉了一个美食群,把店名设置为群名,接着还举一反三地对甘露说:“我是不是该把这群的二维码散出去,进群便有糖水的九折优惠,新品八折尝鲜啊?要不要三十个点赞就可以进店免费领一碗糖水?”   “应该啊!杨梓,你说我刚才的那个定价合适吗?”   “合适啊。他们不是都挺痛快地买了,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我是想说水果捞比我们的贵多了。”   “没事儿。这店原来的价位就比水果捞便宜的。”杨梓不在意地回答。“这店原来主要靠随时可以吃饭挣钱,甜品只是附加的,每个季节最多只有三五个品种。”   甘露想着原来的那几份四季菜单,点点头说道:“如果不是需要特别技能的岗位,比如做肠粉的,其它的像煮粉、煮面的师傅,应该不难招吧。”   “应该不难。”杨梓微微有些发愁。“可这也好几天了,根本就没人来应聘。”   “嗯——我觉得啊,杨梓,你要是招煮粉、煮面的师傅,不必限男女,年龄也不必三十岁以下。四、五十岁的女人,谁都会做那些事的。嗯,我是说你看那些什么兰州拉面馆、沙县小吃,还有一些中式的小快餐店,除了必要的岗位有专业师傅,其他人的年纪我看都是四五十岁的女人。”   “那些岗位我本来也没有苛求年纪。只要求身体好,能干活就行。但做葱油饼的,那个得会发面。还有手擀面也同样要有技术。可专门招一个白案的师傅也不成,这小店能卖出去的葱油饼和手擀面不多。”杨梓微微皱眉。他在招人前也曾仔细研究过原来的菜单。   甘露回想自己从记事儿起就没见祖母、外祖母和母亲,没见任何一个女性长辈发面蒸馒头,也没见谁家擀面条,便说:“会发面和擀面条的,那得是北方人吧?南方人都是吃挂面,没看谁在家发过面的。”   “你说的是。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就先暂时取消这两样面食。有米线、米粉也可以的。”杨梓不强求能一举恢复外婆活着时候的菜单。   “但是吧,杨梓,我的意思是说的那些四、五十岁的女人,可能来你这店里打工的,她们基本不会上网找工作。”   “她们不会上网?”杨梓震惊了。“这年代还有不会上网的人?”   “是啊。我家原来在镇子边上,现在扩大到镇子里了。我家邻居的那些婶婶们,她们那个年龄段的女人,儿女不是出去打工就是成家单过。她们或是在家煮饭、搞卫生,再不就是看电视、打麻将,偶尔有人离开镇子到县里找工作,那也都是熟人介绍去的。要让她们到网上找活干,估计她们没人领着都不会出镇子。”   甘露慢慢把自己的对那个年龄段女人的认识,也就是与自己母亲年龄相仿的那些女人,她们不会上网找工作的实际告诉给杨梓。   杨梓膛目结舌,现在还有过这样生活的人啊。   接着,甘露还给杨梓分析:“你这店给的工资,只能找不是市内的。我听说有的做钟点工,一天做两家,一个月下来都不止5000块呢。”   杨梓倒是知道市内钟点工的收费,他顺着甘露的话说:“既往招的工人,也多是外地的。我这次开革了全部人,就是那些人差不多都是原来经理的老乡,他们合伙蒙骗我。但凡有一个能告诉我一声,这店都不会败到这样。”   气愤填膺的杨梓,年轻的脸上满是被信赖之人背叛后的愤怒。他的抱怨,令他那温和的气质失色,好像是莹润剔透的骨瓷,蒙了一层尘埃。   甘露非常想马上擦掉那尘埃。   恰在这时,杨梓的手机传来语音对话的请求声。   杨梓拿起手机看。   “是宋清辉。”   他点了接通,就听宋清辉说:“老杨,我快到你那家店了。有几个留校不回家的同学也跟我一起来了。嗯,还有人在系群里转发了你刚才那碗抹茶红豆烧仙草,都问你怎么做的呢。”   “那是甘露做的,不是我。我就给她打下手来的。”   “哎,老杨,你什么时候追到我高中的班花啦?她不说我都不知道你认识她。”   杨梓偷偷看一眼甘露,拿着手机走开了几步。对着手机低声说:“你要过来免费帮忙干活吗?”   “那你得包吃包住。”   “好。”杨梓笑着应了,结束了通话。他转头对甘露说:“宋清辉来了,要我包吃包住。还带了我几个同学。我们得准备晚饭,不然今天的营业额都不够给他们叫外卖的。”   “做什么?”甘露环顾一下干干净净的厨房,连一片菜叶也没有。   杨梓打开手机开始搜索起来,他突然问甘露:“做煲仔饭如何?柜子里有不少砂锅,我刚才查库存有腊肠,再买几把青菜就可以了。”   “好啊。”甘露打开手机,研究起煲仔饭的做法。   宋清辉领着三个男生进来时,正好看到杨梓和甘露肩并肩站着看手机,俩人的面前是那几碗层次分明、色彩绚丽、引人入胜的抹茶红豆烧仙草。宋清辉划拉一下手机,给低头没发现自己的俊男靓女拍照,顺手就发到班级群里。   “杨梓。”与宋清辉同行的人开口。   “哎呀,你们到啦。我这儿好找吧?”杨梓放下手机跟同学打招呼。看着几个同学都走得脸上见汗了,便一人递过去一瓶水。   “好找,就是坐完地铁之后不好转车。”   “从地铁站走过来也没多远。”   宋清辉笑着跟甘露打招呼:“我还以为你放假就回家了。”   “没有。在找实习单位呢。你怎么也没回家?”   “回家还不如在宿舍舒服。还能看看书,为考研做点儿准备。”   “你们都要考研吗?”   “是啊。我们学医的,不说读博士,要是没个差不多的硕士导师,想留在广州的三甲医院都是做梦呢。”   就业形式的严峻,对任何大学、任何专业的毕业生都是人生的第一关。   夕阳投射到马路对面的橱窗上,反射过来的光晕,令这几个背光的年轻人面目有些模糊。杨梓打开店里的灯,对宋清辉等说:“我去买青菜,晚上给你们做煲仔饭吃。你们先随便坐,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做。”   宋清辉对开始量米的甘露说:“我帮你做点儿什么?”   “洗六个砂锅。”甘露指使积极免费帮忙的宋清辉。   “好啊。哎,甘露,你跟杨梓怎么认识的?”宋清辉一边干活一边打听。“杨梓可是医大有名的不搭理女生。”   “噢?他怎么不搭理女生了?我看他说话、对人的态度都挺好的啊。”甘露淘米。   宋清辉笑笑:“那是对你!别的女生找他说话,他就只笑着看人说话,然后能挤出一个字都算是好的。”   “哎呦,杨梓还是走高冷路线的啊。真没想到啊。”甘露指挥宋清辉把砂锅底的水擦干,自己在锅底薄薄地摸上一层花生油,把盆里的米分到六个砂锅里,按照1:1.5的比例加热水浸泡。   “会切腊肠吗?”甘露翻出来一包广式腊肠。   “会啊。不会也得会。”宋清辉看甘露把煲仔饭的图片亮给自己看,他抻脖子看了一下说:“我知道切什么样的。没做过煲仔饭,还没吃过啊。”   甘露不理他的饶舌,找了一个盘子,预备装切好的腊肠。宋清辉切了半包腊肠,杨梓提着两个大塑料袋回来了。   “哎呦,你买了什么?这么多!”闲着没事儿看手机的同学上前帮手要提。   杨梓说:“这个是鸡蛋,不换手了。剩下都是青菜。不沉。”   三个男生抢着去洗青菜。   甘露朝回来的杨梓点点头,说宋清辉:“够了。”   宋清辉放下菜刀说:“我这辈子是第一次拿菜刀。老杨,我的第一次给你了,你可得对我负责。”   “行啊。以后店子里的切菜活都归你了。”杨梓很认真地回答宋清辉。   年轻人都在宋清辉的哀嚎中笑起来。   “我加的热水。能快点儿。”甘露开始往米里放色拉油,每份半匙羹,杨梓跟在她后面用筷子搅拌。   三人把六个砂锅移到那一排煤气灶上点火。用大火煮开后立即转小火,盖上盖子焖煮。甘露带着防烫手套来回不停地转动砂锅。   隔了几分钟,切完姜丝的宋清辉问:“差不多了吧?”   杨梓戴手套掀开盖子。   “嗯,差不多有8成熟了。”是不是的他也叫不准。甘露端了装腊肠的盘子过来,把基本收了水分的米饭上铺摆腊肠,姜丝,打一个鸡蛋,盖盖子继续小火焖。   “再有五分钟可以关火,再盖着盖子焖15分钟就好。”才看完的资料,都记得很清楚。   甘露烧水准备烫小油菜。杨梓接过同学洗好的小油菜,请他们去外面坐着等吃饭。三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出去了。   水开了,加盐、加油烫小油菜,沥水。准备调味汁。焖好的米饭开盖,摆入小油菜,浇汁,拌匀,香味一下子就扩散到整个店子里。   久无生气的店子,好像瞬间在煲仔饭的香味里复活了。   从店门口经过的人,看着店里坐了不少人吃饭,他们好奇地进来,不仅端走了最后那几碗抹茶红豆烧仙草,还有人闻着香味、觑着杨梓同学们的砂锅,直奔柜台要吃煲仔饭。   甘露和杨梓只好恋恋不舍地放下自己那刚尝到滋味的煲仔饭,一个淘米一个洗砂锅地忙起来。   等甘露把米泡上,宋清辉进来对杨梓说:“老杨,我吃完了,我来切腊肠,你俩吃饭去。” 第6章 6手擀面 他又想到那莹润剔透的指甲和……   这一晚的煲仔饭,断断续续地供应到快九点,直到没青菜了才算结束。甘露和杨梓约定明晚再在这面住,今晚她要回学校拿东西,然后就提前离开。杨梓带着其他人简单收拾了便打烊,那三个同学也回学校了,只有宋清辉留下来,跟杨梓一起住。   俩人走进小区上楼。   宋清辉对杨梓说:“老杨,你可以啊。我没想到你和甘露居然只凭着一个煲仔饭,就能把生意弄得这么热火。”   杨梓实话实说:“全是甘露的功劳。”   宋清辉对杨梓挤挤眼,说:“你看没看咱们班的群消息?”   “没空儿看手机。这一晚上你都看着我是怎么忙的了。又谁有什么新闻了?”杨梓推宋清辉一把,说:“赶紧走。马上到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杨梓开门,先带了宋清辉去厨房。他从橱柜里拽出来两个床单、一个枕头,塞进宋清辉怀里说:“这些都是消毒水泡过的。你喜欢哪屋就上哪屋睡。屋子里都有纱窗、风扇,也都撒了药水,没蚊子的。”   “好。你去冲凉,我自己来了。”宋清辉背着书包,抱着怀里的床单和枕头,没跟杨梓往主人房走。   杨梓把宋清辉安排好,便立即去冲凉。今天下午在大太阳底下去了几趟超市,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酸味。   花洒喷出密密的水线,满身满头泡沫的杨梓却感不到凉爽。酷暑里的自来水经过太阳的暴晒,好像变成温水了。   他冲干净头上的泡沫,无意中看到自己的手指,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甘露的手——那粉白的指甲,那莹润剔透的感觉,令杨梓心头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不想那么漂亮的手指头被厨事磨粗了。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把那漂亮的手指头一辈子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这突然涌上来的奇异感觉,令杨梓在花洒下有片刻的迷惘——自己原来是手指控?!指甲控?!   难怪有专门美甲的铺子呢。可那用指甲油涂抹出来的指甲,怎么比得上甘露那天然的。   杨梓的思绪越飘越远……   等水流影响了他的呼吸时,他才从面红耳赤中清醒过来。他带着几分兴奋,也带着几分懊丧,快速地冲水。才关水,就听着自己的手机响起视频要求,他赶紧拽下浴巾匆匆擦拭。   等他裹着毛巾出去抓起手机,呼叫声停止了。杨梓套上沙滩裤,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打开手机看是谁要跟自己视频。   是父亲!那得赶紧打回去。没事儿的话,父亲不会联系自己的。   “爸,我刚才在冲凉,什么事儿啊?”   手机上显出杨宇的面孔。二十八年过去,省院当初那个最年轻的帅哥也到了不惑之年。他也是气质温和的人。但可能是他有经常皱眉的习惯吧,那导致了他眉间有深深的两条竖纹。这也从侧面暗示了他这些年,不知是生活还是工作,必有不顺心的常年忧虑在。   “儿子,你外婆的店怎么样了?”杨宇看着光膀子、意气风发的儿子,心情莫名就轻松起来。   父子俩一脉相承的神态,七八分相似的长相,只是儿子更年轻更有朝气,而父亲多了一些岁月的沧桑。   “今天很有起色。来了一个经理,半下午就卖出去十几碗糖水,嗯,晚上还卖了不少煲仔饭。” 提起今天半下午开始的收获,杨梓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容。   “那你以后可以靠那间糖水店为生啦。”杨宇打趣儿子,跟儿子开起玩笑。   “才不会。”当儿子的正色反驳父亲:“爸,我就这个暑假试试。等开学了,要是还找不到合适的经理人,我会把店子租出去。你放心我会好好准备考研的。”   “你明白就好。怎么说当外科大夫还是比当甜品店的老板有前途。不仅是个人价值、还是社会地位,嗯,反正方方面面吧。”   “我明白的。爸,你要说什么?”杨梓把毛巾扔到床头的铁架子上,四仰八叉地躺在光秃秃的床单上。   “那个我跟你说,我今晚去看你爷爷,恰好遇上了李老师。就是神经外科的那个女主任李敏,我上回带你专程去她家拜访过的。你还记得她吧?”   “记得啊。她怎么了?”   “我跟她说你想报考她的研究生。”   “爸,你还想我去北方啊。我同学什么的都在南方。去那儿我谁都不认识。”杨梓的态度开始对抗起来。   杨宇叹口气说:“儿子,那不是我们想在哪儿就能在哪儿的。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想过留在广州、深圳的。原因上次都跟你说过了。你要汲取爸爸的经验教训。是不?”   “我会小心的。”杨梓心疼父亲早年的不容易,他的态度不由地缓和下来。   “有些事儿不是个人努力就能达到最初的美好愿望。研究生的导师还有专业的选择,你考回你爷和爸工作的医院,我们还能帮上你点儿忙。不然,你也应该听说过硬考的难度。”   杨梓沉默。   杨宇换了话题跟儿子说起毕业实习的事儿来。   “儿子,爸认为最关键的是还有本科实习地点的选择。没有一个好的实习医院,好的带教老师,你浪费的不仅是一年的实习时间,那还决定了你以后能不能是个合格的临床大夫。你不回来省院实习,你就得自己去碰运气,不说挑选带教老师,你有把握找到和省院差不多的神经外科去实习吗?”   想到现在是学生自己联系实习医院,杨梓沉默了一下,闷闷不乐地说:“爸,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杨宇见儿子动摇了,就不再步步紧逼。他语气温和夹着一丝喜悦说:“我把你的学习成绩告诉给李老师后,李老师说你要想报考她的研究生可以,但稳妥起见,她建议你过来她科里实习。”   专业课是导师出题,杨梓懂!这是父亲为自己能考上外科研究生,尤其是顶尖的神经外科做出来的最大努力。但杨梓不觉得李敏待父亲有什么特别的。让父亲为自己求人,他感觉不自在。   “爸,我会认真考虑的。让你为难了。”   “我是你爸,这都是应该的。儿子,那个想报李老师研究生的人挺多的,她只答应我说在同等条件下会优先录取你,但不会给你降分数段。你明白吧?所以,”   “所以,你想我这个假期只复习功课,是不?”杨梓笑嘻嘻地和父亲说话,心里却不高兴了。“你才和我妈说了让我自己决定,也说好了让我试验一个暑假的,怎么这才几天就又改了啊。”   儿子的不满落在杨宇的耳朵里,令杨宇把不知好歹在嘴里打了好几个转。但儿子要是个听话的孩子,他就不会坚持留在他外公和外婆的身边,坚持留在南方读医大了。   唉!如今才明白父亲当初为自己谋划的苦心,如今才更感激石大爷为自己张罗的善意。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   “杨梓,爸跟你说,你这两年是关键时候。你要是能考上李敏的研究生再顺利转博,以后不愿意留在北方,你想去全国任何一家三甲医院都容易,你想再回广州工作也不是不可能。若不然”   “爸,你说我哪两年不关键啊。幼儿园大班要为升小学做准备。小升初,花了两年去学奥数、学外语。中考能不能进前六所,还是凑合着进前十六所,更是决定将来能进985还是211 的关键……”   杨梓笑嘻嘻地跟老爸打嘴仗,可说着说着,他心里的不忿都消失了。他想起自己年少逆反时,父亲也是这样静静地皱眉看着自己……他突然没了抱怨的心气,随之而来的是满身的疲惫感,还有今天收获满满的幸福感溜走的无奈。   杨宇被儿子说得有点小尴尬。他讪笑道:“儿咂,爸也想你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活着,但爸得为你的长远着想啊……”   “嗯,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这事儿的。爸,你别忘了我是六年制。暑假过完前我会给你一个肯定答复。”杨梓拿出自己是大人的状态说话,并立即转移话题问:“那个我爷爷好不好?”   “他挺好的。今天晚饭吃了一大碗的炸酱面,你王爷爷做的手擀面。他说你王爷爷的手擀面是天下第一美味。你罗奶奶说他吃撑着了。”   说起七十多的老父亲,杨宇隐带忧愁的眉眼有了笑意。儿子虽然是在岳家长大,但每年的暑假都会到北方小住一段时间,跟自己夫妻和自己父亲的感情都很好,跟罗主任的关系也处得不错。   杨梓见父亲笑了,又问起母亲:“我妈呢?又在跟我妹战斗?”   “是啊。你妹妹不肯去补习英语。唉!她闹着要去找你。”杨宇皱眉。   “她想来找我啊。行啊,你让她先学会做葱花饼,发面的葱花饼,再学会做手擀面,我给她买往返机票。”   杨宇闻言不悦,眉间的深沟立即令他沧桑起来。他很严肃地反对:“你妹妹今年四级都没考过去,她暑假不补习英语怎么能行?”   “爸,你留她在家她不肯去补习,你和我妈除了惹气也没别的。”杨梓本着为父母分忧的念头说:“你让她过来,我送她去新东方的补习班。半天学习半天在店子里玩。我这店子里都是我同学在帮忙,还有中大管理系的呢。”   “行吧。我跟她说说。看她能不能学会发面了。”杨宇习惯地对儿子让步。但他突然又说了一句:“你爷爷今晚说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和你姑姑都满地跑了。他问你什么时候给他生重孙子?”   说起老父亲催生的话,杨宇脸上的笑容变慈和了。但杨梓忍不住脸上开始发热,他又想到那莹润剔透的指甲和那双好看的手了。   儿子神态间的微妙变化落在了当父亲的杨宇眼里,他试探着问道:“儿咂,你是不是遇到心仪的女孩子了?”   “没有。”杨梓回答得很干脆。但他跟着就觉得自己有点点的心虚。他伸手扒拉额头的湿发,眼睛回避与父亲对视。   杨宇笑了,但他接着鼓励儿子说:“遇到了就别犹豫。赶紧把人追到手!好姑娘你看着好,别人也看着好,错过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杨梓嘟囔了一句:“也不知人家会不会看上我呢。”   “我儿子这么好……”杨宇还想和儿子多聊几句,问问儿子喜欢的是什么人,却不料杨梓突然说:“不和你说了。我要休息了。”   他终止了视频对话。   那边的杨宇看着手机屏幕愣住,但跟着笑意满脸,儿子果然长大了! 第7章 7葱油饼 “狗屁的桃花债。”杨梓中止……   宋清辉在间壁过的剩余房间里转了一圈。想到杨梓没招呼自己跟他去住一个房间,他也就打消了跟杨梓住到一个房间的想法。他看着三个空房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择了阴面那个最小的、只摆了一张单人铁床的房间。   或许自己会在这儿住一个暑假呢。住在单人房间,到底会自在一点儿。虽然自己说要免费给杨梓帮忙,但依着杨梓的为人,早知道自己周末都要去做家教,肯定不会白使唤自己,那也省得自己四处去找暑期工了。   至于自己跟甘露说的想在学校读书一个假期,那是不可能的。自己是用助学贷款读大学的。倒是甘露,这回扒上杨梓这个一直隐形的富二代,应该不再愁钱,应该也会考研了吧。   宋清辉心里的念头多,手脚却是很麻利。他看床板挺干净,就直接铺床单。两个床单一铺一盖,在这种天气里足够了。他把手机扔在了枕头上,从书包里拿出一条毛巾去冲凉。他刚才看过洗手间,里面有洗发水和沐浴露。至于拖鞋,光脚洗澡的事儿,在家里没少干的。   他却不知道在他洗澡期间,他的手机一直在“滴滴滴”地响个不停。   *   杨梓掐断与父亲的视频对话,把浴巾晾好,听着微信在滴滴作响,便去看手机未读信息。靠,怎么全是问自己女朋友的?   他在班级群里爬了几百层的高楼,终于发现是宋清辉发的那张照片引起的。偷拍的照片光线不够好,也不是太清晰,但胜在自己和甘露的神态自然,尤其是俩人之间那种安宁的神韵,难怪宋清辉会多想,也难怪看到照片的同学会多想了。   杨梓犹豫了一下,收藏照片后还把照片原图下载到手机里保存。他不搭理班级群里那些调侃自己是富二代的话,也不回答所有问自己女朋友的话题。只对那些要来给自己帮忙的同学说: “小店目前门可罗雀,先谢谢大家的厚爱,以后有机会再说。”   傍晚那仨同学,来了就是吃饭的。三人洗菜弄了一地的水不说,后来洗碗还打了两个碗。还是算了吧。   瞥到敞开的卧房门,他没听到宋清辉那边有什么声音,想来自己和父亲的对话他应该听到了。这让他不由地有些懊恼。   他点开宋清辉的界面,请求语音对话。   “老杨,什么事儿?” 宋清辉拿起手机接听,但他手里厚厚的第九版《内科学》并不曾放下。   “老宋,照片是你发的吧?”   “好看吧?俊男靓女,天仙绝配。”宋清辉不经杨梓允许就发照片到班级群里,这时被杨梓问到头上了,不禁就有点儿心虚。   “你跟甘露去解释了。”话出口,杨梓敲一下自己的脑袋,怎么鬼迷心窍说了这么一句。   宋清辉嘿嘿笑着讨饶:“老杨,你不说,我不说,照片发在咱们班群里,甘露也不可能知道啊。再说便是我不发照片,下午来的那仨回去也会说的,还不如我发了照片替你挡桃花债呢。”   “狗屁的桃花债。”杨梓中止对话。   那边小房间的宋清辉举着手机,过关!他无声地欢呼:“耶!”然后他瞭一眼手机上询问杨梓女朋友是何方人士的那些问题,任何一个都没搭理,继续专心致志地看书了。   *   夜色渐深,隔壁的宋清辉抱着书在苦读,这边杨梓拿手机定好明天需要的食材。他觉得有甘露这样灵活且动手能力强的人帮忙,他有信心恢复这家店。而那边坐车回去学校的甘露,刚拖着疲惫的脚步下了公共汽车。   甘露拐进学校的大门,到宿舍还有一段路,但她明显放松下来了。她掏出手机连上校园网,拨打弟弟的手机,请求视频聊天的。   手机接通。   “阿姐,点解咩晚打电话返屋企?老母天落D黑赶我,问咗nei几百回。”   “对唔住。忙。手机俾妈麻。”甘露笑眯眯的,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疲态。   “乖女,nei还宾斗?nei睇睇几时啦?点解nei还没返屋企?”手机里出现一个中年女人,她非常着急地问。   “返咗校园嘢。下午搵咗份工。”甘露回避没及时跟家里联系的事儿,只挑母亲感兴趣的话说。   “做咩事?”   “经理。罗咗人工8000蚊。”甘露有小小的得意。   “俾nei咩高人工?老板唔怀歹心咗?”母亲开始担心。女儿大了,又长得靓……   “妈麻——唔咩好惊嘅!早6抵,晚9打烊。一日做埋两日工。”   “好易做?”   “唔好谂甘多啦。nei女咩时难住?”   “我女犀利。”母亲略显焦虑的脸上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录取俾屋企啦?”甘露捡母亲的高兴事儿问。   “冇。老师话魁分高,”说起儿子,当母亲的果然如女儿设想的那样高兴起来了。“魁去咗兵校,我和nei老窦冇心事挂住。”   “嘿呀。魁定掂过碌蔗,nei与老窦擎孝敬。”   “nei老窦还能搵食。”   “好好,我知。妈麻,冇流量咗,听日俾你电话。Bye!”   ……   甘露打开宿舍门,正在看书的那个女生立即问:“露露,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甜甜,我找到一份暑期工。”甘露放下双肩包,疲惫但兴奋。   “什么工作?”   “在甜品店打工。早六点到晚九点。我明晚到甜品店的宿舍住,就不回来了。”   “那你还有空看书了吗?”   “开学再说了。”甘露在心里叹气。奖学金够学费的,但生活费还要靠自己去赚。如果能在杨梓的那个甜品店干满一个月,弟弟上学走的时候给他带点儿,剩下能够半年的生活费。要是接下去的实习再能攒到一笔钱,方可考虑读研的事儿。   “你成绩好,学校会给你联系到好的实习单位。”孙甜甜安慰甘露。   “但愿吧。”甘露翻出换洗衣裳去冲凉。   她插上取电卡,就着偏小的热水快速洗头。自己是成绩好,但没有好到保送研究生的地步。最重要的是现在读研也要交学费了。可不读研,想想这些年大学扩招,年年招聘会上都是人头攒动、心急求职的大学生,哪怕自己在985,那还不是有北大的去卖猪肉了!   甘露越想越灰心。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怎样。越临近毕业,她心里越惶恐。   冲完凉,甘露套了一件旧布裙,端着满盆洗好的衣服出来。她对放下书本的孙甜甜说:“甜甜,这要毕业了,我才发现经济管理就是垃圾。宏观调控咱们没有那个能力参与,微观做事儿,大企业认为咱们还没有普通文员好用。你说哪儿缺少管事儿的人啊。我当初真该听高中班主任的劝说,去读医学、读教育学。毕业了当医生、当老师,多好!”   “好什么啊。你问问医大的那些人,现在想在好的三甲医院混个编制有多难。那还得是研究生。本科生就别想进三甲医院。还有你想进好学校当老师,那也不比考公务员的难度低。”孙甜甜闭着眼睛来回转动眼球休息眼睛。“我再有半点儿的出路,也不想挤公务员这个独木桥。这才上几天课,我这脑子都要被申论、被公文写作弄成糨糊了。”   甘露羡慕孙甜甜。报考公务员的补习班,学费动辄就是几万元。越好的班学费越贵。听说包过笔试的补习班,都要十万以上的。自己要是有这么些钱,可以上托福班、考GRE、申请奖学金,去美国读研了。   算了,现任美国总统对中国留学生不友好,听说已经在减少给中国学生的签证了。自己连张去美国的飞机票都买不起,还是别想那么远,想想明早的工作吧。   那个实际。   “甜甜,你考上公务员要争取当大官啊。什么时候当上部长、国务委员了,我也跟你沾沾光。”甘露去阳台晾衣裳,不忘鼓励室友。   “我现在就是不长了。”孙甜甜个子不高,将将1米6吧。她去洗漱。出来对着镜子开始贴面膜。“去年毕业的本科生将近四百万,明年也不会少。这么多人一起考公务员,再加上研究生,唉!听说去年报考公务员的超过百万人了。”   “就是千万,跟你能竞争的也是有数的。39所985的应届毕业生大概是18万。算上12万的硕士。其实也就只有这30万人才有竞争力。” 甘露给超薄本和手机充电,然后开始准备明天要带走的衣服等。   “30万啊。一共才招不到3万人。”孙甜甜贴了面膜,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   “十个里面就取一个。而且这30万人还不是全报考的。我看好你,甜甜,你肯定能行的。”   “借你吉言。”   甘露很快收拾完毕了。她拿着手机和充电器爬上自己的床铺,仔细检查蚊帐里是不是有蚊子。掖好蚊帐,她用手机查找葱油饼和手擀面的做法。几个方法看下来,发面似乎不难,手擀面就更容易了。   明天试试了。   设置闹铃、手机充电,甘露就着大灯又检查一遍蚊帐,然后放心地把疲惫的身体交给床铺,几乎是沾着枕头瞬间,她就立即沉入梦乡里。   没一会儿,孙甜甜的手机闹铃响了,这是敷面膜的时间结束了。   “露露,你打工的甜品店在哪儿啊?” 孙甜甜拿揭下的面膜纸擦脖子和手臂。   没有回答。   孙甜甜走到甘露的床前,踮脚见甘露已经睡熟。她自言自语:“怎么累成这样了。”但她立即关了房间里的大灯,就着她书桌前的小灯继续背书。   平时这个点都灯火通明的校园,如今只有不多的房间有灯光。但这星星点点的灯光,好像是无边黑夜里的灯塔,给暑假留校苦读的学子们指明前程方向。 第8章 8热豆浆 我靠自己读大学,我是不是够……   第二天不到四点半,甘露就被手机的震动叫醒。她迅速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带齐物品离开了宿舍楼。   天还黑着呢,但她要搭乘上第一班的公交车,只能这么早走,才能准时赶到甜品店。   早班车上没有什么人,甘露挑了后排一个位置坐下。她抱着双肩包,倚着自己的行李,在快速行驶的公交车上,开始是迷迷糊糊的,没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   “嗨,靓女,落车啦。”司机走到睡着的甘露跟前,拍打她前座的靠背喊。   甘露惊醒,自己居然是睡到终点站的。她慌忙背上双肩包,拿着行李,按着事先查好的线路,换了另一路公交车。   甜品店的门前不远处就是公交车站。甘露才提着东西下车,正好看到杨梓和宋清辉来开店门。自己没迟到。   甘露喊一声宋清辉,宋清辉抬头看是她,用胳膊拐一下杨梓,一起过来帮甘露提东西。   “你来的挺早啊。”   “我搭了头班车。”   “老宋,你先搞卫生,擦桌椅、拖地,我送甘露去楼上。”   “好啊。”宋清辉答应一声,朝他俩挤挤眼。   甘露不明所以,愣怔地看宋清辉,用眼神询问他什么意思。但去接甘露手里行李、无意中触碰到甘露手指的杨梓突然有点儿小羞涩。他不搭理宋清辉的挤眉弄眼,急忙忙地对甘露说:“你跟我从这面走。咱倆赶紧把东西送上去。”   俩人从店子里走去后面的小区。干干净净的小区,这时候基本没什么人起来。别样的宁谧气氛,令提着东西上楼的杨梓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   跟在杨梓身后爬楼的甘露没话找话地问:“几楼啊?”   “七楼。马上就到了。这楼是八楼到顶。但顶楼夏天太热,我外婆就买了七楼。”   “但我怎么觉得这五楼不止是五楼那么高呢。”   “一楼对外是店铺,实际是五米半那么高。”   “你那店里有五米半高?”甘露表示怀疑。   “上面那层租给银行做办公室了。前几天,银行还来找我要租这店面呢。”   “没舍得?”   “是啊。我试一个月。我就不信搞不好。”   “嗯,咱们肯定能搞好的。”   说着话,俩人爬到了七楼。   杨梓先给甘露开门,然后告诉她:“昨天跟你说过,厨房柜子里的床单都是干净的,全经过消毒水浸泡、高温杀菌。”   甘露昨天没来得及问他,现在就问了:“你家开甜品店怎么还准备这些?”   “最开始招的乡下人不那么讲卫生。一月两月地不洗被褥。我外婆干脆就统一定制,定时清洗。都一样的东西,好管理。小阳台上有洗衣机。”   那些人都被你炒掉了,这些活儿——“你自己干的?”   杨梓摇头:“没,请钟点工帮手的。这屋子的任何角落都撒了消毒水,没蚊子也没蟑螂,你可以放心住。你看看你想住哪屋。”杨梓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等甘露挑选房间。   通向各个房间的门都开着。甘露打量一圈,嗯,是挺干净的。味道嘛,也跟医院差不了多少了。只是往大阳台去的厅,被几块三合板间壁成一个房间了,显得过道狭窄也很暗。甘露在几个房间门口看了一下,虽然那个小房间只摆了一张床,但想到要和好几个人共用一个卫生间,她还是选择了到主卧房去住。   杨梓便把她的行李提到主卧,放在靠门的空床上,然后把准备好的钥匙递给甘露。   “这三钥匙给你。这个是楼下的单元门钥匙。这个大的是防盗门,小的是木门。晚上你把钥匙插在门锁上,外面就不能用钥匙打开了。呶,主卧房的门钥匙在球形锁上,三把你都先收着。我和老宋在对面住。有什么事儿你招呼我俩。”   “好。”甘露接过带有杨梓手温的钥匙。她把双肩包放到行李一起,说:“中午我再收拾了。”   “行啊。”杨梓盯着手机答应一声往外走。“滴”的一声,微信响了。甘露拿起手机一看,是杨梓发来的图片——点开是自己住的这间屋的wifi和密码。甘露点了保存,对杨梓说声“谢谢”,跟在杨梓的后面锁门、下楼。   出了单元门,甘露对杨梓说:“我昨晚查了一下,那个发面做葱油饼似乎不难,保持发酵的温度应该就没问题。但过油我没做过,可能要多试试。那个手擀面的要点必须得冷水和面,少加水,和出来的面才会够硬,再揉到位,就筋道了。”   杨梓便说:“那我和老宋今天试试手擀面。”   “咱们要不要买温度计?”   “我有体温计。”   “我选的发酵办法是隔水保温,水温要保持在恒定的45°为最佳,才能保持靠酵母粉发酵的面团持续在40°到42°。那是最佳发酵温度。”   “那体温计不行。等我订个温度计,到了再做吧。那个我昨晚订了好多东西。说是今早六点半之前送到。对了,水牛奶我订了十斤,这时候差不多该送来了。”   “十斤?不多吗?”   “不多。这小区有个邻居组成的微信群,我昨晚在里面发了今天有水牛奶做的双皮奶,姜撞奶,不少邻居说今天要来尝尝。你今天可能没空干别的。如果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一会儿去菜市场,到介绍钟点工的那里,找一个临时的来帮你。”   想到昨天做双皮奶的工作量,甘露觉得自己确实是需要个帮手的。看样子杨梓是不想继续当杂工了。她便问:“宋清辉不可以吗?”   “我和他有别的事情做。我估计他也没空帮你。”   “那钟点工一小时你要给多少钱啊?”   “现在搞卫生的钟点工,包月会便宜点,临时请人是每小时50元。”   说着话,俩人走到了甜品店的后门。甘露咬下嘴唇,果断地说:“那我打电话让我弟弟马上过来吧。他今年刚高考完,也是理科,做化学试验没问题。嗯,我是说他比我聪明,考的比我好,嗯,他报了军校,给我打杂也够力气。”   杨梓见甘露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且听着她弟弟也像是个能用上的人,马上答应道:“好啊。那就一小时50块。你让他马上过来吧。”   “嗯嗯,你放心,他会好好干的。”   杨梓就道:“先按钟点工来吧。”   “做不好随时换人。”甘露赶紧接了一句。   杨梓笑笑走进店子里,留了甘露站在外面打电话。   在店子里忙乎的宋清辉,已经把所有的桌面、板凳都擦了一遍,杨梓进去时他正在拖地。看着卖力气干活、背部已经隐隐有汗湿迹象的宋清辉,杨梓使劲儿握下拳,暗暗对自己说:“今天一定要比昨天好。”   甘露打完电话进来,见杨梓和宋清辉在店门口那儿点收东西。她把手机放在料理台上,和宋清辉的一处,赶出去帮忙。   又一个骑着电单车的小伙子过来了。他大声地吆喝:“杨老板,十斤水牛奶,现结。”   “好。”杨梓走过去,问:“是今早新鲜的吧?”   “自然了。你昨晚半夜下单,老板想给你剩奶他都找不着。我们老板说了,这是看在你阿婆的份上,你要订奶得整月地订。。”   “嗯,谢谢你们老板。回去替我问个好。白天有空我再跟他联系。”杨梓转账给小伙子的老板,然后把转款界面给他看。   小伙子点头,指着那一塑料桶的水牛奶叮嘱他说:“天热,这桶你要赶紧刷出来。明天拿回去好再用。”   “行,我会刷干净的。”   “老杨,你过来付款。我点数都对。”宋清辉看杨梓那边完了就扬着清单喊他。   “都什么啊,这么多?”甘露接过杨梓递给自己的小件,顺口问了一句。   “有昨晚咱倆商量的那些东西。我看着又添上了一些。都是今天能用到的。一会儿我和老宋在外面卖早点。你自己做姜撞奶、双皮奶。”   杨梓把水牛奶的大塑料桶提进去,帮着甘露倒了半锅牛奶煮上,然后说:“剩下的你自己忙,我和老宋去准备要卖的早点。”   “好。”甘露套上工作服,把长发掖进白色的厨师帽里。   ……   快八点时,杨梓招呼甘露:“来,咱仨先吃早餐。”   一碗热豆浆——豆浆粉冲泡的。   过甜了。   “这个豆浆不行。明天咱们自己做了。”   “好啊。反正店里有机器。”   有壮年男子拳头大的叉烧包——早晨配送过来的,再馏居然没影响味道。核桃包和煮玉米等的味道也不错。   匆忙吃了早饭,杨梓和宋清辉抬出去一张桌子,摆上已经封口的杯装热豆浆,两个大蒸锅里是馏好的叉烧包、核桃包等。   十几步开外就是公交车站,但只有零零散散不多的候车人。   宋清辉先杨梓一步喊道:“早点来啦。热乎乎的甜豆浆,叉烧包、核桃包、煮玉米。保证质量,便宜好吃。”   杨梓笑着也开喊。   两个小伙子的干脆声音回荡在汽车站上空,拽住周六还赶着上班、没吃早饭的打工人。   半个小时以后,人流渐少,杨梓准备的早点也卖得差不多了,俩人有空儿说闲话。   杨梓想起刚才看到的、进甜品店跟甘露说话、然后跟着甘露干活的小伙子,问宋清辉:“甘露她弟弟你见过吗?”   “没有。她有弟弟?”宋清辉反问。“他弟弟多大啦?”   “今年高考。你不知道?你俩不是高中同学吗?”   “那时候光奔着考大学了,哪会关心别人家的事儿啊。不过她有弟弟也不稀罕,我们农业户口的都可以生二胎。我姐就比我大了五岁。”   “那你姐早工作了吧?”   “我外甥都背书包上学了。”   杨梓不解地问:“那你家就剩你读书了,你怎么还贷款呢?”   几年前刚入大学,宋清辉就积极报名学校组织的勤工俭学,周日还去补习机构打工。但半学期下来,他就只在寒暑假去打工了。无它,挣的钱是比奖学金多,但学习成绩落下了,影响以后找工作的。   宋清辉叹口气说:“我还有一个妹妹。我上大学时,她才读初中。那个不是我爸妈要超生的。是发现有她的时候,她胎龄都好几个月了。可我妈生完我就身体不好,乡里的计生办才出过人命,不敢给引产。转去县里,县里也不愿意沾手。最后就给出了一个证明,让我妈把我妹生下来了。”   “那她高二了?”   “她没读高中。初中毕业去读了卫校。跟我姐一样。我家就我爸挣钱,一个月那几千块。所以,”宋清辉自嘲:“我靠自己读大学,我是不是够man?”   “是!”杨梓最佩服宋清辉的就是这点。   再没人来买早点了,俩人开始收拾东西。走了几趟,把卖早点的那些家伙什又抬回店子里。 第9章 9牛腩粉 你要是考上了军校,我就没可……   杨梓和宋清辉搬了东西去料理间的后面,出来见冷藏柜里摆了一层的双皮奶碗,各个都覆盖了一层保鲜膜,俩人就情不自禁地佩服甘露做事仔细。而甘露这时一边看灶上煮着的牛奶,一边在指挥她弟弟榨姜汁。   “这我弟甘泉。这是老板杨梓。宋清辉,我高一的同学。”甘露给三个小伙子做介绍。   “杨老板好,宋哥好。”甘泉停下手里的活问好。   宋清辉点头致意,但不等他开口说话,甘泉的称呼已经令杨梓皱眉了。杨梓还立即笑着纠正甘泉道:“你叫我杨哥好了。宋清辉和我是大学同班同学。”   “杨哥。”甘泉是个灵活人,立即改口。   甘露便笑着接话说:“杨梓,刚才我用微信收款的,等倒出来空儿转给你,已经卖出去八碗双皮奶了。但有人问早餐有没有面或粥、粉什么的。”   店里有几个上年纪的人在看报纸,他们的面前有双皮奶,有核桃包,还有豆浆。若是能有一壶茶,那就是标准的一盅两件了。   杨梓沉思。   宋清辉夸张地赞了一句:“这么厉害啊!”然后他问杨梓:“咱倆现在做什么?”   “你看看那牛腩炖好了没?”高压锅下面的火已经调到最小,压力阀在缓慢转动,哧哧地冒气。宋清辉先关了煤气,然后带着手套把压力锅搬到水池那儿,开了自来水慢慢浇在压力锅上。   杨梓见宋清辉做事儿稳妥,就转身问甘泉:“你吃了早饭吗?”   “没有。我接到我姐电话马上过来了。”   “后面还有豆浆和核桃包,你先去吃早饭吧。”杨梓接手榨姜汁。   “快去吃饭吧。”甘露催促弟弟。   “嗯,谢谢杨哥。”甘泉很会说话。他解了围裙往后面去了。   杨梓接受榨姜汁,挑了甘露会自豪的话题问:“你弟考了多少分?”   “670。”   “厉害啊。可以上我们学校的八年制了。”杨梓真的很佩服甘泉。自己当初就因为不成熟,不仅少了一点儿理智,还少了那么一点儿克制力,最后错失了本硕连读的机会。   甘露摇头:“他报了国防科大,奔着军校包吃包穿,不用交学费,还发津贴。我当初也报了军校,但我没考上。”   “文科的军校太少了。女生招的还特别少。”杨梓安慰甘露。   甘露很遗憾。“也是我没有我弟这么高的分数,不然就只有一家文科军校招生,我也能考上的。说到底还是我自己学的不够好。”   杨梓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甘露。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在甘露的手上,鬼使神差地,他说了一句:“你要是考上了军校,我就没可能认识你了!”   “咳咳。”宋清辉在一边咳嗽了一下。“老杨,你差不多就可以啦。”   宋清辉的打岔,无意中化解了甘露的尴尬。甘露瞥一样杨梓,见到帅哥微红的耳垂。这时她手里不断搅拌的牛奶锅边缘已经有了小泡泛起,甘露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工作上,她关火、端起热牛奶往料理台上已经盛了姜汁、排成横排的碗里倒。   热牛奶与姜汁相击,散发出姜撞奶独有的香道。   杨梓抽抽鼻子道:“真香。”   食客里有鼻子灵敏的也闻到了姜撞奶的香味。   老人家抬高声音说:“小老板,端一碗来尝尝。小一年没这味了。”   杨梓提高声音笑着答应了。   甘露忙对杨梓说:“等等,还没凝固呢。等多半分钟。”   “好。”杨梓拿抹布仔细擦托盘。他提醒仍在水龙头下冲洗高压锅的宋清辉说:“老宋,你这差不多啦。”   “嗯。是差不多了。”宋清辉关了自来水,把压力阀摘掉,只有些微的蒸汽冒出。他一边干活一边解释:“上回在烧伤见习,咱们不是看到一个着急开高压锅被蒸汽呲伤面部的嘛,所以我就小心再小心了。”   说着话,他手上用力,打开了这个老式的幸福牌压力锅。牛腩的香味立时盖过了姜撞奶的味道,散发到空气中。   甘露准备好碟子和羹匙,杨梓端了几碗姜撞奶出去,几位老者一人要了一碗。   “啧啧,就是这味道。好手艺。”   “小老板,你那牛腩的味道也不错。是要做牛腩粉?”   “是啊。这您老都猜到了。来一碗尝尝?”   “吃不下了。明天再说。”   杨梓带着老者的夸赞回来,他问洗青菜的宋清辉:“你会煮米粉吗?”   已经吃完早饭回来的甘泉就说:“杨哥,我会。”   “行啊,那你就准备煮米粉吧。”   没到1点呢,有入口即花的牛腩、新鲜Q弹的米粉、配上翠绿小油菜的牛腩粉摆在柜台里做样板,十斤牛腩就全卖完了。   *   宋清辉抱着煲仔饭说:“老杨,你这店的位置好。前面是公交车站,后面是成片的住宅小区。”   “是啊。不然我也不敢定那么多材料。原想着是一整天的。”   “明天可以多要点儿牛腩。估计下午还会有人来吃牛腩粉、牛腩面。”   “嗯嗯。”杨梓连声答应。从早上忙到现在,他和宋清辉、甘泉换着擀面条,站累了,干累了,肚子也早饿了,原来准备中午吃的牛腩粉,牛腩面,也早都被食客买走了。他又要了一些牛腩,估计也快送来了。   他真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这时他的电话铃声响起。   “哥,我发的信息你看了没有啊?我中午都做好发面的葱油饼了。你怎么这半天都不给我回信息?”杨梓的妹妹在电话里大发娇嗔。   “嗯,我比较忙。我看到照片了。那是你做的吗?说真话!”杨梓温和的表情下有不容妹妹糊弄的坚持。   “是啊。我爷爷和王爷爷看着我做的。不信你问王爷爷啦。”小姑娘理直气壮,在电话里嗲嗲地撒娇。“那个手擀面,爷爷说我不够力气,就不用想了。只有你才可以。”   “嗯。我知道。”杨梓早发觉自己的胳膊有点儿沉重。他现在理解为什么手擀面的价格是挂面的二倍了。   “哥,那你赶紧给我订票啊。”小姑娘催促哥哥。   “那咱倆先说好啊,你过来要去新东方上半天课,开学了得把四级考过去。”杨梓先提要求。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那四级我本来能过去的,就疏忽了一下。就差了那么一点儿,你们这些人都念叨我多久了?我耳朵都起膙子了,你们嘴皮子磨薄了没有啊!”   杨小妹妹的声音有点儿大,听得跟杨梓坐对面的宋清辉有些愣神,什么时候四级没考过去还有理了?但他马上低头继续吃饭,假装自己没听到。   “杨蓉,”杨梓板脸,“你就说你去不去新东方吧?”   “去!”干脆利落的答应,然后是小声的嘀咕:“怎么也比在家听老妈念叨强。”   “我告诉你,下次你四级再过不去,别想在生活费之外拿到一分钱。你看爷爷、爸妈谁敢给你钱不?!”杨梓板脸,声音也严肃起来。   电话里的声音顿时小了不老少。宋清辉就没听清楚了。不过他再没想到杨梓还有这样严厉的一面。看来他不理会那些搭讪的女生,那态度还比对他亲妹妹好呢。   “行啊。你要记得说到做到。我这就给你转4000块,你自己定往返机票。不过你要自己坐地铁过来,我没空去机场接你。你行不行?”   “行!我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甜品店。我都来回飞了多少趟了。你真是瞎操心。花城的大街小巷我比你熟。”   杨梓立即掐断电话,要是由着妹妹唠叨,到明个天亮她也还会有话说。他收线后立即给妹妹转过去4000块。兄妹俩这些年都没少独立地在南北方之间飞来飞去,杨梓丝毫不担心妹妹搭乘地铁到甜品店来。   宋清辉把三肥七瘦的腊肠和心里的羡慕一起吃进肚。看人家的生活,4000块往返的机票钱,说花就轻轻松松地花出去了。可4000块对自己——那是半学期的饭钱呢。   “你妹妹大一?”   “嗯。开学就大二了。”杨梓对娇惯长大的妹妹一直扮演严兄的角色。可幸好小姑娘愿意听哥哥的,不然家里就没了能降住她的人了。都是奶奶惯出来的坏脾气。   “大二过四级也来得及。”宋清辉说安慰话。   杨梓点点头。同学中也有大二才过了四级的。但英语考级嘛——“早过早了,还有六级在前面等着呢。”   “也是。”宋清辉赞成杨梓这说法。“你妹妹学什么的?”   “也是临床医学。她没考上医大,在北方的一个二本医学院。”提起妹妹的高考,杨梓就气。也不知道她那脑子像谁了,从小学习就费力,每年的补课费都成万、成万地扔出去,初中占了地段生的便宜,不然根本进不了实验中学。高中不够分数直升,交了小二十万的赞助费。更不说高中那些一对一的翻番补课费,最气人的就是最后勉强过了重本线。   真不够丢人的。   能进去那个二本医学院,都是照顾她是省院子女的。不然女孩子考到那种分数,读三本的医学院去吧。   宋清辉见问起杨梓妹妹大学之事,杨梓脸上泛起隐隐的不快,便绝口不再提此类问题。二本的医学院啊——自己和杨梓这样年年拿奖学金的,都在担心考研和能不能进三甲工作的问题,二本毕业的能找到哪级医院工作?   英语不通过六级考试没可能考上研究生。不对,她过了六级也未必能考上。现在有名望的导师,哪个不挑学生的出身?那不仅是一本和二本的差别,还有985、211的差别,那是智力和自控力的综合。   杨梓瞥一眼闷头吃饭的宋清辉,出于担心他瞧不起要过来的妹妹,就轻描淡写地说:“我爸妈工作的三甲医院是二本医学院的教学医院,他们现在都有带研究生。”   宋清辉立即奉上羡慕的表情说:“那你妹妹可以考你爸妈的研究生了。”   “她最多考我妈/的,我爸在烧伤,我妈是肾内科。”   宋清辉频频点头,说:“那你是该把她的英语抓紧了。以后进入临床基础课,她就没那么多的时间学英语了。”   “谁说不是呢。她现在努力,我都担心她到时候英语过不去呢。”   宋清辉笑笑说:“杞人忧天。你爸妈都是教授,你这么聪明,你妹妹也不会差的。”   杨梓笑笑,没提妹妹从小学习就很费力气的过去。 第10章 10木瓜奶 你就是比我好看,我也不想……   甘露吃完午饭回去宿舍处理内务,甘泉站在柜台前支应,见她回来就马上说:“姐,你赶紧给老窦打电话。”   “咩事?”   “我早晨出来急,就跟老母讲了句你要我过来,结果老窦以为咱倆进传销窝了。我才跟老窦视频,他居然不信我。”甘泉哭笑不得。   甘露赶紧呼叫父亲视频对话。   “老窦……你想看我在哪儿啊。”甘露在店里店外走了一大圈,不仅把扣着厨师帽、穿着工作服的自己和弟弟都给父亲看了,还把店子里在吃饭的顾客也按着父亲的要求给他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转圈,就连店外银行的招牌、富安娜的橱窗、公交车站的站牌都给父亲在视频里看了一遍。   “传销哪会给这样自由活动啊。”   ……   “你实在不放心就带妈麻来看看了。”   正吃饭的杨梓和宋清辉看甘露的举动都很吃惊。   “甘露,你干什么呢?”   “我爸妈担心我和我弟掉传销窝里了。”甘露很无奈。从自己离家上大学,就每晚必须按时跟家里视频,这个月有几次不准点,母亲就担心得寝食难安。逼得自己在没有wifi的时候,也要尽量视频给父母亲看自己在哪儿,是不是足够安全。   所以这个月的流量就很快用完了。   杨梓和宋清辉都是有妹妹的人,俩人都理解甘露父母的心理,故都笑着安慰甘露几句。   杨梓把自己的那个美食群点开给她:“甘露,你来看,昨天来这儿的那几个人,这一上午拉进来几十个人了。有好几个在问今天有什么新糖水,想下午过来尝鲜。”   “男生女生啊?”   “女生啊。”   自然都是女生了,男生谁愿意喝什么糖水啊。是冰镇可乐不够凉?还是冰镇雪碧不够爽?   甘露想了想说:“你吃了饭去买几个熟木瓜,我来做银耳木瓜炖牛奶。一定要熟的,切开是橙红色,煮糖水才好吃。可也别熟过了,外面得是半青皮,颜色搭起来才好来看。”   超市和菜市场都有木瓜卖。木瓜炖牛奶这道甜品有丰胸的功能,杨梓和宋清辉都晓得。只是他俩刚才讨论了一会儿要做什么甜品,但谁也没像甘露能立即想到这个。   “请领导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上午的战绩辉煌,令杨梓非常开心,他笑嘻嘻跟甘露开玩笑。   甘露莞尔一笑。她用管理者的身份分派了活计,就回去料理间找银耳做准备了。   宋清辉在甘露的背后小声说:“老杨,你拾到宝了。”   杨梓微微一笑,叹道:“可不是怎么地,没甘露出手,这店子真的是门可罗雀,我连电费都挣不出来。”   “艹!你别对我这么笑。我是直的。”宋清辉认真地强调。   “我也不想掰弯你啊。就你这模样……”杨梓摇头,看不上宋清辉的意思很明显。   “我怎么了?就比你长的差点儿而已,但我也在大众平均分之上的。”宋清辉非常不服气。自己除了穷点儿,成绩不差杨梓半点儿,他凭什么敢瞧不起自己?   “老杨,要不要我给你复习下遗传学?外貌是DNA随机组合形成的,不是你个人努力得到的,有什么好骄傲的。再说男人是靠脸活着吗?”   “我知,不用你给我上课。我知道人力不能干预,不然你会在娘肚子里就拼一把,要比韩国整容回来的还俊俏。”   “那肯定了。能靠自己的努力变好看,难道你不想变得更好?”   “不想。我这模样可以了。”杨梓这回可真心诚心朝着宋清辉挑衅了。他狡黠地眨着丹凤眼,露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表情。那称得上是邪魅的一笑,像足了电视里那个魔教的教主***。宋清辉一时想不起自己看过的有数电视剧的那个魔教教主名字,便皱着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可杨梓接着打击宋清辉:“老宋,那个我的意思是说我要是想弯啊,也得找个比我长得好的。你说是不是?”   说完话,他再度朝宋清辉笑,然后端起砂锅往料理间走。   杨梓从来没有展现过这样别有风情的笑容,宋清辉愣了一下后,恍然醒悟被杨梓调戏和加倍蔑视了。他使劲地“呸”了一声,端着还剩了几口的煲仔饭,追在杨梓的背后,小声地用杨梓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地警告他、也是宣誓般地说:“你就是比我好看,我也不想弯。”   杨梓回头,依旧笑得挺撩人,脱口而出的话却更气人了:“nei发梦。”   甘泉看着一前一后走回来的俩哥哥,感觉他俩间的气场有神秘莫测的味道。他侧脸看姐姐,发现姐姐手里在撕银耳,眼睛却盯着洗砂锅的杨哥看。杨哥是比一般人好看!可他再看宋哥,宋清辉看杨梓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他仨怎回事儿?   小伙子自觉窥到冰山的一角,眼神暗了几暗,不由就想得多了……他开始发愁,自己该怎么跟姐姐挑明,该怎么劝说姐姐呢?据说引发AIDS的HIV传播,都是这种混乱的关系造成的。   得把自己姐姐拽出来。   *   杨梓买回来木瓜,就在美食群里发了切开的木瓜照片。橙红的木瓜块,配上旁边撕成小朵的银耳。木瓜炖牛奶的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好几份的预付款。   女生的热情令杨梓震惊。   宋清辉开始处理才送来的牛腩。他建议杨梓说:“老杨,你把微信的头像换成你的照片,预定甜品的女生能翻番。”   甘露迟疑了一下说:“不好吧?咱们这糖水是靠质量取胜的。”   “甘露,杨梓只放照片,看看他也不会少块肉的。是吧,老杨?就看一个月怎么了。”   杨梓收钱,然后告诉甘露:“预定了六份。我告诉她们晚上七点半不到就卖别人了。预付款不退。”   甘泉举起沾着面粉的大拇指赞道:“杨哥威武!不过杨哥,我觉得宋哥说的有道理。”   “嗯,我觉得也是!”杨梓赞成地点头。但他跟着建议模样偏清秀的少年郎说:“甘泉,要不用你的照片吧。现在都流行姐弟恋、小奶狗什么的。阳光少年更能吸引订单。”   “没问题啊。肖像使用费1万,转账过来。”   “我还没挣到1万呢。”杨梓收起手机,准备洗菜。   “老杨,把你的照片放上,明天准保能挣一万。你想想,就只这一个月啊。”宋清辉用昨晚听到的杨梓和他父亲的对话提醒他。“对成功有助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呢?你看哪个商家做广告不是用俊男美女吸引顾客的?你看卡西莫多能和特朗普大女儿的感觉是一样吗?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儿?”   宋清辉极力游说杨梓。   杨梓非常渴望这个月的试验能成功,他也盼望外婆的店子能继续辉煌。企图心和愿望令他开始摇摆。   甘露停下手里的动作,但呶呶嘴没说出什么。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投赞成票或反对票。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店子的生意能更红火——只有生意好,弟弟才有必要留下来帮手,才能多挣不是!   甘泉则笑着说杨梓:“杨哥,你用我的头像也行。3000一个月。”   “你这降得也太快了。”杨梓点开手机,拿起一把青菜,对甘泉说:“300。咱倆来个背背山。”   “成交!”甘泉配合抓起一团面,跟杨梓来了一个背靠背的合影。   俩人那深情的眼神看得甘露觉得头皮发麻。宋清辉却挥舞菜刀喝彩。   这么说吧,如果没有那把青菜和那团面,这帅哥和靓仔的深情眼神是很容易令人误会。便是这样,甘露也朝弟弟嗔怪地微微摇头。弟弟从小爱玩笑,带得杨梓也没有昨天的稳重了。   一小时后,店里陆续地进来了好几伙的女孩子,她们进来就点木瓜炖牛奶。杨梓把刚出锅的糖水端出来,还很殷勤地跟女孩子们建议:“今天有冷藏的姜撞奶、双皮奶,都是今早的新鲜水牛奶做的,传统做法,传统风味。”   “好啊,一样来一份。”   看在帅哥的笑容上。   “老板,我想吃热的双皮奶。”有女孩子娇嗲地提要求。“凉东西影响身体健康。”   “热的要现做。得等挺长时间的。你要着急吃热的,我拿微波炉给你加热一下?”   “那我等等了。”女孩子即便要等,也还是先付款给杨梓。   杨梓抓了绿色的牌子递给她:“一会凭牌子取热的双皮奶。”   杨梓把中午打印的收款码摆在柜台上,不错眼睛地盯着手机看。收一份钱,就立即把甘泉舀好的糖水奉给来客。片刻之后,那大半锅的银耳木瓜炖牛奶就不剩多少了。而冷藏柜里的姜撞奶和双皮奶也同样不剩多少了。   四个年轻人看着络绎不绝快要坐满堂的食客,听着微信收款的提示声,他们的满脸笑容取代了疲惫,四人配合默契地继续工作。   有个大胆的姑娘,向出来收拾桌子的甘泉要微信。   甘泉笑着说:“老板会开除我的。”   与她同来的女孩拉拉她,示意她看老板新换的头像。   “啊!这年头还给不给人活路了?靓仔都是帅哥的了。”   “昨天那老板不是和那靓女挺好的么?”   “左拥右抱呗。”   “腐!”   甘泉不动声色地把一托盘用过的餐具端回来,他对伸手要接托盘洗碗的甘露说:“姐,你坐着歇会儿,我来洗了。”   宋清辉用胳膊肘碰碰杨梓,朝他夹眼。杨梓才把补送来的食材,一一登记入账,见状就说:“我明天去雇个专门洗碗的。”   甘泉就说:“别呀杨哥,你把洗碗的人工给我了。”   “你累不起也忙不过来的。”杨梓失笑,他和甘露得多差钱啊。   “等我干不过来再说呗。”甘泉不觉得这一天怎么累。就是忙得没闲空罢了。 第11章 11西米露 她撒娇般地要求:“哥,我……   杨梓阖上食材本,掏出手机跟甘露要了甘泉的微信。甘泉洗好碗,立即通过加好友的验证。他笑眯眯地欣赏自己和杨梓的搞怪合影,还把自己的头像也换成跟杨梓一样的。   甘露轻轻踢了弟弟一下说:“像什么样!等老窦说你呀。”   甘泉不以为然:“说我什么啊?就用这一个月。等开学了,不用他说我也会换掉。”   “就是!到时候咱倆一起换掉。”杨梓把300块转给甘泉。   “好!”甘泉大声答应杨梓的提议。但看到杨梓的转账金额,他立即眉开眼笑地问:“杨哥,你真给啊?!你不给我也答应你用那照片做头像。”   “说给你就给你。你姐姐跟你说的那份钱,晚上结账了给你。”   “谢谢杨哥。”少年人笑得阳光灿烂,整个操作间都因为他的笑容明亮起来。   “谢什么啊。”杨梓转头对宋清辉说:“你也有一份。老宋,谢谢你来帮忙,不然我这儿还真就忙不过来。”   “不客气。老杨,下学期的生活费着落你身上。我还等着你发人工买个超薄本。”宋清辉开玩笑。   杨梓郑重地说:“那得咱们这店一直有今天这么多的食客才行。”   甘泉就有点搞不懂他俩的关系了。他那略迷惘的眼神气得杨梓拍他一巴掌:“你这聪明的脑袋瓜都想些什么呢?”   “猜你俩的关系呀!”甘泉的视线又在他和宋清辉之间打个转。   杨梓不气反笑了:“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了。我告诉你我是个直的。我对男人没兴趣。我有空儿啊——”   “他会去猜你姐在想什么。”宋清辉看甘露走了,小小声地替杨梓把话说完。今天这大半天过去了,他发现自己误会了杨梓和甘露,俩人目前还没有谈恋爱。但杨梓不掩藏对甘露有好感,甘露也趁着人不注意就盯着杨梓看。宋清辉发现不仅自己敏锐地扑捉到这点了,就是甘泉也注意到了。   杨梓和甘露之间——隔了层窗户纸?   看在钱份上,他觉得助杨梓一把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甘泉咧咧嘴,笑着对杨梓说:“杨哥,我姐对人/妖不会感兴趣的。”   “人/妖”杨梓不明白。   “男女通吃的就是人/妖啊。嘿嘿。光有脸不成的。得有心。还得心里就我姐一个。”少年说完,转身就走。留下杨梓和宋清辉面面相觑。   杨梓尴尬。“我什么时候成人/妖?老宋,我这四年都很正常的是吧?”   “是。你一直很正常。”宋清辉不走心地应了一句。   “现在的孩子,这点点儿大的,那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啊。”杨梓老气横秋。   宋清辉提醒杨梓:“那煲仔饭差不多了。你别糊了。”   “嗯。”杨梓注意力回到灶台。   ……   天慢慢黑透了,他们四个也饿了。但四人要轮流吃晚饭的。他们四个一致回避了煲仔饭,不提昨天晚上,今天中午都吃过一顿了。   “姐,你尝尝我做的手擀面?”甘泉站在煮面锅前值岗。   甘露摇头道:“我吃半碗粉就好。”   宋清辉就说:“我想吃手擀面,甘泉,你呢?”   “我也想尝尝手擀面的滋味。我擀了大半天的面条了。”   “那你等我再擀点儿出来,省得一会儿有人要吃面。老杨,你吃什么?”   “我吃粉。”杨梓不放过宋清辉给自己提供的这个好机会,他要跟甘露一起去吃饭。   甘泉的笊篱里是他姐姐要的半份面,杨梓一手一个大汤碗等在锅边。少年犹豫了一下,把煮好的粉、烫好的青菜扣到杨梓举着的空碗里,然后看着杨梓塞了空碗到姐姐手里,往那半份米粉里舀了满满一勺的牛腩。   算你识做!少年在心里哼了一声,抓了整份的米粉塞笊篱里,开始给杨梓煮粉。耳边就听他姐姐在说:“杨梓,我晚上不吃肉。你别舀了。”   少年侧目,见大半勺的牛腩又扣进姐姐的碗里,便眉眼带笑地说:“杨哥,你这么舀牛腩,要亏本的。”   杨梓把甘露手里的空碗拿过来,把装了牛腩粉的碗递给她,逗甘泉道:“你一会儿记得吃阳春面啊,别让我这个当老板的亏了。”   “才不呢!那是你自己愿意的。你吃光头面吧。”   杨梓笑笑说:“哎,差不多了该烫青菜了。”   甘泉给杨梓抓了一大把青菜,烫好后使劲扣到他碗里,添了两勺空汤,拿着汤勺得意地对杨梓说:“你先吃光头面。”   不想杨梓竟然端着碗就走,嘴里还说:“谢谢帮忙啊!”   甘泉等杨梓坐到姐姐对面,才醒悟到自己真是帮了杨梓的大忙——他眼睁睁地看着姐姐把她碗里的牛腩都夹给杨梓。而姐姐往自己这面看的那眼,不用说就是杨梓在跟姐姐告状,说自己不给他舀牛腩,让他吃光头面了。   艹阴沟里翻船了!   这杨梓对姐姐别有所图,老母真没担心错啊。   宋清辉一边擀面一边偷笑,别看甘泉这小子高考成绩比自己和杨梓高……估计那心思都用在学习上了。   *   四个人轮换着吃过晚饭,后补的食材也卖得差不多了。杨梓带着宋清辉和甘泉开始收拾,甘露站在柜台前支应。   突然间,甘露看到父母亲一前一后焦急地走进来了。   “老窦,妈麻。”甘露朝俩人招招手:“我在这儿。”   夫妻俩疾步奔到柜台前。   “乖女,你弟呢?”   “你们怎么来了?”   双方同时发声。   甘露对父母笑笑,转身朝后面喊:“甘泉,老窦,妈麻来了。”   甘泉拿着抹布转过来。一见父母他笑了:“老窦老母,你们不信我?非要自己看。看吧,正式的甜品店。”   那对中年夫妻看儿女都穿戴厨师服饰正经地干活,相似一笑放松下来。   那男人就说:“露露,我跟你视频后,我都劝你妈麻了,可你妈麻必要亲眼见到才放心。这不,我下班就过来了。”   “老窦,妈麻,你们没吃晚饭吧?”   “老窦,我今天学会了做手擀面,你们尝尝我做的手擀面吧。”   姐弟俩关心父母亲。   做母亲的扫一眼二维码下的价格牌,拽一下丈夫说:“你俩挺好的我们就回去。家里有吃的。”   关注这样一家人说话的宋清辉就碰下和自己并肩的杨梓,“该你出场了。”   杨梓迟疑了一下,转了出去。   甘泉见他出来就对父母介绍道:“这是甜品店的老板。杨哥,这是我父母。”   “叔叔阿姨好。”   “好,好,这么年轻就做老板啊。”   “我外婆留下的店子。你们没吃晚饭吧。甘露,你先安顿你父母吃饭。”   “不了不了。他俩好好的,我们就回去了。”   这夫妻俩不给杨梓机会再劝,也不给闺女和儿子说话的机会,俩人拉着手就走了。等甘露和甘泉追出去,只看到俩人跳上公交车的背影。   姐弟俩无奈,转回店子里继续干活。   *   一个背着双肩包、穿着牛仔布的连体五分裤的女孩子,甩着马尾辫兴冲冲地进来了。她直奔柜台前问:“还有什么吃的?我饿死了。”   “有牛腩粉、手擀面、还有煲仔饭。价格都在二维码的下面,你扫码付款就可以了。”甘露把杨梓的二维码推给女孩子看。   “要我付钱?”女孩子吃惊地瞪大杏眼,开始四处霎摸,然后提高了声音喊:“哥,哥!”接着她问甘露:“杨梓呢?”   甘露看那女孩子说普通话,又与杨梓有点相似的模样,就朝后面喊了一句:“杨梓,你过来一下。”   “什么事儿?”杨梓应声出来。   “哥!”女孩子兴奋地叫了一声,笑得跟朵花儿一样,脑后的马尾辫都甩起来了。“哥,我快吧。”   “嗯,快!”杨梓点头,问:“爸妈知道你过来吗?”   “爷爷知道。我饿了。”   杨梓掏出手机给父母发短信,嘴里对妹妹说:“你想吃什么?还有牛腩粉和手擀面,让你露露姐给你张罗。甘露,这是我妹妹杨蓉,你叫她小蓉好了。再开学读大二。”   “露露姐,我想吃牛腩粉。麻烦你啊。”女孩子嘴挺甜的。她眼睛在甘露脸上停留住。   甘露因为杨梓吩咐他妹妹的叫法,有点儿不好意思。她朝女孩子点下头,开始给她煮粉。   杨梓对妹妹说:“你在这儿等。我后面还有活要干。”   “你现在是老板还干活?”   “算上你,我现在有4个员工。你吃了饭给我进来洗碗。”   “哥,你让我洗碗?”杨蓉不敢置信地反问。   “是啊。这个暑假你要半工半读,不然你明天买机票回去。我跟你说让你洗碗都是抬举你了。你露露姐是中大管理系的,她弟弟今年高考670分,还有一个是我同班同学。你说让你洗碗扫地屈了你吗?”   小姑娘想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说:“半工半读就半工半读了。哥,我学会做葱油饼了,我还可以在这儿给你收钱,好不好?”   “不好!现在都是扫二维码付款,哪还用专门放个人收钱。”杨梓说着话见甘露煮好了米粉,就问妹妹:“你要吃几块牛腩?”   “我晚上不吃肉。你给我舀点儿牛腩汤就行。”杨蓉才进来的兴奋消失了不老少。她看看自己的哥哥,再看看与哥哥并肩的甘露,她撒娇般地要求:“哥,我想吃西米露。” 第12章 12红烧肉 这一身肉真不愧是家养的……   西米露也是夏天常见的糖水,甘露在杨梓看向自己时就说:“还有个木瓜,我这就可以做西米露。等你妹妹吃完米粉就可以弄好了。”   杨梓便问妹妹:“你吃完这些粉还能吃进去西米露吗?”   “我可以吃进去半碗。”杨蓉纯粹是看收费的二维码旁边标注了双皮奶、姜撞奶和木瓜奶售罄,才想着要吃西米露的。   ——透明的、颗颗莹润的西米粒里夹杂几块橙红色的番木瓜,配着椰浆的独特清香,只要想想那甜美的味道,她就想吃半碗。   “半碗怎么给你做?算了,你明天再吃吧。西米那玩意煮好了不能隔夜。再说那都是淀粉,吃完你又喊减肥。”杨梓昨天盘点库存,顺便查了一下西米都有什么做法。那一整袋子的西米,应该是准备做甜品的。妹妹今晚提出了,自己正好和甘露商量。   闻及没有西米露吃,女孩子娇嗔地撅嘴,撒气般地把双肩包扔到柜台上,拿着手机、端着那碗清汤粉,找了最近的座位坐下。   杨梓对妹妹这样的行为微微摇头,但也不想多说,免得让妹妹心生抵触,坏了暑假补习英语的安排。他把妹妹的双肩包从柜台上提下来,对甘露客气道:“今晚小蓉得和你住一起,麻烦你多关照她一下。”   “行啊。甘泉也得你费心。”甘露同样跟杨梓客气,她还遗憾地抱怨:“我爸妈要过来也不说一声,给我弟带两件换洗衣服也好啊。”   杨梓立即答:“那好办。有洗衣机脱水,这天气不等明早就干了。”   甘露见杨梓这么说,就试探着问他:“杨梓,你觉得我弟今天干的可以吗?”   “挺好啊。甘泉不比我和宋清辉做的少、做的差。有他,再有我妹妹帮着干点儿零活,我看暂时不加人也能对付。你觉得可以吗?”   “行啊。咱们四个暂时是能支应开。”甘露回避不提杨蓉。那个娇嗲的富家小姑娘,她那是干活的样子吗?但甘露接着对他说:“杨梓,我觉得咱们也不可能连续每天都工作14小时以上的。要是有来应聘的,你也要考虑是不是适合。你说是不?”   “嗯,也是。”杨梓答应一声,站在甘露的旁边帮着给新来的食客煮米粉。等那食客端走了米粉,他说:“我觉得咱们八点半打烊也行。昨天八点半之后就没来几个人来,今天也是的。”   “嗯,可以啊。那咱们搞卫生就再提前点吧。”甘露戴手套洗了抹布要擦柜台。杨梓不想回去跟宋清辉和甘泉一起干活,他就洗了抹布和甘露一起收拾。   俩人干活就快了很多,没一会儿的功夫,在原有就注意保持操作台清洁的基础上,前面也都收拾利索了。   宋清辉和甘泉从后面转过来。   “老杨,后面都收拾好了。”   “那你带甘泉先回去冲凉、洗衣服,你帮我把甘泉安顿好。那个我和甘露再等等。”杨梓指着有一下没一下往嘴里扒拉米粉的杨蓉,还有那两三个也都吃的差不多食客说。   宋清辉觉得自己领会到杨梓的意图,拉了一把还不想走的甘泉,说:“咱倆回去先洗衣服,就一台洗衣机的。你姐是经理,打烊就回去了。”   甘露也说:“甘泉,你先回去吧。”   俩人从后门离开。   杨梓要了甘露手里的抹布一起洗,然后没话找话:“你爸妈要多久能到家啊?”   “这时候不塞车了,估计一个半小时就可以到家。”   “他们做什么工作啊?”   “我爸爸当过三年兵,回来就在派出所当辅警。他是普通高中毕业的,早年考了几次都没考上正式编,再后来就没有机会了。我妈妈读的也是普通高中,没毕业就有了我,然后她就一直没上班。她不会上网,微信也不怎么会用。”   甘露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凝视着杨梓,她不想错过杨梓的一丝表情变化。   *   边吃饭边注意哥哥和甘露动静的杨蓉,见甘露很认真地跟哥哥说话,便立即举起手机拍照,然后把照片背景提亮后发到家庭群里。   “中大管理系的,漂亮吧!”   “漂亮!”第一个回应的是她爷爷杨卫国,省院泌尿外科退休的副主任医师。他的网名是” 专职疏通下水道”。   “是漂亮!”第二个响应的是她罗奶奶罗英,省院内分泌科才退休没两年的科主任、主任医师、正教授。网名骇然是“战天斗病·罗”。   然后是杨蓉她妈妈问话了:“哪儿的人啊?读大几啦?”她是主任医师、正教授,同时担任了肾内科的主任。她的昵称是“最后都得上激素”。   “不知道。我哥只让我叫露露姐。甘露。这名字好听吧!”   小姑娘又用手机录了15秒的视频发过去。啧啧称赞道:“他俩站一起好和谐。天生一对的感觉。”   这回是九霄云上天@我笑得真好看了:“小蓉,你哥跟你说是他女朋友了?”   杨蓉举着手机顿住,她迟疑了一下子,才@九霄云上天:“小姑,你问我哥呗。我不敢问他。”   你想要长什么样?露面了,他说:“是杨梓心仪那姑娘,小蓉你别去捣乱啊。”这是杨宇。他在烧伤外科做主任,烧伤科果然如他定专业时设想的那样,开展了整容项目。   这时城隍爷的头像说话了,他@九霄云上天说:“罗博士,你在家也明察秋毫啊。佩服佩服!”这是杨丽的丈夫刘卫武,如今是派出所的所长,网名是“保一方平安”。   罗天的专业是法医,她在女儿上小学那年,拿到了博士学位。这时她@保一方平安:“职业习惯。我不信你没发现。”然后她捅捅城隍爷,说:“你最有经验了,指导指导你内侄儿。”   城隍爷的头像立即答应了一句:“好!”但他附送的那个呲牙笑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不会出什么好主意。   你想要长什么样?立即警告他:“卫武,你别出馊主意啊。影响了你侄子娶媳妇,小心被扒皮。”   “哎呦!你长能耐了!你来啊!”刘卫武在微信上不怕大舅子,三个惊叹号扔过去。   你想要长什么样?拿锤子敲打城隍爷,然后@他:“你老丈人要抱重孙子呢。”   城隍爷的头像立即发了一张嘴上拉拉链的图片,表示自己不掺和杨梓的事情了。   偏他女儿刘媛——媛来如此,笑嘻嘻地在后面加了一句:“舅,你怎么不说我姥爷要抱重孙女呢?你是重男轻女,还是对我女儿有意见啊?”   你想要长什么样?呲牙笑,避重就轻地说:“怎么会!你闺女我很喜欢。”   儿子!儿子!唉!   刘卫武气得关了手机。他和杨丽就生了一个闺女刘媛,今年初刘媛生了一对双胞胎闺女,哪怕现在放开了二胎政策了,女儿也没机会再生了。老泰山嘴上说喜欢重外孙女,估计他还是希望那双胞胎里有一个是重外孙子吧。不然杨宇刚才怎么会那么说呢。   这大舅哥啊,每每专找关键点插刀。还常在家庭群里跟自己唱对台戏。艹! 要不是看在自己媳妇的面上,自己有百、八十种法子收拾他。但刘卫武想到这儿,抬手给自己脑门一下子。真是糊涂了,若不是因为自己娶了杨丽,他估计还会跟自己刘哥长刘哥短地套近乎呢。   真拿他没招儿。   克星!   刘卫武用俗称的“葛优躺”歪在沙发上。   杨丽运动打扮走过来,推了他一下说:“卫武,起来。咱们得出去走走了。今天的一万步,你完成没有?”   刘卫武拿起手机说:“你检查。”   “你这都关机了,我检查什么!赶紧换衣裳跟我出去走。”   “我今天下社区,真的完成一万步了。”刘卫武赖在沙发上不动。   杨丽伸手推他:“赶紧起来。”   “小丽,我今天都完成一万步了。真累了。明个儿再出去了。”   “别你是拿在手里晃完一万步的吧。不然你天天一万步怎么就不见瘦几斤呢。我跟你说你肚子这么大,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   “好好好,我起来。”面对妻子的唠叨,刘卫武无奈地挣扎起来。不出去走这一万步,媳妇今晚是不会消停的。   杨丽是真的为丈夫那一身脂肪发愁。   从结婚后,他这人就吃嘛嘛香,然后像气吹似的开始膨胀,体重更以一年增加十几斤的速度往上飙。开始劝他少吃点儿,说什么也不听劝。直到那年体能抽查差点儿跑出人命,才肯把每顿六个馅饼减为两个。   什么 “大印象”、“碧生源”、“七日瘦身汤”、鸡蛋黄瓜、苹果牛奶减肥大法,杨丽这二十年给丈夫比量过无数次。每次陪着他“健康饮食”,自己都能瘦好几斤。可他的体重始终没下180。要不是罗姨和嫂子三令五申减肥药的危害,严令自己不准给丈夫吃减肥药,杨丽都想给丈夫试试奥利**了。   刘卫武费力地把速干短袖套进去,杨丽帮着他把后背心拉好,两口子一前一后地出门。   “一会儿咱们回来爬楼梯上来。”   刘卫武的脚下就是一个趔趄。他拽住杨丽说:“那个小丽,咱家这是12楼,你确定要叫急诊室扛担架跟着?”   杨丽深吸一口气:“叫你爬个楼你就要担架,你还能不能行了?唉!卫武啊,你说你要像我哥那样怎么吃也不胖,多好!我也可以像我嫂子那样做贤妻良母,今个儿红烧肉,明个儿炖排骨,变着花样地给你做好吃的。”   刘卫武立即怒火万丈:“我都几年没吃到红烧肉了?你还提这茬!我才连着喝了半个月的青菜汤。”   “那你瘦下来点儿啊,我也好借口表扬你做一顿好吃的。”   刘卫武卡壳。这一身肉真不愧是家养的,怎么都不带丢的。   杨丽觑着电梯里没人,就把刚才微信群里的话题捡起来。“我跟你说我侄子的事儿你别掺和,啊!我爸就是喜欢男孩子,可在他跟前的是咱家媛媛和小蓉,就是罗天生的也是闺女,咱们何必讨那人嫌呢。”   又是儿子!   刘卫武耷拉嘴角。   其实三年前、二胎政策刚放开时,刘卫武曾有心趁着杨丽还能生就再生一个。男人嘛,现在不说姓氏香火那些,还是愿意有个儿子,爷俩也能多聊几句不是?但杨丽说什么也不愿意再生,还把俩人的分歧立即告诉给杨宇知道。   杨宇当天就杀到他们家,把罗天的所作所为拎出来做榜样,问刘卫武敢不敢赌他女儿会不会学罗天。   刘卫武敢赌吗?   那罗天的脾气比她亲妈罗主任还硬。从得知生父为了生儿子跟母亲离婚,这小二十年都不跟生父朝面。那犟的啊——人还为了回避来省院当了医务处副处长的生父,去学了法医专业。   刘卫武不敢赌。   因为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不仅跟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姨处得非常好,脾气也像得不得了。 第13章 13纯净水 这样花钱真舒服、真爽!……   宋清辉拉着甘泉从后门离开甜品店。   甘泉才走了几步说:“宋哥,你陪我去买牙刷什么的吧。”   “行啊。”   甜品店的不远处就有一家超市,小到牙膏牙刷,大到枕头被褥,家居日常所需应有尽有。而甘泉因有肖像使用费的那笔进账,在超市买起日用品来丝毫不手软,一会儿就装满了大半个提篮。从来未有过这样的花钱感觉,令他心生感慨:“宋哥,我长这么大第一次用自己赚到的钱买东西。这样花钱真舒服、真爽!”   宋清辉理解他这种心情。自己第一次拿到家教的补课费,也曾有过类似的感想。如今见甘泉也这样,好像看到四年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刚刚从乡下考入大学的青葱少年。差不多的出身和境遇使然,令他开口把自己大一上半年的经历、经验总结,挑拣着能说的都告诉了甘泉。   “像今天这样干活,你干半个月还可以,再多就耽误正事了。大学现在开学都有军训,嗯,我不知道你们军校有没有军训,但我们是军训后返校就是英语摸底考试,难度接近大学英语四级。部分人暑假去补习英语了,考试成绩好进了快班……”   宋清辉没说口的话是:自己费了差不多一年的力气,才从英语慢班升到快班。   甘泉听完宋清辉的这一席话,他陷入沉默,他还不知道进大学门尚有这样的“下马威”。那自己原来的“勤工俭学”计划可要调整调整了。   随着人流移动脚步,眼看着收款排到他了,他对宋清辉说:“宋哥,谢谢你提醒我。我是不能只看到眼前的这点钱。我会听你的,提前准备英语的摸底考。”   宋清辉见甘泉这么快就醒悟,被他的那句“只看到眼前的这点钱”触动,就说:“这有什么值得谢的。我不告诉你,最多也就十天,你姐姐也要撵你回家准备英语的摸底考试了。嗯,除非我们每天只做八小时,能保证有六个小时以上的时间看书,不然一直这样下去,最后肯定会影响到暑期计划的完成。”   万一影响下学期的学习,就得不偿失了。宋清辉嘴里劝着甘泉,也突然从这两天赚到了多少钱中醒悟过来。   甘泉频频点头,他非常感激宋清辉最自己的提醒。俩人随着队伍移动。甘泉把提篮交给收款员,突然发现收款员身后的小怡宝有促销的消息——两件八折!   核对促销消息后,他便要了两件怡宝水结账。   “你买这个做什么?店子里有不少矿泉水的。这并不比送货到店便宜的。”   “送到店里是要卖的。这个宋哥你帮我搬去宿舍,一边一箱。就我们几个,有这两箱怡宝,大家回去喝水也方便。”   “我都没注意到晚上回宿舍要喝水的事儿。”宋清辉昨晚没看几页书就睡着了。还是杨梓过来帮他关灯的。而今天,他可比昨天干得多,也更累多了。   相对于杨梓因需要收钱经常走开,甘泉要煮米粉和面条,并且他因甘泉又是一个没长成的少年和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因,他不仅是和面和擀面条的主力,前后还切了二十斤的牛腩。幸好杨梓和甘泉把切腊肠的事情担过去了,也把分担了部分洗碗的工作。不然,他都要怀疑自己的右手要废掉了,人也会累垮了。   俩人一人一箱小怡宝,宋清辉还要抢甘泉那袋子日用品帮他提着,被甘泉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甘泉在宋清辉的前面爬七楼,他随口问道:“宋哥,你怎么不考军校啊?军医大也免费的。”   “我报考军校,体检没通过。分数也没够军医大的。”   “军医大的分数那么高?”   宋清辉遗憾地停住脚步,把手里的那箱矿泉水搁到楼梯栏杆上,他要缓缓劲儿了。甘泉见状也只好学他停下来。   俩人之间差了半层楼,一上一下地说话。   宋清辉斟酌一下说:“军医大转地方后,只剩下部分专业才属于军医的。专业选择上,我没填服从分配,我可不想被分到儿科系、麻醉、放射医学、公卫等专业。我想将来做外科大夫,不提“不为名相便为良医”、还有救死扶伤的追求,便是个人的社会地位、经济收入,当然啦,我得保证自己的成绩够好,能够进得了效益好的大型三甲医院。”   宋清辉没说出口的还有自己这两年才发现的事儿——还得考研、考上有名望教授的研究生,最好是博士生,才有可能进得了超级三甲医院。才可能担负起赡养父母亲、支撑自己未来小家的责任。   甘泉懵懂地点点头,附和道:“宋哥,给你点赞。我要早一点儿认识你,那我报自愿的时候,也会选学医了。”少年人有些后悔。“我光想着不用我爸妈供我读书了,就没想过毕业以后会怎样。”   宋清辉抱起怡宝水,笑着说:“走吧。到楼上再说。”   进门,宋清辉把怡宝水放门口,接过甘泉手里的那箱送去厨房。然后他对甘泉说:“还有两个房间,你自己选住那个。”   甘泉随意走进三合板在厅里间隔出来的那个房间,看着整面墙的窗玻璃外的大阳台,说:“这屋有阳台,敞亮,我就住这儿了。”   宋清辉在厨房答应了一声:“选好了赶紧去洗澡了。”   “OK。”   甘泉洗澡出来,发现宋清辉已经帮他在客厅间壁出来的那屋子里铺了一张床。还叮嘱他说:“阳台的纱窗、纱门你不要打开。阳台上养花了,招蚊子。”   “好。”甘泉乖乖地答应了。他原本还想去阳台上看看小区夜景呢。   宋清辉问明甘泉会用洗衣机,便自去冲凉。   *   从杨梓说出“你要考上军校,我就没可能认识你”那话后,甘露就察觉到杨梓有喜欢自己的意思。这些年她不是没遇到过向自己表白的男生,但总觉得差了一点心动。而杨梓的一句喜欢,那纯净如水的眼神,令甘露心跳加快,好像在顷刻间还停了半拍。   甘露微微低头,眼睛不敢与杨梓对视。她扪心自问:自己也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可自己喜欢他什么呢?   是喜欢看他那双丹凤眼里的温和神韵,还是喜欢看他高挺的鼻梁带出来的不似东方人的立体感觉,抑或是喜欢他对自己的信任?   或许内心深处是更看重他珍惜外婆心血的那股劲头?不然只看医科学业的压力,他满可以把甜品店的店面租给银行,把七楼那两套三房一厅也出租。   如果从经济学投资效益的角度看,明显是最符合他现状的选择。那些租金的收入足够他在花城过上比较奢侈的生活。可看他平时就是很少做家务的做派,这两天却能协助自己做双皮奶、煲仔饭,也能跟着宋清辉和甘泉,一起笨手笨脚地看着视频学做手擀面。   可是呢,自家的经济现状,与他家差太远了。   甘露从懂事以来,所见的周围人家和自家都相差不多。直到她考进前六所的排头读高中,她才发现有钱人家孩子的生活是怎样。自己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够人家一周的开销,更抵不上人家脚下的一双鞋。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任何低于同学的想法。她靠自己的努力,用成绩在所有人都必须穿校服和白球鞋的世界里,获得同学的认可和尊重。   直到大学都是这样,一切用成绩说话。但面对这个心动的帅哥,认真的甘露觉得有必要先说明这点。   杨梓看甘露把她家里的经济状况,似乎是轻描淡写地摊到自己面前了,仿佛是心有灵犀,他意识到甘露明白自己的心意。他没有迟疑地快速伸手去握甘露的几根手指,真诚的眼神里有着年轻人的炽烈情感。   “甘露,ngo hei fun nei。与你父母、你家无关。”   甘露要抽手指,她认真地说:“我家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杨梓这时无限感激奶奶早些年唠叨过的话,那些她为了嫁给爷爷所做的努力。于是他也很认真地强调:“我理解。我和你一样。我家也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嗯,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意思是说你父母亲他们读多少书、工作怎样,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   一直注意他们的杨蓉,抓住机会拍下哥哥捏着甘露几根手指的照片,然后不做任何处理就发到家庭群里。她还@九霄云上天:“小姑,你快看啊。”   刚刚改了群昵称为“圆润の媛”的刘媛,却立即@我笑得真好看:“虚了!表情不清楚。重拍!”   “别捣乱,笑容。”最后都得上激素急了。她这一着急把女儿的名字打错了。   战天斗病·罗发话了:“小蓉,你爷说下个月不给你零花钱了。”   九霄云上天@我笑得真好看:“拍视频,赶紧的。我给你双倍。”   战天斗病·罗气哼哼地发语音说女儿:“罗天,你别纵坏了小蓉。”   杨蓉平时就听罗天的,何况在这时候呢。可她想拍视频时,甘露注意到越走越近的她。窘得甘露啊,立即甩了杨梓的手,转身往后面去了。杨梓刚瞪起眼睛看坏了自己好事的妹妹,便见妹妹奉上一个大大的、讨好的笑脸——二十来年里无数次令他这个当哥哥心软的笑脸,只得朝她摆摆手说:“你把那些桌子都收拾了,那些碗也都归你洗。”   “是是。”杨蓉点头如捣蒜。能轻易过关真便宜自己了。这是看甘露在后面能听到他说话吧? 第14章 14雪怀子 哥,那下学期的零用钱要翻……   杨梓把最后那点儿工作丢给妹妹以示“惩罚”,然后他转去后面,却见甘露红着脸在看手机。那好看的手指,那似乎反射灯光的莹润指甲,越发地吸引他想握住,牢牢地攥在手心里。   可甘露见杨梓凑过来,明显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并略歪斜一下身体。在拉开距离后,她才说:“杨梓,你妹妹说要吃西米露,我才看了一下,有挺多种做法的。库存里正好有西米,明天的甜品咱们就做西米露吧。”   “行啊。”   “那个芒果西米露应该受欢迎。你明天到超市看看有没有好芒果……”甘露不正常的脸色慢慢消减了红晕,声音也趋于平稳。   杨梓见甘露平和地谈起明天的工作计划,明白自己表明心意的机会已经逝去。他略颓丧,但也只能打起精神明知故问:“好做吗?都需要准备什么材料?”   甘露把自己查到的几种西米露做法,挑着自己能做好的转发给他。   三色西米露?   “这个看着名字和搭配就好。但雪莲子店子里没有。我看看某宝上有没有卖的。”杨梓装模作样,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三色西米露这种甜品名称。   “雪莲子要挑好的买。”甘露提醒他:“做甜品的东西必须质量好,不然一羹匙进嘴,顾客下回再也不来了。”   “明白。”   杨梓在某宝上迅速找到同城商家,约好明天上午送货上门后,下单。   烧仙草西米露?   “这个材料现成的,糖桂花我记得还有半瓶。”   杨梓找出果酱瓶子给甘露看。   香芋西米露?   “这个要买紫色芯的香芋。”甘露再度提醒杨梓。   “嗯。”   芒果西米露?   “买焦糖桨。椰浆我看剩的也不多了。芒果这里提示菲律宾的那种大芒果。柠檬是一定要新鲜的。”看完制作程序的甘露叮嘱杨梓。   “好。”   杨梓又在网上下单焦糖浆。   荔枝西米露?   “枸杞店里有。这个看起来简单。就是荔枝这时候基本都下市了,价格上去了不说,偶尔有晚熟的荔枝,味道没有桂味那么甜,也没有糯米糍肉头。”   甘露觉得杨梓的话很奇怪,便说:“雪怀子正好这时候熟,味道也不比怀枝和糯米糍差。那个怀枝和糯米糍都是晚熟品种,但十天前基本就没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广州长大的啊?   她哪知道杨梓虽是在广州长大的,但他就真的没听说过雪怀子、这个在七月下旬才成熟的荔枝品种。他所知道的荔枝晚熟品种,只有糯米糍,他连怀枝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对荔枝了解不多,是因为他小时候,亲奶奶还在世时,每逢荔枝应季,他父亲都反复提醒他莫贪美味,免得上火。最后导致他对荔枝退避三舍。没有敬而远之,已经是他心理强大了。   说起他父亲控制他吃荔枝原因也很普通,不少荔枝产区的小孩子都有过类似的经历——贪吃清甜的荔枝后上火,喉咙肿痛,以至稀饭都难以下咽。治疗的老方法既简单又有用,就是连喝几天荔枝核煮水就能消肿。   可有一次他喉咙肿痛期间,他亲奶奶(严小芬)打电话来广州和他说话,得知他生病的原因,竟然用长途电话先骂了儿媳妇一顿,然后又在电话里跟亲家母干起来。若不是他姑父刘卫武能抗住事,他奶奶都得杀来广州、抢他回东北的……从那之后,在父亲的提醒下,他只等桂味和糯米糍上市,略微尝尝表示自己吃过了荔枝而已。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学会了克制自己。   可现在,杨梓见甘露看自己的表情奇怪,就遮掩着说:“我吃荔枝上火,每年就尝几个桂味和糯米糍而已。”   甘露点点头说:“不少人吃荔枝上火,但我和我弟还可以。我读高中要住校,要到7月中旬放假才能回家,基本就错过了每年的荔枝季节。我老窦和我妈麻就换了雪怀子这个品种。要不我给我妈麻打电话,让她明天送过来一些?”   这样的好机会怎么能放走?杨梓立即狂点头,还问甘露:“你家种的雪怀子多吗?”   “不多,就后院里有几棵树。我老窦和妈麻是特意淘换了那个品种,给我和我弟在暑假里吃的。”甘露有点儿小得意、小自豪。自家虽然没钱,但父母亲也没委屈了儿女。自己和弟弟从小到大,也是父母掌心宝一般长大的。   “几棵树?那可就不少荔枝了。我以前去过荔枝园,一棵荔枝树在小年也能挂果三公斤以上,大年能挂果近十公斤。”杨梓感慨:“你父母真的很疼你们姐弟俩啊。”   为了孩子能吃上鲜荔枝,竟然能换了荔枝树的品种。   “雪怀子的产量比较稳定,没有大小年的说法。一棵雪怀子基本能挂果七、八公斤左右。”甘露笑笑,给杨梓补习荔枝树的常识。   “那你和你弟弟吃得了那么多吗?不上火?”杨梓诧异。好看的丹凤眼里全是甘露心动的光芒。   “也不都是自家吃啊。亲戚家会送出去大半,然后再晒一些荔枝干就没了。”甘露觉得杨梓的话好笑。吃荔枝不上火,一天吃一斤也就顶天了。那荔枝的糖分多高啊。谁敢敞开了、毫无顾忌地吃啊。   “那送到这儿来做甜品,岂不是不够了?”   甘露抿嘴一笑:“做甜品也用不了多少的。一碗里最多五、六颗荔枝罢了。再说我和甘泉都在这儿打工,晚上也不回家。假如我明天不给老窦打电话,这一两天他和妈麻也会给我们俩送荔枝过来。”   杨梓深吸一口气问:“甘露,你那天说的不会上网找工作的人,是指你妈麻那个年纪的邻居吗?”   “是啊。我妈麻和她们一样。”甘露不避讳这点。“我和甘泉都是我妈麻一手带大的。这些年我妈麻操持家务,老窦赚钱养家。嗯,我和甘泉都在县里读的初中,早出晚归。等甘泉上高中住校了,我妈麻才闲下来。”   甘露把弟弟上高中以后,妈麻就沉湎打麻将的事儿留下没说。   ……   清脆的碎碗声打破了杨梓和甘露刚从工作转到生活的暧昧气氛。   俩人赶紧转到前面,就见杨蓉含着两包眼泪、惊慌无措地看着碎碗,还蹲下去想把碎碗茬捡起来。   “你别动!”杨梓匆忙的这一声大喊,吓得她妹妹差点坐了一个屁股墩。还是甘露也跟上去扶了一把,杨梓才架住她。   “哥,露露姐,我手滑了。我想捞到碗,结果碰到地上了。”惊慌、委屈的表情,令杨蓉看起来简直像个几岁的小姑娘。她愧疚地说:“哥,我不是故意的。”   那胆怯的模样,令甘露差点都要同情她了——要不是她坚信杨梓是个温和的个性,要不是昨天看着杨梓的同学打碎了三个碗,杨梓都没说什么,她这时候真要说杨梓一句:不就一个碗吗?至于把你妹妹吓成这样吗?!   可杨梓还是喊杨蓉, “小蓉,你过来,赶紧把手好好冲冲,我看看划破了没有?” 他担心的是妹妹的手。   “没有。我没碰到碎碗。”杨蓉嘴里说没有,但还是挺乖地伸手给哥哥。   杨梓打开水龙头,拽着妹妹的手冲洗。谢天谢地,果然无事!他念叨一句“碎碎平安”,去拿扫把和撮子把碎碗打扫了。而甘露看着洗碗池里的那几个汤碗,如今都泡在浓厚的泡沫里,明白杨蓉刚才用的洗洁精太多了。她戴了胶皮手套,把那几个盛过牛腩粉的油碗清洗干净,送去消毒碗橱里。   甘露把消毒碗橱启动,回头安慰眼泪含眼圈、窘得眼睛跟随自己脚步转的杨蓉:“没事儿的。昨天他同学打碎了好几个碗,你哥哥什么都没说呢。今天才一个。你不用害怕。”   杨梓倒了垃圾回来说:“你倒了太多的洗洁精,自然滑了。那儿有手套,再洗碗记得戴手套。防滑。”   “嗯。”杨蓉很难为情。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就没洗过几次碗的话。幸好有昨天打碎碗在垫底,或许是因为有甘露在,哥哥才没说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都怕胖”。   ……   杨梓这是没听到杨蓉的心声,所以他还假装没看见那几张桌子擦得也不干净,只对甘露和妹妹说:“走了,咱们回去休息。这都九点多了。明晚得再早点儿收档。”   “嗯,是你说的那样,八点半以后就没什么人来了。”甘露配合着说已经商量过的事情。俩人都想把打碎碗的事儿带过去。   杨蓉讪不答地跟在杨梓和甘露的后面挪。   杨梓发现妹妹没跟上,就停下来等她,还对她说:“小蓉,你今晚跟你露露姐一起睡。你们那边的厨柜里有床单枕头什么的。”   杨蓉呆住。   杨梓拽了她一把,说:“赶紧走了。”   “哥,咱们不回家睡觉?”杨蓉都快哭出来了。“哥,我什么都没带。我这书包里就两本英语书。不信你看。”   杨梓无奈地说:“我明天六点要开门,六点半之前我今晚定的食材都会送来。从家里到这儿要多长时间你想过吗?”   杨蓉突然兴奋地说:“哥,我可以给你开车啊。”   “你可拉倒吧。你要开车回去拿妈/的车练手,我的车你甭想沾边。别忘了你是有前科的。”杨梓拽妹妹一把。“大晚上的,赶紧上楼冲凉睡觉。你不累我还累呢。我干了快16个小时了。”   提起前科,杨蓉再不敢为车的事儿和哥哥磨牙。她就嘀咕:“哥,我什么都没带,牙膏牙刷,还有化妆品……”   “洗漱的东西有。化妆品跟你露露姐借用一下。明天一早你自己打车回家取东西。这个暑假你跟我住在这面了。”杨梓使劲拖一把妹妹肩上的书包带,差点把书包拽脱了,才拉动不情不愿的杨蓉挪窝。   杨蓉无法,就对走在前面几步的甘露喊:“露露姐,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洗面奶?”   “小护士。”甘露站住了回头答杨蓉。“我用的都是小护士。沐浴露是六神。”   杨蓉震惊,她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间被路灯下哥哥的骇人表情吓住了,而哥哥嘴里说出来的话更可怕:“你下学期还想从我手里拿零用钱不?”   ?懵圈的杨蓉,怎么说起这个了?   “今晚好好跟你露露姐一屋睡觉。她用什么你就用什么,可以不?”杨梓的模样像拿糖诱骗小孩子。   杨蓉却笑得像童话里的小狐狸般狡黠,她凑近杨梓提条件:“哥,那下学期的零用钱要翻番。OK?” 第15章 15爆栗子 你也别太周扒皮了   “OK!”杨梓抬手和妹妹三击掌。   杨蓉立即眉开眼笑,松了双肩包给哥哥,紧走两步挽住甘露的手臂说:“露露姐,我今晚就全跟你借用了。”   甘露能说什么呢!   刚才这兄妹俩的嘀咕,甘露听得清清楚楚的。杨蓉嫌弃小护士不够档次,她完全能够理解。高中就有住宿的同学用雅诗兰黛和倩碧等国际大牌的护肤品。等到了大学,她听说隔壁寝室有个女生,为了在艺术节上大放异彩,居然提前三个月开始准备高定的礼服,还要用定制的香水搭配。听说为那一瓶定制香水,要调整饮食,要去法国几趟,前前后后在法国待了半个月。   那事儿的真假她听过就算。但那女生拥有的那一切,令无数女生羡慕嫉妒的时候,也都不曾令她这个只使用小护士的人,产生过任何自惭形秽的感觉。反而促使她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跟你拼不过父母,我可以用学习成绩压过你!我要用自己的努力,让我的孩子将来可以拼得起父母。   杨梓见妹妹亲亲热热地挽着甘露说话,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妹妹最大的长处就是识看人,谁可能会喜欢她,她便往谁跟前凑,还能把人哄得越来越喜欢她。可谁要不待见她了,她绝对会躲那人三丈远,有多远躲多远。   那也是亲奶奶教出来的。   夜风吹得杨梓心头烦躁。   这一晚上连续两次想起逝去祖母。不知怎么地,他突然理解父亲对祖母那复杂的感情了。祖母没读多少书,听说小学都是糊弄下来的,但她对自己兄妹是非常好的,她那些年是把自己兄妹当眼珠子看待,偏自己那些年不愿意去东北陪她。尤其是不愿意在过年的时候,舍了外公外婆去东北过年。   母亲是独生女,母亲都跟着父亲去东北了,还把妹妹带了去,自己留下陪着外公外婆不应该吗?   杨梓坚持自己留下是应该的。   但自己是不是应该偶尔可以和父母亲换一下,换他们陪外公外婆过年呢?   应该不应该的,如今再这么想也已经晚了。不论是祖母,还是外祖父母,他们都撒手离开了这个世界。   路不远,一会的功夫就到了单元门口。杨梓还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中。甘露见状就掏出钥匙开门。   “哥,你想什么呢?”杨蓉的娇嗔提醒杨梓。   杨梓笑笑,谦让了一下。于是甘露在前,杨蓉居中,他殿后,三人鱼贯上楼。   这一路甘露和杨梓俱是沉默,就只有杨蓉一直兴趣盎然地叽叽咕咕。从她买机票开始,一直到她抵达甜品店。任何琐碎的小事,在她嘴里说起来都是非常有趣味的。而她独特的观察事情的着眼点,也令甘露讶异。   甘露听杨蓉的说话声里喘息加重,就在五楼半停住脚步。她回头对杨蓉说:“你该去写小说,嗯,你该去焦点访谈那样的节目做记者,或是去做凤凰卫视访问名人的节目主持人。”   “哎呀,露露姐,你也觉得我适合做节目主持人?真是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露露姐。”杨蓉在楼梯上就兴奋起来。“可是我爸妈坚持我学理科、学医,不给我考传媒大学……”   那也得你考得上!   杨梓在心里反驳妹妹,跨上两步伸手扶住妹妹,低声说她:“站稳了,在楼梯上摔了可不得了。”   甘露看着两步一个台阶跨上来,伸手就抓住杨蓉的杨梓想:“他倒是个很照顾妹妹的好哥哥。”   “甘露,走啊。”杨梓催促。“由着我妹妹打开话匣子,她能站在这儿说到天亮去。”   甘露笑笑,抬脚继续上楼。而杨蓉大概被话匣子的比喻说多了,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被哥哥嫌弃了,她见甘露继续上楼,也跟在她后面抬步。   她边走还说呢:“露露姐,要是去年刚军训完时,我可以跑上七楼。我跟你说,一二九长跑时,我们年级是按照班级顺序列队跑,剩最后两百米了,班长才喊冲锋。”   “你们年级那么厉害?!”甘露挺吃惊。自己因为初中骑单车上学,运动会也就跑个八百、一千五什么的。那一二九长跑、马拉松是从来不敢去比量的。   “他那时候喊冲锋有什么意思啊。”杨蓉撇嘴,满满的嫌弃和遗憾。“一班最先出发,二十二班殿后,我们班在中间,再冲锋也跑不到集体第一。”   “那个人第一被谁得去了?”   “校队的。还是省田径队中长跑退役的呢。专业的掺和我们这二本学校的长跑,太没品了。跑第一也不光彩。”   是这个道理,但是姑娘你说这些,到底要做什么呢?   杨梓若是听到甘露心里的疑问,定会给她解释:有人听,她就会说个不停的。你再时不时应和、给她捧场,她可不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了……   很快就上到七楼。   杨梓叮嘱妹妹:“小蓉,你露露姐累了一天,明早要六点到店里,你十点以后不许再说话啦。”   “十点就不许说话了?宿舍管理员还要十一点检查呢。”   “你在学校是几点起来?”   “六点半。不,六点。六点半是出早操。”   “你露露姐要五点半起来的。中午还没可能午睡。 ”   “好吧。十点就十点了。”杨蓉认真地保证。但她跟着说:“哥,你也别太周扒皮了。一天干16个小时……”   杨梓伸手敲妹妹个爆栗子,说:“你知道个锤子。”   “我说错了吗?”杨蓉非常不满。她一手捂额头,一手拽书包。   杨梓跟着妹妹的劲儿踏进“女生宿舍”。   他对妹妹解释道:“这店昨天下午还门可罗雀,昨天晚上才有食客登门吃饭,今天刚有人气。我早几天就在网上发了招聘信息。”   杨蓉吐了下舌头,跟着哥哥去厨房拿床单枕头。兄妹俩到主人间,见甘露已经在擦那个空床板。   “露露姐,谢谢你啊。”杨蓉撂下书包跟甘露一起铺床。   “甘露,我回去了。今晚麻烦你照顾小蓉。小蓉,要听你露露姐的话。”   甘露点头,杨蓉夸张地叫了声:“我不是幼儿园的孩子了。”   杨梓不搭理妹妹,他叫甘露跟自己过去锁门。还叮嘱甘露道:“小蓉话多,你到点就提醒她。她是个答应了就能做到的性子。”   “好。”甘露反锁防盗门,可她才锁完木门,就听到敲门声。   甘泉在外面喊:“姐,姐!开门,我给你送箱水。”   “你怎么买了这么多水?”甘露开门,看着弟弟把水送到厨房。不由就嗔怪道:“你又乱花钱。”   “两箱八折,便宜不少呢。再说咱们晚上回来也要喝水。我用的是杨哥给的那300块。我还买了些牙膏牙刷和毛巾什么的,你要不要?”   杨蓉听见说话声走出来,她在姐弟俩五分相似的脸上一扫,便说:“我要一份。”   甘泉看姐姐,等姐姐的示下。   “甘泉,我弟弟。杨蓉,杨梓的妹妹。甘泉,你去拿一份过来给杨蓉。我洗漱的东西都带过来了。”   “嗯。”甘泉点点头回去。   两户相对的门都敞开着。   甘泉很快把超市的那个大塑料袋提过来,递给甘露说:“姐,老窦让你打电话回家。”   “好。没事儿你早点睡觉。”甘露看下袋子里的东西,随手给了杨蓉。   “嗯。”   姐弟俩各自关门。   那边屋子里,杨梓对甘泉说:“谢谢你啊。我都没想起来屋里要备水。”   “杨哥客气。我也不是特意要买的。就是结账时看到了而已。”   “一共多钱?”杨梓拿着手机要给甘泉转款。   甘泉笑嘻嘻地说:“这些是用那300块买的。杨哥不用给我。钟点工那个是大头。”   杨梓哈哈一笑,先给甘泉钱,然后又给宋清辉转账。   宋清辉随即抱着他的《内科学》,穿了一条挺旧的暗蓝小花的四角裤出来,他笑嘻嘻地说:“老杨,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等你帮着我把店子做起来,还等着借你的超薄本玩英雄呢。”杨梓认真地开玩笑。   “你赶紧洗洗睡吧。省得我说买了超薄本,也不借你玩游戏,伤心太甚睡不着了。”宋清辉缩回房间去了。   杨梓问明甘泉选了客厅间壁出来的那个屋子,过去看了看,出来提醒他说:“别开阳台的纱门,省得蚊子钻进来。”   “嗯。”甘泉答应一声。他身上的沙滩裤已经脱下来,这时穿着一次性的内裤从宋清辉的小房间走出来。   杨梓看他那穿着,就明白他没带换洗衣裳,也明白他刚才穿的沙滩裤是跟宋清辉借的。于是便说:“甘泉,你跟我过来拿衣裳。我这儿的衣裳多。”   “晚上不出去了,我洗的那些衣裳明早就干了。”甘泉推辞。“去店里干活有工作服穿的。”但他脚下没有迟疑,还是跟去了杨梓的房间。   “这个你穿吧。只穿过一次。干净的。”淡黄底配着亮蓝色的椰子树,很明显的一套海南岛风情。   “这怎么好意思。”甘泉不接。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这儿有好几套。明天咱仨穿一样的。我给老宋送一套过去。”杨梓塞给甘泉一套,又拿了一套拿手里。边走边提高声音说:“老宋,咱仨明天穿一样的。这套给你,当工作服穿了。”   宋清辉探头出来看看,大大方方地接了衣服,应道:“好啊,那明天就拿这个当工作服。”   “行啊。这些衣裳放我这儿也白放着了。”   “你弄这么多这衣裳干嘛?”   “春节我们全家去了三亚,酒店送的。穿了一天当新鲜。第二天我爷爷就不让穿了。他说大家都穿一样的,他都找不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了。” 第16章 16竹丝鸡 不到进火葬场的那天,还真……   甘露把自己睡裙找出来给杨蓉,让她先去冲凉,自己先给父母亲打电话,她免不了要把居住情况汇报了一遍,在里外屋走动了一圈,视频给父母看。在她跟母亲约定要送荔枝过来后,她父亲立即说:“明天给你们带一笼竹丝鸡过去,记得每天煲汤喝。”   然后不等甘露拒绝就终止视频对话。   甘露发信息给父亲,说自己不会处理竹丝鸡,留家里他和母亲吃好了。   甘父回女儿一句:“洗净,斩块,加几片西洋参。”然后就再不搭理她了。   ……   两个卫生间,甘露和杨蓉分开冲凉洗漱。别看甘露比杨蓉后进去,可还是她先收拾好自己:一件旧T恤,配了条热裤。哪怕是临时出门,不往远处走都可以。而后出来的杨蓉穿了甘露的睡裙,七八成新的模样,看起来也还行。   “小蓉,洗衣机我用的速洗功能,一会儿就差不多了。”甘露跟着杨梓称呼。   “我不急。暑假我在家都要半夜才睡的。露露姐,你知道这屋的WiFi吗?”   “知道。你等等,我把WiFi的密码找出来。”甘露看杨蓉忙着往脸上拍收肤水,便把密码抄在纸上,放到她的枕头边。   杨蓉拿着甘露的护肤品往脸上、脖子上抹,嘴上还问甘露:“露露姐,你弟弟到十八岁了吗?”   “没有,他才过完十七的生日。”   “没成年啊!那他出来打工可以吗?”   “可以啊。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这些政策性的东西,甘露很清楚。因为她有计划拿到本科学位后去参加律考。   “那他不上学了?不,我的意思说他暑假不补课吗?”   “他今年刚高考完,先在这儿干几天。等你哥哥招到合适的人手了,他就回家看书。他是今天才来的。”甘露拿起手机开始看杨梓发来的信息。   石化的杨蓉费劲儿地扭转身体和脖子,不敢置信地发出疑问:“露露姐,你说他才过完十七岁生日?今年真高考了?”   “是啊。他满了六周岁就上学,小学又跳了一级。”   “他考了多少分?”杨蓉想跟甘露核对一下。   “刚过670。”甘露的语气平平。   “我的天啊!露露姐,你那语气是什么意思?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杨蓉夸张地瞪大与杨梓一模一样的丹凤眼。   这令甘露的心底涌起自豪。   可不等甘露有所表示,杨蓉又自管自地接着说下去了。“什么叫刚过670,我要是能考570进了医大,管哪个省的医大,哪怕是新疆的、西藏的,我妈也不会见天地唠叨我了。”   “他也就成绩好点儿,别的都很一般。”甘露谦虚。   杨蓉停下拍打脸颊的动作,装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甘露后来才知道她学的是多么惟妙惟肖。   “你就学习一件事儿,我都不要求你学弹琴、学跳舞的全面发展了,你怎么就学不好呢?!哎呦,露露姐,我最怕的就是放假,我妈妈白天晚上逮着我就说个没完。我跟你说一听我妈妈弹《悲怆》、弹《命运》,我就知道她在憋着劲儿,嗯,只是还能压住,不想来教训我罢了。”   “你妈妈会弹钢琴?”甘露把话题往远了扯。   “是啊。我妈妈还会跳舞。童子功。眼看着快五十岁的人了,随时能抬腿来个一字马。我十岁以后就没那能耐了。其实我最早的理想是当个舞蹈演员,天天跳舞多好啊。可我爸说什么也不准我拿跳舞当职业。唉!露露姐,我跟你说我外婆志气可高了呢,恨不能将我妈妈培养成才女。不过她现在跟我爸一样是科主任、教授,也是名副其实的才女了。”   “你说的是。”甘露不得不放下看杨梓订货的信息,认真听杨蓉的。   杨蓉东一句西一句的,但因涉及到她父母亲,甘露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同时心头也涌上惴惴之感,他妈妈这么厉害啊。   泉水叮咚的音乐响起,奥运款的海尔洗衣机结束了快洗程序。甘露交代一句“我去晾衣服”便出去了。   杨蓉终于在脸上开始抹小护士的润肤乳,脖子、脸都抹了一遍,她晃晃小护士不起眼的瓶子说:“感觉还可以啊。”   甘露晾完衣服回来,见杨蓉在玩微信,就说她:“小蓉,你去洗衣服吧。”   “好。”   甘露拿起手机继续看杨梓发过来的一张张订货截屏,全是俩人抽空商议好的。她回了杨梓一个“赞”的手势,顺便提了一下明天家里送荔枝过来,可能还会送竹丝鸡,然后便道了晚安。她要趁杨蓉没回来的这会子安静,好好整理下纷乱的思绪。   如果杨梓外婆没留给他这么多的遗产,甘露接着又否定地摇头,他父母亲都是科主任、教授,两家也还是没有门当户对。   可要是不接受杨梓的意思,甘露立刻发觉心里涌上来一丝酸涩——舍不得这个令自己心动的男生。   那该怎么办呢?   甘露拿着手机陷入沉思。   杨蓉回来见甘露那模样,也没有再叽叽呱呱去打扰。她坐在甘露对面的床上,关了手机照相的声音,对着甘露拍照、录像地忙乎起来。   跟着老杨家的微信群热闹起来了,说的不仅有甘露,还有甘泉。   “670分啊!”这样的赞叹差不多人人都重复了一遍。   最后还得上激素@我笑得真好看说:“小蓉,你跟人家学学,怎么考到那么高分数的。”   “妈,我再学也不会回高中重读一遍。”在微信上,杨蓉敢直抒胸臆。   “不求上进。让你学学习方法。你得把大学成绩提高了。”容主任一贯式的说话方式,先是结论,然后是目的,   眼看着母亲要打开教导自己的模式,杨蓉赶紧投降:“我也想啊。我这不都按我哥说的方法去学了。”   圆润の媛打岔:“舅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能读博士。你多少给咱们上二本的留点儿面子啊。”   最后还得上激素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蔑视!赤/裸裸、不加掩饰的蔑视!   我笑得真好看@专职疏通下水道:“爷,我发了这么多照片,你该给个红包啊。”   专职疏通下水道立即发了一个红包。   抢钱的一大堆,杨蓉抢到手发现只有3分钱,还是手气最佳的。再点开看这红包别人得的都是多少钱,比比皆是1分钱。她忍不住在群里发了一个气哼哼的表情。   “叮”的一声微信响,杨蓉打开新界面,见爷爷给自己转账2000块,立即美美地送上一个大笑脸,对爷爷叮嘱的别告诉他们,又发了一个狂点头的表情。   你想长什么样也开了私聊窗口。   “小蓉,你爷爷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知父莫若子啊。爸,你简直是我爷爷肚子里的蛔虫。”杨蓉跟父亲更亲。在家也没大没小的什么都敢说。   “那我就不给你钱了。”   “别啊。爸!”杨蓉立即急起来。“我哥让我明天自己打车回家。他的车不给我碰。我现在住在外婆为员工准备的宿舍,就一个光床板上铺了一张床单。啊啊啊……苦命啊!我比泡在黄连水里还苦啊。”   杨蓉跟父亲诉苦,撒娇、抱怨、威胁,十八般武器轮了一遍,磨到一个转款信息过来了。   5000块!   “耶!”杨蓉回了父亲一个跳舞的小人,然后是个光头的BB不停飞吻。   “不许告诉别人。”   “一定。”   “不许给你哥哥捣乱。”   “好”   杨宇家里,准备睡觉的容教授说:“老杨,你是不是又给小蓉钱了?”   “没有,没有。”杨宇态度坚决地否认。   “把手机拿给我看看。”容教授伸手。   “嘿嘿。”杨宇握着手机不松手,转款的罪证还未来得及消除呢。   容教授立瞪眼睛,气咻咻地说:“小蓉就是给你们合伙惯坏的。你看看人家姐弟俩的高考成绩。670 !670分啊!小蓉要是能考到570,我也不说她什么了、她这一天天的心思不在读书上,她要钱你就给。那么大的姑娘了,居然不知道那头重要。就一个四级考试,大一怎么就没能过去?我也没要求她成绩优秀,难道及格都做不到吗?”   杨宇赔笑:“小蓉像我,开窍晚。等她过几年明白事儿了,她会用功读书,肯定会读博士的。到时候你每天盯得紧一些,自然就好了。”   女儿将来想进省医院,唯一的路子就读自己的研究生。想到几年后不得不招女儿这个成绩不怎么地的学生,容教授就觉得心口堵得慌。   她深呼吸几次,努力调整情绪后,嘟囔了一句:“你看小蓉这大学考的,真不够丢脸的。谁家孩子像她那样啊!”   那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与刚才杨蓉学给甘露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杨宇便不吭声了。这时候他若敢说谁谁家的孩子还没有闺女考得好,那一准会把战火惹到自己身上。再说了,杨宇一直怀疑女儿的智力是受自己的影响,被自己的那一半基因掺和坏了。没看儿子读书那么容易么?   容教授见丈夫不语,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便说:“小蓉在智力上没问题,我是觉得她心思不在学习上。”   “她从小就那样。容容,咱们得承认有些人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咱倆勉强小蓉这些年,该做的努力一点儿也没含糊,取得的成绩也还算说得过去。这不是我想往后看。我坚决支持你督促她赶紧考过六级,为考研做准备。但我觉得吧,她成绩不理想也怪不得别人,你看我外祖家那些表哥表姐的孙子们,就没有一个爱读书、能读书、会读书,我叔叔家、姑姑家都算上,下一辈里也没有一个能考上重点高中的。”   这话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   容教授哼了一声,道:“你就给小蓉找借口吧。那个发面,我到现在还发不好,她怎么就能一次就发成功了?你说她不聪明,糊弄鬼呢。”   杨宇在心里笑笑,闺女读书的艰难,简直跟自己兄妹俩有得一拼。可自己最后不是读了博士,杨丽也把函授本科读完了?!   所以啊,现在也不用把女儿逼得太紧。   那人生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真不必在乎一朝一夕的输赢。甚至不到进火葬场的那天,还真就不好下结论。 第17章 17西洋参 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儿,一定……   杨梓看着甘露发过来的明天可能送来一笼竹丝鸡的消息直发愣,这甘露的父母亲是什么意思?他百思不得其解。再说他只吃过西洋参煲竹丝鸡,知道隔水炖的效果最好。可怎么做,他却全然不知。于是他只好放下《内科学》,先去晚上查找竹丝鸡的做法和配料。   查完以后他有些方,一只竹丝鸡少说便能做出十几盅汤,那一笼竹丝鸡到底有几只?自己该买多少西洋参、枸杞?可他想再发信息给甘露,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钟,他便只好带着这个疑问复习功课,然后去跟周公约会了。   等到第二天他招呼大家吃早饭时,甘露的父母亲到了。他这才知道一笼竹丝鸡竟然有十几只——活的。   宋清辉自觉一个不可回避的“难题”摆到面前,他开始做垂死挣扎。他问杨梓和甘泉:“你俩会杀鸡吗?”   杨梓很想回这个没眼色的一句:“我会吃鸡!”但看在甘露父母亲俱在的份上,他不仅没敢说出这句话,还招呼俩人先吃早餐。至于那笼竹丝鸡,他让宋清辉拿去后门那儿先放着。实在不行拿去菜市场,花钱请卖鸡的人给收拾呗。   杨蓉站在甘露旁边,笑得别有深意道:“你俩以后是不是要当外科大夫啊?这么好的动刀机会,你俩可不能错过了。这些鸡得你俩杀!”   甘泉笑嘻嘻地为他的杨哥、宋哥打圆场说:“我家都是我爸爸劏鸡。一会儿让我爸爸劏好了再走。”   店子里进来几个老邻居来吃早餐。他们见了店门口的那笼竹丝鸡很高兴,还笑着说:“小老板,这竹丝鸡顶顶好,口福到咗。”   杨蓉刁难完亲哥,捎带着把宋清辉也带上了,但她却很有眼色地推甘露去陪她父母亲吃早饭。她笑眯眯地说:“露露姐,我先去帮我哥忙乎,一会儿那些水牛奶还都得等你来做呢。”   杨梓说甘泉:“你也先去吃饭,一会儿陪我出去卖早点。老宋还要切牛腩的。”   甘泉没跟杨梓客气,他端了一碟叉烧包、一叠核桃包,回头又端了一碟白灼菜心。杨蓉跟着送过来一笼蒸好的水晶虾饺,四个南瓜饼——甘露才煎好的。   “叔叔,阿姨慢用。”杨蓉笑得很可爱。   甘妈妈就赞了一句:“nei个女仔笑起嚟真系几好睇噶!”   杨蓉不怎么会说白话,但她听得懂甘妈妈在夸奖自己,便笑得更像一朵盛开的花了。   “谢谢你啊,小蓉。”甘露把四碗豆浆放好,把托盘交给杨蓉带走。她坐下来就埋头开始吃饭。不是不想跟父母多说说话,可一会儿食客就要上门来了,她要做事情多着呢。   “老窦,你和老母怎么送来咁多竹丝鸡?”甘泉一边吃一边问。昨晚他不知道竹丝鸡的事儿,刚才他就满肚子的疑问,憋到这一会儿,已经超过他的好奇心极限了。   “早前订的。想着给你和你姐一起好好补补。你俩不着家,我这把老骨头就只好送鸡过来了。”甘父见儿女都说普通话,便也说广式普通话。   又端了一碟子水晶虾饺过来的杨梓,把甘父的这些话听全了。原来人家那些竹丝鸡是买了给儿子女儿进补的。可是你拿过来这么多,是想做什么?你儿女天天吃,让我们眼馋吗?   他把虾饺放桌上,甘露赶紧道谢:“杨梓,这些足够了,你也赶紧去吃早餐吧。”   “好。”杨梓跟甘露父母客气了几句。   甘泉也与杨梓客气了一下,然后他就接着他父亲的话说:“老窦,那么多只竹丝鸡,要怎么吃?”   “你们几个一起吃。一天吃一只。你妈麻带了一盒西洋参来。一只鸡加多少,等下会告诉你姐。”   甘泉扮了个鬼脸道:“我们又不是大肚婆生崽,还一天一只鸡。”   甘父敲儿子一下说:“读书最耗心血。你们几个后生仔女不在放假多进补,下学期可怎么挨得了辛苦。”   “老窦,我们这几个都不会杀鸡。你和妈麻帮我们收拾好呗。”甘露跟父母撒娇。   “行啊。你老窦今天唔返工。”甘母慈爱地看着女儿和儿子。她满眼都是为有这样一对儿女的骄傲和无尽的疼爱。“泉崽考完试……”做母亲的跟女儿说起儿子四处玩不着家,想给他补补身体也抓不到人的无奈。   甘泉却只和父亲歪缠:“老窦,一天一只吃不到假期终结。”   “屋企还有一笼。你外婆今天去喂呢。这些吃完再送来。”甘父说话声音响亮,宋清辉在柜台里用胳膊肘碰下杨梓,用占了大便宜的喜悦口气说:“一天一只竹丝鸡。咱们也可以跟着吃。花旗参炖竹丝鸡,最适合这天进补了。”   宋清辉是地道的广东人,他母亲身体羸弱,四季进补在他家里是尤为重要的一件事儿。他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又是个读书成绩好、有希望读大学、前程可期的,是经常跟母亲一起吃小灶。   杨蓉则以无限缅怀的语气,在哥哥的点头中说:“我外婆活着时,我每年过来,都少不了要吃合时令的各种糖水和进补的汤水。如今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搭乘顺风车借光了。”   杨梓不悦:“你对外婆的怀念便只想到吃的?”   “民以食为天。我一天按着三顿饭地想外婆,可想少了?”杨蓉针尖对麦芒。“哥,你有没有一天想三次外婆啊?”   杨梓很实在地摇头。在学校上课忙起来时,自己三天都未必想起来外公外婆一次呢。妹妹的话顿时令他心里涌起惭愧。   杨蓉见哥哥的愧疚脸色,才把今早起来的不高兴甩掉了。她不高兴的原因是早起打开手机的第一条消息,便被告知今天下午便要去新东方开始补习英语。“这还给不给人活了?”她跟在微信上嘟囔了几句,被杨梓一句话气得差点没跳起来。   “是不是爷爷和爸又给你钱了?你准备让我告诉他们你拿那钱交学费吗?”   杨蓉气得差点儿冲到对面去跟哥哥理论。但她接着被哥哥发过来的小班补课费阻住了脚步。一天的功夫,哥哥给自己的机票钱再加上补课费,就是小两万出去了。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于是在哥哥被自己挤兑得面带愧疚时,她又觉得过意不去了。   “哥,我从来没有一天照着吃三顿饭的遍数想起外公外婆。我那么跟你说话是错的。你别生气啊。”   宋清辉讶异地看着杨蓉,他真没想到这样家境出来的女孩子,会没有骄奢、骄横的恶习,倒跟自己妹妹行事差不多——偶尔的小小不讲理,也不过是女孩子的撒娇,而不是不知进退的蛮不讲理。   他抬手碰一下杨梓,说:“你妹妹都跟你道歉了。”   “嗯。我没生气。我要跟她真生气,我早活不到今天了。”   “哥——”杨蓉不依。   杨梓笑笑,开口安抚妹妹说:“你俩先吃早饭,这会儿人少我自己能应付。你要体贴我,就赶紧回来换我吃饭。”   宋清辉不跟杨梓客气,他上午要做的工作着多呢。他捡了两个叉烧包和两个核桃包放碟子里,又问杨蓉:“你吃什么?”   杨蓉想了想说:“我吃虾饺。还想吃一个南瓜饼。”   杨梓把锅里正煎着的南瓜饼翻了一个面说:“一会儿拿给你。”   宋清辉又端了一笼虾饺,他把两碟子东西递给杨蓉,自己去装了两碗豆浆。这豆浆是今早现磨的,闻着味道就比昨天的要好。   甘父吃完一个虾饺,喝了一口豆浆说:“虾饺嘅味道唔错。”(虾饺的味道不错)但他跟着就带了几分明显的嫌弃道:“你哋几个后生仔女乱搞,呢啲个点心(这些个点心),该冲壶铁观音才戥称。(该冲壶铁观音才对)”   甘露答父亲:“店里原来嘅春茶太糙。杨梓寻日梗咗些好茶叶(昨天定了些好茶叶),要今天才能送到。”   甘父点头,不再挑剔豆浆搭配早点的不适宜。   甘妈妈眼睛就不住地打量杨梓。突然她压低声音说:“嗰个个靓仔模样很周至、唔错。小小嘅年纪就做老细。”(那个靓仔模样很周正、很不错。小小的年纪就做老板)   “这店系他阿公阿婆留俾佢嘅。他阿妈系独女,系教授,让他理这家店。”(这店是他外公外婆留给他的。他妈妈是独女,是教授,让他处理这家店)甘露把最后一口豆浆喝完,对父母亲说:“我去做事了。泉仔,你陪老窦妈麻慢慢食。”   甘妈妈听完女儿的话,颇为遗憾地对丈夫叹息:“我睇嗰个后生仔嘅眼睛跟手我乖女转……”(我看那后生仔的眼睛跟着我乖女转)……   甘泉立即说:“老母,你几时发现嘅?”   “刚刚啊。”   “你几时知道嘅?(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甘父严肃起来:“点解你昨晚唔话俾我?(为什么你昨晚不告诉我)”   夫妻俩一起说话,但关注点却完全不同。   甘泉眼睛在父母亲脸上扫了一圈后,成竹在胸地回答:“有我守着阿姐,你哋安心食饭啦。”他站起来说:“我换老细食饭。”   儿子、女儿都去料理台那儿忙乎,甘妈妈压低声音说:“我睇嗰个后生仔……”   “噤声!”甘父严肃地阻断老婆。“我嘅女咁叻呢(!我的女儿聪明呢)你咪住扰魁(你不要干扰她)。”   “你港嘅乜嘢!(你说的什么话)我系望魁嫁 ”   “识乜嘢!(你懂什么)我嘅女系大学生。”   后面的话不需要男人再对老婆重复了,那是两口子在家讨论过多次的,这样聪明漂亮的女儿,一定会嫁到有钱的好人家。 第18章 18 掂过碌蔗 阿姨若是有空闲,便来……   杨家好不好?是不是符合两公婆期待的、适合女儿嫁入的好人家,甘家父母现在不晓得。   但昨天,甘父先从儿子那儿了解到年轻的老板杨梓是医大学生,且和女儿高中同学是一个班级的,便假借甘露妈妈不放心,在跟女儿视频后还带着老婆亲自跑过来验看。但真没想到杨梓是一个看起来很不错的、温厚的后生仔。关键是这个年轻的靓仔老板,在做了二十余年辅警的甘父面前,没能藏住自己的紧张——那源自他对人家女儿初起的情思。   看似慌慌张张离开的两公婆,还没有回到家就商量出一个送竹丝鸡来帮衬儿女,目的也是变相帮帮这个刚复业的店子——后生仔女怎么可能知道这时候该用西洋参炖竹丝鸡吸引、留住老街坊。可等晚上见了闺女在视频里给他们看的员工宿舍,甘父立即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员工宿舍是对门的两套三室一厅!   ——单套的市价就要六百万往上!   那他家里会住在什么样的房子里?   再说楼下还有一个店面呢。   思来想去半宿,他决定把送竹丝鸡的简单计划,改成了帮忙劏鸡、帮忙做事儿。目的是先跟这个年轻的靓仔接触下,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当然啦,若果真是儿女说的那种情况,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到过帮未来女婿管理这家茶餐厅——后生仔女嘛,好好读大学,才是应该做的正经事情。   所以,这个上午在有了任劳任怨且十分有能力、有主意的甘露父母亲的加入后,整体工作按着昨天的程序顺利进行,丝毫没因甘家父母帮忙劏鸡、增加新炖品导致工作量剧增而受到影响。   第一锅隔水炖盅做好,杨梓便在美食群和邻居群里发了漂亮西洋参炖竹丝鸡汤的照片,同时还有他和甘露商量好的新糖水品种。几种西米露的样品照片发出去,又是先收到一波预定款。伴随着新品八折的优惠力度,还没到中午呢,到店里来尝鲜的人就要排队了。   杨梓面带微笑地站在柜台前盯着手机收款的滴滴声,随即派出一个个号码牌。而宋清辉和甘泉则忙把一盅盅的鸡汤还有糖水端到食客的桌前,所有人嘴角的笑就始终没有消失过——今天应该比昨天赚得多!   可还没等甘露、甘泉姐弟俩去品尝鸡汤,二十多盅靓汤售罄。   “哥,这西洋参炖竹丝鸡非常好喝,跟外婆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杨蓉跟着甘露的父母亲先吃饭,她吃了午饭就要去上课了。   宋清辉忙了一上午,结果没喝到心心念念的西洋参炖竹丝鸡,遗憾促使他带着些迫切建议:“老杨,我和甘泉把收回来的炖盅都洗出来了,咱们再炖一次?”   “好啊!那就再炖一次的。” 杨梓立即答应。不用宋清辉提醒,他也记得这竹丝鸡是甘家父母送来给人家儿女补身体的,如今正主可连一口汤还没喝到呢。   宋清辉马上开始给甘妈妈打下手,将劏好的、斩块以后放进冰箱的竹丝鸡拿出来。幸好最后放进去的那几只还没有冻。这一上午,甘露的父母亲就在忙着这件事儿。杨梓几次开口想提给钱的话,都被这事儿那事儿岔过去了。   甘妈妈教导女儿往炖盅里加料,几个小年轻的都跟在边上学。大蒸锅盖上,甘妈妈看午饭时间都快过了,就很心疼地说:“你们四个后生仔先吃午饭。我们两老先替你支应一会儿。”   甘露便对杨梓说:“我老窦和妈麻不熟悉这些,我再顶一会儿了。你们仨吃饭快,先去吃吧。”   陆续还不断有人来吃午饭,杨梓怎么会在这时候去吃饭而让甘露干活。他说甘露姐弟俩和宋清辉:“你们仨先吃,我早饭吃的晚,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宋清辉朝杨梓夹眼,拉了甘泉问:“你吃什么?”   “煲仔饭了。”   店里的食客坐得满当当的,甘露和他俩一人一砵煲仔饭,坐到后面的工作间去吃。甘妈妈动手准备糖水,甘父站在灶前答对点牛腩面、牛腩粉的食客。而杨梓一边收钱,一边照料煤气炉上的煲仔饭。本来已经就够忙的了,偏他还时时留意甘父的动静。甘父心里好笑,趁着手上事情不紧的时候,他就过去帮着杨梓转动砂锅,顺便盘问起杨梓的家庭情况来。   甘父是谁呀,干了二十年辅警的人。他有心相问,而杨梓处于想争取他的好印象阶段。于是一个问的仔细,一个答的认真。没多一会儿,甘父便把杨梓为何在外祖跟前长大、其父母为何去了东北,乃至其祖父是退休的泌尿外科副主任医师等等,所有他想知道的,都一一地在杨梓的嘴里得到了明确的回答。   剩下的就是验明真伪了。   甘妈妈边干活边注意聆听她老公和杨梓的对话,她越听越满意。如此简直是为自家量身度造的好女婿。   甘露坐在最角落里吃饭,父亲和杨梓的问答她听得不太分明。挨着甘泉坐的宋清辉倒在无意中听全了……可听着听着,他拿着羹匙陷入沉思。先吃完的甘泉奇怪地看他一眼,但小伙子什么也没说,端着砂锅走了。   甘露吃到只剩了几口时,发现了宋清辉的不对劲。她咳了两声,引起宋清辉的注意。她便问道:“你想什么呢?”   “嗯,没想什么。”宋清辉掩饰一下,加快吃饭的动作。   甘泉替换了杨梓过来吃饭,甘露也跟着回到柜台前忙乎。   “老宋,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杨梓搅拌煲仔饭,热气升腾,香味扑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觉得有甘露父亲指导,不仅是煲仔饭比前天和昨天好,今天的牛腩闻着都觉得格外香。   宋清辉晃晃用左手拿着的羹匙,歪歪嘴角说:“今天上午切牛腩,可以是昨天累多了,今天蓄积作用显效。你看我一直都在用左手吃饭。”   “辛苦了。”杨梓真的挺佩服宋清辉的。他没想到宋清辉这么能吃苦。   宋清辉笑笑,心说看在钱份上,这点儿辛苦算什么,不过总这么下去可不行。   “哎,老杨,我觉得你应该加雇两个人。我是说像甘露父母这样的人。你看这西洋参炖竹丝鸡多受欢迎,简直供不应求。所以这个汤咱们不能停的,你说是不是?”   “嗯。”杨梓挖了一口煲仔饭进嘴,烫得他直呼噜舌头。他这顿饭也换了羹匙,他担心自己捏不住筷子。虽然他没切牛腩,但擀面条这种力气活,今天对双臂的影响就更明显了。一口喷喷香的煲仔饭入胃,杨梓开口回答:“老宋,我知道要雇人的。但各大招聘网上我都挂上有一周了,根本就没什么人联系我。”   宋清辉便用下巴示意甘露的父母,小小声地对杨梓说:“不然,你留甘露她老窦老母帮忙一阵子了。今天要是没有他们帮忙,这么些来吃饭的,咱们四个即便忙得过来,像昨天那么累,也很难坚持住的。万一失手,不论出了什么事儿,咱们都……”   杨梓频频点头,但他却说:“甘露她父亲是辅警,做了二十多年,怎可能辞工过来。主要吧,老宋,我不瞒你说,这店子在没有招聘到合适的经理前,说什么都早。”杨梓叹口气,又说:“我最怕的就是等开学了,咱们都回校上课了,这两天的大好局面便成昙花一现了。”   “那是得赶紧招到经理。”宋清辉沉思一会儿,才问:“你这店里原来有多少员工?”   “原来分早晚班,基本每班都有六、七个人吧。”   “以前来吃饭的人,也都像今天中午这么多?”   “赶上饭点,到店子里来吃饭的差不了多少。但以前门口等着送外卖的就从来没断过。三五个甚至十来个的时候都有。不过那都是我外公没生病之前的事儿。后来我外婆专心照料我外公,生意就慢慢淡下来了。等我外婆辞世,我外公再度病倒……”杨梓想起离世的老人家。   宋清辉把最后一片香肠反复咀嚼,直到完全没味道了才下咽。这时他下定决心对杨梓说:“老杨,你若是真想把这店子办起来,长久地办下去,我打电话回家,让我老窦给你找几个手脚勤快的过来试试。你看怎么样?”   “多谢嗮!”杨梓拿着羹匙朝宋清辉拱手。“老宋,再雇人,我绝对不要经理带老乡那种模式了。我不仅要干活认真的,还要人品也信得过的。嗯,人品和能力同样重要。菜市场那儿也有介绍工作的中介,但那种是交钱就推荐工人的。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推荐过来的人是什么品性。”   宋清辉点头应道:“我会跟我老窦强调,不仅要看能力,还要看人品。但你这面准备给多少人工?这个在找人时要说明白。”   “我这面用工的条件是包食宿。没有经验的底薪2000加提成。过了试用期,根据每月的收益,会有额度不等的奖金,也会买五险。那是政府规定的。”杨梓把当初说给甘露的那些用人待遇,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宋清辉。   “奖金、提成是怎么算?”   “这个……”杨梓犹豫了一下说:“洗碗工和有技术的师傅,他们的奖金完全是不同的考核标准。各个岗位都有一套现成的可以用。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了。或许需要修改,我一时也说不全。”   甘妈妈突然隔着架子问:“那有经验的呢?”   杨梓站起来回头,认真地回答道:“有经验的底薪会高几百块。具体的奖金提成就和岗位效益有关。”   “比如这西洋参炖竹丝鸡会怎么提成?”   “扣除基本成本后,大概能拿到利润的1成。”   甘妈妈眼睛转了几转,马上算出来西洋参炖竹丝鸡的大概成本,她很热情地说:“这一天要是能卖出去40盅汤,单这提成也很可观了。”   杨梓点头,想到甘露和甘泉对钱的执着,他突然说:“阿姨若是有空闲,便来店里帮我们几日吧。” 第19章 19食拖鞋饭 老子这辈子能食拖鞋饭,……   店里的生意好,上午已经把六、七个人忙得团团转。若是没有自己两公婆帮手,单靠几个后生仔是忙不赢的,这是有目共睹、不容置疑的事情。但杨梓的邀请还是出乎了甘妈妈的意料,她一下子愣住了。   甘露就催促她母亲说:“妈麻,你在家也无事做,我和泉仔都在这里,你不如每天搭车出来做事儿,顺便带埋些荔枝俾我,胜过与左邻右舍打麻雀。”   杨梓见甘妈妈愣在那里,以为她不愿意,便认真地说:“阿姨,你可以每天上午九点到,专职煲汤,下午五点就可以下班回家。我按照以前这岗位的熟练工薪水给你,提成也按照原来的。就是奖金暂时不好确定,那得等全月的结果出来才知道能发多少。”   甘父把煮面的笊篱拿在手里挥舞,笑着打哈哈敦促甘妈妈说:“你每天早九晚五赚家用,你辛苦,我送你去车站,接你返屋企,咁么样,哒唔哒?”   他一边说一边给老婆使眼色。   要说到甜品店做别的工作,甘妈妈这个出了校门就没上过一天班的家庭主妇可能会打怵,但专职煲汤、做糖水,这份她熟练且拿手的活,她可就自信满满了。但她定要先问过杨梓薪水是多少。   有了甘露和甘泉对钱的执着,杨梓对他们母子三人几乎一致的做法接受良好。他调出手机里存着的工资、提成、奖金等给大家传看。甘妈妈看过杨梓从手机上调出来的该岗位薪水后,想到儿子女儿每天也都在这家店子里打工,最后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杨梓的邀请。   甘妈妈得了意外的工作机会,不无得意地碰碰丈夫的肩膀说:“甘洪禧,下月这时我也有薪水拿了。我若能像日日如今天般卖出去40盅汤,加上提成不比你赚的少。还有奖金的。”   “那我就返屋企等你养我了。”甘父爽朗地大笑。他满怀期待、意气风发地说:“老子这辈子能食拖鞋饭,定是祖坟冒青烟了。”   甘泉凑到他父亲跟前说:“我看老窦红云罩顶,印堂发光,应是财运临门。杨哥,你这一出手便是大阵仗啊。”   甘父笑着斥儿子道:“你个细佬仔会看什么面相,还不赶紧去干活去。”   几人都笑,才端起砂锅的杨梓继续吃饭,别的人也各自把手里的那摊子事儿忙起来。   甘妈妈得了这自己能承担起来的工作非常高兴。她在高涨的情绪下,兴致勃勃地拉着甘露教导她,带着甘露一起把准备带回家的那些乌鸡脚做了仔细的处理,要求杨梓给她准备生姜、陈皮、料酒、花生、眉豆等。好像是转瞬间,煲仔饭卖完才空出来的煤气灶炉眼,就被一排黑色的陶瓷汤煲替代。   武火煮沸、文火煲了一个多小时后,一道香甜可口、诱人垂涎三尺的花生眉豆煲鸡脚,恰在晚饭前的时候摆上了柜台做样品。   杨梓立即在微信上发消息,主要是向邻居们推荐该道健脾胃、去湿气、应和时令的靓汤。他无师自通地复制了网上对该汤的美味描述,粘贴到邻居群里。   比如:“花生粉粉,眉豆烂烂,尽皆融在汤里;鸡脚酥滑无比,入口即化;汤水在鲜美中略带些微的甜……”还有花生眉豆鸡脚汤的功效:健脾胃,去湿气,对脚气病,小儿脾虚胃弱等有较好的辅助治疗作用等,他也都堂而皇之地粘贴了。   总之,这是粤菜的传统佳肴,也是功效卓越、且十分好喝的一道老火汤。   他还把甘露的提醒反复对邻居们宣扬:大夏天,不用自己守着炉火,便有现成的、合时令的靓汤可喝。可以整煲端回家喝,也可以零买。   至于邻居们提出的送货上门,杨梓只能遗憾地用店子里暂时没有人手婉拒了。   ……   哪怕没有邻居整煲地买走,等甘露父母亲吃过晚饭,带着杨梓一定要给的竹丝鸡和雪怀子的货款离开时,那好几大煲的花生眉豆鸡脚汤,便也就只剩下了唯一的一碗。那还是宋清辉特意提醒杨梓,他妹妹杨蓉回来可能会要尝尝这汤而特意收起来不卖的。   甘泉因母亲明天会过来上班,搂着要离店回家的母亲叮嘱要给他带这样、那样,他每天都需要的东西,林林总总、拉拉杂杂地说了十几样。   甘父便说:“这么多样,你发到你妈麻的手机上,省得明天忘记了。”   “不用,我老母记得住。”   “不用,我记得住。”   母子俩异口同声,倒显得甘父的话有些多余。甘父朝儿子瞪眼,可平素十分得宠的甘泉,笑嘻嘻地扒着他的肩头说:“老窦,我老母什么时候不是过目不忘。你放心去肚子里了。”   甘父想想妻子的记忆力,便没说别的,只拽了儿子去一边,背着人叮嘱了一句:“护好你阿姐。”待儿子明白自己的意思后,他便拉着老婆汇入下班等车的人群里了。   *   天色渐暗,店里的食客逐渐减少。   杨蓉满脸疲惫地踏着夜色回到甜品店。她把书包扔到大家一起,然后就“哎呦哎呦”地跟杨梓诉苦:“哥,我要累死了。连上四个半小时的课,放学就赶上晚高峰。哥,我饿得潜心贴后背了。”   宋清辉表功一般地把没舍得卖的那碗花生眉豆鸡脚汤端出来,笑眯眯地解释这碗汤留下来的艰难。甘露则去端最后那碗糖水端给补课晚归、怨气冲天的杨蓉。   杨蓉听完宋清辉的介绍,接过汤碗就牛饮般地喝了半碗汤。她舒服地赞叹道:“真好喝。哥,你留露露姐她妈妈在这儿帮忙煲汤太英明了。宋哥,谢谢你记得帮我留汤。”   甘泉凑上前说:“小蓉姐,我老母会煲很多汤。像沙参百合无花果猪肉汤,霸王花煲猪肺,西洋菜煲生鱼,胡萝卜玉米排骨汤,当归羊肉汤,款款都鲜得让人想吞了舌头。”   甘泉说一个汤品,杨蓉跟着点下头,最后她很肯定地说:“胡萝卜玉米排骨汤,这个我妈妈也煲过的,甜丝丝的特别好喝。明天让你妈妈煲这个呗。”   甘露端来颜□□人的芒果西米露,杨蓉肚子饱了眼睛不饱,她眉开眼笑地接过甜品碗,先拿手机拍照。她不仅拍了芒果西米露的照片,趁机又拍了和自己说话的甘露视频,再自拍和甜品的合影。   甘露告诉她:“胡萝卜玉米排骨汤是冬天吃的。夏天这时候可以喝冬瓜黄豆龙骨汤。”   “嗯嗯,只要不是紫菜蛋花汤、西红柿蛋花汤就好。”杨蓉将一勺芒果酱舀起来,几颗晶莹剔透的西米沾在芒果酱上,看着就令人欢喜。   杨梓微微摇头,母亲最熟练的就是这两样汤。别说妹妹,自己也早就吃腻了。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老妈虽在广州长大,几十年没少喝汤,听父亲说她从读了肾内科研究生之后,一直反对外婆煲老火汤。说汤味鲜美是蛋白质分解成嘌呤了,而嘌呤是导致肾衰竭的主要原因之一。南方肾衰竭患者数量居高不下,与老火汤的关系密不可分。   外婆那时怎么说来着?   “喝紫菜蛋花汤、西红柿蛋花汤不会肾衰竭?人懒图省事罢了。”   “哥,露露姐,你们下午的生意很好吧?”杨蓉吃了几口西米露,挑了一个亲哥和甘露一定会高兴的话题。   “非常好。”甘露的眼角眉梢都是满意和得意,整个人看起来熠熠闪光。   因为杨梓刚才悄悄告诉她,她父母亲今天增加的汤品,直接把店子里的食客量提到与一年前相似的程度,单日的营业额也逼近了(剔除外卖)平均日收入。   这是杨志和甘露前天根本不敢想象的。   甘露原以为还得一个月半个月的才能到这程度呢。   “今天是工作日。在这附近上班的白领,消息灵通的今天中午就有过来吃饭的。他们不少人加了我微信,问我能不能提供外卖。晚上来吃饭的人则基本是租住在附近小区的单身。”杨梓给甘露解释,他颇有些遗憾。   “等我老窦和宋清辉他家介绍的工人来了,咱们就能接外卖的订单了。”甘露安慰杨梓。   “是啊。其实这店里最开始是专门安排了两个小伙子给附近的写字楼送午饭。那都是集体订饭的。后来有了送外卖的,”杨梓迟疑了一下跟甘露商量:“你说我们是重新申请加入外卖网,还是像以前那样专门安排人?”   甘露不假思索地立即回答:“各有各的好。加入美团外卖的那些网站,省心省力,省了自己雇人的成本。但要给网站分成,我的意思说每份饭菜的价格得比在店里吃低的,是吧?”   杨梓点头。   “若是店里有两个力工,那切牛腩、砍骨头、搬重东西等力气活的事儿,是不是就有人干了?”这两天早晨搬进货的辛苦,甘露是看在眼里使不上劲儿。所以她认为店里应该有力工。   “很是。店子里必须要有两个力工的。”杨梓深有体会。这两天宋清辉的辛苦、自己的疲惫,连甘泉今晚都打蔫了不少。“但就放过零星订餐的,我还是有些舍不得。”   甘露想了想说:“那两个力工上午把力气活干完,从午饭时开始送餐。等他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再考虑加入外卖网吧。如今想这个还有点早呢。”   甘露莞尔一笑,杨梓也觉得自己想的有些超前了。于是他便把这话题撂下,搬出他的电脑和甘露一起总结今天的收入分类。   良久以后,久到宋清辉和甘泉、杨蓉做好了卫生和所有的收尾工作,他俩才把今天的帐、明天的食材订单等理好。   “老杨,走啦。”宋清辉喊杨梓。他已经脱了工作服、摘了厨师帽,现在和杨梓、甘泉是一模一样的椰岛风情装。“煤气、自来水、空调、风扇、我也都关好了。回去了。”   “好啊。”杨梓把电脑装包里,这是杨蓉一早打车回家给他带来的。   “今天比昨天赚得多吧?”宋清辉心情很美好。干活的人增加在即,自己也不必每天都累得没看书的精神了。   “嗯。你都看着了。”杨梓想到账户上增加的数字,心里就更增添了对外婆、外公的钦佩,也更有信心恢复这家甜品店鼎盛时的风光。 第20章 20芝麻开花 不然哪来自己如今蒸蒸日……   甘家父母并不是经常往市区来的人,尤其是甘妈妈,等闲都不离开镇子里。如果今天是他们偶尔到市里来还赶上下班高峰的话,不仅拥挤、没有座位不说,开开停停的公交车,免不了要令夫妻俩心气浮躁。但今日他们心情的美丽压过劳碌一天的疲惫,那些烦躁也在无形中就消弭了。   等他们在镇子口下了晃晃悠悠的公交车往家走的时候,已经是月儿弯弯了。甘妈妈每天必追的电视连续剧,片尾主题曲都快播放完了,比没有比昨晚早到家多少。   甘妈妈就叹气道:“洪禧,我以后岂不是要夜夜这么晚到家了?”   “不会。”甘父肯定地断言。“你五点钟就离开那个茶餐厅了,别的人还没有下班呢。到时候我骑摩托车去车站接你,最后这段路就用不了几分钟。回家做晚饭都来得及。”   也是。   “可若是你不能准时下班呢?那我岂不是要走回家?平时尚好,遇上刮台风下大雨的,我不是要淋成落汤鸡?”甘妈妈考虑的很实际。   甘父便安抚老婆说:“不是有员工宿舍么?那也不是摆着好看的。刮台风时你就别来回跑了。安全第一。”   “也是,哪年台风不死几个的。”甘妈妈认为丈夫说的有道理。   “晦气。别说这样话。倒是明天我要在镇子上看看谁能过去帮忙。”   “要会做活的,还得人好、肯干,不要八婆。免得影响了露露。”甘妈妈不想女儿唾手可得的好姻缘受影响。   “这个我知道。”甘父明白老婆的心思。   热风吹得夫妻俩心头火热。   这一天在那甜品店的见识,不仅令这夫妻俩看中了心仪乖女儿的后生,也令甘父生出自己怎么没坚持去开大排档的悔意。他习惯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不料老婆直接给他泼冷水。   “你不要光看开大排档挣钱多。若是你退伍那年就开大排档,你想想这些年那些开大排档的,各个都累成了什么样?夜里没有两点且收档不能呢,那有你当辅警来的轻快实惠。”   “白天可以在家补觉的。”甘父底气不足地插话,努力挣扎着辩白了一句。   “三日两日的还能补,成年累月的晨昏颠倒,怎么可能补得回来。”甘妈妈不同意丈夫的“非分之想”。“别以为身体好就能熬得住,我阿嬷早说了她老窦是累死的。能挣三升粮,偏心比天高要挣一斗……”   这话是二十多年前绝了甘父开大排档的终极武器。   见妻子提起为多收三五斗累死的先人,甘父长叹一声道:“我当初若真的去开大排档,也能多挣几个,这些年也不会一个铜板要掰成两半花。”   “哪家不是这样过日子。”甘妈妈不以为然,她倒是甘于“贫困”。   甘父想起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想起这几年老婆为了孩子读书的开销日益增加,时不时就紧锁的愁眉,忍不住叹道:“幸好咱们这两孩子争气,靠他们自己考上了省重点,露露还能靠着奖学金读大学。不然哪一年的学费,或者哪个要交赞助费,都够压塌屋顶的。唉!总之是我这个做人老子的愧疚!”   “那样辛苦赚的钱,儿女花起来未必是福气。你上回说县里那个陈记大排档的老板,得了什么癌症的,跑去广州住院了一个多月。他这些年是多红火的生意。那癌症是什么病,最后不都是人才两空的。依我看他赚的钱,最后也都得填去那无底洞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呢。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拿命换钱。”   这话令甘父不好接了,他明白老婆也是为了自己好。他心思复杂地缄默下来。隔了一会儿他说:“如今露露和泉仔在那店子里打工,从早忙到晚,我看就那几个学生仔,用不上几天,便会蔫得像隔夜菜。他们是该好好读书的斯文人,哪里干得过来那些辛苦活。”   甘妈妈点头道:“你说的是。能不能解救出那几个后生仔女,就看你能挑出什么人去帮忙了。”俄而,她复又叹息:“若是露露已经嫁到杨家,我倒可以名正言顺地帮他们张罗这些事儿。”   “我也可以辞去辅警这份工,帮他们把店子顶起来。” 话赶话地,甘父脱口而出了这么一句。   两公婆对视一眼,意识到如果女儿能嫁到杨家,这般倒也是最好的安排。他俩也同时心有灵犀地想到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家的日子将要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   杨蓉回宿舍洗漱后,立即就把今天甜品店的变化、甘露父母亲等情况,告诉给父母知道。   杨宇打电话向儿子求证。   “是啊,她父亲是辅警啊!就当过三年兵,她母亲没有工作过。她父母都只是高中毕业。”杨梓竭力保持的平和语气里,透出对父母亲可能反对自己的反抗意识。   可他没想到父亲与他通电话的时候,母亲的耳朵也贴在手机上。   所以,他的话音一落,他亲爱的母上大人的声音就从耳机里传过来。   “杨梓,高中毕业怎么了?你们父子俩是大学生就可以瞧不起高中生?你外公外婆只读了初中,还不如你爷爷正经读了高中才下乡的。”   杨宇任由妻子把自己手机抢过去,无奈地看着她假对儿子冷嘲热讽,实际在敲打自己。妻子最近好不好地就翻出陈年旧账,半点不见她带研究生的容教授风采,也不见她在科室里对待患者温煦可信的风度……   他心说这一定是更年期到了。转念又想自己就多余打这个电话。只看从自家父母开始,婚事便立下了自己拿主意的例子,且儿子还不是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如今又在几千里之外,自己反对有用吗?何况自己压根就没有反对的意思啊,只是关心他问问而已。   打住,杨宇拍一下脑门,人家女孩子还没同意跟他拍拖呢!自己这是不是关心则乱了啊!   这时就听电话里传来儿子赔笑的安慰话:“妈,我哪有看不起别人的想法?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妈,你可别生气啊。我现在住在外公外婆买的房子里,靠着外婆家留下的产业生活,我怎么敢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杨梓在电话的那一端说着小话哄老娘。只缘他影影乎乎地记得小时候曾听外婆念叨过,奶奶嫌弃她和外公读书不多的旧事儿。记得外婆当时说:“她自己只读了小学,有什么资格嫌弃读了初中的人。一个月就靠着那点子退休金过日子,够了吃就不够穿的。”   容教授果然被亲儿子的安慰哄住了。她哼了一声,说:“你记得你外公外婆留给你的那些产业的来源就好。别说我和你爸在东北,就是北上广的博士导师,有几个人忙乎一辈子能挣出来你外婆和外公这么大的家业。”   “是是。所以,我不想外婆和外公的心血就白白没了……”杨梓赶紧把今天的大好形势汇报上去。   容教授听罢就说儿子:“虽说那间甜品店是你外公外婆的心血。但若你为了店里的生意耽误了学业,憨木仔,他们会失望的。。”   “妈,咱们说好了这个暑假……”杨梓旧话重提。   “我记得答应了你什么。但我听小蓉说你们这两天是从早忙到晚?难道你准备一个暑假都不摸书本了?”容教授严厉起来。   “等过几天就好了。甘露他父亲说要从他们家的镇子那儿帮忙找人。宋清辉也给他父亲打了电话,他父亲也答应了从村子里找人。嗯,主要是他们两家帮忙找的人会注意人品,能干活不说还得肯干的。”   “那你能够满足他们的工资要求吗?当地人要是挣得少了,人家不会愿意干的。那间甜品店,说到底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做的是街坊邻居和周围人的生意,价格高了就没人去吃饭了……”容教授的柔美恬淡消失了,回到人间的她,慢条斯理地跟儿子说起生意经。这些都是她成长岁月里,在父母的身边,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不知不觉就得到的。   杨梓认真听完母亲的建议,然后把甘露母亲同龄人的生活说了出去。“妈,这个年龄的家庭妇女,她们在家并没有什么经济收入……若是经过简单的培训后能胜任工作,会比年轻人稳定。而且”   “行啦,你不用跟我汇报甜品店的具体事情。反正我提醒你别把书本都扔了,免得开学后悔。”容教授突然没了耐心。她把电话塞回给杨宇,说:“你跟你儿子讲明白道理。”   杨宇接过电话,清了一下嗓子,却换了一个话题说:“儿子,我上回跟你提议的过来实习,你有空儿好好考虑一下。你早定下来我也好早跟李老师说。”   “好。我会的。爸,我还有事儿,明天再联系啊。”杨梓收线。   杨宇看着熄灭的屏幕,习惯性地皱眉。   “儿子实习的什么事儿?”容教授认真地追问。   “我前两天去看爸遇着李敏了,跟她提了想让儿子去她科实习。”   “李敏答应了?”   “答应了啊。她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咱们儿子的成绩不赖。”   “你别托大啊。本科生成绩好、想来咱们省院实习的太多了。我听科教处的人讲申请去神经外科实习的本科生,每个学校李敏只要一个。真的假的啊?”   “真的!李敏对进她们科实习的本科生一直很挑剔。池咏波负责考试挑选。不像早些年那几家医学院派来的实习生,只要是实习外科的就都能去神经外科轮转几周。”   “我听说池咏波要进正高了?真的假的?”   “外科也都这么传。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但李敏扶植池咏波当了好几年的神经外科副主任了,今年晋正高也正常啊。”   “还不是看在陈鸿雁的面子上。”   杨宇嘴角翕动没接话。   其实李敏看不看陈鸿雁的面子,也都会照顾池咏波的。那是她师弟。尤其是她那人念旧。不然自己那年想回省院也没那么容易办到。再说自己做烧伤外科主任、开展整容业务,李敏也没少支持自己,不然哪来自己如今蒸蒸日上的业务局面。 第21章 21么么喳喳 哎,老杨,你说李敏怎么……   对杨宇念旧情的李敏还有李敏和她周围关系密切的那些人,对容教授这个后来省院的内科大夫来说,是有着天然隔膜的陌生人。容教授也说不清自己心底怎么会对李敏有隐隐的介意,也许是李敏在自己晋副高答辩时的提问,也可能是丈夫对李敏的无形信赖。   反正她明白自己的心思,多少觉得李敏有点儿碍眼——那个李敏简直抢去所有女主任的风头。   容教授手里的大部头,挺长时间也没翻页。她突然问:“你想让憨木仔将来去神经外科?”   “嗯。不过得他能入了李老师的眼、考上李老师的研究生。” 杨宇从才划开的iPad上抬头。他手里的iPad图像居然是颌面神经走行。他把对儿子说过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看妻子的表情,便问道:“容容,可是你觉得神经外科有什么不好的?”   “也没什么不好的。你怎么不让儿子去移植中心呢?这两科的收入都高,也都是你们外科医生喜欢去的。”   “去移植中心也可以。但自从开始注射执行死刑并一刀切地推行了以后,肝肾供体越来越难拿到。供体来源受限在脑死亡的捐献和亲属的捐赠,数量和质量都不能保证,移植中心这些年实际是在走下坡路。最重要的是如果儿子将来能在外科,无论定在哪科,都得有一个过得去的基本操作技巧。我觉得还是李老师的严格要求,能让儿子在有限的实习时间,打下最好的基础。”   “你对李敏倒一直很恭敬。任何时候提她都一口一个李老师的。”容教授带着丝揶揄的笑意打趣丈夫。   杨宇不以为然地笑笑:“我刚毕业那两年,她没少教导我。那么叫惯了。再说我们那年回来,也都是她出头使劲的。”   “不是还有你石大爷和罗阿姨在出力?”   “有是有。我俩都不是内分泌专业的,罗阿姨一个人也成不了事儿。”杨宇撇开他石大爷石主任不提。但在妻子求解释的眼神里,避不过去了他才说:“我石大爷那时候已经六十多岁,虽然他还是心胸外科主任,但很多手术都不怎么主刀了。胸外科归了潘志,心外科归了他儿子石屹。人情就那么多,用我身上了,留给石屹的就少了。他更多时候得为石屹打算。”   容教授默然。心里话主要是公公没上去,他若是泌尿外科主任,在院里说话也会多些份量。于是她便说杨宇:“我看外科不少人一直管她叫李老师。从你往下,有没有一半?”   杨宇笑:“省院以前挂了三家教学医院的牌子。92年之后进来的,不论是外科还是儿科的,绝大部分都是在省院实习过的。那时任何一个轮转到神经外科的学生,基本都是李老师管的。即便有别人带着,也是她讲课。那讲课不是一般的上大课,而是逐个病例分析的那种教学。上手术,她也会排出次序轮着带上台。”   “难怪了。”   “难怪什么?”   “难怪连你这也是外科一主任的人,都对她五体投地地膜拜了。”容教授调侃丈夫一句。   杨宇心甘情愿地说:“过去有一字之师,但李老师教我的比带轮转的实习生多。我开始做颌面整形时,她也支持我不少。”   容教授正色道:“这样说你称呼她为李老师也不为过。不过我看手外科的王主任对她也是极客气的,那又是有什么渊源?”   杨宇见妻子难得有关心省院人事关系的兴趣,便把李敏在年三十带王强做的第一例断指再植旧事、以及王强还曾开玩笑地管李敏叫过李老师、最后被李敏坚决拒绝了等说了。然后他告诉妻子:“和我同时在外科的都知道,那例手术王强占了大便宜。不然且轮不到他当手外科的主任呢。”   “那会是谁当手外科的主任?”   “说不好。没准会是向主任的儿子。”杨宇笑笑又说:“但向主任的儿子吃亏在比我年龄还小且读了六年制的本科。这个是一方面,但主要是他导师出了意外。他若是能顺顺当当读完研究生,极大可能留在京城的。他导师被捅死的事儿你知道。”   容教授叹息:“你说他导师那么好的人,那患者家属怎么就下得去手呢?”   杨宇歪歪嘴角。心说人好有什么用。被捅死的哪一个大夫还少救人了?哪一个不是积了阴德的好人?   他只为向副主任嗟叹:“也是他命不好了。他要是早几年出生,他爹还是骨科主任的时候就进省院,骨科如今就得是父子传承,没有王强和金鑫什么事儿了。”   容教授点点头,眼睛在膝上厚厚的大部头浏览了几行,接着又抬头问:“老杨,你自己带憨木仔不行吗?”   “不行。”杨宇摇头。他耐心地给妻子解释:“容容,我那边是烧伤为主、整形为辅,主治医师以下去烧伤专业,没有牢固的外科基础,个人操作技术不过关,很容易沦为打杂、换药的。那对咱们儿子将来的发展不利。嗯,主要是我那科只有见习的学生,没有实习的。还有这些年下来我并没有更多的带本科生实习的经验。咱们省院的外科带教,若是李老师自认第二,没人敢大言不惭地去认领第一的。”   ?   “李老师除了不参与骨科的手术,其它手术她都能拿下来。要是陈院长和梁主任现在还活着,他们恐怕会很遗憾。”杨宇满脸的缅怀和感慨。“谢逊不碰神经外科和骨科,潘志和石屹从来不碰神经外科。”   “那神经外科是李敏的自留地?”   “差不多吧。李敏和谢逊一样,从来不碰骨科的手术。其实石屹结束普外的轮转后,听说也不曾有机会摸过肝胆。唉!我跟他们比更差得远了。如今啊,再没有谁能像他们老一辈那样从头到脚都能拿起来的了。”   “他们那时候是广而不精罢了。你用不着妄自菲薄。”容教授持有不同观点。“人的精力有限,外科分□□么细,我不信他们在专科外领域的水平及得上现在的副主任医师。人家可是二三十年浸润在专科领域的。”   杨宇笑笑接受妻子的安慰。他不与妻子争辩。个人经历不同,未必局限在专科里,就能比那些老一辈的精深。这也是自己带妻子回来时,陈院长和梁主任都已经退休了,她没有机会亲眼见到他们的风采。不然单提梁主任能给臀位胎儿转体位的绝活,别说现在的助产士,便是产科的那几个主任也没这能耐,还不都是一遇到臀位就推去做剖腹产了。   杨宇又把注意力放到手里的iPad上。他习惯在iPad上画图,然后重叠患者期望的整形效果图。   容教授见丈夫专心画图,便也去看书。可隔了一会儿,她觉得心烦起来。那什么静心口服液根本没什么用,自己得去中医科找人调理一下了。   “老杨,你说你带憨木仔不行,那你的研究生怎么办?”   “你知道我历来倾向招收有几年临床经验的、而不愿意从刚毕业的学生里招研究生,我就是为了避开应届生基础操作的弱点。其实我觉得像现在的外科大夫定科越来越早,真不是什么好事情。你看吧,想当骨科医生,外科实习时,一大半的时间都泡在骨科。以后真能当外科大夫,若是骨科还好,若是其他专业,实习时走马观花的那点儿,且有难处等着磨呢。”   外科实习有这样的弊端,内科也同样有。这一点容教授深有体会。她突然踢踢杨宇的小腿说:“杨宇,要是李敏在外科造/反,你说咱们的院长大人会如何?”   杨宇被妻子这天马行空、匪夷所思的提法惊住了。他想了想才说:“谢逊是李敏的半个老师,潘志媳妇严虹跟李敏一直很好,李敏和刘红的关系也一直不错。我想李敏要是有什么想法,只要她开口了,谢逊和潘志还不帮着她达到目的了啊。她造/反?造谁的反?”   也是。   “哎,老杨,你说李敏怎么没当上院长呢? ”   *   杨梓撂下父亲的电话,思及妹妹给父母亲做了耳报神,又是生气又是欢喜。顺着妹妹的话把甘露家情况挑明,父母亲也没说什么反对意见,他的心就忍不住地飘起来。可想到今天两次被妹妹打断的一诉衷肠,他颇为不甘。看看今天的时间还早,便拿起手机给甘露发微信。   “睡了吗?”   等了一会儿,甘露回复:“还没。有事儿?”   这一会儿简直等得杨梓要看穿手机屏幕了。见甘露回复自己,他手指如飞地打字:“想不想去天台看看夜景?这附近挺好看的。”   “不想动。太累了。”甘露婉拒。她没想好怎么面对杨梓已经挑明的意思。但说完又觉得拒绝的太生硬了,便有些后悔。撤回来吧,杨梓又肯定看到了。于是她便继续发信息:“我今天收到的那两本做甜品的书,刚刚才拆封看。”   “有参考价值吗?”   “具体做法写的很粗略。但是铜版纸,图片逼真。”   “做法应该能在网上查到更详细的。”   “嗯嗯。”   “明天想做什么糖水?”   甘露顺手翻开的那一页,只有三五行字。她很快看完,便回道:“香滑么么喳喳。”并拍了一张那页的成品照片发过去,说:“我记得店子里还有海底椰。”   杨梓翻看手机上存着的材料单后确认:“是有。”   俩人于是先敲定明天的新糖水。   然后杨梓发消息说:“甘露,我喜欢你。你觉得我怎样?” 第22章 22老鼠献花 一生只动心一次,也只守……   杨宇被妻子问住了。   他仔细想想,没想出所以然来。便对妻子说:“你等我打电话问问爸。”   容教授伸手按住他,说:“你看看几点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我就顺口问一句罢了。不值得这么晚了打扰老人家休息。”   杨宇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想了想对容教授说:“谢逊是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上大学的。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应该不是61就是62了,换届估计就得二线。我猜依他和李敏的关系,他很可能推了李敏做院长,然后他自己只当普外科的大主任。那个李老师好像是66年的,她去当院长,这个年龄也适合。我也就这么一猜,这个也说不准的。”   容教授想想说:“外科有一个潘志在当院长了,怎么还会从外科提院长?是要保持两个外科出身的院长?”   “外科收入占的比重大呗。”杨宇顺口应了一句,然后皱眉,他想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小时候省院的院长,好像挺长时间里全是内科出身的呢。不过那些内科出身的院长行事偏保守,少了一些魄力。用那些瞧不起女人的话说就是娘们兮兮的。”   容教授掐了丈夫的胳膊一把,不依不饶地说:“你不知道就说不知道的。别拿这胡勾八扯的理由搪塞我。”   杨宇边躲边哎呦,见不能含糊过去,就说:“你看你,我说问爸你不同意。我说或许是外科挣钱多,你说我搪塞。其实吧,潘志当上副院长那年,恰好是陈院长出事。我猜的啊,或许是陈院长出事牵连了李老师吧。不仅咱们省院知道李敏是陈院长的得意弟子、衣钵传人,省厅应该也都知道的。李老师晋正高那年,我听爸说陈院长出面请了评委喝茅台酒。”   “真的假的?”容教授很感兴趣。“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爸说出来的话,自然不会假了。你知道爸的为人。宁可不说,也不会说假的。至于没跟你说起过,那时候咱倆应该是刚认识吧。李老师一个你没见过的人,说她做什么!”   容教授认可丈夫的解释,又追着问:“那陈院长请客是因为李敏的水平不够正高?”   “你怎么会这么想?!”杨宇觉得妻子的想法很奇怪,心下隐隐为妻子看低李敏觉得不高兴。“你不了解李老师那人。省院就再没谁像她那么拼的了。她当初破格晋副高,医院答辩通过了,省厅没批。”   “然后呢?”   “咱们省院对副高晋职称是要附上答辩记录的。这个你知道。我后来听说李敏大着肚子到省厅找,偏要省厅负责职称审批的人,按照副高晋升的要求,具体指出她是哪一条不够了。闹得动静挺大的。”   “省厅给她通过了?”   “是啊。后来我听说是省里有人给她出头,找了神经外科专业正高的评委去审核她的申报材料。听说她还在正高那儿做了一次答辩。我那时虽跟李老师在一起工作,但她不说我也不敢打听。反正那些正高的评委都是医大的教授,那时候就说她有直接破格晋升正高的资格。”   “你赶紧说陈院长请客是怎么回事儿。”   “陈院长耿直,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听说他跟医大那些教授在学术上一直针尖对麦芒的,他担心因为他的缘故影响了李老师破格晋升正高。酒席间,他跟那几个评委说李老师不仅是他的学生,也是在座各位的学生。后来这话流传出来了,他请客的事儿在年会上成为医大那几个教授打趣他的话题。我就知道这些了。”   说到此处,杨宇苦笑道:“李敏是医大毕业的,晋升副高、正高还不顺利,我们俩要不是有博士名头……唉!咱们儿子若是想留在省院的神经外科,他得考上李老师的研究生,免得以后在医院里被排斥、晋职称艰难。”   “你这说的什么话?!咱倆在省院也十年了,谁那么不开眼欺负咱们儿子。”   “神经外科的人呗。你也知道神经外科的那些大夫们,不管是那个学校毕业的,不是李老师的学生,就是池咏波的学生。那池咏波是大学毕业就考上陈院长的研究生,其实实际上他是李敏一手带的。这么说吧,他俩名义上是师姐弟的,实际是师生关系。”   “所以那路凯文读的是李敏的研究生,却和池咏波称兄道弟,原因在这儿?   “是啊。”   “那你怎么没读李敏的研究生?”   “你想想李敏招研究生都是哪一年了?”   “也是。那时候你博士都读完了。”   “是啊。再说我不去南方读研,怎么认识你?!我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坚持考研,考到南方去,考到和你一个学校。”   容教授的面色柔和起来。   杨宇搂着妻子的肩膀说:“那样的神经外科,你说咱们儿子他一个南方医大毕业的进去,科里能不排斥他吗?”   “你这是白操心。咱们医院的一线临床科室,都多少年没进本科生了。我看现在这架势,以后不是博士都难留下。”容教授不认可“被排斥”的说法。“不过憨木仔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得先问好他想不想来东北,不然你白张罗了。”   杨宇皱眉:“他不来东北,不说找实习单位的事儿,你我的同学会帮忙。可人家能像李老师那么认真带他吗?若让他凭自己去硬考,你觉得他会考到什么专业?万一被调剂到人憎鬼嫌的专业了,难道再二战?”   “说点儿吉利话。憨木仔的成绩好,何用二战!”她不满地拍打一下丈夫。   杨宇连声哎呦。   容教授嗔怪道:“我刚才都没使劲儿,你装什么装!”   “嘿嘿,我先喊疼你就舍不得使劲儿了。”杨宇按住妻子要施虐的手,转回原来的话题。   “陈院长出事前,谢逊已经当了好几年的副院长。爸和罗姨跟谢逊都没什么交情。梁主任原来待我也挺不错的,咱倆过来省院也可以通过他找谢逊。虽然他退休了,但他说话据说比谢逊他爹说话都好使。这个真假不知道,谢逊他爸死的早。可陈院长一出事儿,梁主任直接病倒了。他都七十多岁了,我也不好再麻烦他,最后就只好找李老师帮忙找的谢逊。”   “那你说潘志当上院长是捡了个巧儿?”   “那就不知道了。那年我自己一屁股烂事儿,能从深圳顺利脱身回来,已经是烧高香了。哪里还顾得上管别人。唉!其实陈院长待我也不薄。91年省院外科就进了我一个大专生。他是医疗院长,他若不同意我去外科,随便把我塞哪儿,我都没有今天这样的事业。”杨宇的感慨发自肺腑,微锁眉心令川字纹更明显了。   容教授伸手轻抚他眉间说:“你别老皱眉。皱出川字纹会显老的。哎,我听说用胶布夜里在你眉间这儿贴上,能淡化川字纹,试试?”   杨宇立即摇头反对。   “那注射玻尿酸填充?”   “不行。副作用会出现眼周皮肤坏死,严重会导致失明。”   “自体脂肪移植?”   “会吸收的。”   容教授被连着拒绝了三次,立即恼了。她蹭地一下下床,动作之快是几年都没有的。   杨宇被妻子的动作惊着,只能朝妻子的背影问:“你要干什么?”   “你给我好好等着。”厅里传来容教授拉抽屉的声音。   没一会儿,容教授拿着一个贴了绿十字的小医药箱回来。她三下两下剪了一块医用胶布,严厉地朝杨宇命令:“过来!别等着我拽你。一天到晚地皱着个眉,你当去你们科整形的看不着啊。”   “啪”一个两头大中间略窄的胶布贴到杨宇的眉间。容教授仔细抚平丈夫眉间的皮肤说:“以后回家就贴上。我不信在家的16个小时,对抗不了你上班的8小时。”   杨宇抚着胶布说:“没用的。这个川字纹的形成,是皮下组织……”   “别跟我说皮肤结构那些。” 容教授发狠,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跟你说不准弄掉啊。夜里我会检查的。你要是敢弄掉了,你就是上班、上手术台都给我贴着。”   杨宇呐呐,看着仍如二十多年前苗条的妻子背影,手指按在眉间,并不敢把胶布撕下去。   *   杨梓直抒胸臆后的追问,令甘露异常欢喜,却又觉得不好回答。她慢慢在手机上输入:“你挺好啊。”   杨梓在对门的主人间里转圈,看着手机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信息,急得一颗心不知飞去哪儿了。他都想过去看看甘露在手机上都输入些什么字,怎么要这么久?可结果等了半老天,就等过来这几个挺敷衍的字,杨梓自然觉得不满意。这到喉不到肺的、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没有犹豫地又打了几个字:“甘露,做我女朋友吧!”   对门的甘露捧着手机像捧了一块热碳。可还没等她有所表示呢,杨梓的短信一条接一条地过来了。   “我会把你捧在手心上。”   “只要我能做到的,”   “我绝对会100%地为你做好。”   “我绝对不会令你失望。”   “甘露,你要是觉得我哪里不好,”   “你提出来我改。”   甘露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回道:“没觉得哪里不好。”   “那就是可以了!”   一个兴高采烈的小老鼠出来了,那小老鼠的两手捧着一束玫瑰花,从屏幕这一头跑到那一头。   甘露深吸一口气,没有犹豫地发过去一段这样的文字:“杨梓,你父母亲是教授。我父母亲你见过了。我们的家境相差太悬殊。”   “我父母不会反对的。”   “现在都21世纪了。”   甘露犹豫了一下,说:“若只是拍拖,你父母自然不会反对。但我父母他们是只有彼此的。我希望自己也能是这样。一生只动心一次,也只守着那个令自己动心的人一生。” 第23章 23阿狄丽娜 杨梓笑眯眯地把甘露拢进……   甘露是文科生,她发自内心向往的、纯真爱情的希冀,一句就立即直击到杨梓那颗年轻火热的心底深处。他恨不能立即冲到甘露跟前,攥住甘露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告诉甘露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像父母那样!一生只动心一次,也只守着那个令自己动心的人一生。”   激动的杨梓套上T恤就往外走。可经过甘泉的门口时,被抓着毛巾擦头发的甘泉看到了。   甘泉走出来问:“杨哥,这么晚你要去哪儿啊?”   “我出去一趟。”杨梓含糊地应了一句。   “哎,你脸怎么这么红?你发烧了吗?” 甘泉说着话伸手去摸杨梓的额头。“挺烫的啊。宋哥,宋哥,不好了,杨哥发烧了。”   甘泉拽住杨梓不给他出门。   宋清辉立即穿着暗绿色的四角裤、光着膀子出来了,这回手里头没拿《内科学》和别的什么书了。他很着急地问:“老杨,你病了?体温多少?是不是今天干活出汗被空调吹到了?”   杨梓摸摸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地说甘泉:“我哪有发烧啊,是你的手凉。你是不是才冲了冷水澡?”   “是啊。我回来冲过两次凉水了。这天这么热,冲凉的水都是热的。”甘泉伸手试试自己的额头,又摸下宋清辉的,嘿嘿一笑说:“杨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别的事儿我办不了,替你跑腿肯定能行。”   两天的工钱到手,甘泉恨不能把杨梓供脑壳上。   宋清辉也说:“老杨,你有事儿?你等我穿了衣裳跟你一起去。”   杨梓的炽热心思被俩人打岔这么会儿,理智也终于回笼了。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只掩饰道:“我想去天台看看夜景,你俩去不去?”   宋清辉立即摇头,说:“你去吧。记得带风油精,省得在天台上喂蚊子。”   看小区的夜景,他才不信杨梓有去天台看小区夜景的心思。是“小蛮腰”上俯瞰花城的夜景不好看,还是夜游珠江的两岸辉煌灯火不美?   甘泉则兴致勃勃地说:“杨哥我跟你一块去。我昨晚就想看看小区夜景了,怕把蚊子放进屋,没敢去阳台。”   甘泉纯粹是没事儿干,闲的!   杨梓把门拉开,说:“要不喊上你姐和我妹?”   甘泉迟疑一下,问:“杨哥,你不是早就要喊她俩吧?不对,你是……”   杨梓搂住甘泉的稚嫩肩膀问:“嘘!别吵。我哪儿不好了?”   “嘿嘿,杨哥,你哪儿好我怎么知道啊。嘿嘿,我老窦总说女孩子家家的,天黑就不要出门了,在家才安全。”甘泉一本正经。   “这不是有你我跟着呢。”杨梓极力蛊惑甘泉。   甘泉上一眼下一眼地看杨梓,心里说就是有你才不安全。你当我没看着我姐盯着你看啊。但这个聪明的少年人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可他那上下打量杨梓的目光,令杨梓不知怎么有点儿心虚。   杨梓走到对门那儿敲门。   “小蓉,小蓉。”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起。   “哥,什么事儿?”杨蓉拉开门。   “去二沙岛看夜景,问问你露露姐去不?”   杨蓉伸出三根手指晃晃,杨梓赶紧点头,催促妹妹说:“快点儿。”   “露露姐,我哥要带咱们去二沙岛转一圈,他和泉仔在门口等着呢。”   “这么晚了……”甘露刚才发出那句话之后,不见杨梓回复,一颗心忍不住就七上八下、胡思乱想了,她却没想到杨梓会说动弟弟找自己出去。   “走吧。走吧。我哥开车,一会儿就到了。”杨蓉把甘露从床上拽下来。   门外的甘泉用肩膀撞一下与自己并肩而候的杨梓,揶揄他说:“杨哥,你行啊,这就改成去二沙岛了。”   杨梓嘿嘿一笑,眼睛盯着跟妹妹一前一后走出来的甘露。甘露脸上那抹不自然的羞赧,令他的心如擂鼓一般。   ……   “哥,我替你开车呗。”杨蓉举起自己的小手袋晃晃。“我带了驾照。”   杨梓便说妹妹:“哪天你能在下班时候,从客村立交开到广源东路绕到这儿来,我就把车钥匙给你,随便你往哪儿开。”   “哥,你以为我是谁?”杨蓉不满地娇嗔。“你以为我是出租车司机啊。还得下班时候走广州大道?”   杨梓不接妹妹的茬,他打开车门,招呼甘露:“上车了。”   甘泉不顾杨梓的眼色和脸色,抢先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甘露笑着跟杨蓉坐到后排。   “扣上安全带。”杨梓提醒甘泉。   “杨哥,你开车安全不?”甘泉仔细观察杨梓扣安全带的动作,摸索着把安全带系好。   “自然安全了。”   雪亮的大灯照亮地下车库,奥迪Q5的发动机开始轰鸣,但车里却十分安静,只有后座杨蓉的说话声。   杨蓉的精神头非常好,她兴致勃勃地对甘露说:“露露姐,我哥这车是他20岁的成人礼物。我现在就盼着自己也赶紧到20岁了。到时候也可以跟我妈妈要辆车。”   甘露脸上带着笑对杨蓉点头。她攥紧手里的小米手机,另一手里的钥匙硌得她手心发疼。   “我喜欢甲壳虫,黄色的甲壳虫,开到大街上绝对够吸引眼球。但我妈妈前天跟我说,我下学期要考不过去四级,她最多给我买个甲壳虫的图片。”   杨蓉的沮丧、不甘心,换来杨梓的鼓励:“小蓉,你这个暑假好好用功,下学期一定能考过四级的。你要是能一气考过六级,不用优秀,你拿个良好回来,你就可以买个跟我这车一个价位的。”   “真的?哥,你不会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爸妈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哥,你太好了。”杨蓉乐得简直在车上要坐不住了。   甘露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加深了。这杨梓,是拿他妹妹当BB仔去哄呢。大一都读完了的杨蓉,英语四级都没考过去,杨梓还想她能一气通过六级考试、拿到良好成绩——好像只有回七楼做梦才可能啊!   甘家姐弟俩不懂车。甘泉也不知道大学英语考级的事儿。姐弟俩默默地看着杨梓和他妹妹的对话,心有灵犀地同时产生一种共同感觉——杨蓉的智商好像不在线。   甘泉问杨梓:“杨哥,四级难考吗?”   “不难。高考英语140,再多背一、两千的单词,拓展一下阅读,在听力和写作下点儿功夫,可以很轻松拿到优秀。你问你姐是不是?”   甘泉回头看姐姐,甘露很肯定地朝弟弟点点头。   甘泉促狭地回头问杨蓉:“小蓉姐,你是不是单词没背够啊?”   杨蓉苦着脸说:“我听力、阅读、写作也都不成。”   这回换甘泉惊讶了:“也都不成?那英语除了这几样,那还剩什么了!”   ……   Q5开到路面,轻快地沿着天河路前行。甘家姐弟俩一个面向左看正佳广场和天河城的夜景。另一个面向右看向天河体育中心。杨梓伸手打开音响,流畅的钢琴曲在车厢里轻柔地响起,轻松的钢琴曲消除了杨蓉的尴尬,令车里顿添了亲切祥和的气息,也营造出诗情画意的旖旎氛围。   杨蓉不无骄傲地说:“这是我妈妈弹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一曲终了,甘泉半回头问杨蓉:“小蓉姐,你也会弹钢琴吧?”   杨蓉底气不足地回答:“会。但我弹的不怎么地。照我妈妈和我哥哥差远了。我只考了五级。我哥哥考了英皇八级。”   奥迪车平稳地汇入广州大道的车流里,轻快地向前飞驰,路灯和车灯交织出恍如白昼的感觉,可甘露的心情却越发地暗沉,连攥得太紧、令手心发疼的钥匙都忘记了。   穿过不太长的隧道,杨梓换道拐到去二沙岛的辅路上。甘家姐弟俩都在花城读书,却始终没到过这个市内绿化面积最大、容积率最低的高级住宅区逛过。   “这个是中医院的分院。”杨蓉给姐弟俩介绍。“据说中医水平不错,有中医药大学附院派教授来轮值。原来这儿有个琴星小学,哥,那小学还有吗?”   “不清楚。我很长时间没留意了。好像那个琴星幼儿园好像被合并了。”   二沙岛的红绿灯比较多,偏他们赶上了红灯的节奏,于是每个路口都要停下来。等终于转弯靠在江边停下来时,杨蓉已经叽叽喳喳把沿途的建筑介绍一遍了。   “这个新荔枝湾是分店。但他家的早茶不错。就是下午茶的时候黑麻麻的,令人没有食欲。”   “这是星海音乐厅,我妈妈以前在广州的时候,每次来听音乐会都要穿礼服。我爸爸不太习惯打领带,每次都要被我妈妈唠叨。我哥哥那时候每次都要穿浅色的礼服,我爸爸总说他,大冬天的穿什么浅色衣服。”   甘露姐弟俩已经适应了杨蓉话多的性格,俩人笑眯眯地听着杨蓉东一句西一句的介绍。等杨梓把车停在体育公园的停车场,四人一起往江边去。   一艘接一艘的游轮在珠江江面游弋。既有从东向西的,也有从西向东的。但很快向东的游轮就在过了广州大桥后不太远就掉头了。   杨梓对甘露解释:“夜游珠江的航程,最长的差不多是从广州大桥到白鹅潭,就是白天鹅宾馆那附近。但到晚上9点15就不卖票了。哪天咱们再早点打烊,从这里往大沙头码头,没有几分钟就能到了。”   甘露紧张地点头。她并不想乘船游览珠江。而杨梓也跟她一样地紧张。他没话找话,看到什么说什么。   杨蓉朝哥哥筋鼻子,笑着把手机塞给甘泉,娇声道:“泉仔,你帮我拍照。你要把小蛮腰和游轮都拍进去。少拍广州大桥,不好看。”   甘泉怪叫道:“那怎么拍?”   杨蓉拽着甘泉往东走。   “咱们从桥下过去,不久避开了嘛。”   杨蓉把苹果手机塞进甘泉的手里。   “你还用苹果?华为不好吗?小蓉姐,你这是不爱国!”   “别给我扣帽子啊。波音飞机还是国家买进来的,几百亿的美金呢。要说不爱国的话,怎么也轮不到我。”   甘泉卡住了,他直觉这里面有什么不对,但摆好pose的杨蓉催他:“泉仔,快点儿,我都要笑僵了。”   甘泉回头看姐姐,见姐姐就站在自己几步外,回头连续给杨蓉拍了好几张。闪光灯亮起,杨梓笑眯眯地把甘露拢进镜头里,俩人的第一张合影诞生了。 第24章 24小混蛋 你问我拍拖的意见?你明天……   甘露愕然。她撩了一下垂下的长发,低头遮掩自己的不自然表情。   其实她多虑了。隐藏在绿化带里的路灯,早被树叶和夜色联手遮住了光芒,站在步行路中间的她和杨梓,在周围的游客和夜晚健行的消暑男女眼里,就是一对外形很相称的情侣。   杨梓忍着心头的雀跃,把手机递到甘露面前:“你看看照的好不好?不好再重照。”   甘露低头看俩人的合影,不得不承认自己刚刚看弟弟给杨蓉拍照的瞬间表情是很自然的微笑,而杨梓发自内心的欢欣也在照片里展露无遗。   “你,我没同意你拍合影。”甘露小小声抗议。   “那我发给你,是删还是留,你决定。好不好?”   俩人的间距只有半臂之隔,呼吸可闻。   好不好?甘露眼神游移,避开与杨梓的眼睛相对。她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热起来。   拍照的甘泉因杨蓉的要求,不停地变换拍照的角度、地点,好把作为背景的小蛮腰和游轮拍摄进去。四人的距离这时已经拉开有十几步。   而甘露察觉到身边经过游客、健行的男男女女,并没有特意注意自己和杨梓,她在夜色里慢慢缓和了紧张情绪。   沉思了一会儿,甘露抬起脸对杨梓说:“你刚才发的那些信息我都认真看了。谢谢你。”   杨梓害怕被发好人卡,紧张地开始“垂死挣扎”。那绷紧的声音,急切的眼神,前倾的身体,无不在展示他内心对甘露那希冀的认同。   “甘露,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一生只动心一次,一生只守着令自己动心的人。像我父母那样。”   杨梓这么积极地表态,甘露顿时觉得这一晚上紧绷的心弦松了。   “杨梓,我老窦和我妈麻拍拖前,是征得我阿爷和阿嫲、阿公和阿婆的同意。嗯,这也跟都住在一个镇子上有关。但现在你爸爸妈妈不能来广州,你可以打电话或者视频问。杨梓,我是不想以后你我难为,咱们两家的差异太大了。”   杨梓明白了甘露的心意,明白她想重复其父母那种双方家长同意后再拍拖的模式。在这个离婚率高涨的现今社会里,去效法婚姻成功的父母,守着那个令自己心动的人一生,是多么多么令人期待和向往的美好远景啊。   杨梓立即当着甘露的面拨打父亲的电话,要求视频。   杨宇听到视频呼叫声音,只好放下才拿起来的iPad,按着眉间贴点开微信。他诧异地问:“儿子,什么事儿?”   “爸,你怎么了?伤着了?”杨梓被父亲的新形象吓了一跳。   “你妈妈嫌我皱眉出了川字纹。”杨宇莫可奈何,他向儿子告状:“你妈妈霸道极了,还不准我撕掉。”   容教授放回医药箱回来,见丈夫对手机说话,就开口问:“谁呀?这么晚还找你?”   “你宝贝儿子呗。”   容教授伸手要过丈夫的手机,等看到儿子了,她笑得非常慈爱:“憨木仔,这么晚了什么事儿?咦!你没在家?你在哪儿呢?”   “妈,我在二沙岛体育公园附近。那个我想征求一下你和我爸爸的意见。”杨梓发现甘露要离开,赶紧伸手使劲地拽住她。   “什么事儿?”容教授吃惊极了。自己的儿子从小就很有主意,当初坚持要留在南方陪外祖父母,没把公公婆婆气出个好歹来。   “妈,我和甘露拍拖,你和我爸反对吗?”   容教授笑起来,她打趣儿子道:“憨木仔,你有多少年没征求过我和你爸的意见了?有没有二十年啊。老杨,你听听儿子这话多新鲜。他拍拖要问咱们俩的意见。憨木仔,你爷爷在你这个年龄,你爸爸都满地跑了。你问我拍拖的意见?你明天娶媳妇我都不反对。”   杨宇在手机屏幕上露脸,问:“儿子,你遇到什么难题了?”   不等杨梓回答父亲的问话,当母亲的容教授又出现在屏幕上了:“憨木仔,你明天跟甘家闺女成亲、后天让我升级当奶奶我都不反对。我欢喜还来不急呢。你看看人家姐弟俩的学习成绩,你再看看你妹妹。人家是比翼齐飞,你妈妈我两个宝葫芦瘪了一个……”   什么比翼齐飞啊!杨宇知道若是任由妻子在这个话题延展开,她能说到明天天亮去。他赶紧再去抢手机,还说容教授:“容容,儿子难得找我一次,你让儿子先跟我说完的。”   “爸,我和甘露拍拖,你和我妈反对吗?”   “不反对。”杨宇奇怪地问:“儿子,你遇到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这么问?”   “爸,甘露她父母亲只高中毕业,她爸爸是辅警,她妈妈这些年在家做家务,她因为跟我们家的差距……”   杨宇笑:“她家父母读书多少,和你俩谈恋爱、结婚都没有关系。当初我和你妈妈谈恋爱时,你外公外婆也没因为老杨家靠工资维持温饱儿反对,你爷爷也没因你外公外婆读书少有异议。父母对儿女的婚姻,唯一的愿望是孩子能够幸福。”   杨梓得意地把手机一偏,让甘露出现在屏幕上。甘露突然看到屏幕上挤在一起的中年男女,窘得面红耳赤,她想抽出手离杨梓远远的,但容教授先对她说话了。   “是甘露吧?”   “叔叔阿姨好。”甘露只好开口问好。   “你也好。广州热不热?”   “热。”   “白天还是35、6°吧?”   “是。”   “跟杨梓过来北方避暑吧。请你爸爸妈妈、你弟弟一起来。”   “对啊,一起过来避暑吧。”杨宇及时露脸插上一句。   “谢谢叔叔阿姨。”   甘露的紧张,令杨宇和容教授一起笑了。而她适时地从屏幕上消失,也令两口子松了一口气。儿子突如其来地整这么一出,这小混蛋!   回头再跟他仔细掰扯。   “和甘露好好处,好好待人家闺女!”杨宇叮嘱儿子,得把这个视频完美结束了。   容教授紧随其后提醒儿子:“憨木仔,机灵点儿,聪明老婆娶回家,改善基因啊。”   “好。”杨梓笑着收线。   那边拍照的杨蓉眼尖地看到哥哥拉着甘露的手,一时间紧盯着俩人,连换个pose摆都忘记了。甘泉顺着杨蓉的视线回头,也看到牵手的一幕。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甘泉气哼哼地朝杨梓和姐姐那儿疾走。   杨蓉急得在他后面追着喊:“泉仔,泉仔。”   *   杨宇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笑着对妻子说:“容容,幸好咱倆都是开明的家长。要是刚才咱倆谁提出反对意见,你说是不是很尴尬?儿子这事儿准保得黄了。”   容教授点点头,伸手把丈夫的眉间贴按实一点儿,说:“这是在咱们家,换个挑剔点儿的婆婆,太可能说些门不当户不对的话了。”   杨宇深呼气、塌肩膀、弓腰背,然后靠在床头,放松惬意地说:“我得活得多不耐烦了,才反对儿子搞对象的事儿!别说他选择了中大的高材生,就是他要出柜,我也都能接受。”   “你这说的什么话!”容教授不高兴了。   “心里话!憨木仔这些年一直不拍拖,我这心始终吊在半空中。我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行。真的!容容,儿科冷主任家的事儿你知道的,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啊。”   容教授闻言靠在床头也叹道:“唉!可惜了吴双那孩子了。你说冷主任她怎那么想不开呢?不管怎么说,那女孩子也读了大学,家里穷点儿怕什么!父母亲离婚怕什么!反正这年头有退休金就够吃饭的,医保也承担了重症疾病的费用。”   “我猜她也是没想到吴双会那样吧。不然她也不会那么激烈反对了。”杨宇心有戚戚。   容教授不耐烦地说:“让我说也是她平时太惯着孩子,养得孩子听不得一点儿逆耳的话。”   杨宇却罕见地提出不同的意见:“冷主任惯孩子也有情可原。你大概不怎么知道他家的事儿。我跟你说早几十年前,省院的儿科是她公公吴主任撑起来的。吴主任在儿内科的造诣在省城是首屈一指的。我们这些医院职工的孩子,小时候都没少找他看过病。”   容教授点头。   “她婆婆原是药剂科的范主任,那人你没见过,那更是几任院长跟前的得力人。可那年范主任被判刑,吴主任突发心梗没抢救过来。冷主任他对象吴冬,他在分院当药剂科主任,因为他妈妈的事儿开始被隔离审查,后来在他妈妈判刑前被放出来了,之后就一直闲在家里。好像就隔了一年多吧,也病死了。对了,吴冬他弟弟吴山跟我同岁,还在一个班同学过。吴山高中毕业就参军了,后来在军队里考上了军校。但98年那场特大洪水,他在抗险救灾时牺牲了。听说他那时候好像是副连长。”   容教授听了这番话,脸色不由就转肃穆。这一家子,这怎么瞬间就家破人亡了啊。   “她对象什么病死的啊?”   “脑胶质瘤。”   “不能手术?李敏不是挺厉害的吗?她没接手?我听说冷主任她们几个特别好啊。”   “能手术。李老师得知吴冬病了,第一时间就接手了吴冬的所有治疗事宜,万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谁知道吴冬他在备皮的时候突然陷入深昏迷,然后就是持续的植物人状态,再没有苏醒了……”   “哪一年的事儿啊?”   “好像就是我出事那年的吧。然后我不是想调回来嘛,那年回家听人说了几句。我找李老师帮忙调动工作,但看李老师情绪不高,也没敢问她是不是传言的那样。”   “这一家子也真够可怜的。” 太令人同情了。   “谁说不是呢。还有吴冬他姐姐吴雅,我听说是子宫肌瘤,做核出术时出事了。”   “那是宫腔镜手术啊!咱们医院妇科最拿手的。东北三省有名的。”   “是啊。那时候范主任还没出事呢。妇产科还是李主任做大主任,不像现在妇科和产科分开了。苏主任她们都上台抢救,唉!最后都没行。”   “天哪!”容教授紧张地双拳紧握,呐呐道:“他们家这是撞了什么邪了啊?” 第25章 25大红包 可就真瞎了舒院长给他办特……   “天哪!”容教授紧张地双拳紧握, 呐呐道:“他们家这是撞了什么邪了啊?”   “天知道!反正他们家从吴山牺牲后,就一件事连着一件事儿的。”杨宇唏嘘不已。   “是不是因为少了吴山镇着了?”容教授比任何人都相信这些。   “或许吧。反正吴家这样的结局,我爸爸他们那些老一辈的人都很不舒服。不说别的, 那些年吴主任在儿科,不知救治了多少人家的孩子。”杨宇闷闷不解。“怎么好人就没好报了呢!”   容教授叹息道:“听你这么说, 我也为吴主任抱屈。”   杨宇巴拉巴拉地把他知道的吴家旧事挑了一些说给容教授。“你没见着吴主任那人,他脾气特别好,任何时候对生病的孩子都笑眯眯的。他小提琴也拉得好。逢年过节的还会登台表演一曲。”   除了吴主任的辉煌过去, 就是吴冬和冷小凤参加集体婚礼留给他的印象,以及道听途说的吴双周岁盛宴,还有就是冷小凤娘家的一些旧事……   “这样啊。”容教授恍然大悟, 她叹道:“冷主任娘家那样,那就难怪她会坚决反对儿子找个家境不好的对象了。不过我不信那孩子是因为这个原因寻短见。老杨, 我听说过另外一个说法,你看看是不是有道理。”   “什么说法?”杨宇侧脸看妻子。他发觉妻子进入更年期以后,以前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在逐渐向普通女人靠拢了。也不能这么说。应该说是女儿学业的不顺利, 把她从九霄云上拉回到现实中。   “那个我也是偶然听科里的老人叨咕过的。据说是知道内情的人说的。说冷主任她儿子高考成绩不够上省城医学院的,好像都没够二本线。但医学院的舒校长给他办了特招生。可毕业实习前,那孩子不知怎么就知道这事儿了,然后就受不了了……”   “那有什么受不了的?咱家小蓉不也是不够线进的省城医学院。不对, 难道吴双那孩子他不知道自己的高考成绩?”杨宇习惯地又去皱眉。   容教授伸手按在丈夫的眉心,用责备的口气提醒丈夫道:“不许皱眉!”然后又说:“谁知道呢。反正那孩子跳楼前跟冷主任通了电话,就跟他妈妈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还跟他女朋友通了电话。时间也不到一分钟。”   杨宇震惊:“那些爱说闲话的连这个都知道?真的假的啊?”   “我怎么知道!要我说假如那孩子是因为这个跳楼,根本就犯不着。他妈妈是儿科主任,哪怕省院不收本科生,他毕业后随便挂到那个医院的儿科, 人来省院儿科进修,或者直接到省院当个没编制的大夫,怎么就不行啊。点点大的事儿就想不开!”   别看容教授每日对着女儿就发愁她的学业,但女儿将来的出路,她早已经想好了。   “是啊。到底是太年轻啊。没想明白这世上除了生死就没大事儿。”床头灯令杨宇的脸处在半明半暗中,也令他温和的气质在夜色里更添了几分安详的神韵。他开始缅怀自己的过去:“我还不如吴双呢。我只是个大专生。我要是想不开,当年夹在一起分到外科的那七个本科生里,一天到晚被另眼看、被歧视,我早就该自绝于人民了。”   提起自己既往的大专生学历,杨宇没有心虚、没有回避,他只有怜惜吴双、感慨吴双想不开的嗟叹。   “吴双那孩子不管好赖是本科生。他多用几年功,以后考上他妈妈/的研究生,有机会再读个博,不是挺好的。未来辉煌灿烂!前程远大可期!他根本就不会像我当年那样,因为是大专生一再被导师拒收。”   而容教授最佩服丈夫的就是这点。别看只是大专生的起点,但他能在本科生考研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又在基本确定留在附属医院工作却被顶替了的情况下,奋发图强地去考博……   杨宇自信地笑笑,接着说:“那孩子要是因为这个面子过不去,可就真瞎了舒院长给他办特招了。我跟你说医学院的舒校长原来在省院当了好多年的院长,范主任那时候是他的左膀右臂。”   “哎,你说那范主任后来如何了?我过来这么些年,只有耳闻没有目睹。听说她过目不忘的,真的假的?”   *   甘泉心急火燎几步窜到姐姐和杨梓跟前。小少年合身扑到杨梓身上,抱着他的胳膊说:“杨哥,杨哥,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三扯两拽的,他把杨梓晃悠得跟自己姐姐分开了。   杨蓉看着被拉开的哥哥和甘露,挺同情哥哥,但也挺无奈的。但最会看机会说话的她赶紧机灵地招呼甘露:“露露姐,我来给你拍照吧。”   甘露极力遮掩自己的不自然,若有所思地看着走远的弟弟和杨梓,她猜不出弟弟会有什么事儿招杨梓说。而面对杨蓉的热情招呼,她只能勉强地回应道:“我这个手机用了几年了,晚上拍照的效果不好。小蓉,咱倆跟过去看看他们说什么吧。”   “好啊。”杨蓉高兴地应了,挽着甘露的手臂便去追那哥俩。“我的手机在泉仔手呢。苹果XS的美颜功能很好用,晚上拍照效果也可以。”   甘露敷衍地点点头。她的手机是上大学那年买的小米,当时就只有一千多块……   甘泉扯着杨梓离开姐姐后,说:“杨哥,你这就不地道了。我老窦吩咐我看好阿姐,你这令我难做了呢。”   “泉仔,我是真心要跟你姐姐拍拖的。我爸妈都同意了。”杨梓很认真。   小少年翻了个白眼,忿忿不平地提高了声音说:“你爸妈同意了?杨哥,你这话就不对啊,你得先问问我老窦和老母是不是同意。”   “嗯。嗯。我说错了。那个我正准备让你姐和你父母视频呢。”杨梓赶紧解释。“话赶话的,就是我先跟我父母视频了。我爸妈还邀请你和你父母去东北避暑呢。”   “杨哥,别的你先不用说。在我老窦老母没同意前,杨哥你先拉我阿姐的手,那个,那个我说假如宋哥不经你允许,就拉小蓉姐的手,你怎么想?你愿意吗?”   杨梓顺着甘泉儿的话一想,先是觉得意外,然后他突然笑起来。他反手搂住甘泉说:“泉仔,你要是能撮合成老宋待你小蓉姐就跟我待你阿姐一样,我封个大红包谢你。”   “你!”甘泉傻了。他从懂事就开始在幼儿园争第一,一直争到高考,在人情世故这一块他是短板。但他的聪明令他立即抓住杨梓话里的漏洞,他只揪着刚才的话题说:“杨哥,咱倆现在说的是你没经我老窦老母同意。至于宋哥和小蓉姐,你先别往你这里搅合,那个以后再说。”   杨梓见转移话题无效,就更亲热地搂着少年单薄的肩膀继续哄:“泉仔,要不你现在问问你爸妈,问问他们是不是同意我和你姐姐拍拖?”   “我姐姐同意啦?”   杨梓略得意地说:“她若不同意,我怎么能拉着她手啊。”手心里的细腻感觉仍在,杨梓心头的小火苗一窜一窜地往上烧呢。   甘泉想了想说:“单我阿姐同意也没用。你得等我老窦同意。咱们回去了。”   甘泉挺不高兴的。   *   范主任后来如何了?杨宇陷入沉思。在容教授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说话了。   “院办那些人都说范主任过目不忘,我没跟范主任打过交道,是不是的不知道。她后来啊,那个就是吴主任死亡的消息,并没有瞒着范主任。可谁也没想到她和吴主任鹣鲽情深是同命鸳鸯,她在得了吴主任死亡消息的当晚就死了。谁也不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   容教授瞪大眼睛,震惊道:“在监狱里还能自/杀成功?”   “听说是在看守所里,还没移送到监狱呢。这事儿卫武知道。听说当时因她之死受牵连、被处分的有好几个。但吴冬拒绝尸检,只按照她妈妈的遗书,血书,将他父母一起火化了。”杨宇说着话眼神飘忽起来,他想起了李主任夫妻,想起了……他陷入往事的缅怀中。   容教授被镇住了。   卧房里只有空调制冷的轻微风声。   隔了一会儿,容教授轻颦双眉,突然打破沉默道:“你等我捋一下啊。李敏和冷主任她们是一届的,孩子应该差不多大。范主任夫妇是在咱们回来前出事儿的,那就是她孙子还没上大学,是吧?”   “应该是在读高中了。至少是高一了。他们那几个孩子上学都早。李老师家的穆彧还跳过级。”   容教授点头总结道:“这就对劲儿了。孩子上高中的时候,祖父母和父亲接连出事影响的。不然以冷主任的聪明,范主任的过目不忘,她家吴双怎么可能考不上医大的。也难怪那孩子接受不了自己连个省城医学院都考不上了。”   杨宇瞥一眼妻子,心说这时候你怎么又认可祖母的基因对孙子有影响了?但他只在心里想想而已,认真跟老婆一是一、二是二地掰扯这些,那纯心是不想过了。 第26章 26耳报神 容教授到底还是担心甘露被……   杨梓只能顺着甘泉掐自己胳膊的劲儿走路, 他没想到这小少年的力气还不小。   “甘泉,”杨梓随着甘泉走了几步正色道:“我跟你姐是认真拍拖,是那种奔着一辈子在一起的拍拖。你说我哪儿不好, 哪儿配不上你姐了?你提醒我我立即改,好不好?”   甘泉便也认真地回答:“杨哥, 若我老窦、老母和阿姐都钟意你,我就没任何意见。但要是他们同意了,我以后才发现你有不好的地方, 你也改吗?”   “改!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姐。像我爸爸待我妈妈那样。”杨梓信誓旦旦握拳表决心,然后恳求甘泉道:“泉仔,你帮我在你父亲跟前美言几句了。”   甘泉翻了个白眼, 心里说你爸爸待你妈妈怎样,我哪里知道。但他偏偏假模假样地回答:“你等我想想该怎么跟我老窦说。不过杨哥, 我今晚没把老窦交代的事情办好,我现在可担心我老窦捶我了。我跟你说我阿姐可是我老窦的眼珠子,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了的那种。你要是辜负了我阿姐, 你别看我打不过你,我老窦会打出你的卵黄。等闲三五个大汉,都不是我老窦的对手。刑警办案都愿意带上我老窦去抓人呢。”   杨梓这时一颗火热的心都在欢喜的人身上呢。他见甘泉这么说便道:“我不会做错事。我从小就没挨过打的。对你姐更不会行差踏错了。”   他人被甘泉拽着往停车场去,嘴里唠唠叨叨地碎碎念。甘泉不理他那么多。好在俩人都知道回头看姐姐和妹妹。   甘露和杨蓉挽着手, 就在他俩几步远的地方跟着。   杨梓有心想对甘露说点儿什么吧,可有这一弟一妹在跟前,他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该对甘露说什么。他同时也认识到自己还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也没有足够厚的脸皮,可以当这两个上千瓦的大灯泡不存在。   四人沉默地上了车,甘泉把杨蓉的手机还给她, 说:“小蓉姐,我还拍了几张小蛮腰的照片,你发给我啦。”   俩人扫码加微信。   杨蓉惊呼:“泉仔,你怎么和我哥的头像是一样的?”   “我们俩好啊!”甘泉得意洋洋地回答。   杨蓉震惊了。她看看哥哥,再看看身旁的露露姐,然后使劲搥一下甘泉的肩膀说:“泉仔,你个小孩子不懂事。我告诉你我哥他喜欢的是你姐。而且我爷爷就我哥一个孙子,他不会跟你出柜的。”   杨梓把刚驶离停车位的Q5刹住,回头说妹妹:“你脑袋里都想什么呢!你写作文怎么没这么能联想?”   甘泉转回头笑嘻嘻地说:“小蓉姐,你哥跟宋哥才是真的好。他俩是一个班级的,能朝夕相对。哎,我跟你说小蓉姐,你哥和宋哥一直都眉来眼去、眉目传情的。”   杨蓉的眼睛就在车里这仨人之间来回转。不用问都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小蓉姐,我真不骗你的。”甘泉唯恐天下不乱,扭着脖子信誓旦旦地跟杨蓉挤眉弄眼。   杨梓抬手拍一下甘泉的肩膀,说:“坐正了。小心刹车扭伤脖子。泉仔,我跟你说你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跟谁眉来眼去了。 ”   “今天卖早点时跟宋哥啊。”   杨梓气结。却拿这个满嘴跑火车、胡说八道的甘泉没招。   “泉仔,让你杨哥好好开车,你别捣乱。”甘露出声说话了。   杨梓的嘴角立即就翘起来了。   “姐,你向着他?我是你亲弟弟好不?我为了护着你,连二沙岛什么样都没看清。” 甘泉委屈,立即威胁他姐姐说:“你等我告诉阿嫲你跟杨哥拉手了。”   杨梓忙说:“咱们明天早点儿打烊,我们再开车来二沙岛,让你看个够。”   “哥,我明天要回家住。”杨蓉岔开话题。她已经发现自己被泉仔这小子骗了。   “那你得劝动你露露姐。要是你一个,你自己打车回家。”   “露露姐,要是明天我们还来二沙岛,晚上就到我们家住呗。省得大晚上还得爬七楼。”   甘露笑而不语,怎么可能去杨梓家里住?   她对杨蓉的缠磨不表态。   甘泉打开微信,想想又关闭了。回头哼哼唧唧地说:“小蓉姐,你磨我姐姐没用的。明天我老母过来,你看着吧,她一定会把我阿姐领回家去的。绝不会再给你哥机会。”   不等杨梓说话,杨蓉趴到副驾驶的靠背上,对甘泉说:“泉仔,你今晚别给你爸妈通风报信好不好?我哥和露露姐等时机合适了会跟你爸妈说的。”   “哼!”甘泉不答应。“你哥还没跟你老窦老母上我们家提亲呢,你哥怎么能拉我阿姐的手?”   杨梓差点把油门当刹车用了,那个,这个甘家是什么时代的人家啊!   杨蓉怪叫一声:“泉仔,你们家还得提亲后才能拉手啊?”   “是啊。我们镇子里有出去打工的,跟外面人拍拖,都大肚婆了,人家还不上门提亲,差点儿被沉塘了。”甘泉说得理所当然。   “你确定你们镇子是21世纪?”杨蓉惊诧。   “那你以为呢!我阿嫲教导我,男仔不定亲就拉手、不成亲就搞大人家闺女的肚子,是不知廉耻。不想让先人蒙羞、父母难为,就自己去沉塘。而女仔不成亲就当大肚婆是不自爱,沉塘也不冤。”甘泉理直气壮。   杨蓉扭回头看沉默不语的甘露,问:“露露姐,你们家那儿未婚先孕的要沉塘?”   “派出所不允许的。但很丢脸。全家都跟着抬不起头。”甘露据实而答。   杨梓这才明白拍拖要得到双方父母允许是什么涵义。   “你们那儿的民风真很淳朴啊。”杨蓉感慨。   “是。”甘露点头。   “不说北上广深,现在全国三线城市、四线城市都得有不少试婚、未婚先孕的年轻人了。我简直不敢想象你们那镇子,能放女孩子出来上大学。是不是很不容易,露露姐?”   甘露失笑道:“读书工作都不受限制。族里只反对试婚、未婚先孕而已。”   “小蓉姐,你敢试婚吗?你敢未婚先孕吗?”   “那我妈能撕了我。”杨蓉缩脖子,她想象得出来母亲的愤怒。   余下的时间里,杨梓沉默地开车,杨蓉两个拇指飞快地在手机上划拉,姐弟俩仍是一个看左边一个看右边地望风景。   *   手机滴滴滴地响个不停,再度拿起iPad的杨宇只好先看手机,这是他们一家四口的小群在响。   闺女有正事儿了?   夫妻俩各自捧着手机把女儿发来的信息看完,容教授喜笑颜开地说:“憨木仔这回倒开窍了。你说咱俩装不知道,等他自己跟咱们说怎样?”   “我不敢。我怕小蓉会跟爸说。到时候爸不会给我留情面的。”杨宇报怂。儿子好容易往前跨了一大步,自己这当父亲的正该助力一把的,怎么能隔岸观火看热闹啊。“再说人家儿子不说了嘛,明天会把女儿领回去,再不给咱们家儿子机会了。”   容教授思及公公唠叨丈夫的劲头,是可能就丈夫在女儿通风报信后,没立即采取积极的应对措施发脾气。便说:“小蓉这耳报神。她是不会把这事儿藏着不告诉爸的。”她倒不担心家长把女儿领回去。那么大的闺女了,领回去锁家里么?不回广州读大学了?   “是啊,她这会儿没在大家群里说这事儿,都够令我意外的了。”   “估计是又从她哥那儿拿到钱了呗。”   “很可能。”   对于岳父母把固定资产没留给女儿、而是留给外孙的做法,夫妻俩当时就商量好了,只说那是杨梓坚持留在广州、老人家对陪伴多年的外孙的回馈。   针对杨蓉曾有的不甘,容教授当时便说:“那是我爹妈,我都没得着,你有什么资格不乐意的?!再说付出和没付出的一样待遇,做梦还差不多。这些年你在我和你爸身边,跟独生子女似的,你不想想你比你哥多得了多少父母的疼爱。”   “哥哥有外公外婆。”   “你有爷爷奶奶。你还有大姑、小姑、表姐、表妹,你哥哥可是孤零零地在广州的。”   容教授口舌伶俐,一次就把女儿按住了。但女儿从此逮着点儿理由,便朝她哥哥伸手要钱。当父母的见兄妹感情更好,主要是儿子行事有度,并不会无原则地宠爱、溺爱妹妹,便不干涉兄妹俩的愿打愿挨了。   杨宇把手机放下,深有感触地说:“这和我当初追你时一样。二十多年过去了,风俗却依然没变。”   “你委屈了?”容教授挑眉,一幅要找茬的模样。   杨宇温和地笑笑说:“没有。我有什么好委屈的。你是独女,爸妈是把你嫁给我,一没要求我入赘,二没要求生二胎随你的姓。咱们闺女的超生罚款还是爸妈给交的呢。”   容教授笑了,满足地说:“算你有良心。记得爸妈对你我的好。那个憨木仔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既然甘家那儿和你家那块的风俗一样,我们想娶人家的掌珠,就入乡随俗呗。该有的礼仪必须要做好、做到的。”   “那咱们周末过去?”   “好啊。我明天上班安排一下。咱们周五下班就过去,周六上午去提亲。既然过去了,周日上午就去给爸妈扫墓,下午回来。赶得有点紧,你吃得消吗?”   “没事儿的。”容教授感动、领情。虽然儿子会去扫墓,但丈夫每次过去,都不忘去看看自己父母,女婿做到这份上也可以了。   “老杨,那个要不要先跟儿子说一声,咱们周末过去?”容教授到底还是担心甘露被领回家了。 第27章 27拜观音 宋清辉仔细地按了一遍杨梓……   杨梓把他们仨放在小区门口, 自己送车去地下车库。   “你们先上楼了,不用等我。”   杨蓉挽着甘露,甘泉跟在俩人的身后, 拖着脚步慢慢走。干了一天,又去二沙岛兜了一圈, 单薄的小少年激动之后还是有些疲惫了。   三人爬到七楼,甘露打开门让杨蓉先进屋,然后她拉住弟弟, 说:“泉仔,刚才的事儿你先别对老窦和妈麻说,明天我会自己对妈麻讲明白。”   甘泉沉默了一下, 问:“阿姐,你是钟意杨哥吗?”   甘露点头。   “阿姐, 你是钟意杨哥靓仔还是钟意他家有钱?”少年郎很认真地问。“阿嫲念叨过多少次,老窦就是人品好才被阿公阿婆相中。先是人品,然后才是其它的。”   甘露失笑道:“泉仔, 难道我应该特意去找一个长得丑、家里也穷的?不过是我喜欢的那个人, 碰巧他家里有钱罢了。”   楼下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甘露说弟弟:“回去睡觉吧。阿嫲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你放心,我不会做糊涂事儿。”   “你记着就好。阿姐,你先进屋,我等杨哥上来开门。不然我还得叫宋哥开门。”甘泉没有钥匙。   “那你今晚别跟老窦和妈麻说。省得他们着急。我明天自己跟妈麻讲。”甘露再次叮嘱弟弟。“免得老窦和妈麻担心。”   甘泉不置可否, 将姐姐推进屋。   甘露在杨蓉后面进的房间,扫视一圈不见杨蓉,主卧的洗手间门半开着,里面也没有人。她转去厨房,见杨蓉在小阳台上摆弄洗衣机,便回去冲凉。   等她出来时, 杨蓉却先她洗漱好了。   “露露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慢,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的呢。哎呀,急得我都想敲门了。”杨蓉在吊扇下吹头发,见甘露出来急不可耐地拉住她。   “什么好消息?”甘露把长头发从毛巾里解放出来,也凑到吊扇附近吹头发。   杨蓉欢天喜地,像得了绝世宝贝似的郑重宣布:“露露姐,我爸妈周五来广州,周六上午去你家提亲。意外不?惊喜不?我妈妈说要不是我爸爸有手术不好走开,他们明天就会过来的。她拜托你转告你父母,她和我爸爸不是有意怠慢。”   甘露愣住了。她是真的没想到!因为自己和杨梓只是……   “怎么会呢?” 甘露直觉有哪儿不对。阿嫲说提亲前要有很多事儿办的。知根知底的人家都要忙几天的。   “怎么不会呢!我在车上就把你们家那儿的风俗告诉我爸妈了。”杨蓉这才想起来向甘露求证。“露露姐,要是你不喜欢我哥哥,我爸爸妈妈就白跑一趟了。露露姐,你也喜欢我哥的是不是?”   甘露的脸腾地一下子又红起来。她吱吱唔唔地没说出来任何话,借着要吹另一边的头发转过身。恰好看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便弯腰拿起手机,是甘泉发信息来。   甘露把语音转换成文字。   “阿姐,杨哥刚才告诉我说他父母周末要来。你知道吗?我转告给老窦了,老窦说欢迎他们。但老窦让我告诉你不要给老母知道,让老母这几天多考察考察杨哥。还让我看紧你。不准你离了我的眼。”   甘泉得意极了。这些年都是自己被姐姐看着,如今终于轮到自己看着姐姐了。   “哈哈,阿姐,如今你归我管了。”   “你看看几点了?是不是该睡觉了?”甘露一句话发过去,甘泉立即憋了。他回了姐姐一个“睡觉啦”的图片,再没有信息过来了。   甘露退出和弟弟的对话框,这才发现杨梓给自己发了很多条短信。   *   杨梓从车库出来便看到父亲的留言。   对于从小到大、任何事儿都对父母说的妹妹,杨梓秉承自己无不可对人言的秘密之态度,随便妹妹怎么给父母做耳报神。但这两天妹妹接连给自己以惊喜,还真的出乎意料了。   杨梓站在单元门那儿,把父亲的留言看完,心情激动地发了一个拥抱的图片给父亲,然后一边上楼一边给甘露发消息。   “露露,”这含在杨梓嘴里好多次、没敢喊出来的昵称,终于在微信上先跟甘露朝面了。   “我父母准备周六上午去你家提亲。”   “我们可以光明正大拉手了。”   ……   杨梓发微信太投入了,转弯后一脚踏空,整个人在墙边挣扎一下,最后歪歪扭扭地匍匐到楼梯上。疼得龇牙咧嘴的他,先去看手机屏幕。   从左下角碎纹中,延伸出一条斜痕跨越了整个屏幕,什么都看不见了。   碎屏了!   “老宋,过来帮下忙。”杨梓进屋便找宋清辉。“厨房里有药箱,你帮我处理一下。”   “哎呀,你这是在哪儿摔的?”宋清辉仍捧着《内科学》在用功。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内科学》有几处不该丢分的,暑假得再多下点儿功夫。“你这几处擦伤可得好好消毒。”   “我刚才在楼梯那儿拌了一下。”杨梓略尴尬。   “你可真行!几十岁的人了,上楼梯还能摔成这样,你想什么呢?”宋清辉接过双氧水,招呼杨梓把胳膊伸到洗碗池那儿,顺嘴说了一句   “嘶……”杨梓被双氧水刺激得抽冷气,没好气地回答:“我能想什么!”   “想甘露呗。不然你还能想谁!当我眼瞎啊。”宋清辉把双氧水仔细地倒到杨梓的擦伤处。“老杨,我说一句你不爱听的,甘露家的家境未必会比我家好太多,我和她在高中都是领助学金的。”   “老宋,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看我是那种爱钱、把钱放在第一位的人吗?”杨梓有些羞恼。“别说我找女朋友不会看家庭条件,就是我妹妹小蓉,她将来嫁人,只要对方人好、对她好、积极上进,家里有钱没钱的,我和我爸妈、我妹妹也都不会在乎。”他抬腿,把沙滩裤往上捋,大腿外侧的擦伤也挺重。   宋清辉拿着双氧水的瓶子就是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处理其它擦伤处。等所有伤处都消毒了,他剪开一袋生理盐水,说:“你这儿的东西挺全的啊。老杨,你刚才那话最好也就是说说而已。我提醒你啊,假如你到咱们系的群里,把你家的经济条件、你父母的工作和你妹妹的照片发上去,你信不信扑上来管你叫大舅哥的人,能把你撕零碎了?”   “你也太小看咱们那些同学了。”杨梓不以为然。   “嘁。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娶个好媳妇,等于少奋斗二十年。老杨,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啊,就是你家没有这么多房子,单你父母亲能招研究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扑上去。现在想进效益好点儿的三甲医院,不是一流导师的研究生做梦吧。”   这个杨梓知道,他想起父亲的催促,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不想离开熟悉的广州,离开自己生活了22年的地方。   “再说咱们班的那些同学,女生不说了,就男生,父母亲都挣工资的,将来工作了买房子,别奢望一次性付款的事儿了,也没几个家里凑首付不吃力的。”   “不会吧?”   “怎么不会!咱们班上大学就申请贷款读书的多少?报名参加勤工俭学的人少啊,不过是二年级以后功课重了,为了成绩不得不退出罢了。”   “包括你吗?”   “自然啊。要没有奖学金,我也申请贷款了。总不能为了挣钱,耽误了功课。我听说有的导师不仅看考研的成绩,还要看平时的成绩。”   “是啊。”杨梓的所有伤口都处理完了,他和宋清辉一起收拾东西。“我爸他们医院有个外科主任,她和她师弟招研究生的条件是连续三年以上获得一等奖学金。”   宋清辉震惊得停手,夸张地捂胸口,道:“再多要一年,我考全省第一也没考上的可能了。靠!是哪科的啊,这么牛皮哄哄的?难道专业课的一等奖学金还不够?”   “神经外科。”杨梓幽幽答道。   “艹!神经外科啊!那就难怪了。要是不怎么地的专业敢提这样的条件,就等着招不到人吧。”宋清辉拿拖布清理地砖上的脏水。“哎,老杨,我说你明天少干点儿活,省得出汗了,麻烦。”   “嗯。”杨梓抬起胳膊看肘部的擦伤。然后伸手触摸右侧的肋骨。他摸得太仔细认真,吸引了放下拖布的宋清辉。   “肋骨骨折了?”宋清辉担心。   “应该没有吧。”杨梓也叫不准,刚才那一下摔的挺狠的。   “我给你看看。”宋清辉坚持。   杨梓拒绝。“不用。我贴着墙栽的,应该不会骨折,就是一碰就疼。”   “磕楼梯上也难说。来,把T恤掀起来我看看。”   宋清辉上手脱杨梓的T恤,甘泉冲完凉听见厨房有说话声过来看。   “你们俩?杨哥,宋哥,你们俩在干什么?”   宋清辉瞥一下眉眼官司热闹的甘泉,他还没发现这聪明孩子内心世界挺丰富的。   “泉仔过来帮忙。你杨哥走路不带眼睛磕伤了。你帮我把他T恤脱下来,我看看他有没有肋骨骨折。”   甘泉闻言立即上手帮忙。杨梓扛不过他俩人的坚持,三下两下的,就被扒下了T恤。   宋清辉仔细地按了一遍杨梓的肋骨说:“触诊没发现有离断的。你夜里睡觉记得左侧卧位啊。”   “嗯。”   三人一起离开厨房,宋清辉回房间睡觉。   甘泉跟在杨梓的后面,非常好奇地问:“杨哥,你怎么磕的?”   杨梓不好意思。他顾左右而言他:“我手机摔坏了。你给你姐发条微信,我父母……”   “好嘞。”甘泉美得像中午吃了冰激凌,笑呵呵地先给父亲发微信,等父亲回复了,再把父亲的指示发给姐姐。   杨梓看着甘泉当自己的面就“阳奉阴违”,无奈! 第28章 28洗刷刷 可不就跟中了大/乐/透似……   虽然甘泉行事突然令杨梓无法阻止, 但甘泉最后还是用实际行动安慰了一下杨梓。他当着杨梓的面发了语音给姐姐,把甘父的决定发过去,又笑嘻嘻地打趣杨梓道:“我老母唔知, 杨哥你好好表现啊。”   杨梓咧咧嘴,谢过甘小弟的提醒, 又说:“我手机摔坏了,也不知道明天的闹钟还会不会响,明早五点四十分你记得过来喊我一下。”   “好!”靠谱的甘小弟爽快地答应了, 然后边走边说:“阿姐,杨哥摔伤了,半拉身子都没法看了。”   “泉仔,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杨梓发急。   “杨哥, 我帮你呢。”   对面的甘露看完杨梓的留言,心潮澎湃,自然不能平静。她一时想的是杨梓温和的眼眸, 触及灵魂的微笑俊彦, 又一时感动于杨家父母的认真。她不是闭门深闺的旧式闺女,不说见过高中同学拍拖、升了大学异地恋分手,哪怕进了同一间大学,也有见异思迁者。   再则, 大学谈恋爱的情侣不仅有同居的、也有堕胎的,虽前者常见,后者也时有耳闻。尤其是几个师姐说过的,再热烈的恋爱都抵不过生活的压力,毕业季就是分手季等……两相对比,杨梓的认真和其父母的积极态度更令她感动。   杨蓉偷眼去看甘露的情绪变化, 可看来看去的,她始终没猜明白甘露来回变化的脸色是什么意思。所以,屋子里的两个年轻姑娘,一个思绪复杂地呆立着,另一个小心翼翼地在窥视前者的脸色。   甘露的手机微信再次震动。她以为是杨梓不见自己回复,又发来信息呢。一看又是自己弟弟发来了。哎呀,天!这,这,摔得半拉身子都没法看了,人得摔得多重啊,这泉仔,话也不说明白……   心急之下她就对杨蓉说:“小蓉,你哥哥刚才摔伤了,”   杨蓉立即着急起来,抓起手机给哥哥打电话。“你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这提示响起,气得杨蓉跺脚,道:“哎呀,我哥他的电话怎么不在服务区啊。”   “泉仔说你哥哥的手机也摔坏了。”甘露着急,心说这杨蓉的关注点怎么落在了手机上?怎么不说去看看呢?   不靠谱!   杨蓉心里一松,泉仔可是跟自己一起上楼的,哥哥就是摔伤了,应该也不会伤到哪里去的。但她看到甘露的脸色,眼睛转动几下,便亲热地说:“露露姐,咱倆过去看看吧。”   这提议正中甘露下怀,她立即去抓拿着钥匙,说:“好。”   敲门声响起,伴着杨蓉焦急的叫门声:“泉仔,开门。泉仔——”   宋清辉被杨蓉的敲门声打断学习,心说杨蓉这么晚了找甘泉干什么。可等了一会儿,不见甘泉去开门,他只能无奈地撂下书,在杨蓉激烈的敲门声中,套上衣裳过去开门。   “小蓉,甘露。你们有事儿?”宋清辉打开门请她们进来。   “泉仔说我哥哥摔伤了,”   “杨梓伤得重不重?”   俩人一起说话,不等宋清辉回答,俩人已经越过他了。   杨蓉还边说话边往屋子里走,嘴里喊着:“哥,哥,你怎么样了?”   宋清辉关了门,跟在俩人的后面往杨梓的房间去。哼!没肋骨骨折,就那些擦伤算什么啊?倒值得惊动人一看的?!   甘泉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就笑嘻嘻地对杨梓说:“杨哥,你看吧,准保是我阿姐和你妹妹来了。你要不要装得重一点儿,嗯,就是起不来的那种?”   杨梓在他肩膀敲了一指头,说:“我都能上七楼,现在装爬不起来床,你是想我当你阿姐是傻瓜,还是想你阿姐讨厌我骗她?你赶紧开门去。”   甘泉嘿嘿一笑:“宋哥去开门了。”   *   甘父此时坐在家里正在看电视。   吊扇在他头顶均速旋转,发出他习惯而客人会觉得是噪音的吱嘎声。半旧的藤椅,已经磨出包浆。很普通的3+1+1组合,围成面对电视的经典客厅布局。只有藤编茶几比普通的尺寸偏高,玻璃台面上摆放了一个简约款、黑白两色、圆形、可蓄水的陶瓷茶船,其上一紫砂壶、一公道杯,两个荔枝大小的茶盅。   “别喝茶了。省了夜里睡不着。”甘妈妈走过来收拾茶具。“洪禧,我明天得早点走。我可不想明天进城赶上早高峰塞车。早点困觉啦。”   甘父笑眯眯地点点头。其实他根本就没听清妻子说什么。他光顾着想周末杨家来提亲的事儿了,丝毫没注意妻子收走了茶盘。他的注意力始终在手机屏幕上,在他儿子甘泉发过来的消息上。只是他那满满的要溢出来的顺遂、自得、满意,却不得不先掩藏起来的神态,配合他手里慢慢摇着的大扇子,有着说不出的闲适和惬意,真有一种神仙也比不过他的感觉。   ——自己的乖女就没一处不好的。   从小就乖巧听话,人聪明,样子靓,读书好,念得好大学,拿着奖学金,都不要自己这个做老窦的操心学费。   看看,好孩子大家都看得到。这不,就有好亲事上门了!   至于不告诉妻子,他有自己的打算。露露是跟她妈麻学的做糖水,露露的糖水能让年轻人喜欢,她妈妈亲自出马,自然不会坠了下风。得让杨家那孩子相信妻子煲的汤能令那店的老食客们喜欢。   得在杨家孩子那儿打好伏笔,树立信心。等杨家那孩子开学了,经常去店子里的客人也应该吃惯了,妻子便可以顺理成章接管店子的业务……只不过没想到杨家这周末就过来提亲,看来杨家是很满意自家闺女,看来杨家那孩子在他父母亲心里的份量也够重。   “你笑什么呢?”甘妈妈把茶盘清洗好回来。“你这一晚上奇奇怪怪的。中了大□□?”   “嘿嘿。差不多。”甘父美得从心底漾出幸福的笑意。杨家有房有店铺,女儿嫁过去不用辛苦供楼,可不就跟中了大/乐/透似的!   *   “哥,你伤着哪儿了?”杨蓉看着她哥哥就问。   “杨梓,泉仔说你摔伤了,赶紧去医院吧。”跟在杨蓉后面的甘露,满脸的焦急和关心溢于言表,与杨蓉也不相上下。   杨梓感动于妹妹和甘露的关心,很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就是手掌这儿擦伤了一点儿。”   “不是摔伤?”甘露问。   “不是。”杨梓信誓旦旦地回答。   “哥,你在哪儿摔了?听说手机都摔坏了。”   “我不小心在楼梯那儿绊了一下。只擦了一下手。”杨梓只把手掌的擦伤亮给甘露和妹妹看。却在甘露和他妹妹低头看自己的伤手时,朝跟进来的宋清辉摇头打眼色,不让他说出自己的真实伤情。又威胁地瞥一眼甘泉,警告他别拆穿自己。   宋清辉看懂了他的意思,沉默不语地靠着门框站着。   甘泉笑嘻嘻地不以为然,只对杨梓说:“杨哥,你看,我就说我阿姐和小蓉姐知道了,肯定要过来看你,我没说错吧?”然后他朝杨梓晃晃张开的手掌。   杨梓不太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也只好点头。   “很疼吧?”甘露的语气里全是怜惜。   “还行。这一点点小伤,明早起来就不疼了。”得到意中人的关心,杨梓不觉得伤处火辣辣的了,也忘了去想自己刚才答应了甘泉什么。“没事儿的。你别担心。嗯,就是手机屏幕坏了不方便。小蓉,明天早晨得你给送货的转账,上午你再去帮我换个屏幕。”   “好啊。”杨蓉答应。   “别跟爷爷说啊。”   “嗯,不说。可不告诉妈妈吗?爸妈周末要过来的。”   杨梓想了一下说:“等周末爸妈过来,我早都好了。”   宋清辉瞥一眼杨梓,心说你做梦呢。那么多的擦伤,尤其是胳膊肘那块,三天的功夫够结痂的,可不够脱痂皮的。   杨梓明白宋清辉眼神里的意思,只想着先把妹妹糊弄过去。靠!甘泉就会没事儿找事儿。   见她哥确实没什么事儿,便对着甘泉说:“泉仔,你谎报军情。你不是吓唬我呢,是吓唬你姐姐呢。”   甘泉笑嘻嘻地说:“我今晚不告诉阿姐,阿姐明天知道了会更担心了,是不?”   甘露点点头,她说杨梓:“你这伤处不好沾水,有事儿让泉仔帮忙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看向甘泉。   甘泉拖长声音朝姐姐伸手:“阿——姐——”   甘露朝弟弟的手心轻轻拍了一下,说:“你好好照顾他,洗洗涮涮的事儿交给你了,别让他的伤手沾水了。我答应你就是了。”   “好。保证完成任务。谢谢阿姐了。”甘泉眉开眼笑,也不戳破杨梓那儿还有别的伤。   杨梓看一眼甘泉,心说甘露这弟弟倒和自己妹妹一样,见缝就钻,必是从甘露那儿得到什么“好处”了。   甘露吩咐了弟弟,就转身往外走。经过宋清辉身边的时候,甘露略停顿了一下,边走边说:“宋清辉,杨梓那儿要麻烦你帮着我弟弟照顾他了。泉仔还小,到底不如你是学医的仔细。”   “好啊,小意思。”宋清辉略诧异甘露的托付,他应下来之后,目送甘泉和杨梓送甘露、杨蓉离开。   等杨梓回赖,他搂着杨梓的脖子问:“老杨,你给我从实交代,怎么不过这一晚上,怎么甘露就有资格托付我和泉仔照顾你了?”   杨梓嘿嘿,略羞涩但也非常骄傲地说:“我爸妈周末过来去甘家提亲,甘露父亲答应了。”   宋清辉怪叫一声道:“行啊,老杨,你这速度赶上光速了啊。这就上门提亲了!” 第29章 29鸡公仔 甘妈妈也贡献了一个谐音,……   第二天, 甘妈妈早早到了店里,她眼里的几个孩子刚刚吃完早饭。可她那跟探照灯的眼睛一扫,立即就看到了杨梓右手臂的擦伤。   “天, 你这是怎么搞的?”甘妈妈震惊。“怎么伤得这么重!”   张罗出去卖早点的杨梓只好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回话。但他看着甘妈妈那种好像那伤是在她自己身上的表情, 不禁就微微发窘。思及昨晚甘泉说的话,他在羞赧中带着谨慎,实话实说地回答道:“昨晚上楼的时候看手机, 一不小心踩空了,嗯,也就是在墙边蹭了一下, 看着重而已。”   “很疼吧?”甘妈妈继续关怀。别的话她咽下去没说出口。这要是自己的儿子,她一定会拎着耳朵念叨到他打怵、告饶——细仔行路看手机, 是要踩狗屎、还是想落池塘?   可她这些想法只在嗓子眼儿打了一个转儿,就又回到了肚子里。   她自己劝慰自己:杨梓的父母敢把这么大的店子交给儿子做老世,想必认定儿子是个谨慎的性子, 不会莽撞行事儿的;再说杨梓能考到医大, 那平时也会是个能约束自己的后生仔,再不会像那些二五仔那样,整天捧着手机只知道玩游戏而不好好地念书。倒是自己不晓得他是为什么上楼梯还看手机,嗯——倒真的不好求全责备, 自己也没个身份替人家父母管教孩子……   唉!这么好的细路仔,怎么就摔得这么重呢!幸好脸上没有受伤啊。   甘妈妈慈爱地看着杨梓,眼里的怜惜如漫了金山的大水,把杨梓层层裹住了。   杨梓收到来自甘妈妈的无限深情的关心。可这关心若合上他受伤的原因,就令他顿生羞愧了。他呐呐道:“还行,就是一些小擦伤, 已经不怎么疼了。”   甘妈妈心眼灵活且好使,立即就劝说他道:“那今天就先不要出去卖早点了。马路边灰大,你这样的伤不好洗澡,等绷住皮了,可以洗澡了,再去马路边站了。还是店子里干净些。”   宋清辉和甘泉对视一下,赶紧说:“老杨,你今天在店里坐镇,我带泉仔和小蓉卖早点就行了。”   甘泉笑嘻嘻地跟上:“杨哥,我给宋哥打下手,让小蓉姐收钱。我们仨肯定能行的。”   杨梓知道自己的伤势,虽说不算重,但确实是不好被灰霾污染了,便承情道:“老宋、泉仔,辛苦你俩了。小蓉,你跟着宋哥干活,你要听话。”   宋清辉朝杨蓉点下头说:“你收钱。我抽空给你讲怎么过四级,如何?”   杨蓉本不想站到公交车站那儿挨晒,她今天的打算是跟着甘露学做双皮奶。可宋清辉提了四级考试,考过四级和六级的那些奖励,立即动摇了她的意志。她欢喜雀跃地说:“宋哥,那咱们说定了啊。”   宋清辉看杨梓。   而杨梓见宋清辉这么说,便笑着道:“老宋,你得空儿多辅导、点拨小蓉几句,若她开学能过四级,我妈妈定会送你个大红包。”   宋清辉不清楚杨蓉的水平去到哪儿,但他昨夜已经想明白杨梓的话,不管有没有红包,自己想读研,杨梓父亲那烧伤专业都是目前能接触到的唯一选择——但愿这个周末,自己能见到杨梓的父亲,能在他那儿留下个好印象。   安排好这仨人出去的分工,杨梓跟在甘妈妈的身边,看她准备中午的糖水和汤水。他一边学一边殷勤地递东西。而甘露在料理台那边处理水牛奶,还要留心答对来店子里吃早餐的顾客。   甘妈妈把原材料处理好、隔水炖盅都放进蒸锅了,然后才倒出空儿跟杨梓聊天……   “现在的后生仔愿意学煲汤的可不多了。从小每天有写不完的功课,每年有大考小考期末考,考不完的考试。”   “是啊。我小时候每天放学回家,就只有空吃现成的。”   “可我家露露啊,那是小时候会走路就跟我在灶台边转,一直帮我料理家事、带泉仔,最是乖巧不过的贴心女了。她阿嫲都说她将来能做好饭的。”甘妈妈借机宣扬闺女的长处。   杨梓努力配合甘妈妈的聊天,见她夸赞甘露,便顺着她的话说:“系啊。她来之前那几天,这个店说是垂死挣扎都是往好了讲呢,真的是门可罗雀,我都担心连电费也赚不回来。可露露只做了一次双皮奶、一次煲仔饭,店里的人气立即就起来了。”   甘妈妈笑得眉眼弯弯,赞她闺女比赞她本人令她更开心。她笑吟吟地说:“露露生下来就是好模样,她太嬷嬷,就是甘家族长的师奶,头回见到就赞,说她福气大,旺家,她老窦当年就得了派出所做辅警的表彰。一起去派出所的那几个,别的没干几年就被退了,唯独他得签了长久合同。 ”   “那露露是挺旺家的。”杨梓深有体会,那天下午的事儿仿佛就在眼前,无人问津的糖水店,转瞬间就热闹起来了。   “老世,你还是后生仔,不知道这命里的旺家数最是难得。女仔的命若不好,那会带累婆家没好结果。像西施、陈圆圆……”甘妈妈一个个点数历史上有名的“红颜祸水。”   杨梓听得眼前是古典美人如走马灯一般地来来去去。他不大认同甘妈妈的这些话,便在甘妈妈换气的瞬间,悄悄转换了话题说:“阿姨,莫叫我老世,叫我杨梓或者憨木仔了。我婆婆给我起的小名。”   杨梓的态度很诚恳。   甘妈妈的笑容就加深了,她客气了一下,便喊杨梓为“憨木仔”。杨梓的感觉也挺美的,从外公外婆辞世后,也就母亲会这么称呼自己,令自己偶尔还有在慈爱长辈疼爱下的感觉。   ……   杨蓉回来看到甘妈妈称呼哥哥为憨木仔,惊讶之余悄悄对唇角含笑的宋清辉说:“宋哥,我哥以前最反对别人叫他憨木仔了。我表姐叫一声,他能三天不理人。”   宋清辉笑笑说:“憨木仔这名字还好啊。”   杨蓉瞪大丹凤眼,好奇地问:“那宋哥你的小名是什么?”   “我?”   “是啊。我觉得广东人起的小名很有意思啊。洋葱头,叉烧包、马骝仔,你呢?”杨蓉离开广州的时候还没上学,在幼儿园里老师是喊大名的,但来接小朋友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她每年积极回广州,偶尔在街头巷尾听到一声“何B仔”,都令她有种重温儿时的亲切感。   宋清辉憋了一下,还是小小声地把自己的小名告诉给杨蓉:“鸡公仔。”   “啊?”杨蓉愣了一下,继而大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巴道:“宋哥,对唔住。我不是有意笑你的。”   宋清辉摇摇头说:“贱名好养活。我阿嫲给我取的。再说这小名只有家里的长辈会叫,我阿姐和小伙伴们也都只叫我辉仔而已,到上学就更都叫大名了。”   杨蓉卖力地点头,自己笑人小名太没礼貌了。可是这小名也太有意思了。   宋清辉好像明白杨蓉的心里所想,不在意地说:“我阿嫲说鸡公仔小时候最得意了,好吃好喝地过日子,她就盼着我这一辈子都有吃有喝呢。”   甘泉凑趣:“宋哥,你阿嫲很疼你是吧?”   “自然是了。其实我的小名也不算好笑。”宋清辉提刀准备切牛腩块。一块牛腩上两刀就可以了,这是杨梓看自己一天切二十斤牛腩太累,特意定了粗加工过的牛腩。进货是贵了一些,但是东西好了很多,废弃的边边角角少了,算起来也还是划算的。   十几刀下去,甘泉拿盆搂走牛肉去洗。   宋清辉继续说:“你们想想那些好笑的大名,肖娥——广东话发音是烧鹅,谁被叫做烧鹅一辈子好?还有胡贵——广东话的发音是乌龟,是不是?洪跃瑞是红药水,李玉瑄是你肉酸,是不是?那还要被喊一辈子呢。”   杨蓉目瞪狗呆后狂点头道:“还是我的名字好。”   甘泉凑过来收切好的牛腩,道:“我班上有同学叫尤永富——哈哈,游泳裤!我姐姐初中班上有个叫胡丽晶(狐狸精)的。”   甘露趁着手上的事儿有空闲了,插话说:“宋清辉,你敢在舒清光(输清光)跟前说谐音吗?还有巫仁爱(无人爱)。”   “自然不敢了。好好的,我又不是BB仔了,何苦去讨人嫌呢?倒是我们大学同学有个人的名字最搞笑,葛治沧(割痔疮)。”   杨蓉笑得流眼泪。   杨梓过来说:“我高中有个同学叫廖植标,普通话是很正常的,到白话就没法听了。”   三个男孩子哈哈大笑。甘露给发愣的杨蓉解释廖植标的谐音意思。杨蓉笑得搂住甘露直哎呦。   甘妈妈看着这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心说这样说说笑笑的,是比在家里跟七姑八婆打麻雀好。受到年轻人的感染,她也贡献了一个谐音,直接就是粤语的发音:“胃抽筋。”   杨蓉的粤语水平属于一般的听得懂,但要是说就很勉强的,她念叨了一遍胃抽筋,硬是没在几个人的笑声里想出来普通话是哪三个字。   宋清辉在案板上蘸着牛腩的血水写下“卫秋根”三个字。   “我的天啊。”杨蓉被镇住了。 第30章 30竹蔗茅根水 差点儿把我哥看成我爹……   一番玩笑后, 众人精神抖擞地继续工作。甘妈妈接手杨梓要做的新工作——配竹蔗茅根水,给进店的食客免费饮用。   其实这竹蔗茅根水是广东传统的凉茶之一,材料主要是竹蔗和茅根煲水煮成, 家庭制作的时候常常会加入红萝卜、马蹄、老冰糖等。各家配方不一。但上世纪后期,有中国厂商发明了将竹蔗茅根水脱水成粒状结晶, 称为竹蔗茅根精,热水冲饮即可,十分方便。   所以, 甘妈妈只需要烧开水,等水温合适了,再按比例冲调。这也是人手不足, 没空儿现煮凉茶的替代品。   杨梓叮嘱要出门给自己修手机的妹妹:“小蓉,你先把我的手机送去华为的维修点, 在维多利广场三楼,购书中心那儿,你知道那地儿吧?”   “知道。”   “如果需要放那儿修理几天的话, 你先给我买个同型号的回来。我等着用手机。”   “嗯。”正事面前, 杨蓉反而不跟哥哥耍赖皮、讨要好处费了。   “那快去快回。拿好你自己的东西。”   “嗯。” 杨蓉连声答应,点开打车软件叫车,看出租车离自己的位置只有三百米了,她把双肩包背好离开了店子。   她站在马路边盯着缓慢移动的车流, 盼着自己叫的那辆出租车能尽快到来。但上班高峰期,只看到红绿灯来回变换,车流停了又走,好容易有一辆出租车,近了发现车牌号不对,而且辆辆出租车里都是有乘客的。   杨蓉以手遮阳, 不由有些急躁起来。这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容教授打过来的。   “妈。”杨蓉往后退,离开马路边。   “小蓉,你哥呢?怎么他的手机总是打不通?”容教授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俯瞰楼下花坛里黄红两色鲜艳夺目的美人蕉。   “我哥在店子里。他的手机昨晚摔坏了。我正准备去给他修手机呢。妈,你有事儿要跟我哥说?那我立即回去,我约的出租车还没到呢。”   “没什么要紧事儿。等你给他修完手机,我再打给他好了。”容教授斯文柔和的声音,令人听着极舒服。   “那好吧。”杨蓉又转身站回马路边。   一辆出租车在她面前停下。杨蓉看一下车牌号,是自己叫的那辆车,便拉开车门上车,说:“去购书中心。”   “小蓉,你有没有去补习英语?”容教授听到了女儿报地址。   “有啊,我昨天下午就去上课了。一下午被新东方的老师灌得满脑袋ABCD,差点儿连我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被挤出去了。今天早晨卖早点,我哥那个同学见缝插针地帮我背单词,A组的背了快有一少半。累得我脑袋昏沉沉的。差点儿把我哥看成我爹了。”杨蓉跟母亲夸大自己学习的辛苦。   容教授听闺女这么说,忍了又忍才没把那么多的大学生都考过四、六级的话扔给女儿。更没把A组没有多少单词的话说出来。   她等女儿抱怨完了才问道:“你哥哥的什么同学?”   “他大学一个班的同学。在店子里帮忙的。哎呀,别提有多烦人了。我今早就不该同意他帮忙我准备四级考试。妈,你就说背单词吧,他比我哥还烦人。我哥只要背会就行,不管用什么方法。他就要一个单词反复拼……反复读……磨得我嘴皮子都变薄了。”   容教授在女儿无休止的抱怨中面色稍霁。女儿没耽误补习英语就好。儿子这同学也是一个认真的,自己周末过去得好好谢谢人家。   “小蓉,你哥哥的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杨蓉奇怪母亲怎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自然是男的了。露露姐她在我哥店子里呢。”   “店子里都有谁啊?”   “我哥,露露姐,嗯,还有泉仔,是露露姐的弟弟。还有露露姐的妈妈。今天正式上班。昨天她爸爸帮着杀了半天鸡,她妈妈煲的鸡汤可好喝了。”   容教授皱眉,这孩子回答问题,从来是问东答东南、再不就答东北。这样考试怎么能得高分?   “店子里还有别的人吗?”   “还有就是宋清辉了,就是我哥那个同学。他可能干了。二十斤牛腩都归他切。我哥摔破手和胳膊了,估计我哥干的活今个儿也都得他干了。”   “你哥摔伤了?”容教授立即追问。   杨蓉一捂嘴,完了,说漏嘴了!   “说话!”容教授严厉起来。“你哥怎么摔的,都伤哪儿了?”   “昨晚从二沙岛回来,我和露露姐、泉仔先上楼了,他自己送车去地下车库,后来泉仔给露露姐发信息……”   “小蓉,你哥是怎么摔的?” 容教授的语气已经不怎么好了。她压抑要爆发的心火,这孩子怎么就学不会问什么答什么呢。   杨蓉这些年跟母亲经常是“鸡同鸭讲”的对话状态,即便隔着电话线,她也敏感地发觉母亲处在暴走的边缘。赶紧回答道:“上楼梯摔的。他一边上楼一边看手机。他自己这么说的啊。”   后面那句话,完全就为推卸责任添加的了。   “伤得重不重?”容教授这些年被女儿磨得简直有蘸火就着的趋势。   “右手掌侧擦伤,右前臂外侧擦伤。没有骨折。宋哥帮他用双氧水清洗了伤口。就是他的保时捷摔坏了,我昨晚给他打电话就是不在服务区……”   容教授在电话的那一端长出一口气。她很无奈,却得按捺自己的性子听女儿不着边际的汇报,从中提炼自己需要的信息。   “我哥说要是马上能修好就修,要是得放修理部几天就给他买一个同款的。”   “嗯。怎么了?”   “妈,你知道我哥这个手机比我的贵,我可能不够钱的。”杨蓉绕了一圈,小心翼翼地铺陈。   “行啦。我知道了。若是需要给他买新手机,你给我打电话。”   “OK。”杨蓉笑起来。跟着马上说:“妈,我马上到购书中心了。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嗯。注意安全。”容教授叮嘱一句就收线。心知女儿一会儿肯定会打电话过来要买新手机的。这孩子,最爱干的事儿就是买买买!不管是给给谁买东西,花钱就高兴。唉!都是她奶奶给带坏的。   *   店子里几个人各司其职地忙乎。甘露把十斤水牛奶处理好了,开始准备今天的新款糖水么么喳喳,甘妈妈闲着无事就去给女儿帮忙。   西米煮好备用,甘露和甘妈妈一起把番薯、芋头去皮洗净,和海底椰一起切成碎丁、煮熟,然后她舀了一点儿装进盛了半碗西米露的玻璃碗里,按比例添加了椰汁、炼乳,端给母亲品尝。   “嗯,就是这个味道。”甘妈妈称赞。“我女的糖水就是靓。”   “你也尝尝?”甘露问杨梓。   “好啊。”   半碗进肚,杨梓意犹未尽。他觉得甘妈妈说的很对,甘露的糖水煮的就是好。   杨蓉回来了。   “哥,你的手机留在维修点了。除了屏幕,其它要检测后才知道哪儿坏了。我给你买了同款的新手机,已经插卡进去了。”   杨蓉献宝一般地把手机掏出来。   “看,同一款的。一点没错。妈出的钱。这一路我都给你充电了。”   “辛苦你了。”杨梓接过手机开始拍照,他把么么喳喳的照片、基本材料发到邻居群里,也发到自己那个美食群。隔了一会儿,邻居群里有了响应。   “新品糖水八折?么么喳喳吗?”   “是。”   群里就有呼朋唤友来品尝的。但是美食群却没有什么动静。杨梓等了又等,等到耐不住了,他就点击这两天积极来喝糖水的一个女孩子问:“今天的新品是么么喳喳。来不来尝鲜啊?”   “看到了。番薯和芋头啊。我不怎么喜欢。”   “是啊,番薯和芋头啊,我也不喜欢。”   美食群里有几个女孩子跟着也发言不喜欢。   杨梓等了一会儿,见都是不喜欢的调调,不禁就有些尴尬了。新品推出是这反应?自己喝着味道还好啊。怎么邻居群里已经有人来吃了呢?   突然一个女孩上线说话了:“这款么么喳喳是老式南洋糖水,可能只有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   杨梓看一眼进店要糖水喝的邻居,果然都是比甘妈妈还要大上十几、二十岁以上的老人家。   杨蓉洗了手也要了一碗糖水喝。才喝一口,她就对甘露说:“露露姐,这个没有你那个芒果西米露好吃。”   “嗯?”甘露过去问:“是我做的味道不对?”   杨梓把手机递给甘露,说:“你看这美食群里的议论。来喝这款糖水的都是邻居上年纪的。”   甘露看完叹道:“这就是消费人群定位问题了。我想想啊,今天得给年轻的煮款什么糖水。”   杨蓉把喝了一口的糖水推给哥哥,自己系上围裙,提着今天才恢复供应的免费凉茶,挨桌给食客们倒茶。   她笑眯眯地介绍:“我们店里新推出来的免费凉茶——竹蔗茅根水,尝尝不?”   十个顾客有九个要了凉茶。   一圈凉茶倒完,杨蓉揉着手脖子长吁短叹,累!甘妈妈看杨蓉那样子,就默默接过茶壶,把这份不属于她的工作担起来了。   杨梓点下妹妹的脑门说:“小蓉,你看哪个人叫累了?娇气包。”   杨蓉看看擀面条的甘泉,再看看切完牛腩就煮米粉、面条的宋清辉,还有在柜台前不停忙着招呼顾客的甘露,她不好意思了。   她对撂下茶壶就去洗碗的甘妈妈说:“阿姨,我来洗碗吧。上午洗碗的事情归我做。” 第31章 31椰子冻 激动和紧张,令走路双拐的……   甘露因为么么喳喳不受年轻人的欢迎, 站在柜台前忙碌时,不得不仔细思考、琢磨今天再推哪一款甜品好。   年轻人的口味是什么呢?   她偶尔离开校门,每次都能看到奶茶店的门前, 热热闹闹地站了不少排队等候的少男少女。可甘露总觉得自己虽然在生理年龄上与她们的一致,但真没有时间和金钱花费在奶茶上。她垂下好看的眼睛, 想起自己那时的想法——用一顿饭钱去喝奶茶,难道在宿舍烧开水不解渴吗?   哪怕是糖水店,甘露这些年基本也没有去过。奖学金只够学费的, 老窦每月的薪水就那么多,自己和弟弟各拿了三分之一,他和妈麻共用余下的三分之一……所以, 在家喝糖水不也是一样么。因此,哪怕是在花城独占鳌头的水果捞, 她也没有去过。   但现在啊,她心里涌上了书到用时方恨少、底蕴不足、蓄积不够的空虚感。思及才到手的那几本广东糖水,昨天去了一趟二沙岛, 回来就挺晚的了, 那只翻看了几页的无奈,令甘露不禁有了无可选择的凄惶和无处下手的困窘、懊恼。可这说不出口的复杂感觉,难免会令沉思中的她秀眉颦蹙。   看到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开心,杨梓怎么会猜不到其不开心的原因。觑着甘妈妈不围着自己、也不围着甘露打转儿了, 杨梓便凑过去安慰佳人。   “露露。”杨梓第一次面对面地这么叫甘露,他声线里的紧张压过他如三月春风般温和的表情,可他丹凤眼里浓浓的温暖和真挚的安慰意图,如汩汩清溪流向甘露,环绕在甘露的身周。   甘露被杨梓叫的心里一突,她乜斜杨梓一眼, 盈盈的眼眸顿时回应给他流淌着的脉脉情愫,羞涩和赧然化作红晕飞上她的脸颊,人也如蚊子哼哼般地小声问:“什么事儿?”   甘露说话的声音太小,杨梓全是凭她的口型猜出甘露在说什么。于是,他顺势凑在甘露的耳边说话道:“那个么么喳喳是传统糖水,老年人喜欢是很自然的事儿。年轻人不感冒,你不要往心里去啊。”   俩人的距离太近了,甘露觉得自己都听到杨梓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了。她做贼一般地四处看看,见母亲在给食客倒茶,宋清辉在专心致志地煮粉,洗碗池的水流声夹杂着碗碟的撞击声,甚好!大家都在忙。   然而她仍红着脸说:“你别挨我这么近,让人看见了多不好。”   杨梓同样做贼般地、快速地逡巡一遍,说:“没人注意到我们。我打发泉仔回七楼给你拿书去了。”   “谢谢。”甘露笑眼凝视着杨梓的红唇,心说这个人的嘴唇颜色真好看,比大地里的草莓更吸引人呢。   “我昨晚不拉你去二沙岛就好了。”   “?”甘露不解,抬眼看向杨梓的眼睛。   “那你昨晚就有空儿看完那几本书了。”   是这意思啊。我还以为你后悔拉手了呢。   “也是我平时对新品糖水的积累不够。”甘露坦诚自己的不足。“我若是往许留山、水果捞等处勤走走,或许就会留意到年轻人的喜好。我想老派糖水里也一定会有年轻人喜欢的。”   “一定会有的。姜撞奶、双皮奶,这两款每天都卖的很好啊。”杨梓见甘露肯与自己说出见识不足,安慰她之后还提议:“等你老窦介绍的人到了,不这么忙了,咱们可以去正佳广场那儿的水果捞坐坐。”   “好。”甘露立即答应了杨梓的邀约。但她跟着往侧面让开一步,拉开跟杨梓的距离,说:“我妈麻回来了。”   杨梓的鼻端突然失去的甘露脖颈间的好闻气味,他遗憾地看着拉开操作间门进来的甘妈妈,却不想甘妈妈根本就没看他。人家放下茶壶,转身往料理台的后面去了。   低低的说话含含糊糊地传过来。原来甘妈妈是要找杨蓉说话。   杨梓心里一松,悄悄伸手攥了甘露的手指。俩人离开柜台,到拐角处小声说话。   ……   宋清辉煮好客人点的牛腩面。他把面放到柜台上,用手拍了一下取成品的铜铃,晃晃手里的号牌,以目光示意点了牛腩面的食客自己来拿。   那中年人走到柜台前问:“靓仔,你们怎么不给送过去了?”   宋清辉笑着回答他说:“不好意思,你都看到了,我们就这几个人。等小靓仔回来就好了。”   那食客偏是个饶舌的人,磨了宋清辉一会儿,如愿地多要到半勺牛腩汤,才端起餐盘回去他原来的位置。   宋清辉扫一眼快挤到一起的杨梓和甘露说:“哎,我说你们俩,撒了这半天狗粮,没听到顾客都有意见了吗?”   此时正是吃早餐的人流散去了,而吃中饭的顾客还没有上门的空闲时段。   杨梓闻声转头朝宋清辉瞪眼。甘露脸红似霞,用力甩脱杨梓的手,说:“我去看看泉仔怎么还没回来。”   甘露从料理台的后面转出去。   宋清辉点着走过来的杨梓说:“老杨,你当甘露妈妈没看到你俩说话啊。你差不多就收着点儿。我们乡下可不像城里人随便。”   一瓢冷水泼到兴致甚好、心情愉悦的杨梓头上,打消了杨梓要“问罪”的企图。他抱怨道:“我以为自己还在读初中,你是班主任,她是教导主任呢。”   “你想错了。我读初中时,但凡早恋的同学被发现了,教导主任会帮忙喊家长领回去订亲,考不上重点高中别影响了能考上的同学。”宋清辉难得闲下来一会儿。他心情很不错地双手抱肘,靠在架子上,跟杨梓闲话。   杨梓觉得自己和宋清辉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奇怪?”宋清辉不无骄傲地说:“我读书的那个初中,每学年按成绩分一次班,虽没有重点班的名头,但成绩前四十的学生始终有最好的老师上课。我读书的那初中啊,每年能考上省重点的就一、两个,有时候还一个都没有,而考上县重点高中的也不会超出十个。”   杨梓想到自己读书的那个闻名花城的国有民办初中,全班中考成绩最差的同学去读了47中,够省重点分的同学有二十多人……但现在三年的学费就升到十万八千块!   他抬手拍拍宋清辉的肩膀说:“老宋,你能考到医大,是比我们市内的同学更值得骄傲。”   后门处传来甘露姐弟俩的对话。   “泉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一边下楼一边翻看你的书,就慢了点呗。阿姐,我知道你心急,我帮你选了一款甜品,你看这个椰子冻好做吗?我觉得这个看着就跟平常的糖水不一样。”   沉默了一会儿,甘露说话了。   “做法倒不难。不过材料有要求,得是青椰子,只有椰青的椰肉嫩才可以挖着吃,而且壳薄,咱们才能切开。还有这个吉利丁粉或是吉利丁片,我要查看库存有没有。”   杨梓的手机上存有库存原材料清单,他立即摸出手机,可是点开手机才意识到自己才换了新机。懊恼之下,他只好去找库存材料清单。   “露露,有吉利丁片。”杨梓查到库存材料立即找出来给甘露。然后主动请缨道:“我去超市买几个椰子。前天我看到超市门口有一大堆椰子的。”   “得是椰青,老椰子咱们没办法开盖。”甘露叮嘱一句。   “好。”但杨梓眼睛一转说:“现在店里没什么事儿,你跟我一起去买吧。”   甘露犹豫,这时宋清辉把注意力放回到煮锅,甘泉洗了手准备继续做手擀面。杨梓催促道:“还有你妈麻和小蓉呢。超市也不远,一会儿就回来了。走了。老宋,你费心看着点儿。”   “OK 。”宋清辉打了一个手势给杨梓。这小子,稍有机会逮着就不放啊。   俩人摘了围裙,一前一后地离开了甜品店。出了店子才发现气温已经升上来,没有35度也得33度了。大太阳明晃晃地高悬在头顶,滚滚热浪立即裹住两个内心炽热的年轻人。   “露露,”杨梓伸手攥住甘露的手指,那腻滑的感觉令他心猿意马,喜悦从他的心底漫到他的脸上。“你走里面,屋檐下晒不着的。”   “一前一后地走,你也不用挨晒。”   杨梓摇头,“我不怕晒,我就想这么拉着你的手。”   这人!   甘露尽可能地靠墙走,她手上微微用力,拉杨梓也走到阴影里。激动和紧张,令走路双拐的两人都没发现自己的不自然。   超市不远。门口果然堆了不少的椰子。俩人挑拣了十几个椰子,租了超市的小车往回推。   甘妈妈看俩人买回来这么些椰子,挺吃惊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椰子冻。”甘露把椰子冻的做法复述给母亲。   “好啊。”甘妈妈热情高涨地说:“我来砍椰子。你们几个学生仔平时不拿刀,别伤了手。”   甘泉立即把砍骨头的大刀递给母亲。   甘妈妈“咔”地一刀下去,椰子被开盖了。   甘露用不锈钢盆接了椰子汁,然后把手机图片给母亲看:“妈麻,你看能砍出来这样不?”   “能。这不难。这是青椰子,没那么硬的。”   甘露把椰子水过滤倒入小奶锅中,再按比例加入牛奶、椰浆、糖、炼乳等,小火煮至温热。   “吉利丁片软了吗?”   “软了。”杨梓见甘妈妈揽去砍椰青的重担,便用冰水去泡吉利丁片。这个活他能干好的。   “放里吧。”   吉利丁片在搅拌下慢慢融化在奶锅里,乳白色液体发出清香的味道。   “看着就好吃。露露姐,给我留一个呗。”下午要去上课的杨蓉,盯着送入冰柜、尚未凝固的椰子冻舍不得离开。 第32章 32吉利丁 多好的憨木仔,聪明、好性……   “来来来, 一人一羹匙,咱们尝尝这椰子冻的味道。”杨梓一手掐了好几个羹匙,一手端着奶锅里剩下的“椰子冻”液体, 招呼所有来品尝。   倒回椰青壳子里的液体有剩余是必然的。只看那一个椰子里倒出来的椰子汁,加了那么多的配料后再倒回去, 不夸张地说,奶锅里至少剩了快有一半呢。   “味道怎么样?”甘露紧张。她捏着羹匙不敢伸去不锈钢盆里。   第一个品尝的杨蓉立即说:“味道好极了。露露姐,不怪人家说椰子冻是今年最红的甜品。我知道超市里有卖现成的, 打折后还要50块一个。”   别看杨蓉才过来花城,人家去超市的时候,可是认认真真地把超市逛了一遍。   甘妈妈闻言哎呦一声, 惊诧地问:“50块?值那么些钱吗?成本顶天也就十块钱吧。”   年轻人都嘿嘿一笑。奶茶还二三十块一杯的呢。那个成本,杨家兄妹俩如今是再不会买奶茶喝了。   甘露见母亲还在想价格的事儿, 就伸手拉母亲一把,问:“妈麻,这个味道你感觉好吗?”   甘妈妈认真地回味了一下说:“很好。有椰子的清香, 也有牛奶的奶香, 甜度也恰恰好。不过有人爱甜口的可能觉得不够甜,不爱吃糖的会觉得甜。那就不需要管了。我想等冻好了会更幼滑可口。”   “露露姐,你放心好了。你做的这个椰子冻比超市卖的口味好,肯定会受欢迎的。”杨蓉一个人承包了话语权。“哥, 露露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在成品上摆草莓、芒果、蓝莓什么的?”   “露露,你看看呢?”杨梓征询甘露的意见。   甘露立即认真地点点头说:“小蓉说的对,摆上颜色鲜艳的水果会更好看。边上那超市有草莓和芒果,但没有蓝莓。我去买点草莓和芒果。等这个凝固了,我摆好草莓芒果你再拍照。蓝莓网上买来得及吗?”   “我试试。看看一小时到家的水果店里有没有蓝莓送。”杨梓满眼热切地盯着冷藏柜里的椰青, 伸手把冷藏柜的温度调到最低,然后用手机查找附近的水果店。“露露,你先别去买草莓。这个水果店这几样水果都有,我问问能不能送货。”   不用顶着大太阳再跑一趟超市,甘露很开心。她对杨梓说:“那我现在把其余的椰子都做了。妈麻,你帮我砍椰青。”   甘露见所有人都喜欢椰子冻的味道,信心又上来了。   “好啊。”甘妈妈答应一声,提起了砍骨刀。几个年轻人都是手脚勤苦的,帮着接椰子汁的,拿过滤漏勺的,化吉利丁的,各自眼里都有活地忙起来。   甘妈妈见杨梓对女儿的称呼与昨天完全不同,而女儿也是一幅任杨梓改变称呼的态度,这令她此时的心情非常好。   她上午出去给食客倒茶,无意中看到杨梓贴去女儿的身边说悄悄话。她十分欢喜杨梓和女儿能有缘分,所以才会避到后面帮杨蓉擦碗。   等女儿尝试做新甜品的时候,她不仅是积极配合去砍椰青,还细心观察女儿称量各种配料,可以说做第一个椰子冻时,她是连眨眼都忘记了。等第一个椰子冻放入冷藏柜,大家分享新甜品,她自己觉得味道好、年轻人都赞好吃的热情,勾起了她兴趣。   她积极要求:“我来做第二个。”   “老母,你记住配料份量没?弄错了就不好吃了。”甘泉问。   甘妈妈立即回答:“你阿姐刚才过滤椰子水,最后得到的是210毫升,吉利丁片是憨木仔帮她化的。加了200毫升的牛奶,椰浆100毫升,炼乳10毫升,白糖25克。”   杨蓉惊呼:“阿姨,你这是过目不忘啊。呜呜呜,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我上学期就能考过去四级了。”   “你要这样,14岁能考进少年班。” 甘泉笑嘻嘻。   “是是,绝对的。”杨蓉顺杆爬,丝毫没察觉到被内涵了——甘泉在说她脑子不好使呢。   杨梓莞尔。自己这妹妹从小就这样,说好听的是心胸开朗,不在乎学习成绩排名。说不好听的就是上进心不够,或者是少根那什么的筋,所以才没有为学习成绩一般而自卑的时候。他趁人不注意看一眼宋清辉,见宋清辉也跟着大伙在笑。   宋清辉还给杨蓉打圆场:“我要是有阿姨这么好的记忆力,我绝对能考年级第一。老杨,你说是不是?甩你三十分做不到,十分、二十分还是很容易的。”   杨梓叹气后争胜:“我要是有阿姨这记忆力,我保证能甩你三十分。”   甘妈妈被几个年轻人捧着唠,笑得都合不上嘴了。她只谦虚地说:“我就是记这些可以,读书的时候背课本也不行。”   杨蓉在一边使劲地点头:“是啊。课文怪没意思的。又假又拗口,谁能记得住。”   甘泉把手动打蛋器递给母亲搅拌锅里的液体,回头打趣杨蓉道:“小蓉姐,今早宋哥帮你背的单词我都记住了,等你补课回来我帮你复习。”   杨蓉闻声把眼睛从宋清辉准备给她煮面的笊篱上移开,回头正好看到甘泉揶揄自己的表情,她终于被甘泉这等瞧不起自己的模样气着了。她追着甘泉要打他。俩人从架子的后面转到前面,宋清辉伸手拽住从他身边跑过的甘泉。   甘泉使劲挣扎:“宋哥,小蓉姐不是你老婆,你不能舍了兄弟讨好她。”   宋清辉被说的脸红。   甘露忙喝止弟弟:“泉仔,你小心撞翻汤锅。”   杨蓉赶上,抓住跑不掉、也不敢再挣扎的甘泉。但是在甘妈妈和甘露的眼皮底下,她只轻轻地拍了甘泉肩膀两下就饶了他。   “小蓉,别闹了。”杨梓在甘泉和甘露同时出声时,也开口喝止妹妹。“你快过来看阿姨做椰子冻。”   除了给杨蓉煮面的宋清辉,其余人挤在一起看甘妈妈重复甘露刚才做椰子冻的步骤。   等甘妈妈把第二个做好的椰青送进冷藏柜,杨蓉兴奋地抢了甘露的工作。   “露露姐,我看这个也不难做。你让我试试呗。”   “那你得先背下配料表。别等着人给你递现成的。”杨梓开口要求妹妹。   杨蓉没有丝毫的打怵,当着大家伙兴趣盎然地背下了材料配比成分表。   这回换甘露和宋清辉惊讶了。   “小蓉,你这记忆力不必我妈麻差啊。”   “你的记忆力蛮不错的啊。”宋清辉先称赞杨蓉,然后问她:“小蓉,你怎么背单词就不行呢?”   杨蓉赧然。她从小到大,只要背正经东西就不行。杨梓假装没看到妹妹的难为情,招呼妹妹去做第三个椰子冻。   杨蓉在甘露的协助下,成功地完成了过滤椰子汁、按比例添加材料、加热混合液体、在加入吉利丁后的搅拌以及再倒回椰子壳里的所有步骤。   “耶!太棒了。”杨蓉欢呼一声,赶紧从甘泉手里接过手机拍照成品。“我一次就成功了。我做葱花饼也是一次成功的。哥,你说我是不是有做大厨的天赋啊?”   杨蓉的自得逗笑了所有人。   可杨蓉兴奋不已,她一边拍照一边问:“泉仔,你给我全程录像没?”   “自然有啊。小蓉姐,你的每一个动作我都没有错过。你一会儿看看,我拍的美极了。”两小这一会儿又和好如初了。   开始有来吃午饭的客人了。   杨蓉端着自己那碗泡馕沽的手擀面和砍完椰青的甘妈妈先去吃午饭。甘泉守着面案做手擀面,宋清辉煮粉、煮面。甘妈妈很快就吃完了午饭,她去给接手煮粉、煮面的儿子打下手,换宋清辉吃午饭。间或,她会扫两眼做椰子冻的女儿,或者是收款还不忘抽空留意自己女儿动向的杨梓——自己早就说了,凭女儿的一表人才,任他是什么样的后生仔,就没可能不动心的。   由于每个椰子都有剩余的混合好的“椰子冻”,最后几个椰子倒出来的汁水,甘露直接找了个干净的玻璃瓶另外收藏了。   甘露把1千克包装的吉利丁片盒子拿在手里,掂掂份量对杨梓说:“吉利丁片不剩多少了。”她剩余的吉利丁片放到食品称上称量。“将将够200克。还能做13个椰青。”   “那我再买一盒。”杨梓打开某宝,发现还有吉利丁粉。他把手机递给甘露,“露露,你看看,这还有吉利丁粉。价钱都差不多,哪种规格好?”   “咱们还是买吉利丁片吧。一片5克,好贮存,用起来也方便。”   “那就吉利丁片了。”杨梓下单。   几步远的甘妈妈听见俩人有商有量地做事情,她的心底笑开了花。多好的憨木仔,聪明、好性格、人也靓……   “你先去吃饭。”杨梓见宋清辉吃饭回来,便催促甘露。   “好啊。那我就先去吃饭了。回来换你。”甘露不跟杨梓客气。   不想宋清辉进了操作间就说:“老杨,甘露,我老窦打电话给我,他找到三个适合的。什么时候让他们过来面试?”   “今天下午来就行。”   甘露端着汤粉碗提醒杨梓:“体检。餐饮业必须体检合格才能上岗。”   甘妈妈悄声问女儿:“我也要检查吗?”   “要。我们几个在学校每年都要体检的。泉仔高考前才体检完。妈麻,你明天早晨别吃饭,到这边的社区医院抽血。我昨晚想起来这事时都夜了,就没有打电话回家。”   杨梓凑过来问:“阿姨,你每年都做体检吧?”   甘妈妈摇头道:“谁没病去医院啊。”   “既然要体检,不如去三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了。”杨梓攥紧甘露的手,阻止她脱口而出的反对。“老宋知道,40岁以上的人,没病也要每年做一次健康体检的。是不?”   宋清辉狂点头。心里说他们这样将将解决了温饱的人家,若没发病十年也不会做一次健康体检的。   但打死他他也不会在这场合给杨梓拆台。 第33章 33拉肠粉 你和宋清辉肯定不会去干这……   午饭的忙碌应付过去后, 水果店也把杨梓定的蓝莓等水果送到了。新鲜是绝对新鲜,但价格也比超市贵了一成多。   甘露等杨梓付款后说:“听说天平架那儿有个水果批发市场。”   杨梓答道:“嗯,我开车去过一次。那儿的水果要整箱买才便宜。零买没有这边的水果店划算, 还不给挑。一次买一箱芒果,当天用不完。”   “也是, 做甜品用的新鲜水果,最好是当天的。”   “嗯。去掉汽油钱和停车费,真没比在水果店买便宜。”杨梓认真地清洗蓝莓、草莓, 放到甘露铺好的厨房纸巾上吸水。   然后两个人头挨头、肩并肩地削芒果皮、切芒果粒,挂霜的蓝莓,红艳艳的草莓, 橙黄的芒果颗粒,白色的椰子冻底……俩人很快在第一个做好的那个椰子冻上装饰出一幅色泽诱人的花果山。甘露来回转动椰子壳, 杨梓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照,好一会儿之后,俩人才挑选共同中意、认可的照片, 杨梓立即发到自己的微信朋友圈、美食群、街坊邻居群里。   “滴滴”声开始不断。   杨梓把自己的微信消息划拉给甘露看。   惊叹椰子冻上的花果山好看的、预定椰子冻的, 看得甘露不由就感慨起来。   “杨梓,你说这椰子冻……”   “怎么了?”   “小蓉说超市卖50元一个,值那么多吗?”甘露很怀疑地嘀咕。“会有人买吗?”   “跟传统糖水比,肯定是不值了。可跟奶茶比, 椰子冻的价位我觉得也还是没过高。但奶茶商家投放了那么多的广告轰炸,像我这样不怎么差钱的年轻人,肯定是要去尝尝鲜的,不然同学说起奶茶,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面子上也下不来。”   “为了面子去花钱?”   “你和宋清辉肯定不会去干这样的傻事儿。我没有每个口味的奶茶都品尝一次, 都可以夸口自己智商在线,少交了很多智商税呢。”杨梓笑嘻嘻地自嘲。还喊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宋清辉:“老宋,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宋清辉叹口气说:“老杨,我吃了一上午的狗粮了。你们虐狗也得有个度吧。甘露,我跟你说你可要把杨梓看好了,别说我们班的女生对老杨垂涎三尺,就是一个年级的、或者是低年级的,也没少了磨刀霍霍的。”   甘露俏脸绯红。   杨梓嗔怪宋清辉道:“老宋,你别瞎说。露露,你别听他的,我学习还忙不过来呢。”   “那是。一等奖学金不是那么好拿的。”宋清辉跟他俩说笑了几句,又去换正在洗碗的甘妈妈。   甘妈妈是个眼里总能找到活的人。她没有把自己的工作局限在煲汤、帮女儿做甜品上,不管是洗碗、还是倒茶,抑或是煮面、煮粉,只要她能拿得起来的工作,她总会在大家注意不到的时候,悄悄把活干好。   甘父这时打电话给女儿。   “露露啊,我选中了两个后生仔。你问问杨梓,什么时候让他们去面试。”   甘露因由宋清辉父亲介绍人来的前提,就替杨梓做主回答:“今天下午来就可以。面试合格了,明早去体检,结果出来就可以上班。”   “OK!”甘父在电话那头很高兴。高兴女儿能做主这些事。唔——女儿和杨梓处的应该不错。   三、四点钟,正好是店里顾客最少的时候,甘父介绍来的两个后生仔先到了。看面向就是老实憨厚的人。   杨梓拉甘露一起去做面试。甘泉出来给食客倒茶、顺便收餐具,两个年轻人的眼睛不由就看向甘泉。杨梓和甘露仔细一问,这俩人居然和甘泉是小学同学。   杨梓叫了甘泉过来。   “泉仔,听说你考上大学了?”   “是啊,你怎么在这里打工?”   “还没开学呢,我来挣几个零花钱。这是老世,这是我家姐甘露。是我老窦介绍你们来的?” 甘泉还是一贯笑嘻嘻的态度。   “是啊。我们想做辅警没考上。去年回来好几个当过兵的。”两个小伙子挺沮丧。“穿辅警的制服比在居民区的保安制服好太多了。”   “ 你考上哪个大学了?”   甘泉得意洋洋地说:“我考了军校。包吃包住不用老窦掏钱的。”   甘泉说完就收到姐姐瞪他的警告,他立即缩下脖子,无比乖巧地说:“杨哥,阿姐,你们继续面试,我回去干活。”然后对两个发小点点头,拎着茶壶、端着装满顾客留下的残羹冷炙的托盘离开了。   一番交谈后,杨梓觉得这俩小伙子的性格跟他们的面相是一致的。于是就直接把工薪待遇、工作内容说给他俩。   “你们暂时的工作没那么多,主要是店里的体力活,比如搬杂物、切牛腩、擀面条。以后的工作内容会有给周边的写字楼送午饭。早上六点半要到岗,三点下班。中间有吃早饭和午饭的时间。愿意在员工宿舍住就住,但要分摊水电费、承担轮流打扫卫生的。”   两年轻人欢喜,连连点头称是。   杨梓又告知体检要求。   “明天别吃早饭去体检。来市内体检可以,在你们县里的医院体检也可以。等体检结果出来,记得拿过来。我们做餐饮的,国家对这方面的要求严格。”   “是,是。”   才送走这俩小伙子,宋清辉父亲介绍的三个中年妇女到了。三个人都是四十左右岁的模样,身强体壮的,看着就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其中一个进来就找宋清辉。   “辉仔,Nei老窦让搵你,话利都有差事俾饿。俾食俾住。”(你爸爸让找你,说这里有活给我们干,包吃包住。)   来人说话很爽利。   宋清辉认识此人,赶紧说:“赵阿婶, Nei等等饿跟老世港。”   杨梓和甘露继续面试。   问明三个人在家都是做饭的掌厨,汤水、糖水、各式粥都会做一些。有一位姓严的阿婶居然说会做拉肠粉。   惊得杨梓和甘露对视一眼。   甘露就说:“我们这也有做肠粉的全套东西。你跟我们进来试试。你们俩先在这儿坐着等一会儿。泉仔,过来给阿婶倒茶。”   有一个经常来吃甜品的姑娘就笑着对杨梓招手。   等杨梓走到她那桌跟前了,那姑娘压低声音问:“小老板,你这是要大干一场了?”   杨梓微笑着回答她:“我只想恢复以前的热闹。这几天的糖水你们感觉怎么样?好吃吗?”   “挺好吃的。那个芒果西米露会天天做吗?”   “可以啊。其它的你要想吃可以提前订。等以后店子里的人手充足了,会提供送餐服务。”   “那感情好。哎,靓仔,问一下那个是你女朋友吗?”   杨梓微微脸红,很认真地点头:“是。”   这女孩一桌的同伴就忍不住哀叹:“哎呀呀,靓仔,我们还以为你没有女朋友呢。”   杨梓脸红,温和地坚持:“有的。我爸妈就要去她家提亲了。”   三个女孩子惋惜。   招杨梓过来说话的女孩子就问:“你女朋友是大学生?”   “嗯。中大的。那是她弟弟,今年高考670分。”   双重打击下,这一桌的女孩子都不吭声了。   杨梓笑眯眯地交代一句:“想吃什么让我女朋友给你们做。她做的甜品和汤水都好吃。”   “谢谢了。”有气无力的回答。   等杨梓离开,这桌的一个女孩子说:“那靓女和小老板看上去挺衬的。”   这是中允的实话。   主要是那俩每次眼神接触时都会红脸,那情意缠绵的模样,只要不眼瞎的都能看到。这无声无息、每时每刻都在抛洒狗粮、无底线的随意虐狗行为,也只有椰子冻和芒果西米露才能治愈了。   ……   杨梓回到操作间,见甘露在准备虾仁,她还给严阿婶备了一个鸡蛋。米粉已经泡上了,不多,只泡了一小碗。肠粉机正在煤气灶上加热,哧哧的水汽不断地升上来。   严阿婶系好围裙开始工作。她拉出蒸屉刷熟油。及见杨梓回来,就一边刷油一边说:“肠粉要薄才好吃,但熬煮的调味酱油必须得鲜。那个是一家一个配方。老世,你是自己熬食油还是我来熬?”   “你自己熬吧。都要什么材料,露露,你给她准备。严阿婶,我们几个开学就回去继续念大学,是不会跟你学这些的。”   严阿婶放心地一笑,把小碗里泡着的米粉搅合均匀了,用汤勺均匀地倒在热热的蒸屉上,然后迅速插回肠粉机里,动作之敏捷,完全与她的年龄不相符。   只片刻的功夫,三个蒸屉就都撒了一层薄薄的米粉溶液。   鸡蛋——磕开的鸡蛋被严阿婶三个指头一捏,恰恰好碎落在蒸屉的中间,再被她用饭勺子底点击、划拉几下,就散开到半凝固的肠粉上;   铺得好均匀!   虾仁——几个不大的虾仁和葱花被严阿婶均匀地撒在另一个蒸屉上;   生菜——嫩嫩的三个菜叶,放到最后一个蒸屉上,其上的肠粉已经凝固了。   起油锅,倒生抽,兑开水,加鱼露,小火微沸酱汁。严阿婶抽出蒸屉,刮板在蒸屉中间一划、一推、一搓,甘露适时地递上一个长方形的白瓷盘子到严阿婶的左手边。   鸡蛋肠粉成两条摆在白瓷盘上。晶莹透亮的白色肠粉里裹了一层黄色鸡蛋,嫩嫩的,看着就令人有食欲。   接着严阿婶把另两个蒸屉里的肠粉搓起来。   几个虾仁恰恰好被严阿婶搓在了最上层摆盘了。那粉红的虾仁和细碎葱花相隔,透过薄薄的肠粉皮在朝看客招手。而生菜未改其嫩绿的翠色,覆盖其上的那层薄薄的白色肠粉,令那三片生菜看起来比入蒸屉前更招人喜爱了。   调味的酱汁这时候也熬好了。   严阿婶笑着说:“匆忙熬的酱汁,味道肯定会差一些。还要老世帮忙准备齐全材料。你们先尝尝了。”   几分钟后,杨梓回味才下肚的那口鸡蛋虾仁拉肠粉的滋味,立即决定录用严阿婶做专职的肠粉师傅。 第34章 34生滚粥 甘妈妈从架子另一端插话道……   “只每天下午一点前供应肠粉?”严阿婶听完杨梓介绍的保底薪水和提成, 就有些迟疑和犹豫。   “有什么问题吗?你尽管说,我们一起商量。”杨梓态度温和,诚恳地鼓励严阿婶。   严阿婶拘谨地用围裙搓手说:“老世, 我可以从早做到晚的。我想多挣一些提成。”   “劳动法规定每天只能工作八小时。”杨梓耐心给严阿婶解释。“即便是餐饮业,也不可以超过时间太多的。”   严阿婶挺有个性的, 她对劳动法有自己的坚持和理解。她说:“我在屋企下田,天不亮掂着锄头走,天黑回返, 一天到晚除了吃饭没闲手的时候,劳动法怎么也没管我做得多辛苦?不瞒你说我老公以前在县里打工,就是从早做到晚的, 什么时候有人来吃肠粉什么时候做,没有劳动法去管。”   “老世, 没有人要吃拉肠粉的时候,我闲站在这里也算工作时间,那是我欺老世不能时时看着我呢。那样做人不地道。老世, 实是我想多挣几个。”   杨梓在心里感谢宋清辉父亲挑人的严谨, 果然是把人品和能力都思量到了。但严阿婶这样……他为难地转脸看甘露,甘露也为难。   严阿婶就说:“师奶,我想多挣几个救命钱。我老公病了不能再出去打工。那个医疗说这个药不能报,那个药要自费。可他隔天就要透析一次。唉!师奶当可怜我们公母吧。”   左一声右一声的师奶, 把甘露叫得红脸。她心里想反驳,张嘴却说不出来话。   甘妈妈从架子另一端插话道:“阿严哪,我女还在读大学,没成亲呢。”   “那我迟些再这么喊。你真好福气,这么靓的女儿还读书好,老世也是好脾性的善心人。”严阿婶那诚恳的态度, 赞了甘露又赞杨梓,令甘妈妈心里像喝了蜜一样。   杨梓看看甘露,羞得甘露的耳朵都红了,而他自己耳垂的红晕,也没比甘露好太多。   甘妈妈看看俩人的情形,又缩回洗碗池那儿忙碌了。   “老世,上班干不干活时间都做数算,那是给阿爷打工。我给老世干活,也是给自己做事,多做多得,怎么也比在田间除草轻松也挣得多。”严阿婶继续游说杨梓。   杨梓很为难。   甘露替他解围道:“阿婶,你明天先去体检,具体的工作时间怎么安排,我们看有多少人在下午还要点肠粉吃了。”   “好。谢谢师奶。”严阿婶合掌对甘露致谢。然后从随身的包裹里翻出一个小小的保鲜袋,里面居然是上个月做的体检。   她略微有些难为情地解释:“我想去做住家的保姆,体检都做好了,可人家又雇到比我年轻的了。唉!伺候瘫子也有人抢。还不如在老世这里多做几屉肠粉挣钱多呢。”   既然严阿婶有体检单,还积极要求今天就上岗先适应适应,杨梓便让甘泉带她去七楼换工作服。可他没想到另外那两个女人也各有特长。   爽利的赵阿婶见严阿婶先定下来,就学着严阿婶刚才那样,很积极地介绍自己说:“我煲的汤、熬的粥最靓。”   另一个腼腆些的陈阿婶则在杨梓看向她才说:“我也会煲汤、熬粥,还会做一些家常点心,像萝卜糕、马蹄糕、玉米烙、姜汁糕、莲蓉包等,都非常好吃。”   这都是广式早茶常见的糕点。   赵阿婶赶紧补充:“这些我也都会做。家常菜就没有我不会的。”   甘露莞尔,与杨梓相视而笑。   杨梓便说:“陈阿婶,那一会儿你给我们做些点心尝尝。赵阿婶,煲汤已经有人了。你都会那些粥呢?”   赵阿婶就答:“生滚粥是我最拿手的。一般的老火粥,就做得更好了。像咸骨粥,最适合这热天吃的,能降低夏日的燥热;皮蛋瘦肉粥,我能做到瘦肉嫩滑,粥水香糯;瑶柱粥,加菜干和海鲜什么的,我也都能做出各自不同的滋味。及第粥,生滚鱼片粥更是手到擒来。我还会做糖水。像陈皮绿豆沙,海带绿豆沙,莲子百合汤。”   妇人接连报了好几种家常的糖水。生怕杨梓和甘露不用她。   甘露就接着她的话说自己知道煲粥诀窍(免得被赵阿婶认为什么都不懂)。   “咸骨粥要腌骨头。瑶柱粥要先泡干贝。你跟我来做个比较大众的皮蛋瘦肉粥吧,用生滚粥做底可以吗?”   “可以。就是用的时间长。怎么也得三小时的。”赵阿婶还真不打怵上灶做生滚粥。   陈阿婶看甘露要领赵阿婶走,立即就着急了,她站起来问:“老世,我现在给你做点心看。”   “好啊。”   杨梓带着陈阿婶跟在甘露的后面进了操作间,却见甘泉已经领了严阿婶回来。换了工作服的严阿婶,瘦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一扫到店时那愁眉隐锁的忧心忡忡。   “老世。”严阿婶客气地朝杨梓微微鞠躬。她还朝甘露行礼,只是没有再称呼甘露为师奶。她跟在杨梓要了牛肉、猪肉,预备做肠粉的馅料,守着菜墩梆梆梆地剁起来。   甘露要给赵阿婶准备食材。便先问她:“阿婶,你准备拿什么做粥底?”   赵阿婶就答:“有海鱼最好。没海鱼用河鱼也成,没有鱼用鸡肉也可以,再没有猪骨头都成。我这粥底是有什么材料就拿什么做,也不怕你们学会,这就是个辛苦活,要守着炉灶熬上几个小时,还要不停地搅。等好粥底熬出来了,再搭配什么都好吃。”   甘露点头,赞道:“煲汤和熬粥都是功夫活。”   “那自然了。”赵阿婶说着话,将丝苗米冲水后用盐腌起来。   宋清辉帮甘露从冰柜里掏出七八条冰冻的红衫鱼,问赵阿婶:“这些鱼可以吗?”   赵阿婶接过鱼看看说:“可以。”然后她在宋清辉的指点下,端鱼去后门的水龙头那儿劏洗。   而那个腼腆的陈阿婶在杨梓给她看了库存材料后,先要了罐头装的玉米粒、青豆粒,还要十几个虾仁,她要做个玉米烙。然后她还跟杨梓商量:“老世,我看你这库存里有粘米粉、 虾米、冬菇、腊肠和腊肉,如果有芋头,我可以再做个香煎芋头糕。那个这天吃起来不上火。配上冰镇绿豆汤最是爽口了。”   杨梓立即答应:“那我去菜市场和超市看看。”   甘泉马上说:“杨哥,这大太阳的你出去,还不得一身汗的,你那些伤还没好呢。我替你去吧。”   自然好了。   不想陈阿婶叮嘱甘泉一句:“最好是荔浦芋头。那个粉糯,好吃。”   甘泉会吃芋头糕,但他哪知道什么芋头是荔浦的啊。这几个年轻人就没有知道的。严阿婶见他要出去买东西,还提了剁肉的重刀,特意过来说:“泉仔,你帮我买两把香葱头,我一会儿喂肉馅要用。”   甘妈妈见儿子比较懵,就走过来提醒儿子:“泉仔,你去超市或者菜市场先把卖芋头的都问一遍,是不是荔浦芋头。再问问市场管理员。我们也不会只在市场买一次菜的。”   甘泉恍然大悟,朝杨梓晃晃手机就往店子的后门去。   杨梓在后面喊他:“别忘记买香葱头。”   陈阿婶不放心,她放下手里的活计,摘了才挂脖子上的围裙,追在甘泉的后面一起去菜市场了。   杨梓得了闲空,就去改动堂食的流水牌。他郑重添上:斋肠粉、牛肉肠粉、猪肉肠粉、虾仁鸡蛋肠粉。回头看看赵阿婶腌的丝苗米,他又带着几分激动地添上生滚粥,皮蛋瘦肉粥。还在其下用小字注明:晚上7点开始供应。   这几样填完,他十指交握,在心里说这样倒能很快把外婆的四季菜单启用了。   赵阿婶把几条洗好的红杉鱼用厨房纸巾擦了水,下油锅煎到两面呈现金黄色,然后才满意放到深汤锅里加滚水,武火滚开后用小火慢慢加热,鱼汤逐渐变色,眼看着变成了奶白色。   “好看吧。千炖豆腐万炖鱼。若不是时间太赶,这鱼汤炖上三个钟,再煲粥才够味呢。”   杨梓含笑点头,只说:“若是早晨7点钟开始供应生滚粥,阿婶算算要几点起来?”   赵阿婶掰着手指头倒算,然后“哎呀”一声,拍下大腿叹道:“那岂不是早上三点就得忙乎了?”   杨梓见她那样,知道天天三点起床不现实,就安慰她说:“早上六点开始煮粥,8点开始供应的粥水就不用生滚粥了。咱们先准备两小时的生滚粥粥底,早上九点钟以后再提供生滚粥。来得及吗?”   “来得及。我六点把米腌上,粥底八点半也好了,谢谢老世体贴。”赵阿婶发自内心地感谢杨梓。   杨梓一笑,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钢化玻璃盖下汤汁颜色的变化,心知这熬煮鱼汤做粥底的绝技,应该让妹妹好好看看,没准妹妹看一次就能学会了。   直到陈阿婶已经荔浦芋头切成条了,也切碎了刚刚有泡发迹象的香菇,赵阿婶才把鱼汤盛到煮粥用的深汤煲里,加入腌好的丝苗米,开始用武火熬粥。   赵阿婶时不时地用长柄汤勺搅动一下锅底,她对围着自己看新鲜的杨梓说:“老世,咱们这是海鱼做的粥底,有些人是不吃鱼,要跟人家说好。但是素粥底就没那么好吃了。”   “那岂不是每天要多熬一煲粥底?”   赵阿婶摇头:“白提一句罢了。咱们这样的小店,暂时每天只能这么一煲粥底,日后有了口碑,再多熬几种粥底了。”   杨梓没想到赵阿婶是这么有主意的一个人。   那边,甘露站在柜台前接待下午来吃甜品的年轻人,一个个预定好的椰子冻被请出冷藏柜。在她那一双巧手的装扮下,顶着大同小异的“花果山”,宛若盛装打扮的新人,被小靓仔甘泉用托盘奉到喜爱网红甜品的那些靓女桌前。   突然一位身着外卖送餐制服的小伙子,站到了柜台前。 第35章 35玉米烙 惊呆了母胎就单身的俩光棍……   那身着外卖送餐制服的小伙子, 令甘露诧异。   她眨眼问:“靓仔,你是来吃饭?”   那小伙子笑笑回答甘露:“靓女,我要两个椰子冻, 两个姜撞奶,两个红豆双皮奶, 都要冰的。打包。”   甘露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我们店子还没有开展外卖服务。姜撞奶和双皮奶都是用甜品玻璃碗装的。”   那小伙子挠挠头皮,转身点开微信对话去了。等得了回信,他笑着回应甘露刚才的提醒道:“我给顾客送餐, 顾客委托我过来买那些甜品。她们说马上在美食群微信付款给你们老板,可以付甜品碗的押金。”   甘露指指自己才装点好的一份椰子冻上的水果说:“这个你骑电动车怎么拿?”   那送外卖的小伙子拿起手机拍照成品,然后跟甘露要求:“这个看起来不难, 你帮忙把水果另放,一次性餐盒或者食品袋吧。到时候让她们自己往椰子冻上摆放了。”   这是个好办法。   甘露叫杨梓看看美食群里有没有付款的, 要他问清楚谁要买这些甜品。快递员这么拿着交完钱的甜品走合适吗?   杨梓在微信群里喊了一句,立即就有一个靓女出来回应她并付款。没等快递员带着打包的甜品离开,微信群里又有人喊杨梓了。   “靓仔, 给送餐吗?”   杨梓叫住外卖员:“还有订餐的, 你愿意接单吗?”   那小伙子喜出望外,笑着说:“我送了这个就回来拿,最多20分钟就能回来。”   “好啊。”杨梓笑着留了那外卖员的电话,然后去美食群和邻居群里发布新食品。“今天增加了拉肠, 有斋肠粉、牛肉、猪肉、虾仁鸡蛋。煲仔饭半小时以后可以好了。只有一个送餐员送餐。   美食群里的反应是先沉默再议论纷纷。而邻居群里却不停有人要加杨梓的微信,开启私聊。   一会儿的功夫,邻居群就订了五份煲仔饭、三份肠粉、四份牛腩面,还有好几份不同的甜品。   甘泉很勤快地请缨:“杨哥,我去送了。”   宋清辉把煲仔饭的棉手套递给杨梓说:“老杨,你来看这些锅了, 我陪泉仔一起把邻居群的订单送了。”   也好。不然这些订单分散在小区的十几栋楼里,让泉仔一个人去送外卖,他两小时未必能送完。   甘露按照点餐单准备外卖。等她忙完去看陈阿婶做的芋头糕,发现陈阿婶的案头堆了不少配料,那个大芋头已经处理完了——有芋头条,也有芋头丝,还有芋头丁。   说实在的,芋头糕这种点心,广东人谁也没少吃。但陈阿婶将一个芋头切成三样,再加上她放在案头的那些配料,还是勾起了甘妈妈和甘露的兴趣。   接下来的炒芋头丁,令甘露惊呼:“原来还可以这么做啊。”   陈阿婶的第一款芋头糕是五香味的。   她先将粘米粉调成粉浆,蒸熟的腊肠已经切粒,蒜头、芋头、香菇也都呈粒状待用了。冷油爆香蒜粒后,加入腊肠粒和各种调味品小火炒香,加芋头粒、加水慢慢翻炒,等开锅后,又加了一遍调味品,才把匀浆的粘米粉倒入,调慢火,边煮边翻,直到面糊结块了,她才熄火。   后面的步骤与甘露在网上才查到的差不多。甘露便不再守着陈阿婶看了。   过了一会儿,杨梓悄悄拽下甘露的衣袖。   “陈阿婶处理芋头丝了。”   甘露立即过去看。   这回是腊肉切丝,瘦肉也切丝,但炒香的时候,陈阿婶嘟囔:“要是有叉烧的话,会比瘦肉香。”   那是。这个做法甘露会,她看母亲在家做过。但陈阿婶多了将炒熟的花生拍碎也加到炒香肉丝里的一步。   “也上笼屉蒸吗?”   “是。”陈阿婶不介意甘露学。她很认真地告诉甘露说:“腊肉的品种不同,叉烧不同,各种调味品多一点儿或是少一点儿,最后出来的芋头糕,味道差别大呢。”   很是。   这两款芋头糕上屉去蒸以后,陈阿婶开始处理芋头条,具体处理差别不大,但上屉的厚度就不同了。她对杨梓和甘露解释:“前两种做好以后,可以做香煎芋头糕。一个是五香味的,一个是原味的。而这一个等出锅的时候撒点炒熟的芝麻在上头,再撒点香葱碎,这种是准备切块装盘的蒸糕。”   杨梓和甘露频频点头,单看这排场就很吸引人了,且等芋头糕蒸熟以后的味道了。   来吃晚餐的食客逐渐多起来了。   好几个客人看到流水牌上有肠粉供应,就点了肠粉。甘露盯着杨梓的手机收款信息,给客人发号牌、写点菜单传给严阿婶。   严阿婶手里捏着那几张点肠粉的单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她把肠粉机的火调到最大,拉出来蒸屉抹油、推进去加热、再拉出来铺一层肠粉浆,手脚麻利地忙乎起来。   煮粥的赵阿婶熬好粥底了,她笑着招呼甘露:“师奶,我这里差不多有十份生滚粥的量,皮蛋瘦肉粥,牛肉窝蛋粥都可以。”   甘露点头:“看顾客点什么了。”   “师奶,冰柜里的那块梅花肉可有别的派场?若没有分我一半吧。这第一天做皮蛋瘦肉粥的。” 赵阿婶在陈阿婶找瘦肉切丝时,就相中了冰柜里的那块梅花肉。   甘露又红脸了。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喊自己师奶!但事情她不能不管。她只好对灶前的杨梓说:“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那梅花肉可以分给赵阿婶一半。冰柜里还有一块好牛肉。让赵阿婶自己去翻。”   说着话,杨梓戴着棉手套去抓脖子上的毛巾,他使劲地擦拭一下额头的汗水。心里暗暗后悔不该在邻居群里答应送外卖。这宋清辉和甘泉一去不复返,自己这半天站在煤气灶前看着煲仔饭,哪怕有风扇对着这边吹,工作服也湿透了。   陈阿婶蒸的三屉芋头糕陆续到时间了,她关了火,将芋头糕倒扣在不锈钢餐盘里,嗅着芋头糕的香气,她满意地点点头。很认真地对甘露说:“师奶,等凉了才好下刀切。先这么晾凉了。”   “嗯。”甘露微微点头。   放好芋头糕,陈阿婶笑眯眯地将已经煎好的玉米烙改刀。她满意地欣赏了玉米烙的摆盘后,略腼腆地将盘子递给甘露,请杨梓和甘露品尝。   甘露见青豆点缀在狭长的金黄扇形上,首先的“色”这一项,她就给了一个满分。她捏起一片玉米烙送进嘴里,清香、松脆,不仅有玉米的自然香味,还有虾仁的鲜香。   甘露朝盯着自己看的杨梓比量一个OK 的手势,杨梓笑笑张开嘴:“啊——”   他抻着脖子要甘露投喂。   甘露窘得脸上的红能媲美西天的火烧云了。有心不搭理杨梓吧,可看着杨梓戴着棉手套围着两排煲仔饭的砂锅打转,额上还布满了细碎的汗珠了……   她鼓足勇气又拈起一片,做贼一般地四处看了一眼,见她妈麻和三个阿婶都在忙,便迅速地将那块不大的扇形玉米烙的尖,“嗖”地一下塞进杨梓的嘴里。   “真香!”杨梓说不清自己是被嘴里玉米烙的滋味打动了,还是被眼前喂自己吃玉米烙的美女打动了。他的那双丹凤眼紧紧锁住自己欢喜的姑娘,把甘露看得心慌意乱、心如擂鼓,拿着玉米烙的手都忘记离开颜色红润的唇。   ……   操作间的门开了,宋清辉和甘泉一前一后地回来了,恰好看到剩下的那点“圆”边的玉米烙,缓慢蠕动进了杨梓的嘴里。   惊呆了母胎就单身的俩光棍!   甘泉推宋清辉转身,左右一瞥突然喊道:“老母,你怎么还没回家?这点儿都塞车了。”   甘露窘得无处可逃,她将玉米烙塞到甘泉手里,转身用脊背对着所有人。   “老宋,赶紧的,我要热死了。”杨梓的脸不知是羞红的、还是看煲仔饭热的。他大声吆喝宋清辉接手。   宋清辉笑着接过杨梓递给他的棉手套,打趣他说:“我们都是看在你伤势未愈的份上。”   “嗯,我知。”杨梓含糊地答应一声,走到甘露跟前接过自己的手机。   俩人面色都如醉酒的关公。   甘妈妈今晚没有回家,实在是因为放心不下女儿。新来的这三位阿婶,虽然是宋清辉的父亲作保介绍来的,但宋清辉的父亲是怎么样的她没见过。只要想到这三位今晚可能跟女儿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就不敢回家了。   犹豫再三,甘妈妈给丈夫打电话说明情况,获得了甘父支持他留宿的意见。这是甘泉去送外卖期间的临时决定,所以甘泉才会惊讶母亲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走。   “老杨,赶紧取消送餐。”宋清辉戴上棉手套转动煲仔饭,他忍着舌燥口感先朝杨梓喊了一句。   甘泉把玉米烙递给母亲,他端起自己的水杯,想想又放下。然后拿了贴有宋清辉名字的水杯,接了满满一杯矿泉水端到宋清辉的嘴边。等宋清辉喝完这一大杯水,他才拿了自己的水杯喝水。   宋清辉缓过劲儿继续跟杨梓说:“我连跑了两个七楼,中间还跑了一个八楼,现在我这腿都要抖了。”   杨梓不信,回头说他:“我才不信,你怎么可能就这么点能耐?”   甘泉凑过来说:“刚才那一趟,三楼都得算是没上楼。五楼是平常。杨哥,有个订餐的靓仔跟我说,就是因为在八楼住,才不想下来吃饭的。他希望我每天给他送三顿饭再加一顿宵夜。杨哥,咱们要增加送餐费。十块钱收的太少了。我和宋哥俩人跑了一小时,还没……”   杨梓知道甘泉要说的是什么,他非常高兴地看到甘泉在关键地方停住。 第36章 36芋头糕 “我一个大男人去做保姆?……   杨梓明白甘泉想要说的是什么, 他也非常高兴地看到甘泉在关键地方停住。一瞬间他脑海里还闪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是自己妹妹,应该也不会把不该说的说出来吧?   来回跑了几趟的那个“编外”送外卖的小伙子,这时候恰好赶回来了, 他对抱怨外卖跑腿费太便宜的甘泉说:“小区一趟十元不少了。我送五公里范围内的都是十块钱。有时候遇到塞车或者是不好找的地方,走一趟要半个多小时呢。”   甘泉愣了一下, 眼睛转了几圈,他估算了那小伙子的收入后,说:“你这钱挣得太不容易了。我看你不如去菜市场那儿报名做家政算了。”   “我一个大男人去做保姆?”这建议太不靠谱了。   “我猜你送外卖, 一天至少要工作十小时,每天最多200块,有没有?”   那小伙子含含糊糊地点头, 但跟着说:“要是有5000块到手都好了。社保、医保、罚款,七扣八扣的。有一个差评……”   小伙子神色转黯不说了。   甘泉却接着说道:“每个月到手还不够5000块?这么辛苦还挣得这么少, 送外卖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打工的目的是挣钱!只要不违法还能多挣钱,有什么不可以的?”甘泉理直气壮。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哦。   甘泉见小伙子动摇,就接着说:“我才从菜市场那儿回来, 一个老阿公要找保姆, 他家的老阿婆脑血栓,一个月起薪就6000块,还包吃包住。除了交保险,你怎么也能剩下5000块……”   小伙子闻言唯恐躲避不及地下意识后仰身体, 很无奈地说:“靓仔,我做不来伺候人的活,我都没伺候明白自己呢。”   甘泉见他是个糊涂的,且搞不明白他目前挣钱才是第一位的,摇摇头端起托盘跑堂去了。   那小伙子就跟杨梓套近乎道:“老板,你招人送外卖吗?我对这周围可熟了。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每家的门牌号。”   杨梓摇头道:“我这儿暂时还不需要增加人手。”   “那你加入我们*团外卖供应点呗。你们家的所有饭菜都可以上链接。一旦有点餐的顾客, 我们的平台会直接推荐距离顾客最近的美食,外卖员会第一时间来取货的。”小伙子开始为自己“效劳”的平台拉客户了。   “再说,再说。” 杨梓笑着推诿。“等以后生意兴隆起来的。”   甘露等那外卖员提了顾客的餐点离开后,悄悄问杨梓:“为什么不加入*团的点餐平台?那是会向顾客推荐距离最近的餐厅啊。”   杨梓认真地回答甘露:“平台除了对顾客要按距离收一笔外卖费,对商家也有要求。就是商家要按照每月供餐的份数提供折扣价格给平台。点我们店外卖的人越少,折扣就越高。而且是月结算,那会压流动资金的。再说我们这个店提供的都是保证质量的好东西,如果以接近成本的价格卖给平台,划不来的。”   甘露皱眉,她不知道详细的成本数据,无法估算出成本价是多少。   杨梓见甘露皱眉,就直接提供她一个简单的数据:“每天百份以上的外卖,给平台的价格是七折。除此还有总金额的限制。外卖份数和金额有一样达不到的话,价格还要再降低。你算算我们的煲仔饭和牛腩面,要是六折供给平台,水电费、房租、我们这些人的薪水,很可能挣回来吗?”   “那你今天都开了给小区邻居送餐的先例了,明天怎么办?”   “明天有你老窦介绍的那两个靓仔去跑。再说今天这个外卖员,明天他还会来的。”杨梓笃定。   ?   甘露不明白。   杨梓守着柜台前,不仅要煮粉、煮面,有顾客进来点餐,他还要收钱、给顾客号牌、写传单分送给三个阿姨,甘露忙着给食客取现成的食物放到托盘上,间或帮着杨梓做点儿力所能及的。   片刻的忙碌后,杨梓接着给甘露解释:“我们这家店的口碑是原材料新鲜、食物干净、味道好。既往守在店外的外卖员,都是只挣送餐费,与外卖平台并没有关系。”   “那你不怕他们拿了外卖不按时送到?”   “他们要交押金给店里。不多,也就一、两百块钱。送到一份才能回来接下一份。既不需要给他们发薪水,也不需要给他们买社保、买医保什么的。”杨梓小小声告诉甘露。“他们自己买社保、医保,要比有单位的人出的少。”   这一番话震呆了甘露。她不懂社保医保这些每月到底要支付多少钱,故而她追问杨梓一句:“若我们的店子在网络平台上,是不是会增加销量?”   “是能增加销量。但影响不大。我们这是几十年的老店,做的是周围街坊邻居的生意。你看着前面那个花坛没,以前没那花坛的时候,还有人开车上下班时,顺路会进来吃个早点、打包个晚饭。后来市政修了那花坛以后,马路牙子也抬高了,非越野车上不来,停在路边有电子眼监控。那花坛影响了日均流水。”   “那花坛看着很旧了啊。”   “是啊,那花坛是十年前修的。那年开亚运会的时候,这条路大修了一次,连修了两个隧道和过街天桥。我外婆说幸好那天桥和隧道离我们这儿还有点儿距离,不然这一上一下的,这条路整个风水改的就不能开店了。”   甘露似懂非懂地点头。风水这事儿,历史悠久,姑妄信之。她等杨梓给自己解释网络平台对销量的影响。   “我外婆活着的时候,曾经加入过几个网络平台。初加入的时候,会有一个营业额上升的短暂时期。可等月底结账,发现不仅没赚着钱,反而亏了。亏的那部分恰好是给网络平台折扣的那些。折扣给平台的那笔钱是我们店实打实的利润。”   “具体销售实践得出的上网络平台促销的效益结果。”甘露做总结。   “前面的经理我把他炒掉,也有因为他复通了平台链接。看着每天挺忙的,但最后没挣到钱有关。”   天黑了,杨蓉背着双肩包回来了。   杨梓立即就对甘露说:“回头我再给你细说,小蓉回来了,咱们也该轮班吃晚饭了。”   杨蓉进来就先抽鼻子,她闻到五香芋头糕的香味了。及见灶台前忙碌的三个中年女人,就问杨梓:“哥,你招到人手了?”   杨梓点点头,带妹妹去认识三位阿婶。   “我妹妹小蓉,上午在店里帮忙,下午去上课,开学就大二了。她会做北方的葱油饼。”   做点心的陈阿婶立即腼腆地笑着说:“那我跟靓女学学。”   杨蓉笑呵呵地点头应道:“可容易了。你这做的什么?是芋头糕吗?闻着挺香的,看着也挺好看的。”   那当然了。   红色的是瘦腊肉粒,透明的是肥腊肉粒,粉紫的是芋头粒,白色的是糯米粉打底,不仅是好看,而且还好吃呢。   陈阿婶骄傲,自己可是加了许多在家里都舍不得加的好东西呢。   但她是个性格腼腆的人,她只微微笑着对老细的妹妹解释:“这一半是五香味的,这一半是原味的,再等等就煎到火候了。这锅里有蒸好的芋头发糕,也尝尝吧。不同的配料、不同味道。”   杨蓉的眼睛盯在煎锅里的芋头糕上,“嗯,要一块蒸糕就够了。那玉米烙看着也挺不错。”   “那就再加两块玉米烙。”陈阿婶决定先吸引住老细妹妹。“明天我给你做椰汁糕。”   “好啊。”杨蓉高兴。她挺爱吃广式糕点的。   赵阿婶用勺子搅动粥底,热情招呼杨蓉:“靓女,要不要尝点儿皮蛋瘦肉粥,是红杉鱼熬的粥底。”   “好。要半份皮蛋瘦肉粥,够我和露露姐分着吃的就可以了。”杨蓉的眼睛扫过玉米烙和芋头糕,看着肠粉机升腾的热气,她就拉着甘露商量:“露露姐,咱俩再吃一份肠粉好不好?”   甘露明白杨蓉的心理,她是想每样都品尝一下,便笑着应了杨蓉的邀请。   严阿婶招呼杨蓉问:“要吃哪种肠粉?有牛肉肠、猪肉肠、虾仁鸡蛋肠,还有斋肠粉。”   “虾仁鸡蛋肠。嗯,不,露露姐,你喜欢哪种?咱倆先吃你喜欢的。我哪种都喜欢吃。”杨蓉顶着杨梓的提醒,坦率直言。   “就虾仁鸡蛋肠吧。我也喜欢。”   “真的?”   “嗯。”甘露认真地点头。她觉得这样的杨蓉挺可爱,挺好打交道的。   “严阿婶,那就麻烦你给我做一份虾仁鸡蛋肠粉,谢谢啊。”杨蓉敲定肠粉,转头问甘泉:“哎,泉仔,你要吃肠粉吗?”   甘泉摇头:“我才吃了煲仔饭的。” 肠粉不顶饿的,当早餐或宵夜还差不多。   杨蓉问完泉仔,又想问宋清辉,结果看到宋清辉坐在角落里正吃煲仔饭呢。她转过架子,看到在洗碗池那儿戴着长手套忙碌的甘妈妈。   杨蓉吃惊极了,她问甘妈妈:“阿姨,你怎么还没回家啊?外面可塞车了。”   “我今晚不回去了。陪你们在这儿住。”甘妈妈的眼睛往灶前忙碌的那三位阿婶一扫。   杨蓉心领神会,立即假装高兴地答道:“噢噢,太好了。”   整个操作间都因为杨蓉的回来变得喧闹起来了。   她转去前面柜台那儿,拽着甘露的围裙带问杨梓:“哥,今天还去二沙岛吗?”   “露露,你说去不去?”杨梓征求甘露的意见。   杨蓉在甘露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连翻几个白眼给亲哥,用无声的“重色轻友”抗议。然后抱着甘露的胳膊央求:“露露姐,咱们今天早早结束,还是去二沙岛逛逛吧。泉仔说他昨天什么都没看着的。”   甘露看着拿自己弟弟做借口、跟自己缠磨的杨蓉犹豫了一下,但不忍令杨蓉失望、进而不痛快的心理占了上风,她只好说:“那就去吧。”   其实她更愿意留在宿舍里刷题,才买来的那几本广式糖水也要细看呢。   今天还到了两本新式饮品的书呢。 第37章 37梅花肉 刚才那老男人要抠你   皮蛋瘦肉粥好了, 香煎芋头糕也出锅了。   陈阿婶很细心地在碟子上摆放了两块玉米烙,五香、原位的芋头糕各两块,还有一块厚厚的、切成菱形的芋头蒸糕, 上面点缀了炒熟的芝麻和几粒嫩绿的碎葱花。   她端着碟子招呼甘露:“师奶。”   杨蓉被这称呼惊着了。她的眼神开始在哥哥和甘露的脸上来回打转。杨梓从甘露面前抓了个托盘接过那碟芋头糕,顺便还过去接了赵阿婶的那碗皮蛋瘦肉粥。他催促妹妹道:“你再拿个碗, 跟你露露姐去吃饭吧。”   甘露微微红脸,接了托盘先走了。   杨蓉落后一步,迟迟疑疑地走了两步回头问杨梓:“那个, 哥,那阿婶叫露露姐师奶……”杨蓉差不多每年都来广州,她明白师奶的意思。   爽快的赵阿婶离他们兄妹俩最近, 她替被妹妹问话窘住的杨梓解围:“靓女,你哥哥和你露露姐都是大学生, 又都是靓模样,我们才来的都看出他俩情投意合了,成亲是迟早的事情, 我们不过是先叫一声师奶罢了。”   杨蓉觉得陈阿婶的话说得挺有道理的。可当她在亲哥脸上看到的只有赞同的笑意, 就忍不住腹诽自己这亲哥:从此以后,可能在哥哥的眼里、心里就只有露露姐了。   一种要没了哥哥的失落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   这时候,来店吃饭的客人差不多要坐满了。甘露端着托盘到宋清辉和甘泉刚才吃饭的那个角落。这张桌子有两个明显没关系的一男一女正在吃饭。   那个穿白衬衫、打着领带的男人, 那幅样子好像刚从会议室走出来,而且随时都能再回去会议室似的。他吃的是煲仔饭。另一个白领妆扮的年轻女子吃的是肠粉。但俩人都买了隔水炖盅——西洋参煲竹丝鸡汤。   甘露笑着朝俩人客气地说:“店里客人多,我们坐在这儿吃,没妨碍吧?”   那男子见甘露系着围裙就过来吃饭,态度很友好地点头,还一幅要跟甘露聊天的架势说:“没关系, 你坐吧。你们这的生意真挺好的啊。”   “还行吧。”甘露把托盘放下,杨蓉拿着空碗和羹匙也跟过来了。   那女子见那男子跟甘露搭话,只微微点头,没有出声,她扫一眼甘露放下的托盘,看了又看玉米烙后,问分粥的甘露:“靓女,你那玉米烙怎么没见卖?”   “这是今天试做的。只做了一点点。”甘露说着话用筷子把那块不大的扇形玉米烙从中夹断,夹起大的那部分问那女子:“尝尝?”   女子略有些不好意思,但她没明确拒绝,神态间似乎是在邀请甘露把那块玉米烙夹给她。读懂她眼神的甘露便如了她的心愿。   “不错,真好吃。明天早餐会供应吗?”   “应该可以。”   “那我明早来吃。”女子笑着跟甘露说话。“我以前早晚都在这儿吃饭。谁知道上周突然变了。幸好你们前天又恢复了。”   同桌的那个男人积极加入女子和甘露的对话。   “我是前晚偶尔从你们店经过,被你们的煲仔饭香味吸引进来的。我觉得你们昨晚和今晚比前晚做的好,有炖盅配,而且这汤的味道真很不错,比*功夫的味道好,也比东方**好。”   那个*功夫和东方**,都是白领经常用餐的中式快餐店。据说前者因为老板娘不忿老板包/二/奶、有私生子,一场离婚官司下来,把老板上市的希望灭了七七八八。   甘露笑眼弯弯,带着一丝骄傲回应那男人:“谢谢,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男人盯着甘露的笑颜换了话题问:“我看你们店里人不多,你一天要做多久?要不要十几个小时啊?”   “嗯,十一、二个吧,暂时的。以后就不会了。今天已经增加人手了。”   “暂时的也够累人的了。哎,你高中读完了吗?”   甘露一愣,迟疑着点下头。   “想不想换个工作?比如去大公司去做前台,初始薪水不会很高,但早九晚五,不用这么辛苦的。”男人倾身向甘露,认真且诚恳地为甘露谋划,还主动请缨道:“我会帮助你的。”   甘露摇头道:“谢谢你。我这是暑期勤工俭学,我在读大学呢。”   “读大学?那好啊!哪个学校啊?”男人的眼神更炽热了。   “中大。”   “几年级了?”   甘露笑而不语。   这是一个健谈的人,且说话的嗓门还不算小。他的说话声吸引了周围那两桌客人向他们这桌张望。于是众人看到的是两个漂亮的小姑娘,系着围裙躲在餐厅的最角落,吃的都是店子里没人在这个时间段吃的点心。   那玉米烙的香味和颜色,不仅吸引了她们同桌的人,也吸引了回头张望的人。属于杨蓉的那一块玉米烙还摆在盘子里。   同桌的那男人见甘露不说话了,就找话道:“那玉米烙能分一口尝尝不?”   杨蓉不吭声。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坐在甘露对面的男人。甘露已经把自己那份剩下的小块进嘴了,她见杨蓉没反应,也不好意思替杨蓉做主,更不可能为那男人的请求问杨蓉一次。那男子从甘露看杨蓉的眼神得出剩下那块玉米烙的归属,可杨蓉看他的眼神比忽视他更令他觉得没面子。   同桌的另外一个女子嘴角浮现一丝讥笑,那讥笑一闪而逝,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男子见甘露和杨蓉都不吭气,自己没趣地摸了一下鼻尖,低头喝汤去了。   甘露不想来店子里吃饭的客人不愉快,就对男人说:“香煎芋头糕也好吃。我分你一块芋头糕吧。”   男人见甘露给自己面子,笑着谢过,把砂锅往甘露这面推了推,接住甘露分给他的一块芋头糕。   甘露继续分粥。   她忍着烫嘴的热度吃了一口后,忍不住低声对杨蓉赞道:“这粥真的很好吃!”   杨蓉还是没有回应。   甘露诧异地抬头,才发现杨蓉若有所思地搅合她那半碗粥。甘露就提醒沉思的杨蓉说:“小蓉,吃饭啊。玉米烙做好挺久了,早不烫了。香煎芋头糕要趁热才好吃。”   “嗯。”杨蓉回神,夹起一块香煎芋头糕,吸进肺腑的是轻微的焦香、味蕾尝到的是芋头别致的绵糯、还有腊肉的独特甜香,嗯?这是?   杨蓉仔细看咬了一半的芋头糕,“是炒熟的花生仁加到芋头糕里了,陈阿婶的芋头糕好特别啊!”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做的。你尝尝这粥里的瘦肉,这是你哥哥今天特意买的那块梅花肉。是不是比普通的瘦肉好吃?”   杨蓉挑出粥里的一块肉送进嘴,一个字是香!是嫩!两个字是甜香!是细嫩!让她再想多些词去描绘,她只能说:“特别嫩、特别香,一点儿也都不油腻!”   两块梅花肉进嘴,杨蓉复杂的眼神变幻了几次后,她终于痛下决心,哥哥早晚会有女朋友的,与其是别人,不如是好相处的露露姐了。她朝甘露倾斜一下身体,毫不犹豫地“出卖”哥哥的小秘密。   “露露姐,我哥哥买这梅花肉绝对是要烧烤的。你别看我哥不会做饭,但他烤肉绝对是这个。”杨蓉翘起大拇指。“他买梅花肉肯定是要烤给你看的。”   “烤给我看的?不给我吃?”   杨蓉把碗里最后那片肉挑出来,很认真地回答:“露露姐,我看赵阿婶切了好多肉。剩下的那些梅花肉可能还不够我和泉仔吃的,你陪着我哥看吧。”   甘露失笑,她昨天就觉得杨蓉很聪明,现在这样和自己玩笑,倒真应了自己对她的判断了。   两个漂亮女孩子头挨头吃饭,虽是低声说话,但同桌的那男人把杨蓉的玩笑话听得明明白白,他不为人察觉地、遗憾地叹口气,美女都是有主的!   可惜自己连着来了三个晚上,每次在柜台前点餐都磨蹭的够久了,而且还特别坐到这一桌,跟这小靓女算是同桌吃了三顿饭,但这小靓女似乎还是把自己当陌生人看,她丝毫也没留意过自己。   可怜自己眼看着这靓女和那小老细由生疏变得默契……他意兴阑珊,把炖盅里的汤匆忙喝掉,煲仔饭胡乱扒拉进嘴,满腹心事怅然离开。   等那男子走出门了,杨蓉面带狡黠小小声地对甘露说:“刚才那老男人要抠你。”   甘露一口粥呛进嗓子眼里,呛得她咳出了眼泪。杨蓉赶紧给她拍背,伶俐的甘泉放下手里的托盘飞跑到柜台那儿,拿了杨梓飞速装满的水杯跑到她们这桌,甘露连喝了几口才顺了这口气。   “阿姐,你小心点儿。”甘泉放下肠粉。   “嗯。”甘露抹掉眼角的泪渍说:“小蓉,你别乱说。”   杨蓉不好意思地解释:“露露姐,我不是有意的。我学前班没读完就去北方了。我不怎么会说白话。”   “没事儿。正式场合也没人说白话。你吃饭吧。粥已经凉了。”甘露加快吃饭的速度,杨梓还等着自己去替换他呢。   同桌的那女子见甘露专注吃饭,不再理会意犹未尽的杨蓉了,就笑着问杨蓉道:“你说刚才那男的是老男人?”   “是啊。”杨蓉很认真地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他不老吗?我猜他没有三十也得有二十八了。”   女人一窒,然后认真地问杨蓉:“三十岁算老?二十八岁也算老?”   “是啊,我明年就二十岁了,我觉得自己都老得要进棺材了。”杨蓉很认真地回答。   女子抽出一张纸巾,翘着兰花指轻按嘴角后,眼睛凝视杨蓉,缓慢清楚地说:“小姑娘,等你到二十八的时候,你会觉得美好人生才刚开始。”   杨蓉吃惊地瞪大眼睛。   女子慢悠悠地说:“大学毕业后努力工作五年,如果你能做到自给自足,你就可以自己租房子住,没人盯着你几点睡觉,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想那是不是美好人生的刚开始?”   杨蓉思及每周末回家所经历的那些无处躲避、“惨绝人寰”的唠叨等,不禁就顺着女子的话想下去,自己要是有钱的话,像哥哥这样,是不是就不必每周回家了?是不是就不必看父亲愁自己成绩的皱眉、也不必再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了?   就一个学习,从小到大一天能念叨八百回!   神烦!   思想转到学习上,思及今早背的那些单词、下午的满堂灌还有补习老师留的作业,唉!梅花肉都不香嫩了。 第38章 38牛肉丸 “单身狗!”甘露马上还击……   甘露和杨蓉坐在角落里吃饭, 甘泉在那些餐桌间忙乎,倒茶、送餐、收餐具、擦桌子,间或还要帮甘妈妈洗几个碗, 整个人忙得飞起,百分百对得起杨梓按小时付给他的薪水。   而杨梓自己收钱、发号牌、写传餐单, 兼顾煮粉、煮面。幸好那三位阿婶能够把各自备好的餐点放托盘上,也能学着杨梓拍打铜铃呼唤甘泉送给客人。也幸好宋清辉能在照料剩余那些煲仔饭的同时,还能帮上他一二。   “老杨, 你觉得那三个阿婶行不行啊?”宋清辉心里笃定杨梓会留人,但还是故意打探。   “挺好啊。各有所长,恰好是咱们店子里需要的人。”杨梓实话实说。“你老窦费心了。”   宋清辉回给杨梓放心的笑容:“那就好。那我晚上就这么给我老窦回电话了。”   杨梓使劲点头, 诚恳地拜托宋清辉:“记得替我向你老窦说声谢谢。帮我大忙了。”   “客气了。哎,老杨, 泉仔老窦介绍来的那俩靓仔,你准备怎么用?”   “他俩要分担切牛腩、擀面条、洗碗碟的力气活。暂时给小区里送外卖。等以后周边的写字楼订餐的多了,我指的是一家公司订餐十份以上的, 可以享受免费送餐。这个不是一天的订餐, 而是整个月的。要是单独的订餐,还是要收外卖费的。”   宋清辉朝杨梓一翘大拇指,赞道:“厉害啊!”   杨梓不以为然地笑笑说:“老规矩了。”   甘露很快吃完饭回来,她接替了杨梓的工作换他去吃饭。   宋清辉要照看的煲仔饭越来越少, 能分担比较多一些甘露手里的活了。甘露从忙得不可开交状态中恢复到正常,忍不住就说:“柜台前得有个专职,或是在煮粉煮面这岗位放个专职的了。”   宋清辉就接话道:“甘露,与其放人,不如上一个自动点餐系统。就是麦当劳和肯德基的那种,顾客用手机点餐、付款, 然后获得一个号码,咱们这边操作台同步能看到顾客点的什么,准备好了之后叫号,顾客自己来取餐。”   甘露想想回答宋清辉:“那套系统得多少成本啊?如果这个店能继续办下去的话,杨梓肯定能考虑。我猜这套系统比多请个员工要贵。这得看杨梓怎么想了。”   “短时间内是比请人贵。长久来说肯定比人工划算。再说上这样的计算机点餐,你和杨梓在月末对账也方便。是不?”   甘露又脸红,推诿道:“谁知道杨梓怎么想呢。”   “你要是愿意他就不会反对。”   甘露咬着嘴唇乜斜宋清辉,那一眼的意思是嫌弃宋清辉的话不上台面。那一眼也令宋清辉自觉唐突而后尴尬。   连着答对好几个顾客后,甘露对宋清辉说:“这店是杨梓的。我不会干涉他怎么经营。”   “他这店的生意好,对你也没有坏处啊。”   “如果我只是他的雇员,自然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可现在,嗯,反正我现在不适合就经营的问题,发表更多的意见了。”甘露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俩人的关系刚刚挑明,哪怕是为了店里的生意好,自己也没有必要对杨梓提“要求”。“宋清辉,你觉得有那个自助点餐系统更好,你就对杨梓说了。”   “嗯。我对他说也可以。我就是刚刚想到这事儿罢了。”宋清辉随口答应了一句,然后一边帮甘露做事,一边又问甘露:“杨梓说他父母要去你家提亲了?”   “是。”   “你确定是杨梓了?”   “嗯。”   宋清辉想了又想,才把提醒甘露的提亲后要是处不来再分手的话,会在邻居间有不好影响之语憋回去。转而问道:“哎,甘露,你们认识多久了?”   难怪宋清辉会好奇。他觉得杨梓和甘露没有就读同一所高中,而且杨梓比自己还用功,他想不出杨梓有什么机会能认识甘露。   “白发如新倾盖如故。”甘露眸光里的笑有些神秘和迷离。她想起实习的面试,想起那天下午的那洒水车……   又有顾客进来点餐了。   甘露握着杨梓的新手机,瞄一眼手机的收款,飞快地写好顾客才点的粥和号码给陈阿婶,然后把牛肉丸和白灼菜心的号码单子夹在面前的夹子上,再把对应的号码牌给顾客,说:“你找个位置坐下,一会儿会给你送过去的。”   甘露眼睛跟着顾客走,看他坐定了,便立即记住他的位置,一会儿好告诉给泉仔呢。   宋清辉等柜台前没顾客了才说:“你们文科生就喜欢这调调。把一见钟情换了个说法罢了。或者你是跟我们学校的那些女生一样看脸。颜控?”   “看脸有错吗?难道要刻意去找丑八怪?”没有顾客再来,甘露也愿意聊天减压。“谁看到杨梓那张好看的脸心里不高兴啊。”   “颜狗!”宋清辉自觉被轻视了,立即笑着打趣甘露。   “单身狗!”甘露马上还击。“等你愿意放弃西施找东施,再说别人吧!”   宋清辉哈哈一笑。   甘露见宋清辉笑得豁达,也一笑罢手。跟着就很认真地问宋清辉:“你跟杨梓做同学的时间比你我时间长,你更了解他。那你说杨梓有什么地方不好?”   宋清辉沉思。   甘露笑笑不去追问。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手里的活上。她往汤锅里加了四粒陈皮牛肉丸,开大煤气火力,等汤锅沸腾了五分钟后,她抓了一把菜心放在笊篱里,然后带着菜心浸入汤锅。牛肉丸在沸腾的汤锅滚动,阵阵香气随着蒸汽升腾。眼看着牛肉丸的转变颜色,翠绿的菜心也逐渐被烫熟了。   甘露严守菜心的熟度,把笊篱提出,夹取菜心开始摆盘。她挑了一个纯白的大圆盘盛青菜,将四粒牛肉丸摆在盘子中央,与四散开来的菜心组成一朵花。   很漂亮!   色、香、味、形俱全!   这牛肉丸是严阿婶剁牛肉馅时突发奇想要做的。然后宋清辉跑腿去的菜市场,买回来半斤削好皮的马蹄(荸荠)。   严阿婶的陈皮牛肉丸做的极其讲究,不仅是牛肉是手工剁成的牛肉糜,其它辅料如荸荠、陈皮、姜末也都剁得非常碎。她一边拌牛肉馅一边教导甘露:“姜末和牛肉糜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才能上劲,加水也要一点点地加,这样出来的牛肉丸才有层次感。一定要拌均匀了再加马蹄、陈皮。陈皮一定要先泡软、切碎,才能入味。不论是加生抽、料酒、还是十三香等调料,所有的拌馅都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甘露认真致谢。   严阿婶却客气道:“你妈麻肯定也会做牛肉丸的,我不过是白说一句。你们学生仔女,哪有空做这些。”   甘露笑笑:“学会做饭做菜也是应该的。”   严阿婶喜欢甘露,就又传授她一个窍门:“水淀粉调的不适合,少了粉或是多了粉干了,牛肉丸下锅煮可能会被煮‘散’,吃起来也可能有‘假’的感觉。若担心会散,就只能蒸了。蒸时垫片胡萝卜,既隔油又好看。若是加多淀粉假了话,想不倒招牌,可以用补救‘散’的同一种办法,打个生鸡蛋进去,肉丸抱团就好了。”   甘露频频点头。   严阿婶又提醒甘露一句:“打了鸡蛋进去的牛肉丸,切记不能在汤锅里煮久了。客人点的时候再下锅。”   甘露感谢她的教导。   陈皮牛肉丸基本是茶楼里必备的一道菜了。粤菜里的白灼菜心、白灼生菜等,最常见的做法是把青菜扔在煮牛肉丸的滚汤烫熟。由这样的肉汤浸润烫熟的青菜,不仅是颜色好看,也没有菜水的味道,更有家庭主妇拍马不及的鲜美滋味——谁家会为了做一道白灼青菜,费上那么大的功夫先打牛肉丸啊。   甘泉听到铃响,回来端走菜心和一小碟由顾客自调咸淡的豉油——严阿婶为拉肠粉特别熬制的。他心说阿姐的摆盘就是漂亮。要是杨哥,那一定是放在长方形的白瓷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的。   宋清辉见甘露忙完,能倒出空儿听自己说话了,才很真诚地说:“甘露,我和杨梓同学好几年,剔除我给杨梓打工的影响因素,想违心说老杨有什么不好的,我也找不着的。祝福你们!”   “谢谢。”甘露用同样真诚的微笑回应宋清辉。   *   再说杨梓端着煲仔饭坐到妹妹身边,见妹妹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粥,就问道:“小蓉,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不好吃?”   “不是。”杨蓉的心思全在什么时候能自给自足上。   “上课累了?”杨梓是关心妹妹的好哥哥。   “嗯,有点吧。”杨蓉叹口气说:“老师讲的那些,好像我都知道。可到考试时我就是想不起来。该错还是错。”   “杨蓉。”   “什么事儿?” 杨蓉抬头看哥哥。她奇怪哥哥怎么会连名带姓叫自己。   “你要想杨蓉叫的是你吗?你根本就不用过脑想,对不对?”等妹妹点头了,杨梓又说:“功夫到了,把那些单词、语法什么的,像记你自己名字那样形成条件反射了,考试的时候你直接往卷子上添答案就好了。哪里还用去想!”   “哥,那么多内容,可不是两个字三个字的名字。”这什么主意啊!想都不用想,杨蓉觉得自己做不到。   “小蓉,要记住的考试内容对谁都是一样多。可每个人下的功夫不同,考试成绩也就不一样。不然凭什么有的人能拿一等奖学金、有的人就得去补考呢?”   杨蓉思及自己这一年每逢考试就提心吊胆的遭遇,每次擦着及格线低空飞行的历史,她想说哥哥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么多的东西怎么可能记得住?   “不服气?我们学校开的课程比你们还多呢!”这桌只有兄妹俩吃饭了,杨梓终于得着机会教导妹妹了。 第39章 39飞来醋 我,我,我就想做一条咸鱼……   被哥哥逮着就教导, 令杨蓉更没胃口吃饭了。虽然她也明白哥哥说的都有道理,可在同样的时间里,甘泉能一边卖早点, 一边把宋清辉教的单词记下来。自己跟在边上基本没做什么,可怎么使劲都背不下来……   这令杨蓉深受打击, 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沮丧,垂头丧气地说:“唉,你们四个都很聪明, 我跟你们没法比。哥,你脑袋像妈了,学什么都快, 背什么都容易。可我和爸都继承的是奶奶的智商。你不能自己能做到就要求我同样也得做到。你这是强人所难。”   杨梓听明白了妹妹的绕口令,但他继续言辞殷殷地鼓励妹妹:“小蓉, 虽然先天智商会影响学习成绩,但主要还要靠后天努力。你看爸不就读了博士。不能拿智商做借口,你应该更努力学习, 把心思都用到学习上……”   杨蓉垮下脸。怎么哥哥现在跟妈是一样的说辞了?   杨梓要是知道妹妹的想法, 一定会说自己也不想这样说她的。这不是话赶话地赶上了嘛。唉,提起学习这事儿,他和父母亲也都是在杨蓉功课跟不上时,才发觉严小芬(奶奶)对妹妹的巨大影响。那不仅是生理的基因遗传方面, 在心理上更多。比如不落人后的上进心、自我激励、努力等。所以,这些年他们全家一面要注意保护杨蓉的自尊心,另一方面也要时时刻刻地督促杨蓉努力学习,全家致力于推着、拉着落后分子杨蓉往前使劲。他们更在老人家离世后,千方百计地想彻底消除她遗留给杨蓉的影响。   “脑袋瓜好使和不好使,差距大着呢。” 杨蓉心灰意冷, 但她还要为自己辩白:“哥,你看爸用功努力只考上了大专,妈跳舞、弹琴,什么好玩玩什么,还轻轻松松地考上医大了。智商决定一切。”   “爸能考上大专也很不容易了。他高考那年全国的录取率只有24%。去年你们省报名18万5千人参加高考,本科招生就9万6,专科招了6万1,录取率超过82%。这也不用我多说,这方面的资料,你都知道的。”杨梓有理有据。   “哥,你不能这么算上。专科的分数多低啊,那差不多是交钱就可以念的。”杨蓉不认可哥哥的分析。   “但小蓉你不要忘了,爸先是在农村上的小学,后来又在子弟中学读初中。不说那些老师自己都没学明白,子弟学校里的不少老师是因为身体不好。从工厂的一线退到学校教书的。要不是爷爷后来分到省医工作,爸绝对没可能进实验中学的初中部插班。这和你在实验小学、初中、高中这么一路的重点读下来,还有名师一对一辅导功课是完全不同的。”   提起自己读书时的名师一对一辅导功课和父亲读书时的条件,杨蓉多少就有些挂不住脸了。但事实面前,那些年父母亲和哥哥为了自己有个好成绩所做的努力,她还是心里有数、心存感激的。就是靠着那十年的名师辅导,自己才能在班级里混个不好不坏的中等生。   那怎么也比考试倒数要好看啊。   她咬着筷子呐呐道:“哥,你说我当初不去读医学院,我去读卫校是不是能好一点儿?轻松一点儿?”   杨蓉是经常后悔去读医学院的。根本就不是当初说的考上大学就好了,而是每天都跟上高三似的。而且还不是读完医学院就可以的事儿,她都可以预见到自己必须要考研的未来……只要想到以后要考研,她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   杨梓摇头道:“医生的嘴、护士的腿,难道你要一辈子听吆喝?一辈子配合别人的工作?就不想自己动嘴别人跑腿的主动?”   杨蓉叹气,:“要能自己做主,谁愿意听人吆喝呢。可是,我……”   “小蓉,你若不看妈现在当科主任、带研究生的风光,你把省医退休的那些老护士跟罗奶奶比一比。我觉得爷爷说的对,年轻时辛苦一点儿,那会是一辈子受益的事情。”   “哥,那是辛苦一点儿吗?我辛苦了十二年。”杨蓉哀叹:“哥,其实我也想成绩好。我做梦也想过考个第一。可是吧,实现理想要有基础。换句话就是说我成绩不理想,不完全是我原因。”   “别提遗传那些事儿。”杨梓提前制止妹妹。   “不提就不提,反正你不能当遗传因素没有影响。”对于杨蓉要说什么,兄妹俩心照不宣。   这些年他们看多了外婆的聪明,看多了奶奶的掰不开镊子。也没少看母亲比父亲反应快、比父亲聪明。就是罗奶奶也比爷爷聪明,罗天姑姑也比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孟宁聪明。   “你快点儿吃饭了,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杨梓催促妹妹。   杨蓉又划拉几口粥进嘴,突然说:“哥,我估计太奶奶也不够聪明,你看啊,爷爷兄弟姐妹好几个,只有爷爷考上了中专,二爷爷、三爷爷还有姑奶奶他们,没有一个念书的。包括他们的孙子孙女在内,就没一个读书行的。哥,遗传基因决定了智商。我很不幸地在太奶奶遗传的、不怎么地的智商基础上,又混合进去奶奶的智商遗传……”   杨蓉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哥,这智商是先天的,我若和自己的先天缺陷较劲,那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   杨梓面对这个老话题有他自己的理解。   “小蓉,别信那个遗传基因决定一切的说法。真要是那样,国家干脆别费力组织高考了,中考也可以停了,大家都不用努力学习,直接测试遗传基因和智商,谁的分数高谁就去清华北大。你觉得可行不?”   “那个——”杨蓉沉吟一下,说:“都不努力学习吗?那智商高不努力学习,未必分析能力、动手能力就强啊。”   “那肯定了。你知道遗传基因、智商不能决定一切就好。”   “哥,咱们的焦点分歧是你对智商一般的我,提出智商不一般才能达到的成绩啊。你这真是强人所难。”杨蓉非常不满。   “勤能补拙。”杨梓略略严肃。“你想想你从小到大要不是非常努力,你能考上省城医学院吗?你们同学中难道没有比你笨的上的大学比你好?比你聪明上的大学不如你的吗?”   那还真有!   杨蓉被哥哥说的没词了。她把所有的皮蛋瘦肉粥吃完,突然说:“哥,你说的都有道理。但我的意思是我,我,我就想做一条咸鱼。”   “你别做梦了!别说我和爸会敦促你,你想想妈会饶过你吗?妈会让你做一个不求上进、混吃等死的咸鱼吗?”   杨蓉闻言立即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了。但她跟着恼怒道:“催催催,催催催!你们一天到晚催命似的。就我这个脑袋瓜,能考上大学,你们仨就烧高香吧。还偏要我读临床医学,还想我考研究生,你们怎么不想我能上天呢!”   杨梓被妹妹给说笑了。说起来妹妹也真的是命好。去年高考录取尝试新模式,一本二本合并为本科批次,设置16个平行自愿。若非如此,哪怕她有少数民族的加分,也不一定能够省城医学院的投档线。而母亲从肾内科的副主任变成正主任,更为妹妹三年后考研奠定了基础。   “小蓉,”杨梓还想劝说、教导妹妹。   “打住,哥,你可别跟妈一样地催我,我今天够累的了。宋哥一早还说晚上要考我,看我记住多少,明早调整进度。泉仔还欺负我,要给我补习。”杨蓉的脑门“砰”的一声磕到暗紫红色的八仙桌上。   “哥,你先放我一条活路,行不?我都答应你好好学了,你容我慢慢来,成不?哪有你这样逮着点儿空儿就教训我的?”杨蓉用起对付父亲和哥哥绝对有效的哀兵之策。   杨梓还能说什么!   唉!幸亏妹妹是个心大的。这要是心眼小一点的,被母亲在北方唠叨,被自己在南方催促,不逆反也得抑郁了。   慢慢来就慢慢来了。   杨蓉郁闷地吃完饭,想起自己这一天身体和脑袋被双层压榨的辛苦,决定给哥哥添点儿堵。   “哥,你注意到这两天都在这桌吃饭的那男的没?”   “打领带的那个?”   “对啊,就是他。”杨蓉笑得像个小狐狸。   “哼!大热天打领带,他以为这35度的大热天是25度的空调费啊。脑子有病!”杨梓很反感那个每天早早就来他们吃饭这桌占位置的男子。   “你以为人家是脑病啊?!露露姐都告诉他自己在中大读书了。”杨蓉笑嘻嘻地扔个炸/弹到亲哥脑袋上。   “啊!”被炸懵圈的杨梓立即瞪大了丹凤眼。他想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呢,不想杨蓉拿起筷子和粥碗,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小蓉。”杨梓站起来着急地喊了一声。   杨蓉回头促狭地笑着说:“哥,你慢慢吃,我回去洗碗。你看宋哥和露露姐多忙。”   亲兄妹谁不知道谁啊——杨梓从妹妹那笑容中得出最接近事实的分析,果然跟自己担心的那样,那男子对甘露有意思。   那男子果真跟甘露搭讪了。   而才从天而降了一缸醋赠给哥哥的杨蓉,如愿在哥哥的脸上看到焦急,这令她不仅从被亲哥教训的郁闷中解脱出来,而且还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神清气爽啊!啊啊啊! 第40章 40堵着了 怪不得那么多独生子女都不……   店里的客人逐渐少了, 甘妈妈准备的那些隔水炖盅先卖完了,然后是甘露准备的、品种有些多的甜品,再是宋清辉看着的煲仔饭。   至于那三位阿婶试营业做的点心、粥、肠粉, 除了陈阿婶的芋头蒸糕还剩了两份,其余的也卖光了。甘露见时间已晚, 杨梓又和他妹妹说的热闹,便让三位阿婶先去吃饭,回头再收拾各自的那摊锅具, 而她自己则守着煮牛腩粉的汤锅兼职收款工作。   宋清辉去替换洗碗的甘妈妈,让她休息。他和杨蓉一起洗碗。他洗,杨蓉过水。   “小蓉, 今天上课都讲了什么?”宋清辉的态度很和善,真诚的关心溢于言表。   杨蓉哀叹一声:“宋哥, 你别问我功课好不好?”   “怎么了?”宋清辉很关心地问。“是遇到难关?还是有没听懂的了?”   “唉!我哥才教训我一顿,你再问我我死的心都有了。”杨蓉可怜兮兮的。   花一般的年纪却为了补习英语而长吁短叹,宋清辉心里好笑, 却也明白表露出来一丝半点, 杨蓉定会以为自己在嘲笑她了。   他很善解人意地压下满腹的笑意,劝慰杨蓉道:“等你记得的单词足够多了,把老师讲的语法、时态也练熟了,只要考出几次好成绩, 你自然就能感受到英语好的妙处,那时候的你会感谢今天的自己没放弃。”   杨蓉垂眸不语,这比甘妈妈的西洋参炖竹丝鸡的味道差了十万八千里……唉!类似的话我爸妈和我哥早说过无数次了。是我不想尝尝考第一的滋味吗?是我不够努力吗?那是我用尽蛮荒之力也做不到的啊。   归根到底是自己承继自太奶奶和奶奶的基因不够好,导致智商跟哥哥差距太大,但这是不能告诉外人的。   杨蓉沉默了一小会,抬头就笑了。她是个有教养的好女孩子, 她不会给认真关心自己的宋清辉难堪,她用似懂非懂的感激表情回应宋清辉,还很认真地说:“宋哥,谢谢你鼓励我,我会好好学英语的。”   宋清辉满意。开始给杨蓉复习早上背过的单词。没一会儿的功夫,杨蓉便把今早被甘泉嬉笑的尴尬抛开了。因为宋清辉不是像父母和哥哥那样先考问她记住了多少,而是把早晨学过的A组单词,再从头重教一遍。   甘泉端着几个还有残余汤水和剩饭菜的大碗、砂锅过来洗碗池。见宋清辉在给杨蓉复习单词,听了一下还是早晨那些,虽诧异但他也没出声打扰。他默默地戴上胶皮手套,动作极快地把剩饭菜划拉到泔水桶里。然后抓了一块百洁布、去盆里沾了洗洁精溶液,里面正三圈,外面反三圈,OK , 一个大碗洗完了,摞到待冲水的那摞上。   这动作一气呵成,其干脆利索令负责过水冲洗的杨蓉目瞪口呆,她怀疑地问:“泉仔,你这么快你洗干净了吗?”   “你检查啊。”甘泉刷刷刷洗完了几个大碗。然后用肩膀撞一下宋清辉说:“宋哥,你陪小蓉姐慢慢磨单词,我去把那几个桌子擦了。”   杨蓉朝甘泉瞪眼:“什么教“磨”啊!”   宋清辉先安抚炸毛的杨蓉:“慢工出精细活。咱们一次背牢了,以后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然后他悄悄踢甘泉一脚,脸上却是好脾气的笑容,他笑着赶甘泉:“干净抹布在那儿呢,我都用洗洁精洗出来了。”   “谢谢宋哥。”甘泉朝杨蓉挤眼,抓着几块洗好的抹布离开。   他擦桌子擦凳子地忙乎,等擦到杨梓跟前,他问杨梓:“杨哥,你今晚想什么呢?吃一顿饭用了两顿饭的时间。”   “嗯,没想什么。”杨梓加大划拉进嘴的份量。   “我姐找你有事儿。”甘泉夹眼。   “是吗?”杨梓立即加快吃饭的速度,估计剩下的那一半,用不上平时四分之一的时间。   甘泉等他吃差不多了,笑嘻嘻的地说:“杨哥,你慢点儿吃,别噎着了。其实我姐也没别的事儿,我估计就是要跟你核对一下今天花了多少钱,又挣了多少钱而已。”   本就被妹妹撩得心气浮躁的杨梓暗忖这不是废话嘛!可讨人嫌还不自知的甘泉,偏又在去擦另外的桌子时,回头还对杨梓挤眉弄眼。   杨梓深呼吸。   等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端出来的食物都吃下去了,就发觉最后吃的那些都堵在胸口处了。心说怪不得那么多独生子女都不想要弟弟妹妹呢。不论是自己的妹妹,还是甘露的弟弟都是添堵的。   他把碗碟砂锅端去洗手池那儿,见宋清辉洗碗那个慢啊——他洗一个碗自己能洗三个了。   他今晚不想早早休息了?   可他站定,发现自己也不好提醒宋清辉快点儿干活。因为人家在很认真地给自己妹妹讲单词呢。一个单词拆开讲,从词根特点到拼写组成的意思、四级考试会用到的哪个意思、常用词组等……真没想到老宋英语这么扎实。   杨梓往后退后一步,不仅看宋清辉教学的认真,也仔细观察妹妹是否能听进去。俄而发自内心地点头佩服宋清辉,只看他能做到让小蓉认真听、还能复述的份上,自己就得给多他一些补课费。依照他这样的水平,给妹妹补习一小时,可比他洗碗煮面的时薪高多了。   想到钱,他不由得开始想店子经营和人事安排了。   增加了五个人,那意味着宋清辉和甘泉的工作量可以减少一些了。但现在就全部交给甘露也不合适,自己怎么都得从早到晚再跟一段时间的。   可是再跟多久呢?这几天累完都没时间看书了。   时间!时间!时间!   杨梓把手里的托盘放到洗碗池边上,然后走去柜台前。看到手擀面卖完了,米粉也不剩多少了,孤零零的两块芋头蒸糕,在透明锅盖下扣着。   甘露拿着杨梓的手机在统计全天的支出和收入,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的加减法了。   等甘露算完了,杨梓故意问:“比昨天如何?”   “多了不少。”甘露喜气洋洋把最后的数字展给杨梓看。“这是今天的流水总数。这个数字是已经减去今天支出的。但有些食材是以前库存的,所以不好说今天的盈余具体有多少是利润,水电、房租和人工尚未算进去呢。”   杨梓想了想说:“这铺子是在我名下的。生意正常的时候,每个月要交1万块的租金给我。但这个月生意不怎么样,租金减半了。”   甘露闻言笑眯了眼睛。看,这就是铺子属于自己的好处,不用担心生意不好时,房东不给减租而吃不消。   “1万块,这地段是不是太少了?”   “不能更多了。这个租金和个税还有餐饮业的税收有关。”杨梓把近几年的个税起征点、如今调整后具体数据、还有餐饮业的税收标准和小规模纳税人的事情等对甘露提了几句。“更多缴税的事儿我也不大明白。”   “那这店交税怎么办?”   “报税等都交给财务公司去做,一个月600块。但像去税局领□□的事儿,还要另外付钱给财务公司跑外的人。一次一百块。所以,我们这儿领□□,基本都是按照一个月的可能用量,一次领完。”   白天也有个别的食客索要□□,但绝大多数顾客则不会。   杨梓所知不多,甘露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也不足,等杨梓把自己知道的都倾囊相授了,似懂非懂的甘露决心抽时间好好看看有关税收方面的规定。   时针指向八点钟,基本忙完店面活计的甘泉过来了。   “杨哥,阿姐,我送老母去楼上歇。”   杨梓“哎呀”一声,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今晚忙晕了。露露,你也先回去了。剩下这些我自己就可以了。”   甘露也不与他客气,道了一声“谢谢”,便和弟弟带着母亲一起离开。   母子三人从后门直接进了小区。   甘妈妈攥紧女儿的手问:“乖女,你和憨木仔在拍拖?”   甘露羞涩,但还是很认真地点头。   甘妈妈立即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赞道:“好。憨木仔性格好,家底厚实,你跟他要好好的。”   “嗯。”甘露小小声答应。   “但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你要记住了。”   “我都记着呢。妈麻,你放心好了。”   “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比妈麻明白轻重。”碍于儿子跟在身边,甘妈妈就没有多说自己高中没毕业就怀孕、最后不得不退学结婚的事儿。只叮嘱爱女:“你要好好读书,读完书再生孩子。”   甘泉跟在母亲和姐姐身后说:“老母,我姐姐要是一直读,读完博士要六七年呢。”   甘露回头道:“我不会考研的,读不起。泉仔,你把博士读下来就够了。你可以免费读博。”   “嗯。阿姐,我会的。”甘泉的声音有些发闷。他们以前不知道管理的研究生学费要那么贵,阿姐早就后悔学管理了。   甘妈妈立即紧张了。“乖女,家里虽然没多少钱,供你们读书还是能做到的。”   甘露笑着摇头,心说家里就是把房子地都卖了,也不够自己读书的。但她体恤父母的不容易,只说:“妈麻,我读到大学毕业就足够了。我们这专业啊,要靠在工作中取得的实践经验。妈麻,我要找个挣钱多的工作,以后给你和老窦在广州买楼。”   甘妈妈笑着拒绝:“不要。广州的楼房动辄几万一平方,买个厕所花的钱,都够在家里起个二层的小楼了。”   “妈麻,是我和泉仔都读书,不然咱们家也能早早起二层楼了。”   “傻话。你们姐弟能读书,比我和你老窦能起二层楼光彩。等过几年,你和泉仔都不读书了,我和你老窦也就能起楼了。家里挺好的,你阿嫲阿公还有所有的亲戚都在镇子上,强过挤去石屎森林里,左邻右舍没一个亲戚说话,连颗荔枝树都没地方种。”   甘露便不再提在广州买房的宏伟心愿。 第41章 41 记住没 我爸说消防不允许医院封……   甘家姐弟一前一后陪母亲爬七楼。   才上了一层楼, 甘妈妈见四周全是墙壁,便把女儿拉到自己的前面走,还喊儿子:“泉仔, 泉仔,你慢点儿。别磕着了。”   “老母, 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我专心走路,看着楼梯呢。”   甘妈妈就在后面提高声音说:“你记得就好。走路不能看手机的。哎, 泉仔,憨木仔磕的有些重,晚上不好冲凉。你要记得去帮他。”   “嗯, 我会帮他的。阿姐昨晚就说了,还让宋哥帮他呢。”   “你勤快点儿, 帮他冲凉,累不着你。”   “我知。我一直听你话,一直很勤快的。”   泉仔是个乖孩子, 不管甘妈妈跟在后面怎么唠叨, 他都顺着甘妈妈的意思答应,而且还时不时就应一声甘露的提示,不时地放慢上楼的速度。可饶是这样,甘妈妈上到五楼就站住了。   她有点儿气喘了。   “唉!城里有什么好?刚才那段楼梯闷得不透气, 现在我都不想继续上了。我要是得住这么高的楼,等日后我到了你们阿嫲和婆婆的年纪,可能连二楼都上不了。”   这楼因为朝街的那面是商铺,举架高,这二楼实际是三楼的高度。连着爬楼梯,转来转去不见居民开门的门口只见墙壁, 确实是令人感觉沉重,也觉得憋闷。   最前领头的甘泉往回走,他一边胡诌一边许愿道:“杨哥他婆婆买七楼,是为站得高看得远。老母,你到楼上往下看小区的绿化,和平地仰脖子看树是完全不一样的。等过几天有空了,我带你到小蛮腰上头看看,到时候可以把珠江两岸的美景都收在眼底。”   “那感情好。”甘妈妈立即就笑了。先不管能不能去成,儿子有这个心,她就很感动了。   “妈麻,珠江夜游也不错。是坐船游珠江,看两岸的灯火。”   “好好。以后都去。”甘妈妈笑得心满意足。   歇了一会儿,甘妈妈决定赶紧上楼洗漱。等那三位阿婶都回来了,卫生间怕是不够用呢。   “妈麻,小蓉现在跟我住一个房间。”甘露一边开门一边介绍情况。“剩下这三个房间,你看你喜欢住哪一个?”   甘妈妈看了看主人房,随手指了边上那个只放了单人床的房间。“我挨着你们住就好。”她仔细看过主人房,说:“乖女,你们这门晚上能锁吗?”   “能啊。在里面反锁了,外面打不开。安全着呢。”   “那你要把房门钥匙收好。这屋子里突然多了三个人,虽然是你同学父亲介绍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和小蓉两个小姑娘,夜里还是锁上门睡觉安全。”   “嗯嗯,我会的。今晚一定锁门睡觉。” 甘露满口答应,找出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让母亲去主卧房的卫生间冲凉、洗漱。“里面全是我的东西,你尽管用了。”   然后她和甘泉一起动手,给甘妈妈铺了床。   甘泉见母亲这边安顿好了,就问甘露道:“阿姐,我今早听宋哥给小蓉姐补习英语,他从A组开始背单词,简直就跟背字典似的。我要这么背吗?”   “看你自己了。一人一个学习方法。我不觉得背字典值得推崇。”甘露直白地告诉弟弟。“在做题过程中记得每个单词的用法,比死记硬背来的效果好。”   “嗯,我知。阿姐,听说上大学会有一个英语摸底考试,然后按成绩分快慢班?”   “是啊。怎么了?担心被分去慢班丢脸?”   “嘿嘿,有点儿。”甘泉摸摸鼻尖。   “你没必要担心。我觉得你初高中的英语课文都背了,《新概念》的前三册也都背了,相关的单词和词组也都掌握的挺好,下个月记得复习一下,开学怎么考也不用怕。至于大学英语四级考试,你开学后跟上老师的进度,你不用考虑能不能达到425分,你要考虑能不能拿到更高分。对了,我的《大学英语》书都搁在家里,就在我书桌下面的箱子里,你回家翻出来先看一遍。课堂笔记和书放在一起。”   “好。”甘泉从上学就经常拿姐姐的课本和课堂笔记预习和参考。因他自学能力强,甘露只需要告诉他看哪本书、看哪本笔记,基本不需要再给他做辅导。而且只要是甘露告诉给他的书和笔记,他都能很认真地好好看,好好学透,所以甘露根本就不担心弟弟升入大学后的摸底考试。   姐弟俩平时联系挺多的,这几天在一起干活,忙的反而没平时那么多的说话时间。现在得空,甘泉就征求姐姐的意见:“阿姐,杨哥今天招了人,我想半天在这儿干活,半天看书,能行不?”   “估计没问题。但你除了学英语,高等数学最好也提前预习一下,你觉得自己能忙过来吗?”   “我想试试。如果下周还和这两天一样干活再说。我看宋哥都是每天晚上看书的。”   “那你先试试。反正有你那俩同学干体力活,你和宋清辉也没这几天那么多活好干的。哎,你那俩同学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自然没印象了。他俩小学成绩都很差,我都没跟他们玩过,后来他俩也没跟我读一个初中。”   甘泉和甘露一样读的县一中,那是县重点。除了有数的一点儿地段生,其它小学的毕业生想考进去非常难。甘露那年,全镇只有她一个考上。之后虽然好了一点儿,但每年至多也就能考进去两、三个的。   “我看你还记得他俩啊。”   “是啊,一个班级好几年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甘泉不觉得自己记得有什么奇怪的。“阿姐,你不记得你的小学同学了?”   甘露转着眼睛想了想说:“应该是记得的。我当了六年班长呢。经常要点名的。只不过我这些年和那些同学很少见面,一时想不起来罢了。”   “阿姐,你又装。你想不起来就说想不起来呗。我又不笑话你的。”甘泉戳穿姐姐。   “我怕你笑话吗?你逮得着笑话我的地方吗?”甘露反问弟弟。   “阿姐,你要讲道理啊。你为什么觉得我记得自己的小学同学奇怪,不就是因为你自己忘记了?你说是不是?”   甘妈妈洗好出来,见儿子在嬉皮笑脸地跟女儿争辩,就打岔道:“露露,你快去冲凉吧。一会儿小蓉该回来了。”   “好。”   “泉仔,你呢?你也赶紧回去冲凉了。”   “我没有房门钥匙,要等杨哥或者宋哥回来才能进屋的。我们男仔冲凉快,还就三个人,不着急。”   男仔们从来是不着急的。但忙乎了小半天的阿婶们着急了。几个人吃完饭了,看宋清辉还占着水池给小老细的妹妹补习,有心想去催促一下吧,又都觉得第一天才来。最后还是严阿婶因为自己的肠粉机洗起来费时间,不得不把几个抽屉卸下来搬去水池边,用行动提醒宋清辉和杨蓉了。   宋清辉心思灵透,见严阿婶过来,就立即说:“小蓉,咱倆把碗拿去外面洗,这儿让给阿婶们。”   “外面还能洗?辉仔,你指给我了。”   宋清辉带着严阿婶去后门那儿。打开门边的15瓦的节能灯泡,片刻后,后门那儿亮如白昼。   “这两个水池就是早晚忙不开洗东西的。阿婶,你小心别漏了东西进去堵塞下水道就好。”   “嗯嗯,我会小心的。这儿比里面好,还省了我搬上搬下的了。”   可是不等严阿婶把肠粉机的抽屉搬过来,赵阿婶把她的那个粥底锅先搬过来了。她笑呵呵地招呼道:“一起洗,一起洗。”   严阿婶还能说什么……   三个阿婶把手里的活都干完了,那边宋清辉和杨蓉还剩了一个尾巴。   “老细,我来收拾这些吧。”严阿婶主动要求帮着洗煮牛腩的高压锅、煮粉的汤锅。   她说话了,赵阿婶和陈阿婶也一起上手帮忙。杨梓笑着谢过,然后招呼宋清辉和杨蓉道:“你俩快点儿,咱们好回去了。”   “嗯,就好了。”宋清辉洗碗的速度加快,几下把泡在洗洁精水里的剩余的那几个碗洗好,放到杨蓉的过水池子里,倒掉用得没什么泡沫的洗碗水,他大力揉搓百洁布。   等他把百洁布、洗碗池都清理好了,杨蓉也冲洗干净最后那几个碗。放入消毒碗橱,齐活!   这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宋清辉看着在前面走的三位阿婶对杨梓说:“老杨,就咱们几个收拾打烊也得收拾小半个钟。”   “是啊。等他们的体检结果都出来,咱们就不会像这几天这么累了。你我也都能倒出时间看书。”   “你还记得要看书啊。”宋清辉打趣杨梓。“我看你这几天忙乎的模样,还以为你立下决心,以后就做这茶餐厅的老细呢。”   “我倒是想过。”   “你要真这么干,妈会从17楼跳下去的。”杨蓉劈头就送来一个狠话。   宋清辉吃惊:“不会吧?”   杨梓点头:“我希望不会。但谁敢赌呢?我爸妈工作的省院,他们那个最老的住院大楼,这些年已经从17层楼顶跳下去好几个了。”   “那还不封上?”   “平时都是锁着的,但检修电梯、清洗水池什么的,还得打开啊。再说就是没有了17楼天台,17楼是手术室,电梯间和楼梯的窗户也没封死的栏杆。”   “都是半栏杆。只要能爬上窗台就能跳。我爸说消防不允许医院封死窗户。”杨蓉跟父母亲生活在一起,省院那边的事情她知道的多一些。而且一些小道消息,她比父母亲知道的还多呢。可她刚张嘴说:“那年”   她哥哥就打断她:“小蓉,你宋哥才给你复习的,你都记住没?” 第42章 42吃小灶 你成绩不理想的责任在任课……   杨蓉一反平时被哥哥问及功课的蔫巴样, 兴高采烈地说:“我都记住了。宋哥考过我一次了。”   这挺出乎杨梓的意料。   “老宋,真的假的?”   “骗你有用?不信你就自己考一遍了,A组单词, 考四级能用到的小蓉差不多记全了。不过单词光靠背还不行,还得多做题。用多了, 也就记牢了,更不会忘了。”宋清辉很认真。   杨蓉闷闷的了。那些在做题中巩固单词记忆的说法,这些年爸妈和哥哥快把自己的耳朵磨出膙子了。可是, 可是……她没了刚才复习单词的高兴劲儿。   “哥,咱们今天还去二沙岛吗?”   “不想去了?”杨梓见妹妹兴致不高,立即就给她搭台阶。   “我累了。”   “那就明天再说。老宋, 今天来的那俩靓仔,等他俩体检合格后, 你和甘泉就不必从早跟到晚了。太浪费时间了。”   “那你准备怎么安排?”宋清辉不担心杨梓会解雇自己的。   “我是这么想的,要是你觉得七楼能看书,那你就还住在这儿。每天早晨比较忙, 你、泉仔还是和我一起6点开工。然后等早晨忙过去了, 事情都弄妥当了,你俩就可以休息。”   “那差不多也就9点了。”   “是啊,就按9点算。然后中午比较忙的这个时段,在我暂时没招到更多人时, 你俩11点再来,1点休息。可以吗?”   “可以。那是不是晚饭时候还要再过来两小时?”   “嘿嘿,如果下午5点你能再来干两小时……我的意思是说忙时你俩过来店子里。平时可以在七楼看书。你看怎么样?”杨梓有点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想说忙的时候你和泉仔在有意义,不那么忙的话,咱们仨还都是看书比较好。”   “行啊。我怎么的都可以。这样安排劳逸结合。留出晚上这整块的时间看书最好了。”   杨梓见宋清辉应下自己的要求,轻舒一口气。他想了想又说:“老宋, 跟你商量一个事儿,我看小蓉挺听得进去你给她补课。那个你看上午给小蓉补习一小时怎么样?”   宋清辉没有犹豫地立即答应:“我可以。但正式补习就不能像今天这么随便了。我怕你妹妹吃不消我的严格要求。”   “哥,我都每天下午都去新东方了,你还安排补习?咱们说好的只上半天课。”杨蓉不干了。今天这么背单词本来就是额外的了。   “那你想不想过四、六级了?”   “哥,我不想过可以吗?”杨蓉撅嘴。说好了上半天课的,这怎么又加了一小时补习了?不对啊,自己今早和晚上都有额外背单词,已经被哥哥偷偷加码了。   月色皎洁,与小区里的路灯下一起映照着成片的绿化花木。尽管才进了大暑,夜里这时候热得不得了,但小区里没少了汗流浃背、疾走锻炼的居民。   热浪滚滚,恰如此时杨蓉心里开始升腾的火气——又被哥哥偷偷套路了。   杨蓉开始呼呼喘气了。   宋清辉见杨蓉真气恼了,就用肩膀撞一下杨梓,说:“老杨,小蓉愿意补习就补,不愿意你别勉强。你急什么啊!她还小,你家的生活条件好,她还没体会到学习这事儿是为自己,不是为别人,等她明白了就不会为学习这事儿赌气了。”   宋清辉的话在情在理,及时把耐心下降的杨梓拉回到平时的水平。杨梓深呼一口气,拿出惯常好用的糖衣炮弹,对妹妹说道:“小蓉,等你过了六级,我再不说一个字你要补习英语的话,可以不?”   “我过完六级自然不需要再补习了。”杨蓉笑着回答哥哥。   她不傻,她明白宋清辉的话虽然是劝哥哥的,但未尝不是劝自己的。她早明白学习是为自己而不是为父母、为哥哥的。可惜他们都不知道早些年奶奶跟自己唠叨过无数次,每次都是后悔小时候没好好学习,没有在太姥爷当大队长的时候争取去读个工农兵大学——那样爷爷就没机会嫌弃她了。   想想奶奶那些后悔、伤心,杨蓉觉得那425分怎么也得考到。至于六级,六级以后再说吧。宋哥今天讲的那些单词,特别强调了哪些是四级考试要会的,哪些是六级要会的。这还是A组呢,就多了那么多。   杨梓见妹妹笑得轻松,知道她这股气散了,就认真地跟妹妹商量:“小蓉,你宋哥英语很好的,你要是能听进去,就先跟你宋哥学一段时间。我不勉强你。你今晚考虑一下如何?”   “那你让泉仔陪我一起。”   ?   杨梓皱眉   “有泉仔陪着我记的快。”   “那你自己跟泉仔商量去。你自己出陪读费给他。”   “我自己出就自己出。”杨蓉赌气。“哥,我是在帮你好不好,泉仔上大学也要考四级呢。”   杨梓哑然。他把泉仔那用你操心的话咽回到心里,领了妹妹的好意,说:“给多些零花钱你。”   杨蓉得意一笑。   宋清辉就问:“小蓉,你真需要泉仔陪着?”   “嗯。今天早上你讲的时候,他总有出乎意料的想法,我顺着他说的那么一想就记住了。”晚上的复习,令杨蓉发现泉仔的捣蛋别有用途。   杨梓看宋清辉,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宋清辉就笑着赞:“泉仔鬼机灵,都不知道他那脑袋怎么长的,神经突触一个能对接十八个。小蓉愿意他陪着就陪着了。我无所谓的。”   杨蓉还没有学《生理学》,她不理解宋清辉话里的意思,杨梓笑道:“难怪他能考那么高分。”   杨蓉幽幽接话:“泉仔是很聪明,他的智商得是我两倍。”   杨梓怕妹妹又陷进那自己比别人笨的怪圈里,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智商至少要120以上才能考上你们那医学院,泉仔有240吗?有180他都能去清华了。居里夫人和爱因斯坦才200。”   “那不兴我90啊。”杨蓉习惯地跟哥哥唱反调。   宋清辉安慰杨蓉道:“小蓉,你不要妄自菲薄。高中课程很难的。智商90没可能考上重点高中。”   杨蓉气急败坏地抢白哥哥和宋清辉:“我比你俩笨,从小就是一对一地补课。没有补课我得是全班最后一名。什么重点高中、医学院,我都没可能考上。”   “小蓉,”宋清辉正色道:“如果你补习后成绩上去了,就说明你成绩不理想的责任在任课老师身上。他们的教学计划是按照大多数学生能接受的方式设计的,那就意味着不能适用于所有的学生。一个班级的学生虽然不多,但一刀切的教案,势必不能照顾到正态分布的两端。”   “那个正态分布你以后在《统计学》会学到相关内容。类似两头尖、中间粗的纺锤,你能理解吗?”   杨蓉隔着哥哥回答道:“我知道纺锤是什么。”   “所以,针对纺锤的两端,老师要因材施教才可以。可现在无论哪一科的老师,面对一个班的五十多个学生,根本没可能做到因人而异,他们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一对一的辅导后,你能考上重点高中、医学院,证明你不适合坐在教室里上课,证明你适合的上课模式是一对一。”   这安慰、这解释……太出乎杨梓的意料了。不管宋清辉出于什么原因说这番话,他都从心里往外感激宋清辉。他用肩膀碰一下宋清辉,说:“小蓉,你宋哥说的对。我和爸妈既往都没想到这点,白白让你浪费了很多时间在教室里,事倍功半。”   杨蓉眼睛眨了眨,感激地说:“宋哥,你要是我老师就好了。”   “今天都教你背单词,还讲了词组和用法,来,叫个宋老师听听。”宋清辉心情好好地逗杨蓉。   嘴巴甜的杨蓉立即说:“宋老师,请多多指教。我能不能过425分,就看你的了。”   “咱俩一起努力,总能找到最适合你的学习方法。”宋清辉眼神坚定。“425分很容易考到的。加油!我看好你可以的。”   “嗯,加油!”杨蓉的情绪又好转了。   宋清辉在杨梓佩服的眼神里自得地笑笑,心说去培训机构打工怎么了,虽然大一没拿到一等奖学金,看吧,学到的东西又用上了!   这几年每次带新学生,都少不了要遇到与杨蓉类似的。抛开智商的影响,基本就是对学习的畏难情绪重,对自己能跟上、能学好的信心不足。而且越是高年级的女生,越对智商敏感。成绩不好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笨了。   于是,补习机构要因人而易的教学理论,就堂而皇之地登场了。   家长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理论:是老师的教学方法不适合他们家的孩子,最终导致了孩子的成绩不理想。在家长的潜意识里,他们的孩子是聪明的。   这也是一对一教学存在的基础。   看,我们可以针对你家孩子的接受能力,嗯,特点,制定一对一的教案,保证在有限的时间里,解决他在学校不能弄懂的知识点。学费嘛,是按教师等级来的。一节课有300块的,也有400块的,特级教师最高,500块。   贵吗?   自然不贵了。   低年级的知识点没弄明白,通俗说是万丈高楼的地基没打好,随大流勉强升级的后果(小学不准留级的),孩子越到后面越吃力,最后怎么补习也难有好成绩……   反正吧,宋清辉觉得辅导那些一窍不开的孩子,多收200也不算多——教得太吃力了。而杨蓉,他觉得还算可以,怎么说也是七窍开了六窍有余了。她差在没捅破那张窗户纸,没有培养出自己的思维模式和学习方法。   至于杨梓他父母是教学医院教授、是科主任又如何,他们面对的是本科毕业生、研究生,是有足够自学能力的佼佼者。他们没可能有辅导孩子学习的时间,更不可能积累出辅导差生学习的经验。   他们仨从小区外头走,绕到他们那个单元口时,见三位阿婶站在单元口聊天,在等杨梓开门呢。   杨梓一边开门一边说:“露露先上去了。你们可以这样按房间号,她会在上面给你们开门的。”   三位阿婶挺认真地记下使用方法。   还互相间笑着说:“广州就是不一样,咱们在家哪有这么复杂啊。”   “是啊,咱们那儿,随便喊一嗓子,屋里的人就都听见了。”   三个年轻人都不接话。   宋清辉扶着铁门请三位阿婶先走。而三位阿婶俱都请老板和老板的妹妹先行。谦让了一会儿,杨梓拉妹妹一把,带着妹妹领先进楼,宋清辉很客气地走在了最后。 第43章 43仙人烧 新鲜出炉的情侣尚来不及欢……   甘泉见姐姐去冲凉, 便把母亲的手机要过来,给她连接上这屋子里的WiFi,然后用母亲的手机请求父亲视频。   甘父回去父母家吃了晚饭就回家了。他捏着手机一直在等妻子、儿女和自己联系。一听到视频请求, 他划开手机马上接通。   “老窦。”甘泉笑嘻嘻地跟父亲打招呼。“阿嫲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荔枝烧肉。哈哈,馋不馋?”做父亲的逗儿子。   甘泉很凑趣地做了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嘴里却说:“不馋,我周日回去要阿嫲烧两份。”   甘父哈哈大笑。他母亲有十几个孙男娣女,最疼爱的是自己屋企的这两个。不说女儿从小就是镇上最聪明的乖乖女, 一路第一名地考去一中,就是泉仔有样学样地紧跟在姐姐的后面,最后高考考得比姐姐更好, 不知道强过镇子里别人家的孩子几百倍。任何时候俩孩子过去老屋,自己母亲都会挑拣他们喜欢吃的做。   “儿子, 今天累不累?”甘父每晚要和儿子聊几句。   “累。累死我了。”甘泉叫苦。   甘父立即说儿子:“细佬仔不许说死。小心你阿嫲听到不高兴。”   “嘿嘿,我不当阿嫲说这话。老窦,我那俩同学你从哪儿挖出来的?”   “他们去报考辅警, 文化课差了十年的光景, 除了一把子力气就没别的。但他们认识我,叫出和你是同学,我看他俩也是憨厚性子的,就介绍他们过去帮忙。你跟你杨哥说合用就留, 不合用就别勉强。”   “嗯。”   “你姐姐呢?”   “冲凉去了。我老母在。”甘泉把手机递给母亲。“你跟老窦讲了。”   甘妈妈接过手机,把自己这一天在店子里看到的事情,择重要的跟老公详述了一番。   “老婆,听日莫在人前喊憨木仔。年轻人要面子,私交私下论。”甘父提醒。   “好。”   “别做令露露为难的事儿。”   “我知。你放心好了。”   夫妻俩又说了几句话,甘妈妈把手机递给儿子。   “老窦, 无事话我收线了。听日call你。”   “嗯。要听你姐姐的话。勤快点干活。”   “好。”   他们这边收线,那边杨梓也上到七楼了。纷乱的脚步声合着敲门声,甘泉赶紧过去开门。   “小蓉姐,你回来啦。”   “嗯。” 杨蓉进门。   跟着是爬七楼爬得有些喘气急促的阿婶们。   甘泉见杨梓回来,跟母亲招呼一声回去了。这边乱哄哄的好一阵子后,终于安静下来了。   严阿婶先去冲凉,赵阿婶拉着甘妈妈聊天,问的也不过就是甘家姐弟和他们家的情况。等甘露洗好出来,杨蓉悄悄告诉甘露:“露露姐,赵阿婶快把你家祖宗八代都问到了。幸好你妈妈嘴严。”   甘露一愣,眼睛看向热情聊天的赵阿婶和母亲,说:“妈麻,你不是说今天起得早,中午又没休息太累了吗?你早点儿睡好了。明天得六点就到店子里,人多,要早点儿起床呢。”   甘妈妈得了女儿送上的脱身借口,立即抱了甘露装满换下来的脏衣服盆离开。   赵阿婶凑到甘露面前。   “师奶,我看你今天的甜品做的真好。”   “还行。”甘露把湿头发晾开,打开电脑说:“阿婶,我还有事情要处理,等忙完再跟你倾嘅(闲话)。”   “好好,你忙。”赵阿婶退后两步,看甘露开机。   甘露见赵阿婶不走,沉思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阿婶,你还有事儿吗?若没有,麻烦你回自己的房间。我们合住在这里,虽然夏天不关门,但没有必要的事情,还是请不要到屋里来。”   赵阿婶尴尬,始终在边上听聊天的陈阿婶便拽她离开。   等回了房间,赵阿婶难掩不虞,小小声地对陈阿婶嘀咕:“没想到师奶是个不和人的性子,和她老母一点儿也不像。”   “女仔都那样了。我女也不喜欢我进她屋。”陈阿婶安慰一句。“师奶连她老母都撵去睡觉了,你也不好有怨言。”   “还不知道以后点样呢。”赵阿婶撇嘴。“现在便端出师奶的架子不理人了。”   “呢个靓女,又是大学生,自然有好婚事了。点样都比我嘚活的好。”陈阿婶去翻洗漱用品。她拿在手里欲去已经打开门的卫生间,想想又停住脚步,又劝赵阿婶一句。“阿陈,咱们抛家舍业出来做事,谁理不理冇关系,不少钞票入袋是真。”   “我知我知。你快去冲凉吧,我等你呢。”赵阿婶笑得挺亲的。她翻找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提着桶去找严阿婶。   “阿严啊。”   严阿婶端着水盆说:“我要去洗衣服。小阳台那儿有个洗衣机,过去那边聊天呗。人家学生仔女的,晚上要读书做作业的。”   赵阿婶满腹要说的话都被堵回去了。她没了跟去小阳台的心思,退回房间枯坐等卫生间倒出来。   厨房的小阳台上,甘妈妈在那儿用洗衣机呢。   她见严阿婶过来,就说:“马上就洗好了。”   “这才几点钟,不急。”严阿婶不着急,觑着赵阿婶没过厨房来,便对甘妈妈说:“阿赵喜欢热闹,一个人也能唱一台戏。”   甘妈妈笑吟吟地说:“才我也是这感觉。”   “我要是有空,她说我就听着,权当有个伴了。若是我忙不来,把自己有要紧事告诉她,她也不误事。”   甘妈妈再度点头,笑着说起严阿婶做的拉肠粉来。   “阿严,我吃过、见过的拉肠粉少说也有几十家的了,但我还是觉得你做得好。平白多了一些滋味。”   严阿婶就笑着说:“今天匆忙,米粉也没有泡透。幸好做的少。我跟老细要了些食材,等我明天熬出好豉油配着吃,那才叫好滋味呢。”   甘妈妈更赞她:“你这是一门好手艺。我看今天要吃肠粉的人挺多的,明天从早晨开始就更多了。”   “但愿了。”严阿婶说着愁眉再度皱起。“我老公既往便是靠着这手艺养家。不瞒你说,我家那俩儿子都靠着这手艺挣出来各自的老婆本。如今,我也得靠着这手艺挣出我老公的透析费。”   “医保给报销吗?”   “给报的。这是门诊大病,给报90%。亏得那年全村一起都买了医保了。这要是没有医保,就只能等死了。一个乡里住着的,谁家没有宅基地,卖房子都卖不出来钱。地也不是自己的。”   “也是的。自己出10%也没多少了。”   “虽不多,但他个人只能在家养着了,他不能出去挣钱了,家事也难。”   “那你这出来做事儿,谁陪着他每天去透析?”   “不用每天去透析。一周三次。他兄弟多,堂兄弟多,忙得开的就陪他走一趟,十天半个月的轮不到一次。我若在家里守着他,坐吃山空,不是长久之计。”   “很是。阿严你想的周全。”   洗衣机结束快洗程序,甘妈妈把自己和女儿的衣服掏出来,对严阿婶说:“我晾衣服去。明早我也要体检抽血,我得赶在去医院前,把炖盅放锅里呢。”   “嗯嗯。那你早点儿歇吧。”   *   杨蓉把洗手间的门拉开一条缝,小声招呼甘露:“露露姐,你有卫生巾吗?”   聚精会神的甘露在杨蓉提高声音喊第二遍才听见。   “有。我刚完事,就剩了几个日用的了。”   隔了一会儿,杨蓉挺懊恼地出来了。   “我一换地方就提前。这次提前的好多天,真烦死了。也不知道边上的超市关门没有,我得去买夜用的。”杨蓉的湿头发裹在吸水毛巾里,她开始往脸上喷收肤水,然后一边轻拍一边嘟囔:“我每次来大姨妈都肚子疼。哎呦,现在一想都疼。我妈说生完孩子就好了。唉!我不知道还得疼几年。”   “那我替你去买吧。你用哪个牌子的卫生巾?”甘露合上超薄本。   “那,露露姐,你帮我买一包苏菲棉柔超长夜用的。我一会儿到天猫超市买尤妮佳,若是明天下午到,你帮我收一下啊。”   “行啊。”   甘露拿了裙子去洗手间换。   杨蓉赶紧给哥哥打电话。   “哥,露露姐帮我去超市买东西,你陪她去啊。”   “累一天了,你要吃什么?叫外卖。别折腾你露露姐。”   “不是吃的,哎呀,你别管。你赶紧的,露露姐要换完衣裳了。”   拿着被掐了线电话的杨梓突然间猛地一挥手机,这是妹妹努力为自己创造机会呢。这些年真没白疼她!   甘露走到母亲住的房间门口,见已经关灯的母亲尚没有睡着,便说:“妈麻,我去超市买点儿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这么晚了还出去!买什么呀?”甘妈妈坐起来。“我换件衣服陪你去。”   “不用。这才几点,外面小区的人多着呢。我去帮小蓉买包卫生巾。你不用陪我过去了。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那让泉仔陪你走一趟。”不等甘露拒绝,甘妈妈就拨通了甘泉的电话。“泉仔,陪你姐姐去趟超市,现在。”   杨梓匆忙挑了件T恤换上了,才拉开房间的门,看到甘露同时打开了房门,他的笑容刚刚展开,就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杨哥,阿姐,一起去超市啊!”   新鲜出炉的情侣尚来不及欢喜,便陷入目瞪口呆的石化状态。   三人鱼贯下楼。   “小蓉要买什么?”杨梓放慢脚步,等甘露走近了问。   甘露含糊了一下,不想杨梓又追问了一遍。她只好小声地回答:“买完你就知道了。”   杨梓无法,轻声嘀咕道:“甘泉怎么也来了?你叫他陪你?”   “我妈麻给他打的电话。”   杨梓再说不出任何话来。他有心和甘露近一些,最后下楼的甘泉赶上来了。任杨梓有万千想法,遇上甘泉这个很坚决地寸步不离其姐的弟弟,也只能收起“安禄山之爪”望“泉”兴叹了。   这时候超市里的人已经不多了。杨梓进门便提起了一个购物篮,甘泉作势要推车,甘露哭笑不得道:“你俩在门口这儿等我,我马上就出来。”   “阿姐,你确定不要我们跟着?”   “还是我帮你提吧。”   “都不用。”甘露拒绝,但一个推车一个提篮坚持要跟她走。甘露被俩人的殷勤缠烦了,绷着脸说:“我去买一包卫生巾。”   两个男孩子都红脸了,杨梓把提篮放回去,甘泉也讪讪地把推车放回原位。俩人大眼瞪小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三人沉默地回了七楼,端着洗衣盆的陈阿婶看到甘露塑料袋里的卫生巾,朝她点点头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忙着处理水牛奶的甘露,突然被陈阿婶叫住了。   “师奶,我才做了一碗仙人烧。最适合女孩子这时候吃了。” 第44章 44椰汁糕 记得马蹄表皮上最容易有寄……   甘露先谢陈阿婶的关心, 然后小声告诉她昨晚是给杨蓉买卫生巾。她招呼杨蓉过来。   “小蓉,阿婶特意给你做的仙人烧。吃了这个肚子能不疼。”   杨蓉笑着谢了陈阿婶,端了仙人烧——黄酒红糖蛋羹, 去了最僻静的角落独享美味。   今天早晨的人手多,操作间充盈了前几天没有的热闹气氛。严阿婶在使劲地剁肉馅, 赵阿婶在专注地熬粥底,陈阿婶不仅准备做芋头糕,还准备做其它点心——例如椰汁糕。   杨蓉吃完仙人烧蛋羹, 就挤在忙碌的甘露和陈阿婶身边,左看看甘露、右看看陈阿婶。没一会儿就放弃了看甘露做天天都有的(红豆)双皮奶和姜撞奶等,只追着看陈阿婶的操作。   陈阿婶今天做了两种椰汁糕, 一种是用吉利丁片的纯白色椰汁糕,另一种全称应该千层马蹄椰汁糕。   前者很简单, 就是把牛奶加适量的开水,放入锅里煮,边煮边搅拌, 然后再加入椰浆、水、白砂糖, 拌至糖融化。然后按照牛奶的比例放入吉利丁片,搅拌至融化。   陈阿婶不怕杨蓉学,她一边做一边给杨蓉讲解:“这个牛奶不能煮开了,一定要小火慢慢加热。”   “加热到多少度放吉利丁片啊?”   “这个我可没量过。我就是用手在上面感觉一下温度。”陈阿婶伸手在加入各种配料的牛奶锅上。“这个温度就差不多了。”   片刻后, 吉利丁片已经完全融化。陈阿婶把这半锅奶白色的溶液,倒准备好的深盘子里,对杨蓉说:“放冰箱冷藏四个小时就可以了。咱们这个冷藏的温度调的低,估计不用那么久。要是想好看,等这个椰浆差不多要凝固的时候,在上面撒一层椰蓉。不过靓女你今天最好不要吃冷东西。”   “嗯, 谢谢阿婶。”杨蓉知道好赖。那碗热乎乎的仙人烧下肚,姜汁、红糖、黄酒温热了她的肚腹。她准备等会儿再吃碗热乎乎的姜撞奶,或许这回不会像往日那么疼呢。   陈阿婶做完椰汁糕开始削马蹄。   “这马蹄皮硬,你可以在菜市场买削好皮的,免得划破手。”她把杨蓉当作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杨蓉笑着谢陈阿婶的提醒。心说北方就没有卖新鲜马蹄的。记得马蹄表皮上最容易有寄生虫了,父亲是最反对生吃马蹄,熟吃他也不喜欢,还有那个长在污水里的西洋菜,总说污水越肥,西洋菜长得越好。   陈阿婶把新鲜马蹄剥皮剁碎,放在透明的玻璃碗里待用。再把准备好的马蹄粉溶解,然后用两个中号的不锈钢盆分别融化红糖和白糖,之后向里面各倒入一半的马蹄粉浆、马蹄碎,再倒入等量的椰浆,红白两盆浆液就兑好了。   杨蓉饶有兴致地看着,不时用手机拍张照片。她看陈阿婶要用蒸锅,就笑着说:“阿婶,亏得我们店里的蒸锅多了。”   “是啊。不然蒸了芋头糕,就蒸不了这个千层马蹄糕了。”   蒸锅水沸腾了。   陈阿婶在深蒸盘上刷了一层薄薄的色拉油后放入蒸锅内,把红浆搅均匀浇入蒸盘,盖锅盖蒸了2分钟,揭盖用筷子试试浆液凝固了,再浇上一层均匀的白浆。每层不过3毫米的厚度,以此循环操作,直至蒸盘将满、浆液恰好完。   陈阿婶一边干活一边细细说明:“底层必须要刷油,没有色拉油可以选择熟的橄榄油,最不济也可以是熟的花生油,不然蒸好以后不好倒出来。这第一层蒸约2分钟,第二层也差不多,随后的第三层、第四层、第五层等,就要逐渐加多时间。你蒸过几次就能摸到规律,最后几层要多蒸几分钟了。”   “如果表层出水,你记得一定要用厨房用纸轻轻吸走,不能太用力,免得变形了。不把多余的水吸走,每层之间粘黏的不紧密,最后蒸熟了就不成型。”   “嗯嗯。”陈阿婶说一句,杨蓉答应一声。   “还有,每次添加的时候,你记得一定要把马蹄碎搅起来,粉浆里的马蹄碎均匀,蒸出来的成品才好看。”   “嗯嗯。”   陈阿婶说着话就去清洗那几个面盆。她动作很快,在交代给杨蓉帮她计时的时间还没到,就端着几个洗涮好的盆子和用具回来了。   “阿婶,还有30秒。”   “嗯。”陈阿婶戴上棉手套,准备出锅千层马蹄椰汁糕了。“这个也要在冰箱放凉了才好切块,装盘。你等过几天再吃了。我女小时候我也不给她吃凉东西。”   陈阿婶碎碎念女孩子在夏天不好贪凉吃冰等。   甘露听得抿嘴笑。她将一碗才凝固的、温热的姜撞奶放到托盘上,然后招呼杨蓉道:“小蓉,姜撞奶好了。”   “谢谢露露姐。”杨蓉接过托盘。   严阿婶招呼她:“靓女,要不要吃肠粉啊?”   杨蓉停住脚步说:“今早不吃了。谢谢阿婶。”   杨梓看教球仔分切牛腩的宋清辉比较有闲,就对经过自己的杨蓉说:“小蓉,今天有球仔和明仔帮忙,上午不用你洗碗了。”   “哇,太好了。谢谢哥啊。”   球仔和明仔就是昨天面试过的甘泉那俩小学同学:刘水球和邢明。这俩虽然学习不怎么地,但回家还记得跟父母亲说甘父介绍工作的事儿。两家父母带着孩子登门去谢甘父,甘父就又好心地提点他们一回。   “虽说明天是八点去社区医院体检,但那个店正是缺人手的时候,若你们能行,明早六点半之前到。你们也别担心多干活了,我初当辅警时,没少加班。多干了也不没见吃亏。心眼多、爱耍滑的,倒也没见他们占着便宜了。”   所以俩人今天没吃饭、没喝水就提前到了。一个跟着宋清辉学习切牛腩,另一个跟着甘泉学和面。每人手上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每件事都要在早饭前做完。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七点半了。   杨梓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招呼大家吃早饭。   赵阿婶很爽朗地笑着说:“阿严,你们都去吃饭吧,我们五个一会儿要去体检。我们现在这儿支应了。”   “好啊。”严阿婶早晨要做的活基本忙完了。她擦擦手,端了一份核桃包、一杯豆浆,走到店子里大家用餐的那桌。   桌上有一盘白灼菜心、一盘白灼生菜、一碟里有五个牛肉丸,还有一碟里有五个白水煮蛋。各人面前有的是肠粉,也有的是白粥(锅底)、叉烧包,还有和自己一样是核桃包。   严阿婶看着围桌而坐的五个年轻人,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凑过来。   “阿婶,你坐。小蓉今早吃过那个什么仙人烧蛋羹,她不吃鸡蛋和牛肉丸了。有一份是你的。”杨梓招呼严阿婶。   严阿婶这才放心在空位上坐下。就见小老细的眼睛始终在那个叫甘露的靓女身上,一会儿帮人家拿白水蛋,一会儿又帮人家舀个牛肉丸送去碗里;那个辉仔一般吃饭一边给老细的妹妹讲外国话,俩人头快挨着头了……   还是泉仔那孩子最好,在认真地吃早饭。   甘露用胳膊肘碰一下杨梓说:“你快吃饭了。一会儿我妈麻她们去体检,咱们得接着干活呢。”   “好。”杨梓应了一声,一边吃饭一边看信箱。突然间,他对甘露说:“露露,你看有人应聘了。”   甘露拿着筷子去看杨梓的手机。   “是应聘厨师?”   “嗯。我准备让他来试试。”   “好啊。如果他可以,咱们以前的菜单就可以启用了。”   “那考校他什么菜?” 杨梓把给写字楼送饭的菜单从手机云端调出来。   “考硬菜吧。炸鱼?大盘蒸鸡?还是红烧肉?”甘露一边看杨梓调出来的内容,一边努力去想盒饭常有的搭配菜肴。“红烧茄子也试试,你说呢?”   甘露抱的这几个菜都是给周围写字楼送盒饭里的主菜。   “我觉得这几个硬菜都得试试。这几个你觉得怎么样?”   甘露轻声念出来:“蜜汁叉烧。”这个应该有。   “红烧鸡翅、可乐鸡翅。”这个可以有。   “这烧鹅,得有专门的炉子吧?”   “是的。但我们可以订整只的烧鹅。这是写字楼集体订餐的一个选择菜式。”   “红烧鸭块、酱鸭、卤水鸭翅、卤水鹅翼。”   “卤水也要?”   “原来给周围写字楼送餐有这几个菜的。卤水掌翼什么的可以直接从潮汕卖卤水的档口定。”   “那对厨师就可以不考校这个和烧鹅了吧。”   “嗯,可以不考。”杨梓拿着手机给应聘的师傅回信息。   甘泉从注意聆听宋清辉的讲解中抬头说:“要是今天中午能换叉烧饭吃就好了。天天牛腩粉、煲仔饭,吃得我都觉不出来牛腩的香味了。”   宋清辉也赞同地点头,说:“我也受够了这两样。”   “哥,让他现在就来,中午做可乐鸡翅吧。”杨蓉积极建议中午的菜单。   “再做个红烧肉。不管是哪种做法的红烧肉,只要做得好,来店里吃饭的人也会点的。”宋清辉的建议又不同。   “炸鱼咱们买哪种?我觉得考校的鱼应该是以后送餐配的。”甘露考虑的角度和宋清辉一致。   “鱼一般是三红鱼和小黄鱼的。叉烧、红烧肉和几种不同鸡的做法,是一定要师傅都试一遍的。”杨梓结束回信,看着店子里已经有人进来吃早餐了,便加快吃饭的速度。   甘妈妈站在柜台前接待来吃早餐的食客。   “牛肉窝蛋粥一份。白灼菜心一份,清蒸排骨一份,香煎芋头糕一份,还要别的吗?”   来客摇头:“够了,先这些了。一会儿想起来再添。”   甘妈妈写好传餐单,把号码牌给顾客。“先坐吧,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陈阿婶把差不多凝固的椰汁糕从冷藏柜里取出来,奶白的椰汁糕原坯散发着椰浆的香气。陈阿婶在脱胚后细心地在表层撒了一层椰蓉,然后小心地切成一个个颤巍巍的菱形块装盘。那顾客始终就站在柜台前,跟甘妈妈一道看陈阿婶操作。   陈阿婶满意地看看自己的成果,笑着喊甘妈妈道:“阿甘,帮我把椰汁糕挂牌,现在可以供应了”   那个还没离开的顾客,看着陈阿婶手里那碟椰汁糕,立即就说:“这个我也要一份。”   “好啊。”甘妈妈很高兴地补写传餐单。卖的越多,女儿的奖金就越高。   吃晚饭走过来的甘露说:“这个是今天的新点心,上午十一点前有八折。”   来客高兴地再刷微信付款,然后端着陈阿婶才做好的椰汁糕离开。   甘露拿着的杨梓手机拍照,很高兴地对陈阿婶说:“阿婶这椰汁糕的卖相好,肯定会有很多人来吃的。”   陈阿婶笑着说:“那个马蹄椰汁糕就要麻烦师奶一会儿帮我摆盘了。” 第45章 45咸鱼茄子煲 成本要控制在15元和……   临近八点了, 吃完早饭的宋清辉带着甘泉和杨蓉出去卖早点。勤快的球仔和明仔主动伸手帮忙,甘妈妈和赵阿婶也上手帮忙搬东西。不等陈阿婶跟上呢,几个人就已经把活干完了。   杨梓把自己的手机留给甘露在店里收费, 他要送甘妈妈等人去体检。   甘妈妈就说:“社区医院不远,我们坐车过来时看到过了。现在从外面绕一圈, 两个字也能走到了。”   赵阿婶也说不要他送。“老细放心,我们还带着俩靓仔,再也不会走失的。”   甘妈妈又加了一句:“我会打开位置共享了。你可以看着我们走到哪儿。一会儿体检完了我们就回来。”   “杨梓, 你来帮我收款了。”甘露叫杨梓回来帮忙。   这些成年人不会连去个社区医院都做不到的。   严阿婶一边做拉肠粉一边要看着生滚粥,甘露则要一边给顾客煎芋头糕、把椰汁糕装盘,一边还给顾客煮牛腩粉、端姜撞奶。而杨梓回到柜台前, 立即就承担起收费、写传餐单等工作。   插空儿,杨梓对甘露说:“我刚才主要是想送你妈麻过去。”   甘露笑着回答:“杨梓, 谢谢你挂住我妈麻。她们那么些人一起去没问题的。”   “嗯。我知道。”杨梓略腼腆地说:“我就是想你妈麻知道我待她是尊敬的。我外婆一直强调百行孝为先。”   甘露略羞涩地抿嘴一笑,斜睨了杨梓一眼。那眼里蕴藏的情义,令杨梓年轻易荡漾的一颗爱心, 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俩人眉目传情。那种千言万语没出口, 却有你知我心我明你意的情愫萦绕在柜台的咫尺方寸间。   隔了一会儿,稳定了情绪的甘露把6号餐单上的食物配齐,她对杨梓说:“今早的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你看严阿婶笑的。”   “是啊。要吃肠粉的一份接一份就没有停过。”杨梓拍下铜铃,唤起等早餐食客的注意。“6号的早餐好了。” 一份牛肉拉肠, 一份白灼菜心,一份香煎芋头糕,一碗皮蛋瘦肉粥。   客人满意地取了餐盘。   严阿婶一直在笑。她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她带着高高的厨师帽子,把短发一丝不露地塞进帽子里。在杨梓又送一张要牛肉肠粉的点餐单过去时,严阿婶对他说:“老细,你要跟客人说一声了, 这压了好几份要吃肠粉的了。”   “好。”   说一声自然好了,免得客人等久了有意见。   要吃肠粉的顾客多,甘露就接手照看生滚粥。好在来吃早餐的客人一般都是点大锅的皮蛋瘦肉粥,没更多的人点生滚粥。甘露勉强能支撑过来。三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直到宋清辉他们仨卖完早点了回来,因过了上班时间,吃早餐的顾客也少了些,这种情况才好转。   杨梓把收钱写点餐单的活交给妹妹,自己去跟宋清辉、甘泉一起把家伙什抬回来。   “老宋,你们今天可挺快的啊。”   “是啊。你看着没,那个绿色早餐车都往公交站这边移动了。”   爱心早餐车是市政府搞的便民措施,目的是安排生活困难的低保户、残障人士等。他们只需要定点、定时地守着那早餐车,每天早餐有供货车配送到点的。虽然零售价格是固定的,他们的收入与销售量也仅是部分相关。据说民政部门和市政府会联合补贴一笔专用款,也可以算是底薪吧。   平时那早餐车都缩在车站二、三十米外的那个大酒楼的雨搭下。那家酒楼并不开早茶,也任由那早餐车24小时地搁在他们酒楼门前。那可谓是个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风水宝地,但对早晨上班要等公交的人来说就不那么便利了。很可能去买早餐的那会儿工夫,要搭乘的那路公交车就错过了。   杨梓朝那早餐车看过去。一个花白头发的半百女人,在围着早餐车打转,来回帮着给顾客取食物。在摆满各种食品和饮料的大推车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他当啷下来的那条腿,肌肉明显萎缩了,而双拐就固定在早餐车边上。那青年在站起来给顾客取食物再坐下时,并不能够保持住身体的稳定,他时不时地要扶下车子才能平衡了身体。   “老宋,你说那人是不是该坐在车的一头?”   “嗯。我看那母子俩一人管一半还都更轻松一些。”   “那样还能让他妈妈少走几步。”甘泉附和。   “咱们帮他把车往公交车站推推?”杨梓征求俩人意见。   甘泉立即说:“我去。”   “你一个人哪够力气。他们那车不轻呢。”宋清辉紧随其后拔腿要走,但他回头阻住杨梓说:“你别过去了,再弄一身汗的,我看你胳膊那儿周末难好。”   片刻后,宋清辉和甘泉回来。一直站在门前橱窗看着帮忙的杨梓对甘泉说:“泉仔麻烦你再跑一趟。一会儿他们卖完了,让他们给我打个电话,咱们再帮他们把车推回去。”   “好啊。”甘泉抬脚就要走。   杨梓又叫住他:“等下,泉仔你告诉他们,明天我们只在自己店门口卖早餐,可以帮他们把车推到今天这地方的。”   甘泉愣了一下,然后说:“杨哥,早餐不少挣的。再说咱们的和他们统一配送的不一样。”   他们的那些早餐包,只看那叉烧包、香菇包等的再加热,就不提店子里订购的叉烧包原本就比他们的档次高,单加热都比他们那温吞吞的只热了皮没热透心要好吃的。   当然了,价格也贵了。   “没事儿。喜欢咱们店里口味的,会进店吃或到店门口来买,赶时间的就买他们的吧。”杨梓决心把早餐的“利”让给他们。外婆家早些年坚持施粥、施药(解暑驱寒的凉茶),不把钱赚尽、要与邻居为善的唠叨,给天性温和的杨梓很大的影响。   甘泉顶着日头又过去了。   “老杨,加了五个人,早餐又少了收入,行吗?”   “没事儿,我要是亏了或者划不来,就不给你和泉仔发薪水了。”杨梓与宋清辉开玩笑。   “别啊,我还等着你这份钱做大用途呢。”宋清辉半真半假恳求。   杨梓收起玩笑的口吻说:“今早进店的食客比昨天多多了,我们三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堤内损失堤外补?”   “我希望能。老宋,其实我不是不在乎卖早点的利润,实在是不想与他那样的人争利。早点的钱与我是锦上添花,与他母子是维持生活的必须进项。你能理解我吧?”   宋清辉点头后说:“难得你这资本家有仁义心肠。”   “那是。我以后还仁心仁术,”   “还救死扶伤,还普渡众生呢。”   “那是。”   俩人站在门口说笑,看泉仔跟那母子说话,看泉仔帮习惯坐在车后中间位置的那男子挪动凳子,看那母子俩回头看过来。   杨梓微微鞠躬,然后和宋清辉一起回店里忙活了。   *   将过九点,昨晚在网上应聘厨师的男子找来了。   “你说你是来应聘厨师的?”杨梓诧异地看着眼前黑瘦的男子,厨师不都是白胖白胖的吗?   具体年龄看不出来的男子,好像猜透了杨梓的心里想法,自我解嘲道:“谁看我这瘦劲儿,都不相信我是当厨师的。老细,给你看我的厨师证。”   金字的职业资格证书递到杨梓的面前,中式烹调师,大红印章的发证机关是广东省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中心。   “我这是中级资格证书。我费了挺大劲儿考的。这是身份证号。这是我的身份证。”男子把身份证和简历递给杨梓。   杨梓招呼甘露一起看。证书上有理论考核也有实践操作。男子的简历很简单,初中毕业上职高,然后便在同一家酒楼实习、工作了十几年。从地理做起,一直到三厨。   整份简历看完后,杨梓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面试没有任何关系推荐的陌生人。   甘露见他不开口,已经有过几次面试经验的她就先问道:“刘先生,你为什么从上一家饭店辞职啊?我看你这简历,你在上一家做了十几年的。”   “唉!我也不想换地方。在黄埔那边上班离家近,家里孩子小,大的才上学,小的才会走。可老细不给买五险一金。”刘富源打开话匣子。“我是看医保的大病宣传,才知道五险一金的重要。”   甘露便对他说:“那住房公积金现在一般只有大企业和国家单位才有。我们这种小店对过了试用期的,只有五险。”   “有医保吧?”   “有。”   “有养老金吧?”   “有。工伤险、失业险,政府规定要买的用人保险都有。只是没有住房公积金。”   “没有公积金就没有吧,反正我也没梦想在天河买房子。我在黄埔那儿有宅基地,二层小楼住得挺舒坦的。”   甘露莞尔,问了几句他家二层小楼的大小、从家到这儿的时间后,又问他:“你在上一家打工的单位没签劳动合同吗?”   “签了。那个我职高实习就在那儿打工,拿了初级证书就去做帮厨,就是洗菜,然后切菜,一步步地熬上去摸到灶台的。那个老细说若我要坚持要五险一金,就减我1000块的工资。唉!这事儿也怨我没看仔细了,实习时签的合同和转正签的合同都写的是工资全包。我这回拿到中级,我就想换个有医保和养老金的单位。”   这理由挺说得过去的。   甘露看杨梓,等杨梓拿主意。   杨梓沉吟一下说:“我们容记起家是糖水店,这些年往茶餐厅发展,中午会给附近的写字楼送外卖。基本是一荤两素一汤。每周五天不重样。成本要控制在15元和12元之内的两种,你能先拟个五天的餐单吗?”   “可以啊。这个不难。”刘富源要了纸笔刷刷刷地就写完了五天的配菜菜谱。   杨梓和甘露头挨头看完,交换了一下眼神,杨梓就问:“刘师傅,你觉得自己哪个菜拿手?”   “咸鱼茄子煲。” 第46章 46毛氏红烧肉 我不怕吃苦,但我怕没……   说起自己的拿手菜式, 紧张的刘富源立即变成胸有成竹的气势了。   他侃侃而谈:“我拿手的菜式第一是咸鱼茄子煲。这个菜我每天都要做,少的时候做十几份,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份。算起来这菜也做了好几年年了。各种素菜我都能烧得很好吃。嘿嘿, 我做三厨能摸到的基本就是素菜。嘿嘿。那个堂食的素菜都是我来炒,偶尔会在二厨忙不过来的时候做些荤菜, 那个包厢的素菜还轮不到我。”   杨梓在心里给刘富源贴了个说实话的标签。   “除了素菜,荤菜里我做得最好的是红烧肉。尤其是毛氏红烧肉,我是下了大功夫去揣摩。咳咳, 那是我准备考高级厨师的荤菜,也是我准备在店子里再上一个台阶的拿手菜。我不敢说就一定是毛氏红烧肉最好吃的山寨版,但味道绝对是一等一的。嗯, 与正宗的毛氏红烧肉至少能像个九分。”   甘露见他这么自信,就侧头问杨梓:“广州好多家毛氏红烧肉, 哪家正宗?”   杨梓摇头道:“我很少吃湘菜,也不知道哪家正宗。”   刘富源自信地笑着解释:“很多湘菜馆都自夸他们的红烧肉做法是正宗的。我特意查了资料,毛氏红烧肉与一般红烧肉的根本区别在于用不用老抽, 毛氏的做法是完全用熬化的白糖或者冰糖上色, 咸淡只用盐调味。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颜色红、亮,是偏橙黄的红。而且毛氏红烧肉要用干的红辣椒熬油,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味道鲜辣,兼具甜味, 是甜中带咸、咸中有辣、辣中有甜、香而不腻。”   甘露看一眼杨梓,眼里的意思是这个人挺能说的。杨梓get到甘露的心意就微微点头,心说不管这刘富源的红烧肉做的怎样,他的口才是可以媲美保险推销员。   勾得人挺想尝尝他做的红烧肉了。   甘露的手指在刘富源写的那列荤菜上滑过,杨梓的目光顺着甘露的手指移动……等甘露的手指停住看他,他才收回心神, 接着问刘富源:“刘师傅,白切鸡、盐焗鸡、酿豆腐,我看你这菜单里都有,这几个菜你做的怎样呢?”   刘师傅认真地说:“白切鸡、盐焗鸡我只能做出大众水平,赶不上粤垦路那一条街的任何一家湛江鸡饭店。客家酿豆腐我也做得出来,只是这道菜要点在豆腐上,好不好吃得看是哪里的豆腐。”   这句话说得中肯也实在。   粤垦路上那一家挨一家的湛江鸡饭店,那里的各种做法的鸡,便是老牌饭店也要避让他们三舍。那里人流如织的旺铺饭庄,一天能卖出去几百只鸡或者还不止。   杨梓心里认可了刘富源此人。   于是他问:“刘师傅,你看今天你做几个荤菜试试如何?”   “好啊。老细,你是想先试试这张单子上的吧?嘿嘿。”刘富源突然上身俯在桌子上,朝杨梓和甘露倾身,很认真地说:“老细,这一组的十五个菜,我今天可以都做一遍。要是你觉得有一、两个做的不够送盒饭的标准,我改。或者是做替换的菜,你提出来,我保准在一两天内做到你满意。那个要是不合适的多了,你别勉强。”   杨梓略疑惑。甘露也诧异。   “老细,我来你这里试工,是要辞掉原来打工那家饭店。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只用我一个月,或者是十天半拉月的,然后说我做的菜不好吃炒了我,那老细,我就上吊的心都有了。我家里有俩小孩子,我不敢赌下一份工什么时候能找到。”   杨梓在心里又给刘富源加了一个谨慎的标签。他与甘露交换一下眼神说:“刘师傅,我理解你要养家的想法。”   “谢谢老细。”刘富源十指交握,眼睛看了杨梓又看甘露,来回看过以后说:“老细,我要养家养孩子,如果你给我机会,我会好好对待你这份工。我符合你招人广告的要求,我会好好做菜,达到你昨晚给我复信的要求。但我最多只能试工三天,你看可以吗?还有我家里孩子小,我不方便住在你这里。但我不会迟到早退。那个早出晚归辛苦点没什么,我不怕吃苦,但我怕没了工作没法养家。”   杨梓点头,把厨师这职位的工作时间交代给刘富源。至于起薪多少和奖金,那要看他一会儿做出的成品水平。   刘富源很热切地说:“老细,我今天先把这十五个菜都做一遍。如果你有什么其它替换的菜品,我明后天还可以继续。”   *   虽然到社区医院体检的人没几个,但社区医院也要严格地按照固定的流程走。比如体检表要体检者贴相片。   “没有?到隔壁照相馆照快照,立等可取。也不算很贵,二十块而已。”   赵阿婶跟发体检表的老护士争辩:“我拿着身份证挨个项目检查,难道最后还能错啦?”   老护士被这无知无畏、无理取闹的乡下人气得瞪眼,但还是要按捺住脾气说:“体检单贴照片的地方要盖公章的。没有那个公章,你所有的项目都合格了,上面去你们饭店检查时,这一项还是不合格。你老细知道。但凡有一个人不合格就要罚他款。”   赵阿婶无奈,叹口气收起来争出个输赢的想法,萎靡不振地出去照相。唉!这还没上工呢,就先要自己出体检费。阿严那人倒是机灵,早早在县里做完了体检。   赵阿婶不吵了,其他人也就跟在她后面鱼贯而出了社区医院。   可照相馆要十点才开门。   “难道在这儿站两小时?”   “不然回去?”   “回去老细也不敢让咱们上手干活,万一碰到来抽查的呢?”   五个人站在照相馆门前发傻。   “就这么饿肚子站着?”赵阿婶万分不甘。“一上午的时间荒废过去了,岂不是少挣半天钱?咱们不能傻等十点开门的。不行,我回去医院问问,怎么我带了身份证,那体检单上还非得先贴照片不可。”   陈阿婶拉她一把,说:“阿陈,去医院吵架可不成。”   “是啊,咱们再等一会儿了。”甘妈妈也开口相劝。   赵阿婶转着眼睛说:“那咱们可以先体检,然后十点照相啊。取了照片,对照本人和身份证再贴、再盖公章,有什么不合适的?”她越说越觉得在理,不顾甘妈妈和陈阿婶的劝阻,转身又进去社区医院了。嘴里还嘟囔:“又不是咱们那儿,这回来这儿体检下回去别的医院。”   甘妈妈想不到赵阿婶性子这么急,她只好招呼陈阿婶跟在赵阿婶的后面回去社区医院。前面都说了是到容记打工来体检的,她真跟人吵起来,还不够给容记丢人的呢。   “怎么办?”球仔看明仔。   明仔胆怯地说:“赵阿婶去吵架没事儿,咱倆大小伙子跟进去,哪怕站着不参与,保安也会叫警察的。”   几步外就是派出所,警车就停在马路牙子上。   球仔认为明仔说的有道理,但他坚持说:“咱们离远几步看着。一起来的,不好躲在外面。”   明仔无法,只好拖慢脚步跟在球仔的后面往医院挪。   俩人才进医院大门,就见到兴匆匆又返回来的赵阿婶,她拽住才踏上台阶的甘妈妈和陈阿婶,大嗓门震得门楣上的灰都要掉下来了。   “阿甘,阿陈,有小护士告诉我,咱们可以用自己的手机拍照,隔壁那个士多店有打印机,一张照片一块钱就够了。”   “哎呀,太好了。省了19块呢。”陈阿婶很兴奋。   几个人又往士多店去。   ……   等甘妈妈一行人体检回来,就看到后排灶台和案板上堆满了食材,宋清辉陪着一个厨师打扮的黑瘦男子在忙乎。   赵阿婶先对杨梓汇报说:“老细,社区医院体检那儿说了,我们几个都合格,就是肝功能报告单要下午四点才能出来。”   杨梓笑笑不提肝功能正常体检才算合格的话。他想今天中午的顾客肯定会增加的更多,有关部门也不会在中午这个时候来检查的,就先让他们干活了。   “师奶,那个黑瘦黑瘦的人是才来的?”赵阿婶一边戴帽子一边问。   “是啊。”甘露把点心摊的活交回给戴好帽子、换好工作服、系上围裙的陈阿婶,然后她对甘泉说:“泉仔,这里交给我,你送球仔去后面跟你宋哥给厨师刘师傅打下手。回来你教明仔和面擀面条。”   “好。”甘泉招呼他那俩同学去忙了。   赵阿婶听了甘露吩咐泉仔的话,再问就是:“师奶,他是厨师?”   “是啊。有厨师资格证。他一会儿要做送餐的配菜给大家尝尝。”   “都做些什么菜?”赵阿婶的好奇心极盛。   严阿婶就插话道:“鸡鸭鱼肉不老少东西呢,一会儿做好了你不就知道了。”   赵阿婶心痒难耐,她笑嘻嘻地刨根问底:“师奶,先说说呗。”   甘露见她那样就笑着说:“刘师傅今天要做15个菜。五个荤菜,十个素菜,具体我也没背下来。只记得有毛氏红烧肉、白切鸡和炸鱼。”   “今天都做?”陈阿婶惊讶。   “是啊。咱们今天中午和晚上就品尝刘师傅的手艺了。”甘露心情非常好。   刚才看着刘富源丝毫没有犹豫地写下两套每天一荤两素,五天不重样的菜单,她直觉这人是个有能力的。若是刘富源真有他自己说的水平,那么下周真的可以考虑向周围的写字楼推销订餐了。   到那时,门前等待送外卖的也不会只有一个了。   想到这间茶餐厅的生意能在短短几日里就大变模样,甘露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不仅高兴餐厅生意复活,更高兴在这儿结识了杨梓。   想到杨梓,甘露的眼睛开始追逐给客人倒凉茶的他。杨梓似乎察觉到有人看自己,他回头朝向追逐自己脊背看的视线方向,正好与甘露的视线相对。   原来是露露在看我啊!   杨梓上挑的丹凤眼微眯,一个发自心田的由衷笑容绽放。这干净纯粹如同三月暖阳、饱含感情只回应给爱人的笑容,令甘露心里溢满高涨的甜蜜。她朝杨梓招招手,杨梓提着大大的凉茶壶走回来。   “露露,什么事儿?” 第47章 47粤式白切鸡 这个连烹饪职高都没读……   “露露, 什么事儿?”杨梓笑出他自以为的最英俊的模样。   与甘露并肩站在柜台后,负责收钱、写点餐单的杨蓉,突然觉得亲哥的笑脸好低智, 简直糟蹋了他那张俊脸,而且那模样就跟爷爷养的那条要骨头啃的京巴似的。   太特么辣眼睛了!   再侧头看甘露, 平时挺精明的小女子,这时居然是沉醉在哥哥笑颜里的模样。   这可把杨蓉腻歪坏了。她把杨梓的手机搁到甘露的面前,转身躲去看不到这俩人的后面了——你们俩自己去腻死人地甜蜜吧。   “你看着什么好笑的事儿了?”宋清辉摘了胶皮手套问撇嘴笑的杨蓉。   “没什么。”杨蓉收敛笑容不肯说自己是因为哥哥和甘露的傻样笑, 转而关心地问宋清辉:“你给那个厨师帮忙,嗯,好帮忙吗?”   “还行。他今天是来试工, 知道我不会抢他饭碗,自然不会对我高声大气了。球仔现在过来帮他洗菜了。我要准备中午的煲仔饭。前面不忙?”   “这还没到午饭时间, 这时候正好没什么人来,你也可以歇会儿的。” 杨蓉不知道哥哥给宋清辉多少钱,她只从心底往外觉得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卖体力挣钱, 从睁眼要一直忙到天黑的。她觉得让宋清辉给自己补课、挣补课费, 倒是挺适合他的。   “是能歇会儿了。”宋清辉轻舒一口气。虽然一会儿就得准备中午的煲仔饭了,但球仔他们体检完了就回来干活,让自己头一次在白天得到点儿直腰歇气的机会。   “宋哥,你怎么不去补习机构当家教呢?”杨蓉突兀发问。   宋清辉把胶皮手套放回指定位置, 一边洗手一边说:“以前各个寒暑假都去的。今年放假前也过去登记了。这不是你哥这里早几天没人手,跟着又忙不开了,我就跟那边说暂时不过去了。”   “那你过几天会不在这儿干了?”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宋清辉停下擦手的动作,眯起眼睛看杨蓉。   “那个,宋哥,我觉得你不应该在这里干体力活。你应该去当补习老师……”这两天早晨的补课, 令杨蓉在宋清辉跟前养成习惯,不会就问,想什么就说什么。   “你是想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吗?”宋清辉笑呵呵地问。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杨蓉猛点头。   宋清辉心道那是你不知道你哥开给我的薪水。我在这儿干一天,顶我在补习机构那儿干几天的。但他不想告诉杨蓉这些,略想了想就说:“我在补习机构当了好几年的老师了。实话告诉你,给那些没开窍,嗯,是学习还没入门的学生补课,比在这里干活还累。”   ?   宋清辉敲敲自己的脑袋说:“这里累!怎么都讲不明白时,恨不能把人倒提,把里面的水倒出去,好好控控死不开窍的脑袋。但又怕里面是浆糊,给我这一晃再更糊涂了。”   杨蓉莞尔。接着问道:“那你给我补课呢?也比在这儿干活累?”   “那倒没有。你比他们可强多了。你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开而已。什么时候你捅破这张窗户纸了,你自己会想去读博士的。”宋清辉诚恳地说出心里话。   “真的?”杨蓉不敢相信。   “骗你做什么!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看昨天那些单词你就记得挺好的,今早的晚上咱们再复习。”宋清辉靠在架子上,两手抱肘,脸上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微笑。   “嗯。”杨蓉得到宋清辉肯定和认可性质的鼓励很开心。她早起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昨天补习的功课和单词,结果发现自己记得挺多的,所以今早的情绪特别好。这效果令她更愿意努力。   宋清辉见杨蓉不反感学习,就又叮嘱她一句: “昨天的内容你有空也看看,免得忘记了。”   “嗯。我一会儿坐车去上课的路上会看的。”   宋清辉立即赞道:“好样的。保持住这样的学习劲头,你很快就能在知识的海洋里自由自在地畅游了。”   杨蓉抿嘴笑,很是向往自由畅游的远景。她兴致勃勃地说:“我费了挺大劲背下来的,忘了就太亏了。”说完她又补充:“怎么也得等我过了四、六级再忘。”   宋清辉笑,等过了四、六级,大多数的生僻单词都会跟自己的名字一样不带忘了的,更不用说那些使用频率高的了。   他们俩在架子堵头那儿小声说话,突然间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   油炸辣椒!   “那厨师要做什么?”   “他说要先做红烧肉,然后做白切鸡,最后炸鱼。我刚才洗了菜心苗和空心菜,他一会儿要做蒜茸菜心苗、上汤西洋菜,蒜茸炒胜瓜。”   “那咱们今天中午可以换口味了。”杨蓉隐下西洋菜不能吃的家训。   “是啊。以后每天都可以吃不同的一荤两素。我过去刘师傅那儿看看,顺便学点儿,你去不?”   “去。”杨蓉把母亲远离厨房油烟的宗旨跑去脑后,欣然跟着宋清辉去闻油烟。   刘师傅灶前的抽油烟机已经开到最大,但炸香辛调味品的味道还是散逸出来。宋清辉抽抽鼻子,看看抽油烟机,心说这开放式的厨房还不得散到吃饭的客人那儿啊。得提醒杨梓把这抽油烟机清洗一下了。   他和杨蓉凑到刘师傅身边,见他在滚油锅里加了八角、桂皮、胡椒、辣椒、大蒜瓣等,特殊的香气令喜食偏辣食物的宋清辉使劲抽鼻子闻味。   他不由地开口赞道:“好味道。”   刘师傅笑着回答:“是老细这店里的材料好,过油就香。”说着话,他用笊篱把将炸好的熟油里的八角等捞出来单放到碟子里。   球仔端了装有八分满凉水的汤锅问:“刘师傅,这些水够吗?”   “够了。把那块肉放进去了。”刘师傅指挥球仔把一整块的五花三层送进汤锅里,然后他倒了小半瓶的料酒,加了几片姜,又掰了两根大葱白扔锅里,用笊篱轻轻推动完全浸到水里的五花肉。   “刘师傅,整块肉焯水不用先切?”杨蓉惊讶于他这样的焯水方法。   刘富源抬头看一眼杨蓉,心说这是老细的妹妹,告诉她无妨。但他瞥一眼宋清辉和球仔说:“球仔,你把剩下的那些小黄鱼洗干净,会洗不?”   “会。”球仔实诚地点头。   “我带他去洗吧。”宋清辉端了鱼盆,招呼球仔去后门的水池。刚才洗过一次鱼了,他知道刘师傅的要求。   待两人走了,刘师傅这才告诉杨蓉:“焯水后再切,能保住肉块的大小和形状不变。不然猪皮、肥肉、瘦肉在滚水里缩水不一致,做出来的红烧肉块不整齐,卖相不好看。”   “嗯嗯。刘师傅你放心,我只看不说。”杨蓉看刘师傅先撵人再解释,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师傅笑笑。他倒不怕宋清辉学了去,人家将来是要做医生的,不会跟自己争饭碗,但那个球仔就不好说了。教会徒弟会饿死师傅的,再说那还不是自己的徒弟。   锅水开了,刘师傅把五花肉捞出来放到案板上,关火,倒掉汤锅里的废水。然后把尚有些烫手的五花肉切成均匀的、3厘米见方的大块备用。   “熬糖是这道菜最重要的一步。”刘师傅一边做一边给杨蓉讲解。   只见他用汤勺慢慢搅动油锅里白糖。熔化、起砂、拔丝、变色,由黄变红了,他立即把糖浆盛出来。熬糖的油锅里放入切好的肉块去翻炒,煸出部分肥油后加一半的糖浆再翻炒,直到所有的肉块挂上红色,他才小心地加了一点儿开水,倒入另一半的糖浆继续翻炒,直到所有的肉块再次挂上糖浆呈红色,关火,把五花肉块仔细地夹到砂锅里,猪皮那面朝上。   这次他加到砂锅里的开水就比较多,所有的五花肉块都被水没了,盖盖,小火慢炖。然后他把洗净、切好的梅干菜整齐地码在盘子里,备用。   “这就可以了?”杨蓉没看懂。   “还早着呢。”刘师傅洗干净汤锅,装了大半锅凉水,又加了生姜和大葱白开始烧水。“我现在准备做白切鸡了。”   “好做吗?”   “会者不难难者不会。”刘师傅把鸡爪子塞进已经洗好的鸡肚子里。这是只整鸡,是从后面开口,掏出了所有的内脏。“靓女你帮我看着水,水快开了喊我。我准备炸鱼的芡粉。”   “好。”   ……   “水开了。”杨蓉喊搅拌炸鱼芡粉的刘师傅。   “谢谢啊。”刘师傅放下芡粉,提着鸡头把鸡身下开水锅浸烫。   “1——2——3起。” 刘师傅掐着那只鸡的脑袋,把整只鸡按在滚水锅里泡了三秒钟的热水澡,提出来就按到冷水盆里来回翻身滚了几次。   杨蓉替那只慷慨赴餐桌前还要被迫承受冰火两重天的鸡难受。   刘师傅才不会管杨蓉想什么呢。他专注地控出鸡腔里的残水,又提着那只鸡到汤锅里浸泡三秒。反复几次后,他把整只鸡按入汤锅用小火煮了一会儿,然后满意地关火,盖盖,焖。   “这就可以了?”杨蓉好奇。   “差不多了。要再焖一会儿。等吃的时候拎出来。”刘师傅放开在汤锅里焖着的整鸡不管了。他把砂锅里五花肉逐个翻身,每一块肉都改为肉皮朝下,然后盘子里的梅干菜整齐地摆放在瘦肉上面,继续小火炖。   球仔端着洗好的小黄鱼回来了。   “用厨房纸巾把鱼身上的水擦干净了。”刘师傅吩咐球仔。这个连烹饪职高都没读过的衰仔,真是干什么都要吩咐到。好在是个听话的憨厚生。   热锅宽油,刘师傅把擦干水的小黄鱼沾上勾兑好的芡粉,他要开始炸鱼了。杨蓉看了第一条小黄鱼入锅,油烟一起,她便立即就躲了。   她去找柜台前煮煲仔饭的宋清辉聊天。 第48章 48酥炸小黄鱼 老母,我都不怕考,你……   宋清辉一边煮煲仔饭, 一边指导明仔煮面、煮粉。   “不能煮过火了,也不能不熟,你叫不准用筷子夹一下。夹不断, 或者夹断了有白心,就是没熟。这时候你要小心了, 一定要看住火候。煮过火的烂面条,除了七老八十没牙的顾客,年轻人没有爱吃的。”   明仔很认真地听着。   见杨蓉过来, 宋清辉舍了明仔问杨蓉:“学会了?”   “记住基本步骤了。”杨蓉用手机翻找出五花肉的做法。她认真看了一遍后叹道:“五花肉的做法好多啊。白切鸡的做法也各不相同。”   “你要感兴趣就挨个试试。咱们这儿人多,只要做熟了,一人一块不用担心浪费。”说话间, 宋清辉注意到一个笊篱里的米粉煮好了,他快速提起笊篱把米粉倒入准备好的汤碗里, 再把烫熟的生菜加上,舀了一勺牛腩,浇上满满的一勺牛腩汤, 再加一满勺煮粉的滚汤。   看锅的明仔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收敛心神摈弃宋清辉和杨蓉聊天的干扰,专注地看汤锅里的面条。   宋清辉见他不好意思也就不说他,只把那牛腩粉搁到杨梓面前的空托盘上,说:“老杨, 牛腩粉好了。”然后回头继续一边看着那两排砂锅里的煲仔饭,一边跟杨蓉聊天。   “我怕自己做的不好吃。”杨蓉犹犹豫豫。   杨梓拍铜铃招呼甘泉取餐,然后打发明仔去收拾饭碗、洗碗,自己来看煮面的汤锅。他鼓励妹妹:“你能做熟就行。”而后又有些担心地提醒:“你要不怕被热油烫了,你就试试。”   “我戴棉手套可以吗?但会不会溅到脸上?” 杨蓉犹豫了。“我爸回家说过有油锅着火意外毁容的患者。”   “小心点儿都未必会烫着。一天三顿饭,全国起码三亿人家, 有几例油锅着火的。还毁容呢。你害怕就别碰油锅。”   “我还是想试试。”   “想试就试试了。”   “就是那些配料各种到底要加多少,我问刘师傅是不是不怎么好?”   甘露见杨蓉真的想试,就说:“别去问,那是他的独门绝活,人家要靠那个吃饭呢。你要想练习做红烧肉,我觉得你可以先按网上建议的各种调料的配比做,多试验几次,肯定能得出一个最好吃的比例。”   “嗯。那我明天就试。”   杨梓把顾客点的香煎芋头糕的餐单给陈阿婶,看看手机的时间显示逗妹妹:“小蓉,你今天要不要提前吃饭?”   杨蓉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说:“哥,这还早着呢。我要等红烧肉和白斩鸡好了地。”   “晚上还有盐焗鸡。”   “真的?”   “真的。我定了裹鸡的油纸,要下午送来的。”   “那我也要先尝尝红烧肉和白切鸡。我看刘师傅做时都要流口水了。”   杨蓉把大家都说笑了。   他们这些人在前面也都闻着刘师傅炸辣椒等的味道,心里也都充满了对刘师傅手艺的向往之心。宋清辉还跟杨梓提了油烟机清洗,并已经安排好清洗时间了。   午饭前的时光,是早晨打仗一般紧张后天赐的一个休息时段。可今天因为刘师傅的试菜,将所有人的胃口和心吊起来了。   刘师傅的动作很快。炸了小黄鱼就开始炒菜,一时间满堂飘香。   杨梓安排甘妈妈母子三人带着杨蓉和宋清辉一起先吃。   甘妈妈谦让道:“老细,你先去吃吧。”   杨梓搞不清楚昨天还一口一个“憨木仔”叫着的甘妈妈,今天怎么突然和自己外道了。他晃晃手机说:“我和露露换班吃饭,这会儿的人少,我先顶岗。您吃了饭得替陈阿婶和赵阿婶呢。”   甘妈妈有心说现在人少应该让阿陈和阿赵先吃啊。但她转念想到老公的提醒,要在人前维护憨木仔的老细地位,便恭顺地服从了杨梓的安排。   宋清辉和甘泉一人端了一托盘的菜,甘露端了半盆汤,杨蓉端了半盆饭,甘妈妈拿着饭碗跟在后面。   他们的饭菜刚摆上,临近座位的顾客就很眼馋了。   “你们现在有饭菜卖了?”   “明天会有,今天这些是师傅的试验品。”   “明天中午来吃吧。以后每天都有一荤两素不重样的。”   “我们替大家尝尝味道好不好。”甘泉笑嘻嘻地向打听饭菜的人开玩笑。   “看着挺不错啊。”   是挺不错的。   砂锅里的红烧肉肉皮朝上,不仅色泽红亮,而且浓香的肉味直往众人的闭孔钻;五条酥炸小黄鱼颜色偏深了一点儿,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长方形的白瓷盘子里,勾得人想伸手抢一个了。半只色泽金黄的白斩鸡趴在白瓷圆盘子里,半边鸡头被散碎的香菜挡住了劈开的部分,嫩绿和油黄搭配在一起,令人不由要赞一句摆盘漂亮;   素菜里的上汤西洋菜颜色浓绿,中间是过油后呈金黄色的蒜瓣和一瓣瓣松花蛋;蒜茸白菜苗那一盘是白色蒜茸点缀在翠缕的菜心苗中间;唯有那盘蒜茸炒胜瓜,淡绿的瓜片上不仅有白色的蒜茸还有星星点点的、紫色的元葱粒。   刘师傅是真花了心思的。而这成品菜色端出来就过了杨梓和甘露考核的第一步。   甘露给大家舀汤,宋清辉盛饭,甘妈妈给几个孩子分筷子。   “你们先别吃啊。”杨蓉放下饭盆赶紧喊了一句,然后就拿着手机猛拍,一张全的,然后是单张特写。甘泉紧随其后。   片刻,甘妈妈等杨蓉照完了说儿子:“泉仔,先吃饭了。憨木仔还等着你姐去换他呢。”   杨蓉便说甘泉:“一会儿我发给你。”   “好。”甘泉收起手机吃饭。   砂锅里的红烧肉看着挺多的,实际上只有七块。五个人一人夹了一块,入口的香甜,还有微辣的感觉,立即攫住几个人的味蕾。   “真香!”   “我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红烧肉。”   “我也是。”   “好像是天下第一美味啊!”   甘妈妈吃完自己的那块红烧肉,砸巴嘴说:“露露,这刘师傅的菜做的真好。憨木仔有福气,缺什么人有什么人来。”   甘露点头,加快吃饭的速度。她夹了一条小黄鱼,却发现不仅外面那层面皮有味道,里面的鱼肉也别有滋味。   杨蓉也发现了。   “这鱼也特别好吃啊。”   宋清辉给她解释:“这小黄鱼是最先处理的。刘师傅煮了一锅调料,专门腌鱼的。”   “难怪了。我看到刘师傅调炸鱼芡粉,后来他还让球仔把后洗的小黄鱼擦水,但却没用那些鱼,我还奇怪呢。”杨蓉看到刘师傅调的芡粉里加了鸡蛋、胡椒粉和盐……   “外酥里嫩,一等一的好手艺。”甘妈妈吃完自己那条鱼也大力赞刘师傅的手艺。   甘泉伸筷子去夹剩下的红烧肉,他招呼宋清辉:“宋哥,咱倆一人一块啊。”   “好啊。”宋清辉答应了便跟着泉仔伸筷子。甘妈妈是不用自己谦让的,准保和自己妈妈一样的吃饭方式。有什么好吃的都给孩子。在一起吃过几次饭,他知道甘露和杨蓉不会去吃第二块肉了。   甘妈妈尝了红烧肉下面的梅干菜说:“这菜也入味了。”   杨蓉疑惑道:“我明明看着刘师傅把梅干菜摆在瘦肉这面的上头,肉皮那面朝下的,挺多块红烧肉的,这是又换了一个小砂锅?”   甘露伸手摸了下砂锅,热的!烫手!   “应该是换了一个砂锅又炖了一会儿,这砂锅都烫手的。”她拽段纸巾擦手指上的黑灰,然后用手指捏耳垂。   甘妈妈就问:“烫着了?”   “嗯,也没。砂锅也不是很烫,离火这么久了。”甘露伸手指给妈麻看。然后说母亲:“妈麻,吃鸡啊。大家都等你先动筷子呢。”   “是啊,阿姨,我们都等你呢。”杨蓉在这样的时候最机灵。   甘妈妈夹起一块白斩鸡,油黄的鸡皮下鸡肉细白,鸡骨可见血色。她把鸡肉在沙姜碎末的油里蘸了一下,又去青辣椒段的生抽里蘸了一下,然后发现入口皮脆肉嫩,鲜美异常,真不是自己能做到的。   “这鸡做得好,我和你老窦都做不出来这滋味。”甘妈妈由衷称赞道。   几个年轻人开动筷子,半只鸡也没多少肉,片刻的功夫就只有半个鸡头、两块鸡脖子、一只鸡爪留在盘子里了。   “真好吃。回头告诉我爷爷,让我哥学会做,过年也能吃着。”杨蓉想过年在北方也能吃到。   甘妈妈就说:“这白斩鸡好做,我们家常逢年过节必有这道菜,但真的就做不出来这味道。难怪人家是有证的厨师。”   “老母,你也可以去考厨师证啊。”甘泉怂恿母亲。他用手机查询厨师证考核。“阿姐,刘师傅是什么厨师?”   “中式烹调的中级厨师里的一级。”有些绕口。“但这个中级厨师不需要学历,技校在读学生或社会人员属均可报考。妈麻你可以试试的。”甘露也鼓励母亲。若是母亲能把记麻雀牌的能耐投到准备考试上,她相信母亲能一次过。   甘露把碗里的最后一口吃完,说:“妈麻,回头我找资料给你。”   甘妈妈犹豫:“我真考?”怎么话赶话的,自己要考厨师证了?从离了校门,可是二十多年没摸书本了。   “考吧。老母,我都不怕考,你要给我做榜样。你这都出来工作了的。”甘泉也觉得母亲出来工作好。每天在家打麻雀,那是阿公阿婆他们老人家做的。   “对,有证书比没有好。”宋清辉也加入劝说行列。   “考吧。技多不压身。”杨蓉也跟着点头。她觉得甘家姐弟挺有意思的。   “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甘露端空碗离开。 第49章 49上汤西洋菜 “那咱们改天去KTV……   一顿午饭, 刘师傅的厨艺获得所有人的认可。   半下午的时候,刘师傅去找并肩在说悄悄话的杨梓和甘露,得知他俩都对中午的菜品满意后, 他很认真地说:“老细,中午那顿红烧肉是饭店里的精细做法, 要是给写字楼送盒饭,没必要也做不到这么细的。”   “差别很大吗?”   “嗯。首先不能切那么大块。装盒饭里这一块要改切成四块,不然就超了成本了。其二我不会用白糖或者冰糖熬糖去挂色, 直接用老抽上色,快捷还省钱。”   “味道会差很多不?”甘露和杨梓异口同声地问?   刘师傅见俩人异口同声,心里明白这俩人坚持的饭菜质量放在首位是认真的。便给俩人解释道:“味道也不会有什么差异。我在炖到最后时会加糖。我这个做法是毛氏红烧肉, 一般红烧肉的都是用老抽上色的。老抽那也是黄豆发酵的。那个明后天我做一份装盒饭的红烧肉,你和师奶再尝尝看?”刘师傅也学着那几个阿婶叫甘露为师奶了。   “好啊, 那你明天就试试了。你还需要什么原材料,尽快给我一张清单。”午饭后难得的清闲时光里,杨梓更愿意和甘露一起说说悄悄话。   “嗯嗯。”刘师傅得了杨梓的肯定, 很有眼色地离开了。   这会儿店里的顾客少, 其他人可以忙里偷闲歇歇,可他却不能闲下来。球仔和明仔做什么都要吩咐到,做的还特别慢……没有合适的小工帮厨,凡事不说都要亲力亲为吧, 真的是有不少的准备工作要忙乎呢。   今天晚上他预备做一个盐焗鸡,这个已经放在炒好的盐缸里了。他还准备做一个菠萝鸭和一个酸菜肥肠,这都是适合装在盒饭里的荤菜。他最拿手的茄子煲也要在今晚上桌。至于那个上汤西洋菜,因为到饭店里吃饭的不少客人会点这道菜,今天中午他是特意做给老细考核的。但没想到当老细的杨梓会在第二波吃午饭。   看来进晚上还得预备一份上汤西洋菜,怎么也得让老细尝尝的。   但这道菜嘛, 他注定是白花心思了——因为杨梓不吃西洋菜。   中午先去吃饭的甘露就注意到杨蓉别的菜都吃,但始终没碰上汤西洋菜一筷子。她当时把这个事儿记在心里,可看到杨梓他们吃饭时上汤的青菜是豆苗了,有空儿时她便把这件事儿说给杨梓。   “你说这个啊。我们家受我爸爸的影响都不吃西洋菜。我爸说西洋菜生长有富集重金属的特性,重金属污染的水域,西洋菜颜色特别深绿。据说越是重金属超标、污染严重的肥水里,西洋菜长的越好。”   “这样吗?我真不知道。”甘露并没有留意到家里用来煲汤的西洋菜长在什么地方。她只顺着关心的事情自然而然地问:“你还有什么不吃的?”   “所有动物性脂肪及内脏部分做的菜。”   甘露愣了一下问:“这,你得有多少菜不能吃啊?!”   杨梓也觉得这范围太大了一点,下意识地摸摸鼻尖,给甘露解释。   “那个是我家的原因。我爸因为我奶奶肥胖、高血脂、高血压和后来的中风,一直禁止家里人吃猪油和内脏。猪油不用说了,他说肝脏是解毒器官,肝脏内蕴含了各种毒素。说红烧大肠等菜肴虽好吃,但脂肪超标。便是成品的香肠,不管什么牌子的他都反对,说里面的防腐剂太多。”   “听起来挺有道理的。你还有什么不吃的吗?”甘露替杨梓感到遗憾,红烧大肠、酸菜肥肠都挺好吃的。便是担心,也可以偶尔吃一两块,根本不用因噎废食啊。   杨梓哪里会猜到甘露的想法,他接着阐述刚才的“禁食”话题。   “还有,我妈妈不是在肾内科当主任嘛,她说很多患者的肾衰竭都是因为爱喝高汤导致的。炖了几个小时的猪骨头汤,把蛋白质都分解成嘌呤了,汤是好喝了,但嘌呤会加重肾脏的负担。所以,我妈妈虽是广州长大的,她不仅不会煲汤,也不准我家人喝高汤。我和小蓉现在是天高皇帝远,嘿嘿……”   “偶尔喝一次,应该没事儿吧?” 矫枉过正了呢。   “当然没事儿了。谁也不能每天煲汤的。我跟外婆外公在一起生活,我妈妈每次打电话过来都会提醒我们,不要煲汤、不要煲汤。我外婆就好好好,不煲。我外公是做厨师出身,他照煲不误。他会说你妈妈喝了三十多年的高汤,广州的汤水把她养得溜光水滑的,倒说起高汤的不好来,你可别信。”杨梓说着笑起来。   他想起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或许你爸妈是在医院工作更注重科学养生吧。我祖父母、外祖父母他们都喜欢吃猪骨头煲汤,眼看着往八十岁数了,身体都很健康啊。”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了。南方的这些祛湿滋补汤水,在北方人的眼里是不可思议的。不过我奶奶去世以后,我爸也略略放开了一些,他不再在餐桌上反对我爷爷吃红烧大肠了。我爷爷和罗奶奶最喜欢吃红烧大肠。”   “罗奶奶?”甘露疑惑地看杨梓。这个和他爷爷并提的人?   杨梓看甘露等解释的眼神顿一下,但自家的事儿还是说明的。   “我爷爷在我爸大学毕业那年离婚了。后来他和罗奶奶结婚了。罗奶奶退休前是我爷爷、我爸妈工作的那家省院的内分泌科主任,博士生导师。她在我爷爷离婚半年后才到省院工作,才认识我爷爷的。”   “你爸爸大学毕业那年,那得有很多年了吧?”   “嗯,快三十年了。”   “那时候的人很少离婚的。”   “是。我爷爷奶奶的具体离婚原因我也不大清楚。我爸和我姑都回避不说。我小时候在南方的时候多,也就暑假会过去十天半个月的。”杨梓隐下祖母对祖父那些抱怨和咒骂。这也是他不愿意去北方的主要原因。跟在和乐的外公外婆身边、过着详宁的日子不好吗?谁愿意三不五时地便不得不承受一次奶奶的撒泼啊。   “那你奶奶去世多久了?”甘露从杨梓的话里猜测他奶奶应该是爱吃猪肉、油炸的食物等,再说高血压、高血脂中风的人肯定会很胖的。甘露想想杨梓父母都是清瘦的模样,她想象不出来万一以后会胖起来的杨梓会是什么模样。   “我奶奶过世差不多快有十年了。她中风后不久就去世了。她活着时一直不接受我爸妈节制饮食的劝告。她在中风后不能动了以后,更不接受每天被限制饮食了。只能粗茶淡饭地活着,对我奶奶来说或许是比死亡还难受的。”杨梓确实和祖母的接触不多。祖母留给他更多的印象除了无原则地溺爱自己和妹妹,教了妹妹一些不好的、不能搬到桌面上的东西,便是蛮不讲理地刁难母亲了。   “那她也没多大岁数吧?”杨蓉从杨梓父母亲的面相,从她妈妈那句你爷爷像你这么大年纪你爸爸都满地跑了,推测出杨梓的祖母去世时年龄应该不大。   “嗯,接近60周岁。”杨梓感慨万分,情绪复杂。   “那可有点早了。不过我听说中风以后会瘫在床上,好好的人一下子不能动了,想必每天都是不容易的日子。”甘露以为杨梓像自己一样跟祖母的关系很好,就语带惋惜地劝他。   “嗯,是不容易了。我奶奶她92年得过胃癌,做了胃癌根治术。手术后她活了快20年呢。”杨梓的眼里全是对善心的小姑娘不知自己祖母的做派和她不谙世事就替自己惋惜祖母早死的怜惜。他把母亲对祖母终于死了、终于不作人的话藏起来不告诉甘露。也把祖父的“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之语藏起来。   祖母与祖父关系肯定是不好的。要好不会离婚。   祖母与母亲的关系也是不好的。她们俩一个要大鱼大肉吃到动不了才撂下筷子,另一个要算着热量、算着蛋白质、碳水化合物和维生素摄入量吃东西,简直像是地球南北极的对照。杨梓陷入对祖母的为数不多的回忆里。   甘露见他沉思也就没有说话。   等了一会儿,杨梓打破沉默说:“我爸爸还反对我们吃油炸食物。比如今天中午那炸得酥酥的很好吃的小黄鱼,不仅是他自己始终不碰这些,就是我姑姑,和我爸爸也差不多。洋快餐他们都不吃,归根到底一句话,他们俩都被我奶奶无限度地爱吃油炸和高热量的食物整得逆反了。我爸常说那些好吃的东西都是高油高盐轰炸味蕾,诱惑人摄入更多的热量和脂肪的。”   “那白切鸡呢?鸡肉的热量低,清水煮的没有油炸。”   “他和我妈妈一样不吃鸡皮,鸡肉上的脂肪也要剔除去的。” 杨梓把父母亲的饮食偏好顺嘴说出来。“我妈妈吃的很清淡,她基本上不吃牛羊肉,只吃鸡鸭鱼,她跳舞,怕胖。但每天一个鸡蛋,巴氏低温奶和酸奶是少不了的。”   “你妈妈爱跳舞?”甘露撇开巴氏低温奶。   “是啊。她在幼儿园就跳舞,然后上学被选去少年宫跳舞,然后一辈子就坚持下来了。她说小时候是为了登台表演,大了以后习惯成自然了。她唯一可惜的就是我妹妹不像她,弹琴跳舞都不入门。但我妹妹唱歌好听,像了我爸爸和我爷爷。”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听小蓉唱歌。”   “那咱们改天去KTV唱歌了。”杨梓发出热情的邀约。   甘露笑着点头道:“等这边招到足够的人手了,不用你我跟着的。” 第50章 50登机箱 杨大夫对这样神态的罗主任……   甘妈妈看女儿和杨梓俩在柜台前小声说话, 颇欣慰女儿能得到如此的良缘。她那美滋滋的表情落在三位也闲下来的阿婶眼里,平时很腼腆的陈阿婶突然问道:“阿甘啊,你几时嫁女摆酒啊?”   甘妈妈愣了一下说:“我女还在读大学呢, 嫁人也得等她明年大学毕业的。”   严阿婶就说:“明年一眨眼就到了。”   赵阿婶就问甘妈妈:“你亲家是做什么的?他们怎么说法啊?”   甘妈妈被问住。   赵阿婶便说:“只看老细个靓仔,这么年轻有这么大的店子, 还是个大学生,她老窦老母说不得便会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呢。”   甘妈妈呶呶嘴,想想没说杨梓父母是做什么的。一时间在赵阿婶要追问的表情下, 生出要赶紧躲避出去的心思来。   陈阿婶看出甘妈妈的窘态,就笑着给甘妈妈打圆场道:“不急不急,阿甘, 好饭不怕晚。你女还小呢。只看你女是大学生,又是那样人才相貌, 再挑剔的婆家也挑不出你女哪里有不好的。”   但这结亲,可不全是女儿没有不好就成的。   陈阿婶的话不仅没安慰到甘妈妈,反令甘妈妈就女儿的事儿悬起心来——万一不成怎么办?可得叫泉仔跟紧他姐姐了。   不提甘妈妈满心的各种念头, 她既想让女儿和杨梓处得好一些, 赶紧怀了孩子成亲,好让杨梓离不开女儿;可同时又怕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书没念完就不得不退学。她苦思冥想、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什么最恰当的法子。   严阿婶把张嘴欲说话的赵阿婶拉走。   “阿赵啊, ”   “么事儿?”   “你今天卖了多少份生滚粥了?”   赵阿婶叹口气:“没你的肠粉多。”   “但我看你的皮蛋瘦肉粥卖出去不少啊。”   “嗯。那个便宜,提成也差不少呢。”   “积少成多。一个月下来你赚的也不会少。”   赵阿婶眼睛转了转,凑近严阿婶说:“到底不如阿甘煲汤自在。那些炖盅入锅就没事儿了,咱们哪一个不会煲汤?!只有你这个,等闲人没你做得那么好。”   严阿婶塌肩膀说:“不说师奶在那儿,就是咱们来的晚, 也挑不到一等一的活啊。”   “还不定怎么回事儿呢。”赵阿婶说了这一句话后,便立即后悔道:“是我昏头了,阿严,”   “嗯?”   “我才昏了头,你当没听见啊。”赵阿婶有点儿后悔自己没管住嘴巴了。来之前堂姐千叮咛万嘱咐说宋家帮忙找人不仅要能干活的,还要看人品。告诫自己千万别因多嘴多舌被炒鱿鱼。这活也不算累,每个月不仅有社保、医保,干得好到手也有几千多块呢。那可比在县里干同样的活挣得多多了。   “好。我只想能在这儿多赚几个。”严阿婶立即答应。她不想惹事儿,只是一起来的,少不了要叮嘱同伴一句:“咱们是来挣钱的。可和在村子里不同。大家说说笑笑,再不对了,也会看在多年老邻居的份上有人给说和。”   “嗯嗯,你说的是。”   那边陈阿婶似乎漫不经心地劝说甘妈妈道:“阿甘啊,阿陈那个人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比脑子快,你别不高兴啊。”   “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话不好对她说。算了,我去看看刘师傅那儿有什么能帮上手的了。”   刘师傅那儿没什么需要甘妈妈上手帮忙的。球仔和明仔这两个小年轻的被刘师傅指挥的团团转,但俩人本来就没什么特长,来了就是干力气活、打下手的。对于刘师傅的吆喝,只看中午那红烧肉和白切鸡那菜,俩人就对刘师傅佩服得五体投地。   *   杨大夫现在家里无事,听闻儿子要去广州提亲,立即就对罗主任说:“英啊,咱倆也跟着去一趟呗。”   大热天的,罗主任不想去广州。   杨大夫就继续撺掇她说:“这时候去最好了。南方北方的温度没差上几度,最好适应了。那什么像那年过年去海南去三亚,温差四、五十度,人体从极低温到极高温,那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嘛。”   “家里好几个小孩子呢。”罗主任不大想动,大热天的,那里都烤人,一走一身汗的。   “那更得现在去了。第一孩子放暑假,小天他们能自己带孩子;第二等孩子再大点儿上学了,咱们得接送孩子了。”杨大夫对未来很有规划。   罗主任却认真地讲理:“等小媛的孩子上学了,小丽就退休了,她能帮忙接送。那时候咱倆多大?往八十岁数了,谁放心咱倆去让咱们接送孩子上学?不可能的。咱倆到时别瘫在床上,给孩子们添麻烦就好。”   杨大夫卡壳。等外孙女的双胞胎能上学,自己可不是往八十数了么。于是他更积极地游说罗主任:“咱倆趁着能动,把祖国的南疆先游览了。这回跟小宇一起过去,咱倆不回来,他拿咱倆也没招儿,你说咱倆是不是就能在南方好好玩两个月了?桂林山水甲天下,那边咱们还没去过呢。”   “嗯,也是。”罗主任被杨大夫说动,站起来收拾东西。   杨大夫就劝她说:“收拾什么啊。南方天热,不用多带。缺什么咱们现去买。带好手机充电器就够了。”   “那也得带几件换洗衣服。”罗主任坚持,“咱倆一人一个登机箱,四轮的好推也好拖,要容容那款轻的。”   杨大夫便摸出手机给儿子打电话。   “小宇啊,容容那个登机箱你在哪里买的?”   “她去日本带回来。爸,你要用?等我们从广州回来给你送去。”杨宇才下手术台,身上还穿着洗手服呢。   “那就算了。”   “爸,你要那行李箱做什么?”杨宇可不敢含糊对付一时一个主意、爱折腾的老父亲。   “嗯,我和你罗姨看好那箱子轻便了。”   杨宇催父亲:“爸,你要登机箱干什么用?”   “我们俩要跟你一块去广州。那箱子轻便,好拿。”   “嗯,我知道了。晚上我给你送两个过去。你和罗姨要什么颜色的,你一会儿发我手机上。爸,我才下手术。”   “好好好,你忙去吧。”杨大夫立即挂断电话。这都三点了,儿子才下手术的,可不能长尾巴电话唠叨个没完。   “英啊,小宇问咱俩喜欢什么颜色的箱子。你要什么颜色的?”杨大夫缀在收拾东西的罗主任背后问。   “我要红色的。”   “那我选什么颜色的好?”   “灰色的。”罗主任替杨大夫决定。   “嗯。”杨大夫立即编辑短信。他把手机举出去老远,嘴里嘟囔着:“这一辈子没近视,到老了反而离不开眼镜了。”   罗主任头也不回地认真强调:“便是近视了,老了也离不开花镜。那是”   “好好好,我明白近视眼抵消不了花眼。”杨大夫赶紧告饶。这要不趁早服输,罗主任能把眼球的解剖和功能讲一遍。都退休了,怎么就放不开累了一辈子的活呢?   其实罗主任是不愿意退休的。她坚持干到了70岁。但省院一刀切地不返聘70周岁以上的,她只能在今年悻悻地回家了。   也不是没有私人性质的诊所或者是私人承包的医院聘她,条件还给的很优厚。但罗天坚决反对母亲去那类性质的医院。   “妈,我连着参加的好几起医疗事故鉴定,都是这类医院和诊所闯的祸。他们那些人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你过去了,他们绝对会打着你的招牌行你不愿意的事儿。到时候你几十年的口碑就毁掉了。”   罗天不仅是嘴上劝,还抄了大量的卷宗给母亲参考。   杨大夫是非常支持继女的这一决定。这挣钱挣多少是够?自己退休以后在外面干了十来年,一直等到罗主任不再返聘了才回家。现在儿女都成器,并不用他们老两口去补贴。而他们又因为当年下乡的原因,退休的时候视同缴费的工龄长,故退休金虽不算高但也足够花用。家里还有存款支持,杨大夫那是从心地往外不愿意罗主任再去临床。   “那书你就不用带了。都不上班了。”杨大夫见罗主任拿了一本大部头放到要带的行礼堆里,赶紧就出声提醒。   罗主任怅然道:“每天不看几行字,我总觉得这一天天的好像缺了一点儿什么。”   “那你就带着。”杨大夫对这样神态的罗主任没了坚持反驳的心劲儿。   晚饭后,俩人继续收拾要带的东西,还不停地商量一下什么该带什么不该带。等杨宇提着一个大红、一个银灰色的登机箱过来,俩人收拾出来的东西已经不是两个登机箱能装下的了。   “爸,罗姨,你们要去哪儿玩啊?”杨宇挺支持父亲出去走走的。辛苦一辈子了,不趁着身体能动去饱览祖国的大好河山,难道还等着像母亲那样晚年不敢离开医院左近么?   “那个,小宇啊,你和容容周末去广州,我和你罗姨一起去。”杨大夫笑得慈眉善目。“我们俩也有几年没去南方了。”   “行啊。不过我和容容得马上回来。她科里下周要进实习生和规培生。我那边也有研究生下科。”   “没事儿,你们按着你们的计划来。我和你罗姨在南方多住些日子,准备去云南、广西转转。”   “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让憨木仔陪着你们去?他正好这个暑假有时间的。”   “不用他,让他忙那个茶餐厅去吧。省得就那么关了门,他心里过意不去。到底是你老丈母娘和老丈人一辈子的心血。”   “嗯。”杨宇答应一声,蹲下帮着把父亲那堆衣物分门别类地往登机箱里塞。他顺口问道:“爸,你和罗姨预备玩多久啊?”   罗主任笑眯眯地说:“至少玩到十一。等你过去给憨木仔订亲的时候,咱们再跟你一起回来。”   一语毕,震惊之下的杨宇仰头想跟罗主任说话,但他扭身的幅度大了点儿,差点儿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51章 51菠萝鸭 艹,又给大舅哥算计了……   站在登机箱边上, 看儿子给自己收拾东西的杨大夫赶紧伸手捞儿子一把。嘴里埋怨儿子:“你看看你,你多大的人了,不能稳当点儿吗?”   杨宇哪敢让老父亲扶自己, 他双手按在登机箱里,借膝盖跪地的劲儿稳住了身体。   “罗姨, 憨木仔和我那会儿结婚不同。我和容容这次过去只提亲,订亲至少要等他们俩结婚前一个月、半个月的。”   “为什么?”一向才思敏捷的罗主任疑惑。“我记得那次为你的事儿去广州,老杨, 是不是提亲跟着就订亲、然后结婚的?”   “嗯,是啊。很快就结婚了。你没记错。”杨大夫附和罗主任。   “罗姨,广东的风俗是结婚一个月或半个月前订亲。那时我和容容都满26周岁了, 订亲后就结婚挺正常的。现在憨木仔他俩还小呢,短期内也不可能结婚的。” 杨梓赶紧做解释。   “怎么不能结婚呢?大学生允许结婚了啊。小宇, 你别糊弄我老了。”杨大夫不满意儿子了。他跟着建议道:“他们可以明年元旦或是春节结婚啊。”   “爸,憨木仔是六年制。我还跟李敏李老师说了让憨木仔到她们科实习,考李老师的研究生呢。”   “憨木仔过来跟李敏实习好, 本科读完要读研究生也对, 但这跟他结婚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要等他研究生毕业了再结婚?万一他要读博呢?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   “爸,就是你孙子读博士,也用不上十年就毕业了。你肯定能活到的。”   罗主任也点头:“老杨,我看你足可以再活二、三十年的。”   杨大夫摇头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老杨家还没人活到80岁呢。我爹我妈都没到七十岁, 我还是想看憨木仔早点儿结婚。”   杨宇有心想跟父亲说现在的年轻人没那么早结婚,但话到嘴边了,他说的却是:“爸,你跟憨木仔商量了,最好他能跟露露说好大概的婚期,我和他妈这次过去也好商议订亲时间。”   杨大夫立即朝儿子吹胡子瞪眼睛:“你别什么都推给我孙子。那要你干嘛吃的!你这个周末就给我商量出订亲的日子来。现在国家都允许在校的大学生结婚了, 他们今年十一结婚也可以的。”   杨宇咧嘴,他对这样专跟自己不讲理的老父亲也不是没招儿,他掏手机找妹夫,还坏心眼地点开免提,问:“卫武,男的结婚年龄是多少岁?”   “22周岁。怎么憨木仔要成亲了?这才搞对象几天啊!啧啧,大舅哥啊,别怪我没提醒你,闪婚可不好。双方没有足够的了解……”别看刘卫武胖得走路都喘,但他心眼灵活说话快,这不他逮着机会就巴拉巴拉开启战端了。   杨宇截断他说:“卫武,我现在可知道小媛和小蓉为什么考试没高分了。都是被你影响的,问东答西。三个字能完成的答案,你说了99%的废话。”   郎舅俩照例你唇枪我舌剑,针尖对麦芒。   “嘿嘿。小蓉也像我?这可是你说的。你别怪我回头把这话告诉给小丽和大舅嫂啊。”   “说正事。”杨宇打断胡勾八扯的妹夫。   刘卫武清清嗓子说:“那个我记得憨木仔他属虎的啊,大舅哥,我跟你说他不到法定结婚年龄,民政局不给办理登记手续。现在都是电脑联网,你找谁都没用,不是以前人工填写结婚证的时候了。那个憨木仔是今年秋天才满21周岁,是不?”   刘卫武刚在派出所里训完一个才醒酒的酒蒙子,他心情非常美好地跟杨宇瞎扯。   “爸,你都听着卫武说什么了。”杨宇把手机朝向父亲。“卫武对法律条文记得清楚呢。你不信你问他了。”   刘卫武在办公室里使劲儿拍大腿,然后疼得他呲牙咧嘴。   艹,又给大舅哥算计了。   “爸。”刘卫武收起刚才的油腔滑调,恭恭敬敬地跟老丈人说话。   “卫武啊,你刚才说的真的假的啊?我怎么记得20周岁就可以结婚了呢。”   “爸,20周岁可以结婚,那是以前的《婚姻法》。现在最新的这部《婚姻法》规定男的要满22周岁,对女方的年龄要求是20周岁。”刘卫武正色回答。他还好心眼儿地告诉老丈人:“爸,网上能查到《婚姻法》的。你要不着急,你等我明天上班给你找一本新《婚姻法》,明个上午就给你送过去。”   “不用了。我知道怎么在网上查资料。”杨大夫恹恹不悦。他知道女婿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蒙骗自己。   杨宇见父亲不开怀了,便收了手机安慰老父亲说:“爸,我一会儿让憨木仔问问甘家什么时候能订亲。”   罗主任就说他:“老杨,你可以啦。你都在别人抱孙子的年龄抱到重孙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是重外孙女。”杨大夫订正罗主任。“唉!要是小媛生的是龙凤胎……”   “爸,这话可不能让小媛知道,不然你小心小媛会抱孩子过来跟你哭的。”   “我就那么说一句而已。”   “说也不行啊。你这重男轻女的思想真不能让小蓉她们仨知道了,小天会给小媛和小蓉出主意,到时候他们几个女孩子会闹得你昼夜不得安宁的。”杨宇赶紧提醒父亲。   杨大夫思及孙女、外孙女以及继女所生的外孙女之战力,不由就有些气馁了。他满腹怅然道:“小媛生的那对双胞胎,要是有一个是男孩子多好。”   罗主任笑得像捡着金元宝了,手指点着杨大夫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的——你家里有皇位继承啊,还偏要生儿子!”   “罗姨说的对。咱家没皇位继承,男孩女孩都一样。”杨宇为了家里的那些闺女们不找父亲闹场,为了家里太平,痛改每次父亲说什么他都附和的态度,决定把父亲这种“想要个重孙子”的思想赶紧掐死在萌芽状态。   罗主任得到继子杨宇的支持,得意地朝杨大夫笑。   杨大夫不服气地坚持说:“家里没皇位继承,就不准盼着生儿子啦?小宇,你在烧伤科当主任,你自己说说,女孩子能不能到烧伤科当大夫,女孩子能不能累得起?”   “谁说女孩子就不行了?李敏在神经外科这几十年不是干得挺好的。”罗主任抢在应声虫杨宇前面举例。   “你别拿李敏举例。那李敏就不是人。”杨大夫果断地下定义道:“省院就她一个半仙儿,空前绝后。你再找一个跟她一样的出来。哼哼!”   杨大夫的不服气激起罗主任的好胜心。罗主任也不管收拾一半的登机箱了,直起腰、拿出大辩论的姿态对杨大夫说:“老杨,你认为我跟李敏比怎么样?我年轻时率领铁姑娘队,一年四季跟着男人一样种田、挑粪、交公粮。便是三九天去兴修水利,我也没有因为自己是女的往后退半步。要是当初我大学毕业时,医大附院分我去外科、去烧伤科,我绝对会像李敏那样干出个名堂来。便是现在让我去烧伤科从住院医做起,我也绝不会打怵的。小宇,你信不信我能做到?”   “我信!罗姨,我信你绝对会跟李老师一样。” 杨宇点头如捣蒜。“罗姨,你和李老师都是我最佩服的人。你俩比一般的女人都能拼,不仅拼过了省院所有的女人,还拼过了省院所有的男人。”   见杨宇这么认可自己,罗主任更满意了。“就是的嘛!怎么女人就干不了外科了?像我和李敏这样的多了去了。不过是很多女人没有机会罢了。我们铁姑娘队的任何一个都是能吃得了外科大夫辛苦的……”   杨大夫舌头打结了。他懊恼怎么就忘记家里这个战天斗病(地)·罗了呢?   *   刘师傅满意地将一锅菠萝鸭分装两盘。青红两色的菜椒,柠檬黄的菠萝,给偏暗的鸭肉增色不少,酸酸甜甜的菠萝,也将鸭肉最原始的味道释放出来,这又是一款色香味俱全、能上餐桌也适合打包进盒饭,不怕焖得变色和变味的荤菜。   “老细,师奶!”刘师傅招呼在柜台前不那么忙的小情侣。年轻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呢?这都说了快一下午了。   甘露看看刘师傅一手一盘菠萝鸭,笑着说:“这不仅是好看,这么远闻着味道都挺好的。”她上前接了一盘菠萝鸭,用玻璃锅盖盖好。   杨梓拿托盘接了剩下的那个,他对宋清辉说:“老宋,你先在这儿守一会儿,我和露露、严阿婶、陈阿婶、球仔先吃饭。”   “好啊。”宋清辉接了杨梓的手机,招呼明仔跟自己一道看煲仔饭、煮粉、煮面。   “赵阿婶,麻烦你先看一下陈阿婶的摊子。老宋,要有吃肠粉的,你跟他们说等一下啊。”   “行啊。”宋清辉满口答应。趁着人少先吃饭,不然一会儿吃晚饭的顾客多起来就串不开了。   听完杨梓安排先去吃饭人名的刘师傅再次懵了一下,他没想到晚上却是老细先吃饭了。他不得不去加大炖鱼锅的火,暗暗嘀咕几声,大抵是他的没想到导致炖鱼和盐焗鸡不能及时端给老细品尝了。   “这菠萝鸭做的好。”严阿婶吃了一筷子就赞。她等杨梓拍照以后先朝菠萝鸭伸筷子,颜色搭配得显眼不说,进口的滋味更抓人味蕾。   “刘师傅一定是有内秀的人。这盘菜做的跟绣花似的,这颜色配的真好看。” 陈阿婶没吃菠萝鸭却也先赞这道菜。   “是啊。我在家也做过菠萝鸭,再没想到要放红辣椒绿辣椒的。” 严阿婶笑着又夹了一筷子鸭肉。“等回头问问刘师傅这鸭子是怎么做的,比我做得好吃多了。”   杨梓用公筷给甘露夹了一块鸭肉,然后招呼球仔吃菜。他对球仔说:“一会儿客人该来吃晚饭了,咱们得快点儿吃,我没空儿给你夹菜。”   “嗯嗯。” 球仔端碗接陈阿婶夹给他的菜。   “大小伙子的,别不好意思。”大概是熟悉了,陈阿婶说话和做事儿都少了一些腼腆。 第52章 52盐焗鸡 杨梓的失态引起甘露的诧异……   甘泉在他们这几个人吃了快一半时, 给他们送上一盘梭鱼段。他转告刘师傅的话说:“刘师傅说这是海鱼,肉结实,必须要炖够时间才入味。”   一桌子人立即都伸筷子奔鱼段去了。片刻间那蒸鱼段就只剩下数根鱼刺。忙里偷闲, 站到柜台前看他们吃饭的刘师傅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味道。”吃饭的人都称赞刘师傅的手艺。   严阿婶惦记着她那一摊子活,很快就吃完回去干活去了, 陈阿婶和球仔紧随其后,立即就剩了杨梓跟甘露了。   杨梓小声对甘露说:“露露,刘师傅今天做的这些菜味道都不错, 他的手艺给周围写字楼做盒饭是没问题了,但我现在反而多了些担心。”   “你担心什么?”   “担心他的手艺太好,我这小庙不能久留他这样的人才啊。”   “这——”甘露一时没想到杨梓还会有如此的担忧。她只顺着杨梓的话说:“中午的那些菜都做得挺好的, 尤其是红烧肉和白斩鸡,不过我没怎么去外面饭店吃过, 不知道饭店里掌勺厨师的水平。”   “他这做菜水平啊,都够给饭店拉回头客的了。那自然是比给写字楼送盒饭的口味要好很多。我是担心假如我我恢复了继续给周围的写字楼送盒饭,万一他突然撂挑子了怎么办?一时半晌可难找到像他做得这么好的。”   “签合同可以吗?”   “如果他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不在乎违约金执意要走, 露露,我损失的就是在周围写字楼的信誉了。”杨梓的担心溢于言表。   “那你前些日子把所有人炒掉,写字楼的包月盒饭你怎么办的?”甘露很疑惑。   “我挨家去做的说明,还少收了差点儿半个月的订餐费。我跟他们谈好了, 一旦我这面恢复同品质的供餐,他们会继续在我家这儿订包月盒饭。”杨梓惋惜道。   甘露同情道:“那你岂不是亏了不少?”   “是啊。我也心疼自己那些损失,但炒掉那个经理也不得不为。这就像身体长了一个毒瘤,剜掉时少不得会带上些好肉。”杨梓情绪复杂,既有惋惜,也有不得不壮士断腕的忍耐。   “杨梓, 有没有人说你很有魄力?”甘露双眼熠熠生辉,包含对杨梓“壮士断腕”的赞同。   杨梓略羞赧地笑着摇头。   俩人四目相对,甘露眼里的认同、赞同、钦佩,冲走了杨梓惋惜损失、担忧厨师跳槽的不快。   隔了一会儿,甘露问他:“杨梓,我记得你说你炒掉的那个经理是后来请的。那在他之前,就是再前一点儿的经理是谁管着,厨师又是什么样的水平?”   “在他之前是我外婆亲自管着啊。后来她精力不济了,才请了炒掉的那个经理。我外婆活着的时候他是很认真做事的。至于厨师开始是我外公,后来就是那个经理招的他的老乡了。”   甘露点头表示明白。这样的“夫妻店”,在后继无人时,在经理人不能承继原来“办店”宗旨时,就会导致企业迅速地衰败下去。   杨梓见店里的客人还不算多,就继续跟甘露说话。   他说:“容记甜品店之所以能顺利改成茶餐厅,主要是因为我外公后来学做厨师了。其实刚开始往茶餐厅转型时也是很艰难的,我外公胼手胝足,千辛万苦,从只供应堂食,一点点地获得了小区这周围的认可,然后又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拿到周围写字楼的包月订单。那期间都是我外公掌勺。”   “那你外公可真挺辛苦的。他也真的很能干啊!”甘露认真地倾听,及时点头、应和,并给出了杨梓心底需要的反应。   “是啊。容记转型那几年我外公特别辛苦。我爸才跟我妈结婚时,也跟着我外公学过做菜,还做得挺不错的。我妈妈不喜欢油烟,但她差不多能将一切不需要过油的清蒸、白灼都做得像模像样。我外公赞扬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外婆一直遗憾我妈妈要读大学,不肯继承容记。我小时候不懂事,每逢外婆这样念叨时,就跟她说我会把容记做下去的。”   “你现在就在努力把容记做下去啊,还是要把容记做到像以前那么好的。”甘露及时地安慰、鼓励杨梓。   杨梓对甘露认真的笑脸回以坦然和感谢的微笑,他觉得甘露的话极大地熨帖了自己焦灼的内心,也觉得这些天桎梏在身上的沉重枷锁似乎轻松了一点儿。   “可后来我爸爸必须回去东北工作,我妈妈带着小蓉也跟去了东北,我留在南方陪外公外婆。后来我外婆临终就把容记过到我名下,把广州的房产也都留给了我。嗯,她盼着我把容记做下去。”   杨梓想起幼时父母在广州、在深圳工作时的快乐时光,那全家人在一起的日子……连甘露凝视他侧颜不肯移动的眼神都没有注意到。   甘泉端着一盘色泽微黄、香味浓郁的盐焗鸡过来,打断杨梓的沉思,也把甘露从凝视靓仔的沉迷中唤醒。   “杨哥,阿姐,刘师傅才做好的盐焗鸡,他刚才冒着烫手的风险撕的呢。他一边撕还一边嘀咕,我还以为老细还是第二波吃饭呢。”甘泉边说边笑。   杨梓听罢也笑。他不解释说甘妈妈中午在这儿,自己自然要让她先吃饭,也不提他那隐晦说不出口的小心思,他要留出宋清辉和妹妹一起吃饭的机会,好让宋清辉帮妹妹复习当天功课。他只对甘泉说:“这盐焗鸡看着挺不错的,你也坐下来吃几口。”   甘泉摇头说:“我一会儿再吃。”说着便把桌子上的残羹冷炙收走了。   杨梓和甘露俩尝了尝盐焗鸡,发现刘师傅这盐焗鸡做得可以借用网上的评价:咸淡适宜,皮爽肉滑,咸香诱人、鲜嫩异常。   甘露放下筷子就收拾自己的饭碗,她对杨梓说:“我们回去换其他人吃饭吧。”   “好啊。”杨梓欣然从命。然后他招呼甘泉过来,说:“泉仔,你在这里坐着,我和你阿姐换其他人来吃饭。”   “好啊。刘师傅那儿还有半只鸡呢。”   杨梓点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并没有接泉仔的话说剩下的那半只鸡怎么处理。   杨梓和甘露回去操作间,宋清辉真如杨梓期望那样说:“老杨,你让他们都去吃饭吧,我等小蓉回来一起吃。”   “好。谢谢你啊,老宋。我看小蓉现在挺听得进去你给她补课,你多费心了。”   “没事儿。你给了那么多钱呢。看钱份上我也会做好的。”宋清辉用开玩笑的口气实话实说。   杨梓笑笑,伸手把甘露用玻璃锅盖罩着的菠萝鸭扒拉出来一点,又把盐焗鸡扒拉出来一半,仍用透明锅盖盖好。然后把菠萝鸭和盐焗鸡给放在托盘上,交给明仔说:“你端过去吃饭吧,泉仔在那儿呢。”   刘师傅看杨梓收好留菜笑着问:“老细,今晚的菜色可以吗?”   “很不错。”杨梓的温和笑意加深。“刘师傅,你的手艺很不错。吃了晚饭你就可以回家了。嗯,明早八点到就行。咱们明天商量合同的细节。”   “好好,谢谢老细。”刘师傅高兴得不大的眼睛只剩了一条缝。他脸上那些苦大仇深的褶子里,这回藏的也好像是幸福的笑了、   “赵阿婶,你和刘师傅一起去吃饭吧。”杨梓不忘吩咐在煲生滚粥的赵阿婶。   “好啊,我这粥是顾客才点的,老细,交给谁好?”   站在她边上的陈阿婶就说:“你去吃饭,我替你看着。”   “你小心别糊锅了啊。”赵阿婶对待工作是非常认真的,她要在食客里竖立自己的口碑。   “嗯嗯,你放心好了。”陈阿婶满口应承。正好这一会儿她没收到顾客的点单,帮着赵阿婶看着生滚粥,很方便着呢。   *   夜幕低垂,隐在树影里的路灯和招牌上的灯箱呼应,共同努力照亮了容记甜品店的招牌。店里晚饭的高/潮逐渐消退了。而经历了下班高峰塞车磨难的杨蓉,比平时晚了不少回到店里。   她见到给自己留的菠萝鸭和盐焗鸡很高兴地欢呼一声。   “哥,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吗?”   “还有你宋哥。他等着你一起吃饭。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唉!别提了。抢道的碰上不让份的,一连撞了好几台车,然后堵了两条半车道。本来晚上下班车就多,哪哪儿都塞,这回十几分钟没挪窝。”杨蓉心疼自己额外付出的时间和打车费。“哥,你那车借我开呗。那的士的计程表跳得我心疼,我都要窒息了。”   杨梓避而不答,只提醒妹妹:“洗手好吃饭。”   杨蓉洗了手回来,又磨着要借哥哥的奥迪车开。   “不行。你撞车了怎么?我周末还要用车呢。你努力把四、六级一起过了,我给你买车。赶紧吃饭去,你宋哥都等你多长时间了。”   杨蓉撅嘴,但还是跟在宋清辉的身后,一人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托盘去吃晚饭。   泉仔带着明仔在餐桌间来回奔走,收拾顾客吃完留下的碗筷,擦桌子、摆凳子,忙得不亦乐乎。他把满托盘的碗碟放到柜台上,杨梓拿去洗碗池交给球仔去清洗。   甘泉趁着暂时没活儿干,站在柜台前感慨万千道:“我小蓉姐这饭吃的啊。”   “怎么了?”   “她就着宋哥的问题下饭呢。我偶尔听几句都替小蓉姐觉得辛苦。啧啧,就那么点儿的东西,从早饭问到晚饭了。”   杨梓回来,敲了泉仔肩膀一记说:“你小蓉姐不像你知道自己用功,可不就得有人督促她了。你赶紧忙你的去,那边又有人吃完了。”   “好。”老细说有活儿,甘泉还是挺能分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的。   杨梓趁有空儿,打开刚才频频震动的小家庭微信群,一看之下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怎么了?”杨梓的失态引起甘露的诧异。   杨梓做贼一般,回避甘露的眼神遮掩道:“没事儿。”   “真的吗?”甘露直觉手机内容不是没事儿,而是与自己有关联的大事儿。   杨梓犹豫一下,把手机塞给甘露,说:“你看。” 第53章 53小米粥 便是亲父女、亲兄妹,成家……   杨宇到底没扛过老父亲的唠叨, 在简单地用儿子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为盾牌,虚虚地抵御了父亲几次后,便按着父亲的意思给儿子留言了。   反应在微信小家庭群里就是杨梓拿给甘露看的——那网名为“你想长什么样?”的人戳了杨梓好几次, 大概是杨梓没理会他吧,他给杨梓几次留言。   那留言内容有:“憨木仔, 你爷爷催我和你妈妈在提亲事时商量定亲的时间。”   再一条:“广东习俗结婚前一个月或半个月定亲,你看怎么跟甘露商议一下什么时候结婚。”   再:“我和你妈妈已经按着广东提亲的习俗准备好了。”   这些还算可以,惊悚内容是接下来的。   “你爷爷希望你够了法定结婚年龄22周岁就结婚。他担心自己活不过去73岁。”   甘露看完这几条留言, 手机顿时变得像烫手的山芋,她把手机搁到柜台上推给杨梓,脸颊绯红蔓延去颈部和耳朵了……   “露露, ”杨梓抓住手机,俩人本来就站得挺近的, 这时便仿佛是轻声耳语了。   甘露觉得年轻男子的气息,突然把自己的五官感识与外界隔离开了,这令甘露心头撞鹿。   “露露。”   “你说。”甘露仰起绯红脸颊, 眼睛亮闪闪地看杨梓, 那两排长睫毛好像煽在杨梓的心底。   杨梓费力地做了一个吞咽动作,然后把心神收回在手机上。他指着“你想长什么样?”说:“这是我爸爸。他在省院烧伤外科当主任,他们科在做烧伤修复时,也会做一些整形美容手术。所以他取了这样的一个网名。”   “嗯。”杨梓没就刚才的内容急追, 甘露自觉好像要溺水时突然被提离水面了。   “这‘最后都得上激素’是我妈妈,她在肾内科当主任。不少肾脏的疾病确定下来原因了,尽管是不同的疾病,最后很多都要用激素。”   激素这词甘露知道,但激素的临床作用乃至更多的副作用她就不知道了。她眼睛晶亮地看着杨梓翕动的红唇,心里想着刚才看到的内容。他爸妈的感情真好, 他爸爸说一句,他妈妈就复制一句,这样的相处模式,除了令人生出夫唱妇随的感觉,也让甘露有似曾相识的错觉。   好像在自己家、在阿嫲、在阿婆那儿,在外人面前几乎都是这样的。   “靓仔,靓仔!”柜台前的顾客不耐烦了。“微信支付你没听到啊?上班时间抠女,小心老细开除你。”   杨梓被人说的不好意思,甘露红着脸问:“你要什么?”   “一份牛腩粉,加多一份牛腩。”   “好。”杨梓戴上手套煮米粉。甘露抓过杨梓的手机看男子付款金额。核对以后对他说:“这个牌给你,你先找一个位置坐下,一会儿煮好了给你送过去。”   “好。谢谢啊!”那男子抓过塑料牌,朝杨梓不满地哼了一声,横了他一眼后,带着情绪离开了柜台。   俩人间的旖旎气氛被完全破坏了。突然间,她觉得自己无法回答杨梓刚才的问话。什么时候结婚,这是太遥远的一个问题了,她不仅从来没有想过,便是会同什么样人谈恋爱,她都没有想过,她侧脸看认真煮粉的杨梓,注意到他微红的耳垂,杨梓也该是跟自己一样的。   这时她手里的杨梓手机又震动了。   “露露,帮我打开手机看看是什么信息。”杨梓估计又是老爸催自己回答的微信。“密码是我的生日9898.”   甘露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输入密码。   “你这出生的日子好吉利。”   “我是白露那天生的。恰好是9月8号啊。”杨梓顺势说:“我要明年秋天才满22周岁。”   甘露忆起初识杨宇他说过的不到8天,他父亲给他多交了2万元赞助费上小学的事儿,于是点点头说了心中所想和记忆的内容。   杨梓非常高兴甘露能记得俩人第一次见面所说的话,他专注地看着甘露的眼睛说:“所以,露露,我要到明年9月8号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他的潜台词甘露听懂了,甘露的脸更红了。   手机继续震动,甘露划开杨梓的手机、输入密码,借以回避杨梓灼热的呼吸。   微信上还是“你想长什么样?”和“最后都得上激素”在给杨梓留言。前者一句,后者跟着复制一遍,这俩人!他爸爸甚至调侃儿子说:“憨木仔,你别是这时候脑袋转不过来个,不知道怎么开口求婚了吧。”   *   杨大夫如愿看到儿子催孙子、儿媳妇还紧跟儿子后面表态了,便要赶儿子走了。   “我和你罗姨要去散步了。”   “爸,罗姨,我和容容周五的飞机,你跟我们俩一个航班呗。”   “行啊。”罗主任点头应了。“我们俩要商务舱,回头让你爸给你转机票钱。”   这点儿机票钱杨梓还出得起,他摇摇头表示拒绝。   杨大夫道:“英啊,小宇的孝心,咱倆就笑纳了。”   罗主任便就没坚持给钱,却也笑着说:“等憨木仔结婚,咱倆给憨木仔了。”   杨宇赶紧拒绝:“罗姨,爸,你们到时候给和小媛一样的就好。不然小媛会不高兴的。再说你们往后要靠退休金了,多留点儿钱出去玩。”   “那怎么行。CPI还每年上涨呢。我和你爸至少要补上这几年物价上涨的差额。”罗主任半开玩笑半认真。   在罗主任的心里,她一直是很喜欢杨宇和杨丽兄妹。这俩孩子都性格温和,婚配对象也是明白道理的人。不仅从来都不给自己添麻烦不说,遇到自家那罗天咬尖的情况,杨宇兄妹都非常有哥哥姐姐样。但罗天遇事儿了,杨宇和杨丽都跟亲哥亲姐似地出面……一家长大的亲兄妹,还没他们仨处得好呢。   杨宇赶紧说:“罗姨,你若是钱多就给小天吧。小天在医大教书,挣得不多、负累却重。我上回给她拿了些钱,没想到她过后又非还给我不可,怎么说也不听,到底不像小丽跟我似的。”   杨宇微皱眉头地抱怨。   “一定是小天婆家又要用钱。唉!这孩子,怕我说她怎么地。跟我说我还能不给她?”罗主任拿起手机要打电话。   杨宇趁机告辞。   杨大夫送儿子出去。   父子俩站在花坛前聊天。   “爸,小天那边儿困难,你和罗姨方便就多帮衬她一点儿。”杨宇劝说父亲。   他知道父亲和罗主任这些年没少挣。这几年随着刘卫武升职,妹妹那边早不用父亲贴补。而自家的经济情况,撇开岳父母在世时常给妻子发红包、最后又给妻子留了一笔数额不菲的现金不说,自己从进外科工作,收入就没有低过。儿子又是全家最有钱的,真不在乎父亲贴补罗天的。   “就你爱操心!”杨大夫轻声笑斥儿子道:“你看你都操心到哪儿去了。”然后他耸耸肩说:“罗天的事情我不好说话,就像她现在遇到困难也不好跟我们张嘴一样,因为当初我和你罗姨都反对她找那么个对象。小宇,你听我说完,我不是对她和对憨木仔用两个标准,而是因为我们家娶甘露进门,不需要憨木仔把甘家背负在身上。”   “爸,”   “你听我说完。”杨大夫不满意儿子今天的不听话,板着脸对儿子说:“甘露嫁进我们家,以后是过老杨家的日子。她父亲是辅警一定有交社保等,她母亲高中未毕业就有了她,现在应该不到40岁,换句话说她母亲现在开始交社保,15年之后也能领到退休金。甘露要做的不过是逢年过节孝敬一下父母。而罗天嫁进叶家却不同了。她必须和叶凌云一起把叶家背负起来。”   杨宇继续劝父亲:“爸,你知道我和小丽的日子过得去,你就是和罗姨贴补了罗天,我和小丽也不会有意见的。”   “我知道你俩不会有意见。可是别说我和罗天没血缘关系,便是亲父女、亲兄妹,成家以后也是各过各的日子,帮急不帮穷。”   “爸,话是这么说,但事儿你不能看着小天日子窘迫袖手旁观的。那个她不像我和小丽,我俩从来没跟罗姨一个屋檐下住过。但你和罗天不同。你和罗姨结婚时她才上初中,那算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是有法律赡养关系的继父女。她又和孟处长不来往的。”   “尽胡说。我又不缺女儿的,不稀得跟孟庆良抢。小宇,我和你罗姨结婚她就住校,这些年除了压岁钱和应节应季的,别的时候我给她她也不会要。我倒是有心去帮叶家,可他叶凌云不好意思要我的钱啊。我是罗天的继父!小宇。你用不着再想着给她钱。有猪头送不进庙门了还!她还你你就收着好了。哼!”   “爸,我是想着能帮罗天点儿,罗姨心里肯定高兴。爸,我就想你和罗姨好好过日子。”杨宇诚恳、发自肺腑地劝慰老父亲。   “我知道了。杨大孝子。”杨大夫欣慰地拍拍儿子的肩膀,叮嘱他说:“有钱你多吃点儿,吃壮实点儿,我也不用担心你了。”   “好。”   父子俩说着话,遇上喜气洋洋回家的王大夫王大志。   “大王,又看孙子去了?”杨大夫先打招呼。   “王叔。”杨宇站定问好。   “哎呦,小宇来了。”王大夫略夸张地笑着,看起来像是走路踢到了狗头金。他喜气洋洋地说:“嘿嘿,老杨,我也就晚上能有点儿空儿。我孙子现在一顿能吃40毫升奶了。”   王大夫巴拉一气他孙子怎么可爱。杨大夫心说谁没孙子啊,我孙子都有对象了呢。但他只含笑听着,频频点头附和。自己在省院这儿快四十年了,要说交下的好朋友,王大志绝对能排进前三名去的。再说那孩子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外孙子呢。   等王大夫告一段落了,觉得老伙伴有点儿兴奋过度的杨大夫问:“怎么喂奶粉了?母乳不够吗?现在都提倡母乳喂养呢。”   “这才第三天,过阵子兴许就能够了。老柴他老家邮来新小米,月嫂给熬了小米粥,唉!月嫂怎么端进去的就怎么端出来了。我想着我在那儿人家不方便,就只好给我孙子换了一回尿布就出来了。小刘和卫华都在那儿照顾。”   杨大夫含笑看王大夫继续。等他说得差不多了,开口问道:“你准备在哪儿办满月酒啊?”   王大夫立即犹豫,嗫嚅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小志她妈妈的意见是在那边办。我明个儿要是再遇上她,我问问。”   “算了。一会儿我给卫华打个电话。”杨大夫不欲老伙计为难。   “那好呀。”王大夫并不坚持,还对杨大夫说:“你问完告诉我一声。”然后兴致大减的王大夫,勉强聊了几句就与杨大夫父子分开了。   杨宇见罗主任出来了,便打声招呼回家了。 第54章 54乌鸡汤 谢逊和刘红之间会不会产生……   王大夫在到了自家门口之后, 才如释重负地呱哒下脸,把浑身洋溢的喜气收起来了。他微沉着脸,慢慢拧开自家的门锁。   鸡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回来啦!”汪秋云听见开门的动静迎出来。   “嗯。”王大夫淡淡地应了一声, 坐在玄关那儿慢慢换鞋。   三十年过去,不再年轻的汪秋云仍有同年龄组女人不能相比的娇俏美丽。果然岁月从不败美人是有出处的。   只见她轻巧地转身, 去洗手间给王大夫取来一个凉毛巾,递给他擦汗。然后轻描淡写地笑着说:“我中午给小志他媳妇送了一回乌鸡汤。刘主任说娇娇爱喝。下午我就又去买了一只乌鸡,就想着等你回来了, 让你再送次鸡汤过去,顺便看看孙子。”   王大夫兴致不高,道:“我才从他们那儿回来。你今天熬了两次鸡汤?”   “是啊, 都熬了两三个小时呢。我听说小志媳妇奶不够,或许喝多点儿鸡汤就催下来奶了。”   “辛苦你了。大热天又买鸡熬鸡汤的。”王大夫领情。   “没事儿, 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的。不像你每天开车上下班那么辛苦。王哥,你是歇会儿一会儿就送过去,还是先吃了晚饭再过去?”汪秋云征求王大夫的意见。   若是昨天晚上, 王大夫遇上汪秋云这么跟自己说话, 很可能就选择立即过去了。可他今天在儿子那儿憋了一肚子气,这时便没什么好声气地说:“今儿不送了,那鸡汤咱们俩喝。你准备了什么晚饭?”   “我擀了面条。准备好了炸酱和菜码。那我这就煮面条吧,凉开水我都预备好了。”汪秋云在丈夫面前永远是找得准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儿。   王大夫“嗯”了一声回屋找衣裳、冲凉去了。等他收拾好再出来,见饭桌上摆了一大碗肉酱,还有黄瓜丝等菜码。   汪秋云端了一碗鸡汤过来,说:“鸡汤里的油我都撇出去了,这碗晾得差不多了,你先喝一口, 我去把面条端过来。”   王大夫接过鸡汤,吹了吹热气,慢慢喝起来。   等王大夫吃了晚饭后,汪秋云陪他在厨房里洗碗。   觑着丈夫的脸色好转了,汪秋云试探着问道:“王哥,今天上班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那倒没有。”王大夫吃饱了、喝足了,刚才在儿子那里不愉快、不好对杨大夫说的话,便对汪秋云唠叨开了。   “我刚才去小志那儿。卫华和小刘都在,但那俩都不是什么拿事儿的人,什么都听月嫂的摆弄……”   王大夫对妻子使劲儿地抱怨了一堆。说那自持经过专业培训的月嫂,简直是皇宫大内总管了。自己没抱过孩子吗?要她这么教、那么订正的?显呗她能干、认真吗?真是个狗眼看人低的。   偏偏儿子不肯听自己的换月嫂。要不是因为刘秀玉和杨卫华都在,他都要好好跟儿子掰扯一下这事儿了。   哼!   王大夫生气。   也难怪王大夫要抱怨,他是有资格抱怨的。因为这些年他贴补给儿子不少钱。但儿子就月嫂行事的反应,怄得王大夫都后悔给儿子那么多钱了。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他、自己退休后还去挣钱,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嘛。   这儿子!   照小宇差太远了。   难怪王大夫失望。他退休后应了外面一个不怎么大的私营医院的聘请,去主持腔镜室的工作。但他上班的小医院距离省院有些远,每天开车早出晚归挺辛苦的,好在每月收入比在省院当外科大夫时还高。这令他在儿子买房、孙女和孙子出生时,很好地用人民币表达了一下父子情深。   汪秋云等王大夫不说话了以后,一边擦筷子上的水,一边巧笑着劝说:“王哥,小志那孩子历来是个稳当且有主意的,也一直是个孝顺孩子,他今晚那样,必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要不晚点儿你送鸡汤过去,等刘主任和卫华姐不在,你再悄悄问问他呗。”   “我搭理他?谁是当爹的?!”   “你看你,怎么还跟自己儿子真生气了?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小志肯生二胎,又给你生了孙子的份上,算了吧。”   “哼!”王大夫仍是生气,但已经没多少气势了。   “王哥,乌鸡汤我装保温桶里了。你刚才吃了不少面条,出去走走消消食,顺便把鸡汤送过去。”   王大夫不动。   汪秋云就继续搭台阶:“王哥,我今天擀面条累了,你替我走一趟吧。”   王大夫便不情不愿地拿着保温桶出门了。   汪秋云把擦干水的碗筷放消毒碗橱里,按亮臭氧消毒后,不自禁地笑笑。亲父子俩有什么好生气的,白送给自己一个表现的机会。要不是看在小志这些年肯照顾珍珠,要不是看在小志当了副书记的份上,自己真懒得劝他。   跟外人不敢倔,跟自己儿子别扭个什么劲儿呢。   *   杨卫华在王大志走了以后,等刘主任去主卧房看娇娇去了,就把儿子拽去书房,关上门说悄悄话。   “小志,我对这个月嫂也有意见。你爸刚才说的没错。”   “妈,才我老丈母娘在边上,我不得不那样。”小志被母亲说的不好意思。   “管你老丈母娘什么事儿?你闺女出生就是你爸爸从分娩室抱出来的。他是不会抱孩子的人吗?那月嫂过分了。你赶紧换人!”杨卫华这些年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   不管在哪儿。   刚才没开口说话,是不想王大志误会自己对他还余情未了。   小志压低声音说:“妈,这月嫂是娇娇她爸妈选的,我也不好就这么换人。”   “那我和刘秀玉说去。”杨卫华转身要走。   “哎,妈,妈,你别急别急啊。”小志赶紧拉住母亲。“妈,要不这么地吧,我一会儿联系下娇娇上回生孩子的那个月嫂,看她有没有空儿,请她过来专门照顾孩子。这个月嫂就专门照顾娇娇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一会儿我爸那里我过去跟他好好说说。他是我爸,怎么也不会跟我真生气的。你说是不是?”   “这还差不多。你以后行事儿得更周全点儿。”杨卫华说儿子。   “我这几天忙晕乎了。”   “借口!你看你孙叔什么时候像你这样毛糙?顾头不顾尾的。”   “是,是。今天是我做的不对。我一会儿就找我爸认错去。等他吃了晚饭我就过去。”   杨卫华见儿子是真心认错了,就缓和了脸色对儿子说:“你知道怎么办就好。那我这就回去了。你孙叔这时候也该到家了。”   “妈,我送你回去。” 小志去拿车钥匙。   “不用你送。我自己每天上下班都能开车的,这时候路上车少,一会儿就到家了。”杨卫华挽着手袋出门。   小志紧随其后,说:“妈,你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行。”杨卫华应了一声,又说:“那月嫂你注意点儿,孩子不能交给她带。”电梯到了,杨卫华来不及说更多关于月嫂的不满。她按了负一层,关了电梯门,留下儿子小志思索怎么摆平这个月嫂的事儿。   他也不喜欢这个月嫂,不想整个月见到不喜欢的人在自家晃。   *   罗主任和杨大夫按着老路线在省院宿舍区溜达。走到原来的那个老单身楼位置时,杨大夫下意识地放慢脚步,抬头仰望这块地上后建的那17层高楼的楼顶。   罗主任也随之放慢了脚步。俩人不约而同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都明白对方是想起了什么,然后俩人沉默着又往前走。   “吃完啦?”   “嗯,出来乘凉啊?”   “是啊,这吃了晚饭不溜达溜达消消食,不健康啊。”   一路上不停地遇到本院的老同志,每天不跟这些老同志们打个招呼,都会觉得这一天好像有事儿没做完似的。   又转完一圈快回到家了,夫妻俩迎面遇上王大夫。   杨大夫见王大夫提着的保温桶就问:“又去看孙子?”   “是啊。秋云下午又给熬了乌鸡汤,非要我送过去。”   “那你赶紧去吧。”   “好好,回头聊啊。”   进科家门,杨大夫用同情的语气喟叹了一句:“大王这可真不容易,眼看着七十岁了才抱着孙子。”   罗主任也跟着叹道:“幸亏现在改了独生子女政策了。”   “是啊。不然大王这辈子抱不着孙子了。”杨大夫说罢又说:“柴主任也快退了吧?”   “差不多吧。不过我估计医院会返聘他。柴荣那人在病理学方面的造诣,在全省是名列前茅的。”   “那是。柴主任撑起省院病理科的半边天了。”   这话不仅听着别扭,还容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柴主任是个女的呢。但这话却真实地反应了省院病理科这些年的现状——病理科的另外半边天是由柴主任引荐到省院的霍博士支撑的。   不过听说这些年他俩好像处的不是十分融洽。当然啦,这都是闲的要长蘑菇、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聊之人在造谣。   谣言最初是从退休人员活动中心出来的。   因为刘红也当了好多年的省院书记了,霍博士作为其丈夫,却始终屈居柴主任之下做个科室副主任。要是柴荣到站了还返聘,霍启明就很可能一辈子当个副主任,就跟唐书记的丈夫萧主任似的。   挺多闲得无聊的退休人员不知怎么开始为他“鸣不平”,希望刘红为霍博士争一争病理科的主任。当然也有足够的理由,如霍启明是博士而柴荣只是个本科生。   但这并不是他们“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的内在原因。   那些人啊,他们是想看热闹!   他们想看谢逊是坚持站在柴荣一面呢,还是支持与他一贯配合默契的搭档刘红?   他们就想看到刘红为霍启明争病理室主任时,谢逊和刘红之间会不会产生分歧、隔阂、甚至是分裂,进而分道扬镳。 第55章 55平地一声雷 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没什……   罗主任怎么能不了解相伴三十年的枕边人的心理?她见杨大夫故态复萌, 又起了幸灾乐祸的心思,她就咳了一声提醒他说:“老杨,小宇和容容能来省院工作是谢逊帮忙办成的。你没忘那时省院进人的难度吧。你可别掺和那些嚼舌头的事儿。”   杨大夫不以为然地答道:“我就跟你这么一说, 他们别人说闲话我只出耳朵听的,真的。”   “说你老糊涂了你还不认账。这样的下巴嗑是你能听的吗?刘红要是动真格的去查都谁掺和了, 那些人还不把推你出来做挡箭牌啊。到时候有小志的面子在,刘红对你一个退休的老人也不能怎么地的,可她是含糊人吗?她何曾有过不了了之、高抬手的历史?你不想想她憋气了会朝谁撒气?”   杨大夫被妻子这么一说, 眼睛转了几转,终于想到这里面的不妥来。   艹   我这是给儿子和儿媳妇找麻烦了!   罗主任见杨大夫想明白了,却不放过心生懊丧的杨大夫, 她说:“老杨,你是不是觉得谢逊要二线了, 刘红下一届也要给小志腾位置了,你就觉得人俩拿小宇和容容这两主任不能怎么地了,你就可以不必再对他们恭敬了, 是不?”   罗主任词锋犀利, 直指杨大夫内心的隐秘深处。   杨大夫在罗主任较真的逼问下节节败退,他掩饰道:“哪有那事儿。人谢逊和刘红现在给小宇和容容找点儿麻烦,现世报也可能的啊。那个,那个谢逊这些年在临床也没少帮过我和小宇, 你放心,我不会有那些不上台面的想法。”   “你最好是没有。你别忘了谢逊是李敏的半个老师,他们这些年的关系一直处得挺好的。还有他儿子谢苏宝是李敏带的第一个研究生。还有你别忘了小宇还想憨木仔到神经外科实习、考李敏的研究生呢。” 罗主任提醒丈夫。   果然不出一贯冷静的罗主任所料,杨大夫的脸上立即闪过一瞬间的不自在,甚至可以说是后悔的情绪。   唉!   ——又被自己说着了。   这人哪!   罗主任在心底叹气。平时挺明白的一个人,这怎么才不上班就堕落到老糊涂的行列里了呢!   但她跟着否定自己, 不对,杨卫国就是那种喜欢看热闹、有幸灾乐祸秉性的人。   “怂人都是靠幸灾乐祸获取和提升生活的幸福感。”罗主任想起去世的老母亲的话,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气。杨卫国这人,可以推着、拽着他在业务上努力,但那些刻在骨子里的劣等思想,却是永远没办法从根本上清除的。   唉!这个七十出头仍腰杆笔直、未见什么老态和疲态的男人,大概他所有的精神头都长在这个皮囊上了。   那是稍微动脑袋就能想明白的事儿——不管谢逊最后能不能把李敏扶上院长的位置,也不提人家的儿子眼看着就是神经外科的接班人,只看谢逊带的研究生大多留在胃肠外科、肝胆外科;只看苏颖的学生占据了妇科的半壁江山。哪怕谢逊二线、夫妻都不返聘,他们夫妻在省院也都是虎去威仍在。   想看谢逊的笑话?   下辈子吧。   *   杨大夫在罗主任去洗澡时,脑海里是翻来覆去地在想妻子刚才的话。要说他害怕了,那是不可能的。要说他没一丝后悔的意思,那更是不可能的。   他思来想去的,决定先跟刘红打招呼——洗脱自己。   “英啊,”杨大夫等罗主任出来,便把自己刚才的想法合盘端出。   罗主任听完以后,心说这人也不是不可救药的。你看,你稍微点拨下,他就明白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于是她说:“老杨,你这主意好。咱们是得先把自己摘出来。你洗澡去吧,我跟刘红说。”   “好好。”杨大夫朝罗主任嬉皮笑脸地抱下拳,然后溜进了卫生间。他开大凉水使劲冲脑袋,情不自禁地暗骂自己几声简直是蠢到家了。然后想到这事儿能妥善解决,又高兴地哼唱起来。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   底气充足的歌声从卫生间里飘散出来,罗主任的脸上露出她自己都没察觉到轻松笑意。要是她父母还活着,要是她父母看到女儿的惬意神态,定然会说:“英啊,我们撺掇你再婚,就是想要这样一个没什么坏心眼的亮堂男人陪着你,让你的余生也能够不寂寞。”   罗主任拿起座机给刘红打电话。   刘红也是刚刚散完步回家,听见家里的分机铃响,她便拿起电话。   “刘书记,我是内分泌罗英。”   “是罗老师啊。罗老师,你还是叫我刘红好了,叫什么书记啊。有事儿?”刘红对罗主任不是与别人在电话里的虚客气,她这态度还是跟罗主任在医院里时一致。   而她这声罗老师也不是虚的,因为罗主任不仅给她上过大课,她实习内分泌时,还是她的带教老师,正经带过她两周的实习呢。换言之,刘红和潘志是另一种的师出同门。   罗主任便说:“一件小事儿,不过挺膈应人的。那个我家老杨最近不是不去外面干活了嘛,他闲着没事儿就去退休中心玩,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儿……”   “嗯嗯,谢谢你啊罗老师,谢谢你提醒我啊。我看那些人都是闲的。其实我和启明是很敬重柴师兄的,那年要不是柴师兄帮忙,启明也来不了省院,我俩还不知道要在医大的筒子楼里住多久呢。嗯嗯,你放心,启明不在意主任的名头,我也绝对不会在柴师兄的返聘设绊子。嗯嗯,罗老师,谢谢你相信我。”   刘红信誓旦旦,师生畅谈甚欢。   放下电话,刘红心中升起惋惜。她一直遗憾省院对正高七十岁一刀切的规定。像罗主任这样的内科教授,头脑清楚、思维清晰,身体又好,绝对可以再干个十年八年的。唔,这事儿自己得好好斟酌一下,再跟谢师兄商量商量,看怎么拿到院务会上讨论出个合适的方案,绝不能浪费了罗主任这样专家的才华。   “罗主任找你有事儿?”霍启明等刘红结束了沉思问。   “嗯。她跟我说退休中心最近那些风言风语的事儿。杨卫国告诉她的。”刘红有些不耐烦,但她不是对丈夫,而是对省院总是谣言不断的风气。“省院的传统不好,闲着没事儿的人,总是能整出令人心烦的勾当。真像那句话‘癞蛤蟆跳脚背,不咬人膈应人’。”   霍启明撇嘴,也是一幅不满意省院流言蜚语的态度。他听厌烦地说:“我看那些人就是脑子里残留的文/革遗毒太多了,没事儿就想看单位领导、单位同志分个派系,非得斗鸡般地叨个你死我活了,他们才能安稳睡觉。”   “斗鸡哪够他们看的,他们要看的是斗牛。”刘红如今也就仅敢在家里,跟丈夫说几句刻薄话了。外人面前,她是无懈可击的完美书记。   退休中心的事儿早就有人给她打过小报告了。但这等小事儿,她懒得搭理。这两年卫健委对医院的考核项目越来越多,药占比等的紧箍咒越来越紧,多少正事都忙不完,哪有空理会这等狗屁倒灶的扯淡。   神烦!   霍博士笑:“你知道我那意思。刘红,我跟你说,我和柴师兄在一起工作,这二三十年明里暗里的,我不知道捡了多少便宜,我犯不着为个主任的名头跟师兄翻脸的。”   “主任的操心费可比副主任多。”刘红跟丈夫开玩笑。“科主任开会都是主任去,副主任要留在科里等传达。”   “你可拉倒吧。去院里开会那是什么好事情啊。”霍博士笑斥妻子。“再说那操心费的事儿,病理室的工作制度全是柴师兄一手建立起来的,我都白捡了几十年的副主任操心费,还想怎么地?!哼哼!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跟柴师兄的情谊不是那三瓜两枣能撬动的。”   刘红看着略有点儿傲娇的丈夫,笑着问追了一句:“启明,要是我想你当病理室的主任呢?你说谢师兄是支持咱倆还是站到柴师兄那边?”   *   甘父骑着摩托车把妻子从车站接回家,说:“你去冲凉,饭在电饭煲里做好了,我马上炒菜,今天给你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你都做了什么菜啊?”   “腐乳炒空心菜,还有一个荤菜,你从来没吃过的一个无锡菜。酸酸甜甜的,是你爱吃的味道。”   “哎呦,这么厉害?我不过是一晚上没回家啊,你遇着神仙了?”   “那你以为呢。”甘父说着话,就往厨房走。   等甘妈妈冲凉出来,见老公只盛了两个半碗的白米饭,炒好的空心菜也端上桌了,在饭桌中间还有一盘黄橙橙的锅巴,甘父端了大勺准备往锅巴上浇汁。   热气腾腾、尚冒泡的卤汁倒在了金黄色的锅巴上,“嗤啦”一声,卤汁四溅,香气扑鼻。由白色的笋丝、粉红的虾仁、鲜红的番茄瓣、棕色的香菇丁、绿色的香葱段组成的卤汁,完全罩住了那盘锅巴。   甘妈妈往后仰身躲避,她问:“老公,你这是什么菜啊?”   “平地一声雷。你尝尝好吃不?”   “这名字听着就大气,再加上你的手艺,一定会好吃。”甘妈妈夹了一块锅巴进嘴,有些烫。但酥松香脆的锅巴上,刚浇的卤汁渗进了的酸、甜、咸、鲜味道,令她不由地赞道:“好菜。配得上平地一声雷的好名字。”   甘父等老婆把那块锅巴吃完了,又吃了几个虾仁后,说:“杨梓他爸妈这周六来提亲。”   甘妈妈瞬间如定住的木头人了。隔了一会儿她想到,这才是老公要给自己的平地一声雷吧! 第56章 56潮式肠粉 就跟二线的孟副书记一样……   “别!你可别。”霍博士赶紧出声反对, 甫说完他就为自己的反应发笑。“刘红,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谢师兄对你有知遇之恩,这话略夸张了一点儿, 但咱们也不能否认你能当上副书记、书记,谢师兄在里面都起了不少作用, 对不?”   “对。我当书记是谢师兄一力主张的。”   “所以,依你的为人,千难万难你自己为难, 你也不会干让谢师兄为难的事儿。谢师兄和柴师兄进大学门就上下铺,那是起自少年保持了快一辈子的情谊。他要是在这事儿上倒向咱俩这面,那才令人心寒呢。是不?”霍博士拿出做学问的架势跟妻子摆事实讲道理。   刘红先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故意跟丈夫开玩笑道:“但那么些人为你鸣不平的,我也不好没什么反应啊。”   霍博士不屑地说:“你搭理他们干啥!没正事做了啊。那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 他们表面是替我主持公道,实际是唯恐天下不乱,要把你往坑里推呢。”   刘红笑着等丈夫继续说。   霍博士果然不负其望, 接着说道:“你若如了他们的心愿, 在院务会上挑起不给柴师兄返聘的争端,不说坑了谢师兄、辜负了谢师兄,以后院里给谁返聘不给谁返聘,绝对会在院务会上吵得所有院领导头疼, 谁还能没有个肝胆相照、多年知近的主任医师好友,谁还能没有个看不顺眼、却没机会整一把的主任医师仇敌?争到最后,医院领导班子的成员有一个算一个,绝对会骂你没开个好头。”   刘红点头认可丈夫的意见。但她说:“不过启明,你可要想好了,我这会儿是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若是柴荣返聘了, 你这辈子就没可能当科室主任了。等他七十岁退休,你们科再提主任,可能是你的学生,也可能是柴荣的学生,但百分之两百不会是你。”   “我知道。省院的领导班子除非都疯了,才会提一个那时行将就木、六七十岁的人当主任。”霍博士神态自然,说的好像是不关他的事儿。   “那你想过没有,若是你俩谁的学生当了你的顶头上司,你面子上过得去吗?你心里过得去吗?”刘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丈夫追问。   霍博士眼神暗了那么一瞬就笑道:“刘红,我要说不在意,那是诳人呢。但我的心思你总能猜到的。算了!做人总得有取舍,那时你已经二线了,没必要为我日后挨骂,你说是不?”   “要是柴师兄的学生当主任了,那你的日子面子上可能会不好看呢。”   “也未必。我是靠脑袋吃饭的。怎么我在科里也能继续现在的地位。”霍博士想的很开。   “可能吗?”   “刘红,你故意的不是?无论柴师兄的哪个学生当主任,看在我行将返聘、没几年就退休回家的份上,得多想不开才跟我过不去啊!好了,你别试探我了。我跟你说我要是只活到65岁,我就是舍了跟柴师兄的情谊,豁出去坑谢逊一把,我也要撺掇你为我争一次。不争就离婚!”   “哎呦,你还有过这想法?老霍,你可以啊!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心里藏了事儿呢。”刘红调侃丈夫。   “嘁!又跟我装傻了。其实啊,我也想过,我就是当上主任了,等你二线时,省院的书记十之八九是杨毅继任。对吧?他是柴师兄的女婿,你说他会不会有样学样不给我返聘?正高返聘五年的收入跟一个主任的虚名相比,你们大家伙是在考我这个博士是不是傻到不会算数了啊。”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俄而心有灵犀相视一笑。   霍博士笑过又对刘红说:“省院这么些年提拔科主任,一直都倾向50岁以下的。我呀,不为自己返聘着想,我也不能给你后乱。我这辈子就是副主任的命。呵呵,我要不来省院,在医大未必能当上科室的副主任呢,你说是不是?”   “是。”刘红对丈夫这番话点头认可。   霍博士这话真没半点儿虚假之处。他在医大病理室的同门师兄弟,一年压一年的,不提他师长那辈就激烈竞争科室主任、教研室主任的往昔,更不提论资排辈的规矩,随便拎出能留在医大、附院工作的任何一个,谁不是病理界的人才?   博士算什么?在他之前,医大就有。在他之后,医大更多。   刘红为丈夫惋惜。   可人啊,有时候真就得看命!   像自己来省院,从生理教研室转到ICU,跨度不可谓不大。但自己的前面只有洪主任,他比自己年长了近20年。他不仅全力扶植自己去挑起ICU的重担,还支持自己去争副书记,哪怕是给王静做助手。   然而自己命好啊。虽然王静在唐书记之后,由护理部主任越过孟副书记跳级做了党委书记,虽然王静比自己没大几岁,可她55岁就退休了。就跟那时退二线的孟副书记一样,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及时地倒出位置了……   “启明,我还是为你感到遗憾。”刘红说的也是心理话。   “有什么好遗憾的。咱俩退休了还得在省院这旮旯住,不想被人戳后脊梁、被人指忘恩负义,这事你就不能插手。哼!当我不明白那些人都在挑拨离间啊。”霍博士做总结。   *   甘父慢悠悠地吃自己的晚饭,等了好一会儿,甘妈妈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他父母真的来提亲?”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咱们这儿的风气几十年都没变,哪家的小儿女互相间看好了,都是先提亲,再相处。要是谁家的闺女未婚先孕,就是派出所不允许出沉塘那种事儿,但也够家里丢脸、祖宗蒙羞的。是不?”   “嗯。但老公,我是觉得杨梓那孩子是挺好,家底也丰厚,咱们女儿嫁过去不会受穷。但我就觉得杨家那么有钱,而咱们家小门小户的,我跟你说我这心里现在死既欢喜又不落底,我就怕杨家提亲后,隔个一年半载的,杨梓反悔退亲。那就坑了咱们闺女了。”   “要是他跟露露依礼相处,处几个月处不来分手也没什么。但那小子要是敢占了咱们闺女的便宜再分手,我不废了他的胳膊腿,他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甘父咔嘣咔嘣地嚼锅巴。那气势,仿佛杨梓就是他筷子下的锅巴。   甘妈妈点头,她信服自己丈夫的能力。但她秉着丈母娘的心态说:“老公,我觉得憨木仔那孩子不会是那种人的。”   “我也感觉他不是那种人。可画虎画皮难画心啊。你这两天可有仔细观察他了?   “自然了。我得空就盯着他瞧。可就这么两天,时间也太少了,真没看出来他有哪儿不妥当。那孩子啊,除了特别忙的时候,别的时候那眼睛是长在咱们家乖女身上呢。”说起这话,甘妈妈自然而然地为女儿感到自豪,她甚至还笑着打趣了甘父一句:“跟你年轻那时候一样。”   甘父难得地说了一句文雅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可不是什么君子。”甘妈妈笑谑。   “我要是君子就没法把你娶回家了。”甘父笑呵呵地跟老婆耍花腔。“看到靓女还不赶紧追,还不赶紧搂回家,等被衰仔抠走了后悔?那可不是我甘洪禧能干出来的傻事儿。”   “要不是你,我或许还能去考大学呢。”甘妈妈真真假假地抱怨丈夫。   这事儿是甘洪禧这辈子最亏心的勾当。他赶紧摆正态度说:“阿莲,我这些年可做到了当初答应你的事儿了。你说怎么地就怎么地,是不?而且露露和泉仔都去读大学……”   甘妈妈笑眼斜睨丈夫道:“我就那么一说,你紧张什么。老公啊,我现在就担心露露不能读完大学。”   “杨家有房子有店,露露便是做个师奶,这辈子也受不着屈。你莫要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到底还是先把大学读完了好。”   “嗯嗯,你说的是。赶紧吃菜吧,这锅巴泡软乎了就不好吃了。”   “好。”甘妈妈又夹起一片锅巴。她喜欢吃这种酥脆和酸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两公婆说说笑笑吃了晚饭,甘妈妈边收拾边把容记这两天的变化说给当跟班缀在自己身后的甘父。完了她顺口说:“老公,杨家周六过来提亲,咱们家是不是得收拾收拾?”   “我都安排好了。你明天照常去上班就好。”   “那好。我周六得在家休息一天啊。”   “那自然了。”   “可我那煲汤的活儿?”   “她们仨哪个都能接手。你们还能一年365天不休息了?”   甘妈妈就笑:“可不是怎么滴。我想差了。不过煲粥、做点心我没问题,阿严的那个拉肠粉我做不来的。”   “那你就做潮式肠粉。”   甘妈妈眼前一亮,说:“好主意!那个我做过,但家里没有肠粉了,你明天记得买一袋,我下班回来试试。”   “你哪用回家再试?你在店子里就可以试啊。回头好吃不好吃,店子里那么些人,也不担心浪费了。”甘父积极出主意。   “我看你是怕我做的不好吃、还得勉强自己吃下去才是真的,对不对?”   甘父跟在甘妈妈的身边帮忙,见老婆戳穿自己了,就笑着说:“你在家只能做一份,在店子里可以多做几次。再说还能让杨梓那小子看到你为店子用心了。”   “也是。我拉上阿陈、阿赵一起,这样阿严休息的时候,就不用担心店子里没肠粉供应了。”   “你别拉她们俩,你自己做就好,免得那个阿严怨恨你。”甘父狡黠地一笑,道:“若那倆不傻,她们自然会学。便是不学,阿严休息你就上班,也不用担心店子里没肠粉卖。” 第57章 57樱桃肉 落到李敏出走的事儿上,刘……   刘红见丈夫想的明白, 便也不说只要自己夫妻不动心,谁有什么想法都没用的话。但她心情不稳,没了看书的心思, 便恹恹地开了电视机,无意识地调台。   一个个电视节目, 都没看上三秒钟就又换了。   霍博士见妻子没有看书的意思,便说:“哎,我问你个事儿啊。”   “有话就说呗。这是在家。”刘红嗔怪丈夫:“你什么时候还学会这样了。”   霍博士笑笑, 很直率地问妻子:“谢师兄是不是要扶李敏当一把院长?” 这事儿可压在他心里快半天了。   “启明,你听谁说的?” 丈夫不绕弯儿说话,却把刘红惊着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霍博士的脸上布满了一定要探究出一二三的表情。   他这样的神情刘红看多了, 自己当初在大学里就是看上他这种锲而不舍的钻研精神。可现在落到李敏这事儿上了,刘红不禁就有些心烦。她故作镇定地说:“没有。省院的一把院长得省厅任命, 不是谢逊可以私相授受的。那话谁告诉你的?”   “偶尔听说了一句。说潘志当了那么多年的管后勤的副院长,这回不能更上一步当医疗院长就该下来了。”   “不会下去。几个副院长的工作职责不同,院务会才调换了他的工作。明天各科应该能看到调整后的安排。”   “看看, 你们院领导这是欲盖拟彰了吧。潘志换了工作职责, 稍微用脑子想想就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若不是谢师兄想扶李敏当院长,潘志该准备当医疗院长,为更上一层楼打基础。那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刘红严肃起来,她提醒丈夫道:“启明, 这话你可不能在外面说。不然别人该以为是我告诉你的成型意见了。一旦潘志有什么想法,他会和谢师兄产生隔阂的。”   “你当潘志看不明白谢师兄的打算?他要是跟谢逊有隔阂,早就有了。不然只看我就那么一说,你就认真了,当知这传闻不假。”   “看把你能耐的。你还运筹帷幄了。”   霍博士不理会妻子的打趣,认真地说:“刘红, 杨毅基本是要在你后头当书记的,那院长里肯定得有个女的。我就不信谢师兄没和你商量过这事儿。”   丈夫的步步紧逼令刘红有些气急败坏:“那不行我不当书记了去当院长啊。我这些年也一直没离开临床的,我是管不了临床医疗,还是拿不起行政事务?”   “你当我是小孩子糊弄?”霍博士笑着不放过这话题。   刘红见怎么转移话题都无效,甚至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都没用,便带着几分灰心丧气的懊恼道:“上面通过了谢师兄的提议,李敏下个月开始做院长助理,明天会行文下去的。”   霍博士点头:“听说了。谢师兄这让李敏做院长助理这一步好眼熟啊。”   “是啊,先做院长助理,然后接手医疗,陈院长当初就是这么提拔谢逊的。如今他有样学样呗。”压抑不住的情绪翻涌上来,令刘红脸色不大好看。家里只有自己和丈夫,她说话便不考虑那么多了。   “谢逊越来越猾头了。他跟我说什么李敏早十年就该提上来了。说什么当初陈院长对他怎么怎么恩重如山了。咱们谁没从陈院长那儿得到关照,就他记得陈院长的好?”   霍博士避开妻子说谢逊滑头的话,有点儿怀疑地问:“谢师兄若想要回报陈院长,怎么不提拔陈鸿雁做院长助理啊。”   “那也得陈鸿雁是那块材料!”   霍博士嘿嘿一笑。陈鸿雁在眼科被杨卫华母子“夹击”,幸亏她是杨卫华的第一个研究生,幸亏她父亲余荫尚在……   刘红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了,她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后,平静地给出一个很官方的答案:“杨毅也是眼科出身。眼科是小科,不可能同时出两位院领导。”   “那可以提拔池咏波啊,他是陈院长的姑爷。”霍博士心思灵活,脑袋转得挺快。   “傻博士。他提拔池咏波?哪那么容易。除非池咏波不兼职神经外科的副主任了。”   “那怎么可能!你们几个院领导谁没兼职个科主任,省院这几十年不都是这样么?”   “池咏波是副主任。”刘红拧眉。自己也跟谢逊这么说过。但看那谢逊怎么回答自己的——   “提拔池咏波,要不要撸了李敏的主任?不撸,轻者是引发神经外科矛盾,重者师妹还不得再出走啊。”   得!落到李敏出走的事儿上,刘红觉得自己无话可说。李敏可是有前科的。别说她要去南方,她现在想去医大的神经外科或器官移植中心都能进去。   霍博士听完妻子转述谢逊的话,很笃定地说:“池咏波不会与李敏有矛盾的。他那人我虽接触的不多,但敢跟你打赌,他绝对不会跟李敏闹矛盾。他实际是李敏带出来的研究生。绝不可能欺师灭祖。”   “说你傻你还不服。谁敢欺师灭祖啊!”刘红乜斜霍博士。“池咏波不放弃临床,以后他回科里查房、手术,难道他个院长要给李敏这个主任捧病志、向主任汇报病历?或者是李敏这个他实际上的老师给他捧病志、向学生汇报病历?”   霍博士被问住。他想了一会儿说:“那也是啊。提拔池咏波的后患太大,那谢师兄只好回报到李敏身上了。不过我认为即便李敏没意见,池咏波也不会放弃专业。”   “嗯,你接着说。”   “刘红,你们院领导,不管院长、副院长,书记还是副书记,差不多就得考虑二线的问题。放弃专业以后怎么办?哪个正高不想退休返聘,多挣几年钱再回家啊。”   “是啊,所以谢逊根本不是要回报陈院长。”刘红气急起来。   霍博士转着眼睛等妻子的下文。   *   刘师傅到家时两个儿子刚洗完澡。见老窦回来,大儿子舍了母亲要他看弟弟的任务开始告状:“老窦,B仔撕了我的作业本。”   “再给你买个新的好不好?”刘师傅蹲下接住跌跌撞撞扑过来的小儿子,眼睛却一直在大儿子脸上。   “那是暑假作业本啊。老窦!”小小人激动起来。   刘师傅没懂。   “没处买的。”大儿子的眼泪含在眼圈里了。   小小子咿咿呀呀地笑着,伸手要搂着父亲的脖子,他要往父亲脸上涂口水了。   “别,脏。老窦还没冲凉呢。”刘师傅掐着小儿子的肋下,把小儿子的身体远离自己。嘴里安慰大儿子说:“威仔,你阿弟不懂事儿,老窦让你妈麻明天跟老师说明情况,答莫答(好不好)?”   刘师傅的媳妇过来把小儿子抱走,说:“威仔今天委屈了。我答应他周末带他去动物园的海洋馆,我记得你这周可以休息的。”   “阿玉,我今天去试工了。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份工作。”   “老细怎么说?”   “基本过关了。”   “给你几多人工?”   “若顺利,算上奖金能比这面多个一千、两千的。主要是我有保险了,多的钱也可以给你买保险。”   “哇。太好了。”阿玉高兴之下差点儿把小儿子松手了。但她跟着就意识到丈夫这周末可能是没空了。她就对大儿子说:“威仔,你老窦才换了差事,妈麻周末”   不等她说完,威仔的眼泪就一双一对地落下来,小人儿抽抽噎噎地开始哭起来。   “威仔别哭啊。周末周末,”刘师傅为难,他搂着大儿子但说不出哄骗儿子的话。   “威仔,你不许哭。妈麻明天把B仔送你阿婆那儿,然后就带你去海洋馆。你赶紧给我睡觉去。”女人烦躁起来。   刘师傅赶紧搂着大儿子安慰。   威仔仍委委屈屈地抽噎。   “你看看那本子。”女人见丈夫哄儿子哄不到点儿上,便抬手示意他看五斗柜上面。   刘师傅拿起五斗柜上的作业本残骸,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难怪大儿子要哭,这简直是五马分尸了啊。原本他不在乎学前班的暑假作业,可架不住大儿子报了暑期留园,架不住大儿子是个爱学习的认真孩子啊。   于是,刘师傅便哄大儿子说:“威仔,你乖啊,老窦知道你委屈了。一会儿老窦把撕坏的地方给你粘好。明早还给你做最爱吃的樱桃肉,好不好?你明早起床就能吃到,咱们不给你阿弟吃。”   作业本可以粘好,还有爱吃的樱桃肉,向往很久的海洋馆,小人儿终于止住了委屈。   等刘师傅冲凉出来,他大儿子已经在竹床上睡着了。他媳妇在大床上拍小儿子呢。小人儿也快睡了。   “阿玉,我明天得早走,你要自己送B仔过去了。”刘师傅压低声音。   “嗯。他要睡了。”女人低低应了一声,示意丈夫先别说话。   屋角放了一个落地电扇,摇头的功能被固定住了,风扇直对空调出风口,才发出的冷风被吹送到墙上再反折去卧房里。   刘师傅坐在空调下面给大儿子粘好作业本。他摸一下额头的汗水,抬头看空调显示的温度,26度,转回头问他老婆:“威仔干的?”   “我跟他说了,温度太低,B仔病了,明天就去不成海洋馆了。”女人给小儿子肚子上搭了一块布巾,然后直起腰说:“唉!终于都睡了。我这一天比上班都累。”   “你辛苦了。等下个月,等我发薪水了,咱倆就都有保险了。”   “嗯。”女人疲惫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向往已久的社保医保终于要有钱交了,这驱散了她日复日年复年在家带孩子做家务的烦恼。她趿拉拖鞋往外走,边走边说:“你歇会儿吧,我去把肉拿到变温层放着。樱桃肉费工夫呢。你怎么就答应他做这个了。”   “我去吧。我给他做个川菜版的,那个不那么费劲儿。”   “你可别搞辣的啊。孩子小不能吃辣的。”   “我知。你放心,川菜版的樱桃肉是酸甜口的。” 第58章 58分寿桃 你是暗示我你要明年过完生……   甘露抬眼飞快了睃了一下杨梓, 然后立即把他的手机撂下,转身离开了柜台,离开操作间往外走。   “哎, 露露。”杨梓见甘露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而他手扶煮米粉的笊篱却不能跟出去, 便急忙朝着甘露的背影喊了一声。   甘露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她没回头也没回答,急匆匆地从后门出去了。   小区里花木扶疏, 球形灯罩把节能灯的冷光暖光都藏在浓密的枝叶中。白色的冷光和黄色的暖光交错,给小区提供了适度的光亮。而月明星稀的深邃天空,又有闪着红灯的飞机从东北向西南掠过。   甘露的视线从地面看到天上, 又从天上转回到地面。她能感觉到自己那颗心在蹦蹦地乱跳,一种说不出的悸动, 让平时头脑灵活、言辞便利的她有些不能集中精神,她专注地看着节能灯发傻,心里默默想着刚才看到的信息。   自己白天还跟宋清辉说白发如新倾盖如故, 这时不知道为什么心有忐忑,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遗憾攫住了心口。   对!就是遗憾!甚至是失望!   ——杨梓那意思是他明年生日后才能结婚。可是刚才那场合、他居然借用他父亲的微信向自己求婚,太不郑重了!   想明白自己的心理,甘露解下围裙,来回在身前身后呼哒, 驱赶夏夜里的蚊虫。她皱着眉头想该怎么让杨梓明白自己的心意,一生一次的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草率、轻率地含糊过去了。   店子里在给顾客煮米粉的杨梓,抻着脖子看着甘露出了后门,眼前的手机不停有信息过来的提示音,这把他的思想和视线从甘露身上拉回来。他匆忙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 叫住送碗碟回来的甘泉,说:“泉仔,你过来替我一下。这个牛腩粉要给双份的牛腩。”   “好啊。”泉仔吩咐球仔和明仔:“你俩去擦桌子,摆凳子。记得轻点儿,别影响了正在吃饭的顾客。”   “是是。” 球仔赶紧应下来。   甘泉回到操作间,左右一看没找到姐姐,就问解围裙要离开的杨梓:“杨哥,我阿姐呢?”   杨梓只好停住脚步,回答甘泉的问话并交代他说:“你姐才从后门出去了。再来客人来,用你的手机先收款。这些米粉卖完,让你宋哥安排打烊。阿婶她们仨该收拾东西了。”   甘泉点头。   杨梓抓着自己的手机匆忙往后门去。推开后门,他一眼就看到甘露就站在后门外几步远的暗影里。不知怎么的,刚才的慌张没有了,他的心里突然就踏实了。   “露露。”杨梓几步奔到甘露跟前。   “你怎么也出来了?”甘露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   “我叫了泉仔在柜台前守着呢。等那几个顾客吃完,老宋会安排打烊的事儿。”   甘露微微颌首,眼睛定在杨梓翕动的嘴唇。   “露露。”杨梓低声热烈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   “你不高兴了?”   “倒没不高兴,就是挺遗憾的。”   “为什么?”杨梓渴望地盯着甘露的眼睛,急切想得到答案。   甘露舔下嘴唇,心想自己与杨梓认识的时间短,如果跟他玩猜猜猜的游戏,他十有八九不会猜到自己的心思。于是她仰起俏脸,很认真地用饱含遗憾的语气问:“杨梓,你刚才的那句话,你要明年过了22周岁生日才达到法定的结婚年龄,你是暗示我你要明年过完生日和我结婚吗?”   “哄”的一下,杨梓觉得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脸上。甘露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同时也感到难为情。他暗啐自己一口不够man,居然不能光明正大地求婚……求婚,求婚这么大的事儿,一辈子的事儿,自己该,该准备准备好玫瑰花、准备好钻戒啊。   可刚才那是碰巧了。父亲说的那些话,自己要是知道是什么,绝对不会给甘露先看。可不管怎么说自己到底取巧了。   杨梓难为情,他口舌干燥,他急切之下还是坦率地说:“是。我是那意思。露露。我是要明年才够法定结婚年龄。但我正式向你求婚我指的是我爸妈去你家订亲前,我一定会准备好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准备好两克拉的大钻戒准备好一切,绝对不会让你有遗憾。”   杨梓急切的没有停顿的倾述,说到了甘露的心底,打动了甘露,也令甘露慢慢放松了紧绷的俏脸。   心愿得偿,甘露轻声说:“杨梓,一朵玫瑰花可以,没有两克拉的大钻戒也行,我就是想这是我们俩一生唯一的一次,正式一点儿,浪漫一点儿,那样等我们头发慢慢变白的时候,等我们走不快跑不动的时候,等我们要庆祝金婚的时候,就像我太嫲在我阿爷阿嫲庆祝他们结婚50周年时,我们对重孙辈的孩子有更多的、有内容的描述能说出来。”   杨梓连连点头,道:“是是是。我明白。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跟你想的一样。露露,我也希望等我们头发都白了的时候,能对重孙子说起我年轻时是怎么向你、向他们的太奶奶求婚的。”   杨梓的热忱渲染得夏夜的温度更高了。   甘露见杨梓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笑笑接着说:“我太嫲说她出嫁时的盖头是十里八乡最漂亮的。她一针一线地绣了快半年。嫁衣绣了一年多。”   甘露的语气非常轻松,还夹着明显的愉快和憧憬。杨梓觉得自己的心情被甘露的语气影响,觉得燥热的夏夜如同春日一样明媚了。   “我看过太嬷的嫁衣和盖头,很像现在的凤仙装。真的很漂亮的。有机会我带你去看。我太婆的嫁衣也很漂亮。”   “你太嫲和太婆都活着?有没有百岁啊?”   “是啊。我太嫲和太婆都活着,我太婆九十九了。我太嫲今年春天庆祝101岁的时候,单是自家人,就是我阿爷的同胞兄弟姐妹,带着各自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重孙子等,一家一家地排队磕头,就磕了一个多钟。”   “天啊!那得是多少人啊。”杨梓震惊。自己爷爷的兄弟姐妹有活着的,但听父亲说三十多年前就不来往了。亲奶奶那边也不来往了。母亲那边只有母亲一个人。   甘露掰着手指头算给杨梓:“我太嫲生了四儿三女,都活着,我有三个伯公,三个姑太。我阿爷是最小的,孩子也是最少的,我有两个伯父,一个姑妈。我老豆做辅警,不能多生,所以这么多亲戚里,在我老窦这辈,我们家孩子最少,只有两个。我二伯父家是三女一儿。那时不允许超生,计生罚款要把他家的屋顶掀了,但我二伯娘还是东躲西藏地生了我三堂哥。”   “真厉害。”   “我太嫲过生日的寿桃摆了七张桌子,我阿爷的兄弟姐妹每人一张桌子,每桌九十九个寿桃,最后一个没剩,过来祝寿的亲戚都以能吃到我太嫲的寿桃为荣。轮到我舅舅的外孙女,是两个人分吃一个寿桃。那个我妈麻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阿婆生了九个。我有三个舅舅五个姨妈。”   杨梓被镇住了。他简直不敢想象这个大家族加上亲戚会有多少人了。他惴惴不安地把手机打开,指着父亲发给自己的信息让甘露看。   “露露,你看我爸妈才又发来的信息。”   你想长什么样?留言:“憨木仔,我和你妈妈准备了八样礼去提亲。”   “两瓶茅台,两条软中华,两盒比利时的酒心巧克力,两盒大红袍,两盒好想你的红枣,两盒湖南的红莲子,订了两个两磅的东海堂水果蛋糕,两个红富士苹果礼盒。”   “这是参照我当初去你外婆家提亲准备的。”   “但十里不同俗,你请甘露问问她父母亲,他们那儿对提亲礼有没有惯例要遵循,有没有特别要求?”   “我们应该给甘露准备什么?”   “你妈妈是独生女,家里只有你外公外婆。我那时就没有准备见面利是。”   “甘露有个弟弟,我们要给他多少利是?”   “甘露家的亲戚都有什么人,她的堂亲弟弟妹妹、表亲弟弟妹妹,我们要提前准备多少红包?大概要装多少钱?”   杨梓明白这些都是非常实际的问题,都得在父母亲去甘家前落实好。于是他便问:“露露,你有多少堂弟堂妹?是不是得加上你堂哥堂姐家的孩子们?”   “我姑妈家的大表姐都有外孙子了。”甘露如愿在杨梓脸上看到惊诧,她莞尔一笑道:“我老豆最小啊。他成婚又最晚。不过你别怕,我姑妈外嫁,大表姐外嫁,我外甥女也外嫁。她们只春节回来给我太嫲祝寿。嗯,那个我大表姐的外孙子刚刚满月,那BB仔在广西呢。”   杨梓摸摸心口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想周六去甘家的时候被人叫爷爷。这一瞬间他都有那种我自觉还是个宝宝呢,怎么就有人要叫我堂姨公的感慨。   轻松过后,他提醒甘露:“我爸爸的那些问题,还等着答案准备红包呢。”   甘露经历过堂姐提亲、订亲、成婚,于是她便对杨梓说:“我大伯父家三堂姐只比我大两岁,前年底堂姐夫家过来提亲我见过。我想我家应该和她家差不多行事。”   听说有前例可循,杨梓顿时觉得轻松。他赶紧对甘露说:“露露,那你快问问你爸爸妈妈,我爸妈该做什么,该准备多少利是。”   “好。”甘露拿手机准备给父母发信息。杨梓拿过她手里的围裙,绕着甘露的身周,上下左右地呼哒,驱赶蚊子。   甘露在杨梓的“护卫”下给父亲转发杨梓父亲的那些问题,十几条微信发完以后,她觉得大拇指都酸了。可甘父那边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安心笑容。   “这才是要来提亲该有的态度,该做的事儿。”   “阿莲,你快来看,杨家开始问咱们提亲有什么习俗了。”甘父捧着手机喊人。 第59章 59 人参果 怪不得谢逊不惜跟我撕破……   刘红竭力平静自己, 努力不让自己失控、失态。她在屋子里转了几分钟后,等心情稳当一些了,才用自觉平静的口吻说:“启明, 我一直也没想明白谢师兄为什么坚持要提拔李敏。我还问过他是不是要为李敏十年前没当上副院长找场子。”   “给李敏找场子?不会吧?”霍博士怀疑。   “他当然不承认了。他跟我说事过境迁,过去是过去, 现在是现在,那大道理,哼, 一套一套的。我看他比我还能说,要我说他就该跟我换换岗位。”刘红还是把对谢逊的不满说出口了。   霍博士哑然失笑。但他马上憋住笑,一本正经地问妻子:“这些年咱俩和谢师兄的私交一直不错, 工作上你俩配合默契也是省城业内有名的。刘红,我真想不出来, 谢师兄做了什么天怨人怒的事情了,你怎么突然对他有这么大的意见。”   “工作上的事儿呗。”刘红横了丈夫一眼。   “是因为他坚持提李敏当院长助理吗?”   刘红不满丈夫装傻,使劲地哼了一声。   “不对啊, 刘红, 你肯定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撇开李敏和娜娜的关系,你和李敏处得也挺好啊。怎么谢师兄提拔李敏你反倒不高兴了。你对李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对她能有什么误会!不过我是真的不高兴。启明,你听我说,我对李敏的专业技能、带教能力、科室管理、科研成果等方面都没任何意见。至于恃才傲物, 在咱们省院能独当一面的正高里,有一个算一个,没谁没这毛病。包括你我在内。但我对李敏那年不管不顾地要辞职,差点儿把咱们省院的神经外科搞瘫痪了,我一直有不同想法。”   霍博士忙打断妻子说:“那事儿不怪李敏。还是娜娜说的对,本来就跟李敏不相干的事儿, 找她谈话干嘛!你看她一走,把咱们省院的神经外科扔得要跨了,后来她再回来也就没人找她谈话了。”   “李敏是人参果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向着她!”刘红气急,提高声音。然后她随即在丈夫揶揄的笑容里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思想觉悟!老霍,你别忘了李敏是党员。她是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她怎么可以干出撂挑子的事情?她的组织纪律性呢?那年她给省院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啊。”   “刘红,你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这不是在你的办公室,你不能光从你书记的角度看问题。换你在李敏的位置,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对了,我记得你那时还不是副书记,我记得你是支持李敏辞职的。对,我没记错,我当时还写了日记的,你和娜娜态度一样,是坚决支持李敏走的。”   刘红用鼻子深深呼气,她明白自己不能跟丈夫继续辩论李敏出走的事儿。自己丈夫的秉性自己清楚,别看他平时事事听自己的,一旦他认准的事儿,他会用做实验的劲头儿来和自己争论,那时的自己到底是不是有支持李敏辞职。   刘红闭上眼睛。   霍博士仍认真地说话。   “刘红,我那时还是被你说服的呢。我记得你那时说李敏是在神经外科,要上手术台,上头找她谈话,她能不受影响吗?万一在手术台上出事儿了,她就彻底废了。她走,是自保!保留有用之身,以待救治更多患者。这些差不多就是你的原话,你要否认吗?”   刘红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算了,启明,李敏以前的事情咱们不说了。我就说现在。虽然李敏带领的神经外科,是咱们省院的招牌科室,我承认那也是三甲医院里是首屈一指的头号科室,但咱们省院却不是非李敏当院长不可的局面。我认为李敏在临床、在教学能发挥的作用更大。”   “才不是!若是李敏当院长,她的专业优势会提高省院的名气,促进省院发展。”霍博士据理力争。“省院这些年,从陈院长提拔谢逊开始,提哪个当院长不是要考虑这方面的因素?便是谢师兄为你争取当书记,也是用了这个理由啊。”   刘红没想到昔日成全自己的理由,如今成了自己逾越不过去的障碍。她在丈夫的话语里失神,丈夫这些话与谢逊说的何其相似。但那谢逊还不止说这些。   她不仅想起前些日子谢逊用这些年少见的“毒舌”攻击自己的那些话了。   “刘书记,按你说的你教学能力强,就应该带研究生,那你刘红该留在医大病生教研室当博导啊,你屈尊来省院这个小庙干什么?还有临床技能好就应该坚持在第一线为患者服务,那你刘红应该去医大的ICU当住院总,24小时地守在患者的病床前,医大的危重患者更多,你干嘛来省院ICU,你又何必扔了患者挤破脑袋也要当副书记?”   ……   刘红记得当时在谢逊损自己“对人一套对己一套,对师妹也口蜜腹剑”时差点儿就失控。   现在想起来,她也仍旧心潮起伏。隔了好一会儿,刘红平静下来才继续说:“启明,你说谢逊怎么猜出来我心里想法的?我根本没说自己要当院长。我就提议了一下咱们省院内外科有更多的选择,院长助理可以考虑更年轻的、50岁以下的其他人,他就毫不留情、半点儿没给我留面子。你听听谢逊说的那些话……”   “也是我不了解你的真正想法,居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委屈你当书记,委屈你配合我谢逊工作,真耽误了你个人专业的发展,影响你成为国际一流的重症医学专家了。你听听这话,咱俩跟谢逊认识多少年了,我便是没过来省院工作时,我何尝有过不尊敬他这个师兄的?你不知道他当时的嘴脸,恶劣极了,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那般讨人嫌的模样。”   “谢师兄那人啊,”霍博士打哈哈。“其实他这些年只对自己人才直言不讳的。是不?一般人想让他说点儿冷嘲热讽的话,就是拎两瓶茅台给他送过去,也都未必能获得他的青睐。哎,刘红,你有没有总觉得谢师兄的行事风格越来越像原来的舒院长了?”   霍博士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心说幸好大家不知道谢逊这么说过刘红,不然还不一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呢。   “谢师兄是刻意学舒院长。哼,他也就这几年才学的像那么回事儿,没有明显的矫揉造作了。”刘红也承认谢逊的变化,但她的情绪仍带着忿忿不平。“若非如此,我非得要谢逊把他的毒舌咽回去不可。谁怕谁啊!从小到大,不论是吵架还是辩论,我跟谁认输过啊。”   “那是。”霍博士对这点儿深有感触。“我就是你手下的常败将军。我都习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四十年一贯如此。”   “去!我和你过日子又不和你打仗。哪来的常胜将军常败将军的。其实李敏那儿,我想若我先找她谈话,若是我先阐明她在临床和教学科研方面的重要作用,或许她不一定会愿意当院长助理呢。”   “不可能!”霍博士断言。“李敏跟你是一样的性格。上回她用辞职来抗/议,现在谢师兄把机会放到她眼前,她怎么也不会放弃唾手可得的院长。哪怕你跟她说因为你要当院长,我猜她也不可能让步。”   刘红思及李敏的宁折不弯、像极了陈院长的性格和行事方式,设想一下自己和李敏挑明的最可能结果,然后她不得不承认丈夫说的有道理,不得不承认谢逊说的有道理——虽然池咏波的个人技术也不差李敏太多,虽然他似乎也不缺少李敏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但他的出身、个人名望等终究差了李敏一块。若让池咏波接任神经外科主任,省院的神经外科注定会走下坡路。   唉!省院不能冒这个风险。   李敏之于省院是有她没她不一样。   所以,不能让李敏离开省院,是这次调整班子的前提。   更因为谢逊说李敏不可能再去南方,很可能就在省城换一家医院,尤其是医大就非常可能朝李敏伸出橄榄枝……思及李敏可能带走的潜在患者量,刘红不由得就气馁了,她气势颓败地说:“启明,你知道谢逊还跟我说了什么不?”   “说什么?”   “他说李敏要不是为了穆杰,那年她就出国了。他说李敏委屈大了呢。啧啧啧,那个心疼劲儿。要不是我知道李敏的为人,也知道谢师兄是个磊落君子,要不是我知道他们各自的婚姻都坚若磐石,我都得以为李敏和他有点儿什么了。”   霍博士哂笑,妻子一直对动不动就怀疑男女之间有点儿什么勾当的捕风捉影嗤之以鼻,如今怎么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了?可见谢逊提拔李敏对她的影响之大。但他觉得此时并不是能问出妻子真是想法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再度转移话题问道:“哎,你说谢师兄那年是怎么把李敏哄回来的?他会不会许诺李敏等有机会了就提拔她当院长?”   “天知道!反正李敏的事儿,谢逊会替她出头,替她想周全的。” 刘红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说完了,她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酸溜溜的了,便给自己掩饰道:“谢逊不看陈院长的面子,还得看他儿子的面子呢。”   这话出口,刘红就觉得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雾,令自己找到了苦寻多日却没有的答案。她坐回到沙发上,十指交握,呐呐自语:“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谢逊不惜跟我撕破脸也要提拔李敏。根本原因在这儿啊。” 第60章 60 十叶龙眼 要求这么低?杨梓怀疑……   霍博士见妻子连说三个“怪不得”, 怕她真的跟谢逊闹翻了,就劝慰道:“刘红,谢师兄他提拔李敏也是为了省院的长远发展 。你若再小五岁, 谢师兄肯定会赞成你从书记转院长的。”   小五岁这话说到了刘红的心坎上。   刘红很快恢复了往昔的冷静,以智珠在握的态度的笃定语气说:“我若小五岁, 他自然要赞成我接院长职位。启明,谢师兄的公心我承认,但他这次坚持提拔李敏就不是。”   霍博士皱眉说:“怎么不是?你不也同意李敏当院长会给省院带来更大的益处嘛, 我估计谢师兄提拔李敏,就像他上回跟省里力主你当书记一样。你看他这十几年做的哪件事情不是为省院好?若不然,你跟我说清, 我去找他陈明利害,他不是固执己见的人。”   刘红满脸酸楚, 坚定而缓慢地摇头。   霍博士见状都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了。他只好自己闯祸自己收尾,继续耐心地劝慰妻子:“谢师兄本来就是李敏的半拉老师,这些年他俩从不回避这种关系。他会为李敏考虑, 也是应有之义。”   “你这话最多说对了一半。”   “那你以为谢师兄是什么意思?”   “他都猜出来我想当院长了, 你当他还会对我说实话吗?”刘红语速极快地反诘。   霍博士张大嘴巴,他从来没想过妻子会有当院长的想法。不是,妻子前面所言的要当院长,他是都当笑话听的呢。但此刻他终于后知后觉那是妻子的心里话, 是真心话。   “闭嘴!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刘红又开始烦躁。   霍博士下意识地抬手擦嘴,手背上自然什么都没有。可他只好脾气地笑笑,不跟处于失控边缘的妻子打嘴仗,他等妻子给自己一个最切合谢逊心理的解释。   可刘红突然加快语速道:“谢逊的目的根本不是回报陈院长,他是为了李敏以后会提拔他儿子。” 她把自己跟谢逊谈话失败、把自己不可能由书记转为一把院长的懊恼、挫败、甚至压在心底无处发泄的怨气,一股脑地不管不顾地吐露出来。   “启明, 你算算李敏先当两年院长助理,然后等谢逊二线了接任院长管医疗,那个不管她是管医疗还是抓总,她能当十年院长。等她再二线的时候,谢苏宝是不是四十多岁?是不是最适合提拔到院里的年龄呢!”   一番连珠炮轰得霍博士目瞪口呆。   *   “阿莲,你快来看,杨家开始问咱们这儿提亲都有什么习俗了。”甘父捧着手机喊人。   甘妈妈闻言急忙过来。她抓过丈夫的手机,越看越高兴。就是嘛,这周六就来提亲,把提亲的礼物都预备好了,还先告知自家,这才是应有的要提亲的态度。   甘妈妈美滋滋地把手机还给丈夫,激动地搓手说:“终于等来了。老公,我跟你说我这半天一直不敢提这事儿。这都眼看着就周末了,杨家这么远,便是一时半晌找不到合适的媒人,也该先问问露露她要什么啊。你说是不是?”   甘父点头:“很是。不过这年头不像我老豆成亲那时,想买点儿什么都要攒粮票、攒布票,现在只要手里有钱,随时能买。”   甘妈妈嗔怪丈夫说:“虽是随时能买,但杨家若看重咱们囡囡,就应该提前问一下露露想要什么。”   甘父摸鼻子笑笑,承认妻子说的有道理。   “哎,老公,杨家该给露露的提亲礼,咱们该要点儿什么?杨家可不是咱们十里八乡的贫寒人家。”   甘父却收起笑脸,很认真地说:“就照大哥家细囡的来。阿莲,我跟你说咱们可不能多要,省得亲家奶奶看不起露露。不过我觉得露露不会对金戒子什么的感兴趣。”   “那和她感不感兴趣无关。那是该有的提亲礼!”甘妈妈说完就催促丈夫给女儿回微信。   “嗯,你说的是。”甘父拿着手机慢慢回复女儿,杨家夫妻提亲应该给自己女儿的礼物。   甘妈妈兴奋不已,围着丈夫打转儿。等甘父眼睛从手机上抬起,她立即说:“哎呀,老公,我一想到咱们露露结了这门一门好亲,我就高兴得恨不能把所有的亲戚都喊来。”   “等娶亲的吧。提亲就只喊我大哥、二哥两公婆过来陪客、烧饭。订亲把你哥哥姐姐们都请来。成亲再把所有的亲戚都请了。”   “好。”甘妈妈没有异议,这也是周围人家在结亲时的一贯做法。   “但杨家给泉仔的利是呢?”   “和我大哥家细囡订亲给根仔的一样。一切都比照这一两年的惯例。省得亲家认为我们贪婪。我明后天会跟大哥二哥都打个招呼,让他们提醒各自儿子,别把细佬仔弄来看新亲。”   “对对,二哥那孙媳妇眼里就认钱。可别让杨家以为咱们不懂规矩,弄个曾孙出来讨要红包。亲家奶奶会看不起露露的。”   甘父笑笑,提醒妻子说:“阿莲,这话咱倆只在家里说。”   “嗯嗯,我明白。二嫂人不错,就是这儿媳妇没娶好,任着儿子挑靓女,结果越往后越歪,娶进来这么一个眼里只有钱的,到底是坏了一家子的和气和风气。我跟你说细囡出门时,她什么都没送。等细囡回门时,她却抱着细佬仔去看新亲。把二嫂羞的啊,特意塞了双倍的回门红包。”   “嗯嗯,我知道的。我会跟二哥说好的。”甘父更不想杨家看低自家的。“咱们是想结一门好亲,但杨家再比咱们有钱,咱们也没指着收女儿提亲礼、订亲礼发财。咱们不是卖女儿。”   “这年代又有谁想卖闺女了。”甘妈妈轻嗔丈夫一句。“不过老公啊,我觉得杨家这提亲礼比周围人家的贵重。这茅台、中华,我也没听说周围谁家是这样的。”   “那是亲家的心意。有钱难买愿意。咱们不说出去,也省得别人家攀比。”   “那咱们拿什么回礼?”   甘父犹豫了一下说:“比我大哥家的加倍了。”   “行吗?”   “怎么不行!赶上这季节了。要是冬天,咱们就还干果回去。现在咱家的那几棵雪怀子还挂着果,等周六早上我挑好的装一筐。那龙眼也差不多熟了。一筐荔枝一筐龙眼,算了,我明天找人再编多几个竹筐,刷上红漆。大筐装小筐他们好拿。不论是荔枝还是龙眼,他们带回东北去,自家吃,送人,都是好东西。”   甘家的龙眼树也是甘父特别淘换的品种。虽说也属于石峡龙眼那类,但其不仅有该品种专属的味甜、个大、核小、易离核等特点,而且在爽脆的浓甜里还带着清香的蜜味。尤其是这几株树挂果率特别高,甘家夫妻每年都会晾晒不少龙眼。那去皮去核的桂圆,基本上就是他们走亲访友的必备手信。   甘妈妈信服丈夫的安排,但她要想的就比较多。所以隔了一会儿,在甘父打字停歇的时候,她又问:“那咱们要给憨木仔买点儿什么?像细囡那回送的那身衣裳?可那茅台酒和中华烟太贵了。县里的衣衫我怕杨家看不上呢。”   “就咱家这经济条件,难道还能去买和茅台酒一样钱的回礼?心意到了就成。”   甘妈妈犹豫不语,但她脸上的反对意思非常明显。   甘父就推心置腹地细说:“下月泉仔要上大学,得给孩子换个手机吧?还得给他买个电脑带着吧?就是军校包吃包住的,咱们也得给孩子再带上一两千应急。你算算是不是不剩什么了?”   甘妈妈便道:“我们娘仨这个月都有挣钱,我和泉仔挣的应该能够答对他上学的了。”   甘父立即说:“那也行。我明后天在家收拾、备菜、备回礼,你自己在广州买东西行不?”   “天河城和正佳我去过好多次了。我不会找不着地方的。就是不知道给憨木仔买什么衣衫好。”   “你要挑好的买,别让亲家老爷亲家奶奶觉得咱们小气,觉得咱们不看重人家孩子。”   “你说的是。可我买什么好?这些年泉仔都穿校服,我都不知道学生仔除了校服穿什么好。”甘妈妈愁得眉头皱到一起了。   “让露露问问杨梓。”甘父顺手发信息给女儿。   *   甘露收到父亲的回信,她看了一遍便招呼杨梓一起看,杨梓凑到甘露跟前,甘露的发丝擦过杨梓的脸颊,不仅令他脸热心跳,心里也跟着痒痒的。   提亲要给露露2000块,再加一对金戒子,大小不论。   要求这么低?杨梓怀疑甘父是不是少写了一个零。   甘露见他那样,就忖度杨梓的心理说:“我大伯家的三堂姐就是这么多,我老窦的意思是比照他们家的来。”   “这样啊。”杨梓有心给甘露多一点儿,贵重一点儿的东西,但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给泉仔1000块。准备几个20块的红包,应对其他不请而来的侄子辈和孙子辈的细佬仔。20块?这么少?不是200?”杨梓诧异极了。“露露,你再问问你爸爸,是不是少了一个0。”   露露心说这事儿怎么可能搞错呢。但她不仅没说出口,还立即按照杨梓的要求发信息给父亲。   甘父立即回消息说:“就是20。二十元。泉仔是他这辈最小的,下一辈的我会叮嘱到别过来。如果有过来的,就给一个。侄孙辈的孩子应该不会抱过来的。”   杨梓心里有些不落底,这意思好像是不确定露露的侄子辈、孙子辈会不会都听话啊。可甘露家的亲戚是极多的,这万一要过来几十个,自己父母没准备够数的红包可怎么办。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甘露了。   不等甘露再问父亲,她父亲又发来消息:“露露,你问问憨木仔,他喜欢什么款式颜色的衣衫?你妈麻明天要去天河城买回礼。价格相当于两瓶茅台酒的。” 第61章 61应亲宴 我外婆后来说过要是先见到……   哎呦, 知道甘家经济情况的杨梓可被吓着了。他赶紧对甘露说:“不用不用。不用给我买东西。”   甘露抬头,她的额头从低头的杨梓鼻尖滑过,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各自后仰头部。   “那是按规矩给的回礼。你不收, 便是表示你对亲事有不同意见。这提亲只是你父母的意思。” 说完话,甘露突起恶作剧的心思。她露出顽皮的笑意说:“那衣服你要穿给我爸妈看的。”   杨梓惊讶:“我去你家还要换身衣服走?”   甘露见杨梓真信了, 甜甜一笑说:“逗你玩呢。但这身衣裳还真有要穿到我家的时候。”   杨梓很感兴趣地问:“什么时候穿啊?”   “一般是回门礼时穿。”   “那你可得给我买一身好衣服。”杨梓头脑灵活,这一会儿已经想出了对策——下周给甘泉买一个超薄本。甘泉和宋清辉嘀咕过,他等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就要用打工的钱跟宋清辉一起去买电脑。   “你有喜欢的牌子吗?”   “我上大学之前基本都是穿校服,别的衣服我妈妈和外婆买什么我穿什么。嗯,我妈妈也不是特意给我买衣裳, 她不喜欢逛街,她嫌浪费时间。她会到熟悉的品牌柜台, 按照单子一二三四,这款衬衫白色、浅灰、深灰的各两件,那条西裤藏蓝、深灰、黑色的各两条……给我爸爸买衣裳时, 顺便就给我带几身的。”杨梓边说边笑。   甘露莞尔。   “那明晚我妈妈给你买什么好?也是衬衫和西裤?”   “好啊。回门礼我就穿那身。”   “红色的衬衫?”甘露笑问。   杨梓想象一下, 摇头说:“红色系的就可以吧?我有张周岁照片,里外大红,都裹成个红包了,极辣眼睛。”   “水红色或是水粉色?”   “水粉色。”杨梓果断选择最浅的。然后描补道:“我有一条大红色的真丝领带, 这两个可以搭配到一起。”   “裤子呢?还有码数?”   “也浅色吧。广州的九月天气怎么都是30度往上,要薄一点儿面料的。你等等我问我妈妈衣裳的牌子和码数。”   省城那边。   容教授眉眼带笑地推了杨宇一下,提醒他看儿子发来的信息。   杨宇看罢笑道:“甘家的反应很快啊。”   “是啊,咱们才告诉儿子准备好了提亲礼。看来甘家也是挺满意咱们憨木仔的。”   “那是。你儿子甩我十条街呢。”   容教授得意地一笑,说:“也是你儿子。性格还是像你的多,你不用谦虚。”   杨宇笑而不语, 只叹道:“二十年过去了,提亲礼和回礼差别不大啊。”   “是不大。”容教授嘴里应着,手里忙着编写短信,她把儿子常穿的品牌和码数发过去,还留了语音,之后顺手转了6000块给儿子。   杨梓见母亲发来语音,便点开了。只听一个温婉不失威严的带笑女声道:“憨木仔,这几个品牌的衣服都比较贵。天河城百货的男装部,正佳广场的友谊商店都有卖。这些钱只够给你买背心内裤衬衫长裤各一,不包括鞋子的啊。你看你怎么说服甘家用这钱买了,别让你岳父母为难。祝你好运!”   容教授的体贴令甘露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她再没有想到杨梓穿的衣服那么贵!她穿的衣服不是超市换季打折的,就是某宝大促销的,单件一般就几十元。   杨梓抬手把钱转给甘露,还抓着甘露的手机点了收款。   “别,杨梓,这钱我不能收。给你买衣服是该我家出钱的。”甘露又急又窘。   “你明天陪你妈妈去吧。”杨梓恳切地请求。“你去付款,别让你妈妈为难。真的。要不你给我买一条领带就好了。这几个牌子的领带都不错。我的衬衫都是白蓝灰色,好搭配。听说哪个女人都不嫌鞋子多,男人自然不嫌领带多的。”   杨梓刻意开玩笑,令甘露非常感动,她非常不好意思地说:“杨梓,我没想到你的衣服这么贵。”   “我也不知道。估计我爸爸也不知道。我家都是我妈妈买衣服。我爸跟我说过,他小时候被他姥爷送回城里时,住在我太爷太奶奶家院子里盖的小房,我爷爷进屋都要低头。那房子以前是装杂物的,冬天砖缝四面进风。那时候我爷爷在卫校读医士班,助学金将够他自己吃饭的。我奶奶没工作也不挣钱。我爷爷寒暑假就勤工俭学,去煤场帮忙打煤坯,送煤,反正什么辛苦什么挣钱多就干什么。我爷爷来广州向我外婆提亲时,并不知道我外婆家开了这个甜品店,也不知道我外婆家有点儿小钱。”   甘露点点头。但她心里却想那是有点儿小钱吗?天河这块的房子多贵啊……   杨梓趁机把自家的事情说给甘露。   “我外婆说她就是看好我爸爸这个人了,人靓,脾气好,努力上进。我跟你说我奶奶的脾气很不好。我外婆后来说过要是先见到我奶奶了,我爸爸再好她也不会同意我爸妈的婚事。”   甘露震惊,有些忐忑地问:“那你奶奶和你妈妈处得来吗?”她在镇子上见过婆媳不和的。那撕破脸的争吵,太令人难为情了。   杨梓颇为不好意思地回答:“处不来。但我爸妈刚结婚的时候,我爸在广州上学,后来去深圳工作,我奶奶在东北也过不来。我们每年最多回去一次。我奶奶对我和我妹妹都非常好。后来我爸妈回去东北工作,那个他们回去没几年,我奶奶就死了。那个我奶奶92年得过胃癌。后来又高血压高血脂什么的。听说我奶奶打遍省院没对手,后来输在罗奶奶手里。然后她再没跟别人吵架了。”   “这样啊。”甘露不知道自己该给杨梓一个什么表情。   “是啊。我知道的就这么些了。露露,老杨家没家底,就是靠工资维持温饱而已。我爷爷退休后都要到民营医院挣钱补贴我大姑买房子。”   “你大姑家?”   “我大姑是我爸爸的亲妹妹,她是手术室的护士,快退休了。我姑父是派出所副所长,才提不久的。他父母亲都是工人,兄弟姐妹也多。他们结婚就住在省院分给我爷爷的房子里。后来那房子拆了要建高层,我爷爷给他们添钱补了差价。”   “你爷爷真厉害。”   “不然也没办法啊。他们俩挣钱少。我大姑家就一个女儿,小媛姐比我大了两岁,她和姐夫都是警校毕业的,现在当民警。他们今年春天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我小姑是罗奶奶生的独生女,我爷爷再婚时她上初中,她和我爸爸我大姑没血缘关系。”   “嗯嗯。”   “她是法医学博士,我小姑父也是博士,他们都在医大工作。她家只有一个女儿,还在读小学。我与他们不熟。每次回去会一起吃一两顿饭。”   “嗯。”   “但小蓉和小媛姐跟我小姑的关系特别好。我家就这些人。比你家是不是少了太多了?”   甘露不由地道:“我家光姓甘的说一遍也要半宿。不过甘家的习惯是只留长子和幼子,甘家女都外嫁,所以镇子上就只有我大伯爷还有我阿爷这一支在。只有太嫲做寿的时候,其他人才会回来。”   “每年回来一次吗?”   “不,十年回来一次。今年回来的人最全。我大伯一家跟我阿爷阿嫲一起住,我老窦是结婚就搬出来住了,我家快要到镇子的最边上了。”   信息量有些大,但也令杨梓偷偷地轻舒一口气。这样周末不用担心被甘家的人包围了。   甘露继续给他解释说:“周末我家会依照我三堂姐的前例行事,你不用担心人多。”   “嗯嗯。”杨梓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着今晚把甘家的这些事情告诉给父母知道。   *   甘妈妈落实了给杨梓买什么回礼后,心情非常好地跟丈夫商议周六要准备的午饭。   “得有鸡。”   粤省风俗,无鸡不成宴。   “嗯。你准备怎么做鸡?”   “白切?今天店子里的刘师傅做的白切鸡真好,爽滑鲜嫩。我怕咱们做不出来那么好。”   “人家是饭店的师傅,是手艺人,你不能那么比。”   “那咱们怎么做好?”   “盐焗?”   甘妈妈摇头:“用泥焗怎么样?用荷叶包着,荷叶正是这季节的。新鲜。”   “好,那就荷叶焗鸡。再来个清蒸鱼。我让人周六一早送两条桂花鱼来。保证是活蹦乱跳的。”   这也是应该的,无鱼不成席嘛。   “怎么蒸?是咱们家常的做法还是上回在县里吃的做法?”   他们所说的县里做法实际上是被顺德人称为粤菜正宗的蒸鱼方法。因顺德大良从前叫做“凤城”,那做法也叫“凤城清蒸”。他们一家还是在三年前去县里吃的饭,为的是庆祝女儿考上大学、儿子考上省重点。那一顿饭吃了好几百,是甘家从来没有过的奢侈。甘妈妈经常跟丈夫回味、分析那一餐每道菜的特殊之处,无形中的压力,逼得当人老公的男人奋发图强,把那餐吃的菜都琢磨会了。   “县里的吧。我明晚买条桂花鱼让大嫂先试试。”   “还做什么菜?我觉得上回吃的那个荔枝虾仁挺不错的。一半过油,一半虾仁插到荔枝里去蒸熟。”   甘父沉吟了一下,说:“那我看看怎么教会大嫂吧。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做出来。”   “豆腐呢?买乐从豆腐?”   “买鲮鱼自己做吧。辛苦点儿。新鲜。咱们可以做一个冬菇蚝油扒鱼腐,还可以做个鱼皮角,用芥菜仔滚煲,正适合暑天吃。”   “那可就三个跟鱼有关的菜了。”   “年年有鱼。再说都不一样的。然后再蒸个芋头红烧肉、做个菜脯煎蛋,”   “再加个素菜,西芹炒百合撒几粒枸杞子?”   “行。”   “汤就做玉竹麦冬煲瘦肉?那个汤的味道好,喝了以后嘴里有淡淡的甜味。”   “好。”剩下这些都比较家常,甘父觉得大嫂、二嫂的手艺没问题。   顺利敲定八个菜一个汤,两公婆都舒了一口气。 第62章 62香煎虾饼 认命但不放弃努力,我佩……   甘泉从杨梓追出去就开始着急。他把那碗牛腩粉煮好以后, 趁着再没有食客进来,就赶紧到宋清辉和杨蓉的桌前,说:“宋哥, 小蓉姐,你俩吃的这么慢, 都耽误球仔和明仔收拾你们这桌了。”   宋清辉便说:“我马上吃完了,我这就回去洗碗了。”   杨蓉跟着把最后几口划拉进嘴,然后把饭筷放到甘泉提过来的托盘里, 由着宋清辉端回去操作间。   她对跟在自己后面走的甘泉说:“泉仔,你干嘛啊,我哪有耽误他俩收拾桌子了。你心急火燎的, 到底有什么事儿?赶紧给我说个明白。”   甘泉讨好地笑着央求道:“小蓉姐,帮下忙了。你收钱, 我回来跟你说。”   然后他不等杨蓉答应,就从后门溜出去了。   手扶操作间门把上的手杨蓉,闻言愣了一下, 看着火燎屁股般逃走的甘泉不禁就摇摇头。这衰仔!她推开门站到柜台前, 四处扫视一圈,没看到哥哥和甘露,她顿时想明白甘泉肯定是给哥哥和他姐捣乱去了。   这又何必呢!难道你姐姐还能一辈子不找男朋友?   哼!等你上大学走了,我看你怎么办!我哥和你姐可都是在广州的。   这么一想, 杨蓉心里顿时舒服了。她心情美美地拿起手机,然后惊讶地看到因为静音错过的家庭小群里的那些消息。   甘泉推开后门,看到杨梓和阿姐站在几步远处的树影下说话。虽然俩人是并肩拉手地叙话,但也让甘泉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那次沉塘的风波,虽然被警察制止了,但还是在甘泉这个细佬仔的心里留下了太深的痕迹。便是没有父亲的叮嘱, 他也不希望、不想看到自己亲亲的阿姐陷入那样的境地。   忙了一天了,少年人不禁就有些疲惫。情窦未开的他顺势坐在台阶上,眼睛盯着前面几步远说话的阿姐,心里不由自主地就想些有的没的。   阿姐不是自己的了。   都怪杨梓这衰仔长得太靓了。   要是杨梓以后对不起姐姐……   少年摸摸自己细弱的臂膀,暗暗下定决心,到军校以后一定要好好锻炼,练出老窦那样的身手,哼!   少年朝空气挥拳,好像是击中了他假象中的那个负心薄幸的。   不久,后门推开,赵阿婶一眼看见坐在台阶上的甘泉。   “泉仔,你怎么坐在这儿呢?累了就回去歇着吧。店子没人来吃饭了。”爽快的赵阿婶热情地关心甘泉。   她热情的大嗓门惊动了树荫下的杨梓和甘露。俩人同时回头,正看到从台阶上站起来甘泉。   “这泉仔!”甘露面上羞恼嗔怪弟弟,心里却感动,阿弟是牢牢记得老窦的吩咐看护自己呢。   杨梓摸摸鼻子,把手机揣进裤兜里,把围裙给还甘露,拉着甘露的手往回走。甘露挣了一下,杨梓悻悻地松手。他走过去搂着甘泉的肩膀说:“泉仔,你不用这么监督我啊。我只与你阿姐拉下手。”   “杨哥,我老窦吩咐我的话我得做到了。”甘泉嬉皮笑脸。“发乎情止乎礼,才是君子所为。但杨哥你是君子,可我不还是小人嘛。等我够18周岁了,我就不这么干了。”   杨梓对上赖皮的甘泉啼笑皆非。他拍拍甘泉的肩膀说:“你小子不用这么看着我,你妈妈和你姐明天去给我买衣裳。你要准备改口了。”   甘泉拉开后门的动作停住,他回头对杨梓说:“杨哥,咱们过几天再说这事儿。不过你要先准备好改口费啊。不满意我不改的。”   “超薄本,如何?品牌你选。”   甘泉的笑容只在嘴角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他带着一点儿傲娇说:“那也得下周再说。”   对上这样不好收买的“小舅子”,杨梓无可奈何。   陈阿婶和严阿婶抱着东西出来,明仔跟在俩人的后面,甘泉赶紧开大后门让开路。   “老细,宋哥安排我帮阿婶洗东西。”   “嗯。那你去帮忙吧。”杨梓朝明仔点头,回头招呼甘露:“咱们回去收拾打烊了。”   出来到后门水池清洗东西的三个阿婶,就着听到的只言片语闲聊:“泉仔说下周什么意思?”   “是不是老细和她阿姐这周订亲啊?”   “那阿甘倒嘴紧,什么话儿也不漏。”   “看她周末是不是休息就知道了。”   那是。   “甘露是个好女子。”   “是啊,人靓性格好。”   “泉仔他阿姐学习好。我们那儿很多男仔喜欢她。”明仔也加入她们的闲聊。   “那有人去他家提亲吗?”   明仔摇头。“他阿姐的大学好,若男仔考的大学不如女仔好,怎敢去提亲?!提亲得女仔同意的。”   “明仔知道得蛮多的啊。明仔,你喜欢什么样的?”   明仔憨厚地笑笑说:“我才第一天上班。我老窦说要我自己赚出来老婆本。”   “也是。没钱休提娶老婆的事儿。”   话题渐渐转到广州房价、娶媳妇彩礼越来越高的感慨上。   ……   杨梓他们仨回去店里,见宋清辉在做最后的清扫。杨蓉拿着抹布在擦柜台,球仔在洗碗池那儿忙乎,甘泉立即洗手帮忙擦水,然后把碗筷放入消毒柜。   甘露拿着本子核对库存、拟定明天要补充的原材料,一会儿要给杨梓清单的。   “又被捉了现行?”宋清辉调侃杨梓。   杨梓不以为然地说:“我也没做什么光天白日下不能做的事儿。”   “嘿嘿,你要是个令人放心的,泉仔还能把你当贼看啊。”宋清辉继续揶揄杨梓。   “发乎情止乎礼,我是君子,我会恪守规矩,不会越线,越过你们那十九世纪的习俗。”杨梓正色。   “你想越过也得有那机会。”   “老宋,你不要幸灾乐祸。你也会有被当贼看的一天。有句话叫笑话人不如人。”   “杨梓,短时间内你看不着笑话。我是说我跟你不同,我得先自立,等以后有养家的能力了,我才敢考虑婚姻。现在嘛,我有那花前月下的精力,我不如用在学习上。”   “看你说的。好像我平时没跟你一样泡自习教室的。”杨梓也上手干活。   宋清辉坚持:“咱倆是不同的。你遇见喜欢的女仔敢放手去追,而我首先要考虑自己有没有时间。我的学费要靠奖学金,生活费要靠打工。可谈恋爱呀,起码得有说话的时间吧,我哪来的那个美国时间!”   杨梓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如宋清辉了。人家寒暑假要挣生活费,而自己的寒暑假都在学习。   宋清辉好像是看透杨梓心中所想,他停下手里的活,说:“老杨,我羡慕你,但我不嫉妒你,更不会梦想天上掉馅饼会拥有你这样的财产。我阿婆说人的命天注定,命里八尺别求一丈,省得折了自己的福寿。”   “认命但不放弃努力,我佩服你,老宋。” 杨梓钦佩   宋清辉笑笑说:“比起那些失学儿童,还有初中辍学的同学,我父母供我读完高中,我应该知足的。网上要卖肾买‘爱疯儿’的玩笑,我脑子没进水就不会那么干。老杨,我跟你说爱情与现阶段的我就是iphone一样的奢侈品,我用小米挺合适的。”   杨梓点头表示明白宋清辉的意思,并出言安慰宋清辉道:“等你以后成为外科一把刀就好了,可以坐等美人投怀送抱。”   “哈哈,起码得十年八年的。”   “是得那么久。得先考上研究生,甚至读完博士,才有可能成为三甲医院的一把刀。”   “是啊。有把握留学生在三甲医院工作的导师,都是非常挑剔学生的。你决定去你父母医院实习了?”   杨梓摇头:“这一天天忙的,我根本没空想那事儿。”   宋清辉咧嘴笑道:“那还用想么?一个好科室,一个好带教老师,绝对能助你更上一层楼。不,应该是跳板才对。老杨,我真的很羡慕你,机会到你面前了,你还要考虑考虑的。”   “老宋,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吧,我实际是因为这儿放不下心,不敢去想那事的。”   “这里你可以交给甘露啊。”   杨梓摇头:“要是她想考研究生呢?她那还能有空儿?!”   “也是。不过这个暑假要都是这么忙,咱们谁成绩再好也不行。”   “我知道像这几天这样肯定不行。老宋,最多到周日,下周我会重新安排一下,咱们都该看书了。”   “你知道就好。不过今天有球仔和明仔帮手,你看咱们已经事半功倍了。”   俩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等明仔帮严阿婶把熬粥的大瓮抱回来,他们几个也基本把所有活都干完了。   跟在他们后面进来的陈阿婶见甘露在跟杨梓交代材料,就等在一边。甘露说完了,她就说:“老细,明天我想增加个香煎虾饼。”   “都需要什么?”   这也是原来菜单上就有的东西。   “需要虾仁,青豆粒、玉米粒和胡萝卜粒,还有糯米粉。没有胡萝卜粒我可以自己切。那个虾仁活虾冻虾都可以,但一定要新鲜的。”   店子里有足够的猪肉,虾饼里还要添加少量猪肉沫提味,但猪肉这一项,陈阿婶就没列在原料里提出来了。   “好。”杨梓点开手机订货。甘露也把陈阿婶的要求添写到原材料单子上。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买现成的什锦菜粒。   杨蓉听见陈阿婶要做香煎虾饼,立即凑过来说:“阿婶,做点儿虾饺吧。现做的虾饺比冷冻后再加热的好吃。”   “行啊。如果是活虾,做出来的味道更好。”   “活虾得到菜市场买。”   “哥——”杨蓉拖长音朝杨梓娇嗲地叫了一声。   忙得头也不抬的有求必应的哥立即说:“那你明天自己去买一斤活虾。你问问菜市场会不会帮你挑虾线,陈阿婶有她的工作呢。”   杨蓉撅嘴。   宋清辉悄悄提醒杨蓉:“你给卖虾的加工费。人不多时,他们肯定会帮你处理好的。”   “谢谢你啊,宋哥。”杨蓉喜笑颜开。   甘露抬头看到杨蓉的笑脸,心说那网名“我笑起来真好看”一点儿也没错。 第63章 63京酱肉丝 我活着你的退休金贴补他……   杨梓和甘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不约而同地收起所有的旖旎心思,很快把明天需要的原材料核定好了。恰好宋清辉也带着明仔检查完了所有的水电,男男女女便鱼贯而出, 上栅落锁。   杨蓉因香煎虾饼走在陈阿婶身边,问她还会做什么点心。   陈阿婶笑眯眯地答道:“容记原来单子上的那些东西, 不论点心还是汤、粥,便是那些炒菜我也都会做。当然啦,味道没有刘师傅做的好。”但她很认真地告诉杨蓉:“靓女, 等你在家用心地做了二十年饭,便是没有刘师傅做的好吃,看着那些菜名也能做出来差不多的味道。”   杨蓉诧异, 往严阿婶和赵阿婶脸上寻找答案。   俩人皆回以肯定的点头。   几个年轻人都觉得这是很挺神奇的一件事儿。   到了七楼,杨蓉便让甘露先去洗漱, 她把这话当成奇闻趣谈发到家庭群里。   九霄云上天第一个接话道:“没错。三菜一汤,我可以信手拈来。”   壮志凌云立即@所有人:“没错。我作证人。”   刘卫武跟杨丽嘀咕一声:“这马屁拍的真赶趟儿。”但他却没敢把这话发群里,罗天那小姨子简直是罗刹。这么些年来, 他一直背地里管罗天叫罗刹。他自觉惹不起罗天。其实这家里的任何人他都惹不起。   但他却在群里说:“小天, 周末你来给大家显显身手呗。”   专职疏通下水道突然扔下一个大炸/弹:“我们周五去广州。都买好机票了。”   保一方平安接上:“爸,你想孙子啦?”   杨丽在他身边,边打字边嘀咕了一句:“卫武,失望不?混一顿大餐的机会没了?”   刘卫武想瞪眼, 可杨丽敲一下他搁在凸起肚皮上的手机,立即令他瘪茄子了。那是提醒他这月的体重一点儿都没降。   刘卫武叹口气说:“别人都苦夏,唯独我苦嘴。我这一个月跟你吃青菜,吃得看啥都是绿色的。唉!命苦啊!”   杨丽不理丈夫的装腔作势,乜斜他一样,刘卫武越发抱怨起来。   杨丽便瞪大眼睛飞了他一句:“你当我不知道你中午吃了啥啊!京酱肉丝好吃吧?要不是有人拦着你, 你是不是还要叫个锅包肉?四海酒家给你的份量可比正常要多,对不?哼!大热天的也难为你能吃进去那么些肉。我告诉你月底的红烧肉没了。体重没增也取消了。”   刘卫武就是素食了快一个月,实在扛不住肚子里的馋虫了,才小心翼翼地背着所有人偷偷点了一份京酱肉丝。如今被人举报到杨丽这儿了,他立即为自己挽尊,哀嚎道:“又哪个小兔崽子给你通风报信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哼!明个儿我不把他们都收拾一遍,不给他们嘴上都按上拉链,我就不姓刘。”后面这一句他只敢在心里嘀咕,没敢在嘴上说出来了。   杨丽憋着笑不理会丈夫的惺惺作态,把才编写完的信息按了发送。   “爸,这大热天的你去广州干啥?你要想孙子,让你孙子飞过来一趟。你冬天过去呗。他这回就一个人了,等你孙子放假了,春节之前你带他回来,咱们一起过年多热闹啊。”   杨丽说这话是因为杨梓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回东北过年。哪怕寒假过来,也要初八之后的。每次在省城没待几天就要走,开学了嘛。老杨家这么多人,各种委婉的劝说,都抵不过杨梓一句:“我外公外婆跟前没人。”   这有情有义的孩子,曾经把杨丽难的啊——母亲就想跟孙子一起过个年,可到死就未能如愿。   九霄云上天就说:“小丽姐,学医的到了四年级可忙呢。杨叔你去了别耽误你孙子学习。”   “我和你妈去看小宇给憨木仔提亲。完了我俩去广西和云南走走。” 专职疏通下水道说完话,附送了一个得意洋洋的笑脸。   哎呀,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闲着没事儿的都冒泡了,全是恭喜“专职疏通下水道”。   杨大夫在众晚辈的恭喜下,应圆润の媛要求,开始发红包。   一直盯着屏幕看热闹的杨蓉迅速出手,第一个!200块钱的随机红包她抢到了94.79,获得了手气最佳。   战天斗病·罗看着瞬间抢完的五个红包,笑眯眯地打开大家的手气页面对杨大夫说:“你看小蓉这孩子的福气就是好,每次抢红包,不管她是早出手还是晚出手,总是运气最佳的那个。”   “是啊,那孩子虽然读书费劲儿,但就是福气好。你看她这些年一路磕磕绊绊的,但不论是重点初中还是重点高中,便是省城医学院,她最后总能拽尾巴上去。也难为容容这些年跟她磨了。”杨大夫感慨儿媳妇在孙女身上花的心血。   “容容是不容易。”罗主任是看着容教授由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坠落成凡尘里的普通母亲。而自己的罗天,可能是因为有父母亲帮着带,读书倒是从来没让自己操心过一天。可唯独那婚事的选择,再没料到那孩子的固执。   唉!早不操心晚操心,该在女儿身上花的心思,如今加倍了还不够。   罗主任的落寞神情被杨大夫看个正着,他想想便说:“英啊,小天的事儿你也别太担忧。你那退休金先都贴给她吧。我这份够咱们俩吃饭开销的了。”   罗主任没有犹豫地说:“老杨,我就是把退休金都给小天他们家花用,但这也不是那么回事啊。谁家嫁闺女还要娘家贴补个没完没了?难道要贴补一辈子?贴补到我闭眼睛?”   “儿女都是债,你不还完,阎王爷可不许你闭眼的。”杨大夫开玩笑。   “唉!小叶再这么分不开大家小家,我觉得小天还不如直接跟他摊牌。”   “别啊。我看小天他们两口子还过得下去的。”   “叶凌云哪敢跟小天过不下去。换个人谁肯像小天那样,任他叶家……哼!我就没见过哪家能干出像他家的那样不要脸的事儿。”   “气大伤身。别气了。”   “老杨,我的意思是说让罗天跟小叶摊开讲,不管小叶的收入多少,全给他父母兄弟拉倒。这样他父母再也不能因为供他读书了,便是功臣一般的债主架势。”   杨大夫嘿嘿两声说:“可以啊。光养叶凌云一个,还省得贴补更多了。”   “但老杨,要把我的退休金都给他们,那不可能。那叶家会不要脸地把小天的工资也要了去。哪天我蹬腿了,小天他们两口子指望不上我继续供给,他们也不能喝西北风的,叶家必定会跟他们不依不饶地吵嚷。”   杨大夫连连点头:“这是我考虑不周。”他把叶家只要钱不要脸的话咽下。他想了一下,慎重地说道:“小天照顾小叶的面子,肯定不会愿意开口说这件事儿。我看我跟小宇和卫武商量一下,我们仨谁跟小叶去谈了。”   罗主任忙摆手说:“如果小天是你的闺女,你们仨谁出面都合适。现在还是我自己出面去说吧。”   杨大夫很冷静地说:“73,84,阎王不请自己去。我们老杨家男人、女人的命都短。我的意思是说我父祖的寿命短,我母亲那边的寿命也短。到我这里,我能活到这岁数已经不容易了。”   “好好的,你怎么说起这样话了。”罗主任嗔怪丈夫。“你看我妈妈晚年,我们俩再孝顺,她还是不如我爸爸活着的时候开心。老杨啊,咱俩在一起也眼看着快30年了,虽然比不上别人的少年夫妻,但咱俩这些年相伴长久,也能算得上是相濡以沫,我还是盼着能白头到老的。”   “我也这么想。这眼看着相伴三十年了,说心心相印也不是夸张。所以,英啊,我不能不为你打算好。”杨大夫态度略严肃。   “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好了。”罗主任鼓励老伴儿。   “英啊,我的意思是说虽然小宇和小丽他俩秉性不错,但咱俩结婚时他俩都工作了。我怕我不在的那天,你指望不上他俩。而你就小天一个闺女,你晚年还得指望小天。我想那叶家就是看中了这点,再加上小天只生了一个闺女,才敢变着法地朝小叶要钱。”   “唉!小天性子要强,又厉害的不是地方。搞对象时只看人不看对方的家庭情况。”罗主任深吸一口气,深深的无奈感攫住她。女儿的倔强是像了自己,但她被外祖父母影响甚深……她都不知该不该抱怨父母,你们俩爱情至上一辈子了,可你们俩这辈子都没缺过钱啊。   “木已成舟。那话咱们就不提了。你昨夜翻来覆去的也没怎么睡好,我觉得这事儿不好再拖了。所以,得趁早找小叶谈谈。但这是得罪人的事儿,你别出面,我和小宇他们去做。我们都是男人,也都有女儿,我想叶凌云也不会希望他的女儿将来落入小天这样的困境里。”   见丈夫为自己打算的这么细致,要强一辈子的罗主任就不禁眼圈微微泛红。她强忍酸涩梗着脖子说:“老杨,我不想指望谁。你要先走了,等我要动不了的那天,我把这房子一卖,学冯姨去养老院住。小天那拧性子,我昨天好说歹说,怎么说她都不听。好坏她自己担着吧。”   “你看你,都70岁了,跟孩子赌什么气啊。那动不了的安排,等要动不了再说。这事儿你看我这么跟小叶说行不行。那个我活着你的退休金贴补他们家,他的所有收入都给他父母兄弟;等我不在的那天,你把叶璇接过来养,你也有个伴儿。小天一个人的收入也够他俩花的了。我想到那时他兄弟也应该有所觉悟——他哥这辈子一直在吃软饭呢。”   “唉!”罗主任长叹。“你要不跟他们家挑明了,我怕他父母会一直装聋作哑的。我不是说小叶有什么不好,但他拖着那样的一大家子,好像家里供出来一个大学生,这个大学生往后就要养那一大家子一辈子了。” 第64章 64 隔夜饭 叶家的不地道就令他顿生……   杨大夫顺着罗主任的话说道:“是啊, 哪能家里供了一个孩子读大学,这个孩子往后就要养父母和兄弟那一家子一辈子了呢。”   罗主任脸上浮现恼怒之色。她才从女儿嘴里抠出来的叶家要钱真相,令她恨不能马上冲到亲家那儿, 再现一次自己当年身为妇女队长的威风。   这事儿说来话长。   罗天和叶凌云都是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孩子出生后,俩人又先后读了博士。婚后这些年里, 他们本就不多的收入,每个月都要分出去大部分赡养叶家的人。   因为叶家父母在婚前会亲家时,就强调他们家两个儿子只供了一个读书, 依照叶凌云他母亲的说法,叶凌云他弟弟初中毕业去打工是为了供哥哥上大学……在罗主任强烈反对罗天结婚无果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罗天陷入捉襟见肘的生活状态。   今年春节, 罗天跟着丈夫带女儿叶璇去叶家过年。因为叶凌云想看看父母不太满意的、他家省吃俭用的、妻子还跟无血缘的大哥借了钱的、可以说是他们出了全款盖的房子是怎么样的。   二层的小楼,外立面贴了瓷砖, 在周围的邻居中看起来还不错。但内里实际使用面积并不多。楼下有厅堂、厨房、仓房和老两口的卧房,楼上是两大一小各带厕所的套间。他们一家三口回去,顿时就显得不够住了。   主要是这房子并不像叶家父母所说的给他们留了回去住的房间。   叶家父母一番商量后, 让长子带着妻子住进侄子的房间, 让第一次登门的孙女叶璇住到为重孙子准备的小房间。至于这家里的宝贝孙子,只能跟爷爷奶奶挤几天了。   叶凌云的侄子气咻咻地住去爷爷奶奶的房间,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电脑没搬过去。所以, 他要回自己的房间来玩游戏。夜里不玩到他大伯叶凌云开口撵他几次,他绝对不走。   都要中考了还贪恋电子游戏?就是成绩再好也不行!   从来都是第一的罗天博士,本就看不过眼这样的行为,在叶凌云说了侄子几次无效后,她翻出那孩子的书本想让他学习,还激将那孩子说:“你大伯和你妹妹从上学就是第一, 你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上重点高中。”   不想那孩子竟是个混的,他不仅厌烦罗天耽误他玩游戏了,还说叶璇:“你学的再好、你和你爸爸年年考第一也没用。我爸爸没考上重点高中怎么了,你爸爸照样也得给我爸爸盖房子。我是叶家唯一的孙子,你爸爸挣的钱都得给我花。”   穿帮了!   叶凌云为父母欺骗他的勾当,急赤白脸地在父母亲房里压低声音吵嚷了半天,翌日就带妻子和女儿回省城了,但他的父母没出正月就用生病的理由要钱。   夫妻俩狠下心不给,商量后决定先还欠债。   这是罗主任才从罗天嘴里抠出来的真相。   她跟女儿通电话的时候,女婿不停地在边上说话,估计是劝罗天不要把自家的事情告诉岳母吧,反正罗主任听到女儿捂着手机还传过来的咆哮:“你爸妈骗你,你让我骗我妈吗?”   估计罗天这时候得在和叶凌云吵架呢。   “老杨,你不知道叶家做事儿多恶心人,简直能令人呕出隔夜饭。”罗主任犹豫了又犹豫,在真心为自己余生打算的杨大夫跟前,合盘端出了叶家这些年要钱的真相。   “老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巴拉巴拉……   杨大夫听完诧异道:“我还以为叶家是贫困山区,是合全家之力才供出来一个大学生,小叶每个月给家里寄钱也应该。闹半天他弟弟不是辍学打工供他上学啊。”   罗主任怒道:“罗天她公公婆婆在穿帮后以他们生了女儿为由,解释他们这些年变着法地抠钱就是要贴补他们唯一的孙子。盖房子也是为了眼看着考不上重点高中的孙子好娶媳妇。我艹他叶家八辈儿祖宗!他孙子多了那二两肉怎么啦,他家有皇位继承吗?”   罗主任越说越愤怒,咬牙切齿道:“老杨,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把退休金贴给罗天,让小叶把他的工资都寄回家,是不是支持他们重男轻女?是不是我们母女在向孟庆良认输?叶凌云还不想给我知道。早先他只说儿子女儿都一样……”   杨大夫违心劝道:“儿子女儿是都一样,那个在城里是都一样。你看容容,再看你,和男人同工同酬,没有什么区别的。”   “是啊。早知道他叶家那么在乎儿子,罗天不用我们反对,她也绝对不会跟叶凌云结婚的。”   “那肯定了。要是早知道,有她父亲重男轻女、导致你们婚姻破裂在前,小天肯定不会跟小叶结婚的。不过英啊,现在都允许生二胎了,他俩感情好,你说小天会不会再生个儿子?”   “叶凌云要是敢说出来让小天生儿子,就目前这情势,依着罗天那个狗脾气,肯定会跟他闹离婚。唉!怎么罗天也婚姻不顺。这贼老天!”   “嗯。也是。小天是会在乎小叶对孩子性别的态度。”   “所以,老杨,他家父母往年那些钝刀子拉肉的旧事不提,单去年要钱翻盖房子、今年月月以生病为理由要钱,虽说小天以要还盖房子的钱没给,但叶家那老两口明摆着把大儿子当摇钱树,你说等借小宇那笔钱还得差不多了,叶凌云能不怜惜父母、能不往家里寄钱吗?”   “叶家那两老有没有医保?”   罗主任摇头:“我怎么知道。这些年从没听说他们有什么毛病的。身体有病,咱们可以帮忙出力、出钱,但他们的思想……哼!果然是贫穷不可怕。”   杨大夫附和:“愚昧才可怕。”   *   家庭群里的微信提示音在他俩说话期间就没有断过。杨大夫握着手机皱着眉思考,该怎么劝解生气的老伴儿。   继女的性格那么倔,今天被她妈问出来,刚才能当没事儿一样。   对了!   “英啊,小天和小叶现在肯定没吵架。你看刚才小蓉的信息之后。”杨大夫把自己的手机点开给罗主任看。   “没吵架就好。老杨,我现在就盼着小天能够婚姻顺遂,不是人人都有像我这般的好运气,人到中年还能遇到你这样的人。”   罗主任这样的认同不仅没令杨大夫飘飘然,反令他心生惭愧。“英啊,我没你说的那么好。”   “谁也不是圣人。老杨啊,你说他们这样,我是不是一分都不能再补贴?”   ……   微信群里,刚才要求姥爷(杨大夫)发红包的刘媛看着手机上的1.63,不用说也是最少的一个了,气恼地开始@杨宇:“舅舅,该你发红包啦。”   一次又一次。   杨宇姗姗来迟,先发了一个专人红包给圆润の媛做安慰,然后又发了一个200元的随机红包。   刘媛得了专人红包笑眯眯地发了一个手捧红包不停鞠躬的小人,那小人点头如捣蒜,配上“谢谢老板”的台词,令捧着手机的杨宇露出会心的微笑。   容教授看了微信说:“小媛这孩子,跟小蓉比了这么些年,都当妈了,怎么还这样。”   “估计她这辈子是没姐姐样了。别看咱们儿子比她小,倒一直稳重,在她跟前更像哥哥似的。”   丈夫见缝插针地说起儿子的好,容教授便把那200块专人红包的“别扭”抛开,说:“爸和罗姨跟我们一起过广州,咱们要不要告诉憨木仔航班让他去接?”   “不要吧。小蓉说他那餐厅每天忙得什么似的。然后他周末两天都不在,周五就让他在那儿干活吧。”   “那也行。咱们从机场直接回家了,反正我手里有钥匙。”   “是回家还是去餐厅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杨宇征求容教授的意见。   容教授想了想说:“到附近的酒店住一晚吧。到家太远,别让爸和罗姨吃不消。再说咱们住两晚就回来,还不如就在憨木仔那儿多观察一下。不过周六倒可以把爸和罗姨送家去住。”   “看他们安排了。”杨梓开始订酒店。   *   “一分也不能补贴他家。”杨大夫都不用揣摩罗主任的心理,凭着自己对罗主任的了解,不仅立即给与斩钉截铁的支持,还加重份量:“叶家的做法令人不齿。要是不说二儿子辍学打工供大儿子读书,我还只能说他们一句愚昧。现在用欺骗的手段,糊弄咱们十几年,我记得小叶今年是四十一的,是吧?小璇今年就十周岁了,他们那话少说骗了小叶二十年。”   “挟恩图报令人反感,编造莫须有的‘恩情’要挟长子月月给钱,这叶家,我跟这样的人家做亲家,简直是耻辱。”罗主任这一刻立下决心,打死也再不跟亲家往来。   “是啊,谁说不是呢。还让小璇看着了全场,太操淡了。”杨大夫幸灾乐祸的故态复萌。   罗主任顿感无趣,她站起来说:“老杨,这事儿咱倆哪儿说哪了,你先给小天和小叶留点儿面子,别告诉杨宇他们几个。具体怎么处理,等咱倆从南方回来再说。”   “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杨大夫连声答应。   等罗主任去洗澡了,杨大夫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所谓的笑话人不如人,所谓的现世报,就是说罗天这样的。   自己才跟儿子说的罗天没用自己养,但自己再婚后哪月的工资、奖金不是如数交到她妈妈的手里?她敢说没用过自己的钱吗?如今还是一口一个杨叔的。   他甚至想起罗天早些年偷偷瞧不起杨宇和杨丽的成绩不好,不像她能以优异的成绩一下子就考进医大的本硕连读,特别是杨宇左一年右一年地考不上研究生的旧事……他忍不住暗戳戳在心里说,那是我儿子小学在农村、初中在子弟学校被耽误了。只看我儿子读完硕士顺利考上了博士,差谁哪儿了?   可等他想到罗天读博士还花用了自己的退休金……叶家的不地道就令他顿生解恨之感。 第65章 65锅包肉 这笔账算完,自己不是与父……   罗天和母亲通过电话以后就开始翻箱倒柜, 等她将家里这十几年的开支日记都摆到饭桌上,还拿过来笔记本电脑,另外准备了纸笔, 叶凌云愣住了。   他心生惶恐,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占据了他的心神。忍不住跟过去问:“小天,你要干什么?”   罗天抚摸那些笔记本,面色冷峻地说:“我小时候我姥姥教导我, 家里收入支出必须要记账,记账才能知道钱都花哪儿了,记账才能知道是不是花了不该花的钱。凌云, 你是跟我一起把这些年给你父母的钱数统计下来呢,还是我叫女儿帮我?”   “妈, 我帮你。”穿着半截睡裙的叶璇俏生生地过来了。这孩子额头和眼睛像太姥姥,鼻子和嘴巴像祖母,整个面部的轮廓则像了外祖父。比罗老太太年轻时是不如, 但比她外祖母和母亲漂亮多了。   “小璇, 这都快九点了,你睡觉去。” 叶凌云撵女儿。   “爸,才8点零6分,怎么就快9点了?”   “大人的事儿, 你别掺和。”叶凌云罕见地跟闺女绷脸。   叶璇怎么可能会怕亲爹绷脸。小姑娘很认真地说:“爸,你别跟我说这是大人的事儿。要是我们家不用养叔叔一家,我妈早就能给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我才不想当什么独生女,我们班好些同学都有弟弟妹妹了。”   叶凌云和罗天皆不怀疑女儿所言。   他们女儿就读的育才小学二部,大部分是医大教职员工的孩子。不说基础部生二胎已经成为潮流,听说几个附属医院也有不少人已经生了或准备生。他们没生二胎的内情确实是因老家总要钱而不敢生。   罗天的讥笑一闪而逝, 叶凌云有些挂不住脸。   罗天招呼女儿坐过来。她把笔记本推给女儿,说:“闺女,你过来记,用Excel,你念,你爸和我加数。”   叶凌云面显尴尬,哀求道:“小天!”   “凌云,我不到两周岁,我生父为了生儿子和我母亲离婚。”罗天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掺进了冰碴。   “我小学毕业那年,我母亲再婚。杨叔对我和杨丽面上看着没差别,可杨丽结婚住在杨叔名下的房子里,我们俩住在哪儿?她现在住的房子也是杨叔出的钱。”   “小天,咱们这房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是,是没什么不好的。两室两厅,接近100个平方。这是用了我妈妈毕生的积蓄。”罗天说着话瞪眼。“叶凌云,我告诉你,我没有父亲我也长大了;我只有母亲,我也住到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房子了。你觉得我会让我闺女生活在一个歧视女孩儿的家庭中吗?”   “小天,你知道我没有重男轻女的意思。小璇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从我知道我爸妈骗了我,我再没有给过他们一分钱的。”叶凌云急忙辩白。   罗天冷笑:“不是你再没有给钱的事儿。这话回头再说。闺女,开始了,三个人六只眼睛一起看,一遍过,不容易出错的。”   “小天,让闺女回屋吧。”叶凌云差不多是哀求妻子了。   罗天不为所动,低头输入密码,调出Excel。   叶凌云又跟女儿说:“小璇,这是爸妈的事儿。你”   “爸,不是的。你要再给他们一分钱,我就跟我妈一起过。”   “什么?”叶凌云被震懵了。妻子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自己爱若掌珠的闺女就开始划分阵营了?   “叶凌云,你别装傻。你父母这些年从我们家里骗走了快一半的收入,然后我又跟杨宇借了5万块。我让你处理好你父母骗钱的事儿,给了你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你都做了什么?”   “咱们不是都还了3万了?剩下的2万块过年前可以还完的。”叶凌云自知理亏,避重就轻。这半年他承受了N多次父母的责问。在跟父母讲不清道理的情况下,他干脆不再接听他们的电话了。   “然后呢?你忘了你爸妈上回给我打电话怎么说的吗?哼!等他们找到学校来闹,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今晚咱们把这总数加出来。你父母至今还能劳动,不需要我们给赡养费……”   “不是,小天,我妈妈今年就60了。”   “好,我们就按国家的现行标准来计算,男的60周岁、女的55周岁有退休金。你爸妈参加新农合的钱是我们出的,你们老家那儿一个月用不了600块的生活标准,我们出300,你弟弟也该出300。一年3600,十年3万6,算算咱们给了多少年的了。闺女,这本,从04年8月开始念。”   “嗯。爸,你坐我这边,你和我妈看我念,看我加数。”   叶凌云一下子明白了妻子的心意。若加上04年、在自己结婚前,另外给弟弟用于订亲、娶亲的,可能不仅是50年的赡养费都给完了。   可他敢出声制止女儿不念吗?他敢不配合女儿安排吗?这母女俩的硬脾气,自己的下场有罗天生父的前例摆着呢。   小姑娘绷着脸,念一笔,在电脑上输入一笔……几本家庭支出帐念完,小姑娘说母亲:“妈,你当初就该用Excel记账,每年底拉出来一个总数,现在一求和就完了。”   “你认真点儿,别一心二用。”罗天绷着脸提醒女儿。“干什么就想什么。心猿意马养成习惯了就影响你学习了。”   “妈,我太姥姥可不是这么教的。”在太姥姥身边长大的小姑娘振振有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事半功倍的方法,你偏选择了最笨的手工记账。事倍功半的。”   罗天斜了女儿一眼,起身去洗手间了。   父女俩沉默地看着表格上的数字不语。叶璇点了自动求和,然后逐一将每年的总数,粘贴到新分页的2019上。那一串数字令当父亲的脸火烧火燎。   过了一会儿,洗手间传来冲水的声音。回来的罗天还是面无表情的酷毙模样。女儿没发现母亲的变化,可跟罗天做了十五年夫妻的叶凌云,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妻子的细微改变。他在心里叹口气,直觉告诉他这笔账算完,自己不是与父母断绝关系就是与妻子女儿断绝关系了。   *   夜幕低垂,刘卫武气虚喘喘地跟在杨丽的后面挪步。   “小丽。”   “累了?那咱们走慢点儿。”杨丽放慢脚步,体贴地把手里的毛巾递给丈夫。“你喝水不?”   “不喝。我怕走了这一大圈回去再重二两。”   “卫武啊,你这么胖可不行。” 杨丽提起来的水杯又落回到身侧。   “你当我想啊。”刘卫武气恼。因为中午的那盘京酱肉丝,今晚得多走一圈。唉!要了老命了。   杨丽却不生气,笑眯眯地跟丈夫商量:“我们医院的中医科有中医减肥的项目。”   刘卫武身上的肥肉顿时一起开始颤抖,他的声音也不稳了。上回针灸减肥的暗影仍存留未去呢。半尺长的钢针扎肚子上,只要这么一想,他就觉得自己的肠子开始扭劲儿。   “小丽,我不想扎针灸。”   杨丽用非常温柔的语气说:“我不是让你扎针灸。中医有按摩减肥。”   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却偏偏怕打针。   “怎么按?”   “你明天过来,我带你去中医那边试验一次。我保证你会接受的。”   “那你得我试验完了再买疗程。”   “行啊。我跟你说就和外面洗脚差不多的按摩。”杨丽拿出哄外孙女的耐心。   刘卫武动心了,但他跟着提条件:“那咱们还是老规矩,减一斤体重吃一回肉。”   “你要减到140斤,我天天给你做肉吃。”   “你做梦!我最多减到160。”   “你能减到160也行。”   刘卫武垮脸,叹息道:“那我得减30多斤啊。猪肉都能装两洗脸盆了。”   “你还舍不得了怎么地?”杨丽板脸。每次换个减肥方法都要磨牙半天的。   “感情不是你遭罪?”刘卫武也不高兴了。   杨丽只得再哄:“明晚我给你做肉吃。”   刘卫武立即转怒为喜,要求道:“做一大碗锅包肉。”   “行啊。那你不能在单位再偷吃了啊。”   “嘿嘿。绝不偷吃了。” 刘卫武伸手拿过水杯,咕嘟嘟地灌进去大半瓶。然后一手毛巾,一手水杯,斗志昂扬地领先向前。   *   叶凌云一边记录女儿念的数字,一边在想自己面临的选择——与父母断绝关系,自己就再难回老家且要留下骂名,成为十里八乡的所有人家明里暗里笑话、说嘴的人物。他都能想象到那些人会怎么说自己、怎么笑话叶家。   “千辛万苦供出来一个大学生,还读了博士呢,不管爹娘、不管兄弟,什么东西。”   “连孝道都不知道,等着天打雷劈呢。”   “呸!还博士呢。我家仨孩子,哪个也没读完初中,哪个不孝顺。”   ……   他能想到自恃有理的父母,在这样的压力下,肯定要来学校的,闹到最后自己只能把这些年的事情合盘端到光天化日之下。   城市里理解的人会明白这是两种观念的差异造成的。但是再理解,父母的欺骗,也会令自己在同学和同志间丢脸,成为医大经久流传永远不衰的笑话。   但跟妻子女儿断绝关系?仍像以前一样把大半的收入寄回家?剩下的那点儿钱勉强够自己维持生活的,然后余生就形单影只了?   不妥!   漫说自己不敢说离婚,但凡敢说一句硬话,罗天会不等父母来闹就把这十几年的帐本、给了自己家多少钱,在同志和同学的微信群里公布了。   叶凌云简直不敢再往深里想半点儿……   “老叶,专心致志。你们爷俩怎么一个毛病。你记到哪个数字了?” 罗天敲饭桌提醒丈夫。   叶凌云赶紧对女儿报上自己记录的。   “妈,我爸爸一个数都没错。”   “他聪明呗。不然怎么会从那么偏僻的地方考到医大来。哼!叶凌云,你弟弟能不能考上重点高中,我不信你一点儿着墨也没有。” 第66章 66命名权 有钱在中间做润滑剂   同一时间, 甘露笑眯眯地看着父亲发来的应亲宴的菜单,然后发信息问杨梓他父母有没有饮食忌讳。   而王大夫则提着空保温桶,带着发自内心的满足笑容、哼着小曲离开儿子家。小志这孩子, 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到底是知道亲疏远近。   其实小志安慰父亲的事儿很好做。他对父亲合盘端出内情, 那月嫂是麻醉科以前辞职的一个医生,她开办的月子中心推荐给岳父母的。傍晚有岳母在,自己不好当面就说那个月嫂的不合适。但自己已在父亲走了以后, 也跟妻子和岳母说了,说父亲担心一个月嫂照顾的不够,希望能把上次的那个月嫂也请了, 毕竟周末要把女儿接回来的。刚才他已经与上一个月嫂联系过了,让那月嫂明早去体检, 拿到结果就立即过来照顾孩子。   “这还差不多。”王大夫闻言心里舒服,就很财大气粗地对儿子说:“其实也用不着他们出这个月嫂钱。我自己的孙子,请两个月嫂的钱, 我出了。”   “那倒不用。爸, 娇娇她父母早早定了这个月嫂,就是想表示两家一样,两家都花钱。那个,爸, 你先把钱攒着,留着以后给你孙子娶媳妇的,行不?”   王大夫顿时眉开眼笑地答应了,还建议儿子:“家里请两个月嫂,就别把我孙女放长托了。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送孩子去长托,让你阿姨帮忙看几个月, 怎么就不行了。”   “茜茜自己要去长托,现在她也都习惯了,就不麻烦阿姨了。阿姨偶尔还得去帮珍珠接送孩子,一个上学一个上幼儿园的,够她忙的了。”小志笑着拒绝。   他在心里说就自家闺女那个各色的,小脾气比她妈妈还大,去亲姥姥和亲奶奶家都不肯过夜,怎么会跟基本没怎么朝面的、差不多是陌生人的后奶奶带?   王大夫见儿子这么说,遂放过这一个话题,然后带着一点儿探究的意思问儿子:“孩子名字定下来了?”   “差不多了,一个选择是按照爸你的意思来,顺着茜茜的兮宁叫轩宁,你看怎么样?”   “行啊。孩子姓什么呢?你妈妈什么意见?”王大夫带着一丝忐忑问。   “我妈妈说茜茜姓杨了,这孩子姓什么、叫什么她都没意见。”小志的眼神有些躲闪。   王大夫愣了一下立即醒悟,他问道:“是娇娇要孩子跟她姓?”   小志略无奈地笑笑:“爸,你知道娇娇的性格,这回取名跟茜茜那时候一样,一个人取名,另一个人选姓。”   他们怀第一个孩子前,柴玉娇便提出这要求。   王大夫沉吟了一会儿,说:“小志,你家四口人,一个跟父姓、一个随母也挺好的。爸就一个要求,也不是要求,就是一个奢望,希望你孙子能有一个姓王的,成不?”   小志立即给老父亲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嘴里还答应道:“那绝对没问题。等轩宁长大了,不管国家是不是放开生三胎,老二一定姓王。爸我跟你保证。”   对自己没在考上大学时践行与父亲的诺言改姓,小志不觉得失言惭愧。真改了,母亲该伤心了。再一个那时候觉得父亲偏心珍珠母女,自己无须去改。可等自己结婚要买房时,父亲几乎包揽了所有的费用。而那之前向自己父亲喊了十七年“爸”的珍珠,她结婚时,父亲只把男方的六万六聘礼都给珍珠带回去,然后另外掏了三万块六的陪送。   谁不说父亲对继女做的够大方、够意思。   可那三万六千块,还不够父亲给自己的零头。   记得那时候母亲对自己说:“钱多又不咬手,他给你你就拿着。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不要或者他不给你,他老了你也要管他的。”   父子俩的关系有钱在中间做润滑剂,虽没达到最好的时候,但也跟一般的父子差别不大了。   王大夫见儿子答应了,就试探着说:“也许不用等那时候,国家就放开可以生三胎了。要是你们赶上机会……”   “爸,轩宁才3天。”小志提醒老父亲,却把妻子眼看着35了、绝对不可能生第三胎的话咽下没说。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的。”王大夫站起来要走了。   儿媳妇从小就是个不让份的性子,什么事儿都是要先谈好条件,不争馒头也要争口气的,然后必须要一板一眼地按着谈好的去做。也不知道儿子看好她哪儿了。   小志把父亲送到电梯口。   “爸,你替我们谢谢阿姨。谢谢阿姨熬的鸡汤。”   “好喝不?”   小志点头“   “那明天中午让她再送。”   “那就不用了。爸,有月嫂呢。明晚可能就俩月嫂了,还有保姆每天过来做饭的。你替我们跟阿姨道声辛苦,别让她大热天顶着太阳往我们这儿跑了。”   王大夫没勉强,但也还是说:“你那么照顾珍珠了,她便是一天给你们熬一次鸡汤也愿意。电梯上来了,你回去吧。”   王大志这话并没有夸张,珍珠是由小志做媒、最嫁了小志的高中同学,珍珠的工作最后也是小志托继父的秘书给安排的。   小志对柴玉娇的解释就是:“你和珍珠从小学就一直是同班同学,她过的不好,她会到你我跟前哭唧唧地没完没了。我同学那人不错、家里也可以,这些年又一心恋着珍珠的,我介绍他们俩不仅是成全他们俩,也是想图个清静。”   柴玉娇觉得小志早早把珍珠安排出去非常好。省得珍珠总粘在自己身边,还总是一幅含情脉脉的样子,简直能膈应死个人了。   “给珍珠安排工作,我不管,我同学家里也会出面,就当是送他的人情了。”更多的是送同学家跟继父有更深挂链机会的话,小志觉得没必要对妻子说了。   小志送了父亲回去看妻子和儿子,才出生三天的孩子在睡觉。   “爸走了?”   “嗯。”   “跟爸说别送鸡汤没?”   “说了。我还说了明天两个月嫂,还有保姆过来。她不会再来送鸡汤了。”   “那就好。”柴玉娇终于放心了。然后还小声跟丈夫嘀咕一句:“我真不想她来我家。”   “我知道。你睡会儿吧。今天一直没断人。我一会儿跟月嫂交代,再来人看你,不论是谁,都说你刚睡着,我会告诉她别再把人带进卧房里。”   “那好。我不喜欢这个月嫂,你守着儿子,我先睡一会儿。”   “嗯,你睡吧。”   一会儿的功夫,放下心的柴玉娇便睡着了。   杨毅看着妻儿,陷入沉思。   柴玉娇和珍珠同岁,但她坚持要读完博士再生孩子,所以等珍珠的女儿上学前班了,她和小志的长女才出生。在一次珍珠带孩子过来影响了女儿睡觉之后,柴玉娇便借口两个孩子差的岁数大,说什么也不让珍珠再带孩子过来玩。更在婆婆的支持下,坚持不带女儿去公公家。   柴玉娇是真心不想看到珍珠母女小心翼翼的讨好、委曲求全的体贴模样。她把自己担心女儿受到不好影响的想法告诉给婆婆杨卫华,杨卫华便没有客气地直接告诉王大夫,她不想孙女接触汪秋云,怕孙女无意中学了汪秋云那种上不了台面的小家子做派。   王大夫身为男人是很喜欢汪秋云对自己的体贴和殷勤的,但他顺着前妻的话联系到自己的孙女,若是孙女长大了是汪秋云那样,他立即就不爽了。他很干脆地同意前妻的提议,表示若是自己想看孙女,自己就到儿子家来看,一定不带汪秋云。   他们在这一点上是统一意见了,但架不住小志的同学为了保持跟小志的关系,经常会带老婆和闺女上她家来。   所以柴玉娇想躲开珍珠却避不开的烦恼,令小志总要在这方面多花心思。但是再小心的回避,有心的汪秋云母女还是会抓住任何机会跟他们示好。   比如今天的乌鸡汤。   刘主任只赞了一句鸡汤不错,汪秋云便顶着烈日,下午又去买了一只乌鸡炖汤。   难道上午的那一只乌鸡就都炖完了?小志刚才听父亲说晚上的鸡汤是另买乌鸡熬的,直觉就先这么想。但他同时也不得不叹服汪秋云的用心和抓准机会的能力。可惜父亲不理解自己拒绝汪秋云再来帮忙的认真。   难道次次都要把话说的那么透吗?   唉!   柴玉娇睡得很沉。梦里仍紧抿的嘴角暗示了她决不妥协的顽强精神。小志看着母子俩相似的嘴角出神,不知道儿子的性格是不是也要像了他母亲。   坐了一会儿,杨毅觉得屋子里的温度有点儿低了。他找到遥控器,把空调调高了一度,然后继续细看孩子,用目光仔细描画儿子的轮廓。   越看越觉得儿子像奶奶的地方多。   杨毅眼睛端详儿子,脑子不知怎么却开始去想院务会的决定。   杨毅觉得谢逊提议李敏当院长助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刘红作为书记为什么一反常态不表态呢?等举手表决时,刘红还是投了赞成票——这表明他们事先沟通时,应该没能达成一致意见。   省院都知道刘红和李敏的关系一直很好。原以为会提反对意见的潘志,却自始自终没发言,在表决时也是最后一个举手赞成。   从来都如一体的他们仨,怎么会有这样矛盾的表现呢?   杨毅这几天有闲空儿就会琢磨这件事儿,但始终没有找到原因。他揉揉眉心,决定等另一位月嫂过来,自己便去向孙叔求助。   *   叶凌云被罗天问住了。   乡里初中能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学生,每年都只有寥若晨星的几个。自己弟弟自己知道,从来都是中等成绩。要说自己当时没怀疑父母的说法,那是撒谎!   但为什么就含糊地认了呢?   看着04年8月开始的记账,叶凌云不再回避内心的真实答案——那时自己在追罗天,怕心高气傲的罗天看不起初中毕业就没书读的弟弟,继而也看不起没有什么文化的自家父母。 第67章 67捣糨糊 刘卫武跟罗主任、罗天的情……   罗天板着脸怼了丈夫一句, 然后立即在丈夫的脸上收到了她意料中的答案。   “妈。”小姑娘拉下盛怒的母亲的衣袖。   “叶凌云,你伙同你父母骗我。你!穿帮半年了,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罗天使劲地呼气。看在女儿的份上, 她没有抬高声音。   “对不起。”叶凌云隔着女儿向妻子诚恳道歉。“小天,我这半年一直在想怎么和你说这事儿, 可我没脸开口。当初我爸妈那么说,我没当场纠正,是怕你家看不起我弟和我父母。小天, 我错在我父母再说这事儿时,我……”   叶凌云说不下去了。   如果说自己当时没解释有情可原,但过后不该在父母用这个理由要钱帮弟弟时给钱。可自己第一次第二次不得不地给了以后……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月月给, 养成了侄子说自己挣钱都是他的局面了。   唉!现在自己再说什么都是强辩,再说什么也都会激怒妻子的。   “我现在连你都看不起。”罗天的架势拉开, 隔着女儿说丈夫:“你想别人看得起你弟弟,人后下苦功啊,光在嘴巴上说要脸有个屁用。哼, 全家干了十几年的不要脸勾当。”   叶凌云微微皱眉, 提醒妻子说:“孩子在呢,别说粗话。那是我爸妈,你多少尊敬他们一点儿。”   小姑娘这一刻母亲说话看母亲,父亲说话看父亲。   “你少扯有的没的。叶凌云, 你知道什么品德是令人尊敬的。我告诉你我这半年的每一天都看不起你父母、你弟和你,不是因为读书多少。你父母秘着良心眼骗钱,他们该跟我们要钱吗?他们知道不该!所以他们才编造你弟弟对你有恩来骗我。你就是从犯、共犯,你们合起伙干了十几年令人不齿的勾当,你还想要谁看得起你们?”   “小天,女儿在呢。”叶凌云低声哀求。   “女儿在怎么了?难道你还想叫女儿去尊敬持续犯罪十五年的诈骗犯?”   “别说那么难听。怎就诈骗犯了?”   “怎么不是诈骗犯!你等我把所有的钱数整理出来的, 咱们到法院问问,看看是不是诈骗,是不是该判刑。”   “小天!”叶凌云慌了。这祖宗说要去法院是真会去的。   “你叫破天也没用。我跟你说叶凌云,2004年8月,你爸妈前脚离开省城,后脚就打电话回来要钱,说你弟弟农大了人家肚子要结婚。”罗天“哗啦哗啦”翻记账本。“咱们为什么给他那么多钱,不就是因为你妈妈说他挣钱供你读书了吗?那是我上班的第一个月。我从小到大的所有压岁钱都给你家了。对不?”   叶凌云羞愧,但他不敢起身离开。女儿看他的眼光,令他想找个地板缝儿钻进去。   “04年秋天,你侄出生,我第一次开口跟杨宇借钱,你忘了吗?”   小姑娘眨着好看的眼睛问母亲:“妈妈,怎么8月结婚秋天就生孩子了?”   “婚前非法同居了,你堂哥是个奸生子。”   “罗天。”叶凌云打断母女俩的话。“小璇还小。”   “许做不许说吗?莫非你想女儿跟你弟妹学?”罗天提高声音。   “我哪有。”叶凌云小小声地辩白了一句,提醒妻子说:“小天,咱倆早说好的不当着孩子面吵架的。”   “叶凌云,是我要跟你吵架吗?你太抬举你自己了。我就想问问你,你爸妈和你弟还知道廉耻两字怎么写不?包括你在内。”   “小天,不管怎么说,嗯,我的意思是说总要给他们留点儿面子,那是我的父母,那是小璇的叔叔婶子,都是长辈。”叶凌云竭力挣扎。   “长辈怎么了?令人尊重的是行为、是品德,不是年龄。你父母明知你弟学习不怎么地,居然还敢十几年如一日地在你我跟前冒充与你有恩、好诈骗钱物。他们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儿了,你还想你女儿尊敬他们?你是潜意识里希望女儿跟他们学吧?”罗天碍于女儿在,不得不把更激烈的话留在肚子里。   “我的意思是说女儿还小,先不用告诉她那些话。”   “她还小?你忘记现在的女孩子平均初潮年龄了?你忘记上回我们教研室介入的那个案子,10岁的小姑娘被邻居强/奸怀孕?”   叶凌云身体后仰回避与妻子的对视。他满脸纠结,既不愿意妻子说这些话,想阻拦又没有合适的理由。   罗天就继续说:“就是因为女儿还小,咱们才要趁早教导她,好竖立正确的是非观念,才能避免出现你弟妹那种事情。不然等女儿挺着大肚子回家,再去男的家里逼婚,不结婚、不给够彩礼就告强/奸?”   叶凌云彻底熄火。   罗天见丈夫难堪的快要钻饭桌下面了,才转脸很严厉地对女儿说:“小璇,你要记住,女孩子首先要自重,你们现在来月经都早,并不代表身体上就是成人了,18周岁以前绝对不准有性生活。我告诉你未婚先孕除了不安全,还有就是可能会被夫家蔑视。像我就从来都瞧不起你婶子。”   “嗯。我知道,我太姥姥说过了。妈,这个还加不加了?”   “加。继续。”   三口人继续。女儿一边念、一边在Excel上输入时间、原因、金额,父母亲分别用纸笔记录。   ……   良久以后,全部统计完毕,罗天说女儿:“小璇,你把每一年的求和了,再把总数加出来。要核对一遍。凌云,咱们俩各自用手机算。”   “嗯。”   Excel求和很快的,总数拉出来之后。小姑娘翻看日记本核对了一遍,夫妻俩也各自计算完毕。叶凌云捏着手里的数字心惊手抖,他没想到这些年给了家里这么多钱,他知道这是属于女儿的“幸福”基础,知道这有属于她渴望的弟弟或妹妹的基础。   诧异之下,他忍不住凑到电脑跟前,不仅翻看那一年年的每一个分页,仔细地对比自己手里的数据……然后他悲哀地发现,每一个分页的结果都和自己算出来的一样——没有任何错误。   2019这一页的总和之数自然也没有出错。   叶凌云慌神了。“怎么会这么多?!” 算上从杨宇那儿借的5万元,总数已经超过给父母百年赡养费了。   “你怀疑哪一笔?”罗天追问。“你父母参加新农合是我们出的钱,平时每次发工资都是你说我记。原始记录在这。你弟弟结婚、生孩子给的都是大额的整数,去年盖房子也是,有错吗?”   叶凌云摇头:“我没有怀疑。我就是没想到加起来会这么多。”   罗天冷笑。她把统计表保存,压缩后生成新文件存盘,当着父女俩的面把附件发送到几个邮箱里。其中有叶凌云弟弟的,有罗天母亲的,还有杨宇和刘卫武的,再就是他们父女的。   “小天,你准备怎么办?”叶凌云自觉心慌得要出现奔马律了。   “我还没想好。叶凌云,我虽是独生女,也是有哥哥和姐夫的。你叶家如此下作,我不是没人做帮手!”   叶凌云明白罗天的这话是还击春节自己父母说女儿将来得有兄弟帮手。他勉强苦笑一下,无言以对妻子毕露的锋芒。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仿佛压上了一块巨石,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谎言被戳穿的恶果来了,意识到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拖久了就能混过去的。这令他觉得父母和弟弟合谋的“挟恩图报”,不仅仅是让自己丢脸、让自己在妻女面前抬不起头,还将成为勒在自己下颌,随时能把自己拽脱地面的绞索。   *   刘卫武跨进电梯门听到邮箱的提示音。他打开手机,电梯里没有信号。便对杨丽嘀咕:“谁这么大晚上的发邮件给我?”   杨丽知道丈夫这话不是要等自己回答,便笑着说:“赶紧回家洗澡。你这一身汗的最招蚊子了。”   “我这一身肉啊,也就蚊子喜欢了。”刘卫武感慨一句,进屋也没看手机,便奔向洗手间。   *   容教授在书房里跟杨宇说儿子问饮食忌讳,杨宇回答:“咱倆什么都吃,没忌讳。”   “亲家两公婆会做人,咱们以后照着学,斯抬斯敬,大家好做人,孩子也不因为咱们出矛盾。” 容教授的笑里意有别指。   杨宇咧嘴,不理会妻子的含沙射影是在说自己亲妈。容教授见丈夫不接话,自觉没趣就走了。杨宇在书房里继续端着他的iPad琢磨面部的神经、血管,偶尔在iPad上勾勒一下,底版是一个年轻女子因疤痕牵拉而变形的脸。   这是下周要做二期整容手术的。   门铃响,容教授去开门。   “杨宇,罗姨找你。”容教授的声音响起。   杨宇抓起手机,点开微信群。不料听到妻子在说:“罗姨,你先坐,我去书房看看,他一定是看着迷了。”   杨宇闻声立即拿着手机往外走。他没有想到罗主任会登门,而且是她自己来的。   “罗姨,我爸有事儿?你打个电话我就过去了。”   “不是你爸是小天。你看着小天给你发的邮件没?”   杨宇略略不好意思地解释:“我今晚一直在琢磨下周的手术,外院转过来的面部烧伤,住院期间有过感染,我都没注意到有邮件过来。”   容教授去把杨宇的iPad拿过来,然后给罗主任泡了一杯菊花茶。   罗主任说:“容容,你也和小宇一起看一下。”   ……   俩人看完都有些发懵。   “怎么会这样?这叶家也太过分了。”容教授义愤填膺。   杨宇等妻子的激愤过去了,问罗主任:“罗姨,我觉得依小天的脾气,她现在发这个邮件给我们,我想”   没等杨宇继续说下去,他手边的电话响了。他抓起来看了一眼说:“是卫武。我估计也是说这事儿的。”   杨宇接了电话。   “嗯,我才看完。罗姨在我家。那你们过来吧。”   几分钟的功夫,刘卫武穿着老头衫、沙滩裤,手里捧了半拉西瓜,杨丽拿着擦汗的毛巾、提着扇子进来了。他们两家在一个单元的不同楼层。   容教授接了西瓜去厨房,杨丽跟罗主任打了招呼后跟过去帮忙。   刘卫武落座就说:“罗姨,我才给小天打过电话了,她的情绪听起来还可以。这半年她都不跟咱们透风,估计她没有和小叶离婚的想法。你放心,这事儿我和哥会处理明白,不仅一定会断了叶家的贪念,也要让小天和小叶好好过下去。。”   罗主任感激地道谢。   “谢什么啊。小天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明天一早就去医大找叶凌云聊聊。”刘卫武大包大揽。他跟着罗老爷子学了好几年的书法,跟罗主任、罗天的情分与杨宇兄妹自然不同。 第68章 68老寿星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贪财……   甘露把杨梓父母亲说没饮食忌讳的截屏转发回家里。   甘妈妈拿着手机说:“老公, 你看人憨木仔他父母,还对咱们说谢谢。果然是那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懂礼貌的孩子。”   “你是丈母娘看女婿, 越看越欢喜。咱们认真准备款待他们的宴席,他们说声谢谢不是应该的?”   “便是应该的, 人家不说谢咱们还能不用心准备应亲这顿饭啊。亲家尊重咱们,这亲事才有得做。不然人家有钱,又是主任教授的, 憨木仔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的衰仔,他们眼前碍于儿子答应了,可心里瞧不起咱倆, 往后女儿还能不知道?露露可不是那种不在意爹娘的孩子,那她的日子准保难过好了啊。”   甘妈妈长篇大论讲的在理, 甘父只好点头认教。   “阿莲啊,杨梓说他爷爷和奶奶也来,要不要把我老窦老母请来?”   “他们确定要来?那咱们自然要请阿爷和奶奶了。不过他们不会讲普通话, 听也听不懂, 过来看大家拉洋片?” 甘妈妈与婆家关系好,她愿意家公和家婆过来陪客,但又怕语言不通,老人家不自在。   “你傻了不是?憨木仔他老母是广州人, 他老窦在广州读书工作,怎么可能不会讲白话?”   “他爷爷奶奶呢?他们会讲白话吗?到时候你给阿爷、奶奶做翻译?”   甘父想想便笑道:“他爷爷奶奶应该不会。不过我们这么多人,随便哪个都能帮着翻译。”   “要够人手,那就请阿爷和奶奶来了。人多热闹。咱们家还没来过这样尊贵的客人呢。要不把阿爷和阿嫲也请来?他们没见过省医院的主任和教授。”   “别说省医院的主任和教授,县城医院的主任他们都没见过。”甘父有心把祖父母也请来,但他还是挺为难地说:“我怕他们过来, 让杨梓他爷爷奶奶都不自在。”   甘妈妈却满脸憧憬地说:“我女的婚事要是能像阿爷阿嫲这辈子这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话……”   甘父立即投降:“好好好,你问问你那好女婿,让他问问他家,可以不?”   *   罗主任得了刘卫武的保证,杨宇也说明天下台就过去看看,偏杨丽说:“哥,要不咱们四个现在过去?小天憋屈了半年,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罗主任按住杨丽,开口拦住站起来的杨宇说:“今天晚了,你明天有手术,等下台了再去也来得及。那又不是一天半天的事情了。不急。”   刘卫武也说:“哥,我先去探探,咱倆一黑脸一白脸,把这事儿按小天的心意圆满了。”   “好。”杨宇点头。   罗主任站起来说:“那辛苦你们俩了。”   “不辛苦不辛苦。罗姨,我在派出所一天到晚都是这样狗屁倒灶的事儿。穷乡僻野出刁民,逮着小天这样有孝心又知恩图报的媳妇,不少能干出比叶家更过分的事儿呢。我这是看小天和小叶俩平时过得还不错,不然我就给小天找个律师,到法院起诉他们诈骗,保管让叶凌云吃不了兜着走,保准他再没脸上讲台了。”   杨宇和容教授齐声说:“卫武,别莽撞。”   “卫武,他们还有孩子呢。”   “小丽刚才就要开车过去看看,我好说歹说才劝住她,先打电话问哥的意思。”   罗主任很感动:“你们都是热心肠的好孩子。”   四个眼看着全到50岁的“孩子”相顾莞尔。   罗主任起身往外走。因杨宇和刘卫武看的明白,她便没提以女儿那要强的性格,能把这事儿憋半年,就不是想离婚的。唉!肯年年月月低头弯腰、能小意温存的男人,简直是自己这样刚性的克星。   杨宇等人相送。   等电梯时,罗主任就说:“小宇啊,这事儿你们先别让人知道了。小天好面子。”   “嗯。我们四个都不会往外说的。”   送走罗主任,杨丽和刘卫武也回家了。   杨丽到家就对刘卫武说:“叶凌云平时看着还可以啊,这怎么,他家怎么能干这样的事儿来?”   刘卫武把汗湿的老头衫脱掉,满不在乎地对杨丽说:“这都是小意思。你要是去我们派出所待两年,我保准你能看到比这儿还精彩的事情。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贪财好色不要脸的干不出来的。我跟你说狗血电视剧都不敢那么拍的。”   杨丽缀在刘卫武的背后进卧房,给他找了一件老头衫,递过去说:“赶紧套上。这空调一直开着屋里凉,你别凉着胃口了。你给我站过来穿,别在空调下面。”   刘卫武老大不愿意地离开空调,套上老头衫就往床上一摊。杨丽拽了毛巾被,刘卫武无可奈何地搭到肚子上。   “哎,卫武,你说小天这事儿,最后能要回来一些钱不?”杨丽心疼罗天的不容易。更心疼她这些年那么大的压力还能读在职博士,有点儿空还接小媛和小蓉过去指点她姐妹俩。   “不可能。一分都别想拿回来。”刘卫武断言。   “凭什么啊?小天的压岁钱都被叶家骗走了。那是好几万呢。”   “因为小天不想离婚啊。要是她想离婚,这事儿就是另外一个处理法子。”   “怎么处理?”   “上法院告叶家诈骗啊。把叶凌云也列为被告,你看他父母急不急?花完的那些钱不说退回来大半吧,叶凌云也得签下保证书还款。说不准能拿回来30万的。”   “能判刑不?”   “一般不能。开庭前会有调节,还钱了就离婚呗。再说得为孩子着想,把她爹送进去坐牢,影响孩子以后的。我估计小天一方面是为女儿,一方面也是不想让人说母女两代人都瞎眼。”   “什么瞎眼,你怎么用词的。”杨丽用扇子柄敲丈夫。   “我就在家这么说说而已。你说罗姨和小天,啊,娘俩年轻时模样是比不上罗姥姥,但也比一般人要强的,是不?唉!可惜俩人都遇人不淑。”   “罗姨是赶上计划生育了,不然也不会离婚。”   “你可拉倒吧。别赖到计划生育上。咱们这是省城,多少人家三代单传,两口子都有工作的,谁也没因为生女孩就离婚啊。要我说就是罗姨太要强了。她当初要是肯撕破脸地闹,你看孟书记他敢不敢提离婚!那个年代想离婚可不容易。”   杨丽点头。这话她信。只看自家父母折腾了那些年,父亲那么想离婚都离不成……最后还是堂姑爷用房子诱骗母亲,父亲才得以和母亲离婚。但她只提醒丈夫说:“你小心在罗天跟前说走嘴了。”   “我会注意的。其实,小丽啊,我跟你说我一直没想明白小天看上叶凌云什么了。论模样,有我和你哥在前面摆着,”   “我哥还可以,小天搞对象时,你都胖得快没人形了。”杨丽捅一下丈夫的肚皮。   “哪有!”刘卫武不悦地反驳了一句,然后以与他身材不相符的敏捷,一个鲤鱼打挺从席梦思上弹起来,瞪着眼睛问杨丽:“你那时就开始嫌弃我了?”   “我嫌弃你你就能瘦回去吗?”杨丽笑着反问。“你要能瘦回去,我一天嫌弃你24个小时,怎么也比担心你三高出事儿要好。”   “你做梦!”刘卫武扑腾一下又躺回去。他自然自语地说:“我也不想这么胖啊。你哥上回跟我说裤带越长寿命越短,还说我这样下去逃不掉英年早逝,不然我干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地跟你折腾啊。我他妈的比谁都想长命百岁,跟你白头到老的。你信不信?”   “信。”杨丽笑着打断丈夫就减肥的吐槽,问:“小天这事儿你想怎么办?说实话。别尽拿好听的糊弄我。”   刘卫武费劲儿地在席梦思上挪动庞大的身躯,把脑袋搁到枕头上之后才说:“我明个儿去找叶凌云,问问他想怎么办。他是想继续跟小天过,是一种处理办法。不然,”   “不然你怎么办?”   “只能请律师打官司呗。叶凌云不想跟小天过了,我们也就不用给他留脸了啊。我不把他整臭了,不把小天省吃俭用的那些钱拿回来,唉!那钱可能拿不回来多少。”刘卫武沮丧。   “那你还在罗姨跟前打包票?”   “我肯定要先哄了罗姨安心啊。老爷子因为你的缘故不让我叫老师,但他临终前可是把罗姨母女俩交给我照顾了。这事儿我得按小天的心意处理。麻烦。”   “为什么?”   “小天不想离婚,我打老鼠就怕碎了油瓶呗。我得在叶家跟前做出要她离婚、要她上法院起诉的架势,然后再给你哥一个唱白脸的机会,差不多就这样吧。”   杨丽想了一会儿,觉得丈夫这么鼓动罗天离婚也不妥当,万一罗天认真了,谁也劝不回来了怎么办?她想提醒丈夫说话注意点时,却发现人已经呼呼地睡着了。   “怎么就睡了?”杨丽拿起手机一看:“哎呦,都十点多了啊。”   杨丽把空调调到25度,小声地嘟囔着:“心里不搁半点事儿,能吃能睡的,你说你怎么可能不胖。”   然后她关了灯,拽了毛巾被也躺下了。   *   容教授和杨宇回到家,俩人却没有讨论罗天的事儿。他俩的工作性质可不像刘卫武和杨丽,下班了就是下班,不用看书学习的。   容教授刚打开她的《西氏内科学精要》,就瞥到手机闪动不停。她抓起来一看,立即喊杨宇:“老公,你快看憨木仔发来的微信。”   杨宇只好撂下才拿起来的iPad,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甘露她太爷爷和太奶奶加起来够200岁了!我的天啊!这是老寿星啊!容容,咱倆得另外准备精致的礼物。”   容教授眉开眼笑地说:“应该的。咱家憨木仔是个有福气的,我孙子更是有福气。你看咱们两家都短寿,我娘家更……甘家这基因,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咱们给甘露的礼物是不是也加点儿?”   杨宇get到妻子没说出来的心里话:这么好的婚事可别错过了。 第69章 69酸豆角 杨梓有点儿信不过这个地……   刘师傅起了个大早, 给长子做了樱桃肉不说,还给小儿子蒸了鸡蛋羹。看着俩儿子闻着香味都眉开眼笑的,他精神抖擞地提了半坛子酸豆角离开了家门。   这酸豆角是刘师傅的独家秘笈, 是他自己精心腌制的。他准备今天给小老细加个下饭菜——容记的四季菜单上没有的酸豆角炒肉沫。   炒肉的时候加点红尖椒,不仅是盛盘里好看, 只说那酸辣的开胃滋味,保管尝了一口就舍不得放筷子,不多吃半碗饭, 都算他的酸豆角不好吃。   刘师傅笃定这酸豆角对那些每天吃盒饭的单身汉有非凡的吸引力。就是自己在酒楼打工的那些同事,甚至那家酒楼的老细,碰上自己带了炒好的酸豆角肉沫加餐, 都忍不住要跟着多吃半碗饭。   其实这酸豆角不难做,叫个用心做饭的主妇都会腌制。可论起味道, 就没人能比刘师傅腌的味道好。酒楼的后厨经理还曾几次商量刘师傅,甚至暗示刘师傅是老细的意思,要刘师傅在店子里做这道菜。   刘师傅每次都笑眯眯地答应, 只说可以提供腌好的酸豆角。至于想让他在酒楼里腌制, 那是绝对没可能的。   刘师傅有自己的打算,他想攒够了本钱开一家小吃店。养家、养老婆孩子,给两儿子攒出娶媳妇的钱,更要攒出自己和老婆的养老钱。为此, 他在挖空心思做好了咸鱼茄子煲、毛氏红烧肉的同时,还费尽心思选择了酸豆角这个成本不高,但腌好后的成品既可以做餐前小食,也可以当一个上桌儿的配菜。   他琢磨了无数次、花了无数心血,才成功试验出这个独家配方、别有风味的酸豆角。要是不明不白地给酒楼学去了配方,那算怎么回事儿!   可他在思量了无数次可能开小吃店的店铺后, 因租金、押金、装修等费用问题,更主要的是因为家里有两个孩子且没有多少积蓄,在反复计算后,他不敢辞工冒险,只能将开小吃店的理想无限延后。   但这次为了自己和老婆的社保、医保跳槽,在试工一天后,刘师傅觉得杨梓这个小老细,还有甘露这个师奶做事看起来挺靠谱的。为了让老细和师奶更看重自己,为了周围吃盒饭的打工仔爱吃容记的盒饭,他决定把自家独门秘笈提出来先亮亮相。   刘师傅从家里出来的早,没到八点就到了容记。   赵阿婶见他用网兜提了一个坛子,就笑着问:“刘师傅,你这是把秘制酱汁全带来了?”   不少大厨做菜喜欢用自己调制的专用的酱料,不仅是鸡鸭鱼肉各有不同的调味料,猪牛羊肉也各有不同。   刘师傅见严阿婶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看自己,就把坛子提高一点儿笑着回答:“不是调味的,是我自己腌制的酸豆角,配粥、下饭最好了。想不想尝尝?”   “好啊”   今早六点半之前,住在宿舍的所有人都到了餐厅。人多好干活,平时忙碌不堪,都得要八点才急急忙忙吃饭的杨梓等人,今天能四平八稳地坐下来吃早餐。   刘师傅动作很快地送上来一碟碎碎的酸豆角,他还很贴心地放了一个不锈钢的羹匙公用。   “老细,师奶,大家尝尝看啊。”说完话,他就站在杨梓的侧面等。   甘露就招呼他道:“刘师傅,坐下来一起吃啊。”   杨梓也笑着招呼他:“一起吃了。球仔,给刘师傅送个粥碗来。”   刘师傅扫一遍早餐桌,见正好还有一个空位,便挨着明仔坐了下来。没想到早餐还挺丰盛的。每人一个白水煮蛋,一碗白粥,有叉烧包、莲蓉包、肠粉、青菜、腐乳。   严阿婶一边吃饭一边笑着说:“刘师傅,你要想吃拉肠粉,让泉仔给你做。我才端起饭碗的。 ”   宋清辉带着甘泉和球仔在柜台前顶岗。   杨蓉把自己面前的拉肠粉往桌子中间推了推,说:“这份是泉仔的处女作。一人尝一口。”   卖相可不怎么地啊!   但甘露和杨梓同时伸筷子,严阿婶等人也伸筷子帮杨蓉。   明仔夹走最大、最厚实的一块拉肠粉,吃了以后对严阿婶说:“泉仔这一盘用的肠粉,给你能做出来两盘了。”   甘泉过来给刘师傅送饭碗,闻言便说:“我有搅拌,但可能是没搅拌起来,又从地下舀的缘故了。刘师傅,我再给你做一份试试?”   “好啊。那谢谢了。”刘师傅愿意给甘泉机会。   严阿婶叫住甘泉说:“泉仔,把粉浆都搅起来,从中间舀,薄薄的一层粉浆就够,不用放太多。”   “嗯。”甘泉美美地去做拉肠粉去了。   杨梓舀了半匙酸豆角放粥里,吃了一粒后,他仔细品味,然后又扒拉进嘴几粒,然后吃了一大口粥,片刻的功夫,半匙酸豆角吃完了。   他情不自禁地开口赞道:“好味道。”   杨蓉吃完也称赞:“这酸酸辣辣的还带着一点甜,真好吃。”   刘师傅便倾身向杨蓉问:“是甜?不是咸淡不够?”   “是甜。”   杨梓就给刘师傅解释:“我妹妹在东北吃的咸淡重。我吃着是正常的咸味。”   看着兄妹俩为是甜还是咸各执己见,满意的笑容爬上刘师傅的眼角眉梢,不枉自己在腌酸豆角时加了冰糖啊。   其他人也都去舀酸豆角,吃完以后都是称赞之语。除了好吃,再没有像杨蓉那样品出来甜味的了。   这时甘泉端着一碟子拉肠粉放到刘师傅跟前,他问严阿婶:“阿婶,你看我这回做的,是不是好看多了?”   “嗯,好看多了。学生仔就是聪明。再做几次就可以当拉肠粉的师傅了。”严阿婶不吝啬地往外倒好话。   甘泉笑笑,拿着托盘回去了。   甘妈妈笑眯眯提着一大袋荔枝进来了。看她那满脸喜色的模样,才撂下筷子的陈阿婶猜测她绝对是有了天大的好事。   “阿甘,来的这么早。”陈阿婶站住跟甘妈妈打招呼。   “今天的车快,到的就早了。你吃完了?”   “嗯。你吃了早饭没?”陈阿婶伸手接荔枝。   “我吃过了。”甘妈妈笑着朝站起来的杨梓摆摆手,将荔枝递给冲过来的甘泉,嘴里说陈阿婶:“让泉仔拿,沉。”   俩人一前一后进操作间。   甘妈妈套上工作服,陈阿婶帮她戴正帽子,笑着问道:“阿甘,是不是你女的好事近了?”   一大早看着老细和师奶眉目传情,神态间比昨日还亲近,要不是陈阿婶觉轻,知道甘露昨夜没有出去,她都得以为夜里俩人有了什么了。   甘妈妈笑笑不予回答,转头招呼宋清辉等说:“辉仔,球仔,你们去吃早饭了,泉仔,你也去了,这里有我和阿陈在呢。”   三个男孩子立即各自拿碗去吃饭,甘露随后端着自己用过的碗筷进来。   “妈麻,你食佐早餐咩?”   “嗯。”甘妈妈应了一声,见女儿过来给自己帮手,便压低声音说:“下午少人时,你同我去天河城,给憨木仔买衫。”   母亲的提议正中甘露下怀,她赶紧回应道:“好。”   片刻后,杨梓和明仔先吃完早饭,然后是严阿婶和陈阿婶。刘师傅都吃完了,杨蓉还捏着筷子跟宋清辉聊天。   刘师傅摇头,这女仔,便是老细的妹妹也不成,没看人辉仔在着急忙慌地吃早饭,只能点头嗯哼地做应答么。   可等刘师傅进了操作间,杨梓安排球仔给他打下手。他忙乎了一会儿,却见宋清辉带泉仔、明仔帮人推早餐车到公交站,然后几个小伙子把店里的早点摆在店门口。杨蓉跟着宋清辉在门口卖早点,明仔给进店吃早餐的客人斟茶、送餐,泉仔拿着手机在摆弄一个小音箱。   各有各的活。   “好了吗,泉仔?”甘露问弟弟。   “阿姐你试试。”   甘露把杨梓的微信二维码贴好,然后打开手机,扫码、输入金额、密码。小音箱里立即传出:“微信收款零点零一元。”   “可以了。”杨梓笑着赞甘泉:“你可以啊。”   “这算什么。杨哥,你什么时候上自助点餐系统,像麦当劳那种的,就更方便了。”   “等我赚到那套系统的钱的。”杨梓拿起双面胶,把自己的支付宝收款码也贴好。   甘妈妈把隔水炖盅都装入蒸锅,好趣地问儿子问:“这就成了?”   “是啊。” 泉仔笑得有点儿小得意。“杨哥这回可以把手机塞口袋里,不用时刻摆在柜台上了。你还可以添加店员收款通知,店员只负责接受通知,收款还是到你的账上,你在外也可以实时监视收钱。”   泉仔边说边拿姐姐和自己的手机给杨梓演示。   “你看,阿姐的手机连上了吧,我付款了,但收款是到你的手机里。这里,最多可以添加十个店员,你的手机还可以随时更改。就这样就可以了。是不是很简单,很好操作的?”   “嗯,是简单也好操作。”杨梓摆弄小小的无线蓝牙音箱。正面有界面清晰的绿色微信扫码,还有蓝色的支付宝扫码。他扭头对甘露说:“在便利店买东西,没少听付款播报,我真没想到操作起来这么简单。泉仔果真是学工科的材料。”   甘泉笑笑,有心想做,在百度上搜索一下,买个蓝牙音箱,按照开启收款到账的语音提示,和音箱配对就可以了。   “杨哥,这个音箱是充电电池,可以一边工作一边充电,音量大小可以调节,备用的那个你收好。”   杨梓把备用音箱放到身后的柜子上,说:“就放这儿了。好找。”   他有点儿信不过这个地摊货——39元能买到两个蓝牙音箱,耐用吗?   *   刘卫武在派出所点卯后,问明所长和指导员没事儿,便交代自己的去向。   “我去医大一趟。中午不回来了。”   “找你妹夫混肉吃?”指导员打趣他。   所长也说:“卫武,你少吃点儿肉吧。”   他俩这一说,刘卫武立即想起昨晚被打小报告的事儿来,就立瞪眼睛喊:“你们谁告诉我媳妇我吃肉了?皮紧啦?” 第70章 70什锦菜粒 小姑娘完成母亲交给自己……   杨宇下了手术, 把术后患者和科里的工作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了,又跟科里交代了去向,才放心离开省院去医大。从地下车库出来, 他便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罗天。   “小天,我现在过去你那边, 你在哪儿?”   “我在医大招待所。小璇她爷爷奶奶上午到了。姐夫在跟他们谈话呢。”   “他们怎么来了?”   “叶凌云昨晚给他父母打了电话。哥,我发给你们的邮件,也发给了他弟弟一份。”   “嗯。来了也好。小天, 你是什么打算?”   罗天没有回答。   杨宇从车载免提里只听到罗天呼吸声,便又问了一遍。   “我也说不清。”罗天极矛盾。   要说她没有过和叶凌云对恃公堂、一刀两断的想法,那是不了解罗天这个人。但就像刘卫武分析的那样, 她碍于母亲离婚,碍于她自己不跟生父往来, 又因为女儿已经大了、记事了,且女儿跟父亲的关系亲密,她在春节返家的路上就把离婚这个选项排除了。   其实她也曾设想过, 若是离婚后离开医大, 最好是离开东北,带母亲去没人认识自己母女的地方工作、生活会怎么样。最后她颓然放弃了这一打算,因为不论是去南方还是出国,在这个互联网时代,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地球村。想知道自己去向和状态的,还是能通过各种渠道知道的。   母亲还是得承受自己离婚后的风言风语。   让母亲难过难堪,是罗天绝不允许发生的。   考虑到母亲的颜面,唯有不掀开叶家骗钱的勾当。这是罗天在归家的路上反复考虑后得出的结论。她决定先把从杨宇那儿借的钱还了,然后再跟叶凌云算账。可她再没有想到,母亲一个关心的电话就令自己憋了半年的堤围崩溃了。   她再藏不住对叶家的怨恨。   是的, 在这半年里,日月轮替的每一个昼夜,罗天对叶家的贪婪无耻都是恨的!同时对丈夫叶凌云也是怨的!   叶家穷,她早知道。刚与叶凌云谈恋爱时,她只在乎钱之外的东西。这也许是因为从她记事起就没尝过艰苦的滋味,也许与她被外祖父母几十年情比金坚的爱情潜移默化了有关。   在叶凌云靠着她的帮助、靠奖学金读完硕士时,在她和叶凌云确定要结婚时,在公公婆婆说没钱、说叶凌云的弟弟弃学打工时……她还曾感动于叶家的兄弟情深,感动于叶家能尽全家之力去供一个大学生读书的伟大。   她将母亲和继父苦口婆心的劝说嗤之以鼻时,她没想到未来等待自己的会是异常艰难的岁月。那些艰难不曾将她视金钱如粪土的高洁击溃,她不断勉励自己不去抱怨。可当她知道自己省吃俭用的一切都是报答给谎言的时候,她开始后悔没听母亲和继父的劝告。   “哥,我后悔了。”罗天突兀地来了这么一句。   杨宇停了有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才语气很和缓地问:“小天,你觉得叶凌云除了此事,其它方面可有令你不能接受且他绝不可能改变的吗?”   “没有。”冷静了半年时间,虽然昨晚差不多一夜未眠,但罗天现在是理智在线。她沉静地说:“哥,我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从春节知道那些辍学打工供哥哥读书是谎言,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一直以来,我看不起他弟弟一家依赖我们省吃俭用的钱过日子。可我知道这事儿后,我更难受的是我姥姥留给我的钱,也都填到他们家的无底洞里了。”   “已经花掉的就算了。我觉得那总数还在我们能承受的范围内。小天,我想我们不如让他家里从此有个分寸,商量出一个怎么对你和小璇最好的方案出来。你觉得呢?”   “太便宜他们了。”罗天恨恨道,但她接着说:“哥,你好好开车吧,我在招待所等你。”   “好。”杨宇关了车载电话,加快速度往医大驶去。   要说杨宇跟罗天的关系,那自然是不如他和杨丽这对亲兄妹。但这十几年,但凡罗天有事儿求到他头上,他从来都认认真真、百分之百地为罗天打算。因为随着阅历增加,随着他接触的各类人物增多,他认识到罗主任和父亲的再婚,对自己兄妹的影响和益处;也越发深刻地感受到罗老爷子和罗老太太对他们兄妹俩的善意,也能体会到罗老太太担忧女儿和外孙女太孤单的牵挂心理。   他的感恩用行动反应在对母亲孝顺、哄住母亲、不增加罗主任的麻烦,以及对罗天的照顾上。他在罗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常带女儿小蓉和外甥女去找罗天玩。   他曾这么跟恼怒的母亲解释:“妈,罗天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一直是班长什么的,还考上了医大的本硕连读,我就想小蓉和小媛能像她这样厉害。”   芬姐本是憎恨自己骂不过、也打不过的罗主任,更讨厌小小年龄就敢把窦钢砸破头的小泼妇罗天,但若是孙女和外孙女能学成罗天那样不受欺负,她倒是很支持的。   所以,杨宇在女儿和外甥女大了以后,他不仅在寒暑假打发杨蓉和刘媛去罗天那儿玩,还几乎包圆了叶璇的所有支出。给女儿买什么,就给刘媛和叶璇买什么。他这样的努力,换回来罗天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女和外甥女很亲,在思想上也影响了两个小姑娘颇多。   他妻子容容是比罗天还不在乎金钱的人。她很欣赏罗天的气质,尤其是罗天的读博,对女儿的学习心态产生了她说教不能取得的效果。而且杨宇回北方后,事业发展顺利,收入比在深圳更高,她对杨宇给两个外甥女花钱,不仅不反对,她还经常给女孩子们零花钱,让她们去买喜欢的小饰品、小玩意。   反正杨宇、杨丽和罗天原本客气疏离的关系,经过罗老爷子在世时的积极努力,有刘卫武的配合,更因杨宇的接力和容容的大方,基本能赶得上一般的亲兄妹了。   而罗天的事情,夫妻俩几句话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既然罗天不想离婚,便用那些被叶家诳去的钱,买断叶凌云以后与叶家的联系。   *   再说叶凌云。   他坐在招待所的沙发里沉默不语,眼睛看着刘卫武恐吓父母亲和弟弟却魂游天外。他脑海反复想着怎么能要回妻子的压岁钱。   昨晚罗天发了邮件后,便扔给他一床毛巾被,勒令他在厅里反思。   反思什么呢?   刚才已经承认自己错在哪儿了啊。   叶凌云抱着毛巾被,呆坐在沙发上。自己不过是在岳母打电话过来时,提醒妻子一句别说那事儿,怎么就惹得妻子翻脸算账了呢,而且还史无前例地赶自己睡沙发、当厅长。   叶璇蹑手蹑脚来说悄悄话。   “爸,你一定要好好反思错在哪儿,好好跟我妈认错。”   叶凌云愁眉紧锁地问女儿:“我看你妈这回不好消气的。要不你给你姥姥打个电话?”   小姑娘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亲爹,说:“爸,你忘了就是我姥姥给我妈打电话引起来的事啦。”   叶凌云暗啐自己傻了。但他接着说:“你妈从来都是说过就完了啊。”   “爸,怎么可能会完?爷爷奶奶骗钱的事儿,都漏了半年了,你有跟我妈承认错误吗?”   “别说那么难听。”叶凌云还想在女儿面前给父母挽尊。   “嗯,不说骗钱。我妈说你和爷爷奶奶叔叔合伙诈骗。你要不承认诈骗,我问我大姨夫去,他是派出所的。”   叶凌云递不上话。想起连襟刘卫武,那肥得跟猪似的蠢样,却能把自己一甩一个个子。他不禁就感到头疼脚疼,浑身上下哪儿都疼。他时刻记得刘卫武对自己的威胁呢。   “罗天和杨丽是没血缘关系,杨宇还是个斯文人,但我可不是。你要是敢欺负、辜负了小天,我准保让你后悔来省城。”   叶凌云是法医系的副教授,这些年他不是活在真空里,他太明白刘卫武这样在基层混的,惹他翻脸绝不是自己这个斯文人能承受的。   唉!   叶璇看父亲叹气,便给父亲出主意。   “爸,我觉得我妈最看重的是她的压岁钱,我都这样的。”小姑娘推己及人。“我觉得爷爷奶奶把压岁钱还给我妈,我妈应该能消气。”   “能吗?”   “自然能了。你忘了我妈刚才特意提了她的压岁钱。除了我妈的压岁钱,还有跟舅舅借的钱。爸,你跟爷爷奶奶商量商量,把我妈的压岁钱还有跟我舅借的钱还了吧。他们远,可你在省城,我不想大姨夫抓你去坐牢。”   “好。”叶凌云干脆利落地答应女儿。   小姑娘完成母亲交给自己的任务,心满意足地回去睡觉了。   打发走女儿,叶凌云抱着毛巾被苦笑,那两样的钱还了,剩下的就是自己赡养父母该出的。   怎么还呢?   从爸妈手里能要钱出来吗?   他仔细考虑后和弟弟视频,就强调一点:钱的事儿,罗天要按诈骗报警了。你和爸妈都逃不脱坐牢。   “那你就没事儿了?”   “我这些年的工资都被你们花了,我是受害者啊。”   父母、兄弟在视频里好一阵子交涉。   叶凌云在与父母协商无果后,绝望地对父母说:“不还罗天的钱,咱们四个得一起坐牢。家里的房子是我出钱修的,我要跟法官说把房子卖了,好能争取到宽大处理。”   “卖了?那我们以后住哪儿?你弟弟一家住哪儿?”   “我管那么多!乡里也没有谁家当哥哥的要养弟弟一辈子。”   “我们白供你读大学了。”   “爸,全家坐牢了,还能在乡里住吗?”   新盖的楼房要买了,还不能在乡里住了,叶家老夫妻带着二儿子连夜来省城。   *   刘师傅等陈阿婶做了香煎虾饼,看着那一大袋子玉米粒、青豆粒和胡萝卜粒跃跃欲试,他跟杨梓申请:“老细,我做个卤肉粒如何?白米饭加上什锦菜粒,再配上隔水炖盅的原味鸡汤,卖几十块都有人吃的。” 第71章 71卤肉饭 我养自己的儿子,不是比养……   刘卫武身着短袖警服, 他没带帽子也没有肩章,整个人如肉山把单人沙发塞得满满登登的。空调被他调到最低、风力也开到最大,但他手里折扇就没停止过呼哒。那折扇的每一下, 配合他的犀利眼神,都令叶凌云的父母和兄弟紧张。   “这死胖子, 板起脸能吓死个人。”叶凌云暗暗在心里骂他。骂过之后便窝在另一张单人沙发里魂游天外了。   常规的施压,收到了意料中的效果后,刘卫武刷地一下合拢了折扇, 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逼出瘆人的一句:“你们想好没?”   他这样的态度和语气,一般的小偷小摸惯犯都呛不住,更别说叶凌云父母了。   老夫妻俩面面相觑, 牙齿相磕,相顾骇然, 谁也说不出来话。他们竭力想控制住自己不发抖,甚至暗暗告诉自己,这不是抓人的警察, 这只是儿媳妇没血亲的姐夫。   但没用!   这十五年间来钱容易, 他们花钱曾有多么轻松,现在就有多沉重、多恐惧。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有露馅的那天,他们都以为那重复百遍的谎言是真相了;他们也没想过罗天会翻脸要钱,更没有想到叶凌云说什么也不肯抗着。   要打官司?本能的恐惧令他们连夜过来找长子, 电话说不通,当面劝劝长子,生养之恩呢。   故而在叶凌云接到他们时,老夫妻俩就赶紧说出自己的打算:“老大你和罗天是两口子,你跟他说说小话,我们往后再不要你给钱了……”   叶凌云思及罗天连自己精心准备的早饭都不吃的态度, 立即拒绝了父母亲的屋里要求。四人在站台就呛呛起来,然后便被乘警赶出火车站。   到了广场,叶凌云便说:“罗天她哥和她姐夫都知道了,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给了你们半年的时间,你们除了跟我要钱,就是跟罗天说她生了女儿,我挣的钱该养叶家的孙子。还怪我们不接电话吗?”   老两口有无数关于香火继承的重要要说,但叶凌云不给他们机会。   他接着说:“罗天昨晚跟我说,二弟结婚的那笔钱,是她从小攒到大的压岁钱,那个钱一定要还她。弟妹生孩子的那笔钱,是她跟她哥借的,还有去年盖房子的钱,也是跟她哥借的。这些钱都得还她。”   老夫妻俩立即就变了脸。他妈妈追问:“那你这些年挣的钱呢?”   “除了给你们,我自己也要花钱啊。省城的什么东西都贵,吃饭、穿衣、买书,孩子的开销不说了,我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丈母娘掏钱买的。我又不是当上门女婿。”叶凌云没说自己读在职博士的额外开销,也没说自己晋讲师、晋副教授要发表论文的版面费等。这些跟父母说了他们也都不理解。   “老大,你就一个女儿。”叶母想重申孙子的重要性。   “妈,现在开放二胎了。我们如果不是背了那么些债务,如果小天攒的那些钱在,我们三年前就生二胎了。我养自己的儿子,不是比养侄子好!”   叶母看看丈夫,看看二儿子,很为难但坚决地说:“老大,那些钱都花了,你想要也没钱给你。你实在要要,我一头碰死在这儿,把这条命还给你抵债了。”   “妈,我要你的命干什么?”叶凌云气得嘴唇发抖。“妈,罗天要不回那些钱,她会去警察局告我们诈骗的,你和我爸,老二,还有我,咱们四个一个都别想跑。”   “哥,爸妈要用钱,你跟嫂子邮钱回家,怎么就成诈骗了?”   “是啊,老大,我们养大你,供你读书,怎么就不能跟你要钱了。”   “要不是你们用老二辍学打工的借口,罗天怎么会同意给钱你们啊。那怎么不是骗?到警察那儿就是诈骗。”   “老大,你可别这么说,自家人借钱,怎么就是诈骗了。”   叶凌云火大,他也感到悲哀,他伤心地问父母:“爸,妈,就老二是你们儿子,我不是、不是你们儿子吗?罗天一旦起诉,我就没脸见人了。当初你们用老二辍学打工的主意遮丑,我没当场戳穿你们,是想在岳父母面前要脸。可是你们过后不该拿那借口跟罗天借钱啊。借了一次不算,又借第二次,这些年你们还过一次吗?”   老两口被儿子问得脸红不自在。   “哥,你别逼爸妈。爸妈这些年也不容易。”   “到底谁逼谁?爸妈为你借钱,你用了钱,最后把爸妈、把我推到这么为难的境地……”   “什么叫为我?爸妈供你读高中、还读大学了,我只读完初中,你就该比我多给爸妈钱。你就该给爸妈盖房子的。”   “我给爸妈盖房子,我盖两间新房子就够了。用得着花那么多钱盖二层小楼吗?”叶凌云的斯文荡然无存,他气急败坏起来。“要不是因为你弄大了别人的肚子,我犯得着跟你嫂子开口借钱吗?还不够丢人的。”   “那是爸妈的主张。你别以为我占着你便宜了。你这些年不在家,爸妈都是我照顾,我替你尽孝,你给过我一分钱了吗?”   兄弟俩你来我往地争辩不休。他俩的声音越来越高,自然会招致刚下火车的乘客围观。但终究是大太阳底下没有遮掩的广场,围观的人看几眼就离开了,但保安却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守着他们,监视着他们的动静。   老两口不敢去劝说大儿子,事情要解决得着落在大儿子身上;更不敢开口去劝小儿子,他们以后还要靠小儿子照顾晚年。   ……   突然间刘卫武的电话打过来了。   “叶博士啊,你在哪儿呢?”刘卫武对叶凌云改了称呼,博士喊得阴阳怪气的。   这简直是救命电话啊。   “我在北站,刚接到我父母和弟弟。”   “那你去送客下车的那地方等着,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好。”   叶凌云带了父母兄弟在大日头下等了一个小时,刘卫武开着警车到了。那警车没把叶凌云的父母吓出个好歹来。便是他弟弟也都有肉眼可见的腿软。   “孬种。”收到满意效果的刘卫武啐了一口。   等叶凌云招呼他父母兄弟上车,等他们知道开车的警察是罗天的姐夫,几个人才勉强移动脚步爬上警用面包车。   他弟弟甚至还趴去副驾驶的椅背上,装着说悄悄话:“哥,你就忍心逼死妈吗?”   叶凌云不想当刘卫武的面跟弟弟争吵,免得招惹刘卫武的耻笑。但刘卫武这人是谁啊,那是在基层混了三十年、只有怕说话不够力、却没有过怕噎死人要偿命的主。   就听他一边开车一边说:“叶老二,你要挟你哥屁用都没有。现在这事儿是我妹妹要报警,是我们家人要替我妹妹伸张正义。你妈妈就是死了,也不能替你们爷仨背罪。你们爷仨就是把诈骗罪名推到她身上,你爸和你也还是主犯,你们也是共同犯罪。我告诉你们实话吧,你哥最次也是个从犯,哪怕他争取到宽大处理,他也是包庇犯罪,那也都要判刑的。所以你他M的别给我死不死的念秧,你妈怎么办都不耽误你们爷仨坐牢。哼!我告诉你吧,你们四个都死了,我妹妹还有权利要求法院拍卖房子,收回被诈骗的钱财呢。”   刘卫武劈头盖脑的一番话,说得老两口和兄弟俩皆变了脸色。   他把警车开到医大招待所,让叶凌云要了小会议室。进屋就对老两口说:“先在这儿对付一会儿,你们几个好好商量一下,商量不出来什么时候还钱,我送你们去免费吃住的地方。”   叶凌云变色道:“姐夫,你先别急,你让我给小天打个电话,行吧?”   “打吧。随便打。叶凌云,你记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子骨,别跟我耍滑头啊。”刘卫武说着话,要和叶老二动手,把小会议室的布局改了。那桌子沙发一挪,令正对着刘卫武、同样坐在沙发上的叶老二,不知怎么脊背直冒寒气。   “叶叔叶婶,你们从小天那儿骗去的钱不还,等他俩办好离婚手续了,我肯定要去你们家乡一趟,我绝不会替你们掖着藏着为什么离婚。”   “他姐夫啊,宁拆一座庙,不拆一状婚。我们家老大和小天过得好好的,哪里就到了离婚呢。”   “好个屁好!你儿子住在我老丈母娘掏钱买的房子里,你孙女的穿戴都是我大舅哥掏钱,你们多少要点儿脸,娶不起媳妇就别养儿子。别大儿子骗媳妇,二儿子也骗媳妇。”   这话说得老两口恨不能钻地缝了。   叶凌云不忍父母被欺凌,横了弟弟一眼说:“姐夫,我跟小天谈恋爱时,她知道我家穷,知道我家不会像别人家给那么多的聘礼,我没有骗她。”   “你放屁!”刘卫武收拢折扇点着叶凌云说:“你那草包弟弟能不能考上高中,你敢拍胸脯说不知道?”   叶凌云无言以对。   “呸!”刘卫武重重地吐了一口。“叶老二,你还不如你哥。叶老二,你别不服气。别怪我瞧不起你,你要是能跟他一样骗到一个不要你叶家一分钱嫁你的姑娘,是不是没今天这事儿了?”   刘卫武蔑视的话如刀子削在叶老二的脸上。   “读书没能耐,要挟父母倒厉害。我跟你说叶博士,你爸妈觉得大学生稀罕、博士稀罕,我们家别的没有,博士好几个,人人都是大学生。这么说吧,缘分到了咱们好合好散,小天跟你离婚也不要你家一分钱,但这些年你们从她手里骗走的钱,昨晚你们都知道数了。这钱,你们得还了。我告诉你啊,一分一毫都不能少。”   *   杨梓觉得平时略腼腆的陈阿婶,是三个阿婶里最愿意琢磨事儿的一个,如今见刘师傅想做人家卖了十几年的套餐,就笑着说:“蒸功夫的台湾卤肉饭已经有十几年的历史了。”   “那又如何。宫保鸡丁不是只有四川人才能做,涮羊肉也不止北京东来顺能卖,一家有一家的做法。再说我做的这个卤肉饭,做出来肯定与蒸功夫的不同。” 刘师傅说完笑起来。“我没吃过蒸功夫的这个套餐,也没进他家的厨房看过。”   杨梓一想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于是他便说:“那你想做便做吧,但这个套餐的成本你要控制好。”   “老细放心,等我做好以后,你按着蒸功夫的量盛饭菜,然后我报成本,咱们一起商量定价,看值得往写字楼送不。”刘师傅愿意往写字楼送盒饭,多送一个他能多得一份提成啊。   杨蓉端着陈阿婶才做好的水晶虾饺过来。   “哥,刘师傅,你们尝尝这个和速冻的区别。” 第72章 72水晶虾饺 他姐夫,我们还了这笔钱……   杨蓉端过来的那碟子里只有六个的虾饺。只见那饺子皮薄得呈半透明状, 皮内的饺子馅隐约可见。饺子的形状像是一轮将饱满的半弯月,传统的蜘蛛肚,饺子背上有六个细细小褶子。   这虾饺包的真好看。   杨梓就着妹妹的筷子吃了一个虾饺, “嗯,这水晶虾饺既好看又好吃, Q弹。”但更多的他就说不出来了。他问妹妹:“你露露姐吃了没?”   “还没。这才凉到能进嘴。”杨蓉斜睨哥哥一眼,佯做不满道:“就一个虾饺你也惦记着露露姐。”   杨梓对妹妹的轻嗔薄怒不以为然,只说:“她现在是经理啊。有新品种推出来, 她知道才好。”   “哼!欲盖拟彰。当谁不知道你现在心里眼里只有露露姐啊。你放心吧,露露姐那儿不会少了她的。陈阿婶还在做呢。我买了一斤活虾。大家都尝尝。”   刘师傅用手指捏了一个虾饺放嘴里,闭着眼睛细细咀嚼、品尝, 然后他说:“爽滑清鲜,跟冻虾的相比, 更多了一些生虾独有的鲜味、甜味,但没有腥味。这是还加了笋粒,肥肉丁, 蟹肉, 蟹黄,这是蟹黄虾饺。不是水晶虾饺。”   杨梓很怀疑地说:“我怎么没吃出来蟹肉的味道啊。”   杨蓉得意地笑道:“陈阿婶给我包了两个味道的虾饺。哥,我给你嫁的是水晶虾饺,你当然吃不出来蟹黄的味道, 你看这里是不是不同。”   杨蓉把饺子盘端起来,杨梓细看,果然两种饺子在颜色上有些微的差别。杨梓又吃了一个蟹黄虾饺,刘师傅吃了一个水晶虾饺,俩人皆是赞不绝口。   恰好甘露推开操作间的门进来,杨蓉便招呼她说:“露露姐, 虾饺好了,我哥问你尝到没呢。”   才从洗手间回来的甘露一边洗手一边回答道:“小蓉,你觉得好吃,那味道绝对错不了。”   杨蓉端着盘子到甘露跟前:“露露姐,你尝尝。”   甘露吃完就赞:“鲜美甜嫩,爽滑Q弹,比冷冻的好吃。”然后她对杨梓说:“你在群里问问那些老食客,有想吃新鲜虾饺的提前预定。没预定的客人,要是没剩余的新鲜虾饺,咱们店子里还是先用冷冻的。”   “好。”杨梓明白甘露是怕新鲜虾饺卖不完,他们是要按需求量买活虾的。   杨蓉是自己有的吃就好,她不干涉哥哥会怎么安排店子里的事务。但她给哥哥交代说:“哥,我跟陈阿婶说好了,等周末爷爷他们过来,我要请他们吃虾饺,两种都要。”   “行啊。他们喜欢吃什么,你就帮他们点了。”   兄妹俩说了一会儿虾饺,杨梓问妹妹:“上午学的怎么样?”   “挺好的。哥你准备好钱啊。你看我一气把四六级都过了。”杨蓉自信满满地宣告。   杨宇欣慰,发自肺腑地给予妹妹鼓励性的微笑,很郑重地说:“那我等着了。”然后又对跟妹妹一起回来的宋清辉、甘泉说:“学习就累人了,你们仨先吃午饭吧。”   *   杨宇到了医大招待所,见罗天正用纸巾擦汗,就说她:“你这是才到的?说一声我去接你好了。这大太阳的。”   “没事儿,我就从教研室那边过来的。贴着阴凉地方走,还行。我就是心里憋着一股火,恨不能直接喝冰水才好。”   “那你该去中医那儿看看,把自己身体弄坏了可划不来的。”   兄妹俩说着话,往角落那边的沙发走。   甫坐定,罗天不等杨宇开口相问,就把自己的打算合盘托出。然后还告诉杨宇:“哥,昨晚叶凌云跟他家里也是这么说的。”   杨宇叹口气说:“小天,钱不钱的没什么所谓。若是他们家能还一部分,我的意思是说还了你的压岁钱,别的你就别要了。你听我说啊,那些钱你差不多都还给我了,剩余部分你以后也不必还我。你就当是提前给了他父母赡养费、医药费。至于那些钱孳生的利息什么的,就当是他弟弟照看父母该得的,咱们花钱买个心静。说不好听的就是买断叶凌云。行不?”   罗天沉默一会儿说:“哥,我要是只跟他们要压岁钱,可能最后连压岁钱都收不回来。”   杨宇便继续劝说罗天:“那咱们就把保底目标设为压岁钱,别的不管他父母是不是能拿出来,经此一事,我看以叶凌云自私的性格,我说的不好听,你别介意,他以后十有八九会当他父母都不在了的。”   罗天这回没有犹豫,很干脆地点头道:“好。”   “那我过去找他们,你回去吧。你过去你姐夫不好说话。”   这个道理罗天懂得,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谢什么啊。你回去吧,日头正大的,找阴凉地方走啊。”   “嗯。”   罗天辞别杨宇,绷着脸往教研室走,炎炎烈日令她心火更盛,眼看着要到第二教学楼了,她却突然眼前发黑,一下子栽倒在地,人事不知了。   *   会议室里,刘卫武的折扇打开阖上,来回折腾出来的声音,都令叶家老两口心惊肉跳。   突然响起敲门声,刘卫武提高声音,底气充沛地大喝一声:“进来!”把屋子里的叶家人吓得不由自主地就抖了几抖。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温文儒雅的杨宇。他很客气地对叶凌云父母笑着打招呼:“叶叔叶婶来了。我上午有手术,才下手术台,抱歉没能去火车站接你们。”   他这如同三月春风一般的和煦态度和寒暄,立即令叶家人安神不少了。   叶爸爸略微犹豫了一下,带着明显的狡黠跟杨宇抱怨道:“大侄子,老大昨晚突然跟我们要钱,你知道我和他妈妈也没别的能耐,一天到晚土里刨食的,这几年减少农业税了,我们才好了点儿,不然是不敢翻新房子的。上回翻新还是05年的时候。我们实在是没准备……”   刘卫武恶声恶气地打断他说:“你家04年骗走的钱,你觉得什么时候叫你还钱不突然?啊?你是不是想让我去你家乡要啊?”   叶爸爸卡壳。   杨宇就劝刘卫武说:“卫武,大家都是亲戚,有话好好说。叶叔,这事不是三年五年、十年八年的了,眼看着你孙子都大了,让卫武去你家一趟影响多不好。这事儿若是闹开了,凌云这些年的辛苦就白费了。”   “他心里只有大孙子,那还顾得上大儿子。”刘卫武讥诮他们。   “不会吧,叶叔?我们家小天读完博士那年,正好国家放开二胎政策。我知道凌云和小天一直有计划要生二胎,小璇也念叨了好多次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了。叶叔叶婶,我说话不中听,但事儿得给你们知道,凌云他们要是宽裕一些,说不定你们的二孙子现在都会背唐诗了。”   叶妈妈就说:“我们老大一个月好几千块钱地挣着,怎么就养不起俩孩子了?”   杨宇笑笑说:“叶叔叶婶一定是没想到省城东西贵、开销大。以前小叶来省城上学,车票不过几十块,现在呢?得空我带你们到街上走走,以前三块钱一碗的牛肉面,现在都十二块钱了。”   “是啊是啊。”叶凌云附和。“咸盐都涨价了呢。”   “咸盐再涨,一个月一斤足够了。”杨宇看一眼帮腔不到位的叶凌云,继续对老俩口说:“像凌云和小天住的房子,那是我罗姨借了一部分钱买的。那房子买得早还快30万了呢。你们家乡的房子,现在也不用30万吧?”   叶爸爸就说: “以前翻新房子只需要万把块钱。现在宅基地都不批了,这次改成二层小楼,一下子就花了快十万。”他们绝口不提没给大儿子一家留任何房间。   杨宇赞同道:“物价涨了,砖瓦石块人工也都涨。像小天他们现在住的那房子可都涨到不止百万了呢。”   老两口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刘卫武立即恶狠狠地说:“那房子是在我丈母娘的名下,你们想都别想。小天能姓罗,小璇姓罗也不难。如果你们执意不还钱,叶凌云你就给我滚出去。反正你挣钱也没养家。”说着话,他不耐烦地站起来说:“叶博士,我看你家一半天的也想不出来该怎么还钱,我去接小天上法院起诉。到时候看法庭的裁决,怎么判你就怎么受着吧。”   叶凌云立即慌神了,他忙拦住欲往外走的刘卫武说:“姐夫,我没有骗取小天钱财给我父母和兄弟的主观意愿,我是被动卷入这件事儿的。你等等!你等等啊。爸,妈,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先把小天的压岁钱给还了,就是04年为我弟借的那笔彩礼钱和生孩子钱。”   刘卫武冷笑着嘲讽他:“我听说你侄子初中毕业了?”   “是。”叶凌云汗颜。自己和父母亲见面这么久,就没想起来问侄子的中考成绩。算了,寒假能没日没夜玩游戏的初三学生,指望他能考上重点高中,还不如指望太阳能从西边出来呢。   “爸妈,老二,你们看我这要求,是不是走到哪儿都能说出去。老二16岁去出打工,那时你们也就四十多不到五十岁。那个我读大学的头几年有部分助学贷款还有奖学金,其实我也没用家里花很多钱。后来我和小天结婚也没用你们花一分钱……”叶凌云说着说不下去了。   他弟弟则说:“你到底还是花了家里钱读书。”   叶凌云见兄弟插嘴,立即说:“老二,你要考上了高中,爸妈不供你读书,你再说我读书花钱的事儿。爸妈不是不供你,是你自己没考上。”   眼看着兄弟俩又要吵起来,刘卫武刷地合上折扇,在手心里一拍,斥骂道:“你连高中都考不上,还好意思攀你哥读大学花钱了?莫非你打工的钱,被你大哥骗去娶媳妇了?还是你媳妇的压岁钱被你大哥骗走了?”   “我没有骗他的钱。”叶老二向好说话的杨宇求助。   刘卫武展开折扇对叶老二喝道:“你跟法官说去。”   叶凌云拉住还要走的刘卫武,急赤白脸地对父母说:“爸妈,你们说句公道话,我读高中、读大学那几年花的钱,有没有比别人家娶媳妇花的钱多?你们是一定要逼小天去法庭告,一定要逼我再没脸当老师,是吧?那我就回家请所有的亲戚邻居给评评理,凭什么你们给老二娶媳妇就要骗小天掏钱?怎么这些年你们还能挣钱,就要我月月给你们一两千块?”   他父母的脸色来回变幻,他们心里明白大儿子这样说的意思。15年前,自己两口子好手好脚,娶二儿媳妇从大儿媳妇那儿借钱,说出去还不够丢人的。便是在他兄弟叶老二脸上,也不敢说那笔钱不应该还。   至于这些年大儿子给的那些钱……   老两□□换一下眼神,叶妈妈怯生生地问:“他姐夫,我们还了这笔钱,就不用坐牢了吧?” 第73章 73干蒸烧卖 人人有份,怎么显出来你……   “他姐夫, 我们还了这笔钱,就不用坐牢了吧?”   叶家四口人的眼睛都随着叶妈妈的话定到了刘卫武的身上。叶凌云身体前倾,恨不能把刘卫武和自己的距离拉得更近。   那凶煞恶神似的刘卫武把折扇往沙发扶手上使劲儿地一敲, 拧眉瞪眼做出一幅要吃人的嘴脸,大声喝道:“想的美!别的钱你就不想还了吗?你当诈骗他人钱财以后, 还钱还能讨价还价吗?我告诉你们,先还了那笔钱,只能证明你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法院不会因为你们态度恶劣加刑。”   杨宇立即在叶家老两口的惊愕中补充道:“态度好自然可以从宽处理。小天那压岁钱,那个,那个你们”他似乎是很尴尬, 那个几次也没能把骗钱两字说出口,但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比直接说他们骗钱更人尴尬。然而他接着说的话令叶家老两口欣喜若狂。   “叶凌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生他养他供他读书,他对你们也有赡养责任。他既往给你们的钱, 其实一部分可以算作赡养费。这个法官会根据你们当地的生活水平, 确定了你们每个月的花用后,从总的钱数里扣掉那部分。”   但刘卫武马上反驳道:“国家规定的退休年龄是男的60岁,女的50岁,你们现在仍有部分劳动能力, 不说自己挣钱够自己生活的,但叶凌云远根本就没必要在04年就开始给你们赡养费。”   叶妈妈转了转眼睛,就跟着说:“我61了,那我是不是该得十年的赡养费?一个月2000块,老大,多余的你当先给我了, 可以吗?”   叶凌云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有心说母亲太过分,一个月2000块?异想天开!   刘卫武抢在他前面嗤笑道:“省城都没有一个月给父母这么高的赡养费。就你们那困难山区,县里的月平均工资都没到两千块,你好意思要你大儿子一个月给2000块钱?”   叶妈妈脸红沉默。她不敢跟刘卫武吵,以转头回避刘卫武的冷嘲热讽。   杨宇见叶妈妈贪婪,不赞成地叹口气,把话拉回来说:“叶叔叶婶,我估计你们那儿,每个月买菜买米买鱼肉蛋什么,应该不超过300块。我指的是你们两个人。”   “我们在院子里种了一些青菜,只去集上买点肉,油,家里有养鸡。”叶爸爸说实话。“大侄子,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们把事情全乎了过去。唉!人穷志短。当初也是老二做错了事儿,我们看在孙子的面上,只好应了二媳妇家的勒索。”   叶凌云逮住时机对父母说:“爸妈,过去为什么骗小天的钱,咱们不说了。如今是怎么把那钱还了,别让小天去法院起诉。我的意思是说老二娶媳妇的钱、生孩子的钱,我知道你们早帮他攒出来了,你们手里有,就先还给罗天吧,省得我被法院判刑,最后只能回家。”   老两口看看殷切望着他们、说话哀恳的大儿子,想想长子这三十多年没少给家里长脸,把他逼回家了,除了让全家丢脸再不能翻身余地,也没什么别的好处。可再看看隐隐气愤不已的二儿子,这是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   叶爸爸叹息一声,对杨宇道:“大侄子,不是我不想还……”   “那你是有钱不还了?”刘卫武站起来,一把甩脱要阻拦他的叶凌云。叶凌云趔趄着往沙发那儿摔过去。要不是杨宇和他弟弟手快,有叶凌云遭罪的呢。   可刘卫武只鄙视了叶凌云一眼,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骂了一句:“窝囊废!骗你老婆的能耐哪去了。”跟着对叶家老两口横眉怒目道:“不想还,是不?艹!我跟你们在这儿说到明年也是白浪费时间。咱们法庭见。”   叶妈妈看刘卫武动手之狠,早被吓得变了脸色。她拽一下老伴儿的衣襟,悄悄示意老伴儿俯身,在他耳边说:“那就不是个能善了的茬。”   叶爸爸微微点头。   叶凌云虽然被杨宇和他弟弟拉住了,但也在沙发扶手那儿被撞了一下。他捂着伤处咬牙狠心说道:“姐夫,我爸妈手里有钱,还得起小天的那笔。爸,妈,盖房子不到十万块,我和小天跟哥借了5万,我和小天还另外给你们寄回去一万多。才说我们那儿每个月生活费要不了多少,我弟两口子还经常去县里打短工。你们执意不还,到法院我也会这么说的。姐夫,我可以跟小天一起做原告吗?”   叶家两口子面色变幻。   刘卫武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   杨宇和叶凌云一起拦他。   “卫武,你先别急。”   “姐夫,姐夫。你等等。”叶凌云急得都变脸了,他嘶哑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愤恨。“爸妈,你们不给我活路,是吧?那我现在就回乡,咱们以后谁都别想要脸,你孙子这辈子也甭想娶到媳妇了。”   一刀致命。   叶妈妈小心翼翼地问杨宇:“大侄子啊,我们是想把小天的钱还了,可再多,我们是真没有了。”   杨宇便笑言:“04年的那两笔,是那什么的关键,还了以后,我去劝说小天,怎么也得看多年夫妻和孩子的份上呢。那个,你们”   刘卫武打断杨宇说:“你们马上还04年的那两笔,一笔是你们家给老二娶媳妇的,一笔是你们家生孙子花的。我就没见过谁家孙子都15、6岁了,骗的彩礼钱还没还。不还咱们就去法院。”   叶妈妈嘴角抽搐,那痛心的表情令不知内情的人看见了,恐怕会立即说刘卫武是欺凌百姓的恶霸,叶凌云是逼迫父母的大不孝之人。但心底到底还是留有几分疼惜长子的叶妈妈,见长子咬牙切齿绝不让步的倔强模样,就对老伴儿说:“他爸?”   刘卫武提高声音说:“去了法院就离婚,我看你叶凌云还有脸见同学和老师不?”   叶爸爸就说:“还,我们马上还。”   杨宇便对刘卫武说:“卫武,小天和凌云感情好,你再别喊让他们离婚的话。这两笔钱他们还了,怎么也够他们还外债和生二胎的了。别的咱们慢慢商量,好不好?”   ……   叶家父母同意马上还钱,然后在刘卫武的剑拔弩张、杨宇的温煦和缓,高声大气夹杂隐隐哀求的商量后,确定叶凌云50年内不用再给父母赡养费,若其父母生病住院,医疗保险报销之外的钱,兄弟俩一人一半。丧葬费一人一半,别的50年后再议。   叶爸爸闭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如同奔赴刑场一般,他让二儿子如数转账给杨宇。还跟二儿子解释:“你成亲时,我和你妈不敢说给你攒好了娶媳妇的钱。我们怕你老丈人家狮子大开口。我是想他们知道我们没钱,是借钱给他们的,也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叶老二咬着下唇点点头。他心里明白若不是儿子多嘴,这些钱以后都是自家的。   杨宇让叶老二直接转账给罗天,还说:“你转完账给我一个截图。我也好给罗姨看。”   叶老二一笔一万地用微信转钱给罗天,刘卫武盯着叶老二的举动,慢慢地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杨宇带着几分歉意说:“我罗姨也是才知道这事儿的。她气得不轻,不然也不会不过来见你们。”   叶爸爸赧然道:“是我们家做差事儿在先,不怪亲家母生气。不过大侄子,我们现在就这么些钱,只能先留了老大的养老钱。”   叶凌云看着弟弟转钱的动作,眼神晦暗不明,心里怒涛翻滚,以至他的手机响起时,他掏出电话的手是抖的,接通电话的声音是不平稳的。   “喂?嗯,我是叶凌云。什么?啊?好,我在招待所这儿,我马上就过去。”   刘卫武不耐烦地说:“你在这儿也没用,有事儿就滚。”   叶凌云看看父母亲,再看看盯着兄弟转钱的杨宇,还是说:“哥,姐夫,教研室有点儿事找我,我去看看,一会儿给你们电话。”   “好,你去忙吧。”杨宇对叶凌云的态度与平时一样。   “爸,妈,我一会儿给你们打电话。”   “有工作你赶紧走。”叶妈妈赶大儿子。儿子的工作可是要紧事儿。   叶老二很快转完钱。刘卫武算了一下总数,等杨宇收完叶老二的截屏后,说:“哥,我还有事儿,晚上去找你。”   “嗯。那你去忙吧。”   刘卫武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会议室,反手要关好门时,他的手机响铃了。关上门,他换了一只手拿折扇,掏出手机一看——   是叶凌云的来电。   *   甘妈妈中午见杨蓉喜欢吃粤式点心,吃了午饭便对甘露说:“我看小蓉喜欢吃茶点,你不如给她做一份干蒸烧卖,在阿陈那儿匀出来两个活虾尽够用了。”   “只给她一个人吃?”   甘妈妈点一下女儿的额头,在女儿耳语道:“人人有份,怎么显出来你待小姑子的心意?要知道她在你公婆面前说你一声好,比你自己干三天活都有用。赶紧的。你去做烧卖,做好了冻上,留着她放学回来吃。这儿我给你看着,一会儿咱们好去买衣服。”   甘露被母亲说的脸红,她默默按着母亲的吩咐,去陈阿婶那儿要了虾粒、其它的材料和馄钝皮。四个烧麦很快做好了,她跟杨梓交代了一句,才放心和母亲去给杨梓买衣服。   临近晚饭时间了,母女俩兴致勃勃地提着好几个购物袋回来了。   “阿甘,买了什么好东西?”严阿婶晚来无事,便兼职了煮粉煮面的工作,让杨梓专心开票。   但严阿婶是个活泼的性格,没一会儿的功夫,杨梓便招架不来她的查户口。烦得他微皱眉头,把泉仔叫过来开票,自己带着球仔来回给逐渐增多的客人送餐、收拾客人用过的碗筷。   甘妈妈把购物袋交给女儿锁起来,笑着对严阿婶说:“天河城百货周年庆打折,你也去买几件衣裳呗。” 第74章 74三花茶 霍星翻个白眼,没说声控穆……   刘卫武赶到招待所的门口, 见叶凌云正在打电话。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喝道:“还不赶紧走?”   叶凌云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惊惶之色, 便马上跟着刘卫武往外走,边走还边说:“嗯, 嗯,现在就过去急诊室,开车, 很快的。郑老师,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下罗天。嗯,谢谢。”   刘卫武见他是在跟人安排照顾罗天, 便收起脸上的不悦,打开车门发动警车, 等叶凌云上车了,便一踩油门倒车调头,速度之快令叶凌云在指路之余还要提醒他小心校园里的行人。   虽然放假了, 校园里也不是能飙车的地方啊。   刘卫武听进去了叶凌云的提醒, 放慢车速问:“小天怎么了?”   叶凌云抽空儿回答:“右转。中暑了。但急诊室检查发现她心脏有杂音。”   “什么意思?说人话。”刘卫武恼了。   叶凌云瞥了刘卫武一眼,心道这怎么不是人话了?但他平时就不敢惹这个匪气十足的连襟,尤其是人家才帮他解决了生死存亡的大事,便认真地解释:“急诊室怀疑她心脏有病。”   “心梗?”   叶凌云无奈, 你就知道一个心梗吗?   “不是心梗。具体是哪种心脏病,还要做相关检查才能确诊的。”   “要命吗?会不会死?”   是哪种心脏病都不知道呢,这话怎么答?医盲!   “左转。然后右转靠边儿停车,前面车开不过去了。”叶凌云用指路回避回答刘卫武的问题。   跳下车,叶凌云几乎是小跑着往急诊室赶。他身后两步远的刘卫武开始几步还好,但马上就开始呼哧呼哧地直喘还跟不上了。   走到台阶那儿了, 叶凌云怕刘卫武出事,停住脚步回头说:“姐夫,你慢点儿。”   “没事儿。小丽每天都陪我走一万步,速度也不比这慢。”刘卫武说话断断续续,喘得就差伸舌头了。   就这么几十米路你就成这熊样,还一万步呢。我信你才怪!叶凌云伸手拉他一把,差点儿被反扯下去。   “姐夫,你慢慢走,我先进去。你到急诊观察室36床找我们。”   “没事儿,一起走吧。”刘卫武颇为艰难地抬腿上台阶,努力想跟上叶凌云的脚步。   躺在急诊室观察床的罗天正在输液,叮咚作响的微信提示声不断,她关了声音,眼神复杂地问站在自己床头的心内科教授郑琦:“郑老师,你怀疑是什么病?是风湿热?”   郑教授微微点头,说:“倾向吧。抗‘0’是正常值的几十倍,加上感染史,等叶凌云来了让给你办住院手续,到病房仔细检查了才能确诊。”   郑琦与罗天母女很有缘分,她在内分泌实习时的带教老师是罗主任。罗天本科阶段学《内科学》时,郑琦执教她所在年级的心血管部分的大课。她当时就很欣赏罗天的认真劲,更因罗天的内科学成绩记住了罗天,过后还续上和罗主任的联系。罗天毕业留校后,因为工作上的事儿,她和罗天两口子都有过往来。   她身边站着的年轻医生罗天更熟悉,那是从小看到大的霍星,是霍博士和刘红的女儿。也是她把郑教授请来的。她本硕博连读后,能成功地留到了医大的心内科,与郑琦有脱不开的关系。郑琦与刘红是同学,也是好朋友。   “病房有床吗?”罗天迟疑地问。医大的任何科、任何时候都是一床难求,自己这样的病情,怎么可能住进去。   郑教授笑笑说:“我手里还有一张加床。你是咱们医大法医学的未来,可不能让你从此沉疴不起,尽躺床上养病了。小天,你别多想啊。你这才起病,及时治疗,以后避免再感染,没任何事的。霍星,你在这儿照顾一下罗天。”   “嗯。”霍星伸手接过住院卡。   霍星等导师离开后,笑着跟罗天聊天:“小天姐,你运气可真好。很少有风湿热的人能在起病初期来医院,多是心脏病变严重了,躺着进来的。”   罗天也有同感,此时她还有丝丝缕缕的小庆幸。要不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今天又在大太阳底下来回奔波中暑了,真可能等心肌炎严重了才会躺着进医院的。唉!怎么也没想到两周前的那次咽炎,那么轻微,却留下了这么大的隐患。   叶凌云匆忙走进来。他直奔躺在床上输液的妻子问:“小天,你怎么中暑了?是不是没吃早饭的原因?今天没喝薄荷水吗?”   叶凌云和罗天不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但他一直都很照顾罗天。冬天了,罗天的保温杯里是在家熬好的老姜茶。用一个大保温壶装着,喝完了随时添。三伏了,是薄荷水。便是不冷不热的时候,他会根据罗天是不是便秘了,给她泡三花茶:金银花、菊花、茉莉花。   还有没事儿时罗天跟风喝的洛神花、玫瑰花、茉莉花组合,据说这个组合对控制体重有帮助。那洛神花是叶凌云学生从台湾邮寄过来的,茉莉花是叶凌云养的,玫瑰花是叶凌云托人辗转从国外带回来的,据说是没被萃取过精油的顶级产品。   十几年如一日的体贴入微,熟悉他们这对夫妻的女性,就没一个不羡慕罗天的。   罗天看一眼看到立在床头的霍星,笑着回答叶凌云道:“我苦夏,哪年不都这样,一不注意就中暑了。姐夫,你怎么也来了?”   “小叶说你心脏病,我怎么能不过来。”刘卫武见半躺在病床上的罗天面色不太好,但没吸氧,他便松了一口气。   霍星见刘卫武喘成那样,便把自己刚才坐的板凳推给他。   “姐夫,凌云,这是省院刘书记的女儿霍星,原来跟我家是邻居,有印象没?”   叶凌云觉得这姑娘似乎见过,便微笑着点头。   刘卫武却说:“怎么没印象?!小时候没少看她跟你们楼上的穆彧打架,她和潘嘉两个还打不过穆彧一个,偏还不知进退,经常上门挑战。哈哈,屡败屡战说的就是你。怎么你也当医生了?”   “是啊。刚才急诊给病房飞会诊单,我跟住院总过来一看真是小天姐。”霍星很大方地笑着说话。“现在穆彧啊,我让他一只手。我一根指头就能按倒他。”   “人穆彧是军人,会搭理你个小丫头才怪。” 刘卫武不屑。   霍星翻个白眼,没说声控穆彧也好使。   叶凌云等大家笑过了问罗天:“郑老师怎么说?”   “让我住院检查。”   “那我去心内科或是免疫那边找张床。你可不能去保健科。别耽误了。”   霍星就说:“我导师给小天姐床位了,住院卡也开好了。不过是加床。先住进去再说。”   “那可太好了,一会儿去谢谢郑老师。”叶凌云接过住院卡,要了罗天办公室的钥匙,他得回去教研室取相关证件。“姐夫,麻烦你先照看一下小天。我去给她办住院手续。”   “嗯,你去吧。”   罗天等丈夫走了对霍星说:“今天多亏你了。你也回科吧。”   “小天姐跟我还客气啊。那我就先回病房了,一会儿见。”霍星笑笑要走了。请自己的导师来给罗天会诊,目的就是想要导师手里的那张加床床位。   “谢谢你啊。”刘卫武换上很尊敬的态度,与刚才的说笑样简直判若两人。他目送霍星离开,才又坐下。   “你现在感觉如何?”刘卫武换上对晚辈的口吻说话。   “就是有点儿没劲儿。别的什么都没有。”罗天把自己得病的原因说了一遍,还安慰刘卫武说自己这病就是小事儿。   刘卫武不明白就一个细菌感染导致的咽喉肿痛,怎么会引起心脏病。但罗天说是小事儿,姑且就先接受是小事儿,回头再问大舅哥好了,于是他轻松地转换了话题。   “叶家还的钱对数吗?”   “我刚才不方便就没看。”说着话,罗天把微信点开,一笔一笔仔细收款后说:“对数。给你和小宇哥添麻烦了。”   “没事儿。叶家那老两口和叶老二都不经吓,主要是叶凌云不想去法院,不然有得磨。”刘卫武打开折扇摇着,根本就不把那事儿当回事。等他把商议好的结果告知罗天以后,他还提醒罗天说:“小天,你不想离婚,这事儿这么解决是最好的。我告诉你几句话,你一定要记住,这事儿过了就别再提。你不说,叶凌云心底会总觉得欠了你,说多了他很可能逆反,甚至破罐子破摔,那就有违你还想和他好好过日子的初衷了。”   “嗯。我明白。谢谢卫武哥。”罗天压下叶家会有这么大一笔现金的疑惑。   “谢什么啊。”见罗天改了称呼,刘卫武心生感慨,他不说罗天当初听了家里的反对意见,会过得怎么怎么样好的话,只接着安排罗天住院的家事。   “我一会儿把小璇接过去,你住院,叶凌云得陪护,也不能让她那么点儿大的孩子,暑假自己在家住。”   “嗯。那你别告诉我妈,省得她担心。”   “能瞒过去吗?”   “让小璇跟我妈去广州。等她们回来,我也出院了。”   “那好吧。”   罗天就联系女儿。她对女儿说:“小璇,我和你爸最近有事儿不能回家。一会儿你大姨夫过去接你,送你去姥姥家,然后你跟你姥姥去广州玩。你要听话。记得带暑假作业。”   招待所那边,杨宇接了刘卫武的电话吓了一跳,医大心内科是什么地方?居然能马上收罗天住院。他顾不得跟叶家人再寒暄,实话实说道:“罗天病了,心脏病,马上要住院,我得过去看看,失陪了。”   他往外走,叶家人也跟着。到了大堂,杨宇跟服务员打过招呼,安排他们在角落里等叶凌云来接,他自己匆忙开车去急诊室。   叶家三口人垂头丧气。   叶老二叹气道:“车也买不成了,每年不知要少挣多少。”   叶爸爸突然说:“也不知道你嫂子是什么心脏病。”   “别是想把这钱要回去留给小璇吧。” 第75章 75葡式蛋挞 我要读军校,我想去朱日……   杨梓按照甘露的叮嘱, 晚上冲凉以后再去试新衣服的码数。不用宋清辉和甘泉围着说好,他都知道衣服肯定合适。   “啧啧,老杨, 这衣服你现在穿过去给她们看看呗。”   杨梓摇头,把衣服脱下。想按原来的印子折好。他动作生疏, 边折边说:“这衣服是回门那天穿的,我这就是试验一下是不是合身。”   “挺合身的。我老母和阿姐买东西就没有不好的时候。”甘泉虽在赞杨梓试穿的衣服很合适,不知怎么心里泛起酸溜溜的感觉。他有心想问问杨梓给自己阿姐买了什么, 但看看立在一边的宋清辉,又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宋清辉好像是甘泉肚子的蛔虫知道他的想法似的,开口替他问道:“老杨, 你家准备了什么提亲礼啊?”   “准备了”杨梓抬头,看了一眼急切想知道答案的甘泉, 忽而起了促狭之心,他笑着告诉宋清辉说:“我爸妈全按照甘露父母要求的准备的。”   这答案太令宋清辉和甘泉失望,但杨梓不说, 他俩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俩上手帮着杨梓把叠好的衣服装回塑料袋里。这个复原工程, 累得三人直冒汗。   “咱仨都不是做间谍的材料。”宋清辉感慨。   “我们家叠衣服的活儿全是我妈妈做的。这活就是女人该干的。”甘泉人不大,但这番话说得很理直气壮。   杨梓用装了衣服的塑料袋拍他一下说:“哪有什么活是女人该干的。我妈和我爸一样上班,回家我爸比我妈干得多了去了。”   甘泉眨巴下眼睛,猛地想到自己的立场了。他小心地问杨梓:“杨哥, 你老窦都会干什么活?”   杨梓看他那样,心里好笑,嘴里还说:“我爸除了不会生孩子,别的他都会干。”   宋清辉也说:“当医生的男人全是心灵手巧的,当然要排除个别是懒而不肯干。你看我们学煲仔饭、手擀面、椰子冻,谁不是看了网上讲解一次成功。”   “我阿姐和我也是一次成功, 我们都没学医。”甘泉急争。“说得好像就你们学医的比别人怎么行似的。”   “要不你复读一年也考医大?反正你也才17岁,来得及的。”宋清辉逗他。“当外科大夫挣钱多。”   甘泉想想很坚决地摇头:“不。我要读军校,我想去朱日和,以后我要当蓝军统帅,当一个像满广志那样的军官。”   宋清辉不知道朱日和、蓝军、满广志是什么梗,他所有的课余时间不是复习功课,便是打工赚生活费。可杨梓不同啊,他不仅知道朱日和、蓝军、满广志,他还有更多关于朱日和的消息,他见过去朱日和演习的军人呢。   抱着笼络小舅子的心态,杨梓笑着把朱日和的事情讲给宋清辉听,还告诉甘泉:“我见过去朱日和演习和观摩演习的军人,观摩演习的穆彧没比我大几岁,他爸爸就在唯一那次打败满旅长的部队。”   “真的!”甘泉的双眼全是羡慕的小星星。“他爸爸在哪儿?你见过吗?”   “在部队啊。我当然见过啦。穆彧他妈妈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就是我爸妈工作的省院。很多人都见过他们父子俩。”杨梓拍拍甘泉的肩膀说:“你明年跟我去东北过年,要是他回家过年的话,我带你去见他。我非常非常敬佩他。他就比我大了不到6岁,去年就读完博士了。”   宋清辉夸张地掰着手指头,说:“他今年27吗?”   “嗯。他年底的生日,现在是26周岁。”   “那就是25岁博士毕业?几岁上大学啊?”   “上学早再加上跳级呗。”杨梓说着就不禁为少年时期贪玩的自己感到惭愧和后悔。他百感交集地说:“他上高中的年龄,我在读初中,每天恨不能24个小时玩dota。我爸没少拿他做榜样。可我那几年沉湎游戏,要不是学校管得紧,估计逃学去网吧的学生里会有我一个。”   “你们那初中,逃学出来能去哪儿?简直是四面环水的孤岛。”   “是啊。跳墙出去的本事我没有,嗯,也不敢。那时候我外婆强令我住校,也不给我现钱,饭卡都是她求老师给充好的。”   “那你还能考上前六所?”   “要不怎么说育才实验是好学校呢。初三等于是从头学。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前六所,想歇口气接着玩dota,人家不仅大学毕业,还去朱日和观摩实弹演习了。”   甘泉的星星眼熠熠生辉,他恨不能现在就应下去东北过年的邀请。好在他不是热血上头就忘乎所以的性格,他勉强克制住自己,矜持地请求杨梓说:“杨哥,你下回见到他们给我要个签名呗。”   要签名?杨梓想到穆杰那吓人的气势,还有穆彧那睥睨万物的仙人神态,估计自己真开口要得凉凉。可是看甘泉渴慕的眼神,他说不出来拒绝的话。要是有个合适的身份,他突然涌起要考李敏研究生的冲动,如此便好要到签名了。   甘泉见杨梓沉吟不语,便又把话拉回来说:“算了,杨哥,我不要签名了。他爸爸的那个年纪绝对是将军了,人家又不是到广州来开演唱会的明星,我给你出难题了。”   宋清辉撺掇杨梓道:“你先去神经外科实习,然后再报科主任的研究生,考上了就好跟师公要签名了。”   “杨哥,别啊,我就是那么一说,别影响你选专业。” 甘泉不好意思了。这周折的。   杨梓沉吟了一下说:“我爸原来就想我去考李老师的研究生。还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呢。我要是考,明年就得去北方实习。”   甘泉不懂医科的实习,他看看杨梓又看看宋清辉,希望得到更进一步的解释。   宋清辉拍下甘泉的稚嫩肩膀说:“我们医科的学生,最后一年到两年的时间是要去医院实习的。就是在带教老师的指导下,把书本学到的和具体病例结合起来。基本在什么级别的医院实习,差不多毕业了就是什么水平。能去大型的三甲医院实习,不仅见多识广,也容易得到好的带教老师指导。等参加工作时,自己能少受憋,还能比同时参加工作的强很多。”   “所以杨哥是要去北方吗?”   “你杨哥他犹豫不决呢。他老窦近水楼台先得月,给他找了个好专业的好老师带教。但他放心不下容记。是吧,老杨?”   “嗯——我是放心不下容记。这是我外公外婆一辈子的心血。等我聘到专业经理来管理,我就可以跟我爸确定了。”杨梓苦恼。“我登了好多天的广告,没有来应聘经理的人。就刘师傅一个人来应聘厨师。”   “你干嘛非要专业的经理啊。”甘泉持不同意见。“又不是没有经理管着就不行。我觉得要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岗位该做什么也能做好的话,你交给能认真看着的人负责就够了。不行就换,你不用守在这儿耽误自己。”   哪那么容易找到一个像给自己干活的人来负责。杨梓腹诽。他同甘泉开玩笑道:“要不用球仔?我看他很认真的。明仔也一样认真。”   甘泉摇头反对:“光认真不够。他俩谁都不会做菜、也不会煲汤、煲粥、做点心。”   杨梓点头,觉得甘泉是个很有思想的细佬仔,便鼓励他继续说。   甘泉果不负其所望道:“宋哥、我姐和你一样都要去读书,不然他俩谁管都能管好。其实我觉得就是我老母和陈阿婶她们也差不多。要不是陈阿婶太腼腆,严阿婶只想做好自己那摊,她俩也可以的。”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念头,突兀地出现在杨梓的脑海里,如果,如果她能行的话,恰恰好是最合适的人选了。不过这个还得跟母亲商量一下才能决定。不急不急,事缓则圆。   想到这儿,他便跟甘泉开玩笑道:“泉仔,你这是内举不避亲啊。”   “那也是我老母能担事儿,不然我还怕容记的生意不好,你少了我阿姐的买花钱。”甘泉这个小少年的脸上全是认真。   也是。   三人又说笑了几句便散了,出去溜达的球仔和明仔也踩着点儿回来了,杨梓却拿着手机离开。   *   对面屋子里的杨蓉,复习完当天的功课,用甘露的电脑查找葡式蛋挞的做法。背下来后,她兴致勃勃地对看粤式糖水做法的甘露说:“露露姐,你今天做的烧卖真好吃,明天我给你做葡式蛋挞,就像肯德基里卖的那种似的,怎么样?”   甘露放下正在看的粤式糖水介绍,凑到还盯着电脑屏幕的杨蓉那儿,嘴里说:“好啊。好做吗?”   “我看着很好做。就是蛋挞皮做起来挺麻烦的。”   甘露看杨蓉选择的是最简易芒果、葡萄干蛋挞做法,就说:“这蛋挞做完了肯定很好吃。按这里说的反复拿去冰箱冷藏是有点儿麻烦。我以前看过一个另外的做法,是把面的极薄,把化开的奶油像葱油饼那样裹成长条,放冰箱里凝固后切小块,直接按到蛋挞模具里做皮。蛋挞液和这儿的做法一样。要不你可以买现成的蛋挞皮。”   “我试试你这个方法。”杨蓉跃跃欲试。“擀薄皮我会。露露姐,我觉得亲手做出来的,我说是完完全全是自己做出来的蛋挞,才对得起你给我做烧卖的心意。   甘露感动,杨蓉心思简单、纯粹,自己对她的用心,哪怕一点点好,她都领情、回报。与她相处轻松,丝毫不用提防,根本就不像小说里写的那些小姑子那样。   甘露把蛋挞皮的两种做法都保存下来,说:“我明天给你打下手。”   “好啊。”杨蓉见落实了蛋挞,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甘露关了灯想:“如果有空,应该两种蛋挞皮的做法都试试,再跟买现成的比较一下,若是可以,店子里也可以增加一味点心。”   她想完了蛋挞,又去摸手机,杨梓的衣服试穿怎样了?怎么还没给自己发信息来呢。 第76章 76杨枝甘露 若是不急,你就等我和你……   杨梓受甘泉的启发, 琢磨下岗位责任后,觉得要是能形成制度,甘妈妈若是能按着制度做事儿, 自己和甘露再勤来看着点儿,交给甘妈妈来管理应该可以。想当初外婆还没读高中呢, 不也把“容记”做大了。   他这么想的,便出去打电话,跟母亲商量。   容教授对容记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那是父母一辈子的心血, 彻底关了多少还是舍不得。所以才同意儿子用一个暑假试试,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经理。   她对任何人管理容记都没什么意见。但用甘露妈妈的利弊,她是要先提醒儿子的。   “憨木仔, 你要先跟甘露说好,她妈妈管得了就管, 不适合就得换人。不要因为换管事的人,影响了你们俩。”   “嗯,我会跟她先说好的。”   “若是不急, 你就等我和你爸爸见了他父母再说。”   “好。那就等你们过来再说了。”杨梓明白母亲意思, 高兴地接受了母亲的建议。怎么父母亲识人也比自己强多了。   杨梓与母亲通过电话,便回去房间。他躺在床上慢慢捋每个岗位的工作要求。等想差不多了,他才想起甘露的叮嘱,哎呀, 已经快半夜。   “不发信息了。露露和妹妹该睡着了,都这么晚了。”   第二天一早,杨梓在闹铃声中醒来,他关了闹铃就发信息给甘露:“露露,早晨!衣服都很合身,谢谢你和你妈妈。一会儿见。”   微信的提示音跟在甘露的手机闹铃声之后, 甘露顾不得看手机,便起床去洗漱。住在集体宿舍年头长了,不抢先去用卫生间怎么可以。   杨蓉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甘露每天早起就抢占洗手间的行为。她慢悠悠地收拾好自己的床铺,等甘露从洗手间出来了,她还说:“露露姐,我觉得今天做蛋挞时,可以试试每个蛋挞里加上不同的水果,比如芒果、蓝莓什么的,你看行不?”   “行啊。”甘露往脸上拍小护士爽肤水。“今天是要补进新鲜水果了。芒果西米露和椰子冻和白雪黑珍珠都挺受欢迎的。干脆让你哥买一箱芒果。对了,我昨天在天河城看到一款甜品杨枝甘露,是芒果西米露里加上红西柚,我今天要做这个试试。”   “你去许留山了?杨枝甘露?”杨蓉含着满嘴泡沫出来,她举着牙刷说:“那岂不是你和我哥的名字了?!”   “不是许留山。好像是什么水果捞。招牌甜品就是杨枝甘露。”甘露笑着拧好润肤露的盖子,去拿防晒霜。“我就因为这个名字,特意拉我妈麻进去吃了陈皮红豆沙。那陈皮红豆沙做的很一般,我觉得没比我妈麻做的好吃。”   “那你怎没点杨枝甘露尝尝?”杨蓉漱口后,拿了一张沾湿的洗脸巾出来,一边擦脸一边问。   “太贵了。打折后还要39块钱。”甘露顺口答道。   “39块很贵吗?”杨蓉直抒胸臆。她说完就不好意思地伸了下舌头,赶紧描补道:“当然了,露露姐你会做,自然就觉得它贵了。不过露露姐,我觉得杨枝甘露不光名字非常好听,想想在芒果西米露里加上红西柚,光颜色搭配就非常好看。”   “嗯,是非常好看。我拍了他们宣传册的照片,一会儿给你看。”   “好啊。露露姐,我吃过许留山的杨枝甘露,酸酸甜甜的,挺好吃的。还有可能是在满记还是果C100的,我忘了是哪家了,那家有个杨枝金捞,跟杨枝甘露差不多。”   “真的?那可太好了。昨天我想做这道甜品时,还不好意思直接山寨人家的招牌呢。结果昨晚回来一看我那本书,在芒果西米露后面就是杨枝甘露的做法。”   甘露笑,杨蓉也笑。   “昨晚我上百度去查,除了那三样,剩下的配料就是鲜奶油或淡奶、椰浆和绵白糖等。百度提供了五个做法,网上还有其他人秀不同做法的帖子,看起来不难。”   “那你把五个做法都试一遍,咱们选择最好吃的那个做容记的保留甜品。”杨蓉兴奋地出主意。   “行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最好的西柚6块钱到8块钱一个,算上芒果,我估计一份的成本不会超过二十块钱,还得我像水果捞的宣传图片那么加料。”   杨蓉转回洗手间,又探头出来说:“对了,露露姐,我记得杨枝金捞那上面还有一个雪糕球。芒果味的雪糕球,配上冻过的芒果和西柚,夏天吃棒极了。”   甘露开始收拾床铺。等杨蓉再出来,她说:“我昨天看的那图片上也是有一个雪糕球的。”   “那露露姐,那咱们也加上一个雪糕球呗。超市有买家庭装的雪糕,有人点这道甜品咱们就舀一个雪糕球加上。家庭装的有巧克力味的、香草味的,还有香芋、草莓、蓝莓、榴莲、芒果味。”   杨蓉如数家珍。她心里暗乐:“买吧,赶紧买吧,这回我妈看不着,我可以每天吃一个雪糕球了。”   “行啊。一样买一盒,看客人喜欢哪个口味就加哪个了。”   “我觉得香芋味的雪糕球最好。香芋味道是紫色,淡紫色的,放在红色的西柚粒,和黄色的芒果块、白色的西米露搭配在一起,颜色最和谐了。”   “嗯,这样搭配是好看。”   “芒果味的雪糕球和甜品味道一致。还有巧克力味的,也应该有人喜欢。”杨蓉非常积极地出谋划策。   不等甘露回答,甘妈妈出现在门口。   “小蓉,露露,你俩还用洗手间不?”   “不用。”俩人异口同声,说完都笑。   “妈麻,你用吧。我们俩都洗漱好了。”甘露开始收拾书包,把电脑也收好。   其实四个人用一个卫生间,若是按照高中和大学的比例也还可以,但架不住严阿婶她们没有集体生活的经验,所以甘妈妈都是过来她们这边洗漱的。   “妈麻,我和小蓉先下去,你等等阿婶她们,记得提醒严阿婶关电闸、锁门。”   “好。”甘妈妈答应道。   在杨梓带着人刚把店子清洁做好,赵阿婶先到了。她爽利地说:“老细,阿甘和阿严要关电闸、锁门,马上就下来了。我先来煲粥底。”   “嗯。你去忙吧。”   其实甘妈妈和严阿婶她们也不算慢,在赵阿婶戴好帽子穿上工作服时,她们也就到了。各人有各人的一摊子工作,各自忙碌起来。杨梓叫宋清辉跟自己去接及核对订单配货。   “老宋,周六就全靠你撑着了。”   “没问题。小蓉是不是不跟你过去?我叫小蓉给我帮手。”   “行啊。”杨梓便喊妹妹过来。他把手机里存的订货单发给宋清辉和杨蓉,提醒杨蓉怎么配合宋清辉核对订单配货。他自己站去一边和甘露说话,解释昨晚没发信息的事儿。   “没事儿,我猜你是有什么事儿了。小蓉睡的早,我就没发信息给你了。”   杨梓歉意地笑笑,把水牛奶给甘露提进操作间,然后一边帮甘露处理水牛奶,一边问甘露:“你下学期的实习定了吗?”   “还没呢。” 提起实习,甘露脸显微愁。“我投了不少简历,上周也去面试了几家,但我不想像上学年那样,再去什么500强去做端茶倒水的小妹了。那样的实习,对我明年的就业没有任何帮助。”   提起就业,甘露开始茫然。秋招会不会有合适的单位要自己,简直不敢想……   杨梓犹豫了一下问:“你不想考研吗?”   “想过啊。我原来的计划是先工作几年,攒出来学费再考研。但我不想再读管理专业了,不说管理系的学费太贵,而是这个专业太糟糕,哪儿需要没有什么实践经验的去指手划脚啊。”   “那你想学什么专业?”   “或许教育学吧,将来去学校做老师。稳定稳当的收入,我觉得比较适合我。”甘露后悔填报自愿的时候没听班主任老师劝告,自己那时被电视里指点江山的企业家、还有精明强悍的白领丽人迷了眼,报了这么个好听不好就业的专业。   “你想不想考公务员?我看我高中同学有在准备考公。”   甘露摇头。   “为什么?公务员和教师比较起来也不差什么啊。都是一份稳定的工作,公务员可比教师还受追捧。”   “考公比考中大难。我同寝室的同学有想考的,她去上考前补习班了。补习费和读研的费用差不多。”   他俩说话的这片刻功夫,宋清辉带杨蓉、甘泉已经核点清楚送来的牛腩、叉烧包、水牛奶等原料了。有球仔和明仔帮忙,这些原料也都搬进了操作间。   见他们进来要工作,身前身后都是人的,甘露就说:“杨梓,回头我再跟你细聊。”   “嗯。”杨梓看看操作间,见宋清辉在指导球仔和明仔切牛腩,甘妈妈等人在煲汤、煲粥、做点心,人人都在忙乎,连妹妹都在和面张罗做蛋挞皮,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什么事情可做的。   他凑在甘露耳边说:“球仔和明仔一来,我都可以当只看不动手的老板了。”   甘露嗔笑他说:“你闲在这里站着多不好。你去买一箱芒果和几个红心的西柚。还要买两盒草莓、蓝莓,就按上次的那个单子买。要新鲜的。和上次的一样就行。”   “好。那你用手机连一下收款。”杨梓等甘露连接好了,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杨蓉按着甘露的提示,把包好黄油的蛋挞皮放入冷藏柜凝固,抬头看买水果回来的哥哥无所事事,便招手叫哥哥说话。   “哥,我露露姐说要做杨枝甘露,就是咱俩上次吃的那个杨枝金捞。”   “那我去削芒果、拆西柚。”   有杨梓帮忙处理芒果、搅芒果浆,基本材料很快准备妥当了。甘露把煮好的透明圆粒西米铺到甜品碗底,浇上芒果浆和椰浆等的混合液,再加芒果粒,其上铺摆了一层拆碎的西柚果肉,一碗漂亮的杨枝甘露成功了。   “可以按口味添加雪糕球。”甘露提醒往美食群发照片的杨梓。 第77章 77 签合同 他有错失了一个亿的感觉……   杨枝甘露的推出, 马上获得了周边喜爱甜品的男女老少的认可。整个上午甘露不停收到杨梓抄送过来的订单。   “这些都是付了款。”杨梓非常高兴。   喜欢传统甜品的人不少,证实容记有存在的空间;喜欢新甜品的人更多,证实甘露的选择有必要。不说这几天连续推出的椰子冻等网红甜品, 单说这款杨枝甘露,这都是粤港已经推出来有些年头的甜品了, 容记直到今日才去跟时代的脚步,不知怎么的令他有错失了一个亿的感觉。   毕竟卖三碗姜撞奶,也比不上一份杨枝甘露的纯利啊。   快中午的时候, 甘妈妈看着女儿这一上午就没停下来做甜品,冷藏柜里不停地进出需要冷冻的各式甜品,不禁就啧啧称奇:“昨天我们在天河城, 没见有这么些人吃甜品啊。”   “妈麻,天河城那儿的太贵了。”甘露从自己出发, 觉得吃水果捞的年轻人是有,但更多的人是去自动贩卖机那儿买冰镇饮料。   杨梓陪妹妹吃过满记的杨枝金捞和许留山的杨枝甘露。他胸有成竹地说:“除了价格的影响,还有露露做得更好吃的原因。像把白糖换成蜂蜜, 就不那么甜腻了。”   “嗯, 我也觉得露露姐改良的更好吃。第一份就太甜了,后面这些就很好。像我喜欢吃甜的人,都受不了在吃了雪糕球之后,再吃腻乎乎的芒果浆和椰浆, 估计一般人更受不了。”   严阿婶也赞同道:“我也觉得换了蜂蜜的口感更好。阿甘,你女真手巧。”   “要是能不那么酸就更好了。”陈阿婶提意见。“这个西柚太酸。要是红心蜜柚,可能就没那么酸了。”   杨蓉说:“我觉得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啊。要不给顾客选,是要西柚还是红心蜜柚?”   杨梓在网上翻查一番说:“好的红心蜜柚和红西柚的价格差不多。我再定两个红心蜜柚,让顾客选要什么搭配了。”   赵阿婶笑着插话道:“要是一点儿也不喜欢酸味的,是不是用沙田柚替代啊?”   “不会。这道甜品要的就是酸酸甜甜的味, 而且加红色的蜜柚和西柚,搭配起来的颜色才好看。”   “加草莓怎么样?有红色的草莓西米,还有绿色的抹茶西米呢。”赵阿婶热忱异常地建议。   要是杨梓和甘露能知道她此时内心的想法,怕是会非常惊讶。别看赵阿婶来的时间短,可她这几天不仅干好了自己那摊活,还有余力观察其他人呢。   观察的结果令她非常眼热甘妈妈的炖汤,还有甘露做甜品的活,前者事情少,挣钱却不少!后者轻巧、轻松,比她的生滚粥都赚钱!   可不论煲汤,还是做老式甜品,她自觉做的都不会比母女俩差。便是新式甜品,她看甘露做一遍,也能做出差不多的味道。而甘露在甜品上的小变动,老细常常赞赏说推陈出新,那样讨巧的做法,她觉得换谁都可以举一反三的。   她尚有一个未说出口的念头,哪怕甘露以后会是师奶,但她也不可能天天守在店子里啊。何况她现在还是学生,下月底就得回去上学呢。所以赵阿婶积极地抓住一切机会,争取在老细跟前多拿印象分,她想以后能接手兼职做甜品的活。   甘露沉吟了一下反对道:“用红心蜜柚换西柚,只是酸度有强弱,基本味道没改变。顾客不喜欢蜜柚,大不了下次会选择西柚,但若是一点儿也不酸的话,就不是杨枝甘露了。”   赵阿婶聪明地不跟甘露辩驳,只热切看向杨梓,等杨梓表态。   “阿婶,我们暂时不能让顾客选择水果搭配。要不然搭配出来的不好吃,顾客不要了怎么办?” 杨梓先从利益考虑,然后劝赵阿婶说:“我们店子里的甜品定位是辅助作用。主要还是让客人随到随时能吃饭,不论是粥、还是粉,那个才是我们要保证客户的重头戏。”   “是啊,阿赵,”甘妈妈碰了一下赵阿婶的胳膊肘说:“咱倆煲汤、煲粥,人要想活得好,离不开这两样。那些变来变去的甜品花样,让他们学生仔去搞。等哪天露露休息,咱们只做姜撞奶、双皮奶,最多做个芒果西米露。”   严阿婶也说:“阿赵,你的主意好。我也会做芒果西米露,等我回娘家,就给我妈麻用沙田柚替代蜜柚,我妈麻不喜欢吃酸的了呢。”   有人给搭台阶,赵阿婶便笑笑不再坚持。   甘露趁机说:“杨梓,把这周末休息的事情安排一下吧。”   这是俩人已经商量好的事儿,无非是把现有的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周六一组周日休息了。   午饭过后,杨梓见众人的健康证拿到,便趁着客人比较少的时候,拿出甘露准备好的合同,分发给店里的甘妈妈、刘师傅等人。   球仔拿着自己的那份问甘泉:“泉仔,你帮我看看呗。”   明仔也凑过来,把自己的合同塞给甘泉。   甘泉是没有合同的。他非常感兴趣地接过合同细看,也是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甘露过来抽出弟弟手里的合同,卷成一卷拍下弟弟的脑袋说:“这是国家统一的制式合同,你们签完以后要送去劳动局备案,给他们办劳动手册的。你们这些人除了起薪和试用期不同,大家的合同都一样,不存在欺诈员工、偏袒老细的情况。你看刘师傅,人家都签完了。”   这些人里,就刘师傅有过签劳动合同的经验,然后还是被前任老板骗了一把的。这回他仔细看过以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做人嘛,就得像这几个学生仔一样,靠骗人怎么能让人心服口服、长长久久呢。   严阿婶她们几个则围在甘妈妈的身边,要看甘妈妈的合同。甘妈妈避不过,挺难为情的。杨梓就说:“你们可以摆到一起对照着看。你们四位是一样的合同,严阿婶的那拉肠粉技术是按熟练工给的,你们三位的起薪一样。”   陈阿婶嗫嚅道:“我这也是熟练工啊。”   杨梓解释:“你们三位的工作严阿婶也能做好,但她的你们都做不了。”   赵阿婶就问:“老细,等我们也能做好拉肠粉了,是不是跟阿严的人工一样了?”   严阿婶抢在杨梓前面说:“阿赵,你不可以在店子里学。来吃拉肠粉的人,现在都是奔着我的手艺来的,若是吃着像泉仔做的那样,阿甘,我不是说泉仔不该做拉肠粉啊,他个细佬仔肯做给我们吃,什么样的都没所谓。若客人吃了不再来,阿赵,你就耽误了店里的生意,也耽误了我挣钱。我老公还等着这份人工洗血活命呢。”   赵阿婶讪讪,面对严阿婶的突然发作,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我就那么一问罢了。你一个月休息两天,若那拉肠粉好学会,也不至于哪哪儿招会做拉肠粉的师傅都高人工了。”   严阿婶见赵阿婶退让了,便笑笑往后一缩,不再说话了。心里却为她想攀自己而生不满。   “可是老细,阿严她休息的时候,店子里就不卖拉肠粉了?”赵阿婶提问。   甘妈妈抢话道:“我们可以做潮式肠粉啊。很简单的。就在蒸锅里铺上一块布,将米浆浇在白布上,蒸熟成粉皮,再放上馅料,卷成猪肠形,淋上熟花生油、生抽、辣酱便成。等阿严休息时,老细,我们便告诉客人有潮式肠粉,哒木哒(可以吗)?”   杨梓点头。   陈阿婶怅然道:“老细,如此我们便始终比阿严和刘师傅赚得少了?”   杨梓耐心解释:“刘师傅有厨师证,他做菜也是普通家常菜不能比拟的。严阿婶有你们不会的技术。其实这么说吧,你们仨各有所长,你可以靠量,严阿婶也是要靠量的。”   甘妈妈要了女儿手里的签字笔,工工整整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卫秋莲。然后她把合同递还给杨梓说:“我平日在家也就是打麻雀牌,如今这份工有养老保险、有医保,不用我自家再掏荷包给政府。等我煲了好汤水,来吃的人够数,自然不少赚。”   有甘妈妈带头支持,其余人都痛快地签了试用期合同,唯独刘师傅是正式的五年期合同。   合同事情敲定,杨梓便与要在自家恢复订盒饭的老顾客联系。他与甘露头挨头在电脑上将定好的菜单传过去,等那几封确认的email来了,俩人都松了一口气。   *   甘妈妈晚上回家便对甘父说:“老公,你说阿赵那个人,啊,”她把下午签合同的事情说完,仍带忿忿不平的余火。   “你说她和阿严、阿陈一个地方来的,她怎么能这么做?咱们别的人挣钱无非是过得好一点儿,阿严等着那份人工去救她老公呢。啧啧,才四十出头就尿毒症,每周要透析两三次的,可何时是个头?唉!”   甘父笑眯眯地看老婆抱怨。   “去憨木仔那儿吃饭的就那么多人,不像露露做的甜品,发微信群里了,有人觉得好就来尝尝,阿赵想跟阿严的薪水一样,降阿严的不可能,那不就得从憨木仔的荷包里往外掏?”   在甘妈妈的心里,杨梓这容记如今赚到的每文钱都是她女儿的。就像自己老公每个月的薪水必须要交回家、交到她手里一样。这种主人翁的责任感,促使她也开始想一个月后女儿上学的问题了。   “你说露露开学了怎办?我看她那糖水非常招人喜欢,比我那隔水炖盅还卖得好。”   “那你就接手呗。你也会做糖水的。”   甘妈妈则摇头道:“那些水牛奶六点半就得开始着手了。我要接了露露的活,”   “不想早出晚归?”   “晚归倒是不晚,但早上就太早了。”   “若是你能忙得过来,你就接。你可以先住那边的。若是忙不过来,那就算了。露露还有一年就工作,泉仔包吃包穿,我这点儿钱也净够咱倆花的。”   甘妈妈笑:“我不接露露的活,也有一份不比你少的人工。”   “是是,你厉害。” 第78章 78吉星高照 家里钱多,烧的!   不说甘父因老婆说起杨梓的生意红火高兴异常, 便是杨蓉下了课回来,见亲哥眉眼带笑、美了巴滋的模样,就问:“哥, 你今天捡着金子了?”   “嗯,你露露姐帮我捡的。好大一块。”   杨蓉愣住, 吃惊地问:“什么?你真捡到金子了?”   杨梓哈哈大笑,他敲了妹妹一记说:“以前让容记送盒饭的那些公司,傍晚都过来跟我确定了下周一恢复送午饭过去。还看在荤菜比以前好吃的份上, 同意我略微提了一点儿价。”   “哎呀,还同意你提价啦,太好了!恭喜你啊, 哥!” 杨蓉非常高兴。   杨梓矜持地笑笑,说:“是你露露姐帮我拟的email。回头给你看看, 她可真会办事。她邀请那几家公司管这事的过来品尝新菜单,刘师傅说今晚这顿饭他是历史最高水平。要是我自己上门去说这事儿,估计也就是恢复供餐。”   “哥, 我觉得露露姐是你的吉星。”   “嗯。我现在是吉星高照。从你露露姐进店, 容记就从门可罗雀,开业一天都挣不回来电费钱,变成现在这样座无虚席。”杨梓心情非常好。他帮妹妹端晚饭。“你喜欢吃的都给你留了。你到后面那儿站着吃饭吧。”   坐了一下午了,杨蓉觉得站着吃饭没什么所谓。   宋清辉晃悠过来。   杨蓉看到宋清辉一幅闲着没事儿的样子, 便问:“宋哥,你吃饭没?”   “吃过了,今天怎么这么晚?”   “周末塞车厉害啊。”杨蓉夹起不起眼的一块肉丁,哎呀,真好吃。再夹一块,肥的入口即化, 一点儿不腻人,瘦肉也不发柴,再想吃,没啦。   “那是刘师傅做的樱桃肉,据说是慈禧太后最喜欢的做法。”   “啊?慈禧太后?”杨蓉愣了一下,然后很兴奋地问:“刘师傅拿这菜去给那些管订盒饭的吃?”   “是啊。刘师傅今天下午做了十个荤菜十个素菜,泉仔他老母煲了五罐不同的汤。你哥跟人家说按照给他们上菜的标准,一个盒饭是36块。”   “这么贵都要了?”杨蓉诧异。   “那是成本价。”宋清辉勾唇微笑。   “那最后议定是多少钱?”   “你问你哥吧,后来他们敲定菜单时,你露露姐和刘师傅参加了,这边来吃饭的客人多,我就没过去听了。” 宋清辉双手抱肘,仪态散懒,脊背斜靠在架子上,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怎么样。忽然,他换了话题问:“小蓉,你今天都学什么了?”   杨蓉便一边吃饭一边向宋清辉复述,半小时过去了,她的晚饭还剩有一半没进嘴。   杨梓一直在注意聆听妹妹说话,等听了一阵子妹妹和宋清辉说的内容,他回过头对甘露笑着说:“小蓉今天上课认真听了。平时我爸妈问她老师上课都讲了什么,她准保会说老师讲了半天,自己复述下来也要三小时。反正是各种理由,回家说什么就是绝不肯复习功课。我看这几天宋清辉问她她倒是愿意复述。”   甘露笑道:“我看小蓉也蛮想有个好成绩的。”   “她在成绩单出来的那一瞬间更想。”杨梓说完这话后,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从小喜欢说话,上课也说。估计在新东方没人搭理她,她就认真听老师讲课了。”   甘露的笑意加深。   新东方啊,听说过!英语补习最出名的地方,学费动辄就上万。可真用得着去补习吗?自己和弟弟都没有去过补习班,高考也好好的啊。嗯——估计去补课的都是在学校不好好听,家里钱多,烧的!   “你在想什么?”   “我想去补课的……”甘露下意识察觉不好把心里的想法说给杨梓,便笑着转换话题问:“你跟宋清辉交代好了?”   “交代好了。明天是周末,周围的写字楼也都休息,中午不会有太多人来吃饭,他应该能应付过来。一会儿你跟泉仔早些回去了。”   “好。等顾客再少点,我就回家。”甘露这会儿还挺忙的。有过来点餐的,她要给客人配餐。遇到需要等的餐食,她要给客人号码牌,把相应的点餐单写好,或给杨梓,给三位阿婶。   而杨梓不仅要煮面、煮粉,还要照料煤气灶上的煲仔饭。至于甘泉则带着明仔在店堂里穿梭,来回给客人送餐、收拾顾客走后留下的残羹冷炙。抽空儿还要把习惯不好的客人扔到桌子下面的垃圾清扫干净。球仔则守在水池那儿涮碗。   所有人忙得飞起。   杨梓的手机突然响起特别的音乐声。他赶紧把煮粉的事儿交给甘露,接通了电话。   “憨木仔,我们要起飞了。是正点起飞,到达时间应该是11点。你不用过来接我们。我们还带了小璇,你一辆车坐不下。落地会告诉你。”容教授说完就关机。   杨梓无奈地听着手机传来的忙音,看着屏幕歪歪嘴角。心说母亲大人说话行事更干脆利落了。   他收起手机,戴上手套继续工作。   时针指向七点半,店子里吃晚饭的顾客开始明显减少了。   赵阿婶今天准备的粥水都卖完了。她开始收拾煲粥的瓮,等洗好了她自己那些东西,她就可以回家了。   严阿婶说:“阿赵,你走吧,一会儿我收拾时,顺便帮你洗干净。”   陈阿婶也说:“还有球仔、明仔帮忙的,你先走吧。”   “不急。周末堵车厉害,等我洗完了,路也能通了。”   赵阿婶不急,甘泉却是着急的。他带着明仔在殿堂里忙得差不多了,就又去帮球仔洗碗。   刷刷刷,他一手拿着沾满洗洁精液体的百洁布,飞快地在另一只手里汤碗上抹了一圈,然后一翻个,外面再抹一圈,OK,一个油腻腻的、盛过牛腩粉的大碗洗干净了。“你像我这么洗,两手配合上就好了。我都教过你的。”   甘泉做过示范,开始冲洗另一个水池里攒了不老少待冲水的碗碟。   “泉仔,你动作真快。”球仔佩服极了。怎么人家就能学习好,干活也比自己好呢?都怪老窦老母把自己生的太笨了。   泉仔看球仔要学自己快速洗碗,眼看着大碗从他手里滑脱,忙伸手挡住,提醒他说:“你先把碗拿稳当了,快不起来就算了,打碗就没意思了。”   “嗯嗯。” 球仔很不好意思。快不起来就慢慢洗吧,就是老细没说打碗扣钱,也不是那么回事儿的。   有了甘泉的加入,堆积起来的碗碟很快清理的差不多。甘泉又洗干净擦水的抹布,带着球仔进入下一道工序。   这时宋清辉终于问完了杨蓉功课,施施然地走过来了。   他拍一下甘泉的肩膀说:“泉仔,你收拾收拾回家吧,这面我来张罗了。”   甘泉也不跟他客气,摘了手套说:“宋哥,辛苦你啦。后天给你带荔枝吃。”   “谢谢了。你带龙眼吧,我不喜欢吃荔枝。”   “那就给你带龙眼来。”甘泉解下围裙,脱工作服,还对忙乎擦碗的球仔说:“晚上记得帮我把这些洗了啊。”   “好。” 球仔答应得非常痛快。他和明仔的岗位都是杂工,但这两天泉仔尽心尽力、非常认真地教自己和明仔和面、擀面条,带着自己和明仔有眼色地干杂工的活,给刘师傅等人打下手。别说这份工还是甘泉老窦看在他仨是小学同学份上介绍的,就不是,单看泉仔这么对自己,洗工作服的事儿也不算什么。   等甘泉回宿舍拿着自己的双肩包下来,杨梓把柜台的活交给杨蓉,煮粉、煮面则交给宋清辉,他要送甘露姐弟俩去天河客运站坐车,这样就能少倒一次车。   “你开车去机场接人时,路上要小心点儿,慢点儿开。”甘露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快到地方了,她准备解安全带,还不放心地再次叮嘱杨梓。   “嗯。”杨梓点头答应,没说母亲不要自己去接的话。   “明早你出来前,用微信告诉我,我打开位置共享。”   “好。明早吃完早饭就去你家。差不多十点多点儿就能到。”   车停稳,甘泉跳下车,然后把副驾驶的车门拉开,打断还在说告别话的恋人:“阿姐,下来吧。明早上午就能看到杨哥了。警察过来了。”   甘露被弟弟说的不好意思,低声跟杨梓说了一句:“明天见。”就赶紧跳下奥迪Q5。   “明天见。”杨梓马上离开。   夹杂着废气和尘土气息的热浪扑向姐弟俩,瞬间就让俩人额头见汗,脊背见湿。   “靠!平时也没觉得客运站这儿这么热啊。”甘泉把双肩包背好。   “他车里的空调温度低呗。”甘露拽弟弟一把。“赶紧走了。进长途车里就好了。”   这边的姐弟俩冒着地面36度余热的蒸腾热气往熟悉的长途车站台去。那边杨宇看着昏昏欲睡的老父亲和罗主任,小声地招呼空姐:“麻烦你给老人拿几个毯子来。”   “几个?”   “三个。”   杨宇轻轻给父亲和罗主任盖上毯子,再调小空调送风,回头叮嘱空姐:“一会儿送餐不用叫醒他们。我们在机场吃过了。”   容教授把余下的那个毯子抖落开,对空姐说:“往常商务舱都有配毯子的,今个儿怎么还得自己要啊。”   空姐笑着弯腰歉意满满地解释:“容女士,对不起。我们这个航班是返回广州的。飞过来的航班要毯子的旅客比较多,没来得及整理消毒。但这三个毯子是消毒过的,你可以放心使用。”   容教授不为难空姐,只说了一声:“没事儿。”她把毯子盖到小璇身上说:“你先睡一觉,今晚要半夜才能到酒店的。”   叶璇不想睡。她第一次坐飞机,正是看哪儿都感觉新鲜的时候。可舅舅和舅妈都闭上眼睛了,小姑娘也只好乖乖地闭上眼睛,心里却在想爸爸妈妈会有什么事儿呢?   躺在病床上的罗天,已经上了心电监护仪。滴滴作响的仪器声,令叶凌云忐忑不安。   “小天,你没事儿的,你一定会没事儿的,是不?”   “嗯。” 第79章 79奇士汤圆 我刚才在做梦,梦见小天……   甘露姐弟俩快到家的时候, 接到父亲的电话。   “露露,你俩到哪儿了?”   “马上就到家了。”   “换了衣裳过来你太公这里,我们都在。”甘父说完就撂了电话。   甘露诧异, 这个我们都在,“我们”都有谁啊?但父亲不说, 平时是乖宝宝的姐弟俩也就不问。姐弟俩到家便冲凉、换衣服,然后按着父亲的吩咐赶紧去大伯公家。   甘露带着弟弟到大伯爷家,见堂屋坐了不少人。有句老话是“入屋叫人, 入庙拜神”,她赶紧和弟弟一起按辈分和年龄问候:“太公,太嫲好。”   “大伯公、伯婆好。”   “阿爷、阿嫲好。”   “大堂伯、大伯娘好。”   “大伯父、伯娘好。”   “十二堂伯、伯娘好。”   “老窦, 妈麻。”   然后便是问候堂兄、堂嫂,以及小一辈的称呼他们姐弟俩为“堂姑、堂叔”的问候。   一圈问候完了, 百岁老寿星朝甘露招手:“露露过来。”   甘露乖巧地走过去:“太公,太嫲。”   “好女仔。出生那天我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有福气的。”老太太朝甘露伸手。她的牙齿差不多都掉了, 说话有些含含糊糊, 不熟悉的人,不大能听懂的。   甘露把自己的手递到曾祖母的手里,回以一个腼腆的微笑。老太太那颜色偏褐、青筋裸露、满载了岁月沧桑的那双粗糙的手,欢喜地握住曾孙女的嫩手, 褐色和白皙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老寿星用无限喜爱的语气说:“你这辈的女仔,你是最后一个出嫁的,泉仔是最后娶亲的,你俩都要好好的。”   大伯娘跟在甘露的身边,小声给堂侄女、堂侄子做翻译。   姐弟俩赶紧应答:“是。我们听话。”   老太爷子的牙齿都掉光了,笑声也有些含糊了, 他说的话就更没人能听懂了。可老太太听得懂。她还给百岁老伴儿做代言人,她翻译道:“你太公说你要教导泉仔好好读书。”   “是。”甘露乖顺地应了,朝太公太嫲行礼。   老太爷子又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甘露完全没有听出来。倒是老爷子的长子、甘露的大伯公说:“露露,你太公要你孝顺公婆,早生儿子。哈哈,老窦,听日是提亲,唔还娶亲。”   甘露的大伯公是个很风趣的人,他的口头禅是:“八十有妈,九十看娃。”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说他自己八十多岁了,还能孝顺在世的父母亲,还能够领着重孙子去父母跟前讨老人欢心。   这个重孙子指的是他最小孙子的儿子。那孩子如今在学走路,每天跌跌撞撞、咿咿呀呀,正是细佬仔最好玩的时候。而他大孙子的长子,比甘泉还大了几个月,下周将结束短暂的暑假,返回县高中上高三,准备参加明年的高考呢。   年龄差是这样,大家也都习惯了。因为甘露的大伯公是老太太的长子,他比甘露的爷爷大了快20岁,他的长子和甘露的爷爷一年生的,生日还要大上一些。就是说甘露的太嫲生老儿子(甘露的爷爷)时,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已经给她生了大孙子。   老爷子也挺喜欢甘露这个侄孙女,模样靓,性格好,从小就知道帮妈麻做家事,还能带弟弟读好书。他招手把甘露叫到自己跟前说:“明天杨家过来提亲,亲家老爷和亲家奶奶想见你太公太嫲,所以明天的应亲饭就在这儿吃。”   甘露很乖顺地点头答道:“都听大伯公的安排。”   老爷子在甘露太嫲过百岁的时候,将甘家族长一职交给了长子,甘露的大堂伯如今是族长。他对堂弟甘洪禧的印象一直不错,所以在甘父过来说他亲家想拜见老寿星的时候,他问明新亲家的情况,得知甘洪禧隐约的担心,在禀告父母和祖父母后,才有了今晚的聚会。   甘露的大堂伯见留在镇子上的人都齐全了,清清嗓子说:“明天新亲家登门提亲,各自把仔女都约束好,不准带到新亲家眼前来。我的意思是说比泉仔辈分小的,明天就不要过来凑热闹。谁要是看不住孩子,或是把孩子抱来了,别怪新亲家走了我罚人跪祠堂。”   他以族长的身份说话,小一辈的哪敢有反对意见。不过是片刻功夫,就安排好了明天做饭的人,安排好了明天的菜色。   父母仔女一起回到家,甘妈妈对女儿说:“下午憨木仔跟我说他阿爷和老窦要拜见你太公和太嫲,所以你老窦就赶紧去找你大堂伯安排了。”   “为什么啊?我大伯父家的三堂姐提亲都没这样。”   “那时候你太嫲没到百岁呗。她过完百岁生日,十里八乡的到镇里来,是都要来沾沾她的福气。”甘妈妈这样理解杨家的意思。   “那是先到咱们家还是直接去大堂伯那儿?”   “老公,你和亮哥怎么商议的?”   “先到咱家坐一会儿,新亲过来认认门,然后再一起过去看我阿爷阿嫲,在那边吃饭。”甘父这两天带着人把家里重新粉刷了一遍,哪哪儿都收拾得十分整洁。去大堂哥屋子里摆宴席,他接受得挺好。   “阿莲,你们都累了一天,早早歇了。我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过去就回来。亮哥那儿每年都要办几次席,在他那儿更妥当。”   甘妈妈便问:“那明天的回礼怎么办?先给了杨家还是咱们带去那边给?”   甘露就赶紧说:“杨梓明天会开车来。”   甘父一挥手,道:“先给了。他们可以放车上。”然后他提了两个竹筐,骑摩托车出门了。   甘妈妈问明杨梓把女儿送到天河客运站的,说了一句:“憨木仔有心了。”然后便说女儿和儿子:“你俩困觉吧,我等你们老窦回来。”   甘露打发弟弟去睡,自己把洗衣机里洗好的衣服掏出来。甘妈妈伸手端盆,陪女儿一起去晾衣服。   夜里的小镇,差不多家家都开了电视机。但他们隔壁的邻居家放的居然是粤剧。咿呀的唱腔,令甘露忍不住侧耳聆听。   *   夜空中,沿着海岸线向南飞行的播音机上,低沉的男声在报告:“飞机将在半小时后抵达目的地。卫生间将在十分钟后关闭……地面温度是摄氏35度,”   “小璇,去不去上厕所?”容教授把小姑娘喊醒。   罗主任(后婆婆)带了外孙女,从离开家门,她便从丈夫那儿接手了照料外甥女的责任,好让丈夫能有更多的精力照料两老人。唉!那罗天也是的,怎么好好的就得了风湿热了。等回去了要去医大看看。这病若没后遗症,怎么地都好,不然这辈子就算废了。   容教授带小姑娘去卫生间,教她怎么冲水、洗手、关门后再出来。却看到罗主任抱着毯子神情恍惚,公公在低声说话。   “你怎么了?”   罗主任就说:“我被广播惊醒了。我刚才在做梦,梦见小天躺在医院里,都上了心电监护了。”   杨宇不动声色地看一眼罗主任,然后看向窗外黑乎乎的云层。他心里此时已被罗主任的这一句话搅起惊涛骇浪并翻涌不息。自己和刘卫武、叶凌云商量好了先瞒住罗天住院的事儿,可罗主任在这万米高空居然能梦到她女儿躺在医院里,简直是匪夷所思。   难道这就是亲人间的感应吗?   杨大夫安慰罗主任说:“小天身体不比你年轻时候差,你别瞎想。”然后还开玩笑道:“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咱们小天绝对能做到的。”   罗主任定定神说:“但愿是我瞎想。一会儿飞机落地我给她打个电话。这两口子就这么把孩子扔过来,像什么话!又不是不知道咱倆要来广州的。”   “没事儿!小璇这么大了,去哪儿自己都能走,不用背不抱的,带着玩呗。”杨大夫并不在意多了叶璇跟着。小姑娘挺懂事儿也挺听话的,比她妈妈小时候可好多了。再说那些年偶尔带着小媛和小蓉一起出门,人罗英也没说什么不愿意的话。   飞机落地,尚在滑行呢,罗主任就迫不及待地拨通女儿的电话:“小天,你在哪儿呢?”   “在医院啊。妈,你们降落了!我和叶凌云接了一件事儿,等你回来跟你说。”罗天手捂在嘴边,压低声音跟母亲说话,刻意营造出不方便说话的气氛。   滴滴滴的心电监护声音通过电波传进罗主任的耳朵里。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不是你住院?”   “我住什么院啊!妈,我忙着呢。”罗天假装不耐烦地按断电话。   罗主任忍不住跟杨大夫抱怨:“你看看,你看看,这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撂了。”   “忙呗。能抽空接你电话都不错了。”   罗主任一想也是的,便嘀咕了一句什么,杨大夫没听清,便问她:“起来站站?坐久了容易出血栓。”   “好。”老两口站起来活动腿脚。   那边罗天关了手机,疲惫地对叶凌云说:“放心睡吧,我妈不会再打电话来了。”   容教授等飞机停稳了,给儿子发信息:“平安降落。”   杨梓秒回:“明天的早餐给你定了奇士小汤圆。”   奇士小汤圆是容教授爱吃的早点之一。看着儿子的短信,容教授面现满足的微笑。儿子还是那么贴心,丝毫没因为有了钟意的女孩子就忘了自己这个当娘的。 第80章 80香蜜阳桃 杨梓看见甘泉提着头盔,……   杨梓和宋清辉一道清点了早晨送来的食材。他把上午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吃过早饭,看时间差不多了,才带妹妹去父母下榻的酒店。   “小蓉, 给妈打电话,我们马上到了。”杨梓发动他的Q5。   “妈, 我哥开车,我们现在过去。”发动机轰鸣,杨蓉提高声音。   因为有杨梓提前的订餐, 等他到时,杨大夫等人都吃过早餐,站在大堂外等着了。众人七手八脚把礼物装去尾箱。   罗主任把外孙女交到杨蓉手上, 说:“小蓉,看好你妹妹, 走哪儿你就带哪儿,我们下午就回来了。”   杨蓉拉着小表妹笑成一朵花,说:“那我带她去新东方上英语课去。”   “去吧。看好了别丢了就成。小璇, 你要听你小蓉姐的话。”   “嗯。”叶璇跟杨蓉很熟, 小姑娘背着双肩包,笑嘻嘻地对上车的外祖母说:“姥姥再见,杨姥爷再见,舅舅舅妈再见, 大表哥娶媳妇早点回来。”   杨梓被小姑娘说的脸红。   奥迪汇入周六早晨的车流,轻快地向前行驶,娇嗲嗲的女声提醒杨梓:“100米外有违章拍照,限速50公里,你已经超速。”   杨梓减慢车速。很快到了广州大道中的沙河立交桥下。这是个他想快也快不了的地方了。   因为附近濂泉路服装批发市场的影响,这个每天24小时恨不能16个小时都塞车的地方, 在周六的早晨自然还是挤成一团。背着、扛着大包小裹的小摊贩,拽着的小拖车上摞得高高几乎拖不动的行李包的批发商,他们络绎不绝地在禺东西路辅道上蜿蜒成行,不少人不顾交警和辅警的阻拦手势,抢在人行道绿灯的最后一瞬间过马路,立即就阻了好容易等到绿灯的汽车。   杨梓紧跟前车,一点点地往前慢慢蹭。等他终于过了这个红绿灯变换、也改变不了人流穿行马路的混乱路口,驾车的他和车上坐着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罗教授感慨:“那些人不顾红绿灯地乱走,也不怕被车撞了。”   挨着她坐的容教授就接话:“除非像香港那样,行人闯红灯过马路,撞死了不偿命,还要赔司机的洗车钱。不然就咱们国家的,司机无错也要承担责任,这路口再来三十年也不会好。”   容教授非常厌恶这个路口。三十年前就很乱,修了这个高架桥快二十年了,乱象也丝毫没因有警察值岗、辅警协助有改善。这话不对,应该说改善不大。   杨大夫很难受地萎靡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他顾不得孙子开了空调,也摇下半截车窗玻璃透气。这开开停停、时不时还急刹车一下的,晃得他有些目眩头晕。   听老婆和儿媳妇在抱怨交通乱象,他也哼哼唧唧地插话道:“那些在路口乱窜的,巴不得有司机撞他呢。你们去骨科看看那些交通肇事住院的,不管伤轻伤重,没理的都要狠咬司机一口,就想着叼住了40%,就能过上好日子。”   “你这么说倒让人觉得那交通法是恶法了。”   “我觉得爸说的对。对司机来说,只要发生交通事故赔偿,不管对错,来年的保险就要加钱。行人违法却没有什么有效的约束。光喊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却强调行人处于弱势地位。看那些在马路上乱窜的,逼得司机在绿灯时也不敢正常行驶,我倒觉得他们是凌驾在法律之上的强者呢。”   容教授喜欢车、也喜欢开车,所以她深恶痛绝不按交通规则走路的行人。   杨宇坐在儿子的后面,见右转进入禺东西路后顺畅了,就开口问:“儿子,你知道怎么走吧?”   “嗯。我知道,前面右转上广园东路,就是这导航上的地址,露露现在给我开了位置共享。”   “那就好。”杨宇靠回去,闭着眼睛开始补觉。   罗主任等人也相继合眼补觉。昨夜都过了零点才到酒店,这对于习惯在十点前就睡觉的他们来说,飞机上提前睡的那几小时根本没用。   然而没顺畅两分钟,拐上广园东路就遭遇到要并道去快速路和火车东站的又一个交通混乱的节点。   杨大夫看着车流换线的乱象,忍不住跟孙子嘀咕:“这广州怎么还是这么乱。”   杨梓笑笑,他在广州这些年,还感觉交通情况越来越好了呢。尤其是今天周六,出来的还早,车也不多,用不着着急。   杨大夫看孙子嘴角带笑、不急不愠的模样,忍不住表扬孙子:“你倒是个能沉住气的。”   “等过了这块儿就好开了。”杨梓安慰爷爷。“要是知道这块儿周六也这么乱,我刚才就在天河北路上掉头,走天河东路上广园路了。”   “是应该那么走。”杨宇发话。   “天河北路的红绿灯多,也是开开停停的。”容教授觉得怎么走都不好。“投资几百亿的内环线,还是没解决了广州的拥堵。”   “过了这块儿就好了。”杨梓比谁都能沉住气。   事情就像杨梓所言,过了这个交通节点,车辆没有明显见少,行驶速度反上去了。限速为80公里了。   容教授就提醒儿子:“慢点儿开,别超速了。”   “嗯。”杨梓沿着广园快速路向东行驶。   *   甘泉在姐姐跟前晃了两趟没见到什么反应,就伸手去她眼前晃:“阿姐,回魂啦。一大早看什么呢?”   “看你杨哥他们到哪儿了。”甘露抿嘴笑,她把手机上的位置共享给弟弟看。   甘泉凑过去一看,说:“挺快的啊。”   “他自己开车,又是周六,自然比我们每次回家做大巴快。”   “阿姐,我们昨天其实可以在五山那边上车的。”   “我觉得去始发站坐车,上车就可以安心睡觉。舒服。”   甘泉忍不住翻个白眼,说:“也就是杨哥开车送我们啦。”   “嗯。”甘露答应一声,眼睛又盯牢在手机上。   甘泉顿觉没意思,凑到甘妈妈跟前的说:“老母,你留阿姐在家也没意思了。人在心不在,早点嫁出门吧。”   “不行。得她读完大学的。”甘妈妈在儿子脑袋上敲了一记。“你去读军校,你阿姐嫁人,家里可就我和你老窦了。”   “老母,你和老窦正好可以过二人世界啊。”   甘妈妈摇头:“你住校这些年,我和你老窦过够二人世界了。要不你早点生个孙给我抱?”   “NoNo,我自己还是细佬仔呢。”甘泉把脑袋晃得如同拨浪鼓,也顾不得阿姐在身后嘲笑自己,往院子里去找老窦倾改(说话)了。   甘父一大早就起来剪荔枝、摘龙眼,加上亲哥家送过来的黄皮,堂兄家送过来的香蜜阳桃,现在都漂漂亮亮地装进红漆竹筐里。这些水果都是今早摘下来,且全是一等一好品种的好果子,去哪儿都是拿得出手的。   甘父看着备好的体面回礼,不禁就为杨家上门提亲的时间点好感到轻松,也觉得这个亲家好相处了。   “老窦。” 泉仔笑嘻嘻的。   “么事儿?”甘父平时就很喜欢自己这对儿女,昨晚更是开心。儿子回家便把这一周的收入转给自己,美名其曰为阿姐的亲事出把力。虽用不着儿子的钱,但做父母的就没有不为孩子这样做法感动的。   “我阿姐开了位置共享,杨哥的车快到新塘客运站了。我想开摩托车去接一下。”   “那就是快到了啊。”   姐弟俩平时从客运站走到家,最多也就用半个小时的。   甘父回屋把摩托车钥匙拿给儿子,叮嘱他说:“天热,你别往远了去,你没有驾照。把头盔戴好。”   “嗯,我就到街口那儿,不远走。”甘泉笑嘻嘻地接了钥匙,出去把头盔扣脑袋上就要发动摩托车,甘露追出去把头盔给他系好。   “热,阿姐。”   “嫌热你在屋企等。”   甘泉一笑,骑着摩托车出了院子。   甘父在屋里问妻子:“阿莲,热水烧好了?”   “烧好了。茶杯都准备好了。”   一会儿杨家人到来,他们要用白开水待客,以示自家清清白白。等杨家奉上提亲礼,他们奉上回礼,便去拜见老寿星、吃应亲宴。   *   杨梓下了广园快速路,一个接一个的红灯,开开停停,使得车上的人无法再补眠。   “快到了?”杨宇问出所有人的心声。   “快了。露露说她平日从车站走到家要二十多分钟。”杨梓见车上的人都在努力让自己精神,就没话找话地介绍起来目的地来。   “露露说他们以前属于沙埔镇的,人口不到两万。后来2004年增城市调整行政区划分,他们就归入了新塘镇。当时永和、宁西、仙村镇是和沙埔镇一起并入的,听说宁西镇今年还要再独立出来。”   容教授这次做了很多准备工作,她接着儿子的话说:“听说沙浦这面有个鹤海,变成湿地公园了?”   “那我倒没听说,也没有去过。我只去过海珠湿地公园。我没往增城这面来过。”杨梓实话实说。   杨大夫揶揄孙子道:“以后你有的是机会过来。”   “是啊。再遇上昨晚那事儿,儿咂,你该把甘露姐弟俩送回家,而不是把他们送到长途客运站。”杨宇指点儿子。   “对啊,憨木仔,你得跟你父亲学的。”   杨宇斜睨一下容教授说:“昨晚你这么告诉我的。”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记着呢。听说湿地公园挺美的。成千上万的白鹤时而在浅水觅食,时而腾空飞舞,祥和壮观。绿草如茵的堤岸边,一泓光影斑驳的浅水中,有一片枯而不倒的荔枝林,以其粗大的躯干和苍劲的枝桠,展示着生命不死的奇特,嗯,还有与天地间超然的艺术造型之美。”杨宇摇头晃脑地背诵。   杨大夫和罗主任听得乐不可支。   “爸,你从来抄来的这些?”   “你妈怕我跟亲家老爷无话说,提前准备了沙埔镇的自然风光让我背。幸好不用背新塘镇的工业发展。”   转过一道弯,杨梓看见甘泉提着头盔,跨在摩托车上向自己招手。 第81章 81鹤之洲 夫妻俩的观念是女儿出嫁后……   灿烂的骄阳下, 干干净净的少年郎脸上,洋溢的清澈笑容比骄阳更纯粹、更热烈,刚刚克服晕车的杨大夫, 才醒过神来里就被甘泉的笑脸打动了。   杨梓看到甘泉,轻声按下喇叭, 放慢车速向甘泉挥手。甘泉扣上头盔,发动摩托车,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引路。   杨大夫则回头对儿子说:“小宇, 一会儿给杨梓小舅子的红包加倍,我给。”   容教授赶紧手忙脚乱地调整手提包里的利是封。   罗主任轻嗔他一句:“你又给容容找麻烦,这是又碰着那根神经了。”   “我刚才看那孩子笑得真好看。”   罗主任失笑:“你当那是小蓉啦。”   杨大夫认真地点点头。在成人的世界不说尔虞我诈, 但也是带着假面具混了一辈子,不知怎么就更喜欢看少年人的纯粹笑脸。他摸下自己不太见老态的脸, 暗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老啦!老啦!要是人一辈子不老该有多好。   转了一道弯,又往前开了几十米, 甘泉头也不回地转进院子了。等杨梓开到了门口, 他又笑嘻嘻地跑出来,朝杨梓招招手,便绕到车右侧,帮忙拉开副驾驶门。   “杨爷爷。”甘泉嘴很甜, 认人的本事也一等一地好。   “是泉仔吧!听说你高考考了670分。”杨大夫真心实意地夸赞甘泉。   甘泉笑笑。等杨大夫落地站稳,她又扶住后面下来的罗主任,很热情地叫人:“罗奶奶。”   罗主任顺着杨大夫的夸奖说:“泉仔是好样的。”   杨梓打开尾箱,杨家人刚拿下提亲的礼物,甘父和甘妈妈迎了出来。俩人热情地招呼道:“是亲家老太爷、老太太,亲家老爷、奶奶到了, 快屋里请。”   “屋里请。”   杨宇赶紧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儿子,伸手与甘父相握:“亲家老爷好,亲家奶奶好!”   “好好!屋里请。”甘父谦让,他请杨大夫夫妻在先走,然后是他和杨宇并肩,再后是甘妈妈和容教授,最后是两手提满东西的杨梓和空手的甘泉。   “杨哥,我只能帮你锁车门。这些我不能沾手。”   “好。”杨梓指点甘泉锁了车门,即将出炉的郎舅俩一前一后地进门。   杨梓进门就眼前一亮,正给自己祖父母、父母亲递水的少女,亭亭玉立宛如夏日荷塘含苞待放的莲花。那晶莹剔透的玻璃杯,映衬着那双玉手的莹润指甲,好像突然间有一只巨手掐住他的喉咙,令他不得呼吸。   杨宇看儿子那傻样,只好笑着把儿子手里的提亲礼接过来,一样样摆放到茶几上。   等众人都坐下、喝了几口白水之后,杨宇便开门见山、很诚恳地对甘父甘母说:“令爱冰聪玉雪,蕙质兰心,犬子倾心慕恋,我父母亲携我们夫妻俩厚颜登门求亲,望亲家老爷、亲家奶奶赐予缔结良缘的机会。”   容教授跟着补充道:“露露是个好女子,福泽深厚,旺夫旺家,还请亲家老爷亲家奶奶允了婚事,我会对露露和小蓉一样。”   甘父和甘妈妈微微点头。甘父谦虚道:“小女以后还要靠亲家奶奶教导。”   罗主任很慈爱地把甘露拉到自己的身边,把容教授递给她的小小首饰盒打开,把一对开口款式的金戒指戴到甘露的食指上。   容教授又从随身的手提包里取出一个深红色的首饰盒,说:“这是提亲礼之外,我给儿媳妇预备的礼物。露露,你看看喜欢不?”   甘露红着脸接过,在众人期盼的目光里把首饰盒打开,里面是一条璀璨夺目的钻石项链。哪怕是从来没有过任何首饰,也没有逛过什么珠宝首饰的柜台,甘露也能猜出来这条项链绝不会便宜。她拿着首饰盒,不知道对这贵重的、出乎意料的礼物该做出什么反应。   杨宇轻推儿子一下,说:“你岳父岳母允了亲事,你去帮露露把项链戴上。”   甘妈妈轻轻拉下丈夫,呶呶嘴用眼神问丈夫该怎么办。这是杨家看重自家闺女,这时候怎么好说不让女儿接亲家奶奶的礼物?他按住妻子的手指,不让妻子说话。   在他的笑而不语里,大家都高兴地看到红脸的毛脚女婿,同手同脚地走到今天的主角跟前。杨梓先是解开项链的搭扣,然后笨拙地把项链围到甘露的脖子上。甘露配合地拢了头发,低头侧脸配合杨梓的动作。   可惜杨梓是第一次给人佩戴项链的。他那十根指头不分瓣的动作,都令杨宇怀疑他是不是外科大夫的那块材料了。   但看到两个年轻人在家长跟前相对而立,看着靓男俊女的脸色都如同煮红的明虾,都是手足无措的紧张模样,杨宇暗忖妻子的促狭,也跟着所有人等一起笑意上脸。   毛脚女婿花了不少功夫,终于把项链给戴好了。   杨宇将一封利是,轻轻放到甘露捧着的首饰盒上——这是提亲礼要给甘露的现金。   “谢谢亲家奶奶偏爱。我看女婿是个好男仔,我信亲家教导出来的男仔,以后会善待露露。”甘父终于想出来该说什么了。   甘妈妈忙把礼品包装、内里是前天买好的衣物的礼盒递给杨梓。   进行到这一步了,杨大夫接过儿子递给自己的一个红包,招呼甘泉说:“泉仔,这是给你的。以后你姐夫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了,你下手轻点儿啊。”   杨大夫这么说话,是因为东北有习俗,小舅子打姐夫(不准还手),打了也白打。   “谢谢。”甘泉不太明白杨大夫的话,但不妨碍他笑嘻嘻地接利是啊。只是这利是到手的厚度令他诧异,这绝不止1000块。   可杨家都给姐姐额外的礼物了,自己这个就先拿着吧。   杨宇在父亲的目光第三次逼视他时,轻咳了一声说:“亲家老爷、亲家奶奶,我们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因为犬子要明年9月才够法定结婚年龄,所以我们想明年8月过来定亲,金秋九月成亲。”   甘妈妈立即松了一口气,能让闺女读完大学就好。她最怕的是杨家要赶在过年前娶媳妇,什么法定结婚年龄的,周围还少了不够年龄就摆酒成亲的。   她松口气的表情杨宇等人不理解,罗主任倒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笑着问甘露:“想不想考研啊?”   甘露点头,轻声说:“准备工作几年再考。”   杨梓站在母亲对面,用口型说:“学费!”   容教授立即领会了儿子的意思,笑着对甘露说:“该趁着年轻,把博士一气读了。我小姑子在孩子三岁时开始读博士,那个累啊。想要多看会儿书,就没空照顾孩子。想多带孩子玩一会儿的,又会挤占了学习时间。”   杨宇立即跟上说:“对对,一气把博士念完最好了。像我读博士的时候,就没空照顾杨梓他们兄妹俩。现在想想那时候,倒是让容容你多受累了。”   “马屁精!老婆奴!”杨大夫忍不住在心底骂儿子。读研,还一气读完博士,那还不得七八年才生孩子啊!他暗暗在心底跟儿子生气,只道回去再跟儿子算账!   人容教授还笑着对甘家父母说呢:“露露明年秋天去读研究生,那结婚以后是杨家的人了,学费由我们杨梓出。”   甘父和甘妈妈哪知道什么研究生学费很贵的事儿,但夫妻俩的观念是女儿出嫁后的花销归夫家出,便笑着应了此事。   唯有甘露想说点儿什么,偏又记得阿嫲有叮嘱,女孩子今天不许多说话,便只能闷闷地把学费的事儿留待以后了。   新亲家互相之间又说了一些赞扬对方孩子好的场面话。   杨大夫就说:“听闻亲家老爷的祖父母已经百岁,我们想去拜见老寿星。”   “好!”   这也是昨天商量好的事儿。   “那把回礼的水果先放车上吧。”   “远不远?要不要开车过去?”   “不远,走过去也就3个字。”   “车里会很热,不然回来再拿?”   “要不让杨梓送你们女的先过去,我们几个走过去了。”   杨宇的提议立即获得容教授的大力支持,这太阳大的,穿着高跟鞋怎么走路?   于是,女人都上车。罗主任坐去副驾驶的位置,留甘露坐在了母亲和未来的婆婆中间。她窘得连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容教授看在眼里,拍一下打不着火的儿子肩膀,说:“憨木仔,你这样还是别开车了。”   杨梓被母亲说的不好意思,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稳定自己的心神后,打着火了,却被下车拉开车门的母亲往下揪。   “儿子,你下来。这地儿不定什么时候会有人出来。你去后面跟露露坐一起。”   杨梓想说自己能开车,但能跟露露挨着坐,令他立即乖乖地解开了安全带。甘露见杨梓上车坐到自己身边,更窘得不知怎么安放手脚了。她往母亲那边挤挤,母亲纹丝不动。杨梓虽瘦,但他占的空间却比苗条的容教授大多了。   于是,紧挨着甘露坐的杨梓,立即用自己的气息烘高了甘露的体温。   容教授笑眯眯地从倒后镜看一眼小儿女,然后跟上引路的摩托车。等Q5追上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的杨宇他们时,三个大男人都很吃惊,怎么是儿媳妇/容容/亲家奶奶开车呢?   但三个男人什么也没说,只笑着让开路。   杨宇和甘洪禧继续陪着杨大夫在大太阳下走。   甘父指着前方的绿树浓荫说:“那边就是鹤之洲湿地公园,那里栖息了无数的白鹤,还越来越多,也算是增城这面能拿得出手的景观。一早一晚的,鹤群在霞光里飞来飞去,好看极了。”   杨宇点头附和:“怪不得感觉这面的空气比市内的好了不少,原来是有湿地公园在附近啊。” 他在老父亲打趣的眼神里,思及离了妻子的眼,到底没背诵那大段的网文。   “嗯,就是湿地公园的影响。这面人没事儿都喜欢过去观看鹤群,绕着河岸走走的。老年人一天到晚在那边消暑,年轻人就只能周末才有空闲了。”   “鹤是吉祥物啊。文人通常用松鹤比喻长寿。这面有鹤群,是不是长寿的也比较多?”   “是啊,八十多岁的很常见,九十多岁的这几年也增加了不少,但百岁以上的还是罕见。”   甘洪禧这些年做辅警,与社会各色底层人物打交道比较多。杨宇身为烧伤科主任,还兼整形外科的业务,与社会各式人物打交道也不少。俩人都属于见多识广的人物,彼此有心交好,这时便是你提一个话题,我就能捧住了往下唠。   而杨大夫更凭着他一生的丰富阅历和人情世故的体会,帮衬儿子捧着新亲家唠嗑。于是,等到了老寿星的院子里时,这对新结的亲家俨然是相交多年、无话不谈的好友了。 第82章 82明炉烧鹅 我妈让我中午去相亲   “星星, 你该起来了。”刘红第三次去喊女儿起床。   “妈,别吵。好容易能睡会儿觉的。”   “都几点了?还睡!”刘红去推女儿。   “我昨晚快1点了才睡的。”霍星见睡不成了,踢开被子说:“妈, 我下周不回来了。”   “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回来。赶紧洗漱了好吃饭。早饭都快成中饭了。”刘红假装恼怒。“也得有地方收留你的。还不回来呢。”   “哼!到时候你别舍不得。”霍星趿拉鞋子去洗漱,嘴上嘟囔:“这才九点多, 怎么就吃中饭了。”   刘红关了空调去开窗。等回来想给闺女叠被子时,却发现她的手机屏幕在闪。她拿起来一看,提示是“小狼狗”发微信。   “这都什么破网名。”她没看内容, 顺手把手机放到女儿的床头柜上。   霍星坐到饭桌,拿起筷子又回房间拿手机。她一边喝粥一边看手机,自然就引来母亲的唠叨。   “星星, 吃完再看手机。你想近视吗?戴眼镜就不漂亮了。”   霍星放下手机,说:“妈, 你这二十年一贯制的理由,换个新鲜的好不好啊?”   “好用就成,不换。”刘红不以为然。   霍星突然想起来罗天的事儿, 就说:“妈, 罗天前天住院了,风湿热。”   刘红立即问:“严重吗?”   “不重。她中暑晕倒被送去急诊室,发现心脏有杂音。后来我找了我导师过去,给她收住院了。”   “噢。”如此, 刘红便放过此事不提了。她对女儿说:“吃了饭你好好捯饬下,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中午你跟我们出去吃饭。我先跟你说好,可不准再掉猴啊。”   “又去相亲?” 霍星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问。   “不相亲怎么办?你说你, 27的生日都过了,博士也都读完了,个人问题还不解决。潘嘉哪儿不好, 你怎么就看不上人家?我那天看潘嘉跟傅院长他孙女打羽毛球,潘嘉……”   “妈,你不提潘嘉好不好,传到傅颖耳朵里还以为我和潘嘉怎么地了。”   “你要能和他怎么地,我还不用操心了。”   霍星撇嘴,然后在母亲要立瞪眼睛前赶紧告饶道:“你说,你随便说。膈应傅颖又不是膈应我的。”   “膈应什么?没准他们今年就结婚了。可你呢?啊?你说你再拖下去就30了,你还能找到未婚的好男人吗?”刘红满腹的怨念都化身为复读机的能量,开启对女儿的每月心灵洗涤程序。   霍星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才说:“妈,我早跟你说过潘嘉和我就是哥们,我对他就跟对六六似的。妈,我衷心地祝福潘嘉和傅颖修成正果。嗯,要是潘嘉今年能结婚,我最多半年肯定就结婚。”   “你跟谁结婚?”霍博士盯住女儿问。   “那个,那个,反正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霍星避而不答父亲的问话。   霍博士按住妻子问女儿:“你总该提前让我们见见人,也好考察一下人品吧。”   “人品没说的。保证你们从头到脚挑不出毛病。”   “那明天请他来家吃顿饭?”刘红心热起来。   “现在不行。嗯,主要是他不想让他妈妈为难,让潘嘉……”霍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马上把剩下的包子塞嘴里,又端起粥碗溜缝。   刘红急得恨不得女儿嘴里的包子抠出来,夺下她的粥碗。   “谁家的孩子?”刘红逼问女儿。   霍星摇头含糊道:“我们就想等潘嘉结婚了,再挑明我们的事儿。其实这都怪潘嘉,早十年我就告诉他我喜欢谁了,他偏偏不死心。”   信息量太大,霍博士和刘红面面相觑,再聪明的脑袋也没猜出女儿的男朋友是谁。   “等等,星星,你说你十年前就喜欢人家了?”   “是啊。妈,我可按照你的要求考上本硕博连读了,你不能追究早恋不早恋的旧账。”   “你的意思是你谈恋爱十年了?”   “我倒想来着,可人家不搭我这茬。”霍星三口两口吃完余粥,拿着碗去厨房。   刘红懵了那么一瞬,追过去问:“他不搭理你?”自己女儿哪儿不好了?要模样有模样,要成绩有成绩,谁那么脸大,尾巴翘上天啦?   霍星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冲碗。   刘红马上被女儿冲碗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她看不过眼,就说:“水龙头开那么大干什么。你拿抹布洗。”   “冲干净了再洗一样。”   “浪费水啊你。”刘红关上水龙头,夺过粥碗,自己拿了抹布擦洗。   霍星马上转身出去了,差点儿跟追进来的父亲撞了个满怀。   尾随母女俩进厨房的霍博士就提醒妻子:“你说她这干什么。你赶紧问出来那男的是谁啊。”   刘红把洗了一半的筷子塞给博士,气道:“这死丫头故意的。十年前,她读高中呢。能是谁?肯定是她同学,还应该跟潘嘉关系不错的。不然他妈妈为难什么。你等等,老霍,我怎么觉得就差一点儿知道是谁了呢?”   “你赶紧去问,别自己瞎猜。你好好问,把她当医院的小大夫问。”博士叮嘱妻子。“别一碰到闺女你就失去理智了。”   刘红翻了丈夫一眼,哼了一声去女儿的房间。才接近女儿房间门口,就听见敞开的卧室门里传来视频呼叫声,往前走两步,看见女儿笑得跟朵花似的在视频。   “我妈让我今天中午去相亲。”   刘红停住脚步,盯着女儿看,心里猜测女儿视频的对象应该就是她才说的男朋友。   “你敢?”带笑的声音挺好听的,但也非常有威慑力。   刘红好想抢下女儿的手机看看是谁。   “那我就告诉我妈啦?”霍星对着母亲眨眨眼。   “再等等吧。六六不是说潘嘉谈恋爱了吗?”   “哼!我妈过来了,你跟我妈说两句?”   “改天的吧。”   然后人家掐断视频了。   刘红点着女儿说:“我为你的事儿操心了好几年,四处丢脸,求遍我觉得靠谱的人给你介绍男朋友……”   “妈,我早跟你说了我的事儿不用你管。”   “那你也没告诉我你有男朋友了啊。”刘红忍不住气道:“这回是个留洋的博士,父母亲都在省大做行政工作,人家回来就被省大聘为副教授。我这一会儿得怎么跟人说?星星啊,那人要是真想跟你处,你都28了,怎么跟我说句话都不敢。”   “妈——”霍星羞恼。她很不好意思,但跟着就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说:“我追了他十年,他这个月才答应跟我谈恋爱的,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   杨宇他们在甘家族长的院子还有段距离时,便闻到院子里飘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甘洪禧抽抽鼻子说:“是明炉烧鹅的味道。这是我们甘家做得最好的一道菜,贵客临门,我大伯是一定要上这道菜的。”   “让亲家老太爷费心了。”杨宇客气地道谢。   三人又往前走了一点儿,见奥迪车停在大榕树下,容教授站在打开的尾箱那儿,罗主任拉着甘妈妈的手,站在树荫下说话。杨梓和甘露站在另一边。不知杨梓说了什么,甘露从手指上抹下一枚戒指,在给杨梓往手指头上戴。   “怎么你开车?”杨宇上前去接容教授手里的礼物。这是预备给老寿星的。   “你那傻儿子打不着火了。我担心路边窜出来小孩子,他反应不过来。”容教授关上尾箱。   也是。   “儿子,锁车了。”容教授招呼杨梓。   杨梓慢了一拍,甘露轻推了他一下,提醒道:“你妈麻要你锁车。”   杨梓慌慌张张去拉开驾驶室的门,拿出手机和钥匙。   容教授招呼儿子过来替父亲拿东西,然后说杨宇:“你儿子傻了!”   “跟我那时候一样。”杨宇笑。容教授想起丈夫第一次到自家时的慌张,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了。   “走啊,屋里说话,外面太晒了。”   这时甘洪禧的大堂兄带着去报信的甘泉迎出来,他朝客人招呼道:“亲家老太爷,老太太,亲家老爷、亲家奶奶请屋里坐了。”   甘父就给杨家人介绍说:“我大堂哥,甘家的族长。”   寒暄几句,甘家兄弟便往家让客。   甘家院子里搭了几个临时大灶。烧木柴明火烤鹅的方式一下子镇住了容教授母子,两人没少吃烧鹅,但还真没见过烧鹅的制作现场,也没见过大灶做饭的阵仗。   杨大夫笑着对甘家族长说:“亲家大老爷太客气了。”   “应该的,应该的。”甘族长很真诚。他已经从甘泉嘴里得知了杨家的提亲礼,那是杨家看重堂侄女。他正为这迎亲宴的准备不足遗憾呢。要是洪禧早说一两天,绝对会办得更漂亮。   “这面请。我老窦老母昨天听说你们来,高兴得小半宿没睡。 ”   甘家的正厅里开了空调,老寿星公婆俩在大儿子夫妇和老儿子夫妇的陪同下,叽叽咕咕地说着杨大夫不懂的“鸟语”,但他们欢迎远方亲家的笑脸是真诚的。   杨大夫挽着罗主任一起拜下去,嘴里说着吉祥话:“祝老寿星寿比南山。”   老人家站起来,伸出手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甘洪禧立即翻译:“我阿爷说你们也能活他这么大岁数。”   杨大夫和罗主任赶紧致谢。等杨宇夫妻见过老寿星,甘洪禧又介绍自己的伯父、伯娘和父母等,引导他们就坐。   轮到杨梓了,他把父母亲精心准备的礼物递给甘露的大堂伯,跟甘露一起拜见老寿星夫妇。老太太欢喜杨梓模样靓,把腕上岁月久远已摩挲出包浆的菩提子手串给他戴上。   “和露露好好过日子,恩恩爱爱,白头到老。”老太太又以为重孙女要出门了。   “谢谢太嫲。”   族长见祖母又糊涂了,便提醒妻子该摆宴了。   两个大圆桌很快架起来,极具乡土气息的白瓷大盘子,盘盘都盛得满满地端上桌。当先便是甘父推崇的明炉烧鹅,金红的鹅肉色泽鲜润,整齐地码在白色的粗瓷大盘子里。   咬一口,皮酥肉嫩,油而不腻,美味鲜香。 第83章 83陈皮炆鸭 卫华,你先别慌,你慢慢……   这第一道明炉烧鹅就获得了杨家人的一致赞美。   这赞美令族长父子俩特别欢喜, 俩人高声劝杨大夫父子多尝几口。甘洪禧见堂兄父子俩不靠谱,赶紧举起酒杯敬酒,算是岔过去一个菜让客人连吃第三口的茬。   容教授喝一口玉竹麦冬煲瘦肉汤, 心说甘家选的汤倒是极合时令,煲的汤也极有滋味。就是这让菜的热情, 令人有些招架不住。   接着上的是色泽棕红的陈皮鸭,鲜香浓郁的奇特味道,令人不禁就口舌生津。夹一块鸭肉咀嚼, 有明显的甘甜却不油腻、   “好味道!”杨大夫大声称赞。“我还从没吃过做得这么好吃的鸭子呢。”   这道菜是族长妻子带到甘家的。她娘家在新会。四十多年前嫁到甘家时,也把新会的这道特色菜带了过来。当然还有新会的陈皮粥等。便是族长父子极为推崇的明炉烧鹅,也糅合了新会古井烧鹅的做法, 从而创造出甘家长房独有的待客佳肴。   在众人的赞美声里,族长妻子谦虚地向杨家人介绍:“陈皮有行气健脾、燥湿化痰、疏肝利胆、理中和胃等功效, 而鸭肉性凉,正是炎炎夏日最适合的一道菜。”   再上来的是双水烧猪,也是新会菜。只见表皮松脆金黄、其下肥肉却如凝脂一般。容教授却不过新亲家的热情, 捡了最小的一块放入嘴里, 入口就先尝到如丹麦曲奇般的松脆猪皮,然后是香滑的猪肉,热辣辣、喷喷香的分明层次,令容教授好悬打破自己的是肉不吃第二口的戒律。   杨宇不吝赞道之词, 道:“比澳门烧肉还好吃。”   “哈哈哈。”族长朗声大笑。“澳门烧肉是新会烧腊改良的。那道菜逢迎了番鬼喜欢的味道,肯定不如原汁原味的好。”   长房帮着出的这三个硬菜,都受到杨家人的一致称赞,甘父举杯致谢。   老族长便说:“露露系我最钟意的侄孙女,也系我们甘家孙女这辈里最出息的一个。亲家啊,往后还得你们多教导她, 让她几十年后能像我老母这样堂上高坐,子孙成群。”   他说一句,容教授便给公公婆婆翻译一句,末了容教授说:“亲家老太爷放心,我个要做人婆婆的也有女,想别人怎么待我的女,自会那么待露露。”   甘妈妈举杯向容教授敬酒。亲家们又喝出一个小高潮,气氛更热烈了。   飘香的清蒸荷叶鸡端上来了,嗯,不是甘露父母亲早先商量好的荷叶焗鸡。这回连甘家自家人都欢喜起来。除了扑鼻的荷叶清香,还有鸡肉的酥烂脱骨。鲜嫩异常的鸡肉,同样换来两桌人的大力称赞。   这是甘露祖母最拿手的菜式。   老寿星欢喜地叫两孙子给新亲家布菜,让重孙女也多吃几口。她还吩咐甘露祖母:“你要教会露露做好这个菜。”   “好。”甘露祖母是个爽快人,她答应了婆婆后就说孙女:“出嫁前跟我学会荷叶蒸鸡,跟你堂伯娘学会做陈皮鸭。”   “是。”   甘妈妈对容教授说:“亲家奶奶有口福了。等以后我去你们家,你要让露露做这两道菜给我吃。”   “好。”容教授没想到这几个菜居然传女不传媳。   甘露祖母笑着不去揭穿小儿媳妇的玩笑。每逢家里宴客的大日子,哪房的媳妇不上手做甘家的这些菜。当然有做得好也有做得孬的,她卫秋莲可不是笨得做不好的那伙。   再后就是新菜凤城清蒸鱼、荔枝虾仁,便由甘露父亲介绍这两道菜的来历。接着的冬菇蚝油扒鱼腐,鱼皮角滚芥菜仔煲。这么说吧,每一道菜都称得上是粤菜的精华,都有其独特的美味,基本也都是极花功夫的菜品。   等耗油菜心和蒜茸油麦菜上桌,这都是甘家自种自吃的青菜,入口的鲜甜、脆嫩,就不是超市里号称的有机菜能比的。   喜得容教授连吃几口去油腻,赞不绝口。   十菜一汤齐了,容教授轻碰一下丈夫的膝盖,夫妻俩交换一下眼神,心中都是同一个想法,甘家人爱重甘露这闺女,也看重这婚事。幸好他们准备的周全,才不至于在新亲家面前失礼。   转眼就过了十二点,杨宇站起来举杯,谢老寿星,谢族长家的款待,谢亲家的信重,并表示杨家该回去了,来日方长,欢迎亲家得便去北方做客。   这应亲宴是该结束了,且杨家人还要转回甘露家取回礼。   族长代表长房这一脉,将杨家人送到甘露家,又陪同甘洪禧一道,将杨家人送到路口,看着奥迪Q5远去。   “洪禧啊,”   “大堂哥,你说。”   “亏得现在有飞机了,不然露露嫁去那么远,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回趟娘家呢。”   甘父被大堂哥说的心酸。   “我就盼着露露能在广州多待几年。像她家婆那样,等儿子大了再去北方喽。”   “能那样就好了。怎么也比嫁去广西、海南,十年回来一次好。”   甘家有祖训,长子娶媳要往远处找,嫁女一定是远嫁。所以往往是嫁出去的姑奶奶给侄子侄女做媒。结果不论是嫁出去的女儿、还是娶进来的媳妇,回趟娘家都不容易。至于其他次子等,虽没有这方面的要求,也大多是这么做的。   甘泉帮甘露解下项链后,就围着甘露打转儿。   “泉仔,你转得我脑袋都晕了。有话你就说。”甘露把项链收进首饰盒里,她犯愁这么贵重的东西放哪儿。   “阿姐,你要读研、读博吗?”   “要。我原来计划先工作几年,攒出来读博的学费了再去考。现在有人出钱了,我自然要直接读研了。”甘露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自己要是矫情,非要攒出学费再去读书,那不要重蹈杨梓小姑姑的覆辙了。他妈妈都提醒自己了,自己是猪油蒙心了跟婆婆对着干啊。   “那你不怕拿人的手短,那个在家说话不硬气啊。” 甘泉忐忑不安。   甘露失笑,抱着首饰盒对弟弟交底道:“我读研也是明年秋天的事儿,那是花容记赚到的钱。明年秋天,那在法律上就是共同财产。你别跟那些假清高的学歪了。你看看妈麻和老窦这二十年,妈麻不上班,不挣一分钱,何时有过说话不硬气?”   “那是老窦和老母感情好。”   “我和杨梓也会一样好,不然我跟他结婚做什么。他脾气比老窦还好的。”   甘泉摸摸鼻子,说到杨梓的脾气,那是比老窦好多了。   甘露推心置腹地对弟弟说:“你杨哥是六年制,他跟我说想去好医院工作,只读研可能还不够,还要读博。这最少要九年。他要当外科大夫,必然是顾不上家的。嗯,我想到大学当老师,不用坐班……我得把博士读了,才有可能留在大学。嗯,我想若干年后当大学教授。”   “那你读什么专业?”甘泉被姐姐说服。   “等回校问问老师。原来只想着秋招找份好工作的。”   “嗯。阿姐,你加油!你肯定能当上大学教授的。”   *   杨梓把车停到加油站,一家人方便后上车,容教授就说儿子:“憨木仔,你眯一会儿。散了酒气再开车。”   “嗯。”杨梓听话,哪怕没醉酒,今天中午他跟着大家举杯也没少喝。   但中午这几杯酒对“酒精考验”多年的杨宇来说就不算什么,他想替儿子开车,但容教授说:“你小心被警察抓住了拘留。到时候刘红杀鸡儆猴是从来不含糊的。”   提起刘红的果决狠辣,杨宇不用妻子再劝,自动就打消了要开车的念头。   杨大夫的手机响起来。   “喂,卫华,有事儿?”杨大夫万分吃惊。自己这个堂妹,六十多岁的人了,活得还像十六岁一样。她怎么会想起来给自己打电话了?   “三哥,你在哪儿?”   “我在广州,过来给我孙子提亲。什么事儿?”   “老孙,老孙出事儿了。” 杨卫华的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紧张。   听说是老孙出事儿了,杨大夫脸上就露出了他自己没察觉到笑意。一直关注他打电话的罗主任,立即捅了他肩膀一下。杨大夫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罗主任对自己横眉怒目——这是警告自己不准幸灾乐祸呢!   “那个,卫华,你先别慌,你慢慢说,老孙怎么了?”杨大夫收起幸灾乐祸的心思,拿出当哥该有的态度,说出符合此时此景,该说的话了。   “他不是都要离休了吗?”   “唉!”杨卫华长叹一声。她这时就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是别人的事儿牵扯到他了。纪委找他谈话。算了,等你回来再说吧。”   “喂,卫华……”杨大夫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转过头对罗主任说:“她说等我回去再说。”   罗主任已经听到纪委找老孙谈话的事儿,见状便说:“要不咱倆明天也一起回去了?”   杨大夫想了想说:“等回了酒店我再打电话问问,都说了要陪你出来走走的。再说老孙被纪委谈话,我个退休的外科大夫,我回去也不顶事儿的。她这是别人有事儿不帮忙,自己有事儿想起我来了。”   杨大夫怨念颇深的一句话,杨梓假装没听见。容教授扫一眼回头和罗主任说话的公公,合上眼睛假寐。   就听罗主任说:“别提以前没往来的话。她这时候打电话给你肯定是无人能说心里话罢了。咱们回去,不看佛面看僧面,小志这些年正经不错的。”   “那是大王给足了钱。你想想小志前些年不搭理大王的事儿?”   “别胡说。人家是亲父子。以前小志小。我跟你说你别连毛胡子吃草里挑外撅的!”罗主任严厉叱责杨大夫。见杨大夫瞥了一眼儿媳妇,罗主任立即缓和了说话语气。   “我跟你说小志不慌,他在副书记的位置上就能站牢,憨木仔以后想留在省院也多个人说话。你想想李敏那年被牵连,这一下子耽误了多少年。”   李敏被提为院长助理,下周一将走马上任的消息,早已传遍了省院的宿舍区。 第84章 84名草有主 经过这么些年,谢逊也该……   容教授假寐, 心里却想着这十多年自家与杨卫华的关系。   那年调回来后,因为小志来拜年,容教授这个自小就没什么亲戚的人, 听说杨家还有这么一门亲戚,真的挺欢喜过, 甚至以为是这亲戚帮忙调动了。结果被公公说的“她妈瞧不清老杨家人没出息” 打击了。事后丈夫解释 “堂姑和我们家没往来”,她也就搁置了与杨卫华亲近、友好的计划。   而这十几年确实也没看到杨卫华跟公公有过什么往来。用丈夫早前的话注解小志的行动,那就是:“小志来拜年, 是因为我爸和我王大爷的关系好。”   后来小志结婚时,容教授和陪着杨宇一起参加了婚礼,然后她就一心扑在女儿的读书大业上。等小志分到省院眼科工作, 在繁忙的科里工作压力下,她无暇他顾。直到当了肾内科副主任了, 她才倒出来空儿,在别人的议论中,冷眼去看小志(杨毅)的行事。   那确实是个很不一般的年轻人, 行事磊落、宠辱不惊、很有范儿。   即便这样, 杨毅被提拔为省院的副书记时,容教授还是吃惊不少——这也太年轻了。但此时容教授已经在肾内科副主任的位置坐牢了,退休返聘的谭主任也快到70岁了。容教授白天在科里鼓足干劲,铆足精神要做到临床和教学两不误, 晚上回家则要跟准备高考的女儿艰苦奋战,以至于丈夫跟杨毅的关系日趋密切,她都无暇关注。后来她在科主任的角逐中胜出,杨宇说杨毅出力甚多,她还曾半信半疑的。   介于此,她碰了一下杨宇, 小声问:“那个什么老孙出事儿,会不会影响杨毅以后当书记?”   杨宇睁开眼睛,想了想说:“得看出了什么事儿吧。明晚我过去他家问问。”   杨大夫转过头看儿子,说:“你过去问什么?”   “爸,院里人都知道我和杨毅的关系,他妈妈不给你打电话,我后天上班听到风了,我也要过去问问。这打了,我明天更要过去问问了。”   罗主任便跟着说:“你不用等明天,你现在给小志打个电话更妥当。”   “好。”杨宇拉开车门出去,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立即将他紧紧包裹了。他走进加油站的便利店,一边叹空调,一边拨打杨毅的电话。   容教授看看烈日下的丈夫身影,再想想公公爱幸灾乐祸的品性,别说杨卫华不跟公公往来,就换谁也不会愿意跟他来往。   不过那杨卫华也够可怜的,居然打电话给公公这样的人。容教授不知怎么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但她转念想到,平时目中无人,这时候自然没一个能说话的死党了。   不过自己这后婆婆倒出人意料,竟然能及时制止公公可能的口出恶言,竟然还颇有侠肝义胆的要明天回去。   可惜公公这个人真配不上罗主任,嗯,一朵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但容教授也只是在心里想下而已,面上却不能表露任何,更不会附和罗主任的意见。不说杨宇是个大孝子,自己儿子还在边上看着呢。   等了不大会儿,杨宇提着一兜矿泉水回来了。   杨大夫最先沉不住气问:“小志怎么说?”   “他说他妈妈今天没过来省院这面,他现在就回家看看。”   *   杨毅带了女儿兮宁,驱车回家看望继父和母亲。他把女儿交给母亲,问明继父在书房后,便说:“茜茜,你跟奶奶好好玩,爸爸去书房找孙爷爷。”   杨卫华领走孙女。   “孙叔。”   “回来啦。我的小孙子还好吧?”   老孙确实是老了。大半宿没睡的他,即便是补眠了一上午,但黑眼圈仍暴露了补眠的效果不怎么好。可他在岁月这把无情杀猪刀的淫威下,仍保有了犀利的眼神,这令任何人都不敢轻忽他的威仪。   “宁宁挺好的。” 杨毅站在书房的门口,他眼神里的担忧,令老孙回避不了。   “进来说话。”老孙招手让杨毅进屋。“确定名字了?”   “嗯,柴轩宁。顺着兮宁取的。”   杨毅走到继父的宽大书案那儿坐下。这个房间他太熟悉了。从小就在这个房间里爬来滚去,直到大了、懂事儿了,才听话地再不来这个房间玩了。对于继父在姥爷过世后选择要这个布满历史遗痕的旧房子,杨毅当时满怀感激,继父是想让妈妈和姥姥仍拥有她们生活了几十年的家。   “孙叔,你没事儿吧?”   “你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我妈什么也没跟我说。她打电话给我舅舅,又没说是什么事儿。杨宇不放心这边,就给我打了电话。”   “杨宇有心了。”老孙笑笑,漫不经心地说:“没什么事儿的。不过是我昨晚没及时回来,别人到家里取些文件,她被惊着了。”   杨毅这才注意到书房里的变化。   “你不用担心。我昨晚能平安回来,就证明我过关了。我这书房里的任何东西,任何时候都可以上缴组织检查。”   杨毅勉强笑了一下问:“那对你的影响呢?”   老孙轻描淡写地说:“我都这岁数了,没进□□,也该准备去省政协了。早一年晚一年的不差什么。”   “那还是有影响了。”   “你这是关心则乱了。”老孙喝一口花茶,摇摇头,这种甜不甜酸不酸的味,怎么可能保肝?唉!下回还是尽量到点就回家睡觉吧。   “孙叔,姐姐在京,你得给我交个实底,不然她听了一言半句的,我又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她还不得飞车回来啊。”   “你俩啊。”老孙笑着摇头,心里为女儿和继子的关系好、也为继子关心自己感到欣慰。于是他便挑拣杨毅能知道的说了一些。   最后他说:“小志,你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我的工作变动了,你妈妈就可能提前结束返聘退休。我要带你妈妈去南方散心,可能会在南方多住几年。”   “孙叔,我明白。”杨毅理解这样的安排才能保证母亲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没了你妈妈帮你,你以后要自己把眼科的工作担起来了。把眼科的工作做好。别堕了你妈妈这二十多年的威名。”   杨毅第一次摇头说:“我妈离开省院,眼科就是陈鸿雁的天下了,且轮不到我代表眼科,轮不到我说了算的。”   “那是你大师姐,你尊敬她,也不委屈你什么。省院那么些人看着呢。”   “是。”杨毅见继父把这些都想到了,便明白继父的工作变动是不可避免的了。   “还有,如果你停在副书记的位置上了,你一定要沉住气。”老孙还是露出来一丝遗憾了。要是再有两年,等到省院换届……他闭下眼睛,再睁开又是不动声色的老孙了。他叮嘱杨毅道:“你不能学李敏负气辞职的。”   “嗯。你放心。我绝不会学李老师的。省院眼科有我没我都照常开诊。”杨毅郑重地保证。然后又说:“现在的神经外科也不是十多年前那时候了,李老师再玩辞职影响也没那么大了。”   “是啊,古往今来多少英雄人物,没看缺了谁,这个地球就不转了。比如你们省院没了陈文强,也还在继续向前发展。估计没了你杨毅,可能水花都溅不起一个来。”老孙半开玩笑地说。   杨毅也笑道:“人李敏辞职有谢逊找她回来。我要辞职了,院办得一堆人拍案欢庆,腾出来个副书记的位置了。”   老孙笑:“你明白就好。若谢逊、刘红说你什么,你别在意。他俩没两年就二线了,你就当他们老糊涂了,别计较。”   “嗯,我明白。”失去继父这个□□,自己马上要面对外面世界的刀风剑雨了。   杨毅记得省院副书记这个职位是怎么来的。那是陈院长出事后混乱时,从谢逊这个刚接任一把院长的名下剥离出来的。哪怕有孟书记、刘红做过渡,经过这么些年,谢逊也该想明白了。   *   罗天面色沉静地盯着一滴滴进入血管的药液,叶凌云坐在板凳上也盯着药液。小护士拿着一个感应器过来,她将感应器别到输液管上说:“叶老师,有这个感应器,没了液体会报警的,就不用盯着看了。”   “谢谢你啊。”叶凌云很真诚地道谢。   “不客气。”小护士笑笑离开了。   人和人就是不一样。   不说外面多少重患排队等着心内科的一张床,也不说本校的老师住进附属医院会受到特别关照的,单看郑教授肯把加床给该住保健科的罗老师,霍星跟着忙前忙后的,罗老师这病就不会被耽误了。   只是罗老师运气真不好,怎么一个咽炎就引起风湿热了呢!可她运气又真很不错,还没什么症状就被发现了。   真应了福祸相依那句话了。   心内科的这间小病室是双人房间,但摆了三张病床,难免相互间的距离就被拉近了。临床的患者和陪护见罗天住进来以后,从郑教授到下面的值班护士都对她很客气,便想跟他们夫妻聊天,可谁知这夫妻俩都不爱说话。   不爱说话的罗天用微信问叶凌云:“他们都走了?”   “走了。昨天吃了晚饭就走了。”叶凌云觉得微信这玩意真好。   “你弟怎么带了那么多钱?”罗天终于有精力问出憋了几天的问题。   叶凌云尴尬,但妻子发了微信问,那是必须要复的啊。他只能老老实实、实话实说地写道:“他准备买辆车跑运输。”   罗天嘴角浮现讥笑,她撂下手机说:“凌云,这可真是阴差阳错了。再晚几天,真可能没钱还我呢。 ”   *   杨梓把遮阳板转换角度,Q5驶出加油站,迎着太阳返程。   杨宇无意中看到他手上的戒指就问:“你怎么戴了这戒指?”   “露露给我戴的。表明我已经是名草有主了。爸,你没看我微信啊。”   杨宇打开手机,看到儿子才发的消息。   一男一女的中指上戴着同样的金戒子,图片上还有四个小字:“名草有主”。飘逸的瘦金体和手指一样好看。 第85章 85土匪肉 我这手可没有二十年前好看……   杨宇就笑着问:“儿子, 你这是要给谁看呢?”   “给我医大的同学。我也不想的。宋清辉,就是在店里给我帮忙的那个,他跟露露是高中同学, 跟露露说过我们大学女生怎么怎么地的了。这不,露露就要我在朋友圈发这个消息了。”   杨大夫明白了孙子的意思, 便立即支持道:“应该发。”   “手挺漂亮的,就是拍的不够清晰。可惜了。” 容教授挺遗憾的。   “露露的手机是好些年前的小米,像素不够, 能拍到这样很不错了。”杨梓说着话,一拍方向盘说:“妈,我把我这手机给她好不好?”   “你用过的给人家?你怎么想得出来!”容教授惊讶极了。   杨梓赶紧解释:“不是, 我这个手机才买几天,买来就是露露和我一起用来着。我那个手机不是碎屏送去维修了嘛, 约定今天上午可以取。和这个是一个款的。我一会儿送完你们就去维多利广场取。”   杨宇用肩膀碰一下妻子,故意问:“容容,你儿子是不是傻?”   “我看是有点儿。才提亲就想着省钱, 换我就不要他了。”容教授配合丈夫。   杨宇就用玩笑口吻说:“嗯, 我看也是。到时候拿你那条项链去换手机,不知道能买他这样的手机多少个。”   容教授立即就拍杨宇腿一下,说:“这么馊的主意你都能想出来?反了你了!”   那声音听得杨大夫都觉得腿疼。   于是他便对孙子说:“你那旧手机是什么时候买的?”   “去年冬天啊。”   “那把你的旧手机给我用吧。”   “爷爷,你要是要, 我这个新的给你。不是,要不我给你买个全新的吧。”杨梓跟爷爷的感情也不错的。   罗主任就对容教授笑道:“这孩子是傻得没救了。你爷爷要你的旧手机,是想让你再买一个新的送露露。你俩一起用过的手机,你自己留着用吧。”   杨宇就用胳膊肘碰下容教授,说:“你儿子是不是没钱了?”   容教授笑道:“咱们这一车人,数他最有钱的。”   “他那都是房子, 不是现金。”杨大夫立即帮孙子说儿子:“你儿子这回是有未婚妻的人了,开销增加了,你们俩得补贴他一点儿。”   容教授顿了一下问:“儿子,你不是真没钱了吧?”   “是啊。妈,你支援我一点儿呗。”杨梓笑嘻嘻地顺杆爬。   杨宇立即说:“你信他的。小蓉说他那店座无虚席,每天的流水,”   杨大夫立即气哼哼地质问儿子:“他那店子每天有流水,他不要买肉买菜给人发工资交电费了?你当人父亲的,你是不是就不想供儿子读大学?”   杨宇见老父亲不想讲理,只好无奈地说:“供,我供还不行嘛。”   杨大夫转回身,仍不消气地说:“别人家的孩子都出国留学,我孙子我孙女都给你省钱,都在国内读大学。你算算你省了多少!我不说你按着留学美国的标准供他俩花钱,按一半的一半,你总该供得起吧?”   杨梓通过倒后镜看一眼父母,恰好看到母亲翻了个白眼,以及父亲莫可奈何的表情。于是他便笑嘻嘻地打岔道:“爷爷,今晚去我店子里吃晚饭吧。我才请到一个厨师,做菜很好吃的。”   “他会做什么菜?”杨宇问。   “我们店子里原来菜单上的菜刘师傅都能做。他红烧肉、茄子煲做得尤其好。他还会做慈禧太后版的樱桃肉,可好吃了。他有中级厨师证,准备考高级厨师呢。”   “爸,罗姨,咱们晚上吃点清淡的吧。中午这顿吃得太好了。”容教授征求公婆的意见。要不是碍于公公和婆婆,她今天晚上就准备喝白开水了。   “好啊。我和你爸年龄大了,真架不住这么吃大鱼大肉的。老杨,你今晚只能吃青菜,我看你今天吃了不少鸡鸭鱼肉的。不止三天的份量了。”   杨大夫摸摸自己已经微微凸出的肚子,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说:“英啊,我这也不算胖,体重也没超标,咱们就尝尝那个樱桃肉呗。”   罗主任不想当着容容面揭老伴儿开始挑肥裤子穿了,就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高血脂未必是胖子,你想做血透了?”   “哪有那么严重。”   “爸,你高血脂了?”杨梓夫妻俩同时问。   “爷爷,你高血脂了?”   “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而已。”杨大夫举起小拇指头,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掐着给儿子和媳妇看,杨梓开车也扫了一眼。   杨大夫见罗主任不为所动,很不服气地说:“是那个正常值设定有问题。两岁和70岁一个衡量标准,这本身就不科学。”   罗主任失笑道:“哎呦,你还有理啊!”   “本来就是啊。我给你举个例子吧,你看膀胱排空时剩余尿量200,对老年人来说是有残余尿,可没什么大事儿,吃点哈乐促进膀胱排空就算了。可要是两岁孩子,残余尿量200,那可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儿,非得找出原因不可的。”杨大夫一本正经地讲歪理。   容教授见公公为了吃肉这么拼,憋不住要笑,只好掩口做遮挡。杨宇父子俩也笑。   “所以你非要吃肉不可的?”罗主任的笑里是带着威胁的。   “我尝尝,就尝两口。那是慈禧太后爱吃的樱桃肉啊。对了,晚饭还有小蓉和小璇呢,她俩中午可没跟咱们吃大餐。憨木仔,你说是不是?” 杨大夫拉孙子给自己挽尊。   杨梓笑着说:“店子还有好几个人,做一份樱桃肉,一人一块也就没了。”   “多大的块啊?可别像上回的湘西土匪肉那么大,一块都不止一两的。”   “肯定不会那么大!慈禧太后绝对不会那么吃肉。”杨大夫不是无肉不欢的刘卫武,但来一回广州……“英啊,咱们得吃点儿北方没有的,不然对不起五脏庙。那可是慈禧太后都喜欢的樱桃肉。”   杨梓见爷爷那样挺好笑的,就赶紧注释道:“和车厘子差不多大的。”   “那就只能这一个肉菜了。别让我在小蓉和小璇跟前抢你的筷子。”罗主任笑眯眯威胁杨大夫。   “保证。”目的达到,杨大夫很开心。   “罗奶奶放心,我会安排好的。”杨梓也非常开心,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欢快。   他打开音响,《当我老了》 的音乐传出。杨大夫侧耳聆听,然后跟上音乐唱起来。杨宇慢了一句,便低声给父亲伴唱。父子俩的合唱立即被低音上性能有出色表现的Bang/Olufsen音箱衬托得更加厚重、圆润、生动、带感。   容教授闭上眼睛,轻轻打着拍子。她想起那年新生联欢会彩排时,自己被引吭高歌的杨宇吸引了,然后当场提出给杨宇伴舞……   那年啊,自己多年轻!怎么就自信能一夜间排出来那曲伴舞呢?   容教授在歌声里陷入年轻时的回忆……   *   夫妻俩回到酒店的房间,杨宇就笑着对妻子说:“咱们那时候也拍一张戴戒子的照片就好了。”   “是啊。拍了可以发QQ上。”容教授突然兴起,说:“咱们现在拍了,拍了发微信上。”   杨宇搓搓手说:“那你得开美颜,我这手可没有二十年前好看了。”   “你累不累?不累咱倆下楼去做美容,美容店肯定有美手项目。”   杨宇想了想说:“我还是习惯你给我做护理。”   “手蜡、手膜我都没带,就一支护手霜,怎么给你做?”   “你看我的。”杨宇打电话要了几个塑料袋(垃圾袋)。然后两人一起洗手、互相涂护手霜,套上塑料袋之后,容教授笑着说 :“你这法子省钱。”   “读研前见过李老师和科里的小护士这么做。我那时还觉得奇怪呢。要不是你给我做了二十年的护理,督促我擦手油,我这手早就伸不出去了。”   “你这几年好多了。”   “是啊,自从院里换了刷手的消毒液,终于不用像老前辈那样了。我跟你说梁主任到晚年,尤其是向主任,他总在X光下正骨复位,那双手啊,简直没法看。”   夫妻俩美手活动结束,笑嘻嘻地学杨梓和甘露摆拍。刚发了微信圈,房间里的电话就响了。   容教授抓起电话,听完后对杨宇说:“爸叫你过去。”   “好。你先睡会儿吧,儿子过来我再叫醒你。”杨宇拿了手机和钥匙卡出门,却见父亲站在走廊那儿等自己。   “爸。”   “陪我抽根烟。”杨大夫率先往电梯口那儿的沙发走。   爷俩刚坐下,两人的手机同时传出来声音。是杨梓在家庭发消息,他@所有人:我回到店里了。   杨宇看完欣慰道:“我儿子越来越懂事了。”   杨大夫跟了一句:“我儿子倒越大越回馅,越大越操淡了。”   “爸,我哪儿做得不好了,你说我改。”杨宇的态度特别有孝子范儿,他是真心实意想好好孝敬父亲,让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父亲晚年幸福的。   杨大夫见儿子送上门来了,立即就说:“小宇啊,我想憨木仔早点结婚,我想早点抱到重孙子。你怎么能鼓励露露去读博呢?”   “爸,”杨宇为难。他不觉得妻子鼓励露露读博有什么不对,但他这时候也不会把责任推到妻子头上。只打马虎眼糊弄道:“我和容容都读了博士,若是儿子和露露也读了博士,咱家往后是不是可以说是书香门第了。嘿嘿。”   “你别跟我说傻话。容容的博士和露露要去读博是两码事。你和容容结婚时,她都是博士的最后一年了。要是她跟你一样读书,你是不是要等她毕业了,才能生孩子?像柴主任他闺女似的。”   杨宇点头后见老父亲脸色剧变,赶紧解释:“爸,你听我说。现在全国一年毕业几百万的大学生,和以前的高中生没差哪儿去。本科毕业太难找到合适的工作的。你看省院这些年可还有进本科生?”   杨大夫却没有被儿子的话带走,他坚持道:“生完孩子再读博士也行啊。” 第86章 86第六感 不少患者大限来临时都有感……   杨宇哑然失笑。他先给老父亲点上烟, 然后说:“爸,你现在没事儿也多上网看看新闻什么的。女大学生找工作本来就难。你说露露个本科生,还生完孩子了, 哪儿会要她?”   杨大夫说不出不让露露去工作的话,只情绪不高地闷闷道:“读完研究生总可以了吧。”   杨宇立即说:“爸, 你真开明。别人家的老爷子想要孙子,可不会这么好说话。那个,爸, 我原先去石大爷家时,我特羡慕石大娘在省城医学院当教授,不仅是好听, 还不用坐班、能照顾到家里。比咱们省院两口子都在临床,比谢院长和苏主任那样的夫妻好太多了。”   杨大夫点头, 他也羡慕石主任那样的家庭生活。   “爸,我和容容这两天也考虑过露露将来的工作问题。其实她那专业考公务员挺合适的。但这里夹杂着一个你孙子将来到哪儿工作的事。要是让露露先去东北考吧,唉!你孙子你了解, 他就是外表温和、内里比他妈妈还倔强的。万一他生出我们大家合起来糊弄他的心思, 一个会影响他们小夫妻的感情,再一个我想他以后回省院工作的打算,只怕行不通了。”   杨大夫重重抽一口烟,等待儿子的下文。他早就发现表面温和的儿子, 才是内里最倔强、最有主意的那个。   “我也想过让露露在广州这面考公务员,可万一你孙子想考李老师的研究生了,那公务员的跨省调动,咱们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啊。倒不如让露露好好利用憨木仔读研读博这段时间,也把博士读了。到时候她是去考公务员,还是去大学当老师都好办。爸, 其实我也挺担心的。”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甘露想做叱咤商场的女强人,想做什么跨国公司的高管,不想去大学当老师的,也不想当唯唯诺诺的公务员。我觉得读管理的女生,一般来说会比读师范的女生理想更远大。爸,你说是不是?那样的话,到时候憨木仔当外科大夫,俩人都不着家的,孩子可怎么办?容容也不能回家带孩子。”   “她是不能回家带孩子。”   杨大夫很骄傲儿媳妇能当上肾内科主任,甚至比儿子当上烧伤科主任、开展了整容业务都骄傲。一是省院的烧伤外科一直瘸腿,杨宇读完博士回来时,烧伤外科还归普外科代管。二是他当主任有李敏的助力、谢逊的默许。而儿媳妇却是一个外来户,她能在肾内科立住脚、进而独占鳌头,其难度比儿子当主任可大多了。   他不知不觉还是被儿子带偏了思路,顺着儿子的话思考了。   杨宇微眯眼,好整以暇地吸烟。要论忽悠人的功力,他这个兼职整形外科主任的人自承第二,省院外科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的。   “爸,我和容容还有20年才能退休。说服露露先考上研究生、再读博、以后去省大。今年这考研是第一步。我是这么想的,省大那里,不说我和容容能找到人,博士的名头说出去,也好安排工作。爸,我是坚决不能留憨木仔在广州的,别像我那年在深圳那样了。”   提起自己在深圳的遭遇,杨宇仍心有余悸。   杨大夫长叹一声道:“那也是你岳家舍得花钱,破财消灾,不然你怎样还难说呢。”   “是啊。所以我不能留憨木仔在南方。遇事儿鞭长莫及、求告无门。他过来省院这边,只要他保持住现在的成绩,李老师就会留他在神经外科。再不济还有我的整形科兜底。”   “你真行。任何时候开口都李老师、李老师的,二十多年不改这恭敬劲儿。我特佩服你这点。” 杨大夫揶揄儿子。 “哪怕你升为和李敏平级的科室主任了,都不带改口的。”   “我是不是发自内心地尊敬李老师,李老师她能感觉到的。爸,省院现在的外科大夫里,有一半是她教过的学生。要论起关系远近,怎么说我也没有路凯文跟她的关系近。”   杨宇笑笑,对父亲说出心里话。   “我不这么做,就难维持住跟李老师的关系。爸,这么说吧,我交好李老师一个,差不多等于交好省院一半的外科大夫了。剩下的那一半里,又大都是和李敏关系不错的。像谢院长、潘院长、金主任(金鑫)、王主任(手外科王强)等了。”   杨大夫就继续感慨道:“小宇,你比我想的明白,比我会做人。我这三十年就交下你王叔一个。”   杨宇笑而不语,不去提醒、指责父亲的过失。他换了一个话题说:“爸,甘家这门亲事结的好,容容说小宇两边都没有长寿基因,只看露露她太爷太奶奶都百岁高龄生活还能自理,咱们家就占了大便宜。对了,露露说她太姥太姥爷也马上百岁了。”   杨大夫就点头说:“甘家这亲事是好。我就盼着我重孙子也能活到一百岁的。”   杨宇顺着父亲的话说:“那肯定会的。”   父子俩此时的想法一样,都特别满意甘家这门婚事。   看了人家的和睦气氛,唯有这样的家庭,才会有六世同堂的福气(族长的孙女外孙子都结婚生子了)。   杨大夫不由地想起自己家。   自己下乡以后,弟弟妹妹为留城的那个名额吵闹不休。吵出底火了,导致父母尚在世时就翻脸了,就说当年自己返城去卫校上学、那娘仨不得不住回家时,他们哪一个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家四口?   根本就没有什么手足情深、兄弟情谊可言。   严小芬是有缺点,是不好,可那时候母亲要是能用心地好好教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挽救余地?自己去医大进修那两年,严小芬不也能带孩子、做饭、洗衣服的。   杨大夫特别赞同儿媳妇说的那句话,“想别人怎么待我的女,自会那么待儿媳妇。” 自己是知道容容在小蓉身上花的心血;也听女儿跟自己叨咕过不少次,容容怎么提点小媛的。回想下母亲对妹妹的教导,再想下岳母(罗老太太)那些年如何跟着罗天后面撵,生生把那么个拧性子的人磨得遇事也能先冷静了。   真不像小芬后来那样……   杨大夫年事渐高,尤其是今年不去私立医院应聘了,他闲在家里,更是经常回想年轻时候的旧事,越发觉得前妻是给娘家惯坏了、教坏了……然后自己亲妈也只会嫌弃她,从不曾好好地教过她。   当然了,他也会反思自己做得不地道。这样的认知令他心生惶恐。那种大限即将来临的隐隐感觉,令他想早点儿把心里挂念的事情先完成了。   他想看到重孙子。   他把自己的心事儿说给儿子。   杨宇想了一会儿,认真地说:“爸,他俩什么时候生孩子,咱们家不催。你看甘家都六世同堂了,她家大人应该有生了孩子才稳定的想法。你说可能不?”   杨大夫想了想,觉得这种可能性非常大。   杨宇见解了父亲的心结,就说:“爸,回去歇会儿了,晚上去憨木仔的店子里吃饭。”别的他就回避了。   “好。”   杨宇放轻动作进屋,没想到妻子根本就没睡。   “怎么去了这半天?”容教授放下手机问。   杨宇叹口气,说:“容容,咱倆这些年见多了生死,不少患者大限来临时都有感觉,你觉得这第六感靠谱不?”   “靠谱啊。别说患者自己的感觉了,临床医生也常会有某某床差不多了的感觉。怎么了?”   “爸跟我说他最近就常有大限将临的感觉。爸才还跟我说他觉得对不起我妈。”杨宇心情低落。   容教授坐起来,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说:“可爸看着哪儿都挺好的啊。要不回去做个全面体检吧。”   公公和前婆婆的旧事儿,容教授有过耳闻。她那时面对刁钻的婆婆,一直觉得公公没做错,换自己也不跟这样的女人过日子。   可现在公公开始忏悔自己的错误了,容教授不由得就觉得心里发毛,但她同时也很不高兴。什么时候不能说啊!偏捡今天?   ——才给憨木仔提亲成功的。   “回去再说了。爸张罗陪罗姨走走,你看怎么劝说罗姨明天别跟咱们回去。还有小天那事儿呢。”   “好。这事儿你交给我吧。罗姨一般还挺给我面子的。”   “那是。这些年多亏了罗姨。”杨宇按着眉心说:“小丽那年跟我哭,怎么罗姨就不是我妈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   “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她刚跟卫武谈恋爱。卫武他家因为妈挺反对的。最后还是罗姨她父母亲出面说服了她婆婆。”   “没听你说过。”   “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爸刚才还说就最后一个心愿想抱重孙子。”   “那可就难了。憨木仔和露露在读大学,不是乡间少年。你得好好劝劝爸。你王叔就没比他小几岁,孙子才出生几天?咱们憨木仔眼看着够法定结婚年龄了,爸贪心了。”   容教授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   “弄个孩子出来,露露再怎么读博士?!我不是说不是博士就不能生孩子,而是经过考研考博的锤炼,人的逻辑思维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有一个博士毕业的、在高校任教的母亲教导,对孩子将来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   “爸估计是看甘露他大堂伯比他年岁小,还有重孙子了。”杨宇给父亲遮掩。   “哪怎么能一样。老杨,其实咱们憨木仔出生时,依你在北方的年龄,都不算晚,更别说在广州了。我们多少同学都是30岁以后结婚的,是不?”   “是啊。”   容教授见丈夫再不就这个问题纠缠,就当这事儿已经处理完毕。她捧着手机专心看起来,心里却打定主意,坚决不能由着公公胡来。   儿子今年过生日才21周岁,弄个孩子出来,那会影响儿子享受年轻人该有的幸福生活;自己还愁怎么动员露露去报考省大的研究生,还愁怎么能让儿子心甘情愿地到省院实习呢。   生什么孩子啊! 第87章 87撒狗粮 我只望她一眼,万般柔情,……   甘妈妈母子三人起了个大早, 才在平日里店子开门的时候赶到了。杨梓抢上一步问好,宋清辉也向甘妈妈道喜,引来赵阿婶问:“阿甘, 你有什么喜事啊?”   甘妈妈满面春风地回答:“老细他爷娘昨天到我家提亲了。”   赵阿婶立即高声大笑地恭喜甘妈妈。   那边宋清辉就对甘露抱怨:“昨天老杨发了朋友圈,完了我的手机都要被打爆了, 全是问我你是谁的。”   甘露不解:“怎么会问到你这儿?” 要问也是问杨梓啊。   宋清辉掏出手机要给甘露看自己班级的群。杨梓过来直接把手机里存的照片调出来给甘露看。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做屏保挺适合的。”甘露拿过杨梓的手机,把照片发去自己的微信上,她还问:“你手机修好了?”   “嗯。”杨梓见甘露喜欢那张照片, 就说:“这是老宋和我同学来店子里帮忙那天,他进门就先偷拍了。”   甘露看一眼杨梓,俩人心有灵犀地相视而笑, 那是俩人认识的第一天。这照片拍得自然,拍出了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情愫, 拍出了安谧从容的岁月静好。看着这张照片,俩人不禁都有点儿小羞涩、小欢喜。   这令甘露想起洛丽塔那句台词:我只望她一眼,万般柔情, 涌上心头!   宋清辉使劲拿抹布擦桌子, 撞得桌子板凳咣咣响。他扶稳板凳恨声道:“老杨,你差不多就可以啦。大清早的就撒狗粮,你是想省下早饭啊!”   杨蓉走过来搂住甘露的肩膀说:“露露姐,我哥又买了一个手机。”   甘露不解地看杨梓。   “买给你的。和我这个同款。”杨梓脸红。他殷切看着甘露, 不错过她的一丝表情,生怕甘露反对。   “那你前几天才买的那个?”   “那个做备用,省得哪天碎屏误事了。”杨梓装模作样、煞有介事地解释。   “我哥给你充好电了,他不好意思拿给你,还不让我说。”杨蓉递话总是最及时最赶趟的。   甘露笑看杨梓。   这几天店里客似云来的热闹,别人只猜到挣钱了, 挣了多少只有他们俩才知道的最详细。虽然觉得再买一个手机没必要,但她不想在杨梓第一次送自己礼物时泼冷水,所以她眼里的笑容是欢喜、是鼓励、是期待。   杨梓看明白甘露的心意,立即说:“我这就去拿。”   甘露送上欢欣的笑脸。   店里的卫生在昨晚打烊后就收拾过一遍,今早不过是再细擦一次。可干活的人多,等杨梓去七楼拿手机回来,店里的卫生全搞好了。   “谢谢你。我很喜欢。”甘露接过手机,插卡,开机后又要了刚才那张照片并设为屏保。   “你看!”   杨梓拿出自己的手机,居然是前几天买的那台,屏保也用了那张合影。同款的手机,同样的屏保,同心的感觉开始甜蜜地萦绕在俩人间,这旖旎的情绪顿时就把其他人都摒弃在外了。   宋清辉站在店门口,见送食材的车到了,就说:“泉仔,你去叫你姐夫过来点数、付账。”他自己带着明仔和球仔迎过去。   “阿姐,食材送来了。”甘泉站在门槛那儿里喊。   一句话叫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能沉醉在爱河里的情侣,俩人都红了脸,匆忙出去干活。杨蓉笑眯眯地停了录像,把刚才那一幕发给爷爷和爸爸,换点儿零花钱去。   赵阿婶在操作间准备熬粥,甘妈妈代替今天休假的陈阿婶在做点心。俩人都看到刚才在店堂里的那一幕。   “老细待你女情真真,是个好男仔。”赵阿婶赞。   甘妈妈抿嘴笑:“你年轻也这么过来的,不然哪会嫁。”   赵阿婶点头道:“是啊。看他们就想起自己年轻时。可惜咱们都老了。”   甘妈妈笑笑,她可不觉得自己老。自己今年才40岁,好日子在前面等着自己呢。   *   吃早饭时,杨梓对甘露说:“一会儿我去接我爸爸妈妈,给我外公外婆扫墓,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甘露立即点头:“好!”但她跟着就问:“你爷爷和罗奶奶去吗?”   “不知道。若是他们也去,就在酒店那儿再打辆的士。到时候你就跟我坐在一起。中午就回店里了。”   “嗯。”   他俩在饭桌上嘀嘀咕咕,然后把结果告诉宋清辉。   “老宋,你再辛苦半天啊。”   “没事儿,你俩去忙吧。”宋清辉一点儿也不介意。   虽然杨梓要带走杨蓉,但有甘妈妈和甘泉在,肯定会比昨天轻松。他愿意多干一点儿,还因为杨梓父亲昨晚表态了,如果他愿意,可以跟杨梓一道去省院实习。甚至以后的规培在省院进行,都可以帮他安排的。   杨宇答应这些真不算事,他是省院的烧伤科主任,安排一个实习生和规培生的能耐还是有的。但想进省院工作,没有硕士这敲门砖,没有在院里说得上话的导师,每年的编制就那么些,那可就是要登天了。   能确定去三甲医院实习,是宋清辉目前最渴盼的。至于以后到哪儿工作,宋清辉坚信自己实习表现好,外科会有教授愿意接受自己考他的研究生。   这个暑假收获可真大。   宋清辉情绪饱满地领球仔和明仔出去卖早点了。   杨梓让甘泉把他的手机连上收款的小音箱,说:“今天上午你把这份活干好。我和你姐中午前会回来。”   对于杨梓要带甘露去祭拜他外公外婆,甘妈妈悄声叮嘱女儿:“憨木仔是他外公外婆养大的,他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去了少说话,你婆婆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甘露想问母亲你这吩咐前后打架啊,但杨蓉已经喊她走了,她只好跟母亲点下头便跟杨蓉去花店取花了。   她俩取完点心鲜花,杨梓也开车过来,接上俩人往酒店去。   杨蓉把怀里的两捧花,放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她拽了甘露去后座。这回没用杨梓吩咐就打电话说:“妈,我们仨现在过去啦。”   然后叽叽喳喳地跟甘露说话,给甘露看她才拍的录像。   “露露姐,你和我哥可以去拍偶像剧的。”   甘露不好意思。看完录像后说:“回去发给我吧。小蓉,我觉得你挺有做摄影师的天分。”   杨蓉立即笑嘻嘻地说:“是是。”   “是什么?”杨梓问。   “哥,你干嘛要拆穿我啊。”杨蓉娇嗔,但还是告诉甘露:“我妈说我除了干正事不行,别的都很有天分。”   甘露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莞尔一笑。   但杨蓉这人吧,只要你有反应,她就能唠下去。她毫不避讳地把爷爷和父亲的转账给甘露看。   “露露姐,我妈说我是我妈说,我这拍照和录像还要继续的。你看这是我爷爷和我爸爸给我的奖励。你和我哥多来一些这样情意缠绵的对视呗。”   “小蓉,那你得分我们一半。”杨梓笑着转到酒店的坡道上。“你要不分,以后不让你拍了。你这是侵犯隐私。”   “哥!” 杨蓉气恼。“你那么多钱,我这点儿你还惦记分一半啊。”   *   酒店房间里,已经收拾好的容教授就对杨宇说:“小蓉说他们仨过来了,咱们是不是再要辆车?”   杨宇便摇头道:“不用。刚才吃饭时我爸说他不舒服,他和罗姨、小璇不用去的。”   “那咱倆赶紧下去吧。”   夫妻俩拿了东西出门。   容教授在等电梯时就问:“爸怎么不舒服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大概是睡一夜醒过闷了。说我尽忽悠他。没事儿的。”   容教授笑,她对公公和后婆婆不去扫墓反而觉得自在。至于公公醒过闷来,那只能说杨宇的忽悠功力还不到家。不管怎么说,甘露能读最好是先读完博。她可不想一边跟女儿作战,一边还要分心管孙子。   女儿若是能顺利考上研究生,七年读完,时间正正好。   *   Q5停到旋转门前,杨宇和妻子立即出来。杨蓉跳下车,把副驾驶上的那两捧花等放去尾箱。甘露跟她下车,恭敬地向杨梓父母问好:“伯父,伯母早晨。”   杨宇温和地笑着回应,容教授也笑着点头,然后她挽着甘露上车,杨蓉从另一边上车。她立即就对父母亲说:“爸,妈,我哥和露露姐的屏保都是一样的。是宋哥拍的,可好看了。”   杨梓开车,容教授就问甘露:“是吗?我看看。”   甘露把新手机递给容教授,容教授见甘露大方,满意地微微颌首,她看着手机屏保称赞道:“拍的是很好。你俩的神态这么自然,这是偷拍吧?”   “嗯。”   容教授拿手机给丈夫看了一眼,然后把手机还给甘露,对女儿说:“小蓉,把你露露姐拉进群里,这照片也给大家看看。”   甘露羞赧,但也在加入杨家的大群后,立即就把照片发到群里了。   保一方平安先发话了:“这是哪个金童玉女啊?嫂子,你回来要请客。”   杨家人陆续上线,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友好气氛里,杨大夫又在孙女和外孙女的强烈要求下发红包。杨蓉又得了手气最佳。   “露露姐,你赶紧抢啊。”   甘露有点儿不好意思伸手。   杨蓉就对她说:“我爷爷最喜欢我和小媛姐跟他要钱了。你等时间长了就会发现,我要半个月不要钱,小媛姐要是不喊爷爷发红包,爷爷就会沉着脸假装生气的。”   容教授说女儿:“不许编排长辈。”   杨蓉正色,低声说:“妈,我不是编排爷爷,我是告诉露露姐爷爷最喜欢什么。”她把手机点开给母亲看。   “我爷爷今早给我1000块,说我拍的视频好。”   杨宇轻咳一声,杨蓉把手机收回来,容教授心知这父女俩又有勾当瞒着自己了,碍着甘露在场,她只笑笑便放过了父女俩。   公墓并不远,但从停车场走到墓地可不近。   容教授边走边道:“当初这公墓刚开卖时,我还说我爸妈那么早买墓地做什么。”   “那时我陪爸妈来交余款,见到后面慕名来买的,管理处说早就没有卖的了。” 第88章 88太阳雨 很多人三年兵当完,都学到……   杨梓见母亲心事重重地凝视墓碑, 就上前搂住母亲的臂膀,揽着她从墓前离开。他边走边说:“妈,我就是过去省城实习, 逢年过节我也会回来看外公外婆的。”   儿子同意去东北了?好!杨宇压抑住心喜,也劝妻子道:“容容你放心好了。他陪露露回娘家, 一定会过来看爸妈的。”   容教授在他们父子的劝慰下收起伤心,心里明白等儿子去了北方,势必不能像他在广州这样经常来看望父母了。她有心说等自己退休了回来广州住, 但那也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刚走进停车场,就遭遇了太阳雨。噼里啪啦的雨点急遽落下,气势像被顽童打翻了的水杯。甘露和杨蓉被容教授搂在太阳伞下, 杨宇父子无处避雨,只能赶紧往车里跑。等他们进车里了, 雨也停了。可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杨梓的车也脏了。   “哎,有彩虹啊!”杨蓉第一个发现天边挂上了瑰丽的彩虹, 她大呼小叫:“露露姐, 露露姐,你帮我拍照啊。”   甘露拿着新手机等容教授示下。   容教授立即笑着说:“憨木仔,你快陪她俩多拍几张。”   等杨蓉拍尽兴了,车里的气氛也一扫刚从墓地出来时的沉重。   杨梓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对要下车的父亲说:“爸,我送她俩回去得洗个车,然后来接你们吃饭。”   “等会儿再说。小蓉,你要好好补课。”   “我会的。我哥早说了下学期我要能连过四六级就给我买车,任我挑的。”杨蓉说话轻松得是像买雪糕。   容教授控制住情绪对女儿说:“加油!”   四级考试都没能在大一过去,竟然还敢妄想大二连六级一起过了?哼!这时候说买车, 那是说给谁听呢。就长了一个盯住钱的小心眼。唉!这孩子!怎么就洗不掉她奶奶的影响了?   不提容教授的郁闷,杨宇等儿子开车离开酒店,上楼就先去老父亲的房间。   按铃,房间里没人应答。   杨宇打通手机就问:“爸,你在哪儿呢?”   “啊,小宇啊,小璇在酒店里待不住,我就陪你罗姨带小璇来动物园了。在海洋馆呢。嗯,我现在没事儿了。”杨大夫自觉把去向什么的交代清楚了。   杨宇不看在边上能听到电话内容的妻子,心说老父亲做事儿还是没谱,托病不去扫墓没什么,可转头就陪孩子去动物园,你等到我回来再去不行?   “那你们中午回来不?”杨宇假做没事儿地问。   “不回去了,我们在动物园吃。回头我们自有安排。你回去记得帮你罗姨给花浇水。”   “好。” 听说父亲不跟自己一道回去,杨宇放下心来。他收线以后歉意地对妻子说:“容容,爸没事儿了。他老糊涂了,你别介意啊。”   容教授倒觉得没什么。反正有罗主任这个后婆婆在,自己也不用操心公公什么。她只笑着安慰丈夫,说:“我介意什么啊。扫墓有晚辈去就可以的。让爸和罗姨带小璇玩挺好的。对了,爸不是一直念叨要去云南嘛,回头你给爸再转点儿钱,让他在云南好好玩。”   “他们带着小璇,也走不了太远的。”   “有小璇在,他们每天不会玩得太累,三餐也不会糊弄。等下个月小璇要开学了,买张机票,办理个无人陪伴,把孩子送回去就得了。”   “也是。”   夫妻俩边说话边收拾东西,顺便也商量好了容记以后的管理问题。在见过甘氏夫妻后,夫妻俩都认为儿子之前的提议可以试试。   等杨梓再打电话过来时,杨宇就说:“儿子,你把车放到停车场,你到中餐厅来,我和你妈有话跟你说。”   “爸,什么事儿?”杨宇坐下就问。   “我和你妈昨晚看到你把容记打理的很好,与我们以前过来时也不差什么。你外公外婆他们今天得知你的努力成果,一定会很高兴的。”   容教授见丈夫这么对儿子说话,心里熨帖极了,她对丈夫笑笑,又赞许地对儿子说:“你外公外婆肯定会说我们的憨木仔最能干了。”   杨梓笑着推辞母亲的表扬:“亏得有露露了,不然我今天都不好意思去见外公外婆的。”   容教授让服务员上菜,然后对儿子说:“我们知道露露是个有福气的好女仔,我们也都很喜欢她的。我们的意思是让她继续读书,你俩商量过她考研的事儿没有?”   “妈,我也想露露继续读书。她以前想攒够学费再考研。今早太忙,我还没来得及再跟她商量这事儿,一会儿我回去就问她。” 杨梓认真地回答母亲的问话。   容教授满意,但还是说:“这是正事儿,你好好跟露露商量。”   “嗯嗯。”   杨宇提醒儿子道:“既然要考研,这个暑假也该准备了。我听说她这个专业要考高数,那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该上辅导班、找一对一的老师,你要积极点儿,别舍不得花这个钱。能一次过最好就别二战,累人又耽误时间。”   “是。”   “儿子,你手里有钱吗?”   “有。要不也不敢说给小蓉买车。”   容教授刚想说女儿买车这事儿,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这是一间潮汕菜为主打的中餐厅,容教授点的都是潮州菜。第一道是苦瓜黄豆汤,苦瓜段里塞了猪肉馅。看到丈夫和儿子在苦瓜汤面前的皱眉,她委婉地提醒父子俩说:“夏天喝点儿苦瓜汤好,去心火。”   汤都舀到碗里了,还能怎么办?喝呗!   跟着上来的是一家人都喜欢吃的清蒸海鱼,杨梓喜欢吃的蚝仔烙,杨宇喜欢吃的牛肉炒芥蓝,最后上的竹笋煲就是容教授喜欢吃的了。   容教授向丈夫和儿子推荐竹笋煲:“鲜嫩爽口,虾干和螺片的滋味也都不错。”   父子俩立即捧场,伸筷子去竹笋煲里,并边吃边赞这个菜点的好。   等这顿午饭吃得差不多了,杨宇接着问杨梓:“儿子,你妈当初选择读高中、要学医,你外婆外公都很支持。到你,他们也支持你学医,更希望你能像你妈妈那样当个好医生。过去实习那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杨梓立即答道:“爸,我想好了,我明年过去实习。嗯,还有我也想报李老师的研究生。妈,容记我是这么想的,下周我和露露看着、让她妈妈先试着管理日常工作,就按着这周的惯例做。如果她可以,我就不用再外聘经理了。若不行,我还可以利用暑假试试其他人。”   这与夫妻俩才商量好的一致。   在容教授心里换谁当经理,都难免会出现上一任的问题。唯独甘家接手,他们会把容记打理到力所能及的最好。   杨宇一直认为管理首先是会做人和会说话。   只看甘妈妈能与婆婆处得宛如亲母女一般,那绝对是一个会来事儿、会做人的。   而且在昨天的饭桌上,他还发现甘妈妈是个有眼力见、能抓准时机的。她总能在最恰当的时候开口说话,或敬酒或是撺掇甘洪禧敬酒。最主要的是她这人细心的是地方,每上一道菜,她总能很快发现由她负责招待的容容是不是喜欢吃那道菜。   吃了午饭,杨宇就说:“儿子,我和你妈没什么行李,你不用送我们去机场,把我们送到地铁口就可以了。你回去也要多看书,李老师对解剖要求高、基础知识考核也仔细,解剖学和局解的示例图,你最好都能背着画下来。还有要多练打结。我给你拿的那些丝线足够你练到寒假的了。”   “嗯。”   “寒假我会先考你的。免得去了李老师那儿丢人。”   “爸,你放心,考试我从来就没失手过。”   *   杨梓送父母去地铁站。等他回到店里,已经过了午饭的高峰期。甘露在柜台前做甜品兼收费,宋清辉在角落里看书,甘妈妈和赵阿婶在小声说话,球仔和明仔洗碗池那儿磨蹭、说笑。   看到店里的这一切,想想手机上这大半天的收入与十天前的门可罗雀,杨梓感到天差地别这个词用在此处最恰当了。   “回来啦。”甘露发现提了工作服要穿的杨梓,立即笑靥如花地看向他。   “嗯。你这是做椰子冻?”   “是啊。趁着这几天有椰青,吃的人也多,得空儿我就做几个。你去机场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去机场,就送到地铁口。坐地铁过去比开车快。这个点坐地铁的人少,有座位会很舒服。”   杨梓穿好工作服,戴好帽子等,见甘露要往冷藏柜里送东西,他赶紧戴上手套抢上去帮忙,然后把用过的锅、盆等工具划拉到一起,送去洗碗池。   球仔见他回来,笑嘻嘻地招呼道:“老细,你回来啦。泉仔他老窦上午来了,中午帮着我们炒菜了。”   明仔看周围没人,凑近杨梓说:“老细,甘叔做的菜比刘师傅做的还好吃。”   杨梓扫一眼周围没人,就叮嘱明仔一句:“再别这样说话。”   “是。”   “甘叔去哪儿了?”   “泉仔陪他去七楼睡觉去了。”   “嗯。”杨梓把那些锅、盆交给球仔清洗,吩咐明仔道:“现在人少,你把桌子好好擦一擦,地砖再仔细拖一遍。”   “是。”   杨梓回来就问熟悉新手机的甘露:“露露,你老窦来了?”   “是啊。”甘露未语先笑。她笑吟吟地说:“刘师傅今天休息,我又跟你去扫墓,我妈麻担心应付不过来,便打电话叫了我老窦过来。幸好他来了,不然中午有顾客点炒菜还麻烦了呢。”   甘露压低声音告诉杨梓:“其实我老窦炒菜更好吃。昨天的好几道菜,我老窦吃过一次就做出来了。”   “这么厉害?”   “有机会你尝尝就知道了!我老窦当兵的那个连有个老传统,所有人都得去炊事班帮厨。很多人三年兵当完,都学到了一手好厨艺,回家会开个小饭店什么的。我老窦曾经也想要开个大排档,但我妈麻舍不得我老窦辛苦,每天都要忙到半夜的。” 第89章 89地贫 术后患者呕吐时,特护呢?……   “白天可以补觉吧?”舍不得丈夫辛苦, 就全家人过着省吃俭用的艰苦生活,杨梓简直不敢相信广州还有这样不求上进的。   甘露摇摇头说:“大排档一般要下半夜收档,买食材就要一大早去早市。那时候沙浦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人住, 我老窦要去老街那边开大排档。差不多到家就该去批发市场了。”   “那等于是一夜没有睡觉了。常年累月的,那是不行。”杨梓马上就换了口气。   “是啊。还有一个原因, 我老窦和妈麻成亲就被分出来了,安家在镇子边上,出了门就是大田, 我妈麻怀着我,不跟我老窦过去,她也不敢自己在家待的。”   “为什么成亲就被分出来了?”杨梓早就想问了。   “甘家的规矩只留长子和父母同住, 别的儿子成亲一个分出去一个。”甘露赧然:“我根据别人家瞎猜的啊,可能是为了减少大家庭的矛盾、避免妯娌不和吧。嗯——老儿子可以留在父母一个镇子里, 但娶媳妇一般都是外地的,嫁姑娘也都是远嫁。”甘露把自家老祖宗立下的家规,挑着说了些能让杨梓知道的。   杨梓听完赞道:“这家规好, 能在一定的程度上避免血缘太近引发的遗传病。”他见甘露不理解, 便给她举例说明:“在广东、广西、四川这几省,患有地中海贫血的人比较多。这个病分为轻、中、重度三型。重型出生数日即出现症状,基本很快夭折。中间型会表现轻度至中度贫血,基本要终生输血或服药。至于轻型没发病的人, 如果夫妻双方都属于同一类型的地贫患者,便有机会生下重型贫血患者。”   “血缘远就可以避免了?”   “是啊。很大几率能避开。如果夫妻俩同是轻型的地贫患者,子女将有四分之一的机会完全正常、二分之一的机会成为轻型贫血患者,四分之一的机会成为中型或重型贫血患者。”   杨梓在柜台上用手指蘸水给甘露画遗传学的短臂示意图。   “嗯,这个我有点儿印象,高中生物课学过。”   杨梓拿抹布擦掉水迹, 继续说:“我外婆家以前在广西,家里有地贫的遗传基因。我外婆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但最后就只我外婆长大成人了。她是轻度贫血,医生不让她多生。”   “那你妈妈呢?”甘露突然很担心了。   “我妈妈有携带基因,但她没有症状。应该是得益于我外公的健康基因了。我外公是流浪儿,早年被我外婆家收养,他不知道自己的姓氏。他是入赘到容家。那个我和小蓉在胎儿期就做了基因筛查,万幸我们俩都没有遗传到地贫。可能因为我爸是纯粹的北方人吧。我猜测我外公应该也是北方人。他们俩的优秀基因,最后把我外婆家的基因缺陷同化了。”   甘露突然觉得一块大石落地,她真挚地对杨梓说:“你妈妈、小蓉、还有你太幸运了。”   “是啊。我们仨是很幸运。我外婆一直很担心我们,怕我们也和她的兄弟姐妹似的。她还想让我妈妈多生几个的。保险点儿!” 杨梓笑。   甘露也跟着笑,她问:“你爸妈在医院上班,不可以超生的吧?”   “我爸那时准备考博。但我妈怀了我妹妹以后,只好从河南医院辞职,然后等我爸去深圳了,她就去深圳的医院找工作。那边虽然因为她是博士愿意要她,但必须要先做绝育手术。”   甘露点头附和道:“那时的计划生育是抓得紧。”   “所以,我妈想到公立医院上班就不能再生。我外婆可后悔的了。说她自己也不该把兄弟姐妹夭折的事儿告诉给我妈。说我妈就不该把地贫的事儿告诉我爸。”   甘露吃惊地睁大眼睛。   杨梓又笑,甘露略略不好意思自己再度被杨梓的笑容迷醉。幸好杨梓继续往下说了。   “我妈那些年没少因为这事儿跟我外婆拌嘴。她说我和我妹都没事儿,难道偏要再生个携带地贫基因的孩子、好提心吊胆一辈子吗?我外婆没话反驳,气得说我妈不识好歹,让她多生几个也是为她好,省得连走亲戚都没地儿去。”   杨梓又笑,甘露也笑。   “其实我妈说的话有道理。一个两个不携带地贫的基因,生多了,肯定会出现携带者的。那个前些年国家不是一度取消了强制婚检嘛,结果诸如地贫等遗传病的患儿增加了很多,所以现在婚检、产检就严格了。”   “嗯,街道有宣讲过婚检。那这病没办法治吗?”   “没有任何根治方法。我们老师讲到这部分时说过,婚检时发现有阳性家族史的或患者,会要求他们做基因检测,双方有同一类型基因缺陷的不建议结婚、生育,单方有的要做胎儿基因检测,避免生出有地贫的患儿。”   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遗传病的事儿,杨梓又把话题拉回到大排档上。   “我外婆是轻症患者。我外公说当年他把推车送到校门口,我外婆和我太外公守着推车,他挑担走街串巷做糖水生意。赶上那些年家家户户开始有钱,就攒出来买这个铺子和楼上房子的钱了。”   “是啊,我老窦有时候也说,他当年要是去做大排档了,辛苦点儿,这些年早就赚出来一份家当了。”   杨梓突然间福至心灵地说了一句:“那肯定了,我岳父有这个能耐。才明仔还跟我说甘叔做的菜比刘师傅好吃。”   甘露轻嗔杨梓,扭过头不搭理他了。   这人!   杨梓突然正色道:“露露,我跟你说个正事。”   “什么事儿?”甘露转过头,脸上少了丝笑意。   杨梓为自己的唐突感到后悔,他赔笑说:“嘿嘿,你别生气啊。我想明天就让你妈妈试着管容记,好不好?咱倆在一边看着。如果可以,容记就交给你妈妈这个经理打理。”   说正事,甘露就收起那丝恼意,认真地答道:“好!”   “露露,我现在不担心刘师傅突然辞工了。因为甘叔能来救急的,是不?”   “嗯。我老窦让我转告你,以后刘师傅每月休息的那几天,他就过来帮忙。你上学就好好读书,不用挂念店子里的事儿。”   杨梓感动得使劲点头:“太好了,这样我可以专心学习了。不然我总觉得容记就这么关了,对不起我外公外婆这辈子的辛苦。嗯,对了露露,我明年想去我爸妈工作的医院实习。然后,如果我爸给我找的那个导师李老师肯收我的话,我就考她的研究生。”   甘露这些天常听杨梓和宋清辉说医科实习的一些事,见杨梓这么说,她便应道:“好”。   “露露,那明年你考去北方,到北方读研好不好?”   “我想过要考研,真没想过报哪里。我原觉得中大挺好的。”甘露直抒胸臆。见杨梓着急,她又说:“我还想就考研的事情跟你商量呢。我原来的计划是工作几年,攒出学费,也有了工作经验,再去读MBA。”   杨梓立即急切地说:“露露,你不需要攒学费。”   甘露大方地一笑,说:“昨天就不准备攒了,都想直接读研了。”   杨梓释然,接着说:“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我都得在北方的。你要是在中大读研,我们就很难见面了。”   甘露眨着眼睛没吭声   “我爸爸说李老师年轻时候是住在科里的,百十个患者的病情她了如指掌。如今他们科的实习生、规培生、研究生吃住都在科里,也就回宿舍洗洗衣服。”   “你五年都要这样?”   “估计差不多。不这样学不到东西啊。”   “这样是该能学到东西的。”   “再后,如果我能入了李老师的眼,她肯留我在省院的话……”   “你就会留在你爸爸他们那医院工作或是读博,是吗?”   “嗯,非常可能。我爸妈都被吓破胆了。我跟你说我爸博士毕业以后分去深圳一家医院的烧伤外科工作,然后他刚涉足整容的时候死了人。嗯,那事儿很复杂。手术请的是北京的教授来飞刀,他是一助,还有另一个医生上台。术后是他送人去机场,回来后得知患者呕吐窒息了。”   “天!”甘露被吓得变了脸色。   杨梓握住甘露的手,继续往下说。他要一次把自己父母去北方、自己得照顾父母的心情、将来也得去北方说清楚了。   “患者家属要百万赔偿,不然就起诉。其实责任不全在我爸身上,然而医院和烧伤科就合力把我爸推出去直面患者家属。我爸当时提出全麻术后的患者呕吐时,特护在哪儿呢?主任和其他医生呢?” 杨梓气愤。   “后来呢?”   “最后我外公外婆赔了一大笔钱。我外婆那时候都让我爸辞职别当医生了。”   甘露听得发傻,这是她从来没接触过的世界。她只能同情地点头,等杨梓往下说。   “我爸不愿意辞职,他不愿意回来接手餐厅。我没跟你说过,我爸爸当初考上的省城医学院,就是小蓉读书的那学校那时是大专。他毕业那年学校专升本的。他是大专生。他工作后一边上班一边继续学习,参加专升本的考试。他考研考了好几次,烧伤专业招研究生的导师少。有一年好容易过线了,可导师嫌弃他不是正经的本科生不要他。他只能再考,最后到广州了。”   甘露颇同情地说:“真难为你爸爸了。”   “是啊,我爸的前三十多年都挺难的。他研究生毕业的那年本来有机会留校,留在附属医院烧伤外科工作,可被人顶替了。没办法!”   “那年我妹在我妈肚子里,我爸为了能在南方找到工作,废寝忘食地努力学习,隔年好容易考上了博士。十几年的辛苦挣扎,嗯,奋斗,他怎么舍得不做医生了。”   “那是。然后呢?”   “后来我爸求李老师帮忙调回北方工作了。李老师就是那个神经外科的主任。”   甘露便说:“我明白了。你爸爸是怕你在南方再遇到这样的事儿!” 第90章 90红颜白发(三合一) 穆将军的这一……   甘父躺在儿子的床上打呼噜, 甘泉捧着杨蓉借给自己的、上一周的练习册和讲义在埋头苦学。   闹铃响了,甘父坐起来,问:“泉仔, 几时了?”   “四点。老窦,你知我设闹钟, 点解困了觉就忘咗?”   “有仔帮我记,唔操那个心啦。”甘父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道:“唔——睡得真香。”   “比在屋企困觉香?”   “嗨呀, 屋企冇我仔守着我,唔安心啊。”当父亲的心情美美地跟儿子开玩笑。   甘泉对逗自己的老窦翻个白眼,说:“老窦, 我唔嗨细佬仔,冇骗我啦, 你怕过么嘢?”他把讲义什么的收拾好,说:“走咗,依噶该做咗晚餐。”   “嗨呀。我去个洗手间先。”   父子俩动作迅速地回到店子里。吃晚饭的时间还没到, 坐在店子里的客人多是捧着甜品在聊天的小年轻。杨梓和甘露站在柜台前在低声说话。甘父不想打扰小年轻的美好, 便拽着儿子悄悄绕去操作架的后面,自行拿了工服穿。   甘泉去后门把泉仔和明仔喊回来干活,然后又去找宋清辉。   “宋哥,现在准备煲仔饭吗?”   宋清辉抓起手机看了下, 就收拾书本说:“哎呦,都这时候啦,那就开始准备吧。你爸爸回去了?”   “没。他要等我老母一起走。”   宋清辉立即觉得轻松不少。杨梓那个不靠谱的,不说他声称只忙乎周六一天,结果出去了两天。只说他安排刘师傅周日休息的事儿,那就是个大疏漏。   今天中午要不是有甘父过来帮忙, 要点炒菜吃的那些客人自己就怎么答对?难道告诉客人说我们厨师今天休息,没人做菜?那人家以后周日还能来吗?   甘父那人真是个能扛事儿,他往操作间一站,一阵叮叮当当后,炒菜的香味就飘出来,不仅是立刻就让自己有了主心骨的感觉,而且也不再是昨天中午那左支右绌、手忙脚乱地来回救急了。   他一个人简直能顶三个人。   靠!谁能想到甘露她老窦这么能干?   靠!这杨梓这小子真他M的好命!   ……   有甘露父亲在掌勺,来店里吃晚饭的客人都很满意。杨梓也尝到了准岳父的手艺。难怪球仔和明仔说比刘师傅做得好吃了,是真的很好吃啊!   晚饭后,甘露父母要回家了,杨梓经过父母亲的点拨,这回很积极地拿着车钥匙要送人回家。   甘父却道:“不用你送。往前走一站地,就有过去我们那边的公交车。我们就当是饭后溜达了。礼拜天坐车的人少,会有座的。”   甘妈妈也说:“你也累了一天,早点儿休息啦。”   俩人好说歹说,把杨梓劝住了。   杨梓送到天桥那儿。等他回到店里,见甘泉带球仔、明仔已在为打烊做准备。一切井然有序,令他的心里不禁就升起骄傲和自豪来——这样的容记,外公和外婆定会夸赞露露能干、有福气、有财运,也定会夸赞自己是个有福气的。   宋清辉查问完杨蓉当天的补习内容后,叫住杨梓问:“你看没看微信的朋友圈?”   “看什么?我这一天忙得不得闲,明早的订单我还没下呢。” 杨梓点开手机。   “看你昨天那照片下的留言啊。”。   “怎么了?”杨梓随口问。等看到自己那张戴了金戒指的“名草有主”照片下的留言,他忍不住皱眉说:“这些人会不会说话啊?!管他们什么事儿?!那金戒子是提亲时女家要求的提亲礼,又不是订婚、结婚买钻戒,他们瞎哔哔什么!”   宋清辉歪下嘴角,只笑不说话。   杨梓看完全部留言,发现说酸话的女生居多。他深呼一口气,暗忖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么多人了?不然好好的一件事儿,这些人怎么偏要在照片下面冷嘲热讽呢?   “艹!不就一个钻戒吗?我又不是买不起的。这些人犯得着这么说话吗?”   杨梓真生气了。大学里的女同学酸一酸就罢了,怎么初、高中的同学也有那样呢?居然还有人说自己靠脸骗女仔!他忍不住口吐芬芳,头一次失去了温和从容。   宋清辉要了杨梓的朋友圈留言看。看完后他笑道:“杨梓,财不外露有好有坏啊。你初高中的同学一定不知道你有钱。”   “我外婆说财不外露啊。这也不全是外露不外露的原因。若是别人发这样的照片,我高兴就顺手点个赞,不高兴我也不会给别人添堵。他们这是不修口德。”   宋清辉笑而不语。   “老宋,你不是也这么想的吧?”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我看甘露也在朋友圈发了这张照片,她那儿未必就没有类似的留言。她会怎么想?女生似乎更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是不?”宋清辉提醒杨梓。   杨梓沉默。他承认宋清辉说的有道理。他开始担心甘露的想法,后悔没用钻戒去提亲了。   “你也不能说人家说的一点儿也没道理,有钻戒的广告和从众心理的影响等因素在呢。要不你在照片下解释一句那是遵从女方要求的提亲风俗,让他们不懂回去问问家里的老人和亲戚。”   要吗?杨梓迟疑下,顺口说:“我该让露露把钻石项链那张也一起发了。那样就没人说怪话了。”   “你还送甘露钻石项链了?我就说嘛,你老杨家也不是没钱,怎么会提亲的时候可丁可卯地按着规矩送提亲礼。” 宋清辉先诧异而后做出夸张的恍然大悟状。   “你跟我装什么装啊。”杨梓不满。“我今早送手机给甘露你都看到了,那不是比一般的钻戒差不了多少啊。那项链是我爸妈送的。我跟你说比我那辆奥迪车都贵。他们那些人知道个什么啊。”   杨梓对珠宝并不是一无所知。他这方面的知识皆来源于注重高品质生活的母亲。从奶奶去世以后,母亲常飞来广州过年。这几年因外婆身体日渐不好,母亲更是买了南航的自由飞,得空就过来广州。去年妹妹高考后,母亲带妹妹来广州住了一个月。在照顾外公的同时,很是教导了自己一些目前生活接触不到的“高冷”知识。   比如真正算得上是名牌的大衣,穿十年仍不改其一流的品质内蕴之根本原因。比如买房子,第一选地段、第二看户型,地段决定一切、户型决定舒适度等等。拉拉杂杂的很多东西,都是他过去不曾听说的。   那时候外公还能说笑呢。他笑母亲从什么都不懂、万事都依赖外婆的小囡,过北方这十几年的功夫,居然变成了精明强干的当家主妇……自己清楚地记得母亲当时笑得自豪,然后就扭头抹眼泪。   杨梓思绪万千,脸色就变幻不定。这落在宋清辉的眼里便是他真的被微信留言影响了。于是,宋清辉便说:“老杨,我在下面给你喊一嗓子了。回头你把钻石项链的照片发了。”   “不用。我去买个钻戒了。那项链太贵,没准有人说我拿假的糊弄人呢。”依着自己微信下的那些留言,杨梓不想看到可能会发生的、更恶心人的事儿。   宋清辉见杨梓面有愠色,就劝道:“大喜的好事儿,这些人说话没分寸是挺膈应的。但你也别跟留言不地道的人较真,有的人就是不会说话,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样长,你不能想大家都能是君子风范。都同学的。”   “嗯,我不跟他们计较的,我没空。那个老宋,谢谢你啊。你要不说,我还想不到露露那边也会有这种留言。”杨梓的态度很真诚。他有限的时间都用来忙容记,昨天到今天都没看微信,真就没留意自己发的那照片下面都有什么留言的。   “谢什么啊。咱倆这些天可是同吃同住的。依咱俩的关系,我看到了就告诉你,那也是应该的。”宋清辉见自己的话得到杨梓的重视,感觉良好地开玩笑。   这容易引发歧义的话,让杨梓提手捶了宋清辉肩膀一下。然后他指着自己的手机说:“你看这个、这个,这是从初中就和我同吃同住、高中仍同吃同住,加起来六年的同学,这留言不照样戳心。”   “没准他们是跟你开玩笑呢。能和你一起读育才实验的同学,还能想你家是没钱的啊。”   “那这样的玩笑也伤人啊。对了,老宋,要不是你跟甘露是同学,露露也不会那么快地就信任我的。”   “那我算半拉媒人了?”宋清辉跟杨梓开玩笑。   “勉强吧。”杨梓决定买钻戒了,脸色也就恢复了平时的温和。   “谢媒礼?”宋清辉伸手。   杨梓白了宋清辉一眼说:“你等我明年娶媳妇的。”   *   甘露昨天在自己的朋友圈就看到类似的留言。   她昨晚花了挺多的时间跟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聊天。她还应关系最好的同学的要求,把自己的钻石项链多角度地拍照了分享给她。至于“名草有主”那照片下的留言,凡是写了不中听之语的,她都秉承道不同不予多谋的原则,干脆做了屏蔽处理。   ——从此我不看你的朋友圈,你也别在我的朋友圈出现。   哼!不拉黑,已经是自己听从老窦的教导,做事儿留一线,日后好见面,也算是听从妈麻的不要太挑剔、要大度了 。   但谁也不要以为自己柔和的外表下,是一个没脾气的。   什么叫“这年头金戒子也能拿出来秀了!”   我秀的是戒指吗?   是人!   是“名草有主”那几个字。   至于杨梓的身家,她不想在那照片下解释杨梓有钱。免得在有了“看脸跟校草拍拖是肤浅”的堵心之语后,再招惹来“跟富二代拍拖是贪财爱慕虚荣”之类的妄言。   ……   甘露有自己的原则。   这几年她一直在坚持,若是谈恋爱的话,一定得与那个能令自己心动的人。   看到他,想起他,就开心、就心生欢喜,想跟他在一起说话儿、做事儿……才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像老窦和妈麻那样地过日子。哪怕生活会拮据、哪怕抚养儿女的压力山大,仍然能够每天开心、每天快乐地过着有情饮水饱的日子。   至于杨梓有钱,那就像自己之前跟弟弟说过的那样,不过是遇到一个令自己心动的人碰巧有钱罢了。   不然还要刻意去找一个又穷、又丑的谈恋爱才好吗?   不,她甘露的爱情只能遵循她自己的内心,绝不受任何人和外界任何评论的影响。   像闺蜜为自己担心的有钱人靠不住,万一在十年、二十年以后,自己人老色衰,发生变故了就是自己吃亏。   吃什么亏啊?   难道是杨梓不够靓仔?   难道和他在一起自己不高兴、自己委屈了?   至于那跟有钱人过日子要低声下气的,简直是蠢话了。   甘露同意在家庭里的地位和个人的财力有关,但那也和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程度有关,同时也和社会地位息息相关啊。   在这个有能力就可以争上游的21世纪,她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智慧,也能付出足够的努力去考研、读博。现在开始向当大学教授的目标努力,十年打下事业的基础,二十年后要拥有自己的事业,像杨梓的小姑姑那样,成为专业领域不容小觑的后起之秀,还用愁什么家庭地位吗?   而这期间既不用操心买楼、不用去算计家庭开销,有钱有什么不好的?   甘露不相信有钱人就靠不住的论调。   言外之意好像是穷人就可靠似的。   简直没有逻辑,简直是胡说八道。找个没钱的,是能保证青春常在还是能保证生活顺遂?好像找个穷人过日子,就能在发生变故时占到便宜似的。穷得都没钱了,根本就没什么便宜可占的好不好!   不说因为爱情而结婚的前提,只设想一下,跟没钱的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自己是不是要很久、很久都得买廉价的东西?是不是得为照顾他的自尊心不去看那些偏贵重的生活用品?   再说万一遇到那种不把妻子放在眼里的男人,难道他会因为原生家庭穷、自己挣得少,就把老婆打板供起来吗?不,他很可能会更在意个人在家里的地位,要在家里当大爷呢。   那些狗血的电视剧和小说,早就用大量“精准扶贫”的失败案例,展示了嫁给穷人的悲哀。诠释了开门七件事之外更难的是怎么拥有立锥之地、生育和养育孩子时与职场晋升之间的矛盾,更有人到中年时上有年老父母要赡养的艰难、下有孩子要择校读书的困窘……哪一样不是更形象、更全面、更深入地诠释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残酷真相。   甘露她不是关在象牙塔里死读书的呆子。   她留意过广州这些年那一路飙升永不回落的房价。不说一流地区的已经过了十万,三流地区的均价也都五、六万了。自己要想在广州市内立住脚,在未来的十年八年内买到可供自己栖身的蜗居,哪怕是偏僻地段的二手房,只要不想在交通上花费更多时间,甚至不考虑生活的舒适度,只要能够上地铁和BRT的,没有两三百万的也绝对买不到。   十几万、二十几万的年薪,听起来挺多的。扣除租房和必要生活开销,想攒钱读研、想买个蜗居、想过上再不掰着手指头花钱的日子……   甘露摇头,那是不可能的。   谁不想去那些一流的跨过公司当年薪几十万的白领?要是人人都能去上,孙甜甜也不会花那么多的补课费去准备公务员考试。自己前面毕业了那么多届的师兄、师姐,真能年薪几十万的,不说是凤毛麟角,也是经管专业里的少数分子。   就像某位前辈所言:“做到高管的金领,没遇上经济危机便罢了,不然可能还不如有一技之长的厨子。因为一旦公司遭遇危机、业绩下滑,董事会首先考虑的便是换人来管理。有工作的时候,猎头挖人会加薪。失业时找工作,首先会遭遇到你为什么从高管岗位被炒鱿鱼了。”   “起早贪黑、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所取得的成绩,在董事会的眼里是明年的业绩还可以再加码的基础。”   “每年加码的结果,最终将崩断总经理、CEO、总裁等好听名目的职业经理人的承受力。”   ……   “找个潜力股,和你一起奋斗,比找富二代可靠。”   一起奋斗可以啊。自己现在每天都陪杨梓在努力赚钱。何必再去找没钱的潜力股。   现放着杨梓这个令自己动心的靓仔,放着这个眸光温和有担当的未来外科医生,这是个比可能做到高管更能保证生活质量的富二代,他有房、有车,有容记这个金鸡,关键是他对自己有感情,自己为什么偏要因为担忧几十年以后可能会有的变故,裹足不前、固步自封、作茧自缚、因噎废食呢?   那简直是愧对老天爷对自己的偏爱,愧对老天爷赐予自己的聪明头脑、美丽相貌,更愧对父母亲对自己的教导。就像阿嫲说的,自己命里有福气,才能遇上杨梓这样的好男仔,才有这样的好姻缘。   甘露觉得自己和弟弟说得很清楚,能提前几年去读研、读博,是杨家给自己打开的通往幸福生活的便捷大门。   放着绿色通道不走,偏要矫情地去找个和自家经济状况差不多的(比如宋清辉那样的),然后在艰苦生活的磨砺下,用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还未必能有今天这样唾手可得的富裕生活,那不是脑子进水了、便是和自己有仇吧。   甘露认为既然接受了杨梓的示爱,坦然地收了杨家的提亲礼,那便可以坦然地用容记赚到的钱去读书。只要以后和杨梓好好过日子,像太公和太嫲那样过一辈子,就不愧杨梓父母对自己的看重了。   *   七点半了,店里的客人明显见少。杨梓就对宋清辉说:“我去趟天河城,一会儿八点就关门吧。”   “好啊。”宋清辉在杨梓手指上的金戒子扫一眼,笑着提醒他:“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你还知道这个?”   “满大街的广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赶紧走吧。”   杨梓招呼甘泉:“泉仔,我要带你姐去买点儿东西,你去不去?”   杨蓉立即说:“我去。”   甘泉却问:“杨哥,你要买什么?”   “钻戒。”杨梓把自己的朋友圈打开给甘泉看。“看着没?我的朋友圈就有这么多说怪话的,你姐姐那儿也不会少。走啦。”   甘泉看姐姐没动他便也没动。   “你不去?那我可带你姐走啦。小蓉,你也别去了。你回去复习功课。”杨梓笑着给甘泉施加压力。   “哥,我去我去。我可以帮你和露露姐参谋啊。真的。现在还有谁戴金戒子,老土老土的。你就该早早买好钻戒的,你说是不,露露姐?”杨蓉一听要买钻戒,立即来了精神头。   杨梓在妹妹的“老土老土”里垮下脸,拉住甘露的手说:“咱倆去换个最新潮的钻戒。”   甘露迟疑下,当着杨蓉和甘泉的面,还是说出自己的想法:“杨梓,我知道你有买钻戒的钱,但我们未必要让别人的话左右自己的行动。我觉得这个金戒指挺好的,再说我都有你妈妈送我的项链了。”   杨梓则坚决地说:“露露,我妈送给你的那个项链不适合平时戴,也用不着告诉他们你有那个项链。你看我的朋友圈有那些怪话,我估计你的朋友圈也不会少。咱倆又不能关了微信,不跟同学来往了。不如买个钻戒堵住他们的嘴,那多省事儿,是不?”   甘泉这时的想法是有钱人的生活就是爽啊。   甘露见杨梓坚持,就懊悔道:“要是我不发朋友圈就好了,你我也不用看这些添堵的话。”   “你不想宣誓主权啦?”杨梓盯着甘露的眼睛要答案。   甘露见杨梓那模样,立即说:“主权所有,不容任何人觊觎。”   杨梓就晃晃车钥匙说:“走啦,都快八点了,咱们也就有一个多小时的挑选时间。”   “泉仔,你去不去啊?”杨蓉催问。   甘泉见姐姐都去了,这时那肯不陪着,立即说:“去!”   周日入夜的天河城,灯火辉煌,不仅人多车也多。杨梓兜了小半圈才找到一个停车位。而杨蓉这时已在给甘露宣讲她查到的钻石“4C”新知识了。   讲完“4C”,她颇为遗憾地说:“我妈妈没开机。要是上午从公墓回来,我们直接过来买就好了,我妈最懂得这些。可她说我还小,我就有一个珍珠吊坠。”   杨梓停好车回头说妹妹:“你那是海水珍珠,一颗珠子比你的手机还贵呢。”   “我知道啊。我没说那珍珠吊坠不好。可就是太贵了,我怕带去学校丢了。哥,一会儿你也给我买点儿什么呗。我不要贵的,就要个三、五千块,平时能戴也不怕丢的。”   甘露姐弟俩都被杨蓉的话镇住了——三、五千块的还不怕丢?   “好。你得等我给你露露姐买完的。没空儿就下回再说了。”   “好好好。下回再说也行。反正你得总来这儿的。”杨蓉更开心了,她积极地出主意道:“哥,露露姐,你俩得买情侣款的对戒吧?”   “是。你看到什么好的了?”   “这个好看不?还有这个。”杨蓉赶紧把手机上的图片显摆出来。她热情地问甘露:“露露姐,你喜欢哪个?我哥肯定是你喜欢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杨梓为妹妹会说话、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直点头。   甘露见杨蓉就坐车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找出好几张对戒的参考图片,实在是佩服她这本事。她这劲头要是用能在学习上,怕是泉仔都比不过她。   “都不错。”   “哥,那你全买了?”   甘露赶紧说:“杨梓,咱们买一对够了,就平时戴的。”   杨梓用车钥匙在亲妹头上哗啦了一下说:“这又不是买雪糕。还每样都买全了。对了,你今天吃了几个雪糕球?”   “一个。就一个。然后还喝了一碗姜汤。露露姐,下回你少放点儿姜呗?”   “好。”甘露立即答应,她不戳穿杨蓉是一个雪糕球一个雪糕球吃的。只说:“吃完雪糕就一定要喝姜汤的,省得肚子疼的。”   杨蓉苦着脸点头。杨梓摇摇头,心知自己不在店里,妹妹肯定吃了不止一个雪糕球,不然露露不会煮姜汤的。   于是他提醒妹妹说:“你别忘记雪糕的热量高,你小心发胖。”   *   飞机降落,杨宇把登机箱提下来交给妻子拖行,自己背了容教授的大黑包,又左二右一地提着三个岭南腊味的礼品盒。   容教授见丈夫提的礼盒别腿,就说:“你给我一个。”   “没事儿,出去找个行李车就好了。还有那么多托运的水果呢。”   水果是酒店出车送到机场的。   容教授见丈夫两手满满,就给刘卫武打电话。   “卫武,我们下飞机了。嗯,好。我们取了水果再打电话给你。”   “老杨,卫武一会儿在送人的7号门等我们。小丽也来了。”   “好啊。”   托运的行李出来得很快,夫妻俩一起上手,两辆行李车都装得满满。   “哥,嫂子,你们这是怎么弄到机场的啊?”   “酒店送机。”   “哥,你把人家的果树摘秃噜了?”   杨宇白一眼刘卫武,说:“这是亲家装好箱的,哪用我们去摘。”   “嘁,开个玩笑你都不明白。”刘卫武照例蔑视大舅哥。   别看他胖,但他壮,还真有把力气,几下就把水果都塞进尾箱。   “走了,都上车了。”   杨丽向哥嫂打听提亲和甘家的事儿,等杨宇说了百岁老寿星生活能自理,走路不用别人搀扶时,惊得杨丽合不拢嘴。   “嫂子,我哥说的真假啊?”   “明年你有空没?跟我们过去广州参加露露她太姥姥、太姥爷的百岁宴。老杨,明年我们去沾沾老人家的福气啊?”   “好啊。明年还得多跑两趟广州,给杨梓订亲,然后一个月内成亲。”   “真让杨梓明年结婚?”   “有什么不好吗?”   “哥,现在男孩子哪有够结婚年龄就结婚的啊。”杨丽提醒哥哥。   “咱们自家的事儿,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不用跟别人学。”   “嘁。你这是自己结婚晚,就想你儿子拉低平均结婚年龄。是不?”   “卫武,你说现在那些小年轻的是没结婚,但多少婚前同居?你我都是有女儿的人,不论是小媛还是小蓉,你舍得她们婚前同居吗?”   “小媛孩子都生了,你跟我说这个?”刘卫武是□□惯,不跟杨宇呛着,他都不能说话。   杨宇笑笑,在妹妹掐了刘卫武一下后,仍平和地说:“你嫂子吃应亲饭时说了,想别人怎么待小蓉她就怎么待露露。所以,我们明年八月过去提亲,九月给他俩办婚事。”   杨丽见嫂子不反对,就又问:“哥,露露是明年毕业吧。她工作怎办?”   “她成绩好,准备考研。”   “考到这边来吗?”   “应该。杨梓明年过来实习。等露露确定了考研的专业,我和你嫂子再去省大给她找导师。”说完自家的事儿了,杨宇便问:“小天怎么样了?”   “挺好的。我们昨天中午过去送饭。今天晚上又去送饭了。”   “我们从她那儿出来过来接你们的。我看小天比平时的精神头还好。”   “那肯定了。那么一大笔钱拿回来了,以后再不用负累叶家那无底洞的。”   “哎,哥,你说叶家他爸妈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叶凌云不是他们亲生的啊?”   “别瞎说。要不是亲生的,人家就一分都不还,就让小天去法院起诉,又能怎么着他们?穷乡僻野出刁民的。”刘卫武下意思地维护罗天。   杨宇也说:“他父母心里还是惦记这个大儿子。卫武,那天也就是你,换个人也未必能达到小天的目的,得到这么好的结果。”   “那是,我是谁啊!”刘卫武忍不住沾沾自喜。   杨丽就笑着说:“你是刘卫武呗。哎,他父母是不是想着小儿子大孙子没什么能耐,就使劲儿地刮老大补贴老二的?”   “也是误会。他们以为叶凌云的工资算高的了。其实在省城,他那点儿钱,还没有我们科护士挣得多。不过小丽,这话你别到他两口子跟前说啊。”   “我不说。我说那个干啥。再说我自己也没挣多少的。哥,我听说儿科护士上个月都能拿到一万多,是不是真的啊?”   “拿两万也应该。儿科护士没比ICU的轻松。”   “分院的透析护士有拿两万的。”容教授悠悠插话。“小丽,分院那边的透析室几次扩建,你怎么不去透析呢?”   “我那时不想去分院,开始是卫武在这面上班。后来妈回来了,我哥又要考研,再后来我有了小媛,就更不能去分院了。就都错过了。” 杨丽很遗憾。透析室的护士退休了会返聘,手术室的护士是到站就回家的。   “手术室的收入也不低。”刘卫武赶紧安慰杨丽。分院透析室最后一次扩招的时候,杨丽动心了,也报名了,最后为孩子上学的事儿不得不退了出来。现在回头看看,要是自己父母肯帮着带小媛,要是丈母娘不那么操淡,妻子未必不能去分院的。   “是啊。那时候收入是不低。我和徐丽轮班配合神经外科的手术。我也是舍不得离开手术台。”   其实杨丽是舍不得手术室的氛围。   护士长看得紧,那些关于自己父母的笑话、小话儿,基本不会到自己跟前。要是去其他科,可就不好说了。   刘卫武见妻子情绪不高,就换了个话题问:“嫂子,你们这些水果准备怎么办?那荔枝可不好再搁了。”   “你们拿一份回去吃。明天我去看看小天,给他们送一份。”   “她住院能吃这水果吗?”   “还有医生护士呢。再说她能住进去,也是搭了人情的。”   也是。   “你哥为憨木仔找了神经外科的李敏,我们俩一会儿就送一份过去。那些腊味小丽你们也拿回去一份。”   “嗯,谢谢嫂子。”刘卫武抢着道谢。无肉不欢的他,最喜欢吃广式腊肠了。做饭的时候扔进电饭锅里一根,连米饭都被能被添上三分香味、五分甜味了。   四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省院。   杨宇提了一份水果、容教授提了一份岭南特产下车。   杨宇说:“天晚了,我先去李老师家。卫武,你找管理处借个小推车,慢慢往上拿。”   “行。”办正事,刘卫武是绝对值得信赖。   “我们送了东西就回来。”容教授把自家的钥匙递给杨丽。   夫妻俩站在李敏家门外,按响门铃。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小伙子。阳光、威武,未语先笑,那一口白牙先声夺人。   “哎,杨叔,快请进来。妈,我杨叔来了。”   “穆彧回来啦。” 杨宇站在门口说:“这些水果和腊味你拿进去。我才从广州回来,还没到家呢。我就不进去了。”   “进来坐啊。我爸也回来了。”穆彧跟杨宇算熟。这人二十多年来一直对母亲执学生之礼。   “你爸爸也回来了?”杨宇挺吃惊的。但他仍未进屋,只交代穆彧说:“这些水果是昨天早上摘下来的,荔枝恐怕没那么新鲜了。”   李敏走过来说:“杨宇,容主任,进来坐。”   容教授把手里的岭南特产递给李敏。每次见到李敏,她都忍不住要妒忌李敏,妒忌老天爷对她的偏爱。   ——岁月好像特别眷顾李敏,没用那把万人斩的杀猪刀在她脸上施虐。李敏多年避不开的、长得不像母亲的遗憾,老天终于让她像足了母亲一次。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皱纹,皮肤没见明显的松弛,窈窕的身姿也与容教授仿佛。如果她与前几天大家见过的柴玉娇站在一起,得说她是柴玉娇的妹妹。   听到门口说话的穆杰走过来,容教授忍不住在心里说:“穆将军的这一头白发,说是李敏她父亲也该有人信了。” 第91章 91沙瓤西瓜 李敏抬头盯着穆杰的眼……   “杨宇来了, 进来坐啊。”   穆杰基本每次回来都能见到杨宇。他知道杨宇一直对敏敏执学生礼,完美超越省院任何一个学生对老师的尊敬,包括李敏当衣钵传人教导的谢苏宝。但杨宇这人吧, 他来是来,每次不空手, 但也不拿什么贵重的东西,几乎都是当季的新鲜水果或稀罕吃食。而且他绝大多数时也并不进门,只在门口放下东西, 打声招呼就走。   这样附和敏敏行事的作风,照例说穆杰不应该觉得碍眼。但穆杰再是自诩对杨宇无偏见,也不愿意见到他登门。主要是他每次见到自己的称呼——真牙疼!   比如现在。   “师公, 您回来啦。李老师,我才从广州回来, 还没到家呢,就不进去了。改天再来。”杨宇客气地往后退了半步,微微向穆杰鞠躬, 他拉了一下容教授的手就要走。   李敏便说:“还没回家啊?那就不留你们了。谢谢你杨宇。容主任有空过来坐啊。”   “嗯嗯, 李老师留步,师公留步。”   穆彧知道父母不会出去送客,赶紧穿鞋跟出去,把杨宇夫妻俩送进电梯。他还很客气、礼貌地说:“杨叔再见, 容阿姨再见。”   李敏顺手把手里的腊味提盒递给穆杰,然后转身进屋。至于门口放着的那个水果筐,夫妻俩心有灵犀、默契地留给儿子了。   “妈,杨叔说荔枝是昨天早上摘的,不好再搁了。他担心今晚吃都不够新鲜。”穆彧轻松地将水果筐搬到茶几前。   “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吧。”有穆杰父子俩在家,李敏做什么都喜欢用声控。“这小筐倒是挺漂亮, 留一个给我放在茶几上。”   “这时候还有荔枝?看着还挺新鲜呢。”穆杰在儿子把小水果筐子拿出来后,挨个盖掀开给李敏看。   “看起来还不错啊。咦,味道也可以的。”穆彧一边干活一边往嘴里塞,然后给爸妈各剥一个荔枝送嘴里去,问:“是吧?”   “嗯,是不错。你把这些水果均分四份。先给你虹姨送一份过去。”   “谢大爷家送不送?”穆彧想给霍星送点儿,可没敢说出口。   “让谢苏宝来取吧。你去一趟你雁姨家。”李敏吩咐完儿子,打电话给陈鸿雁。“小雁儿,杨宇拿来点儿南方水果,你在家不?我让穆彧给你送过去。你散步?那你自己过来拿吧。”   “妈,你说你就这点儿东西,往外送都不带隔夜的。”穆彧分完水果就给谢苏宝打电话。   “这季节的水果搁不住。留下四分之一够你们爷俩吃的了。”   穆杰剥了一颗黄皮塞嘴里,说:“这黄皮的味道好。北方没见到有卖这种味道的。你尝尝。”   李敏张嘴。然后点头赞道:“嗯,是好吃。”   “妈,谢苏宝说我谢大爷要和他一起过来。那我先给虹姨送过去啦。”   “嗯。你去吧。”   李敏把准备给谢逊和陈鸿雁的小筐水果盖上盖,穆杰把水果筐送去阳台,回来把茶几上留给自家的水果拿去厨房洗。   李敏无事便跟着溜达去厨房,找了水果刀给穆杰切杨桃。   穆杰就劝她:“敏敏,儿子的事儿你别生气啊。”   “不气。我早就不会跟他生气了。”   “你还真生气啊。”   李敏拈起一片杨桃却没有吃,想想说:“我是生气啊。先声明我对霍星个人没意见。那个我不认为霍星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好。嗯,穆杰,你听我说完。其实我是觉得若儿子真喜欢霍星,他跟潘嘉光明正大地竞争,那么我绝对投赞成票。”   “而现在这个局面,不过是他被你拐带去军校,导致他见的女孩子太少,碰到霍星这个从小到大不达目的就死不罢休的女孩子对他死缠烂打,嗯,我不说霍星这样做法不对或不好,谁都有坚持自己选择的权利。但我作为母亲担心儿子以后的生活,担心霍星达到目的后,接触了真实的穆彧后,她无法忍耐或对穆彧失望,我担心他们俩不会长久。”   儿子不在家,李敏将憋在肚子里一天的话合盘端出。   “咱们儿子不够好?霍星会失望?”穆杰没想到妻子会说出来这么一大串话。他还以为妻子是简单地不喜欢霍星的性格呢。   李敏忍不住说:“就你认为自己儿子好吧!他那龟毛的性格,哼!弹琴前得洗手、焚香,你去他房间里把床帘拽到另一边试试?你看他回来愿意不?整回原样不?他半学期回家一次,屋里的任何东西打扫卫生都不准挪窝。也就小芳那死心眼的愿意听他的。换个人谁受得了。我说霍星失望是轻的。我怕她忍受不了穆彧吹毛求疵的挑剔。”   穆杰想大事儿化小,便说:“军营里还要求牙刷的摆放朝向一致呢。谁的东西在哪儿那就是在哪儿。这是为了从细节上塑造听从指挥服从命令的军人。你们当医生的不也都有点儿轻度的偏执。像洗手,像无菌观念。你还说那都是职业病。嗯,他那不准别人动自己东西这点,我觉得是像你了。是吧?”   穆杰觉得自己回家就要化身为政委。   李敏抬头盯着穆杰的眼睛问:“那霍星是像你一样有包容性格的吗?”   穆杰摇头,很认真地回答:“我知道那姑娘咬尖!嗯,省院就没谁不知道的。但女人现在是男人的天啊,我看不少人还高呼男人要三从四德。咱们儿子从军,以后不论和谁过日子,都应该会改了那种挑剔。他不把媳妇打板供起来,那日子没可能过得下去的,是不?”   李敏把半片杨桃塞进穆杰的嘴里说:“他改就完事儿了?你忘记你拐儿子走的时候怎么答应我的了?”   “没忘,没忘,儿子也没忘的。”穆杰强调:“所以他是一定要征得你同意了,再把人带回家的。”   李敏脸色稍霁。张嘴接了一颗龙眼,吃下去了又说:“我看那霍星对穆彧不是爱,是距离产生美。她这些年一直跟潘嘉是同学,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潘嘉的所有好和不好她都知道,可能比潘志和彩虹儿更熟悉、更了解潘嘉。但咱们穆彧呢,小学只跟她同学不到半年,剩下的就是在一起打架。从托儿所开始打架。要说打架他俩是一伙的也行。可不是啊!霍星和潘嘉是一伙的。”   说起霍星和穆彧的打架,穆杰就觉得好笑。都打到霍星不再来找穆彧挑战了才算结束。他真没想到儿子会跟霍星谈恋爱。但今天他是被儿子搬回来当救兵的,得扮演好和事佬的角色啊。   穆杰刚想开口再劝,门铃响了,李敏去开门。   来的是陈鸿雁和池咏波。偏丰腴的陈鸿雁一看就是家庭生活幸福的妇人,她和池咏波站在一起,夫妻相特别明显。   “你俩散步,孩子呢?” 李敏要给俩人拿拖鞋。   “放假就去我哥那儿了。李姐,我们不进去了,这走了一身汗的,我都闻到自己的汗酸味了,得赶紧回家洗澡。”   “那你等一下,我去把水果拿过来。”   穆杰及时把水果送来了。   “哎呀,姐夫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吱一声。”   “今天回来的。有空给我包饺子啦?”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有空。你明天不走吧?”   “嗯,不走。”   “那我明天晚上过来包饺子。”   “师姐,我们走啦。姐夫,明晚见。”池咏波总算得到机会说话了。   *   关上门,穆杰想跟妻子继续说儿子的事儿,但门铃又响了。   “应该是谢逊他们父子来了。”   果然没错。   谢苏宝宛若李敏那年初见的谢逊,但是比谢逊少了桀骜、多了温和,宛如一块即将散发光彩的美玉。他手里还捧了蒙着保鲜膜的半拉西瓜。李敏赶紧把手里的拖鞋放下,侧身让位,让穆杰来接西瓜。   谢苏宝没用穆杰接瓜,自己把西瓜拿去厨房,熟门熟路地切好,放到盘子里端过来。“老师,穆叔,这瓜是沙瓤的,可甜了。”   穆杰就在心里说:“看吧,看人谢宝宝,敏敏正格八经的入室弟子,都叫自己为穆叔的。那杨宇怎么就不改呢。”   谢逊换完鞋,进屋就说:“师妹,你看我儿子,吃到个沙瓤西瓜也想着给你送过来。要不是穆彧的电话打得及时,这半拉瓜就得再切一刀了。哎呦,穆杰,没想到你在家啊。”   谢逊老了很多。省院里有人背地里开玩笑,说他应该改名叫谢顶。但即便如此,老帅哥仍有几分昔年的风度。他久任重责的院长,气质不复年轻时的桀骜、眼里无人,而是在岁月的锤炼下,干练趋向沉稳,桀骜早转成凝重。   “想到就请我喝酒了?” 穆杰开玩笑。他才听儿子告诉谢苏宝说自己回来了呢。   “该你请我喝酒的。师妹的事儿,我没大战三百回合,上上下下的也战了三十回合。”   “谢谢师兄。你劳苦功高,我借花献佛。”李敏递过去一片西瓜。   “不用说谢,我大部分是公心,是为了省院的发展。”谢逊接过西瓜才说了半句话,门开了,穆彧回来了。   “谢大爷。”穆彧先跟谢逊打招呼,然后跟大人说了一声,便拽谢苏宝先洗手再去他房间。没一会儿,白檀香气飘出来,流畅的音乐声响起,片刻后琴音转低,古琴的声音凸显出来。钢琴的伴奏下的“流水”汤汤,令李敏等人不由就侧耳聆听。   一曲终了,谢逊问李敏:“穆彧回家还练琴?”   “练。前天回来跟我商量要买个架子鼓。说在电脑上敲架子鼓不过瘾。”   谢逊笑道:“那楼上楼下还不得来敲门啊。”   “是啊。我是怕邻居把我的家门当架子鼓敲。我让他去外面琴行玩去。”   谢逊就对穆杰说:“你儿子真该搞音乐的。”   穆杰就笑:“搞音乐哪比得上当将军,一根指头可以调动千军万马。那浩大声势,哪个乐器也比不了。”   李敏忍不住斜睨穆杰一眼。当初就是用这说法,诳儿子去朱日和涨见识,然后就把儿子拐去军校了。   音乐声再度响起,穆杰走过去帮他俩开空调、关门,谢逊也撇开有关孩子的话题。   “师妹,这周的院务会主题是关于药占比的,轮到刘红主持会议。你是第一次参加院务会,就以听为主。你心里先有个底,可能刘红会有不同的意见,不管她问你什么,你别跟她硬碰硬。”   “我要躲着刘书记?刘师姐会难为我?”   谢逊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似乎是在犹豫,但她最后还是说:“刘红当了这些年的书记没当够,还想当院长,我没搭理她那茬儿。她要是跟你过不去,你暂时别理会她。省得让外人看笑话。”   “她想当院长?不是潘志要当院长?”李敏诧异地问。   “他俩谁想当院长也都正常啊。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是不,穆将军?”   “元帅。”穆杰笑着订正,递西瓜给谢逊。   谢逊摆手说:“你吃吧。我在家吃了不少西瓜。这人年龄一大,水分多点儿就起夜。我可跑不起厕所,明天有手术呢。”   他用叉子叉起一片杨桃,慢条斯理地吃完以后,以痛下决心的态度对李敏说:“院班子该大换血了。陈院长在我给他做助理时曾说过,在这个位置久了,人会变得官僚,会忘了初心,会变得面目丑陋,会变得自己不认识自己……”   说到陈文强,李敏沉默地回避谢逊的视线。穆杰了解李敏对老师的感情,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他还说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由不得他不掺和。可掺和的多了,再想清清白白地抽身出来就难了。”   “师兄,咱们不提我老师好不好?”   “好。”谢逊应了后,说:“我不给刘红机会也是为她好、为省院好。她回到临床好好带几届研究生,不仅是个人学术上能再上一层楼,也能把咱们省院重症医学的人才基础夯得更实。其实我主要也是不想她最后落到陈院长那样的结局。她跟医保的个别人、跟药商等勾连得太多太密切。那不是她那个位置应该做的事情。”   听谢逊说到刘红跟医保和药商的勾连,李敏又抬起头。   不等李敏问什么,谢逊又扔了一颗炸/弹:“潘志我跟他谈过了,他和我、刘红一起下来。你重组班子。”   “啊?”李敏震惊。“那换谁?”   “金鑫或是石屹。你觉得谁更适合做助手你就用谁。俩人各有所长。”谢逊揪下一颗龙眼慢慢剥皮,没有任何感情地说:“潘志太油滑了。我这些年仗着资历压他。梁主任说的不错,他把咱俩卖吃了,咱俩还可能会倒找钱给他。”   “这话怎么说?”   “反正你知道我这决定就行了。这两年你细看潘志的行事。我知道你跟严虹关系好,但严虹跟你师姐关系也好啊。可潘志给我挖坑从来不带犹豫的。”说到这儿,谢逊转移话题,道:“大内科必须有副院长,一个太少,两个正好。你仔细观察内科出身的王院长能不能跟你合得来,合不来一起换人。小科室还是算了。”   “嗯。慢慢看了。要是金鑫在普外就好了。或者石屹在普外也好。或者他俩换一下也好。”   “有道理。那骨科虽是大科,但人心始终不齐。归根到底是金鑫魄力不够。心外科一直上不去,就跟潘志当了副院长有关。心胸拆分的太勉强了。至于普外,你这想法也不错。那就得往再后几届的人里找了。暂时我也想不到哪个合适。”   “师兄,你回普外当大主任,普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都没事儿。要不把心外科和胸外科合并了?”   谢逊摇头:“合并了就得潘志回去当心胸外科的主任。不说他拿不起心外科,那石屹的性格像足了他父亲。他尥蹶子走了得不偿失。”   李敏赧然,想起自己那年出走给谢逊带来的困扰。沉默了一下,她说:“嗯,我倾向选金鑫。咱们省院骨科的业务比心外科、胸外科的分量重,骨科该好好整顿了。若是金鑫当了副院长还弄不明白骨科,”   “那你准备怎么办?”   “那就是小志和宝宝的事儿了。”   谢逊见李敏这么说,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杨毅的事儿,你听了先放心里。他继父出事儿了。”   李敏吃惊地瞪大眼睛。   谢逊扶了一下眼镜说:“原本省院的副书记职位,是一把院长兼任的。几十年都是这样的。那年他继父从我手里撬走了副书记一职给孟庆良,害得我只能以院长身份列席党委会议,丢脸却无可奈何。但我想不论是金鑫还是石屹,他俩谁跟你搭档,也都会不错。”   “师兄的意思?嗯,我明白了。”李敏突然明白谢逊的潜台词了。不论是金鑫还是石屹都不是提上来做副院长,而是直接当书记。他俩人的性格、业务能力、在省院工作的年头,都在杨毅之上——哪怕杨毅当了五年的副书记,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那放在自己面前的难题,便是提名金鑫当书记。自己不仅要当着刘红、杨毅的面先提出来,还要支持谢逊把副书记的职务归回到院长名下!   李敏重重点头。她终于明白谢逊今晚要来自家说话的目的了,也明白谢逊告诉自己刘红要当院长的目的了。   谢师兄要在最后这两年多的任期里拿回副书记的兼职,刘红是不赞成的,而潘志耍滑头了。   ……   送走谢逊父子俩,李敏就对穆杰说:“看吧,就这么个破省院,我刚上班时就激里隔生、勾心斗角的。三十年了,还是这个样!”   “小志被他继父拔苗助长了。”穆杰为表侄女婿惋惜。“谢逊哪是不知道我回来,他是偏捡着我在的时候,提前来跟我打招呼呢。”   “是啊。但能说他做错了吗?我可不想以后用旁听的身份列席党委会议。”   穆杰无话。   “穆杰,小志要是下去了,你别怪谢师兄。你跟你表哥说一声,他和老柴是一辈子的铁哥们,真生分了也挺没意思的。”   “是啊。只能说小志他继父做事有点儿急了。不然等刘红任期满了,多好。”   李敏在心里算算杨卫华的年纪,然后说:“他继父等不及的。刘红要是当两届书记,他就二线了。”   “刘红现在不能再当一届书记?”   “她当书记就没我当院长的了。这么些年,院班子一直是只有一个女的。哎呦,不对,王静当书记时,刘红是副书记。”   “你应该挽留刘红再当一届书记。条件是她提出把副书记归还一把院长。” 穆杰冷静地指出要点。“那你就不用像谢逊那样参加党委会了。”   “哪那么容易的。我也得给谢师兄递交投名状啊。”李敏叹气:“唉!杨毅是你表侄女婿,你表哥两口子这些年跟我关系还不错,这事儿是挺棘手的。唉!想当年谢师兄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说目下无尘都没用错词,如今也把这一套玩的纯熟了。”   “你不想给他当助理?”   “不当助理怎么当院长啊。我可是一个想当元帅的好士兵。”李敏开玩笑。   “敏敏,你不想当就不勉强。”   李敏沉默了一会儿说:“穆杰,现在不由我选择了啊。”   “你可以按你的心意行事的,穆夫人。”   李敏笑笑,说:“谢师兄是我半拉老师,这十年他罩着我。等他退下来,我得罩着他十年,送他风光退休。穆杰,我看过陈院长是科室副主任的时候,说仰人鼻息是夸张,但他那时也是和李主任、梁主任互为脊背依靠的。等他当上院长助理、医疗院长后,他和梁主任关系变了。不是说他变不好了,但梁主任在他面前退让时候多……”   李敏不想评说这两位已经过世的老师,她内心不愿意去回想陈文强的后期变化。她迟疑着对穆杰说:“或许是在那个位置久了,人都是不得不变吧。”   “让潘志去操心不行吗?我看他跟谢逊的关系不错,跟你也可以的。”   “潘志啊,他对我可跟谢师兄差远了。若不是彩虹儿,算了,不说他了。穆彧,大人说话你别听下巴嗑。”   “妈,我28了。”穆彧不满地抗议。   “办事不牢的另一面说明你的心理和思维还是小孩子状态。穆杰,你跟他说明白。我回去书房看书了。”   李敏施施然地走了,留下父子俩面面相觑。   “爸,我妈是什么意见?”穆彧凑到父亲跟前问。再没看出来母亲余怒未消,他就是个傻的。   “儿子,你的麻烦来了。”   其实穆杰觉得是敏敏的麻烦来了。不论儿子和霍星能不能成,李敏都不会同意刘红继续当书记。不光是金鑫对李敏态度和刘红不同,而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铁律。   但眼前的事儿得怎么收场?他思来想去,敏敏那性格,算了,他决定先做儿子的工作。 第92章 92八心八箭 我去找六六说点儿事儿……   “穆彧, 听明白你妈妈的话没?” 穆杰的脸上完全没有了刚才与李敏和谢逊说话时的自然随意,取而代之是严肃,以及无声无息就让整个房间都降温的威压。   见父亲严肃起来了, 穆彧下意识地立正站好,刚想说:“报告首长, ” 转瞬想到这是在家里。   穆彧无限敬佩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他特别佩服父亲能够自如收放气势的本领。在全军面前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与他对视。可到基层连队的小兵跟前,他又是非常和蔼、随和、亲切,堪比外面树下摇扇子的老大爷。   “坐下说话。”   穆彧仿佛听到命令的士兵, 顺从地坐到父亲的侧面,他带着一点儿抱怨情绪地垮下肩膀,嘟囔道:“爸, 好好的你吓我干什么。”但他随即在父亲的目光里又挺直脊背坐正了。他认真地回答父亲的问话,道:“爸, 我明白。我妈妈的意思是说她要当院长、霍星她妈妈就不能当书记呗。是女干部的比例问题?也不是啊。”   “你妈妈受了你陈爷爷那事的影响,不然她早就当上院长助理了。”   穆彧点头,陈爷爷出事儿的时候自己不小了, 那随后的变故他多次想问明白, 但母亲总是回避。   穆杰摇头,这小子照自己当年可差太远了。还想结婚?回头扔去基层锻炼,准保能累得他想不起娶媳妇这事儿来。   但现在嘛,他耐心地给儿子解释:“一把手和二把手是亲家, 可行吗?傻小子。书记是要配合院长的工作,但书记还有身兼监督院长工作的职责。”   “哎呦,那我得赶紧找我谢大爷,赶紧把霍星她妈妈拉下来。” 穆彧语气夸张,站起来要走。   穆杰稳如泰山地坐着,丝毫不为儿子的小伎俩动摇。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 沙发都给他坐出虎皮太师椅的威势来。直到穆彧讪讪地坐回原位,才打趣儿子:“霍星知道你这么干……”   “那也不能让我妈妈受委屈啊。”穆彧从小就无师自通地找到了怎么在父亲面前混过关的窍门。天大地大,母亲在父亲的心里排在最前,祭出母亲这面大旗百试不爽。   “你妈妈倒是没白生养你一场。”穆杰颌首。   “那是。爸,我谢大爷的意思呢?”   “你谢大爷现在选择了你妈妈做他的院长助理。你说在你谢大爷心里,是霍星她妈妈近还是你妈妈近?”   “自然是我妈妈了。我谢大爷一直对我很好,谢苏宝还是我妈妈的学生。”穆彧顺口回答,然后他在父亲是笑非笑的眼神里察觉自己的回答不对。认真地想了想,他试探着问:“爸你是不是说我谢大爷实际更偏重霍星她妈妈。她妈妈早就当上书记了。”   “离间”儿子和谢逊的关系成功,穆杰微微一笑。但他旋即收起了笑容,继续不动声色地做儿子的思想工作。   “穆彧,你慢慢想。省院换届是两年后,你妈妈明天走马上任,霍星她妈妈跟你妈妈的对立是不可避免。你觉得你和霍星的关系适合吗? ”   “爸,你也反对?”穆彧不敢置信地盯着父亲。“爸,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反对你干嘛。我还希望你马上结婚呢。三十而立,你不仅该在事业上更努力,也该有自己的小家了。但儿子啊,咱爷俩得顾及你妈妈的心情。你当初去军校怎么说来着?”   “我以后把老婆孩子送回来陪我妈。”穆彧立即回答。“我就想着……“   穆杰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儿子说完话,他也猜到了儿子想说什么了。然后他问儿子:“你觉得霍星的性格适合陪伴你妈妈吗?”   穆彧沉默。良久以后,他跌落凡间,万分为难地说:“爸,一诺千金太难做到了。可若是我连我妈妈都辜负了,这天下任何人我都可以背弃了的,是不?”   穆杰抬手重重压到儿子的肩膀上,饱含深情地看着儿子的眼睛说:“穆彧,咱爷俩亏欠了你妈妈。但你妈妈在你和霍星的事情上,仍是全盘为你考虑的。她怕霍星是出于得不到的是最好的心理追你,依霍星那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争强好胜性格,她绝对能坚持十年的。我们能否认这点吗?”   穆彧在父亲坚定的眼神能力回答:“不能。”   “那你妈妈的反对有道理没?”   “有。”   “所以,你和霍星这件事儿,不仅存在双方长辈的不可调和的对立,还存在她的动机有待确认的本质问题。儿子,你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喜欢她什么?”   “嗯。我会好好想想的。爸,我觉得觉得”   “你不用纠结以后送老婆孩子回来陪你妈妈的诺言。国庆节大阅兵后,我可能会调回军区,我会尽可能地每天回家。你想明白了来告诉我,为什么霍星会舍弃更熟悉的潘嘉?潘嘉从托儿所的爬班起,就坚定地紧跟在霍星的身边。”   *   杨梓紧紧地攥着甘露的手,用那种生怕她丢了、跑了一般地的劲头,把人拖进了珠宝首饰专柜群。   甘露微微脸红,小声对杨梓说:“小蓉和泉仔在咱俩后面呢。”   杨梓走慢半步,带着点骄傲自得地笑着说:“露露,我已经有资格拉你的手了。露露,我一定要挑一款最衬你手指的戒指。”   “好。杨梓,其实你挑哪款都是你的心意,在我心里都是最好、最适合的。”   甘露的话令杨梓有点儿小激动,他轻轻摩挲甘露带着金戒指的那根手指说:“露露,你要少干活,像我妈妈那样保护皮肤。”   甘露笑着说:“在学校要洗衣服,在家也要做家务呢。”   “我妈住校时,所有的衣物都是带回家洗。我外婆说她三十年里肯做的家务活,就是给我和我妹妹洗脸、洗澡。”杨梓露出怀念的神情。“我们俩那时候的皮肤比她手嫩。”   “那谁干活?你外婆?”   “我外婆身体不好。她的精力都用在甜品店上了。家里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外公安排,家务活都交给保姆去做。我妈跟我爸去北方时,还把跟了我外婆十几年的保姆也一起带过去了。我奶奶因为这事儿说我妈妈是地主家的小姐。后来,后来我爸爸说,算了,以后再给你说。反正你记得别把手弄粗了。”   “嗯,我会记住的。”甘露笑眯眯地答应。   她早发现杨梓特别喜欢自己的手,尤其喜欢看自己的指甲。她理解这种喜欢。就像自己喜欢看杨梓的脸、喜欢看他丹凤眼里能溺毙人的温柔笑意一样。   甘露认为有人喜欢长腿,有人喜欢细腰……只要没违背公序良俗,没在大庭广众下妨碍别人,只要自己不丢人现眼,她不认为当花痴、颜狗,有什么不对或有什么可耻的——谁不喜欢美好的事务呢!   所以,这些天在容记干活时,她都记得带好手套,晚上也很认真很仔细地擦护手霜。她的护手霜是那种扔在药店的角落里乏人问津、大包装的医用凡士林膏,一大罐也没有几十块钱,一罐子能用一、两年。   唯一的不好是擦完以后黏糊糊的。只能在手湿的时候就擦,且只能擦薄薄的一层。   这几天连杨蓉也都学会了,洗完手不擦水,只挤出一点点茱莉蔻的护手霜,学甘露仔细地把每一根手指、每一个指甲都按摩到。   杨蓉在他俩几步之外听电话。   “嗯,嗯,就是日常戴的。我都说了现在谁戴金戒子啊,你们居然还买一对!老土老土的。嗯嗯,我不说。好,好。我都记住了。”   “哥,我妈回我电话了。她说日常戴的不用太大,50分的就可以,但切工要达到verygood,净度在VVS以上,颜色是D或E都可以。她说天河城什么品牌的钻戒都有。她让你们只挑八心八箭的钻石,要有铂金Pt950或Pt990标识的戒托,一定要有GIA裸钻分级证书。有证书证明钻石的身份才可以买。还有记得要让售货员在□□上注明,若检测出八心八箭有偏颇,便要无条件地给退货。”   见杨蓉没有任何犹豫地把这一长串话复述下来,甘泉就说她:“小蓉姐,你要是学英语能这样,你绝对能拿到四级优秀。”   杨蓉气道:“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我告诉你泉仔,除了考试,我什么都行。而你是除了考试,什么都不行。”   甘泉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在姐姐微微的摇头中,咽下反驳之语。算了,为了阿姐不为难,不打击她了。   四个人按照容教授的指示去找钻戒,看完几个柜台后,甘露有些懵,达到容教授要求的钻戒起码都要两、三万,而这是属于日常随便戴的标准。那,那,看过单独陈列的几挂钻石项链后,那上面的一串零令甘露姐弟俩震惊。姐弟俩交换下眼神,明白自家藏起来的那条项链比这些都好,肯定也要贵很多。   是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清楚知道判断钻石的标准了。首先是份量,其次是切工,然后是净度、颜色。   这所谓的4C标准,令甘露心生怯意、望而却步。   “杨梓,我们不买了吧。你看那些售货员都在推诿GIA裸钻分级证书暂时没在手里 ,还不肯在□□上注明退货条件。明显是他们的钻石切工不够标准的八心八箭,品质也达不到国际裸钻的标准,但价格却是按国际标准定的。”   杨蓉见甘露大退堂鼓了,立即积极地又打电话给母亲寻求帮助。   *   杨宇和容教授到家时,刘卫武和杨丽刚把水果和他们的行李箱等送上来。   “哥,嫂子,我们回去了,你们早早休息。”杨丽把门钥匙还给容教授。   “明天下午我和你嫂子去看小天,你俩还去不?”   杨丽就说:“我要看手术室的跟台安排。”   刘卫武就说:“那我来接你们吧。我这车在医大附院好停。”   “那咱们明天下午四点钟走,避开塞车。我去食堂定几个菜拿着,你到那边等我。”   郎舅姑嫂四人说定明天的安排,各自回家安歇。   杨宇洗澡出来,见妻子在讲电话。他听了一会儿,等妻子收线问:“是儿子要买钻戒?”   “嗯。我让小蓉转告他随便买一对。”   “你那标准可不随便。”   “你闺女要不问我,就随便他们买了。问了,我就得把标准告诉他们。免得他们白花钱买不到好东西。”容教授在丈夫了然的目光里又补充了一句:“也免得露露不识货,以为我给她的项链便宜。”   杨宇笑:“有道理。你赶紧洗澡去吧。累了两天,今晚早些休息。”   容教授洗完澡,披散着半干的头发,贴着面膜,开始准备夫妻俩第二天上班要穿的衣裳。   她一边收拾一边问:“老杨,穆将军的头发怎么看起来全白啦?”   “累的啊。。”杨宇给妻子打下手,搬来烫衣服板,给蒸汽熨斗装纯净水。   “累的?听说他早当了中将,真的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他以前在老山战场带兵,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现在他那上万人的部队,哪哪儿不得操心到,能不累嘛。就咱倆才管几十人的科室,有时候还觉得累心呢。”   也是。   “那他怎么不染了啊?现在这和李敏看起来像父女俩似的。”   “他说这样不染能让李老师安心。”   “真的假的?李敏不像是离了男人活不成的女人啊。”   杨宇暗忖,怎么涉及了李敏,容容就像变了心性似的。于是,他故作未觉地打消妻子的疑虑说:“以前穆杰的军营里全是男的,后来吧,听说有了不少女兵。有一年李老师过去探亲,之后穆杰就再不染头发了。”   “李敏在部队闹了?”容教授停下熨斗。   “你想什么呢。李老师和穆杰的感情非常好。不比你我差。也是那种共过患难的夫妻情。再说以李老师那么骄傲的个性,穆杰要是整出什么事儿来,我估计她会立即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了。”   容教授撇嘴,不满意丈夫敷衍自己。   “老杨,我说你下回别叫他师公了。我看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这称呼。”   “我知道他不喜欢。等儿子过来跟李敏实习,我就改口。”杨宇心里有主意。大家都称呼穆杰穆将军,自己不独树一帜,怎么体现自己把李敏当老师尊敬啊。   容教授继续烫衬衫,她动作娴熟,很快整理好一件,交给杨宇挂起来。但她突然很担心地问:“老杨,你说李敏明天开始当院长助理了,憨木仔过来,她还有空亲自带吗?”   “这个你放心。省院的这些院长、书记,哪个都没把临床撒手了。我估计李老师每周的手术都不会减量。她会在术前考问学生解剖等,术后查房也会问得很详细,尽够实习学生的了。”   “到底和她没当院长是不同的。”   “那肯定了。但神经外科有他们自己的教导学生办法,也有他们自己的考核标准,具体小到每分钟打结多少个,大到每种疾病实习生该掌握到何种层次都有定例。我读研以前,烧伤就和神经外科在一层楼,平时就跟着李老师,她带教查房我跟着,她给实习生讲课我也跟着。那时候路凯文刚毕业。嗯,他现在领的那个小组,李老师会儿外关注的多一些。谢苏宝在他那个小组里。”   “那池咏波呢?”   “池咏波名义上是陈院长的研究生,实际是李敏手把手带出来的。这个我有跟你说过的。你不用担心,神经外科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李老师用同一个标准教出来的。便是李老师把儿子交给谢苏宝去带,对儿子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提起谢苏宝,容教授就点头说:“我知道谢院长的手术做得好,听说慕名找他看病、做手术的,都排到一个月之后去了。他的专家号一号难求。”   “他每周就半天门诊,只二十个号。从来不加号的,可不就难了。”   “那李敏以后会不会这样?我见过李敏去门诊,那声势大的,起码得有五六个、七八个人跟着。”   “我上班时神经外科门诊就那样。那时候一周就半天门诊,陈院长看着李老师接诊患者,我和路凯文等两三个年轻医生写门诊病历、开化验单等检验单,三四个实习学生围着插不上手,还有两三个进修医生跟着。”   “真有排场。那会挂多少号出去?”   “也不多,不过那时术后复查号、术前预约的另排队。不过急症和重症患者,急诊和门诊都会请病房会诊。现在池咏波和路凯文都出门诊收患者,李老师出门诊的阵势反没陈院长那时大了,我估计神经外科的号应该挺好挂到的。”   “那肯定了。池咏波也是主任医师的。”   两件衬衫熨烫完毕,容教授叹口气说:“咱们家的保姆该换了。我说过几次了,一定要把衬衫烫好了再收。你说我刚才要是不检查一下,咱倆明天上班是不是得穿这皱巴巴的衣服?”   “要不你先别辞退这个,先跟家政公司联系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嗯。哎,老杨,你说谢院长怎么把儿子放李敏他们科了?他是省院的第一把刀,孩子自己带着不是更好?我听说腹腔镜在东北是他第一个开展的。”   “是啊。我也不清楚他为什么把谢苏宝交给李老师了。不过李老师的手术技巧一点儿也不弱谢院长。李老师她擅长显微外科那方面的手术。我刚毕业那年,李老师做肝癌切除术,是谢院长给她做一助,”   “你等等,老杨,你就比李敏晚毕业一年吧?你说李敏毕业一年就做肝癌了?”   “是啊。我跟人家没法比。我是大专,她是医大毕业的,又是舒院长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女外科大夫。不说基础比我好,她的际遇也好。听说她和陈院长、李主任、梁主任一个小组,李主任是陈院长的带教老师。你说那么个技术小组,她只要肯干,手术管够,能练不出来嘛。”   “敢让她上肝脏手术都够夸张的了。”   “李老师最开始上肝胆手术是跟谢院长上的。她也一直说谢院长是她肝胆方面的老师。你要有空,可以去看看病案室存档的资料,前期都是文字的,92年之后应该有谢院长和李老师配合做肝癌切除、还有肝移植手术的。”   “好。我有空去看看。Copy一份回来给儿子。唉!我就是担心李敏到时候没空管咱们儿子。”   “不会,她答应了就会做到的。到时候我看看李老师把儿子放去哪组,我会勤去看看的。”   见丈夫这么说,容教授彻底放下心了。   “你电话响了。”杨宇把手机拿给收拾熨斗的容教授。“小蓉找你。”   “你先接一下。”容教授见是女儿的,便让丈夫先接。   杨宇开了免提。   就听杨蓉噼里啪啦地把天河城买钻戒的挫折汇报了一遍,然后说:“妈,我露露姐不想买了。”   容教授笑成一朵花。说:“你们去谢瑞麟那儿。他们家的钻石镶嵌首饰有打折回收的规矩。差不多的价格,去他家挑一个吧。我把他家的VIP卡号发你手机上。”   杨蓉转达母亲指示,四个人转到谢瑞麟专柜。   杨蓉提了那一串要求,换来服务员的点头,“有,这些证书我们都有。”   “比刚才的贵了一成。”甘露小声对杨梓说。   “要对戒。这个,这个,这个,你们拿出来给我哥他们试试。”杨蓉的排头比掏钱的哥哥大。   黑色的金丝绒上,一对钻戒闪耀。两位带着白手套的售货员,小心地把钻戒戴到俩人的手指上。   “怎么样?漂亮不?”甘露晃着手指给大家看。   “漂亮。那两个也带上比较一下。”   在杨蓉的强烈要求下,三个戒子并排戴到甘露的手指上。   “小姐,你的手好看,戴上钻戒就更漂亮了。”   杨梓就问甘露:“都要了吧?”   甘露摇头,说:“一个就可以了。你最中意哪个?”   *   霍星一直捧着手机看,可始终没看到屏幕亮起来。终于她耐不住了。她给龚健打电话。   “六六,你在干嘛呢?”   “我在潘嘉他家吃水果呢。过来啊。”   “什么水果?”   “荔枝龙眼黄皮芒果,穆彧刚才送过来的。”   “哼!”   “赶紧的,比外面卖的好吃。”   霍星犹豫了一下,换了衣服要出门。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我去找六六说点儿事儿。” 第93章 93糖不甩 是敏姨先看好了,她跟我妈……   霍星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离开家门的。直到潘嘉开门让她进屋, 她都没有厘清自己的思想。   “傅颖,你也在啊。”霍星不知道自己怎么问出这句话。旋即她便醒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傅颖和潘嘉在谈恋爱,来潘家吃水果不是很正常的?   “嗯。潘嘉喊我过来吃水果。”果然傅颖的回答宣示了她和潘嘉的关系。   傅颖比他们几个小, 照理说跟他们没什么交集。但因为她妈妈富云香跟李敏的关系特别好,哪怕这些年富云香跟冷小凤面和心不和的, 傅颖跟他们几个也有在李敏家碰过面,勉强算是熟人吧。至于潘嘉和傅颖谈恋爱的事儿,霍星是通过六六知道的。   今晚六六也在, 霍星觉得这才是奇怪的。   “六六,”霍星接过潘嘉递来的湿纸巾擦手。挑眉看着自己的表弟说:“这是穆彧送给你家的水果?你把我喊这儿来吃?”   不等龚健回答,潘嘉就说:“我喊六六来的。”   “你也不怕潘叔和虹姨回来没的吃了?”   茶几上的水果看着挺多, 但每样就那么一点儿,以霍星和潘嘉的熟稔, 她这么说也不算夸张。   潘嘉把水果叉递给霍星说:“这杨桃味道好。你尝尝。我妈和我爸散步前吃过了。”   “穆彧呢?”   “他说谢苏宝一会儿要去他家,没在我家待多一会儿就回去了。”   “哼。他眼里就只有那个谢苏宝。要不是谢苏宝结婚了,我都得以为他俩背背山了呢。”霍星不满。穆彧今个儿一天没跟自己联系。原来还说今晚出去看电影, 结果晚饭前就在微信留了一句“走不开”。   潘嘉对霍星永远是好脾气的。他笑笑说:“他俩小时候就好。这些年咱们又不是不知道。”   龚健就道:“姐, 你别那么说。小心梁霄找你打架。”   梁霄是梁主任的外孙女。这是个像她妈妈一样特立独行、但是比她妈妈更会算计的女孩子,梁慧这么评价自己的外甥女。   因为梁霄在高考前自作主张地改随母姓,把当时已经卧床不起的她姥爷梁主任喜得,拿着外孙女来给自己看的户口簿就表态, 要把自己的全部财产都留给她。   梁主任不是嘴上说说,人家正经地请来了俩律师。最后是谢逊和李敏作为见证人,看着律师在病床前做了遗嘱公正。   真的是全部嗳!那俩外孙子什么也没给。   事后,梁主任的大女儿找老父亲劝说父亲更改遗嘱,气得梁主任把她赶出病房……后来,时为书记的王静出面主持执行遗嘱。真的是越过三个女儿, 把老两口一辈子的积蓄全部给了梁霄,包括房子。   多年后,在梁霄和谢苏宝的婚礼上,遗嘱见证人谢逊和李敏还被梁慧打趣,说他们俩合伙,一个给儿子争,一个给学生争。   虽说是玩笑话吧,但那场合吧,也让谢逊、李敏觉得有点儿没脸。幸好刘红及时给打圆场:“梁霄改名时才多大?那时她还没和谢苏宝谈恋爱呢。”   李敏看着金鑫拽梁慧,便没说谢苏宝和梁霄是自由恋爱,自己这媒人是充数的。   而同一席面上的新娘子梁霄却一点儿也没给她老姨留脸,直接就怼道:“我姥爷没儿子,早二十年就说了我们仨谁跟姥爷姓梁,他的东西就给谁。你不就是盼着姥爷的心愿落空了好分到三分之一吗?”   梁霄还想多说,被谢苏宝拉走敬酒去了。   新娘子一战成名。   如今她和谢苏宝生了俩儿子。大的姓谢,今年升学前班。小的姓梁,刚脱离爬班。   如今这一家四口就住在梁主任给梁霄的那套房子里。楼上,是公婆家;楼下,就是娘家。小日子过得别说有多惬意。而且她和谢苏宝的关系特别好。让旁观者说,幸好她没学医,不然这俩得手拉手地上班了。   提及梁霄,霍星的眼里闪过羡慕。叫个向往爱情和婚姻的女孩子,就没有不羡慕梁霄的。但她却死鸭子嘴硬地把话题拐偏,说道:“我怕她?我让她一只手。她也就嘴巴能嘚啵几句。”   潘嘉把剥好的黄皮递一颗给吃完杨桃的霍星,笑着说:“你还想像小时候那么打架啊,我和六六可不敢跟你冲锋陷阵了。”   霍星自然地接过黄皮塞嘴里,说:“跟梁霄打架不用你俩帮忙。跟穆彧打架你俩帮忙也没用。咦,这黄皮的味道也不错。这是哪儿买的水果?”   “穆彧说烧伤科的杨主任去广州了。今天带回来的。一会儿我把穆彧找过来?”潘嘉含笑问。这一会儿的功夫小半碟的黄皮剥好了,他把碟子推到霍星的面前。   霍星的眼神不由就在傅颖的脸上打了个转儿。眼看着傅颖的脸色来回变幻。   傅颖看着那小碟黄皮,随即笑吟吟地说了:“好啊。潘嘉,你把穆彧叫来吧。我妈妈她们正等着他休假回来,都准备好了给他介绍女朋友呢。”   龚健和潘嘉齐声拦傅颖:“你别瞎说。”   “怎么是我瞎说?”傅颖脸上在笑,可她的不乐意了还是让屋里的几个人都清楚了。她拽了一张纸巾擦手,然后拨通电话就说:“妈,穆彧昨天回来了。嗯,是潘嘉说的,我没见到他人。我在吃穆彧送给虹姨的水果。妈,你上回不是说要给穆彧介绍女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就是我虹姨的那个学生呗。嗯嗯,我知道是敏姨看好的。我虹姨没在家,她和潘叔出去散步了。潘嘉还叫了六六过来吃水果,六六又叫了霍星。他俩都在呢。”   傅颖的一番话令潘嘉、霍星、龚健都有些发傻。   霍星率先醒过闷来问傅颖:“敏姨看好虹姨的学生了?”   “是啊。是敏姨先看好了,她跟我妈妈说穆彧绝对会喜欢那种女孩子。她都跟虹姨商量好了,然后才托了我妈妈做男方介绍人。对了,霍星,你妈妈也做介绍人,你不知道吗?潘嘉,你妈妈是女方介绍人呢。她们说要三媒六聘,就等着穆彧放假回来了。霍星,你不在我们医院你不知道,潘嘉和龚健都见过那个女生的,长得漂亮不说,跳舞也好,就是上次护士节演出领舞的那个。”   “潘嘉、六六?”霍星的脸色难看起来。   “姐,我不知道这事儿。”龚健就差指天画地地发誓了。他抱屈:“大姨一点儿口风都没跟我妈提啊。”   霍星转头问潘嘉:“你也不知道你妈妈的研究生……”   “星星,我妈这些年不知道带了多少研究生,我一向不关注妇产科的那些研究生,跟她们也没往来。” 潘嘉撇清自己,为难地解释。   “那护士节领舞的那个?”   “啊,那个啊,我知道叫莫莉莉,我妈妈说她今年留到产科了。”潘嘉避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挑能说的说。   其实最早母亲曾劝过自己的。那时莫莉莉刚下临床,母亲就说过她不错,人聪明不说,性格也好。他也在家里见过来吃饭的莫莉莉。觉得凡是贤妻良母的那些词,都堆砌到她身上也不为过。   但自己喜欢的就不是她那款。   “是因为敏姨看好她当儿媳妇才留下的吧?”霍星问潘嘉。   不等潘嘉回答,傅颖笑呵呵地继续捅刀:“当然了。霍星,还是你妈妈帮忙办的呢。妇产科今年就有三个编:妇科进了一个博士,产科进了一个博士和莫莉莉这个硕士。她们明天上班。说真的,咱们省院是越来越难进了。要不是敏姨看好莫莉莉了,她还真没可能在省院留下。我听说虹姨也很喜欢她。说敏姨先看中的,就不跟敏姨抢了。还说敏姨以前想当妇产科医生,这回选个妇产科医生当儿媳妇,也算是间接实现理想了。”   傅颖说完话问霍星:“这黄皮很好吃的,就是剥皮会沾一手果汁。潘嘉都给你剥皮了,你就吃吧,我不在乎的。反正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给你剥水果皮了。潘嘉,你说是不是?”   潘嘉看看傅颖,再看看霍星,他没回答傅颖的话。   傅颖等不到潘嘉的回答,就站起来冷笑着说:“潘嘉,你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霍星,你是捧了满碗还惦记着锅里的,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要脸的德性一模一样。”   “你骂谁不要脸?”霍星还没从李敏相好儿媳妇的打击中恢复,又被傅颖这么骂,她热血上脸,真想打人了。   龚健忙站起来,拉着傅颖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傅颖,你说这些干什么啊。走走走,我送你回家。”   傅颖很不高兴。她甩脱龚健的手,回头说:“潘嘉,咱倆到此为止。我爸爸说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我收回刚才对你俩的评语。我祝情投意合的你俩早日喜结连理。也免得再祸害别人了。”   龚健见状不好,伸手就揽着傅颖往外走。   傅颖极力挣扎:“龚健,我还没换鞋呢。你放手,你干什么啊!”   霍星跟过去说:“六六,你放开傅颖。我怎么觉得我瞎、我妈也瞎了呢。傅颖,我们从前都没看出来你傅大小姐嘴巴这么厉害啊。”   “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啊。”霍星把龚健扒拉去一边,拉住傅颖的手问:“你也明天上班是不?我妈不点头,你能在省院留下吗?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啊?”   傅颖看看龚健,看看跟过来的潘嘉,呶呶嘴没发出声音,她咬着嘴唇没吭声。但觉得霍星握得自己手不舒服,便使劲甩了一下想挣脱,不想霍星手上加劲儿,疼得傅颖“哎呦”一声。   龚健立即说:“姐,你撒手。你别欺负人。”   “潘嘉,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潘嘉见霍星挑事的模样,傅颖也气呼呼的,哪敢把霍星小时候的“我从来都不欺负人,我欺负的都不是人”说出来啊。   傅颖见霍星不肯撒手,抬脚就使劲跺霍星的小脚趾以自救。   这回换霍星哎呦了。   傅颖抽手出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着霍星说:“大家都要宠着你、让着你,凭什么啊?凭你脸大?上接天下接地啊?”   脸大是霍星的致命伤。在如今流行妩媚巴掌脸的年代,她这样端方的相貌,虽然不失美丽,但就给人一种“正宫娘娘”的范。   见傅颖一句话就戳了表姐的要害处,龚健赶紧插到俩人中间,说:“傅颖,你少说两句。我姐也不是故意捏疼你的。”   “傅颖,你别生气啊。星星肯定不是故意捏疼你的。”潘嘉也过去劝。但他的重心还是在霍星的脚上。“星星,你脚伤的重不?要不要去急诊看看?”   霍星金鸡独立,嘴里直抽冷气。傅颖那一脚是奔着踩自己个骨折使劲的。她长这么大,除了在穆彧那里吃过亏,打遍省院宿舍区,从实验小学打到实验初中,就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憋屈。   偏潘嘉和六六挡在自己和傅颖之间,她想冲过去给傅颖几下都做不到。   她使劲扒拉潘嘉,提高声音说:“潘家宝,你给我让开。”   潘嘉怎么可能会让开,他半搂着霍星扶她站稳,一心一意地劝霍星去急诊看看脚指头。   傅颖挂不住脸了,没想到潘嘉对霍星……她忍住心底的委屈、气愤,还有眼底不断上涌的潮湿,换了鞋果断转身。   她扭开门把手,回身朝替潘嘉、替霍星不停嘴道歉的龚健发火:“龚六六,不用你溜缝儿。”   龚健摸摸鼻子,心说你们都是姑奶奶,我哪个也得罪不起。但他跟着往前走了一步,用身体暗示傅颖出去。   傅颖气啊,她深吸一口气,对龚健说:“你看看他俩那卿卿我我的样子。真恶心死人了。”   跟着她又发狠:“我傅颖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地?!潘嘉,我会告诉我爸爸妈妈和敏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就是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我也不会嫁你的。你愿意在霍星这棵树上吊死,你记得告诉你爸妈再别托媒人,别拿发小那词遮掩你心有所属的真相。恶心!”   龚健见傅颖不给潘嘉和表姐留脸,便息事宁人地再劝:“傅颖,你才说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你这是又何必呢?算了算了,明天我陪潘嘉去给你道歉。”   潘嘉在百忙中回头说:“傅颖,你别生气啊。你看星星的脚都不敢落地了。那个,那个我明晚去找你。”   “千万别。潘嘉,我不想再看到你。你也别觉得自己委屈。是你妈妈求敏姨做媒的。你爸妈不想你一棵树吊着没结果。嗯,还有你爸爸想继续当院长,霍星你妈妈还想继续当书记,是他俩合伙求我爸爸。”   傅颖说完话往外急走,差点与门外的人撞了个满怀,被傅颖说变脸的潘嘉、被龚健拦住的霍星,几个人看着门外站着的人,都变了脸色。   门外站着穆彧,他的脸色表明——他应该听到傅颖后面的那些话了。   *   三个戒子戴在甘露的右手食指上熠熠闪光,简直要把甘泉的眼睛晃瞎了。他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想不通便走到一边拨通父亲的电话。   “老窦,我和阿姐在天河城里。”甘泉把事情告诉给信赖、崇拜的父亲。   “告诉你阿姐千万不能买钻戒。就说我说的。想买,明年订婚、成亲的时候再买。不明白让她晚些给我打电话。”   甘泉拿着电话挤进围着杨梓和甘露喜滋滋开销售小票的那伙人里。   “阿姐,老窦不让你买钻戒,让你晚些给他打电话。”   甘露愣了一下,立即没有半分留恋地撸下戒指还给售货员。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忙了这么久。杨梓,我”   “露露姐!”杨蓉着急了。甘露不买,自己看好的那个彩宝的手链就不能买的。   “露露。”杨梓还想说服甘露。   “杨梓,我们回去吧。这样,我一会儿给我老窦打电话,看我老窦怎么说。若是他不能说服我,我们明天再来。好不?”   杨梓犹豫了一下,也对售货员道歉,然后跟在甘露的后面离开谢瑞麟。   他揪着甘泉问:“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杨梓舍了甘泉,期期艾艾地对甘露说:“露露,你现在打电话呗。”   甘露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老窦,我没买钻戒。现在回去。”   “好。我话你知啊,你脑袋是长在自己肩膀上,别长在别人嘴上。”   “嗯。”甘露脸红。   把手机略微拿离开耳边。甘父的说话声音很大,不用免提,杨梓也能听清内容。   “杨家已经给过提亲礼了,你凭什么要杨梓再买钻戒?因为杨梓有钱?四时八节杨家应该送什么礼,咱家应该还什么礼,你嫲嫲和妈麻都教导你了。依礼而行,才能不让你婆家看轻你。你回去好好想想。”   甘父掐断电话。   甘露羞红脸,喃喃道:“杨梓,我们回去吧。”   杨梓看甘露那样就知道这钻戒是不用再来买了,他心有不甘,却也明白不好在这事儿上跟未来岳父硬顶,便蔫头耷脑地找了个电梯,直达去车库。   *   宋清辉看着没精打采回来的郎舅俩,就问:“怎么了这是?”   杨梓让甘泉去冲凉,自己把甘露父亲的话大概说了一遍。   宋清辉就说:“那就不买了呗。省下钱还不好?”   没说不好。   只是自己这回办事是脑袋长在别人的嘴上了,甘露父亲不止是教导女儿,也是教训自己呢。   杨梓冲凉出来,见自己手机上有视频呼叫没应答。他穿好衣服,去了顶楼。望着灯火辉煌的小区夜景,他努力调整表情,能挤出像平时的笑脸后,点才开微信视频请求。   “爸,你找我有事儿?”   “刚才听小蓉说最后没买钻戒,为什么啊?”   杨梓就把甘父的话转告给父亲。   看着情绪不高的儿子,杨宇笑着安慰他说:“儿咂,露露她爸爸是个明白人。咱们家是不在乎多花个钻戒钱。但若是没有你外婆外公的容记做后盾,只靠我和你妈的工资过日子,这钻戒的事儿,难免就会引起亲家间的不痛快。他依礼行事,这样的人值得敬佩。”   “嗯。我明白。我就是觉得自己的脑袋这回长在别人的嘴上了,太蠢!”杨梓懊恼。   “哈哈。”杨宇大笑。他笑完又安慰儿子。“你年轻嘛。多蠢几回就精明了。都说五十不惑,我现在还做不到这点呢。有时候被忽悠了,也要很久才醒悟。对了,记得明天跟露露她妈妈道谢,那些水果特别好吃。”   “好。”   “你可以请露露她爸爸再帮你找两个人帮忙。你和甘露要把精力放在功课上。”   “嗯。”   “回去休息吧。”   *   提前回来的陈阿婶,站在甘露和杨蓉的房门外,笑着说:“师奶,你有空儿吗?说几句话。”   “嗯,陈阿婶,你进来说话。什么事儿啊。”   “我想明早加个早点。糖不甩。上回有个老人家问我会不会做来着。”   甘露想了一下说:“我要查一下库存,材料要是齐了,你明早就做。要不齐,我看看让杨梓今晚补定来不来的。”   “好啊。”正事说完了,陈阿婶就对甘露说:“还没恭喜你和老细的好事呢。祝你俩明年顺利成亲。”   “谢谢阿婶。”   陈阿婶是听严阿婶说了老细登门提亲的事情了。匆忙间,她便想出了这个糖不甩的点心做借口,实际她就是想来对甘露说一声恭喜的。   送走陈阿婶,甘露打开电脑查糖不甩需要的材料,然后又发微信给杨梓,要求共享容记的库存资料。   “陈阿婶要做糖不甩,我查下库存。”   杨梓非常高兴甘露的转变,立即把库存文档调出来。俩人赶紧商量好明天的订单,然后火速发给供应商。   杨蓉见甘露回来就这事儿那事儿忙个不停,百无聊赖,又不敢弄出声音影响甘露。便找宋清辉聊天。可消息发出去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宋清辉的回复。气得她都想拉黑宋清辉了。   这时,她的微信有消息进来了。   宋清辉问:“今天老师讲的都会了吗?今晚该复习的你复习了吗?”   *   杨宇和儿子说完话对准备关灯的妻子说:“我没想到亲家会不让他们买钻戒。”   “规矩在那儿呢。他们依礼让我们去提亲,之后不按礼去做,那不是白招笑话了。”   “那你还让他们买钻戒?”   “你儿子也来问我啊。是小蓉问我钻戒买什么样的好,你说我能把那规矩抬出来说不让买吗?”   容教授按熄了床头灯说:“睡觉了。明天科里一大摊子事儿。对了,老杨,我看那个宋清辉挺上心小蓉的功课。”   “打住。小蓉还小呢。”   “小媛可是大二就谈恋爱了。你看小媛的日子不是过得挺好的。”   杨宇扭亮他那边的床头灯,坐起来说:“容容,小媛她们警校的功课和医科不同。再说袁伟家就在省城,虽说家境和卫武他们半斤八两的,但没什么负累。那宋清辉家里,我问了儿子,他母亲常年抱病,就咱们家小媛那性子、什么都不会干的样子,我觉得她以后还是跟着咱俩过比较好。”   “我也没说把女儿嫁出去。我以前不是比小蓉还不会干活?现在有什么不会的。”   这话杨宇不想接。家里就没离过保姆。说妻子会做家务但不干?扯淡呢。又不是今晚不打算睡了。于是他看一眼手机,确定设置了闹钟,就关了台灯,含含糊糊地说:“嗯,也是啊,可以锻炼着慢慢学。睡吧,你不说那孩子,我都忘了要提前去科教处打招呼。我明天得记着去趟院办,先办妥他俩来实习的事儿。”   容教授自然自语地嘟囔:“小媛不读研可以,咱家小蓉还有七年。憨木仔还有六年。等他们能独当一面了,至少还得工作两年以上。”   “那咱倆得夹着尾巴好好干七年,不然想把小蓉留到省院可不成呢。”   “那还得憨木仔入了李敏的眼。”   黑暗中,杨宇没有答话。儿子聪明,还知道努力,自己给他铺好路,剩下的就要看天意了。 第94章 94祸星 哪怕你眼里的她有千般不好,……   傅颖推开门往外冲, 差点儿和穆彧撞上。   穆彧往后退让了一大步,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傅颖。傅颖见是穆彧,抓住他的胳膊稳住自己, 抬手抹去眼角沁出的泪珠。俩人因为双方母亲关系好,从小就很熟悉。   穆彧开口便说:“你哭什么啊。这么点儿事儿也值得你委屈。你看你这样子, 娘们兮兮的。”   “我本来就不是男子汉。”傅颖回穆彧一句,绕过他时说:“你不知道原因别说我。你看潘嘉和霍星那样子,与你无关你当然不难受了。”她头也不回地去按电梯。   穆彧朝潘嘉和霍星看看, 喜怒莫辩地对站在门口的龚健说:“六六,我先送小颖回去。”   龚健愣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地赶紧换鞋, 他抢在电梯合上之前,伸脚到电梯门之间, 令即将合上的电梯不得不又打开门,嘴里说:“等等。”   穆彧见状迅速去按开门按钮。他提醒龚健道:“电梯意外事故中夹伤的比例数不小,你下回别这么莽撞。”   “好。”龚健痛快地答应。他见傅颖始终绷着脸, 盯着电梯的墙壁不说话, 忍不住为能不能圆满地给表姐善后感到为难。   ——潘嘉做得也太过分了。他就应该答应傅颖是最后一次。表姐也太过了,把黄皮推给傅颖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出了电梯,傅颖对穆彧说:“小哥,你常年不在家, 你不知道潘嘉和霍星是怎么相处的。你让龚六六说句公道话。霍星和潘嘉的相处是不是跟情侣似的?”   “没那么夸张。我们就是从小习惯了照顾她,她是女孩子嘛。”龚健低声为表姐辩护。   “龚健,你摸良心说话。若是你媳妇有这么一个处处照顾他的发小,你能坦然接受吗?你都看到潘嘉给她剥黄皮,剥一个也就算了。我说是最后一次,不应该吗?潘嘉有回答我什么吗?”傅颖抚摸自己被捏疼的手腕处, 无限后悔这两个月跟潘嘉的相处。   她仰起头,想把眼泪憋回去,想把委屈憋回去。   龚健答不出来。他避重就轻地说:“傅颖,你说的那些话也刺激到我姐了。今晚你也没吃亏,我姐的脚被你踩得都不能落地了。要不然潘嘉也不会去扶着她。”后边就是向穆彧解释了。   “那不是她自找的吗?她凭什么抓住我不松手。你都知道她欺负人。难道还不许被欺负的反抗了?”傅颖质问龚健。   龚健往后仰身,好像那样就能躲避了傅颖的问责似的。   穆彧看着傅颖有点儿失控的样子,便去问龚健:“六六,潘嘉和霍星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龚健避不开穆彧的压力,犹豫了一下说:“穆彧,潘嘉喜欢我姐你知道的,但我姐一直说她喜欢你。虹姨和潘叔给潘嘉定了最后的期限,截止今年春天他过生日,要是我姐还不答应跟潘嘉谈恋爱,那潘嘉就得听话相亲。”   这件事穆彧知道。他点下头追问龚健:“然后呢?”   “然后过完生日了,潘嘉就只好听从潘叔的安排了。傅颖,我跟你说潘嘉是想跟你好好处的。不管你信不信,他是这么跟我说。而且我姐这几个月都很少回家,你和潘嘉俩是不是处得挺好的?”   傅颖愤怒:“可你姐一朝面就变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愿意你媳妇有这么个相处的发小,你再来跟我说潘嘉想好好跟我处。小哥,你别信什么霍星一直喜欢你的话,龚六六是偏着他表姐说话,你没看着潘嘉刚才紧张霍星的样子、霍星靠在潘嘉怀里的自然,”   傅颖的眼泪又涌上来了。自己就不该看潘嘉长得好,自己就不该信潘叔和虹姨的那些话,自己就不该信潘嘉的那些话……   “小哥,我梁姥爷一直说敏姨是用心看人,我以后宁可信敏姨的。敏姨都提醒我和我妈了,潘嘉这些年一心在霍星的身上了,说她不愿意当这个媒人,是虹姨央求她……”   傅颖抹掉眼泪,咽下也不再信自己父亲的话。   她只对穆彧说:“小哥,你要信敏姨给你选的莫莉莉,她绝对会是一个好妻子。”   穆彧愣了一下,母亲选中的是莉莉?他笑笑,既不同意也不否定傅颖的建议。但龚健说的这些话,侧面证明了今晚肯定是潘嘉和霍星做得不对。看傅颖委屈成这样,自己不解决了,就得闹到母亲跟前去。   于是,他说:“六六,你回家替我问个好。我有空再去你家。”   “好。”龚健应了一声,看他们走进另一个单元口了,转身又回去潘家。   *   “很久没见到香姨了,香姨可好?你爸爸可好?”穆彧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儿的起伏。   “好。”傅颖的鼻音很重。   “小颖,你都上班了,是大人了,不好遇事儿就哭鼻子。那会影响你前程的。”   “换你你不委屈、你不生气啊。”傅颖真挺难过。   “生气也不能解决问题。想让别人把你当大人待,你自己得先做出大人样。” 穆彧一派沉静,真的是事不关己的样子,那语气好像在说今晚有点儿小风。   “你!”傅颖气结。她不进电梯,转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天都黑透了。”穆彧只好跟在傅颖的后面转身。   “我去你家。我要把潘嘉的真面目告诉给敏姨,免得她被虹姨哄得以为潘嘉是什么好人。我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狗男女。亏得潘嘉他爸妈还一直在我家说,哼,在我家说他们就是从小玩在一起罢了,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的。”   穆彧沉默不语。他站在单元门口不动,傅颖就只好停下来了。   片刻后,傅颖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噼里啪啦地把刚才在潘家的那些事儿详细地告诉给穆彧。然后她问穆彧:“小哥,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应该?”   穆彧很平静地说:“小颖,你做的没错。我得提醒你一下,就是你把刚才的这些话都告诉给我妈,我妈最多一段时间不喜欢潘嘉了而已。真的。潘嘉这么大了,也不是小孩子。我妈妈喜欢不喜欢的,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但你知道我妈妈跟虹姨的感情好,我刚去读军校那年,潘嘉特意每天陪我妈妈吃饭。以后免不了会出现爱屋及乌的现象。你能理解吗?”   李敏和严虹住对门多年,还是搬进这个电梯楼时,因为户型的原因和积分上的差异,不得不分开住去不同的楼层。但穆彧知道虹姨和母亲的感情很深,不管自己和潘嘉小时候怎么打架,都没影响虹姨给潘嘉买东西时也给自己带一份。二十多年的点点滴滴,令穆彧对潘嘉都有不一样的感情。   傅颖见穆彧就差明说他妈妈对潘嘉喜欢超过自己能离间的了。她转身往电梯那边走。   边走边说:“我回家。明天第一天上班,我不能迟到。噢,对了,我妈妈知道你回来了,你有空儿到我家来玩。”   “好。”穆彧看傅颖情绪平静地进了电梯,就给母亲打电话。   “妈,小颖和潘嘉吵架了,我送她进了电梯,你告诉香姨一声。嗯,我没去她家,我马上回家。”   穆彧走进自家的单元,与电梯里出来的宫健、霍星碰了个正着。   “穆彧,你听我解释。”霍星有些激动,甩开扶着自己的龚健,伸手要抓穆彧。   穆彧往后退了一步,霍星看着自己落空的手,脸色剧变。穆彧往边上走了几步,霍星咬着嘴唇没跟过去。   宫健歪下嘴角,无奈道:“姐,我出去等你。”   穆彧发现霍星没跟过来时停住了脚步,他回身岔开双腿,双臂抱肘,居高临下地看着霍星说:“刚才的事情,我不想听你解释。我妈妈常对我说,做事儿要替别人也想想,然后再决定该不该做。损人利己一时能占到便宜,不是长久之道。”   “穆彧,你说明白点儿,我怎么损人利己了?”霍星声音里紧张和羞恼令她少了平时的端庄。   “俗语有句话是别可着自己屁/眼儿灌铅。话糙但理不糙。霍星,若是你看到我为别的女孩子剥黄皮、而不回答你提醒的最后一次,你心里会怎么想?”   “那是潘嘉自愿剥的,是他的问题。”霍星回避。   “霍星,潘嘉是潘嘉,我问你心里是什么感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霍星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她梗着脖子说:“穆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穆彧摇头,心说不教而诛是为虐,这事儿自己要给霍星讲明白的。   “霍星,你今晚大可以把潘嘉剥好的水果推给傅颖。你可以告诉傅颖,这是该给你的;你也可以说潘嘉,说他应该照顾傅颖。哪一种都比你像以前那样拿起来就吃好。瓜田李下,尤其是你知道潘嘉对你的心思,你应该避嫌,对不对?”   霍星抿嘴,她在穆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里只能回答:“对。刚才的事情我做的是不周全。我是还没建立起应该与潘嘉拉开距离的新习惯。我以后会注意的。”   穆彧深吸气,很冷静地说:“这道理你明白就好。霍星,我以前跟你说过,有话要摊到明面上说,坦诚是你我间第一个相处条件。”   “你想说什么?”霍星攥紧了手机。   “霍星,你知道我的职业决定我必须得有一个稳定的、不需要我分心的后方。我需要一个替我孝敬父母、照顾父母的妻子。她要跟我妈妈住在一起。而且可能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我都可能会像我父亲那些年那样,每年只有一次探亲假,也可能一走两三年不见人影。嗯,就是说我没有任何顾到家里、照顾到我的妻子儿女的可能。”   “你以前说过了。”   “这么说吧,霍星,我是想找一个能令我后顾无忧、能让我放心往前冲的妻子。而你和潘嘉的状态,令我没法心安。你听我说完。刚才潘嘉扶住你的动作,你自己想一想。霍星,我不想以后闹出来令我们父辈都难堪的事儿。那会坏了我妈妈和虹姨、还有和你妈妈的感情。咱倆权当这些天的聊天不存在吧。好聚好散,以后还是能一起聊天的发小。”   霍星心头发冷,她脑中乱成一片,就在穆彧说“再见”、而她想说点儿什么时,潘志推开单元门和严虹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了。就在潘志推开门的瞬间,穆彧进电梯按了上行。   “潘叔,虹姨。”霍星竭力装作无事。   “星星,你怎么在这儿?上去坐啊。”严虹热情地招呼霍星。   领先进来的潘志却说:“星星,刚才和谁说话呀?我怎么影虎地看着像是穆彧是。上楼去说呗。楼顶比下面凉快。”   而潘志说的楼顶指的是李敏家。   李敏搬进这个电梯楼时选择了顶楼。这栋电梯楼在修建时,一楼住户有个半地下室,而顶楼则多了举架高度只有2米5的一层。   李敏想着穆杰父子俩上去也不会碰着脑袋,就要了顶楼。她原做好准备,没有顶楼就一楼。这样能放下他们家的乒乓球台子,她自己也有个跳舞的空间,还有个天台小花园。   好处明显,坏处也大,顶楼冬天冷、夏天热,而且多出来的那层要按面积交足额房款。所以李敏这套房子实打实地多掏了不少现金,不像严虹还可以把集资楼的那三室一厅抵了部分房款。当然了,要不是double的房价,也不会有那么多积分高过李敏的不要这“复式”。   霍星见穆彧走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   “我正要回家,就不上去了,明早还要上班呢。”霍星不顾严虹的诧异,也没回答潘志的问话,急匆匆地出了单元门。脚上的伤令她走路有些不稳。但她完全不顾及了。   *   “星星怎么了?好像伤了脚。”严虹有些担心。   “我看六六在外面站着,应该没事儿。”夫妻俩看着电梯一路向上有些无奈。这一梯两户听着挺好的,但就一个电梯上下,遇着急事儿能急个死人。   “也不知道咱们儿子和傅颖聊得怎么样了。”严虹为儿子发愁。“好容易他收心了,霍星又来。”   “霍星应该是来找穆彧的。”   “她要是来找咱们儿子我也认了。都老大不小的了。成就成,不成就别来往,谁也别耽误谁。唉!我实在搞不明白他们这一代人是怎么想的。娜娜昨天跟我抱怨,说六六不去找女孩子,也不肯去相亲。”   “代沟了。谁也搞不明白的。彩虹儿,我觉得今晚的电影不错,改天咱俩再去看电影吧。”   “行啊。这电梯怎么停咱家那层了?刚才和霍星说话的肯定不是穆彧,也许是儿子送霍星下来,看着咱们就溜了。”   “嗯,不是。”遇上妻子有不同意见,潘志基本不坚持自己的主张。就算自己最近眼神总跟不上,但穆彧比自己儿子大了不止两个号,是不是穆彧,自己怎么会看错!这楼里再没有他那么高、那么魁梧的年轻人了。   电梯终于下来了,潘志伸手拦住电梯门,让严虹先进。他刚想关闭电梯门,后面有人进来,高喊:“等等。”   潘志按住开门按钮。   “谢谢。”进来的是普外科的陈主任两口子。“老潘,你也才溜达回来啊。”   “是啊,在家也没事儿。”   一会儿的功夫,电梯就进来好几个人,互相寒暄几句“今年夏天真热”之类的,然后逐层停了。   *   穆彧上楼就把潘嘉叫出来,俩人去防火通道那儿说话。   “潘嘉,你和霍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穆彧,星星一直喜欢你,你不是比别人更清楚?” 潘嘉咧嘴苦笑。   “我清楚个屁!我一年见不着你俩几回。上军校前我就说了我娶媳妇听我妈的。她说娶谁就是谁。”穆彧竭力掩饰自己的心虚。“你说霍星是我妈妈喜欢的那类人吗?”   潘嘉见穆彧坚持,心里不知怎么就突然一松。他很无奈地说:“穆彧,你要想听我就告诉你。那年你跳级后,星星憋着劲儿也想跳级,我陪她准备。当然了,小学功课少,也好自学。可没等我们俩准备好,你又跳了一级。”   “我跳级关你俩什么事儿?再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星星不服气呗。要不然她怎么会天天到我家写作业,找借口去你家跟你打架?”   “你们的作业少了。”穆彧断言。   “知道没你多。你还有陈老爷子的作业,还有你爸的编程作业。你厉害。”   “说正事。”   “你上军校走了,星星也想考军校。报名时才发现你们学校不招女生。”   “说重点。”   “重点就是从幼儿园开始,甚至更早,我就讨厌你。因为柴玉娇和谢苏宝都喜欢你。”   “你扯淡。”   “切!我说真话你不信。我不和你说了。我明天有手术呢。”潘嘉要走。   穆彧伸手拦住他,说:“我信。你说吧。”   “星星也讨厌你。整个幼儿园就你不听她的。我们俩谁都想赢你,但怎么都没做到。”   “凭什么都要听她的!我艹!你俩脑子有病啊。”穆彧爆粗口。然后马上记起自己找潘嘉谈话的目的。   “潘嘉,咱俩只说今晚的事儿。今晚是你不对。你得跟小颖道歉。你现在是和小颖谈恋爱,你不该再照顾霍星。”   “是,今晚错的是我。我原来也想和傅颖好好处。处上一年半载的就结婚。真的。我这两个月也真的在跟傅颖好好处。我跟你说今晚绝对是个意外。但穆彧,我跟你说心里话,”潘嘉的声音苦涩。“经过今晚我可能跟傅颖处不下去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喜欢霍星,哪怕你眼里的她有千般不好,可她要杀人我会递刀,她要放火我会浇油。”   “那就跟傅颖好好道歉,跟虹姨和潘叔说明白,你这辈子要在霍星这棵树上吊死。让他们别再托媒人,我妈妈的事情够多的了,也省得耽误了别的好姑娘。”   “嗯。”潘嘉有气无力。   “你看你这熊色样。你窝囊不窝囊?没一点儿男子汉气概。我估计星星就是因为你这样才不喜欢你的。”   “行了啊,穆彧。几十岁了,我不想跟你打架。”潘嘉爱惜自己的那双手,这手是要在手术台上发挥威力的。   “你那不叫打架,你那叫找虐。不信我让你一只手。”   “滚!”潘嘉生气。   穆彧被潘嘉这样的反应取悦,他笑着拍拍潘嘉的肩膀。不想潘嘉突然搂紧穆彧的前臂,掐得穆彧单只胳膊酥麻了一下瞬间就失去了力气。没等潘嘉倒出来的手挥到穆彧的肩膀,穆杰抬膝撞到潘嘉的小腹。   “我艹,你动真格的啊。”潘嘉撒手退后半步,捂住小腹,撞到防火门上。   “我这是条件反射。刚才是看你脸留了力气。我告诉你潘嘉,你可别偷袭我,搞不好我会弄残了你。”穆彧冷笑,小样的,还想给我脖子来一下?总教练都没这能耐呢。   他俩在防火通道里的比量,惊动了开门要进屋的严虹。严虹喊了一声:“穆彧,潘嘉,给我出来。几十岁了,怎么还动手打架。”   *   穆彧当先出来,他笑呵呵地说:“虹姨,我们俩不会动真格的。”   “穆彧,进屋说话了。潘嘉,你明天是不是有择期手术?” 潘志给儿子搭台阶。   “爸,我和穆彧说两句话就回去,明天的手术我记着呢。”   严虹不放心地叮嘱:“不能动手啊。”   “好。”穆彧痛快地答应。然后侧身用耳语对潘嘉说:“那就动腿。”   潘嘉知道自己不是穆彧的个,他不想陷自己于危险中,便说:“算了,到我家说话吧。省得我爸妈不放心。”   “虹姨,潘叔,我回家了。宝宝,明天见。”穆彧这声宝宝的语气太可气了。   潘嘉马上还以颜色:“露露,明天见。”   回答潘嘉的是穆彧旋起的长腿。   早有准备的潘嘉如兔子一般窜到她妈妈的身边,穆彧笑笑,从楼梯跑了。   “你俩啊,还跟二十年前一样。怎么总也长不大似的。”   一家三口进屋,严虹看着门口乱糟糟的拖鞋,问:“潘嘉,星星和六六来找你了?”   “六六是我叫来的。星星找六六有事儿,六六就把她喊来了。”   潘志就皱眉说:“潘嘉,给你电影票你不去找傅颖看,我和你妈避出去,就是想你和傅颖能好好说话儿。你把六六招来做什么?”   潘嘉不语。   潘志严肃起来。“潘嘉,选傅颖是你同意的,你也答应我们和傅颖好好处,你这种做法是要好好处吗?”   “儿子,傅颖哪儿不好了?”严虹帮腔。   “妈,傅颖没有哪儿不好。是我对傅颖没感觉。爸,你别生气。我这辈子可能就要吊死在星星这棵树上了。除了她,别人我都没感觉。”   严虹心疼儿子,忍不住长叹一声。   潘志看着儿子回房间的背影说:“祸星。” 第95章 95连理枝 爸,要是你媳妇和我媳妇意……   穆彧到家见父母亲坐在沙发那儿, 慢悠悠地剥荔枝皮等。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他转下眼睛,立即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妈, 你等我呢?”   李敏用手背把儿子的脸推开,说:“洗手, 回来吃荔枝。今个儿的荔枝不错。”   穆杰催促儿子:“去啊。”   “出去转了这么久,回来都不知道洗手!”穆彧替父母把例行唠叨话说完。他洗手后坐去母亲的侧面剥荔枝吃。   “穆彧,小颖怎样了?”   “看起来还行。她把霍星的脚趾头踩伤了。真没看出来那小丫头还是个硬茬子。妈, 她和潘嘉的事儿你别多想,怪不到你这儿,小颖后悔没听你劝, 说你都提醒过香姨,她们娘俩也知道潘嘉心在霍星那儿。”   “那你呢?”李敏不对儿子说刚才傅晟给自己打电话的事儿。   “我刚才跟霍星说过了, 她和潘嘉这样我在外没法安心。妈,你看我听话吧?”穆彧一脸求表扬。   “听话。奖你一颗荔枝吃。”李敏眉开眼笑着给儿子剥了一颗荔枝。然后怅然道:“星星和潘嘉都是好孩子。他俩从幼儿园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他俩要不成,以后无论跟谁结婚, 要是都能过得好也就罢了, 不然另一半都要承受很多压力。 ”   “那是自然了。”穆杰赞同。   穆彧看母亲说一句,父亲就跟着点头一下。都想把这表现录下来给大家伙看看,看他们威风八面的军长在家的表现,但他只敢想一想而已。   “妈, 你就奖励我一颗荔枝啊?没别的了?我可是要到手的媳妇都没了。”   “你小子还想要什么?”穆杰瞪眼。   穆彧假装害怕,挤到母亲身边去坐。故意装可怜地告状:“妈,你看我爸,感情是他有媳妇的。”   “你后悔了?”   “嘿嘿,不后悔。小颖都和我说了。她说你相好了莫莉莉。还请了虹姨、香姨和霍星她妈妈做媒人,没错吧?”穆彧得意洋洋。   “没错。我昨天就准备跟你说的。结果你告诉我你和霍星在谈恋爱。你小子单方面违约了。”   “嘿嘿, 妈,我及时终止了错误。知错即改善莫大焉。你不能揪住不放啊。”   “嗯。”   “妈,那你是不是因为莫莉莉反对霍星?”   “不是。莉莉考研面试前她妈妈带她来找我,那时候我就看中莉莉了。我本来想送她跟谢苏宝她妈妈读研,以后也好直博,但她更喜欢产科。”   “她怎么没考医大的妇产科?”   “她运气不好。她是本硕连读,选好的导师是你徐叔叔同年级的同学。结果她丈夫被双规了,她一股火就中风了。闪得已经填报好导师自愿的莉莉只能等调剂。”   穆杰把荔枝从李敏跟前移开,不动声色地递过去洗手的玻璃碗。   李敏洗手,接了纸巾擦手后,说:“她那年医大本校调剂不了,她又没法去其他院校,而省院也挂牌是医大的教学医院,一直在合作办学,本硕连读的学生可以选报我们这面的导师。但不好的就是毕业后没可能留在医大。而且我们这面招收博士生的专业有限,直博的难度会增加。”   “听起来没霍星厉害啊。霍星是本硕博连读。”穆彧开玩笑。   “有几个女孩子像她那么厉害!”李敏嗔怪儿子。   母子俩的“厉害”,显然内涵不同。   穆彧嘿嘿一笑说:“妈,你说,我不打岔了。”   “你虹姨也看好她了。”   “我虹姨看好谁都没用。潘嘉那死心眼的,就想吊死霍星那树上了。这幸好他俩大学没能一个班,现在也不在一家医院……”   “你还知道?”   “就因为他俩大学就分开了、霍星还留到医大附院工作,我才决定给星星一个机会。”穆彧嘴上强辩,脸上的表情还是没逃过穆杰的眼睛。   这小子还是介意了。   李敏用膝盖碰一下丈夫,穆杰立即不再盯着儿子了,他抓了几颗龙眼开剥。既然敏敏说治疗情伤的最好办法是立即开始一段新感情,有用没有的先试试,不行就立即把他扔基层去。   “你那时不是要一心干事业吗?我跟莉莉和你莫姨、你徐叔都说了,我不敢保证这事儿一定能成,他们要是遇到合适的他们就处。咱们母子俩的约定也告诉他们了。但我也强调了,现在不是旧社会那时候,婚姻大事一定要听父母的安排。如果莉莉的缘分落在你这儿……儿子,从小到大你也见过莉莉不少次,你觉得呢?”   “爸,你的意思呢?”穆彧探身去问父亲。   “我相信你妈妈的眼光。”穆杰使劲盯着儿子看,那言外之意便是你说个不相信我看看?   “妈,你看我爸,回家了还这么凶我。我都不敢去他军部的。”   李敏不理会儿子当面抹黑他爹,继续说:“我本来想找个你爸爸回来的时间两家聚聚,看看你们俩有没有那个缘分。穆彧,你的意思呢?”   “妈,我听你安排。你让我明天拜天地都成。”   “尽想美事儿!”穆杰斥儿子一句,换回来儿子阳光灿烂的笑容。整个客厅瞬间都明亮起来了。   “爸,我不想美事儿想啥?”   穆杰认真地说:“你要想娶媳妇,有几个地方你得改。第一,你那别人动了你房间的东西就得恢复原状的习惯。家里得以你媳妇的意思为主。”   “我支持你爸爸的意见。我觉得只要不是太乱,只要不是没条理,穆彧你不能随时跟在人后面整理,那会把人逼疯的。”李敏受够了儿子的龟毛。   穆彧犹豫了一下说:“妈,什么样叫太乱?什么样是没条理?没有可执行的标准,可能我认为就是该整理了。”   穆杰大手一挥,道:“能找到东西在哪儿,就是有条理,就不算乱。”   穆彧嘴角抽搐,父亲想用什么,不是问小芳姐,就是往可能的地方找,费时费力的。但他不敢跟父亲硬拧,可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认可父亲的意见。   李敏便说:“我们在处置室,任何器械用完都要放回固定的位置。只要东西是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了,那就是不乱,就是有条理。你不能要求窗帘、床帘都别在一丝不差,嗯,一公分都不差的位置。不能像军营,牙刷都得朝一个方向,同一个角度。”   “嗯,那行。那第二呢?”   “第二咱家的家规是媳妇都是对的,如果有错误,一定是你错了。”   “爸,要是你媳妇和我媳妇意见不统一呢?”   “皮痒了?”穆杰瞪眼。   穆彧嘿嘿一笑,说:“我知道得按你媳妇的意见。妈,我跟我爸一样,坚决站在你这边。”   李敏矜持:“我从来都是讲道理的人。我没理不会坚持的。”   穆彧立即跟上:“那是那是。你常有李,我怎么都没有李。”   李敏见儿子皮,心情甚好地笑着说:“你也可以改姓李啊,当常有李二世了。”   “不改。男子汉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随便你。老李家不缺你姓李。”   “妈,其实莉莉这事儿你该早点告诉我,早一个月,我都不会整出霍星这事儿。妈,我真的是看霍星留到医大工作了,考虑到她和潘嘉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见面,才答应她试试的。”   “那是你单方面毁约。咱倆约定的时间是……”   “妈,你不能说我单方面毁约。咱倆的约定是你同意了,我才带人回家。对吧?你不同意,你看我带人回来了?”   “你找你爸爸当说客,你当我不知道?”   “嘿嘿,妈,什么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那是。我要被你糊弄住了……”   “嗯,我是你一手带大的,撅尾巴能拉出什么粪蛋儿你都知道。”   “粗俗。你在兵营里都学些什么啦。”   “嘿嘿。我说的太文雅,那真是对牛弹琴,他们都听不懂的。真的。我抱古琴去军营,那些人准保以为我在弹棉花。”   穆杰看着儿子和妻子贫嘴,看着母子俩笑意盈盈,他整个人极其放松地靠在沙发上,脸上带出在军营里甚少出现的笑容。   母子俩说笑一会儿,李敏说:“莉莉她爸妈还想她以后读博。她自己也有那想法。”   “那就读呗。”穆彧顺口回答。   “我也赞成她读博。咱们这面产科不招博士生,她要读博得回去医大读。徐强跟我说他女儿以后申请医大产科博士的事儿,他会办好。”   “我记得莫名和徐强都读了博士。”穆杰插话。   “是啊。莉莉今年留在省院是徐强和刘红打招呼的。苏师姐知道我看好了莉莉,她出面提了申请要硕士。她是妇产科的大主任。去年都只进了两个博士。”   “那我明天去谢大爷家专程致谢。”   “嗯,你该去。”   穆杰突然说:“明晚小雁儿过来包饺子,咱们请莫莉莉一起过来吃饺子?”   “那我就把徐强和莫名也请过来吧,正好你在家。我问问他们明天能过来不。”   李敏给莫名发微信,片刻后,说:“他们明天下班了就过来。”   “那好啊。明天我和儿子好好张罗一桌菜。”   “大热天的,你和儿子别忙乎了,请食堂来个人帮小芳了。”   “我嫌他们做的不好吃。”   “我不想你太辛苦了。”李敏看着丈夫笑,顺手把龙眼塞进丈夫的嘴里。丈夫每次回家都三餐不拉地忙乎,她理解丈夫的心意。   穆彧看着几十年恩爱如初的父母亲,假装抗议:“在孩子跟前,你们要注意分寸。”   “你是孩子吗?你小子都想娶媳妇了。”   “你们这是虐狗。关爱单身狗,人人有责。”   *   霍星在龚健的护送下,脸色极差地回了家,刘红正在跟富云香打电话,霍博士赶紧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儿。” 霍星不肯说脚趾头被傅颖踩伤了,跟父亲招呼一声,朝母亲点点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霍博士把龚健叫进书房,问:“六六,怎么回事儿?”   龚健在大姨家跟自己家一样。长辈相询,便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   “我叫我姐过去的。是因为潘嘉跟我说,穆彧送水果时说等谢苏宝取了水果他还过去。我姐不是一直都那什么嘛,我就想我姐先过去的。”   “那什么是什么?”霍博士抓住龚健含糊的地方问。   “我姐不是老要跟穆彧比划嘛,难得穆彧休假回来的。”龚健使劲描补,不敢漏出真相。   刘红打完电话到书房听了后半段,她进书房又问了一遍事情的始末。然后对外甥说: “六六,傅颖回家哭,说因为你姐坚决不跟潘嘉处了。这事儿你烂在肚子里,别跟外人说。谁问你你都说不知道好了。”   “好。我不说。大姨,那我回去了。”   “千万别跟你妈说。”   “不说。跟谁都不说。”龚健心说我敢在我妈跟前提搞对象谈恋爱的事儿,她不得从起床唠叨到熄灯?我活腻了啊。我得多想不开弄个媳妇回家,和我妈处得来还好,处不来我不是把自己扔进水深火热之中了?   绝不自找麻烦——他早被母亲和祖母、舅妈和姥姥的相处吓破胆了。   刘红是很信外甥的保证,叮嘱他几句,便让他回家了。霍博士见妻子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就问:“富云香怎么说?”   “富云香说咱们星星要不嫁给潘嘉,他俩跟谁处,她就把今晚的事儿扬到谁哪儿。俩人去哪家医院她追到哪儿。你看看,这富云香现在厉害的,我就没见过比她更霸道的了。这是傅晟又升官了,她的脾气也大起来了,再不是没有娘家人、紧紧扒着李敏那时候了。”   刘红把从富云香那儿听来的女儿倾心穆彧之语压下。   她觉得女儿是否倾心穆彧不重要,因为她知道李敏早就相中了莫莉莉。那是个和自己女儿南辕北辙的孩子。穆彧又是个有孝心的,他要有心和女儿好,李敏那性格和女儿也没法在一个屋檐下。   再说李敏非常可能因在乎潘嘉不同意穆彧和女儿的事儿,反正都是没有什么好结果……反正不管怎么说吧,激惹了富云香对女儿没什么好处。   至于傅颖说的自己和潘志求她爸爸,那扯淡呢。谢逊坚持他和自己、还有潘志一起回临床,像当初他当院长那样,不受任何束缚地重组班子,那傅晟就是再到哪儿,也干涉不着省院这段,干涉不到自己的日常工作。   霍博士惯性地开解妻子,说:“富云香就那么说说罢了,等她家傅颖嫁出去也就完了。”   “可潘嘉和傅颖吹了,那潘嘉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很快就结婚。我就愁咱家星星这一年小两年大的,还非要等潘嘉结婚了再结婚。唉!再这么拖下去就耽误她自己了。”   霍博士没顺着刘红的话往下说,而是出乎刘红意料道:“要我说潘嘉也没什么不好的,那孩子也是咱们看着长大的,除了栽在星星身上了,要说嫁女儿,他比穆彧适合。你说是不是?”   霍博士早从内外甥的吞吞吐吐里发觉到真相了。他觉得自己这闺女真是二五眼啊,放着潘嘉不选去追穆彧,换了别人他都得说脑子进水了。   “但你闺女不想。”   “我去跟女儿商量。”霍博士自报奋勇、挺身而出。若说昨天他还想看看女儿看中的是谁、想成全女儿,那他现在恨不能立即散喜帖,把女儿嫁给潘嘉了。   就一个原因,军嫂不是那么好当的!谁的闺女谁心疼。   霍星的房门开着,翘着脚在看伤趾。   “哎呀,星星,你这脚,你等我拿点儿冰块来。”   霍博士和刘红一通忙乎。   “你明天怎么上班?”   “左脚,不影响我开车。”霍星手扶毛巾包,假装没事儿。   霍博士给妻子递个眼色,等妻子离开了,他平和地问女儿:“傅颖和潘嘉吹了,你知道吗?”   “知道。才听你们说了。爸,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潘嘉挺好的。各方面都挺不错的。你是不是考虑一下?嫁一个爱你的人,怎么都好过求而不得、心不在你身上的。你看你妈妈、你老姨、你敏姨、你虹姨她们,哪个不都过得很幸福?”   霍星沉默不语。   “星星,潘嘉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潘嘉这些年一直对你言听计从,你还能再找一个这样的出来吗?再说他爸妈也都是讲理的人。你和潘嘉结婚的话,你不愿意住他们家,可以住回家里来。换个人家,就未必会那么好说话了。”   “嗯,我想想。”   霍博士见女儿松动,便见好就收。   “早点睡吧,明天去点个片。”   “好。”   霍星在温和的父亲面前,多数是个乖顺的女儿。可等父亲出了房间,她恨恨地使劲捶了一下枕头。她怎么能不恨,功亏一篑。   *   霍博士回房间,刚想跟妻子说女儿松动了,便听床头柜上的内线电话响了。   “喂,我刘红。哪里?”   “师姐,是我。李敏。私事儿。”   “你说。”   “才傅晟打电话给我,我又给潘志和彩虹儿用电话核实了,他们夫妻俩请我和云香给潘嘉和星星做媒,你看我再找谁比较好?”   “师妹,那个你容我想想。”你刘红握着话机的手指指节毕露,潘嘉是个好女婿不假,但是傅晟和富云香这样逼上门的做法……她深呼吸一下说:“我先做通星星的思想工作。然后让你霍师兄请柴师兄吧。”   “好。那我等你消息。师姐,俩孩子我看着长大的,真就没见过这么情投意合的。上回我却不过彩虹儿的面子,你还记得我跟你俩开玩笑不?”   “怎么不记得。你说我们俩才最该做亲家的。彩虹儿还遗憾星星看不上潘嘉呢。要我说省院再没有比潘嘉更适合星星的年轻人了。” 刘红的笑意沿着电话线传递给李敏。   “是啊是啊。师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这么回复彩虹儿,然后等柴师兄的消息?”   “好。”   “师姐,天晚了,明天见。”   *   穆杰等李敏给严虹打完电话才问:“莫莉莉那孩子我好像就在她很小的时候见过,能和穆彧处到一起吗?”   “你平时回来的少,大家还不想打扰你我团聚。但莉莉那孩子啊,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孩子。穆彧这些年没少见过她。她钢琴弹的没有谢苏宝好,但也比娇娇强,穆彧跟她合奏过。”   “娇娇那是天分不足,硬练的。要我说犯得着嘛。”   “是啊。但娇娇那孩子我就最喜欢她这点,择定目标了,撞破头也一定要成功。”   “那不是和霍星很像了?”   “两回事。人没像星星那样那一头还牵着潘嘉。云香说小颖今晚这么大的反应,肯定是星星和潘嘉做了什么让孩子下不来台的了。傅晟只说六六始终在场,说穆彧知道详情,说小颖都跟穆彧说了。也难怪傅晟和云香,现在家家都一个宝贝,都把孩子当眼珠子一样。唉!穆杰,我希望能劝住他俩。毕竟星星也是个很不错的孩子。”李敏惋惜不已。   “你看谁都不错。”   “那自然了,他们是我看着长大的啊。便是星星小时候好斗一点儿,那也是小时候。现在这都才出校门,还没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打滚,各个都朴实纯真呢。你别不信,星星要是个稍微现实一点儿的女孩子,想明白军嫂不是那么好当的,她早就跟潘嘉喜结连理了。”   穆杰算是服了李敏看人、想事儿的角度了。   “那你说莫莉莉会不会在军嫂的压力下退却?”   “你明天好好看。我是找不出还有哪个姑娘比莉莉更适合穆彧的了。”   “这话怎么说?”   李敏狡黠一笑,把莫莉莉早就仰慕自己儿子的事儿藏起来,只说穆杰:“你用自己的眼睛看,或许我看走眼了呢。我跟你说儿子这些年没少跟她见面,你刚才没发觉他绷着不说的欢喜吗?”   穆杰摇头说:“我怎么看那小子有反对的意思呢。”   “去,你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啊。”   “哪用得着啊。本来夫妻就是最亲近的。儿子要往后排。”   一室旖旎。   *   杨蓉捧着手机,看着宋清辉的问题,她真想回一句你不知道我们晚上出去啦?但……算了,四级题库里的电脑不知道,真要考了今天讲的内容,自己又该后悔了。   杨蓉拿起讲义认真复习。甘露看杨蓉学英语,也摸了一本英语书开看。陈阿婶等已经熄灯睡觉了。   对面屋里,杨梓和宋清辉都捧着大部头在苦读,甘泉捧着英语讲义,而球仔和明仔俩人在用手机打游戏   夜色渐深。 第96章 96一卵孵双凤 穆彧对摊主说:“把我……   北方亮的早, 穆彧在第一道曙光来临之际起床。他悄悄洗漱,喝一杯温水后出门跑步。等他绕着省院的外圈跑到第五圈时,发现前面有父母亲的身影。   真难为父亲了, 母亲那跑步比快走都慢。   他加快脚步追上去。   看到儿子追上来了,李敏就说:“我就跑这些了, 你爷俩跑吧,我今天有手术。”   “好。”   父子俩并肩往前跑了。   一样的频率,穆杰觉得自己不老, 还能跟上儿子的脚步。但后面的李敏看着父子俩一样的矫健身姿,却被丈夫的白发攫住了心神——这一头白发被年轻的儿子衬着太显老态了。李敏的心头突然涌上冲动,她想马上把丈夫的头发染黑了。   说干就干。   李敏回家就对做早餐的小芳说:“问问你姐, 看你虹姨起来没?”   “要喊虹姨起来吗?”   “我要你潘叔的染发膏。”   “好。”   没一会儿,李敏的手机响了, 是院里的小号。   “敏敏,你要给穆杰染头发?”   “是啊。你那儿还有染发膏没?”   “有。我已经打发潘志给你送上去了。你开门就能拿到。”   “好,谢谢了。”   潘志站在电梯门口往李敏家的方向扔塑料袋, 里面是用毛巾裹着的一盒染发膏。要他说穆杰简直是多余, 自己染黑头发这么些年了,也没见整出来什么外遇的。只要穆杰自己不动心,他那冰山一样的脸,根本就是女人缘的绝缘体好不好。   李敏收拾好了, 那爷俩也跑回来。   这时候就显出有主卫的方便了。爷俩一人一边洗澡,李敏在窗前看染发膏的使用说明。   “妈,你看什么呢?”   穆彧换了白色的T恤、白色的沙滩裤,整个人宛如一棵清新的白杨树。朝气蓬勃的青春气息,顿时扫除了客厅里往日的冷清和寂寥。   “染发膏。”李敏把手里的说明书递给儿子。“日文的,我只能瞎猜。”   “你要给我爸染头发?”穆彧打开手机拍照,   “是啊。”   “妈,这是临时一次性的,洗头发就洗掉了。你确定要用这个?”穆彧这会儿已经利用软件翻译完说明了。   “嗯。先今天临时用。你虹姨说这个是染发后补冒出来的白头发的。以后让你爸爸用我那个黑发还原乳,洗几个月就自然变黑了。”   李敏对走过来的穆杰解释:“今天你先用这个染头发,然后换我那种洗发水。”   穆杰见妻子满脸的坚持,迟疑了一下,说:“这也太郑重了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可不是为今晚会亲家特意捯饬你。比起你满头的白发,我更喜欢你青丝如云的年轻模样,像那年在五楼看着你的第一眼似的,惊艳!”李敏的态度特认真,说的好像是真事儿似的。   “又来哄我!你那时是惊吓,都往后退呢。幸好不是站在楼梯上。”穆杰想起见到李敏的第一面,忍不住咧嘴笑。   “哎呀,看你说的。那时候有几个人不怕你呀。”李敏嗔怪穆杰。   “你不怕我就够了。”穆杰心生感慨:“好像是一瞬间,我就老了,你还是那时候的样子。”   “你染了头发就和以前一样了。儿子,来帮手。”   母子俩合力把不甘愿的穆杰按在餐桌那儿,擦头发、吹头发、涂染发膏地忙起来。等小芳把小米粥端上来时,一条龙的服务恰好结束。   李敏拿着镜子给穆杰照,让他欣赏自己年轻二十岁的感觉、   “是不是有回到二十年前的样子了?”李敏期待地问小芳。   端粥过来的小芳就笑着凑趣道:“嗯。是。穆叔,你这样看着年轻了不止二十岁。”   “我要那么年轻干什么,我儿子都要娶媳妇了。敏敏,不照了,咱们吃饭。”穆杰去厨房帮小芳端饭菜。   “穆叔喜欢染头发。”小芳下结论。   “口嫌体正直!”李敏如是说。照镜子时笑得嘴裂的,当谁没看到!   “敏姨,穆叔一早起来包的锅烙,闻着就很香。”   “那你也多吃几个。”   “我还是算了。你多吃吧。你不胖。”   人到中年的小芳,快赶上年轻时候的两个宽了。减肥成了她最苦恼事情。可她现在是那种连喝三天凉水都不掉一斤肉的人,连女儿高考的压力都没令她掉够一斤体重,这样的她梦想回到三十年前的苗条,嗯,只能是梦里想了。   “小芳姐,你这手艺更上一层楼了。这小米粥闻着就香。”穆彧收拾风筒、染发膏等,回来就赞美他面前的那碗小米粥。   “喜欢就多吃一碗。”小芳照章全收穆彧的赞美。她和穆彧俩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实心眼,另一个心眼多得跟筛孔似的,但彼此却互相体贴,这么多年一直相处得十分融洽。   “好。我一定多喝一碗。”穆彧很捧场地端起粥碗。   小米粥上是一层粥油,不凉不热,喝起来正好。配上主食金黄酥脆的锅烙,麦麸馒头,佐餐的白芝麻伴海白菜,鸡蛋炒木耳,肉片炒菜椒,红黄绿色彩缤纷的菜椒,看着就令人想吃,吃到嘴里食欲大增。   唉!只有在家里才有这样的神仙享受。想想军营里那群上桌就抢着吃的 “畜生”,吃饭从来都是囫囵下肚,既愧对大自然的提供的珍馐,也愧对母鸡和肥猪的奉献、牺牲。但穆彧不愿去想自己是次次抢赢的那个领头的。   小芳见李敏放下筷子了就问:“敏姨,你中午想吃什么?”   “我今天要连台,中午不用给我送饭。对了,你雁姨晚上过来包饺子,我还请了你莫姨一家。今晚你穆叔和穆彧做饭。你把家里的卫生仔细搞一遍,忙不过来找你姐帮忙。”   “嗯。”   吃了早饭,李敏回房间换衣服,她今天要提前上班。休息了两天,适逢周一的手术日,按惯例要在早会前完成全科的查房,才能安心进手术室的。   穆杰喊儿子:“穆彧,你去厨房把小芳买菜的塑料筐提上。跟我去菜市场。”   “爸,你要送我妈上班,不必拿买菜做幌子。”   “贫嘴。”穆杰伸手扑棱下儿子的脑袋。儿子比自己高了,抬手扑棱他头发有些费劲儿了。幸好这小子知道低头配合自己。   这让穆杰老怀欣慰,就说儿子道:“你以后回来休假,也可以送你媳妇上班。”   穆彧回手接了小芳递过来的菜筐,搂住换了鞋才直起腰的母亲肩膀,说:“爸,我先送你媳妇上班,找找感觉的。”   夫妻俩相视一笑,穆彧一个就能赶上别人家一群孩子的热闹。   真好!   *   在穆家几口人吃饭的时候,杨梓等人在点数送来的食材。而甘妈妈因为女儿昨晚给自己的微信留言,说杨梓有意让自己试试管容记,她今早搭乘早班车也赶到了。   杨梓把订单发到甘妈妈的手机上,让她带着球仔和明仔收货,自己和甘露站在边上看。等点数完了,杨梓给来人签字。宋清辉和杨蓉、甘泉才凑过来,帮着往店子里拿东西。一行人转进容记,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甘妈妈主持处理水牛奶,甘露给她打下手。   赵阿婶一边切肉一边问:“阿甘,你不煲汤了?”   “把这个水牛奶弄好再煲汤,来得及的。”   “那以后都归你做了?”   “看老细的安排了。”甘妈妈很熟练地做姜撞奶、双皮奶,这两样还是她交给女儿的呢。   “老细系你女婿,你话么嘢系么嘢。”   “你发梦。容记要赚钱,不然我啲都炒鱿鱼。”甘妈妈想的明白,说的更明白。“亲祖孙都唔哒。”   “嗨呀。”陈阿婶忙得手脚不停。每天来吃早饭的人都想尽快吃到可口的点心,她若不能及时拿给顾客,这一天就要少得一份卖点心的提成。这个年纪了,能赚到一点儿算一点儿,又不是后生仔女贪睡的年龄了。   “老细,我想明早六时来做早点。”   “好啊。那你就六时来了。”   赵阿婶见可以早开工半小时,也说:“那我也六时来吧。” 这店是做熟客的生意,熬到时候了的粥才好吃。   忙到吃早饭,甘露对杨梓说:“我老窦话魁会仔细挑人。合适就送来,不好勉强。”   “好。像球仔和明仔这样的就行。陈阿婶那样也可以。”   “嗯嗯。”   “妈麻,你觉得如何?”甘露怕母亲吃不消身兼三职。   “无事。水牛奶就忙早上这一气,那些汤放锅里就没事儿了。就是我好久没写字,担心人多的时候忙不过来。”   “先适应下。今天我和你一起写。”甘露鼓励母亲。   *   电梯下行,潘志在先,严虹居中,潘嘉在后地进来了。   两家人互相问好。   严虹跟穆杰开玩笑:“穆将军,你现在这模样都得说你是年少有为了。”   “年少有为的在那儿呢。”穆杰用下巴示意严虹看穆彧和潘嘉。然后问严虹:“你家怎么都上班这么早?”   “医院边上有家饭店开了粤式早茶,我们过去吃早饭。”   潘志低声解释:“周末的人太多太吵,只能工作日去了。”   李敏伸大拇指赞:“彩虹儿,还是你会享受。”   “你也可以啊。明天一起去喝早茶呗。人多热闹。”   “再说吧。我这周都是连台的择期手术。”   “你哪周不连台?”严虹揶揄李敏。   “偶尔也有啊。你等我不连台那天的。”   “好啊。你提前告诉我,我好定位。”   潘志按住开门的按钮,让严虹和儿子先出,自己侧脸对李敏说:“师妹,下午三点半开院务会,你来不及要记得让手术室通知下院办。”   “好。”   两家人出门便朝不同的方向走。   严虹回头看看迎着朝阳、走在威武雄壮的父子俩中间的李敏,穆杰的大手提着李敏的手袋,穆彧的一只手提着买菜的塑料篮子,三口人居然是拉手走路的。   真的是令人羡慕又令人心酸。   她轻声叹息一下,说:“要是穆彧不读军校多好。敏敏可真不容易。换我可坚持不下来这三十年。”   潘志点头说:“是不容易。谢逊还想李敏以后接任呢。”   “那敏敏不是更辛苦了?”   “辛苦她也愿意啊。你以为她不想当院长?你忘了她那年去南方了。”   “唉!那又何必呢!”严虹表示反对。   一辆白色的途锐从地下车库里开出来,潘嘉脱离父母亲停住了脚步。开车的霍星降下车窗,朝他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他回以同样的手势。待途锐驶过,他快走几步追上了父母亲。   潘志就说儿子道:“你敏姨同意去跟霍星爸妈给你提亲,这次要不成,以后你就不要再跟霍星往来了。”   潘嘉笑笑不吭声。   潘志还想再说时,严虹拉他一下皱皱眉。他闭上嘴,晃下脑袋,努力想把傅晟昨晚的咆哮甩出脑海。但那诘问始终盘旋不去——“潘志,若是你闺女遇上这事儿你恼火不?”   傅晟说的在理,昨晚那事儿是自己儿子做的不地道。自己夫妻按照傅晟画下来的赔礼道歉法子去提亲,成不成的也都是解脱。   祸星啊!   潘志不想见到霍星了。   他昨晚跟严虹商议:“潘嘉那屋咱们给他留着,他们结婚另外买房子吧。”   “买哪儿?”   “买到医大和省院之间。”   “那以后孩子上学怎么办?”   “再说。反正我不想看见霍星在我跟前晃。”   为着潘志的不痛快,严虹一大早定了位置陪他出来喝早茶。   *   黑色的途锐开出地下车库,缓慢停稳。   莫名催促女儿赶紧上车,她一边帮女儿扣安全带一边有点儿着急地说:“老徐,是不是出来的晚了啊?”   “不晚。早上车少。这个时间走,到省院不会超过7点半。你赶紧回去吧。”   “那你慢点儿开。”莫名叮嘱丈夫一句,然后叮嘱女儿说:“莉莉,你白天专心工作,别想晚上吃饭的事儿啊!”   “嗯。你放心,我分得清轻重。”莫莉莉的俏脸紧绷,她克制住内心的紧张,说:“其实不用我爸送我的,这两年我自己开车上班不是挺好的。”   莫名往后退了一步,徐强把途锐缓慢驶出小区。   “你妈唠叨了半宿,今天我不送你,她在家也不会让我耳根子清静。”   莫莉莉抿嘴笑。她打开音响,《春之歌》的旋律在车内回荡。   等女儿把声音调到适合,徐强说道:“你说你要是选病生专业多好,今天就放假了。或者选你妈妈的内分泌专业,也能直博,都比你去省院好。”   “爸,省院有一千个不好,可就有一点好,就抵消了所有的不好。”莫莉莉脸上的兴奋不掺假。“我等了两年呢。”   徐强在心里暗叹一声,岂止是两年啊。但女儿这么说,他也不反驳。唉!真是养得了儿身、养不了儿心。   从那年被女儿的老师提醒,夫妻俩做贼一般地偷看了女儿的日记,得知女儿情窦初开迷上了穿军装的穆彧,夫妻俩膛目结舌。但两人找老师谈话后,回家只督促女儿学习,还以穆彧为榜样激励女儿争上游。但女儿暗恋这事儿,夫妻俩默契地权当没那么回事儿,既没跟女儿挑开说,他们也没当真。   谁还没有个少年时呢。   可夫妻俩都没想到女儿读研时,竟然遭遇人生的第一道坎。早就约好的导师因家庭意外突然中风。无奈之下,俩人只好送女儿去省院。   李敏对莫名的求助是真帮忙。   “想不想来神经外科?我可以提前一年收学生。也许等你毕业时可以直博呢。”李敏带学生沿袭陈文强的少而精的路线,仍是毕业一个再招一个的模式。   “想去妇产科?也行。我送你去苏主任那儿。她的学生多,年年不空,有时候会一年招俩,同期有几个研究生是正常的。师姐妹凑在一起也热闹。她还可以带博士,她的主攻方向是妇科肿瘤,可以直博。”   “你喜欢产科啊。那等我问问啊。”李敏没有犹豫地打电话给严虹,当场敲定莫莉莉跟严虹读研了。   落实莫莉莉读研的事情了,徐强请潘志、严虹和李敏一起吃饭。席间李敏很认真地说了喜欢莉莉,同时也说她们母子的约定还有两年,莉莉遇到合适的尽管谈,别耽误了孩子。   徐强和莫名都觉得穆彧好,但就穆彧的职业,夫妻俩暗地里没少叹气。李敏这些年的辛苦,俩人都看在眼里,可这是女儿的选择。   “随便她吧。严虹这些年在产科,你看潘志是帮她带孩子了、还是帮她给孩子辅导功课了?”   莫名一句话令徐强哑火。他一心扑在课题上,当年莫名进产房都没通知到他。等他做完实验发现BB机的留言,女儿已经降生了。   莫名气得直接给女儿冠上自己的姓氏,说他:“你去实验室过日子吧。”   ……   “爸,你想啥呢?不高兴了?”   “没有不高兴。就是舍不得你以后辛苦。要知道军人每年就一次探亲假,平时都要靠自己。”   “辛苦什么啊。你在基础部,我妈还不是把家里所有事都包了。再说敏姨家有小芳姐做家务,楼上楼下的,我可以上班看病下班看书。比我那些留到附院、挤在独身宿舍的同学好多了。”   “你要能留到附院,你不用挤宿舍。”   “爸,附院的妇产科没意思。一层压一层的。各个都是老师、师姐。没有省院舒坦。”   “省院就少了老师、少了师姐?”   “产科六层楼三个组,每组最多两个医大毕业的。我觉得发展的空间很大。”   红灯,徐强刹车。   十字路口的对面,霍星停稳白色的途锐,戴上太阳镜,把遮光板扒拉上去,想想用蓝牙呼叫潘嘉。   “你干啥呢?”   “陪我爸我妈喝早茶呢。”潘嘉拿起电话离开餐桌。   绿灯亮了,白色的途锐向东,黑色的途锐向西,交错而过。   提着菜篮子的穆彧这时候跟在父亲的后面进了菜市场。   “爸,今晚都做什么菜?”   穆杰熟门熟路地先去买鸡。   “要仔鸡。没下蛋的小母鸡。”   “这眼看着就秋天了,今春的小母鸡就要下蛋了,谁舍得这时候卖啊。有仔公鸡,还没亮嗓打鸣呢。”   穆杰仔细挑了两只仔公鸡。   “杀不杀?”   “不用杀,你把翅膀和鸡腿绑上。这鸡准备晚上吃的。”   “那是,晚上吃的现在杀,冻过的肉就没那么新鲜了。”   穆杰把两只小鸡扔给儿子提着,说:“我今晚准备炖个西瓜鸡。”   “爸,那是一卵孵双凤。”   “一个意思。”   “文雅。”   “珍珠翡翠白玉汤好听不?”   “爸,你这是抬杠了。”   父子俩边走边拌嘴,一路挑挑捡捡,半个小时过去了,父子俩双手都提满了东西。   “这西瓜怎么拿?”   “你再跑一趟呗。”穆杰说的理所当然。   穆彧看着逐渐升高的太阳,闻着菜市场开始污糟的味道,对卖西瓜的说:“你这板车借我用一下。”   摊主看看魁梧的父子俩不敢反对,就说:“你得押点什么吧。”   穆彧指着父亲对摊主说:“把我爹押给你,成不?”   穆杰抬脚要踢,穆彧赶紧说:“爸,你在这儿坐着乘凉,我把东西送回家来接你。”   *   多年过去,神经外科还在11楼,但这11楼已经过翻新改建了。走廊的墙壁、各病室的墙面,都刷了半人多高的蓝色油漆,入目不再是白花花的一片。最明显的一处,便是大多数的病室都增修了卫生间,虽然割掉了房间的一角,但对患者和陪护来说就便利了很多。而且每个患者的床下,都有一张简易的折叠床,那是为陪护准备的。   神经外科的护士仍旧以年轻的面孔为主。而当年年龄最小的谢珊芊,如今是年龄最大的一个护士,她熬成了神经外科的“元老”,她是护士长呢。   李敏领先进护士办公室,身后跟着池咏波、路凯文、谢苏宝等本科大夫和进修大夫,以及刚进科的实习生、规培生,浩浩荡荡的十几、二十号人。   谢珊芊等李敏和池咏波坐好了,问:“主任,交班吗?”   “交吧。”   “2019年7月28日夜班交班。昨晚接班时,住院患者有46人,今早交班有46人。死亡1人,急诊收入院1人……”   年轻女孩子的声音甜美但中气不足,她虽极力大声了,但站在门边的实习生听起来还是挺费劲儿的。几个实习生都抻长了脖子往护士那儿使劲儿,看上去有点儿像长颈鹿要够树叶似的。   小护士念完交班日记,不等夜班大夫发话,谢珊芊就说:“下回交班大声儿点。”   她说话的样子和声音,与二十八年前截然不同。 第97章 97火烧冰山 今年走不了军校就去当兵……   严虹看儿子拿着手机走远了, 勉强压抑的情绪还是浮上脸。她不忍在已经很憋气的丈夫那儿火上浇油,就转移情绪说:“省院和医大之间的那房子,咱们要买多大的?”   “三室一厅的, 够住了。”对潘志来说,此时再美的早茶点心也没什么味道了。   “我估计那都得超过一万一平了。然后咱们还得给儿子买辆车吧?”   “买吧, 买辆黑色的途锐。我让徐强帮我联系一下。”潘志无比疲惫,想想又说:“彩虹儿,你今天下午要是有空儿就去看楼, 反正省院和医大之间就那几个楼盘。要是你觉得好就落定,就用你的名字买。”   严虹明白这是为了婚前财产的那道法律。   “三室一厅,现在差不多都是130平左右的。我手里没那么多现金。定期取出来太亏了。卖一部分股票?”   “你看着办。若是差得多, 你把定期转给李敏或者小雷都行。”   潘嘉走回来。   “行。我会弄好的。”严虹看儿子回来就停住,招呼儿子说:“你上午有手术, 赶紧吃了上班去。我和你爸不着急。”   “嗯。”潘嘉斯斯文文地吃完了早饭,提前离开了。   等儿子走了,夫妻俩食不知味地吃完桌上的早点等, 潘志的脸上又浮现郁郁之色。   严虹看一下手表, 招手叫服务员买单。然后劝潘志说:“傅晟能给我们打电话,也就能给刘红打电话。这事儿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和富云香光给我们家施压没用。敏敏昨天都跟他们夫妻说明白了。”   “说明白了有什么用呢。我们家儿子想娶,也得人家女儿愿嫁。你说霍星也真是祸星儿, 她要不愿意嫁咱们儿子,倒是早早跟潘嘉保持距离啊。”   为了以后的家庭和谐,严虹只得为霍星说话:“以前我们都认为孩子小,想着他们能顺其自然发展到结婚那一步。其实去年春节的时候,我就该把这事儿挑明的。”   “那时候挑明就好了?”   “早挑明咱们早知道儿子的心思,也好早对症下药。其实他前年研究生毕业就张罗婚事, 26岁也不算早的。”   潘志掰断牙签,又去抓红木筷子。他气道:“谢逊真耽误事。我真后悔让儿子跟谢逊读研了。他没有李敏那么认真教导学生。”   严虹把潘志手里的筷子拿出来,给他倒了一杯红茶塞手里,然后说:“谢师兄教哪个学生都那个样,领进门之后全靠个人悟性,修行怎样看天分。像敏敏那样细致教导学生的,咱们医院就她一个。这事儿怪我,我要是坚持让儿子跟敏敏读研就好了。”   “不怪你。李敏留了谢苏宝,还留了另外一个研究生,池咏波也留了一个,儿子再过去,都是差不多大的,神经外科哪还有他出头的余地。”   “也是,神经外科也满了。我听说敏敏今年没要人。”   “是没要。她等后年才难呢。她的研究生和池咏波的一起毕业,留谁不留谁?”   严虹想了想说:“估计都不会留。他们科还是那些张床位,除了下临床的研究生,还有进修大夫、规培和实习的呢。”   潘志点头,说:“后年一个不留的可能性是大。可怜跟着李敏的研究生,还不得以为院长的学生好留下呢。”   “敏敏前几天跟我说杨宇他儿子明年要回来实习,产科实习要放我那儿,让我跟你说胸科的。今个儿你不说留人我都忘记了。”   “那就来呗。不过我没空儿带实习生,看科里谁有空谁带了。我估计杨宇不光是为了孩子实习。他这些年跟在李敏身边叫李老师,那个恭敬啊。”   “让你这么说,后年敏敏他们科更不会留人了。三五年都不会留的。杨宇不是这几年跟敏敏那样,他毕业后轮转就那样。”   “那也是三十年的功夫了,值得李敏给他儿子留编。”潘志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说:“李敏不会撒手临床,他们科最多再进一个人。倒是你产科那边,你多加小心。按病床和周转,你报了要编制,院里都会通过的。人不合要求,你别轻易点头。”   “我知道。莫莉莉除了经验不足,别的也不比我那组的其他人差。”严虹在账单上签字,把会员卡收好,说:“走吧,咱倆也该上班了。我跟你说儿子那事儿,咱们家是儿子,怎么都好说。你别太当回事儿。你若像吴冬那样憋屈出来个好歹的,你让我怎么办。”   “你放心,我不会像吴冬那么蠢。把自己憋出癌症了,岂不是对不起自己四十年的努力?我还想退休以后陪你出国走走呢。哼!我倒要看看他们两家的闺女能选到什么样的好人家,嫁到什么样的好小伙子。”   “想找到比咱家潘嘉好的可不容易。”   “那是。”潘志对自己儿子有无限的骄傲。除了霍星这事儿,别的挑不出来半点儿的不好。若霍星半年前痛快地应了婚事,谁不得赞一句青梅竹马的天作之合。   好好的一件事儿,偏要弄成这般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局面。   真是个祸害!   *   穆彧嘴里说要把老爹押在西瓜摊,最后还是给了西瓜摊的老爷子二十块钱,让西瓜摊的出个人踩三轮车帮着送下货。他不想在逐渐升温的大太阳底下奔波。   穆杰看穿儿子的心理,使劲儿憋住自己没开口训斥儿子。   中年汉子被父亲打发送他们父子俩。他扣上草帽说:“你爷俩都上来吧,我这是改装了烧柴油的车。”   穆彧伸手搀扶父亲,等父亲坐稳了才跨上车。   “爸,你坐好啦。”   穆杰虽然觉得自己动作还敏捷呢,但他也很受用儿子的搀扶。   “你们真是父子俩啊。我还以为你们是哥俩呢。”   “是吧?我爸今早染的头发。爸,你这马上看着年轻了三十岁。你以后还是这样染吧。”   “年轻三十岁不是比你小了?”穆杰乜斜儿子一眼。他在晨风中笑眯了眼睛,眼角的纹路立即暴露了他实际的年龄。   穆彧赶紧转移视线,吹起口哨。   俨然是穆杰最爱的《小路》。   穆杰听了一句,开始和儿子一起吹口哨。悠扬缠绵的《小路》,好像在他们的前方没有尽头。   转进省院宿舍区那条路了,穆彧停下跟父亲的合奏。   那中年汉子在穆彧的指示下往那12层的宿舍楼去,嘴里还说:“若你们说是省院的,我爸都能来给你们送的。”   “为啥啊?”穆彧问。   “早年,快三十年了,我爸在省院门前卖西瓜和另一伙卖西瓜的打起来了,伤的特别重,肝被捅了一刀,差点儿当场交代了。”   “嗯嗯,我知道那事儿。那手术是我妈和我谢大爷做的。我小时候没少被我妈和谢大爷教导,提醒我打架不准动刀,要躲着动刀的。”   那中年汉子“哎呦”一声停了车,道:“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多给我两西瓜?”穆彧开玩笑。   “自然了。这车钱我也不能要的。这算什么事儿啊。啧啧,你看看你看看。”   “你爸看着还可以啊。”穆杰说话了。   “嗯,他还可以。养了好几年才缓过劲儿。如今宁可少卖点儿钱,也不让我来省院门前挤,省得打起来。我这车就是特意该装了,每天晚上过来你们住家这儿卖西瓜的。”   说话间到了单元口,穆彧按了对讲让小芳到电梯接东西。那汉子帮着把食材,送进电梯,要把车前西瓜钱给回穆彧。   穆杰道:“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穆彧说:“你赶紧出去,那边有人来了,你的板车别丢了。”   那汉子回头张望自己的板车,穆彧按了关门的按钮。   小艳和小芳姊妹俩等在电梯口,帮着父子俩把东西搬回家。小艳去擦灰,小芳跟着父子俩进厨房。   “穆叔,你想做什么菜啊?”小芳对做菜的兴趣比收拾卫生高。   “你看看食材,怎么搭配最好。”   “两个西瓜啊,有个火烧冰山?”   “嗯。”穆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回应小芳。   “这沙虾做白灼吗?”   “嗯,你先兑点盐水,把这些虾养起来。”   “好。”小芳熟悉怎么处理沙虾。   穆彧找了一个大不锈钢盆,装了少半盆水把鲶鱼扔进去,上面放了个蒸帘,马上又压上装满水的锅。   “这回我看你还往那儿逃!”   小芳咧嘴笑。穆彧小时候追脱逃的鲶鱼,抓了满手的黏液。从那以后,他都是这么囚禁待斩的鲶鱼。   “小芳,你闺女考的怎么样?”穆杰想起来小芳她女儿今年高考。   “考了496分。”   “报了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她想上天。”   穆彧和小芳的联系多一些,就给父亲做解释:“那年我不是带她坐了一次飞机嘛,回来她就想当空姐。我说那当空姐多没意思,不如去造飞机、开飞机。”   穆杰瞪儿子一眼,说:“你可真能糊弄孩子!”   “嘿嘿,行不行的先让她好好学习啊。谁想到今年她从头到尾报了航空类的学校。军校也报了。第一志愿就是长春的空军航空大学。”   “乱弹琴。那学校招几个女生?”   “她体检过了,军校那栏也不能白空着啊。我后来才知道她这么填的。”   穆杰知道儿子跟小芳好,跟小芳的闺女也处得不错。皱皱眉头问:“一定要上天?别的军校不行?”   小芳立即说:“是军校就行,她这分数全省有”   “440个,并列排名是46655到47094。军校报了服从分配。然后地方院校报了北航。”   “这成绩报北航?你参谋的?”   穆彧咧嘴,道:“她自己报的。北航她肯定不够,空着也是空着的。她虽然是理科,但数学物理都学的很勉强,她不是能搞飞行器研究的人才。她早就意识到自己的智商,能读个本科就行。她除了想上天,并不在乎是什么专业。”   小芳赶紧说:“是军校就行。比起当空姐,她更喜欢穿军装。”   穆杰点头,说:“军校女生招的少,你回头把她的考号成绩发给我,我看看的。现在有点儿晚了。”   穆彧立即说:“爸,我手机里有,我马上发给你。今天正好在补录呢。你一天到晚伟光正的,我们哪敢用这些事儿麻烦你。”   穆杰用鼻子“哼”儿子,说:“你小芳姐带你、照顾你妈妈三十年,怎么就不值得我破例了?要是今年走不了军校就去当兵,明年从军队考,这分数能去上不错的专业。”说毕,他掏出震动的手机看看,回去卧房打电话。   穆彧伸手,小芳举手与他相拍,俩人宛如二十年前那样,同时高声——“耶!”小艳听见他俩在厨房的动静,走过来问:“这么一地菜,你俩发什么疯?”   小芳兴奋,刚想对姐姐说女儿有着落了,便见穆彧竖起食指“嘘”在嘴边,立即低头找活干。   小艳见状就唠叨妹妹道:“你都四十多岁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跟孩子玩?”   高高大大的那“孩子”就说:“小艳姐,你忙你忙,我不捣乱了。”   俩人合伙把小艳哄出厨房,这是俩人几十年达成的默契。   “你爸会不会很为难啊?”小芳担心。   “不会。他要个女兵的名额是很容易办到的。没准今年就能去上军校呢。”   “那感情好。”小芳激动。   她们姐俩年龄大了以后,严虹和李敏商量她俩:“是继续在家里干,还是去医院当护理员?”   当护理员有什么好?挣得没比她们多,要吃自己的、穿自己的,住宿舍要还交钱。俩人自然选择了继续做。后来小艳经人介绍找了出租车司机,家是省城的,人家奔着潘志和严虹这门亲戚去的。   而小芳后来嫁了姐夫的好朋友,也是开出租车的。小日子和姐姐一样过得不错。姐妹俩一早一晚有人车接车送地来上班。   二十年过去,小艳的儿子继承父业开出租。在小芳的女儿要上小学时,正好穆彧那年上大学。李敏带穆彧出去玩,顺便就把小芳的闺女也带上了。那孩子对空姐羡慕得不得了,穆彧哄她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就行。这不今年高考的成绩在全省排了前三分之一,也算对得起她爸妈的殷切期望了。   *   李敏这一天的三台手术结束,时针指向了下午17点。她看过谢苏宝的医嘱,点头通过。等她赶到院办,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了。   “李院长,进来坐。”今天轮到刘红主持会议。   李敏朝所有人点头,然后坐去谢逊和杨毅之间留给自己的空位。对面是三个副院长。   “才下手术?”   “是。”李敏的疲惫不曾遮掩半分。杨毅体贴地把自己的会议记录推给李敏。李敏看一眼刘红,便低头看下去。   又是药占比!老调重弹了千百次。临床最烦的就是这个。每个病人的情况不同,处方的合理性不是比单一的药品收入/(药品收入+医疗收入+其他收入)更重要吗?也就外行才会用这个药占比来考核临床工作了。   等李敏看完了,刘红问她:“李院长,你什么意见?”   “暂时没有任何想法。”李敏十指交握,平静且坦率地看着刘红的眼睛说话。   于是刘红说:“那今天就先这样了。散会。” 她在心底叹口气,女儿的事儿还得李敏跟富云香斡旋。原来的想法都要先丢到一边了。   感情自己赶过来就听到了这个?   “师妹,你跟我来一下。”谢逊招呼没接受散会决定的李敏   李敏跟谢逊去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的布局与舒院长和陈文强用的时候没差多少,但墙上留了陈文强写给谢逊的几个大字:“精益求精。”   “师妹,随便坐吧。会议记录今晚会发给你。明天会有纸质文件。你的办公室在我隔壁,已经收拾好了。这是你办公室的钥匙。”谢逊打开抽屉,找出一串钥匙。   李敏拿起那串钥匙,不仅有些感慨地说:“晚了十年。”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今天的手术不顺利?”   “挺棘手。我和宝宝忙了五六个小时。能平安下台都念佛了。”   “辛苦。昨晚我白做小人了。没想到刘红今天对你这么友好。”   李敏把昨晚的事儿告知谢逊,把傅晟的态度也说了。   “难怪了。我最讨厌工作夹杂私人关系。偏又摆脱不开这些。” 谢逊见李敏盯着墙上的字看,就说:“喜欢你就拿过去挂。这是我给陈院长当助理时他写给我的。”   “不了。我家里还有我老师写的条幅。都是写给我的,我再拿一个过来。”   谢逊陪着李敏过去隔壁的办公室,他站在门口说:“这办公室我用了两年,空了八年,现在轮到师妹了。”   “旧地重游,进来坐坐?”   “不了,我还得回科里看看。”   “我也得回去看看了。”李敏锁门。   俩人往楼梯那边去,一路见各办公室的人都准备好下班,就等着到点儿打卡了。   “还是院办的舒服。我们科这时候可是在正忙着呢。”   “你习惯了就好。你记得院长书记都选一线科室的,就不会让临床和后勤扩大。后勤是为临床服务的,没资格和临床顶牛。”   “嗯。我会记住的。”   “这也是陈院长告诉我的。拿不起来临床的人,最多可以到院办当副职,正职必须是临床的科室主任兼任。”   “忙得过来吗?”   “省得那些人闲得没事找事折腾临床。病历书写、药占比的那些都列入各科考核里了,各科主任和护士长会抓紧的。”   “嗯。”   李敏的手机震动。她掏出来一看是“宝贝儿”,就问:“儿子,什么事?”   “妈,你准时下班吗?”   “差不多。”   “那我和我爸开始做菜了。我莫姨到了。”   “现在开始做?”   “嘿嘿,都差不多了。你回来正好。”   李敏与谢逊分手,等她回到科里,池咏波已经带人完成了晚查房。   “都怎样?今天手术的呢?”   “科里没事儿。今天手术的回科里的这三个都没事儿。ICU 的那个我现在过去看看。师姐,你回去休息吧。”   “那好,等你吃饭。”   李敏回了办公室换了衣裳给莫莉莉打电话。   “莉莉,可以下班吗?”   “可以的。”   “那我在东门等你。”   “好。我马上过去。”   李敏在东门等到严虹和莫莉莉一起过来。   严虹把莫莉莉的手交给李敏说:“敏敏,这是我学生。你可悠着点儿。”   李敏接过莫莉莉的手,拍拍她的手,安抚她别紧张。然后问严虹:“你想说什么?是我家穆彧有什么不好?”   “你看看你,跟小斗鸡似的。我有别的事儿跟你说。”   “什么事儿?”   “你手里有多少闲钱?”   “闲钱都被你忽悠去买基金了。你要干嘛?”   “我在医大和省院之间选了一套房子,138平米,打完折是160万,精装修的。”   “给潘嘉准备的?”   “是。儿子大了,早早准备好,省得到时候抓瞎。”   “让你跟我一起要顶楼你还不干。”   “顶楼有什么好?冬天冷夏天热的。万一漏雨更麻烦了。”   “多烫一层防水呗。再说谁家房子隔几年不得粉刷一回?至于夏天也不会热的。我搭了个葡萄架子,等于多了一层遮阳光的。就是冬天来暖气了倒还可以,之前得靠空调的。你要多少?我回家看看都拿给你。”   “我有几张大额存单,晚上拿给你。回头我把股票不赔的都清仓了。”   “咱倆不差那利息。你准备交全额?”   “是啊,我在那儿算了一下,贷款的利息太高,我一年在股市还未必能挣到呢。不如都倒腾出来买房了。你买不买?”   “买了谁去住?”   “投资呗。我觉得买房比存款好。”   “打住。你还觉得炒股、买基金比存款好。”   “房价在逐年上涨。”   “可咱俩那房子出租也没见有多少收益。”   “加起来比你存银行的利息高。”   “那也是。那你明天交钱顺便帮我看看有没有两室的。我把不赔的股票基金也都清了。那个我觉得两室的好出租。”   “行啊。”   进了单元口。李敏和严虹停止聊天。等电梯下来,又是挤得满满地上去了。   李敏家里,徐强换了衣服去给穆杰打下手。莫名百无聊赖地看手机。电子锁响动,“滴”的一声,李敏用指纹开门进屋了。   “回来啦。”莫名迎过去。   “什么时候到的?”   “五点多钟到的。我怕路上塞车,就早出来了一会儿。”   “妈。”莫莉莉把手包递给母亲,接过李敏给自己的拖鞋换上进屋。   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了。   *   而此时正在罗天床前询问病情的杨宇感觉到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掏出手机一看是罗主任。   “罗姨,我是杨宇。”   ……   杨宇脸色剧变。 第98章 98鲶鱼炖茄子 思及二十八年相伴的朝……   杨宇拿着电话手抖、声音破碎, 刘卫武看不过眼抢过电话。   “罗姨,我是卫武。什么事儿?”   “……白细胞升高。”   刘卫武横大舅哥一眼,前面那一串数据他不懂, 他只听明白一个白细胞升高?那是感染了呗。至于这样吗?医盲的他轻松地问:“住院没?给他用消炎药啊。啥好用啥啊。”   电话那一端的罗主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你在哪儿呢?”   “我在医, 嗯,医院。”   “你这时候到医院干什么?”   “我来办点儿事儿。顺便敲杨宇一顿。”刘卫武抖机灵。   “算了,你让小宇听电话。你不懂这些的。”   容教授看丈夫那样直觉出事儿了, 她抢过电话,说:“罗姨,我是容容。”   “我们现在到机场了, 如果准点起飞的话,大概夜里十点半能到, 航班号我一会儿发给你,你联系救护车到停机坪接我们。”   “好。”容教授等罗主任收线,然后问丈夫:“老杨, 怎么回事?”   杨宇失魂落魄, 艰涩地说:“爸可能是急性白血病。”   “怎么可能?他都七十多了啊。”叶凌云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然后他使劲拍下脑门,说:“我这是关心则乱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刘卫武看他们那几个表情,掐着叶凌云的肩膀,恨不能使劲摇摇叶凌云的脑袋。   容教授对刘卫武摇头, 杨宇把刘卫武的手扒拉下来。   叶凌云给刘卫武解释:“急性白血病一般是幼儿、年轻人发病,但老年人也不是百分百没有。可是怎么发现的?”   “亏了小璇了。小璇下午差点儿被共享单车碰了,爸拉了小璇一把,小腿仅仅被刮破皮却止不住血。到医院检查发现白细胞20多万。”   容教授恍然道:“怪不得爸前天晚上吃饭时看起来挺没精神的,我还以为是中午在甘家吃饭没睡觉的缘故。昨天吃完早饭也说不舒服的。”   杨宇摇头说:“我不是跟你说了爸有那感觉。爸在飞机上就睡觉,去甘家吃饭的来回路上也睡, 回到酒店他又睡了一觉才去吃晚饭的。”   “可周四那天还好好的啊。”刘卫武打断他们夫妻俩的追忆。   “就是因为周四好好的。”   刘卫武就恶狠狠地对杨宇低吼:“说人话。”   容教授就拽一把刘卫武说:“你别在病房喊。我出去给你解释。小天,我们先回去了。你好好养病。凌云,你照顾好小天。最近我们就不过来,免得让罗姨知道了。”   “好。我们就当有试验要做的那样。但小璇?”   “放我家吧。我们人多,谁都能照应她。我让小蓉早点儿回来。”   三人出了住院大楼往刘卫武的警用桑塔纳走。杨宇缓过神来就叮嘱刘卫武说:“现在正好是刚刚下班的时候,你慢点开车,别跟人抢道。我这儿有航班跟踪,提前一小时去机场就可以了。”   “我知道。”刘卫武闷闷地回答。   容教授伸手:“车钥匙给我,我慢点儿开。”   “这个点儿,我想开也开不快。” 刘卫武挺难受的,平时嬉笑怒骂、插科打诨、全没个正行的他,这时眼圈都有些红了。那难受劲儿真的不在杨宇之下。   刘卫武这样的反应,杨宇和容教授都很理解。容教授不容分说地要下来刘卫武的车钥匙,把郎舅俩赶到后面去坐。然后她决定:“我们先找个地方吃晚饭。等我们吃完饭了,塞车也过了。回去医院要救护车的事儿好办。来得及。”   杨宇便说:“容容,你安排吧。卫武,你跟我来后面坐。”   刘卫武没了平时的七个不平八个不忿,顺从地跟随大舅哥上了后座,他心里为老岳父难受,脸上自然就一片哀戚。   “嫂子,爸是怎么回事儿?”   “目前知道临床资料太少,但白血病有的起病时只有疲劳这一个症状。”   杨宇就说:“容容,你专心开车。卫武,你别问了,告诉你你也不懂。你知道爸很危险就是了。”   刘卫武甚少见地没跟杨宇梗着脖子还嘴,他自言自语地嘟嘟囔囔:“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也难怪刘卫武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父母亲是普通工人,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小时候一个个跟小树苗争阳光、小猪争食物般地抢饭吃。他夹在兄弟姐妹中间,不上不下的,连喜欢金孙的爷爷奶奶都看不到他,更别提父母了。好在他出生的年头好,没赶上哥哥姐姐下乡的那年代。但他初中毕业不读技校想读高中时,家里就一句话,“高中毕业自己挣饭吃,自己攒娶媳妇的钱。”   工人区长大的他,周围家家户户都如此。他还以为天下的父母、天下的家庭都一样呢。直到他因杨家的事情认识罗老爷子,生活在他面前展开了绚丽多姿、丰富多彩的画卷。   得说杨丽开始的反应打动了他的心。得说老岳父的既往为人、老岳母的名声在外,给他和杨丽婚姻添置了不少障碍。若是没有罗老爷子,他觉得自己又得跌回以前那看不到光亮的生活里。   ——上班、加班、住集体宿舍;偶尔周末回家去看看爷爷奶奶和父母亲。   小屋大哥一家三口占了;二哥一家住在院里押的小房;爷爷奶奶跟父母亲住在一铺大炕上。技校毕业的小弟,二十几岁了,跟长辈挤在一起睡觉。家里没有他睡觉的地方。   老丈母娘的彪悍过去,说心里话,他犹豫过。可他想有自己的家!   老丈人对不起一些护士,但他舐犊情深,对得起儿女和自己。   说实在的,自己跟上门女婿没差哪儿。但老岳父一点儿都没嫌弃自己。没嫌弃自己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聘礼少,也没挑剔自己父母说出口的嫌弃。房子是老岳父名下的、装修是老岳父掏钱的……更别说那时候有孩子之后,因为自己和杨丽挣得少,老岳父时常给妻子塞钱贴补家用。他还在岳母折腾时冒险来提醒她:“你别闹得小丽的日子过不下去了。”   任谁都说老岳父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等主治医师楼要扒了盖电梯楼时,又是老岳父掏钱补的差额。可自家的日子才过起来,怎么不等自己多孝敬孝敬他呢。   容教授开车去医大的小餐厅。她领着郎舅俩进去,点了三碗面,要了一盘卤牛肉、又要了一盘沙拉,说:“先吃饭。老杨,你明天有手术没?”   “有。”   “卫武,你明天有什么安排没?”   “我有不少待休,还有年假。我跟所长和指导员说一声就能休息。”   “那好,你请假吧。我和杨宇的工作都脱不开身,回头他和杨丽还要做骨髓配对。多数的时候要指着你在床前照应。不过我会跟护士长说一声,把我们科得用的护理员挑一个送过去。你看着护理员忙乎就好。你和罗姨别累着了。”   “嗯,谢谢嫂子。我都听你的安排。”   经过祖父母、父母亲和老丈母娘在医院的弥留护理,刘卫武知道这样的安排是最合适的。再难受,这时候也得好好吃饭、得空就得好好睡,才能够应对得了接下来的照顾病人之事。   容教授把自己碗里的面分给杨宇和刘卫武大部分。杨宇学着刘卫武大口、大口地吃面、吃牛肉。他要保证自己的身体状态,科里的工作不能放下,最好能前后赶一赶,腾出来一些时间。父亲这一辈子不容易,他希望自己和父亲的骨髓配对能成功。   容教授把剩下的面条加了些沙拉搅合到一起,对付吃吧。她也吃不进去。   “晚上我跟救护车去机场接人,老杨,你和卫武都回家睡觉。明天你得上手术。卫武,你和小丽俩明早起来就到医院接班。小丽她熟悉医院的事儿,她跑腿你陪爸爸,让罗姨回家睡觉。我明天有大查房,查完房我就过去。”   “好。”   杨宇想去接父亲,但妻子的安排是最合理。而刘卫武更明白家里有病人要护理时,不争在一朝一夕,那是一个持久战。   *   杨梓和甘露带着小璇来送机。《内科学》他还没有学到血液病这部分内容。但罗奶奶在他取行李箱时悄悄叮嘱他:“你明天一定要带小蓉回去,试试骨髓配对,或许赶得及救爷爷一命。”   “或许赶得及?这么严重吗?”杨梓差点儿当场哭出来。   幸亏他爷爷还没下车。杨大夫在车里叮嘱小璇要听哥哥姐姐的话,叮嘱露露要把心思放在考研上,考完试一定要到东北去过年。   看着爷爷脚步蹒跚地跟在罗奶奶的后面进了贵宾候机室,杨梓的眼泪不由得就下来了。   “杨梓,你?”甘露抽了几张纸巾递给杨梓,又拿了一张纸巾给杨梓擦眼泪,带着三分哄孩子的笑意打趣他:“难道你南来北往每次送机都这样?”   杨梓握住甘露的手说:“下午我爷爷那伤,那伤,他,他可能是白血病。”   “啊?白血病?”甘露惊讶得不敢置信。   “嗯。”杨梓的眼泪又出来了。   “那不会死吧?现在不是能骨髓移植了吗?上回学生会做活动,号召我们登记捐献骨髓。”甘露惧怕。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死人的。她认识的人都好好活着呢。   杨梓擦干净眼泪说:“我明早带小蓉和小璇回去。我和小蓉试试,看骨髓配型能不能跟我爷爷配上。”   “小璇你也带回去吗?能照顾过来她吗?要不就先留这边吧。我可以带着她的。”   “没事儿,我小姑和我小姑父都放假了。”   “那他们不得去照顾你爷爷?”   杨梓还不知道罗天住院,他想想说:“不会所有人都挤到病房护理。家里总要留人。她留在这儿,所有人都要挂着她,担心他在厨房里烫着什么的。”   保安过来敲车窗,看杨梓眼泪巴擦,讥笑道:“换个地方哭。送人不能停留。”   “好,马上走。”杨梓发动Q5,拽纸巾又擦了一下眼睛,打转向灯慢慢驶离。   等杨梓不说话了,在后座的叶璇问道:“哥,是不是那骑自行车的人把姥爷撞坏的?”   “不是。是你姥爷本身有病。他受伤反而让我们大家提前知道他病了。”   “舅舅舅妈能治好姥爷不?”   “还不知道。”杨梓抽下鼻子。甘露赶紧又递给他几张纸巾,建议他:“靠边停一下,你这样不好开车的。”   “嗯。”杨梓找地方停下,然后对甘露说:“我爷爷对我非常好。我初中贪玩游戏,我爷爷每次打电话说我,不管我怎么敷衍他,他都坚持劝我学习才是最该做的事儿。”   甘露点头。   好一会儿之后,杨梓平静下来就说:“露露,我明天和小蓉得回东北。餐厅这面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我会把容记看好的。”   “写字楼的盒饭今天反馈不错。你别贸然增加数量,免得质量下降。”   “好。”杨梓一面开车,一面对甘露交代容记要注意的地方。等他们进入市区,恰好是下班塞车的高/潮期。等蹭回容记那儿,杨梓觉得自己的车技上了一个台阶。   *   李敏家。   池咏波去ICU看过前几天术后的那个患者才过来。   这时李敏、陈鸿雁、莫名母女已经开始包饺子了。池咏波洗手接替莫名擀饺子皮,陈鸿雁去摆餐具。   “李姐,用哪套餐具?”   “用康宁的普罗旺斯。穆彧喜欢那套。”   龟毛的穆彧从知道骨瓷配方里有牛骨粉,就说什么也不肯用骨瓷餐具。说玻璃和粗陶都比骨瓷让人心里舒服。还说人类对牛太不友善了。吃牛肉,喝奶粉不说,牛皮制革,最后连牛骨头也不放过。   挫骨了还不肯扬灰,人类对牛究竟有多大的仇恨啊?牛要是会说话,一定会说求放过。   李敏没空儿跟儿子掰扯他的歪理邪说。他回来,按着他的喜好换餐具。他不在家,自己该用骨瓷用骨瓷。   陈鸿雁推开折叠门,香气扑入客厅,勾得人唾液开始分泌了。   “穆彧,那套普罗旺斯的,你消毒没?”陈鸿雁走进厨房区域问。“姐夫,亏得你家厨房大了,不然你们四个怎么转得开啊。”   “消了。”穆彧一边干活一边回答。“小芳姐,你和雁姨摆桌子,这里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李敏这厨房是半开放式。她把北阳台扩为厨房的一部分,厨房与餐厅之间是活动吧台。平时她和小芳就在吧台吃饭。等要做一些过油菜时,就推开吧台合上移动折叠门。平时就那么敞着,图一个南北通透的敞亮。   白胖胖的元宝形状的饺子,从李敏的手里落到盖帘上。她一边包饺子一边问:“咏波,ICU的那个怎样了?”   “生命体征还算平稳。能不能醒过来不好说。”池咏波“嗖嗖”扔出来两个饺子皮。   他从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的“少爷”,成为上班顶天立地、下班立地顶天的男子汉。如今他能一次擀两个饺子皮,而且他擀出来的饺子皮如机械化生产般的均匀等大。各个中心有一厘米左右是厚的,然后往外逐渐变薄,这样的饺子皮不怕煮漏了。   “明天你再给他复查个脑CT。如果可以就接回来,让家属尽可能与他多说说话。找些他可能感兴趣的事儿多刺激,争取让他醒过来了。”   “好。”   神经外科的患者,手术成功与否不仅在临床大夫的手术技巧,唯心一点说,跟患者的求生欲望、跟命里的寿数等都有关。经治的患者越多,李敏和池咏波就越发觉医生在命运面前的无力感。他们能做的就是不断提高手术技巧,减少术中副损伤,并尽可能在术前做好患者的思想工作,竖立“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顽强求生意识。   莫名问:“你科里的患者多吗?”   “多。还是得排队到两个月以后。”   “一天几台手术啊?”   “基本两台。个别时会加一台颅骨修复。”   “两个小组同时开台。一周至少四个手术日。”池咏波给李敏补充。   “有这么多要开颅的?”莫名诧异。   “是啊。脑瘤的患者不知道怎么越来越多了。”   “那你那层楼周转得过来吗?”   “还行。一般术后四五天就转去分院或者区医院了。个别的可能更早。不过怎么倒腾床位也是不够用。   “你们药占比要求的严不?”   “严。不过我们科还好一点儿。术前用药少、检查多,术后略调整一下,基本能擦边过去考核。”   “我们科就比较惨了。”莫名抱怨。“内分泌的患者,稍微不注意就要超,主任和护士长每天看贼一样盯着所有人的处方。有时候还不得不开些可有可无的检查和治疗,好降低药占比。唉!又有病种限费,还有住院时间的考核,简直是带着镣铐跳舞。”   “也不知道这个药占比是哪个不长脑袋的想出来的。”池咏波的怨气颇大。   因为谢珊芊不敢找李敏嘀咕这些考核指标,就盯住带组的池咏波和路凯文。但凡哪个患者的药占比濒临警戒线了,他和路凯文能被谢珊芊唠叨死。   如:“这个月还想要奖金不?还想要考核分不?还想领工资不?”直击灵魂的拷问,能把人在繁重的日常工作中逼失控的。   可抱怨归抱怨,为了生活,在基层干活的人,最后还得按着上面划下的道道走。充分地体现了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真理。   *   开始登机了,头等舱和商务舱的乘客优先。不过是两天未见,罗主任和杨大夫俩就比前天都憔悴了很多。   罗主任面色凝重地拖着两个拉杆箱登机。她请空少帮忙放置自己和杨大夫的行李,坐下后就要帮着杨大夫系安全带。   “起飞还早着呢。先松快一会儿。”杨大夫努力打起精神。伤口流血不止意味着什么,好好的突然疲乏起来——老伴儿又张罗着马上返程,连外孙女都交给了杨梓和甘露看着。   还不够他警醒的?   经济舱的乘客开始登机,你拥我挤,机舱里立即乱糟糟的了。杨大夫疲惫地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飞机爬坡仰起的重力变化,令他感觉不舒服了,他才从昏睡中惊醒。   “起飞了?”   “嗯,准点起飞的。你接着睡吧。”   杨大夫抬手搓脸,努力让自己精神了一点儿后,他满含愧意地说:“英啊,对不住了,我可能要提前玩完了。原来打算这次陪你去云南走走,了了以前跟你许下的退休后旅游的宏愿。”   “别想那么多。现在不是三十年前,医疗手段进步了很多呢。”   杨大夫苦笑一下,自己这70年就是挣命,就像阴雨天浮上水面想透口气的鲶鱼。终于能退休了……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缺德事儿做多了,老天不让自己享清福。   唉!好算把女儿安顿好了。卫武是个靠得住的。儿子是不用自己操心的,孙子也不用自己操心的,孙女有她妈给谋划。就是身边的老伴儿……自己对岳父岳母食言了,不能陪他们挂念不舍的女儿到老了。   真舍不得死啊!   杨大夫跟罗主任说了几句话,头一歪,又昏睡过去了。   罗主任的眼角沁出一颗大大的泪珠,她比老伴儿的医学基础扎实,她清楚病情的凶险,更清楚转归——她知道老伴儿扛过缓解诱导阶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思及二十八年相伴的朝朝暮暮,眼泪一颗颗地从她脸上滑落。   “罗女士。”空姐贴心地递上纸巾。   “谢谢。”罗主任擦掉眼泪。心里明白自己要踏上和母亲一样的寡宿晚年。这是父母亲最最不想看到的,可是、可是在死神面前,又有什么办法呢!   *   李敏特别定制的大圆餐桌今天派上了用场。穆彧点数小芳只拿了八套餐具后,又赶紧补摆了一套。   “小芳姐,你一定要上桌的。我还指着你以后帮我带儿子呢。”   李敏也说小芳:“穆彧能长得这么好,你劳苦功高,一会儿让穆彧给你敬酒。”   小芳不好意思:“敏姨,那是我该做的。”   三对夫妻加上穆彧和莫莉莉,人人都知道小芳这些年的认真,对李敏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强感慨:“师妹,要是没有小芳这个值得托付的可靠人,你没可能全心全意工作。莉莉小时候,我和莫名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保姆。”   “嗯,好保姆难找。小芳这些年是把穆彧当成亲弟弟带的。来,芳二厨,敬你一杯。”   大家举杯。   穆大厨喝完杯中酒说:“小芳的厨技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大家不要嫌弃我做的不如小芳好吃啊。”   “姐夫你谦虚呢。我努力那么久,这道鲶鱼炖茄子还做不出你这个味儿。”池咏波是穆杰铁粉。凡事只要是涉及穆杰,那穆杰绝对是最好的。 第99章 99白灼大虾 四个男人喝完了一瓶五粮……   穆杰十指灵活给李敏剥虾, 然后没蘸任何调味,放到她面前的小碟里。穆彧有样学样地剥了一个,犹豫下问:“莉莉, 你要不要蘸调料?”   莫莉莉小小声说:“不用。”然后她快速地扫视了全桌人一遍,发现人人都在吃菜聊天, 并没谁看自己和穆彧,才悄悄地将一颗砰砰乱跳的心放回去了。   穆彧见莫莉莉吃白灼虾的表情没有勉强,就解释道:“我妈妈说白灼虾蘸了调料, 就遮掩了原本的鲜味和甜味。嗯,个人喜好不同,你喜欢蘸酱油你就蘸吧。”   “不用。这么吃是比较鲜, 甜味也明显。”   穆彧见莫莉莉是真的喜欢,就又给她剥了一个虾, 说:“这虾是我今早在卖水产那儿一个一个挑的活虾。回来又放在盆里养了半天。绝对都是活虾。冷了没热乎时好吃,你再吃一个。”   穆彧积极,莫莉莉配合, 一餐饭吃的差不多了, 俩人已经可以自如地交谈了。   李敏和穆杰假装没看到儿子和莫莉莉的互动。徐强和莫名偶尔扫一眼,就不再关注。而这一桌的陈鸿雁和池咏波,早猜到今天这顿饭的意思。但俩人见李敏什么也不说,夫妻俩便默契地权当今天是请莫名一家吃饭。至于憨性子的小芳, 她更不会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多说什么了。   这顿饭,穆杰这个主人态度热情地招待客人,池咏波这个穆杰铁粉情绪高涨地捧场,在徐强这个应酬水平本就段位高超的有意配合下,四个男人喝完了一瓶五粮液,宾主尽欢。   送走客人后, 小艳过来帮小芳收拾。   一家三口去楼上天台乘凉、说话。   *   杨梓让甘露带小璇先回店子里吃饭,自己去停车。   甘露拉着叶璇先回店子里。她带着小姑娘洗手时,杨蓉回来了。她还不知道她爷爷生病已回去的事情。   “露露姐,我哥呢?怎么他们把小璇留给你带了?”   “你哥去停车了。”   “他这时候停车?我爷爷和罗奶奶去哪儿了?”   店子里吃饭的人一眼能望到头。   看这话问的、联想的,要不怎么说杨蓉不傻呢。   甘露便说:“我也是才回来,你先洗手,我给小璇准备晚饭,一会儿跟你说。”   “好。”   因为杨梓和甘露临时被叫走,店子里晚上又忙,这时候谁都没有吃饭呢。甘露回来自然要安排众人分开去吃饭。   “露露,有什么事儿了?”甘妈妈悄悄拽住女儿问。她今天因为女儿和杨梓的突然离开而没回家。   “妈麻,今晚你不回去了?”   甘妈妈点头。   “那我晚上和你说。你先去吃饭。帮我照顾下小璇,那是杨梓小姑姑的妹妹,我在这儿顶一会儿,等杨梓上来的。”   甘露安排好这一切了,杨梓也上来了。   “你先去吃饭吧。顺便跟小蓉说一声。”   “好。”   ……   等甘露她们这第二批的吃了晚饭,店子里已经没几位客人了。   杨梓便跟甘露说:“露露,我得回家整理下东西。要是赶得及,我今晚就回来住。”   “那你就在家住吧。一会儿我们微信联系。”   “嗯,也好。那我晚上就不回来了。我把小蓉和小璇也带走了。”   杨梓跟宋清辉交代自己得回东北的原因,拜托他帮着甘露支撑容记,然后才在宋清辉的保证下,匆匆忙忙带着小璇,由甘露陪着他和杨蓉上楼整理东西。   杨蓉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了。   杨梓背着电脑包,提着行李箱等出来。他把一个塑料袋递给甘露,说:“这里有订货商家的资料、库存记录和钥匙,我都贴了名的。还有我以前的那个手机,你看看怎么教会你妈妈用,她那个手机没法上网订货。那个我来不及给她买新手机,你跟她说我以后给她买。”   拉拉杂杂的不少事,杨梓一边下楼一边跟甘露交代。   “好了,我想起来的就这些,回头再联系。那个我明早直接去机场了。”杨梓看着喜欢的甘露,因为妹妹和小璇在边上,只伸出手搂搂她的肩膀。   “嗯,你开车小心点儿。”甘露也是不舍得杨梓离开,眉眼里全是担心。   “好。我明天不开车去机场,打的去。”   “嗯。那你替我给所有人带好。”甘露接过杨梓的电脑包,放在行李箱上,目送杨梓去地下车库。   “露露姐,你也跟我们回东北呗。东北这时候比广州好多了。”杨蓉舍不得跟甘露分开。小媛姐还总叨叨自己几句,甘露总让着自己的。   “露露姐,去呗。”小璇也挺喜欢甘露这个漂亮的姐姐。   “以后有机会的。”   没一会儿,杨梓开车上来,杨蓉帮着甘露把哥哥的行李放到尾箱,把自己的背包也扔到尾箱里。   “露露姐,再见。”   “嗯,再见。杨梓,慢点开车。”   “好。再见。”   甘露送走杨梓,觉得心里好像空了好多。回头看到母亲和弟弟在等自己,便过去把杨家的事情说了。   甘妈妈大惊失色:“哎呀,怎么会这样?”   *   杨宇和容教授这时在省院的总值班室。总值班在跟机场联系。   “对,就是这个航班,姓名杨卫国,身份证号码***,是我们省院的退休医生。我们医院派救护车到停机坪接人。好,好,好。”   “杨主任,容主任,我们医院的救护车得通过机场安检才能到停机坪。这你们都听见了。”   杨宇点头。   容教授就说:“老杨明天有手术,我跟救护车过去。机场想怎么检查,就怎么检查了。这时候差不多也该过去了。”   “嗯嗯,你理解就好。”   总值班安排救护车。   *   “儿子,你觉得莉莉怎么样?”   “很好啊。上回她见着我头都不肯抬,像个小姑娘似的怕羞。这回就好多了。”   “傻小子。”夫妻俩异口同声。   李敏朝穆杰眨眼,说:“我没说错吧?他就是这些年都扑在学习上,在军校里见到的女孩子太少了。”   穆杰点下头说:“你这几周在家勤快点儿,每天过去产科报到吧。”   ?   穆杰见儿子不开窍,就摇头说:“敏敏,你儿子读书读傻了。”   “嗯,我也觉得你儿子有些傻。”   夫妻俩态度一致地调侃儿子。   “穆彧,你早晨过去问问她中午想吃什么,或者请她来家吃饭,或者你送过去。”   “我进不去病房啊。”   “你说给莫莉莉送的。保安最多打电话去产科核实。”穆杰面授机宜,等儿子明白了,他问:“你今年这时候回来,明年春节回来不?”   “回啊。放寒假我不回来自己在学校过年?”穆彧觉得老爹今天不正常,傻的那个是老爹。“没特殊安排,我每年的寒暑假都回来的。”   “还想不想下基层了?”   “爸,你等我先把媳妇娶到手的。我现在下基层,可能一两年都没机会休探亲假了。”   “那你尽快啊。在学校再耽搁两年,到基层你的体力就跟不上了。”   “我好着呢。”   穆杰摇头说:“你看看那些运动员,到年龄就得退役。咱们再是天天跟着出操,过了三十岁体力也往下走,反应也不及二十多岁灵敏。那时候靠的就是累积的经验。你别体力下来了,经验累积没跟上。”   穆彧见父亲改为教导自己的语气,立即站起来认真回答:“是。”   “最迟明年这时候,你得下基层了。”   “是。”穆彧答应的很痛快,但他跟着说:“爸,我想去朱日和。”   穆杰沉思了一下说:“朱日和的蓝军有媲美北极熊的坦克军团,还有米国的海陆空军和陆航指挥,连士兵都配备了北斗导航,可以说是世界上装备最好的军队。除此之外还有导演组的偏袒。你去哪里能练出来什么?”   “那你不也打赢了?”穆彧在父亲的示意下坐回原位。   “那次不同。那次两军对垒前,为避免出现蓝军干扰红军指挥的可能,所有的重甲都只内部联网,所有的通讯完全靠通讯员口头传达,所有的指挥员接到的命令都是加密的,这阻断了蓝军刺探军情的可能。”   “蓝军失了先手,优势自然发挥不出来。等进入混战局面,他们主场作战的炮火和空中优势也发挥不出来。到了拼近战、白刃战时,蓝军缺少基层连队各自为伍的战场实战经验,演习练出来的战斗意识和士气,还是和实际见过血有差别的。”   穆杰大手拍在儿子的肩膀上说:“从基层连队干起来,铸造一只有随机应变能力的铁军班底,既服从命令,又有自己的头脑。”   穆彧若有所思。前几年的那场胜利,随着朱日和的蓝军再没有遭受败绩,而显得益发突出和珍贵。他更明白哪怕蓝军携绝对优势取得再多的胜利,那一次败绩也比蓝军百战百胜更有意义。基层指挥员的素质是决定胜败之关键的论题,不断出现在各种军事理论研讨会上。   “知道第四次世界大战会怎么打吗?”   “用木棍和石块?”   “是啊。所以,你在懂得如何更好地发挥现代化装备的优势时,不要养成依赖那些先进装备的习惯。短兵相接啊,任何将军在任何一场战事里都不敢保证不会出现白刃战。”   “嗯。我明白。”   “所以,下基层你要带着脑袋去。指挥员要头脑冷静,才能在机会和危机来临时做出准确的判断。而你的身体素质,决定基层连队的士兵是不是愿意服从你的指挥。”   微风从天台掠过,气氛静谧美好。一家三口惬意地吃着岭南佳果,李敏捧起半杯薄荷水,看丈夫指点儿子,觉得现世美好,战争很远。但她不插嘴丈夫和儿子的讨论,站到防护栏那儿,眺望医院那边。   救护车闪着蓝色的警示灯驶离省院,雪亮的大灯刺破夜空的安宁。 第100章 100黑椒牛扒 那熟悉的要使坏的眼神……   潘嘉准时赶到COFFEE FOR TWO, 霍星下午发给他的地址。   清静幽雅的环境,轻柔舒缓的音乐,散落在餐厅角落里、非常惹眼的红玫瑰, 令人仿佛置身在欧洲幽静的餐厅。他听说那些玫瑰花都是真的,偶尔会有小伙子拿来向女伴求婚。不知道是不是真事儿。   西餐厅的蓝色灯光令潘嘉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适应暗光。   侍者走过来,问:“先生贵姓?”   “潘。”   “这边请。”   小伙子将他引导到霍星那桌,他注意到潘嘉的眼神, 就点燃了他们这一桌西式烛台上插着的那三支香氛蜡烛,烛光在空调的微风里摇曳,送来沁人心脾的阵阵花香。   潘嘉在霍星的对面坐下就问:“你点了什么吃的?”   “什么也没点。你看着点吧。”霍星情绪不高。即便这样, 她还是想到要照顾潘嘉胃酸多,招呼侍者:“给他上苏打水。”   潘嘉端起苏打水喝了半杯, 而对面的霍星手里则是柠檬水。   “牛肉还是鸡肉?”   “你吃肉吧。我吃一份沙拉就好。”   “多少还是得吃点主食。来份意粉?”   “行啊。”   “给我来份黑椒牛扒的套餐,七分熟,一份蔬菜沙拉, 一份意粉。”潘嘉把厚厚的华丽的大菜谱还给侍者。   “你什么时候下台的?”霍星问满脸疲惫的潘嘉。   “差不多五点。”   “什么手术?”   “一个肝癌, 栓塞了好几次。还有一个是结肠癌。”   “谢院长主刀?”   “肝癌是。结肠癌是陈主任。今天的肝癌特别难做。”潘嘉非常佩服自己的导师。“也就是我老师了。再难的手术,对他都不是挑战。”   “我听说敏姨也能做肝癌手术。”   “嗯。她现在基本只做神经外科的手术。”   “我妈妈说春节车祸她还切了一次肝呢。”   “那是急诊。她是带组的主任,那样的抢救手术基本都是带组教授做了。”   “哎,我听说敏姨不碰骨科的手术, 要是她夜班遇上骨盆骨折的怎么办?找骨科主任来?”   “应该吧。我没跟敏姨上过夜班。我可能要在九月轮转到急诊室。”   “去多久?”   “半年。上24小时歇24小时,没有节假日。”   俩人泛泛地随意聊天,没多久潘嘉点的晚餐端上来了。   “再拿个小汤碗来。”   潘嘉把自己那个套餐里的汤舀给霍星三分之一,霍星把自己盘子里的意粉挑给潘嘉一半。在一起吃饭多年,他们知道彼此能吃多少。   等潘嘉放下刀叉,霍星说:“昨晚敏姨后来给我妈妈打电话了。”   “我知道。敏姨也打给我妈妈了, 说香姨要求她做媒人。星星,你不要有被迫的感觉。”潘嘉伸手去握霍星的手。   霍星拿起水杯喝水,令潘嘉的手落空了。她看着潘嘉的眼睛,幽幽道:“怎么可能没有呢?”   “我就那么不好?”潘嘉笑着为自己挽尊。   “是我输不起。”霍星叹气。   潘嘉便劝:“多少英雄豪杰,最后都免不了化为一抔黄土。连秦皇汉武都不能免,你又何必跟自己较劲?”   “你说我哪儿不如莫莉莉了?”   “要听实话吗?”   “你说。”   “不是你有什么不好,而你和敏姨的性格太像了。”   “那她应该更喜欢我才对啊。”   “敏姨是选儿媳妇不是交朋友。”潘嘉给出犀利的答案。见霍星的脸色不对,他便说:“我爸看敏姨和香姨的关系那么好,还以为敏姨会喜欢傅颖,但好些年前我妈就说绝不可能。”   “为什么?”   “傅颖小时候也是爱咬尖的。而敏姨早说过她家的穆彧太龟毛,将来必得找一个性格柔和、能包容,换句话说能忍受穆彧挑剔的姑娘。”   “莫莉莉是这样的人?”   “我不了解。我跟她没接触,你觉得她是不是?”   “我又不认识她。”   “说假话了不是?她爸爸是你妈妈的师弟呢。”   “我还真就不认识她。我小时我妈没空去医大参加聚会。这两年她有空了,我都多大了?你动脑子想想了,你爸妈的同学聚会,你会去吗?”   “不会。”潘嘉很干脆。然后他略微倾身向霍星问:“星星,你答我一句心里话,你是真的喜欢穆彧吗?”   “是啊。”   “你喜欢他什么呢?”   霍星皱眉,想了一会却呐呐道:“我也不清楚。反正这个穆彧,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推倒他。”她把自己差点儿就成功的话咽回肚子里。   潘嘉坐直身体说:“我从小的愿望就是不想再看到他。可偏偏我妈妈和敏姨那么好。每次看到他出现在我家饭桌上,一度我都想摔了饭碗。”   “那你怎么没摔?”   “怕挨揍啊。再说敏姨对我也好,从来她给穆彧买什么就给我也带一份。这个你知道的。我怎么能说出口不让敏姨来我家吃饭?”   “那敏姨后来怎么不去你家吃饭了?”   “因为穆彧龟毛呗。我妈妈和敏姨一样喜欢骨瓷,而穆彧坚决不准用骨瓷碗碟盛饭装菜。”   “我没听你说过。”   “你也没问过我这些的。星星,你若是真喜欢穆彧,我建议你去他房间待半天,按照你的心愿重新布置他的房间,你看看你能不能忍受他把东西恢复到和原来一丝不差的程度。”   ?   “实话跟你说,我差不多有十年没去穆彧的房间了。我受不了他那每本书都不能异位毫厘的做法。敏姨说他五岁看老,现在还是那么龟毛。”   “那咱倆现在过去穆彧那儿试试?”   霍星眼里的光芒令潘嘉心动,那熟悉的要使坏的眼神,令他没有犹豫地回答:“好。”   *   甘妈妈脸色的剧变,令甘露也跟着变了脸。她明白母亲所想,觉得心头空了的那一块更大了。她情绪低沉地说:“妈麻,命里有时总该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杨梓带他妹妹回去是做骨髓配型的。若是能配上,就没事儿了。”   “老母,阿姐,先上楼了,这下面蚊子多。”甘泉提醒母亲和姐姐。   到了房间门口,甘泉拉了甘露一把,小少年目光坚定地给姐姐鼓劲道:“阿姐,莫信那些命不命的。人人都得靠自己努力。你我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嗯。我知。进去吧。早点休息。”   “好。”   甘露母女俩进屋,赵阿婶就满脸八卦地凑上前,问:“师奶、阿甘,老细麽事儿?”   “家事要理。”甘妈妈的态度非常冷淡。她跟在女儿的后面进了主人房的那个套间里,握着女儿的手就滴下了眼泪。   “露露,露露,你该怎么办?”甘妈妈几乎哭出声了。   “妈麻,你先别这样。我要整理今天的工作,你先去冲凉,要不我先去冲凉了。”   甘妈妈满腹的担心话被女儿打断,她再想说点儿什么时,甘露对她说:“妈麻,你别跟任何人说。你别打电话告诉老窦,免得被人听了去。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甘妈妈眨眨眼睛,明白了女儿的话,指着杨蓉的东西问:“我先去冲凉。这些要洗吗?”   “洗吧。”   “那我先扔去洗衣机里?”   “好。你把这些都洗了,今晚搬过来和我一起住了。你看看橱柜里还有没有新的,有新的就把我的床单也换了。”甘露给母亲找事做。   等甘妈妈抱着两个干净床单进来,甘露上手跟母亲一起铺床单。都搞好了,甘露打开杨梓交给自己的那个塑料袋,开始统计今天下午的分类销售额等。这时她迫切希望容记能拥有店子点餐系统,那就不用自己一点点地统计了。   甘露打开电脑,将下午的都输入后,得出全天的数据。检查一遍没发现什么错误,就发微信问杨蓉:“小蓉,你们到家没?”   “刚到家。露露姐,有事儿吗?我哥哥在跟我妈妈视频。”   “嗯,那我一会儿再跟他联系。”   杨梓回到家里,放下行李第一时间跟母亲视频。   “妈,怎么回事儿?我罗奶奶要进候机室才告诉我一句。”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现在马上到机场了。医院联系好了救护车进停机坪接你爷爷。”   “我爸怎样?”   “他明天有手术,我留他在家。你定了明天的机票没有?”   “定好了,我们仨明早第一班飞机回去。”   “容记呢?”   “我都交给露露了。这些天她和我一起管理,没问题的。”   “也好。”   母子俩又说了几句话,容教授叮嘱儿子一定要照顾好小璇,又答应儿子有消息就告诉他才终止视频。   “哥,我露露姐,刚才找你。”   “嗯,我知道了。你带小璇先去冲凉,今晚早点睡,明天咱们得早起。”   “嗯。”   杨梓调开微信消息置顶的露露想视频,却见甘露发给自己几张表,有今天的分类销售额,还有总额,再就是明天要订的食材。他一样样仔细看过以后,回复甘露一个“大拇指”,然后请求视频。   “露露,就按你的来了。”   “嗯。你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啊?”   “早上八点的。对了,甘泉那天跟我提了自助点菜系统。我在申请公众号,以后就不用手动这么统计了。”   “嗯。那你早点儿休息吧。”甘露恋恋不舍。   “好。”杨梓跟甘露的情绪同样,但他还有事情要做,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   周围一片寂静,夏虫在窗外欢唱。杨梓收拾好东西,忍不住走去外公外婆的房间。   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有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外婆晚年喜欢礼佛早晚三炷香、然后自身也慢慢沾染了那味道。那个小录音机还在墙角唱诵无限循环的佛教音乐。   除了外公外婆不在!   杨梓觉得心头有一只手在使劲攥,一时间痛得他无法呼吸。如果自己去了北方,头几年将很难有时间回来……   “哥,你在干什么?”   杨梓收拾起自己的情绪说:“我来看看外公外婆的屋子。看看钟点工有没有按时打扫。”   “这不是挺干净的?”   “是挺干净的。你怎么还不去睡觉?”   “今天换下来的衣服在洗衣机里呢。小璇的明天得带回去。”   “你去睡吧,我会弄好的。你记得设个闹钟,明天4点50起床。”   “那么早啊。”杨蓉嘟嘟囔囔地设了闹钟,然后拉着小璇回屋睡觉了。   *   空客降落,站在救护车旁的容教授看着空中廊桥被移动过去,忍不住就问边上的陪同人员:“这怎么接人啊?”   “你等等。悬梯过来了。会先接悬梯的。”   果然,悬梯先靠上了飞机。   “走吧,我们过去接人。”   “老杨,醒醒,飞机落地了。”罗主任帮着解开安全带,推推没睡醒的杨大夫。   “啊,落地啦。”杨大夫睁开眼睛,答应了一句。“我感觉怎么才睡一会儿。”他站起来说:“我来拿行李箱。”   “哪用着你。你坐下,我喊空姐帮忙。”   不服老的杨大夫罕见地没反驳,可不等罗主任招呼来空姐,坐下便又睡着了。   空少过来说:“罗女士,你不要着急,我们已经接到通知,你们医院的救护车在下面等着了。”   罗主任看看杨大夫的那样子说:“用担架往下抬吧。这说一句话就能睡着了。”   陷入嗜睡状态的杨大夫,被抬上了救护车。   “罗姨。”容教授攥住罗主任发凉的手。   罗主任拍拍她的手说:“容容,你也看到他现在是嗜睡状态了,我看他这样恐怕等不及配型了。你让小宇和小丽到医院跟他多说几句话吧。”   “好。”容教授明白罗主任的意思。她没想到公公的病情进展得这么快。但愿儿子和女儿明天能赶得及。   容教授给杨宇打电话,等救护车到医院时,杨宇已经办好住院手续。杨大夫被直接送去血液科的监护室。   等护士抽完血后,杨大夫勉强睁开眼睛说:“小宇,别忙了,没用的。”   “爸。你别灰心,我们这么些人呢。肯定有能跟你配上型的。”   杨大夫无力反对这提议,只说:“容容,你和小宇能立住了,别怪我这些年偏心帮扶小丽。”   “爸,我们现在的这个房子,也是把以前的那个集资房添上了。我们不少什么。”   “是啊。爸,你先睡会儿,别想这么多。”   “英啊,我那边的床头柜,那里的都给你。多点儿少点儿的,唉!小宇、卫武,你俩以后多孝敬你罗姨,帮你罗姨照顾好小天。”   “是。”   杨大夫撑着把这些话说完,又陷入昏睡中。而刘卫武再不懂,只看老丈人是被抬下飞机的,心里也明白他这会儿是悬了。   “卫武,你和小丽送罗姨回去。今晚我和容容在这儿守着。”   杨丽拉着父亲的手不想离开,刘卫武就说:“哥,你明天不是有手术,嫂子还有大查房?”   “我们俩就当今晚值夜班。你俩送罗姨回去睡觉,明天早早来换我们就是了。”容容看公公的状态,觉得丈夫留下最妥当。   刘卫武和杨丽只好听从哥哥嫂子的吩咐,合力把疲惫的罗主任搀扶出去。   刘卫武就说:“罗姨,你放心。你和小天以后有我呢。我现在挣得多了,小媛也结婚了,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我”   罗主任拍拍刘卫武的手,打断他说:“你岳父这些年的工资奖金都交给我了,他给小丽的,也是以前说好的。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歉意。你看我是差那些钱、计较那些钱的人吗?”   “罗姨你是不差,但我得了老丈人的补贴,那是在你们婚姻内他挣得钱。嗯,就是没有那些钱,我也答应了老爷子照顾你和小天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都做得很不错。小天的事儿多亏你了。”罗主任这两天在广州,也还是记挂女儿的事儿。她在得知杨宇和刘卫武帮着女儿撕撸开叶家的贪婪,真心感谢他俩,也无比感念父母亲的识人眼光   “只是小丽啊,你爸这样子,怕是等不及任何治疗了。”   “嗯。”杨丽再不肯接受父亲危在旦夕,可她在医院上班这么些年,也明白父亲现在的病情意味着什么。何况在等着救护车回来的这段时间,哥哥已经给她讲解了父亲这病的治疗、转归。   “也不是一天半天的事儿。父亲早些天就跟我说他有大限将至的感觉。我没当回事儿。只当他是冷不丁地不去上班了,在家闲得无聊。我没想到……真想到啊!”   “哥,要是早点做检查能查出来吗?”   “外周血检查或许在半个月、一周前能查出来异常,或许查不出来。他起病这么急,得骨髓穿刺才有可能。可好好的没什么症状,过完年才做过体检的……”   是啊,谁会没有任何症状就十天半个月地验一次血常规,跟别说做什么骨髓穿刺了。   监护室里,容教授握紧丈夫的手,就像以前自己父母要走的时候,他陪着自己、安慰自己那样,说:“你还有我呢,还有儿子和女儿呢。”   “是啊,我还有你们。但从此后我们都没有了来处,只有去处了。我们俩这些年孜孜不倦地努力学习,努力想当一个好医生,可到父母亲生命垂危,我们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容教授想不出更多的话安慰丈夫,看着昏睡状态的公公,她说:“老杨,你先睡一会儿。咱倆换着来。”   *   凌晨五点,路灯尚照不亮无边的暗夜,万物都陷入沉睡,这是广州最寂静的时候,可杨梓约好的出租车到了。他背着电脑包,拖着大行李箱,杨丽拉着小璇,帮他拉着他的登机箱。   “哥,你怎么这么多东西?”   “原来准备暑假回去看你们。我给所有人都买了东西。爸妈原来说回家住,我就没回来拿。”   司机下来帮他把行李箱装尾箱,出租车载着兄妹三人往机场奔去。   同一时间,东北已经天光大亮,晨起跑步的、打球的年轻人,打破省院宿舍区的静寂   昏睡了半宿的杨大夫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天亮了啊。”   守着父亲直点头的杨宇忙问:“爸,你醒了。要不要上厕所。”   容教授立即惊醒,看公公的样子,她忖度一下说:“爸,有什么话就吩咐我和杨宇好了。”   “让憨木仔回来吧。”   “嗯,他和小丽是今早的航班。”   “让露露跟他回来。”杨大夫眼巴巴地看儿媳。   “爸——”杨宇和容教授同时发声。夫妻俩交换一下眼神,都觉得父亲这要求……   “小宇,你爷爷奶奶都没过七十岁。你和容容这时候得把住。”   “?”   “你俩是党员,别唯心。咱们都是学医的,露露的基因好,咱家就缺这个。”   “好。我这就让儿子给露露打电话。”杨宇满口应承。   容教授看公公期盼的眼神,立即掏出手机拨打儿子的电话。然后在电话尚未拨通时,杨大夫又昏睡过去了。   ……   “妈麻,杨梓说他爷爷和他父母想我也过去,让我马上去机场。”甘露慌神了。她开手就看到杨梓的留言,她完全没有想过自己要跟去东北的可能。   “别慌。打电话给你老窦。”甘妈妈沉着冷静地去拨丈夫的电话。遗憾地听到:“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唉呀,他怎么关机了呢。”   “妈麻,你说我要不要去啊?”甘露六神无主。   甘妈妈想了想说:“去吧。杨家不提,如果咱们家住得近,接到凶信也要上门去吊唁。杨家提了要你去,你却不可以不去。”   甘露马上回消息给杨梓:“我现在就去机场。”   “把你身份证号码给我,你打的士到国内出发的贵宾候机厅,我在门口等你。”杨梓快到机场了,终于等到了甘露的回复,他轻轻松了一口气。   甘露翻出身份证拍照发过去,然后匆忙洗漱,尽可能地把工作交代给母亲。   “你拿不准的地方叫宋清辉和泉仔帮你。我的电脑不带走,泉仔会用。”   “一会儿我让你老窦过来。他请几天假就是的了。”甘妈妈强做镇定。   可她望着外面没有几个行人的空荡荡马路,甘妈妈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坐出租车,就去对面叫儿子:“泉仔,泉仔,你赶紧起来。陪你阿姐去机场。”   还没到平时的起床时间,甘泉被叫醒。他迷迷糊糊地还不忘给姐姐分析:“为什么要坐出租啊,阿姐?六点钟地铁就开了。听说半个小时就能到机场,和你坐出租车差不多的。”   甘妈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就说:“那你赶紧洗漱了,送你阿姐去地铁站。”   甘妈妈送姐弟俩下楼。她不放心地叮嘱女儿:“露露,你乖,你要记住妈麻的话,谁说了不中听的,你都别跟人吵嘴。当听不见算了。一定一定不要还嘴。   “嗯。”   “遇到什么事儿,你回来交给妈麻和老窦出头。”   “好。”   “老母你放心,阿姐鬼马机灵的,不会莽撞做事儿的。”   “见到杨梓发信息给泉仔。”   “好。” 第101章 101红烧排骨 这姑娘身上有跟大舅嫂……   小芳一大早的准时到李敏家。   李敏就告诉她说:“小芳啊, 今早咱们去食堂吃早饭,你先帮着穆彧把房间收拾了。”   小芳奇怪,她走到穆彧房间门口才发现屋里大变样了。简直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书桌上乱七八糟,床上的被褥也不见了踪影。   “被子呢?”   “穆彧拿去楼上打地铺了。”   “这怎么搞的?”   “潘嘉带霍星弄的。”   “穆彧打他俩没?”小芳的憨笑里藏着幸灾乐祸。   李敏无奈道:“打了。你收拾吧, 我出去跑步了。”   穆杰和李敏一起离家晨运。   说起来,昨晚一家三口在天台聊天,夫妻亲子促膝长谈, 从儿子的婚姻说到他的工作,微醺的穆杰更把自己的经验语重心长地传授给儿子。这样好气氛的谈话,比起前晚母子的不欢而散、昨晚的杂事打扰, 还有这样的谈话次数少,令他们一家更珍惜和欢喜。   后来潘嘉和霍星来访, 他们不得不下楼去招呼客人。李敏给潘嘉和霍星拿了水果后,才跟穆杰回房间,将空间留给三个发小。等听到潘嘉的一声惨叫, 夫妻俩赶紧从房间冲出来喊儿子停手。   这要是在二十年前, 潘嘉和霍星联手打上门来,李敏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可现在都多大了?李敏拍了穆彧房间的照片发给刘红和严虹,还把以前存档的穆彧房间照片发过去做参考,让她俩过来领孩子。   李敏先给霍星做检查, 然后给潘嘉处理伤口。穆杰把儿子揪到书房问话。   穆杰生气:“打人不打脸。他明天不要上班了?你的名声会成什么样了?”   梗着脖子不认错的穆彧说:“他俩祸害我的东西是找打,走到天边谁也说不出我的不是来。”及见父亲脸色不好,穆彧赶紧说:“爸,我这是帮潘嘉呢!我是特意全往他脸上招呼的。我没下狠手。他到现在还没去香姨家道歉,带上幌子过去是不是挺好的?”   “你倒是舍已为人呢。”   “是啊。”   严虹很快上来,看儿子的脸上惨不忍睹, 把严虹心疼得不得了。但儿子跑到穆彧这儿撩闲,说他不该挨揍?至于霍星,这么大的女孩子了跟小时候一样,真是潘志说的祸星了。但人在李敏家沙发上躺着,她倒也不好说儿子是不是祸星撺掇的了。   偏穆彧还得意洋洋地趁机添油加醋:“妈,虹姨,潘嘉英雄救美,这回一定能打动星星。完了俩人一起去香姨那儿道歉,挨一顿揍把什么事儿都解决了,你们该表扬我呢。”   “我还表扬你?等回头跟你算账。”李敏过去给刘红开门。然后歉意地对刘红和严虹说:“师姐,彩虹儿,事情发生的太快,我和穆杰听到声音就出来了。”   “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别伤着哪儿了。” 刘红对女儿被穆彧打非常有承受力。可这次……她又急又气,小时候没把人打晕啊!   “星星只挨了那一下,穆彧先用手刀砍晕她的,我怕她磕着就接着她,然后我就被穆彧按住了。” 潘嘉鼻青脸肿,嘴角也破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   严虹听得嘴角抽抽,你俩二对一还打不过穆彧呢,你这抱着个人算什么?   “没伤到脑袋?要不要做个CT看看?”刘红翻翻女儿的眼皮,摸摸女儿的脉搏。   潘嘉赶紧说:“没有。”   李敏就说:“师姐,我刚才查过了,没引出病理反射。”做什么脑CT,没看你闺女的眼球在眼皮下转了吗?换个人,自己立马让她苏醒。   穆杰也注意到霍星的表现,就说:“等孩子自然苏醒的。潘嘉英雄救美,别让他白遭罪了。一会儿再去傅家走一趟。”   严虹一听有道理,拉着刘红就说:“师姐,走,上我们家吃黄皮去。我跟你说可好吃了。”   刘红不放心地看着李敏问:“没事儿吧?”   “我刚才给星星检查了,没引出病理反射。”   “师姐,走吧,先到我家坐一会儿,敏敏在这儿守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严虹好说歹说把刘红拉走了。   霍星醒来首先见到潘嘉那变形的俊脸,还有幸灾乐祸被罚蹲马步的穆彧。   一切都跟小时候一样。   但又不一样了。   自己之前跟穆彧的聊天仿佛是做梦一样。   “星星,哪儿疼不?”   潘嘉还是那个潘嘉,每次都是先关心自己。   “穆彧!”霍星坐起来就朝穆彧喊。   “嘘!小点儿声,我爸在家呢。你俩赶紧去香姨家道歉。不然潘嘉就白挨那好几下了。你是医学博士,该知道我有一百种让他外表无痕的打法。”   “你打我?”   “我不打你你打我呀!你俩都欺上门挑衅了,哼!我今晚都很关照你的,只打了潘嘉没打你。”   潘嘉拉霍星起来,说:“走啦,咱倆去香姨那儿一趟。”   穆彧送俩人出门时还说:“星星,换一个人会不会二十七年待你始终如一,你没可能去试二十七年的,是不?”   霍星看着自己喜欢的那一脸灿烂又嘚瑟的笑容,如今却令她觉得异常碍眼,她觉得穆彧那笑容似乎藏有奸笑,但这样说话的穆彧,她明白其本心还是为自己好。   终于她心情复杂地低声说:“谢谢。”   ……   李敏在睡前接到了严虹的电话,说:“霍星想通了,我和刘红准备在周末商议孩子结婚的事儿,敏敏,还得麻烦你这两天找个时间先问问她们有什么要求。”   “没问题。”   *   甘露到机场就见到在地铁出口等自己的杨梓,然后跟随他去了贵宾候机室。候机室的大气的装潢、安静的气氛,跟出发大厅里东奔西走的匆忙人流,给了她强烈的视觉和心理的冲击,以至于候机室里提供的美食、杨蓉和小璇的挑挑捡捡,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他们从贵宾候机室直接安检,先上了飞机。第一次坐飞机令她很紧张,而络绎不绝的乘客挤到机舱里,杨梓靠向她这边躲避挨到他身边的乘客,都令她再次生出钱将人分出等级的感悟。这感悟比高中住校的第一个周末,看到有的同学被豪车接走更震撼。   甘露在杨梓的帮助下扣上安全带。   杨梓看她太紧张了,就安慰她说:“你看小璇,她都不紧张,你也放松一点儿。没事儿的,睡一觉就到了。”   坐在他们前排的杨蓉和小璇很安静。   “嗯嗯。那个你爷爷怎么样了?”   “我妈妈说和昨天差不多。”杨梓含糊地答了一句,就把线毯给甘露盖上,又提醒杨蓉给小璇盖好毯子。   “都睡一觉,今早起来的太早了。”   母亲说爷爷体温升到39°了,怎么治疗要等今天的血液科主任拿主意。但大概率的预后会不好。   飞机腾空而起,头等舱感觉不到什么震动,但飞机的轰鸣声还是不小的。   甘露下意识地抓紧扶手,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远的地面,直至飞机下面再没有一星半点的地面建筑,她才回过头来。   右耳有点儿舒服,吞咽动作会引起有轻微的刺痛。这是学游泳得中耳炎的后遗症。校医当时说:“以后坐飞机会有感觉。”   那时候自己怎么想的——等有钱坐飞机的时候早好利索了。   *   普外科的早交班后,谢逊看着潘嘉那脸,皱眉问:“你怎么搞的?”   “被穆彧打了。”   “又跟霍星上门叫号了?”   看吧,这就是在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长辈面前,什么都无所遁形。   “嗯。”   “该!记吃不记打。”谢逊这么说话完全没有负担。先不论潘嘉挨打是否占理,那上门叫号的行为就是欠揍。别看潘嘉是自己的学生,但论起亲疏远近来,穆彧可是他抱着长大的,他自然顺从内心的选择偏穆彧。   “老师,穆彧成全我呢。我替霍星挨揍的。我爸说请你做媒人。”潘嘉还是温和的笑,不过配上脸上的青紫不大好看,但声音里的小得意泄露了他的内心。   “那你不白挨这顿。”谢逊讥讽他一句。然后又说:“要知挨打有用,早点让穆彧打啊,说不定你儿子都满地跑了。”   潘嘉咧嘴。穆彧早十年就不让外人进他的房间了。要不是因为傅颖那事儿,要不是穆彧想找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揍自己,怎么肯让自己和霍星进他房间。   “八点十五查房。”谢逊一声令下,然后去主任办公室。普外科六层楼,每天查一层还不够,只能在手术前挑重点患者看一看的。今天跟潘嘉说这么多废话,耽误时间了。至于给他当媒人,让苏颖去充数吧。   潘嘉见导师放过自己了,便又把口罩戴上了,大部分的青紫被遮挡住了,看起来还行。   *   血液科的早查房。   罗主任和杨丽守在杨大夫的床前,刘卫武回去派出所请假、交接工作。   问完病史、查体,看完体温等特护记录,头发花白的王主任就说:“罗老师,你要心理准备。”她和麻醉科刘秀玉是同学,实习内分泌的时候,跟了罗主任两周。   罗主任点头,说:“你放手去治。我知道他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我就安排骨髓穿刺了。”   “好。”   “罗老师,你也不要太担心,万一能抗过去诱导缓解阶段,咱们就有希望了。”   罗主任想说声谢谢,但她被王主任这样的安慰话说得眼里涩意上涌,万一啊……便只朝王主任点点头,领了她的好意。”   昏睡的杨大夫,现在仍处于能喊醒的嗜睡状态。可他早晨只吃了半碗粥,就嘴里含着粥睡着了,这让罗主任明白丈夫的生命进入倒计时。   她想起昨晚把床头柜翻过来拿到的存折,忍不住泪水涟涟。那是以自己名字开的户头。那上面的金额,差不多就是他不再贴补杨丽、在外面私立医院打工的所有收入了。   悲哀令她眼泪长流。   容教授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杨丽和罗主任一左一右地守着病床无声地哭。她一问特护,才知道刚刚做完骨髓穿刺。   这有什么好哭的!   “罗姨,要上化疗吗?”   “嗯。不上是死路一条,上了或许有个万一。你查完房了?”   “嗯,科里我都安排好了。杨宇有烧伤要植皮。”   烧伤的植皮手术比不上急诊手术,但也是限期手术,留给临床大夫的选择时间不多。   “杨梓上飞机了吗?”   “上了。他早班机,中午就能到。露露和他一起回来。爸要求的。小蓉和小璇也一起。”   罗主任点头,然后陷入沉默中。等杨丽回家准备中午饭了,她突然问:“容容,你说是不是得叫小天过来?”   “小天那边有事儿离不开啊。”   罗主任自顾自地说:“我和你公公结婚时她上初一,这些年别说我能养得起她的话,你公公的工资、奖金都交给我了,实际,嗯,小天这些年你公公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那我打电话问问?”   “问问吧。便是小宇和卫武这些年对她的照顾,不说亲戚关系,便是好朋友父亲住院,她也该抽空来探望一下。你好好劝她,我们娘俩一说话就拧劲儿。”   “好。”   容教授离开监护室到电梯间打电话。她先找刘红要霍星导师郑琦的电话,然后打电话自报家门,问罗天的病情,能不能到医院来看看她继父。   “去倒是可以去,就是不能累着了。你知道她现在是治疗的关键期。养好了这辈子和正常人一样。”   “好,我明白了。”   这时刘卫武打电话给容教授:“嫂子,你在哪儿?”   “我在血液科这面。”   “我老丈人怎么样了?”   “还行。还能叫醒。”   “那我去机场接他们了。”   “让他们自己打车回来吧。你下午得去医大接罗天。”   “小天能过来?”   “郑教授说不累到就行。过来说几句话再送回去了。”   “那不耽误事儿。我先去接他们几个孩子,晚饭后去接小天不塞车,白天的治疗也不耽误。”   “那你小心点儿开车啊。”   *   飞机落地,杨梓打开手机,先看到家庭群里“保一方平安”的留言:“我在出发大厅的七号门等你们。”   杨梓赶紧@“保一方平安”:“大姑父,我有托运的行李,拿到行李就打你电话。”   “好。”   杨蓉拉小璇走在前面,甘露紧紧跟在杨梓的身边。等到在行李转盘那儿转过来杨梓的大箱子,他将登机箱交给甘露推着。   站在七号门那儿的刘卫武,先看到杨蓉拉着叶璇出来,然后杨梓推着大行李箱,还不忘给身边的女孩子挑门帘,他就赶紧过去接过行李箱。   “露露,这是我大姑父。”   “大姑父好。”   “是露露啊,好孩子。上车吧。”刘卫武招呼几个孩子上车。   怨不得内侄子动心,这姑娘身上有跟大舅嫂相仿的一股劲儿,没来由地让人觉得舒心、觉得安宁,比自家闺女小媛看起来顺眼。那孩子从小被她姥姥带的,身上有一种怨气和戾气。还是她姥姥去世以后,跟罗老太太和容容学得和善了,但跟罗天又学了不让人。   “大姑父,我爷爷怎样了?”   “我一早过去,还跟我说了两句话。你爸和你妈守了一宿,说是跟昨天回来差不多。才你大姑说上午做了骨髓穿刺等检查。”   “开始用药了吗?”   “嗯,那我不懂。现在是你妈妈和你罗奶奶守着。你大姑回家做饭去了。一会儿你们吃了午饭再去医院。”   “大姨夫,你看着我爸我妈了吗?”   “看着了。他们比较忙,你这几住我们家,好不好?”   “我要去小媛姐家。”   “行。等下午去医院看过你杨姥爷,我送你过去。”   *   他们这边离开机场,容记那边来吃午餐的客流量上来了。甘妈妈写字的动作太慢,甘泉就只好接替了母亲的工作。   他一边忙乎一边对宋清辉说:“我要慢点儿都来不及。扫码点餐必须安装了。”   “是啊。这么多人的。”宋清辉面前的小盒里全是要牛腩粉、牛腩面和煲仔饭的小票。天知道今天中午怎么这么多人。要不是有甘父过来帮忙擀面,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至于球仔和明仔,那些盒饭就够他俩送一中午的了。如今就只有甘妈妈闲一点儿,也就她能去店堂里收拾顾客用过的碗碟。   至于洗碗涮盘子那是不用想的,没人手。只能堆在水池那儿等球仔和明仔回来的了。   等中午的客流量下去了,容记的所有人开始分拨吃饭。   甘父大手一挥:“你们四个先去吃。刘师傅、泉仔也一起吧。辉仔你再顶一会儿。”   “好。”   饥肠辘辘的球仔和明仔开始刷碗,甘父和宋清辉站在柜台前聊天。   “甘叔,今天亏得有你过来了。不然中午都忙不过来了。”   “今天中午是挺忙的。我回去再找两个小伙子来。你和泉仔也都要上学的。”   “嗯,谢谢甘叔。”   “谢什么啊。你老窦在家做什么?”   “种菜。做些泥瓦活。有什么就做点儿什么。”   “那你怎么不让你老窦过来?”   “我老母身体不好,离不开人照顾。”   “噢。”甘父沉吟一会儿又问:“你妈麻起不来了?”   “嗯,也没有。她也能做饭做菜做些家务事。就是我老窦过来,我家离这面远,我老窦不能每天回家,留她自己在家不放心。再说家里的地,也得有人打理。”   也是。   甘泉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杨梓碎屏的那个手机,好一会儿之后,他突然撂下筷子开始聊天。   甘妈妈就说他:“泉仔,你好好吃饭。”   “我这办正事呢。”   等甘爸爸他们过来吃饭了,甘泉把自己问到的信息给父亲和宋清辉看。   “这个自主点餐系统有收银机、小票机、后厨打印机和安卓系统,只要1399元全包。你们看我刚才咨询的,前台收银这儿有点餐单给顾客,在后厨有打印单同时出来,老细的手机可以实时查询营业情况,然后把收银机和电脑一连,就能出来当天的营业情况。”   “1400块也不贵啊。我原来还以为得几万呢。”   “我们这种小吃店简单啊。宋哥,我刚才搜索真看到有几万的报价呢。”   甘父沉吟,他自己是看到妻子写字跟不上,要是有这个自助点餐系统,1400块就能解决问题,自然是可以的。   但他老谋深算,只对儿子说:“你看容记的菜单,是以前的老运作模式。顾客只要在菜单上勾挑点菜。你现在上这个自助点餐,等于把原来的都推翻了。”   “老窦,不是要全部推翻原来的。客人也可以把勾挑过的单子送到收银那里,然后妈麻按着客人勾挑的输入点餐机,给顾客一个小票,厨房有个小票,不是挺好?”   “若是点了粥、点心和炒菜,不还是要写菜单分给具体做的人。”   “不用啊。这前面是流水号,后面是菜品名,撕开给几个师傅一分,到时候跟顾客手里的流水号对得上就行。电脑里有一份存档,晚上倒出来就好了。”   “停电呢?”   “那就用回老法子了。”   于是,甘父就说:“你把你问到的发给你杨哥,让他自己也了解一下这方面的事情。装不装的,得你杨哥决定。”   “好啊。”甘泉立即把自己咨询到的事情截屏发给杨梓。   回到家里的杨梓安排甘露住去自己的房间。   “小蓉,你多照顾你露露姐。我晚上去大姑家住。”   “好啊。”   三人简单洗漱上楼吃饭。   杨丽有刘卫武的描述打底儿,见了甘露十分喜欢。   “大姑,我爷爷怎样了?” 杨蓉在大姑家跟在自己家一样随意。   “还行,中午吃了一些东西。看起来比早晨好。”杨丽挑好的告诉侄子和侄女。   “我小媛姐知道吗?”   “知道。她中午过去了。她在医院等你们,一会儿带小璇去她家住。”   “她能忙开吗?她家有双胞胎呢。”   “没事儿。你姐夫她父母白天都在。小璇这么大的孩子,家里有人就行。那俩孩子晚上不闹,现在都是穿纸尿裤,还行。”   刘卫武趁着杨丽跟孩子们说话,赶紧把红烧排骨夹了两块进碗里。老婆这个菜做得最好吃了,今天要不是沾了侄子、侄女的光,再不会给自己做这个菜的。   杨丽看看甘露,假装没看见丈夫的行为。   他们几个匆匆吃了午饭,便去医院探视。非探视时间,有杨丽领着,保安也放行了。   甘露没想到,杨梓和杨蓉也没想到,上周六还谈笑风生、看不出任何老态的祖父,如今消瘦了一大圈,昏昏沉沉、人事不知地躺在插满管子的病床上。   “妈,怎么就气管插管了?”   “呼吸窘迫。儿子,去跟你爷爷说句话,就等你们见一面就送去ICU了。” 第102章 102依靠 很少能见到再婚夫妻有他俩……   刘卫武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半天的时间, 老丈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杨丽更想不到了,午前过来送饭还好好的呢。自己不过是回家给侄子侄女再做一顿午饭的时间,父亲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子。而才下手术台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就匆匆赶过来的杨宇, 已经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罗姨,罗姨?”杨宇向罗主任求答案。   这些年他们父子俩不知在多少事情上依赖罗主任了, 而此时摇摇欲坠的罗主任,令杨宇惊惶地发现,他的罗姨老了, 他的罗姨不再是单手能拖动母亲的那个精悍女人。他的罗姨好像失去了生命力,要靠着他妻子的搀扶才能站稳。   容教授小声地告诉丈夫:“骨髓穿刺做了,结果还没出来。急诊CT发现多脏器浸润速度非常快, 王主任已经给阿糖胞苷等了。”   杨宇悲哀地点点头。   容教授招呼几个孩子:“杨梓、露露、杨蓉,过来跟爷爷说句话。卫武, 你把小璇带出去。”   刘卫武不想出去,他把叶璇拽去自己身后,用身体挡住了孩子的视线。   已经做了气管插管的杨大夫说不出任何话, 他的眼神也不如早晨清亮, 但他的意识看起来要比早上好一些。他费力地抬起手指,杨梓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声音涩涩道:“爷爷,你要好起来。我一定能和你配上型的。你还要看我儿子满地跑呢。”   杨大夫见孙子明白自己的期望, 就用勉强的一笑告诉孙子自己明白他的意思,然后把眼神转到甘露那儿。   “爷爷。”甘露上前。她惊惶不安。不明白前几天还不见任何老态的、像自己大伯爷一样谈笑风生的人,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杨大夫看着甘露,费力在孙子手心上写了一个好字,然后他努力去看儿子、女儿,好像要把儿子、女儿刻画到心里一样。等他的视线往外孙女、孙女那儿转了一圈后, 最后定在了罗主任的脸上不肯移动了。   罗主任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像母亲那样好好活着,这是他插管前最后一句话,也可能是他在世间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会像我妈妈那样好好活着。替你多活十年。”罗主任的眼泪随着她的话、随着她重重的点头,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去ICU吧!”容主任开口。“罗姨,刘书记特别说了,你可以跟进去的。我和小宇也会进去。”   刘红知道才退休回家的罗主任跟进ICU不会添乱。至于杨宇和容教授夫妻作为科室主任,那更是经常去ICU查看患者的。不让他俩进去,根本做不到的。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地送个口头人情了。   监护室围着病床的家人,在杨宇的招呼下往后退,让出位置给杨宇推床。躺在病床上的杨大夫无力地闭上眼睛,能清醒地跟家人告别,他好像是心愿已了。可没等病床推出监护室,王大夫匆匆赶过来。   “老杨,老杨,你怎么这样了呢?”王大夫脸上的悲戚不作假,但他说的话还是几十年一贯制的有坑。“你不是去广州给孙子提亲了吗?你不是跟我说你孙媳妇家的人都是百岁寿星吗?”   罗主任这时候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她提高声音说:“大王,我孙媳妇家人长寿,难道老杨就能跟着长命百岁了?”   杨大夫抬起眼皮,用尽全身的力量朝儿子摇头。   杨宇把尴尬的王大夫扶开、说儿子道:“杨梓,你过来推病床。”   南来北往、经历了无数世事的杨宇,他早就明白了,世上就是有王大夫这类人,他们就是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人把事情往 “歪门邪道”的方向去想。   甘露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这人就差直说自己妨碍了杨梓祖父、说甘家克了杨梓祖父。   容教授让刘卫武来搀扶罗主任,她拉住小手冰凉的甘露,俩人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她安慰甘露说:“露露,我和憨木仔他爸都是党员。他爷爷昨晚还提醒我们不要唯心,你是好孩子,你要明白爷爷的意思。”   “嗯,嗯,我明白,谢谢。”甘露忍不住哭起来。   容教授在心里叹气,王大夫跟公公是真好,几十年的老伙伴。但他这种话里藏着陷阱的说话方式,还是让孩子吃心了。她提醒自己,过后和丈夫得找儿子好好谈谈的。   病床推进ICU,容教授看着罗主任跟在推床的丈夫往前走,她就在小走廊停住了脚步。冷静下来的她,想想母亲靠着输血维持了大半辈子,想想自己携带的地贫基因,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临床上有很多事情是玄乎,是唯物主义解释不了的。但公公说他早就感觉自己大限将至,那这病就不关人甘家的事儿呢!   *   血液科王主任在刘红的帮助下使出浑身解数,她想控制住杨大夫体内的疯狂繁殖的白细胞。能用的药都给用了,但没有取得半点儿效果。罗主任每天白天守在杨大夫的病床前,眼看着老伴儿的病程进展,却束手无策。   容教授尽可能地在下午过来换罗主任回家休息,晚上就换杨宇在ICU守着。这已经是刘红最大限度给罗主任、给杨家的关照了。   但杨大夫的病情发展特别快。   他进ICU的第一天、第二天,在药物的帮助下,神志清醒时,他就用手指在罗主任的手上划拉字。可到了第三天他就再度陷入嗜睡状态。等晚上杨宇来接班时,已经不能再喊醒他了。   翌日刘红查房后,把罗主任找去ICU的办公室。   她劝罗主任说:“罗老师,杨主任(杨大夫是泌尿外科的副主任医师)送进来就有多个器官被白细胞浸润,我们和血液科配合治疗,极力想挽救杨主任的生命。这几天的医嘱和治疗你也看到了,我们尽力了。嗯,杨主任他现在的昏迷状态是不可逆转的。你能想开一点儿吗?”   罗主任这几天即便是回家休息,也是常常瞪眼到天亮。她记得清楚丈夫在自己手心划拉的那些字,除了叮嘱自己好好活着,就是不想继续遭罪了。   他想安乐死!   但他意识清醒,安乐死在中国是犯法的。而如今他不仅是深昏迷了,要靠着仪器维持生命体征……还是维持不了几天的。   罗教授想了想,很艰难地说:“刘红,谢谢你。让杨宇来签字吧。”   刘红把明显见老的罗主任送出ICU交给杨丽,然后打电话去手术室,转告杨宇下了手术过来。   半下午的时候,刘红等来了杨宇。   杨宇见了刘红就说:“刘书记,罗姨是什么意思?”   “杨主任,我们能用的手段都用了。罗老师让你签字,你父亲该接出去了。”   杨宇艰难地点头,然后在经治医生准备好的医疗文件上签字。父亲再停留ICU是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撂下签字笔,他的眼泪就忍不住滚滚而下。他在心里说:“我这是同意阎王爷来勾走父亲的魂啊。”   刘红这些年在ICU看过无数家属在签字后痛哭失态的。经过父母和公婆的死亡,她更理解这样的悲哀。但像杨宇这样悲恸万分、无声无息却哭得挺好看的还真没见着过。她知道自己这想法不合时宜,便叫了杨大夫的经治医生说:“你去问问血液科是转回去,还是在我们这面拔管。”   杨宇抹一把眼泪,说:“刘书记,让罗姨和我妹妹进来看一眼,然后在这儿拔管吧。不折腾回去血液科了。”   “好。”刘红觉得杨宇是个明白人。这样ICU和血液科的医生都会少写一些医疗文件的。   *   杨宇出去,换罗主任和杨丽进去见最后一面。   肾内科的谭主任来了。他是那年跟罗主任一起从医大来省院的。当年一起来了好几个人,如今也就只剩了他俩在世了。容教授最后能打败医大过来的博士,赢得肾内科主任的桂冠,与谭主任的偏向有脱不开的关系。   “谭叔。”   谭主任把手搭到杨宇的肩膀,说:“小杨啊,你看开点儿。都说咱们救死扶伤是干了积阴德的事儿,然而能长命百岁的都不是咱们这种劳心劳神的苦力。”   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杨宇不懂,但还是领了谭主任的好意点头。   “你爸爸和你罗姨这些年,也是难得。很少能见到再婚夫妻有他俩过得这么好的。是不?”   “是。”   “所以,你以后得看在你爸爸的面子上多照顾你罗姨一些。”   “我会的。”   “唉!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啊,治好了这个,救了那个的。这都是干了违背阎王爷意思的事儿。”   杨宇更不解了。   “你当阎王爷是没有脾气的啊。这不就算到咱们这些人的头上了。尤其是你们外科的,为做手术起早贪黑、吃饭没时没晌,省院那么多的外科大夫,你看谁活过80岁了?”   说的好有道理。   杨宇咧嘴。   “从养生的角度看啊,咱们当大夫的,活的最不科学了。”谭主任喟叹。   他比罗主任大了好几岁,返聘结束后回家好几年了。杨大夫的病情进展太快,令他的感觉很不妙。但得知罗主任天天去ICU守着,他还是过来ICU了。   “老罗,你想开点吧。”   “嗯,才拔管了。小宇,你进去给你爸爸换衣服吧。”罗主任靠杨丽和容教授的搀扶才能站稳。   谭主任震惊。   罗主任像是对谭主任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剩下我一个了。到底还是没了依靠。”   谭主任忙对罗主任说:“我还比你大好几岁呢。”然后又说杨丽:“快扶你罗姨回家去。”   但罗主任坚持要等在ICU的门外,她知道如今的患者死亡后不会在医院的太平间多停留,基本是穿戴收拾好了,殡仪馆接尸体的车就到了,然后丧事都是在殡仪馆办。   她想送丈夫到太平间,她还想多看丈夫几眼。   *   晚上,李敏和严虹联袂去看罗主任。   罗主任竟然笑着打趣她俩:“你俩终于肯蹬我家门了。”   李敏和严虹大窘,一时间连说句像样的安慰话都不能够。   “唉!你俩不用不好意思。那事儿我早就知道了。老杨他啊,他这个人就不是一个完人。但他对我来说是一个好丈夫。对儿女来说,包括对我生的罗天,他都是一个好父亲。”   “是。罗主任,你说的没错。人无完人。从省院的角度看,杨主任他是个合格的外科大夫。后天我会代表院方致悼词。明天下班前,我会把悼词送过来给你过目。”李敏收起自己的那点儿不自在,坦然跟罗主任说院里的安排。   这些年她看了太多的生命离去,也经历了太多的长者和亲朋好友的离去,她不觉得比自己阅历更丰富的罗主任需要空泛的安慰话。现在自己肯代表院方出面致悼词,那不仅是隐晦表明她对杨大夫的原谅,也代表着院领导要把那一页翻过去。   这才是对罗主任最好的安慰。   “谢谢你了,小李。”罗主任把李敏和严虹送出家门不说,还送出了单元门。看着李敏和严虹走远了,她长长出了一口气。   杨宇就问:“罗姨,什么事儿?”   “跟你无关!你以后该怎么跟李敏处就怎么处。对了,卫武,你告诉罗天一声,你爸爸后天出灵,她和小叶再怎么走不开,还是要过去一趟。算了,我给她打电话吧。”   刘卫武就说:“小天知道,才我们送爸过去时,她和小叶在那边等我们。他俩磕过头了。 ”   *   严虹跟到李敏家。   “怎么是你致悼词?平时那不都是工会主席做这事儿吗?”   “才谢师兄来找我,他希望我做啊。”   “那他自己怎么不去呢?”   “后天他会去的。他教育我要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别像他刚当院长时那样。”   “他当院长时也可以的。敏敏,我真不想你去给他致悼词。”   “这工作还是谢院长从刘书记那儿给我抢来的呢。” 李敏打开电脑,说:“写作文我不打怵,还真就没写过悼词。”   “你可以让工会主席或者院办主任替你写啊。”   “是可以啊。但我写的和他们写的,罗主任一定会分辨出来。不然还不如让刘书记去念工会那换了人名的通用稿。再说我都答应谢师兄了,就把这事儿做完美了。”李敏点开Word,皱起好看的眉头,嘟嘟囔囔道:“今天我怀着沉痛的心情,代表省院的全体医护人员”   “你太抬举他了。”严虹气咻咻的。   “他死都死了,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彩虹儿,毛/主席希望他身后能得到三七开,邓公希望自己能五五开,你觉得杨大夫这人会是多少?他那毛病比起他这些年的工作成绩,我不说他活人无数吧,总的来说他是个合格的外科大夫。”   “你还是总把人往好处想。”   “我不得不啊。”   “谁逼你了?”   “没人逼我。我跟你说心里话,我这么做,不仅是为了杨宇和容主任,主要是有罗主任那年替我挨的那一下子,不然我脸上就得有三道疤。嗯,还有,杨宇管我叫了二十多年老师,他儿子你也见过了,我都答应杨宇收他儿子了,你说是不是?”   “好吧。你有理。”严虹不得不点头。但她看不过眼李敏那一指禅的慢功夫,就说:“你起来,我替你打字。”   “好,我打字是慢。”李敏笑着让位置。   “那是你老早就当主任,有人替你干活,病历打少了。”   “嗯,你说的对。……杨卫国同志是百姓的好医生,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外科大夫……他几十年如一日地奋战在临床第一线,为解除患者的痛苦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这些年不论是泌尿外科的、还是肾移植的,他都认真对待每一位患者,他的工作都无懈可击,他活人无数……我们缅怀他……”   “你怎么不说他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共产主义战士,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生了呢?”   “他不是党员啊!”   片刻的功夫,严虹和李敏合作完成了悼词。检查无误后打印,李敏从打印机里拿出文稿,看了一遍说:“看看,有你帮忙,就是比我自己写得快。”   严虹叹气道:“敏敏,我对杨大夫死不死的我没什么感触,中国男人平均寿命在那摆着呢,他也不算太短寿了。我就是觉得要是罗主任像她妈妈那么长寿的话,倒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再活二十几年呢。”   “是啊,没办法的。大多数的女人都比男人长寿。”李敏把悼词收好,然后问:“你买房子的事儿,你儿子知道吗?”   “知道。我跟他说了,给他和霍星个二人世界。还要再给他买辆车。敏敏,我穷得要回到解放前了。”严虹哀嚎。   “后悔生儿子了?”   “那倒没有。你后悔了?”   “嗯。我要是生女儿,就不用被穆杰拐走当兵了。”   “也是。哎,你儿子跟你跟莉莉处的怎样了?我看穆彧早午晚一天三趟地往我们科跑,听说那天还陪莉莉值夜班了。”   “挺好的啊。穆彧说莉莉接受他常年不在家,也愿意和我一起住。穆杰认为莉莉那孩子性格好、行事大方、温和、有包容心。他说穆彧得有一个稳固的后方,像他这些年似的,这样才能够趁着年轻往上干。不过我想把楼上收拾出来给他们用,这样他们方便,我也方便。”   “你要重新装修?”   李敏摇头:“不。我就把整个房间粉刷一遍,把乒乓球桌搬下来,把上面空出来好给他们添置家具。哎,你说等穆彧下个月回学校,我让莉莉搬过来住,怎么样?”   “可以啊。如果住不到一块,你趁早打发她出去住。你才买的那房子还没往外租呢。”   “那我不如给她汽油钱,让她开车回娘家去住。”   “你厉害!会省!”严虹朝李敏竖大拇指。“那乒乓球桌你准备放穆彧的房间?”   “嗯。先那么放着,以后给孩子住时再调整。”   “敏敏,你这么安排,我真觉得你选这套房子好了。你看这小复式,便是穆彧被拐走当兵了,可莉莉能住进来,你等于多了个女儿。不像我,唉!那霍星啊,我和潘志以前一直很喜欢她的,现在不仅是我家老潘不想见她,我都不想见她了。但这话我不能跟儿子说,也不能跟潘志说。说了就没法维持和气了。”   “嗯,是不能说。不利于团结的话你跟谁都不能说。其实潘嘉和霍星在一起挺好的。我那天还说穆彧出手太重,穆杰罚他蹲了半宿马步。不过要知道打一顿好使,早几年就让穆彧动手了。”   严虹心疼儿子但又以好笑的态度说:“谁说不是呢。老潘还说我儿子跟穆彧合伙演苦肉计。”   “可不是怎么地。傅晟看你儿子那一脸的伤都消气了。”李敏莞尔。   严虹又叹道:“本来这周要跟刘红商量婚事的。”   “你明天商量也可以啊。”   “潘志说明天上午要去趟殡仪馆。你说去完殡仪馆商量这事儿,是不是太晦气了?”   “也是。那就再下一周了。我明天上午也过去走一趟,你去不去?”   严虹犹豫了一下说:“我不太想去。”   “去吧,当陪我去了,你在家也没什么事儿的。”   “没事儿我睡觉也好啊。今晚都陪你去看罗主任了。”   “看在罗主任的份上了。”   “好吧。”   *   吃完回灵饭,杨宇就打发儿子和甘露回广州。   “你甘叔不好请假太久。你把小蓉也带回去。”   “爸,让妹妹在家陪你们吧。”   “不用。她在家还不够你妈生气的。在广州她还能好好补习外语。”   “罗奶奶那儿呢?”   “这暑假小璇陪她。你大姑父会把小璇的户口转过来,回头让她在这面上小学。你大姑说了,她这段时间住过去,我和你妈也会每天过去。”   “我小姑没事儿吧?”   “应该没事儿。发现早,治疗及时。你们现在就去机场,赶上几点的飞机就坐几点的。露露,替我们好好谢谢你爸爸。”   “我老窦说应该的。亲戚就是要互相帮助。”   杨宇又说了几句客气话,拿着车钥匙准备送他们去机场。   “爸,我们打的就好了。你这些天也挺累的了。”   “那我就不送你们了。儿子,我和你妈没空准备礼物,你到机场记得买些东北特产带过去。”   “好!”   暮色四沉之际,甘露又踏上广州的地面,扑面而来的热浪,令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不知道容记怎么样了?”   “比上周好。”   杨梓的手机每天都能收到详细的营业信息。甘泉建议的那个自助点餐、收费系统安装后,整个收银和统计工作变得异常轻松。尤其是甘泉还把库存和出入库的食材也输入电脑里管理,所有的事情都一目了然。   真像父亲和母亲提醒自己的那样,是甘露帮着自己把容记做起来的,是甘家帮着自己把容记撑起来的。他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要和露露好好的,方不辜负所有人的期望。 第103章 103胡萝卜玉米龙骨汤 你笑起来真好……   飞机平安落地, 杨梓就发信息给父母他到广州了,也立即告诉宋清辉他回来了。甘露发信息给父母亲和弟弟,告诉他们自己马上坐地铁回容记。   等他们仨到了容记, 却见到已经打烊的店子里,宋清辉陪甘家三口人在等他们。   “回来了。”四人异口同声。   “回来了。”   “还吃点什么不?”   “不啦, 在飞机上吃过了。”   “那就上楼休息了。”   有甘泉和宋清辉帮杨梓提行李箱在前,余下人等分别提了机场买的水果,锁了店门回去宿舍。   “甘叔, 这周幸好有你来帮忙。谢谢你。”杨梓发自内心地感谢。   “客气什么。我也没帮外人。你父母亲还好?”   “还好。他们是医生,还算能接受吧。”   “唉!真没想到。之前就没一点儿征兆?” 甘父这几天一直挺疑惑杨大夫的病。   “不是一点儿征兆也没有。早前我爷爷就跟我爸爸说他觉得大限将至,催我爸爸关注我的事儿。我爸爸以为我爷爷是不上班了, 闲在家里不适应。他们春节前后才做过体检,那时候一切正常。”杨梓挺难过的。虽然他和爷爷在一起生活的时间短, 但他对爷爷的去世也伤心,只不过会比外祖父母去世时差一点点罢了。   “这样啊。唉!大部分人死到临头都会有些感觉。但人总要死的,你想开些吧。”甘父拍拍明显见瘦的好女婿的肩膀, 发自内心地说了几句安慰话。   “嗯。”   等到了七楼, 甘泉招呼道:“阿姐,你过来看下电脑。”   甘父扑棱一下儿子的脑袋,说:“也不等你阿姐休息下的。”   “很快的,就几分钟。”   甘泉打开姐姐的电脑, 把U盘插进去,将当天的营业数据导入电脑,然后对杨梓和甘露说:“这活这几天都是我老母做的。今天特意留下来给你们看一次。”   “那订货呢?”   “也是我老母下单啊。我和宋哥看着做。完全没问题。嗯,就是打字慢一点儿了。”甘泉很为母亲骄傲。他把U盘取下,调开一个Excel文件说:“除了云盘上存的,我在这里还有备份。”   杨梓就赞道:“泉仔, 你真厉害!我原来还想申请一个微信公众号的。”   “嘿嘿!杨哥,那个公众号还是要申请的。公众号和这个自助点餐、收银系统不矛盾。我跟他们谈好了,到时候他们会过来将公众号和收银系统结合到一起,然后我再把余款付给他们。还有300块没给呢。”   宋清辉就说:“我原来以为这样的自助点餐要几万块,甚至更多。”   “那是麦当劳那种连锁店的价钱,有分店的那种系统特别贵,配套的东西也贵。我们这样的小吃店是最基础的系统,不要前面的电子显示屏、也不要后面终端显示屏、还不加操作间摄像头的就很便宜。”甘泉很认真地给杨梓和姐姐介绍。   “泉仔什么都懂,我怎么觉得自己落到时代后面了呢。”杨梓感慨。   “五年一代沟啊。”甘泉答得很自然。“现在上小学的那些孩子,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甘露见事情搞完了,就问杨梓道:“这电脑你还用吗?”   “你拿走吧,我要看什么去云端下载。泉仔,明天的食材定了吗?”   “都订好了。等你确认付款呢。”   “我刚才没看手机。这就去付款。”   “那我回去了。”甘露拿着自己的电脑回屋。杨梓把她送到门口,见她进屋了才返回。   他们四个说话的时候,甘父去冲凉。这一会儿他出来,宋清辉进去了。杨梓招呼甘泉说:“泉仔,你先在我这面冲凉,我上网看看。”   “好。”甘泉也不跟杨梓客气,这一天不知道出了多少身汗,自己都能察觉到汗酸味了。   再说甘露回去房间,甘妈妈已经搬回她原来住的屋子。三位阿婶在吃带给她们的久保桃。严阿婶等都跟甘露打招呼:“师奶回来啦。”   “嗯嗯。”   赵阿婶就问:“师奶,老细家什么事情,你们走的这么急啊?”   “家事。”甘露抱着电脑含糊地搪塞。   甘妈妈就说:“你快回去冲凉,今晚早早歇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好。那我回屋了。”   甘露朝大家点点头,抱着超薄本回屋。及见杨蓉在冲凉,她便打开电脑看弟弟刚才演示的那些资料。看完一遍,忍不住就说:“这么一做是简单很多的。泉仔就是比我聪明。”   那边的杨梓把云端的所有资料下载到自己的电脑后,看着甘泉建立的表格,再看看自己从外婆外公那儿沿袭下来的做法,也觉得甘泉聪明,选择了最适合容记目前经营规模的收银系统。除此之外,他还感慨自己有电脑却不会利用。甚至不由自主地要想,如果容记在外婆活着的时候就上了这样的收银系统这么管理,购买食材量、库存和营业额的每天变化,自己在电脑上当天能看到,应该就能早早发现前任经理的不妥当了。   若是那样,就不会出现上半年的亏损局面!   但他转念又想,若不是有那些变化,自己也不会把店里所有人都炒鱿鱼了,自己也不会站在柜台前,那也就无从认识露露了。   甘泉洗澡很快,他出来就说:“杨哥,里面我简单收拾了,你冲凉吧。”   “明仔和球仔呢?”   “他俩又出去打游戏了。对了,杨哥,店里忙不过来,我老窦临时加了一个人,是我初中同学,董继泽,泽仔,他读了厨师技校,拿到了初级厨师资格证书。我老窦说他炒菜没比我强多少,但刘师傅说他打下手比球仔和明仔强。这几天他学擀面条、煮粉、跑堂、洗碗、送盒饭,哪儿缺人他去哪儿。我老窦说等你回来决定是不是用他。”   “嗯。我们这儿是要这么一个人。”   “泽仔现在他上午八点到,下午七点走。我老窦说你没确定要不要他,就不留他在这儿住。”   “好。明天见到人再说了。”   “那我让他早点到。”   “嗯,也好。”   *   快十点半了,穆彧才回到家。李敏就跟他商量:“儿子,我想把家里粉刷一下。”   “好啊。要找潘嘉他舅舅的工程队来干吗?”   “你决定了。”   “那我现在就上网买涂料。妈,你喜欢哪个牌子的?”   李敏把家里原来用的乳胶漆品牌和配色方案递给穆彧。   “我想楼下还是用目前这个配色。楼上你和莉莉商量一下。我想等你开学后,请莉莉过来住。”   “真的?”穆彧欢喜,追加了一句:“妈,要不你早点儿请她过来住呗。”   “你还在家呢。”李敏嗔怪他一句,然后又态度坚决地拒绝。“你俩又没结婚,她现在来我们家住算什么?不行。”   穆彧很没形象地塌下腰,说:“这都什么年代了。妈,我是你亲儿子哎。”   “亲孙子都没用。”   “儿子比孙子亲的。”   “那我更得爱惜你的名声了。对了,你虹姨准备和霍星妈妈商量他俩结婚的事情了,快一点儿的话,估计会是十一。”   “他俩下周结婚我都不意外。哼!”穆彧突然觉得没了霍星早午晚的准时“问安”,竟然有小小的不得劲儿。他扑棱一下自己短头发茬补充道:“潘嘉今天去挑家具去了。”   “你怎么知道?”   “他在发小群里炫耀来着。从衣柜炫耀到饭桌。炫耀他修成正果了。”   “后悔成全潘嘉了?”   “那倒没有。我爸说的对,莫莉莉这样性格的女孩子比霍星跟适合我,相处起来也轻松。就是吧,我觉得霍星跟屁股黏糊了十年,突然不搭理我了,觉得不太适应。不就是买结婚要用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炫耀的,没意思。”   穆彧跟随母亲长大,他在感情上跟母亲更亲。也许是李敏先定规矩、再讲道理的教导方式,令他一向对母亲有什么就说什么。大概是小时候调皮捣蛋多了,别的乖孩子会有的青春期逆反,他却从来没有过。   李敏笑着提醒他:“你到时候不要炫耀啊。”   “嘿嘿,到时候再说。”   母子俩说完了正事,李敏又问儿子跟莉莉处得怎样。   “挺好的啊。我们俩今晚去西餐厅吃的情侣套餐,COFFEE FOR TWO,潘嘉推荐给我的。味道还不错。然后去看了场电影,我把莉莉送回宿舍就回来了。妈,她们宿舍真糟糕,比我们学校的差远了。”   “你们是军营管理。”   “单身教师宿舍不管的。”   “学生时期养成习惯了。”李敏认真跟儿子辩驳。   “也是,你说的对。”穆彧从懂事儿后,基本就不跟母亲犟嘴了。母亲说什么是什么。这是父亲定的规矩,想不通可以给父亲打电话。这些年父子都离家在外,每个寒暑假他都是放假就往家跑,在家也是帮母亲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妈,多乐士推出个家庭焕然一新的计划。你看怎么样?他们会派工人上门粉刷,然后还会搞好卫生的,就是这个得去店面签约才有优惠。”穆彧把手机递给李敏看。   李敏认真看完后问儿子:“可以啊。”   “那我明天上午就过去。”穆彧收了手机说:“妈,楼上你想怎么收拾?”   “把乒乓球桌搬下来,放到你现在住的房间,然后上面那一层都给你俩,按照主卧、书房、客厅来收拾。如何?”   “太好了。那我刷完墙是买新家具,还是把我这个床抬上去?”   “抬床干什么?”   “我想把我那些东西整个抬到楼上的书房里。主卧和客厅让莉莉去选家具。”   李敏想想就问:“等你觉得不合适,就往书房里一躲?”   “妈——你别说穿啊。”穆彧抗议,然后在母亲似笑非笑的打趣眼神里,无奈地说:“我爸教导我无数次,说家里怎么安排要听女人、要听你的。我这不还没适应呢嘛。留个熟悉的地方,好歹给自己一个暂时容身过渡的空间。”   李敏见儿子说的可怜,便说:“那就把乒乓球桌收到客房去了。现在也没人打球的。你那些东西就别往楼上搬了,楼上的书房你和莉莉一起去布置。别的地方你跟她商量着来,别整得这好像不是你的家似的。”   穆彧见不用挪动自己的房间,立即高兴道:“老妈万岁!”   李敏在穆彧的欢呼声里加一句:“不挪动有不挪动的好。以后你儿子或者你女儿可以直接住进去。”   *   翌日一早,甘父跟杨梓等人看着甘妈妈带着球仔、明仔点数收货,三个阿婶也跟在一边看。   送货的司机就很紧张地问:“老细,有么事?”   “冇。睇睇啦。”   那你这阵仗有点儿吓人啊。十来个人围成圈地盯着。   等甘妈妈点数明白,用手机付款了,甘父点头鼓励道:“就是这样的,你做熟的事儿呢。”   人多干活快,很快就把东西抬回店子里了,各就各位忙乎开了。   无事可做的杨梓给甘父准备早餐,再陪他一起吃,吃完送人去汽车站。   “甘叔,我爸说我爷爷去世的事儿麻烦你暂时压下,省得有人说些不中听的话。露露心思挺重的。”   “亲家老爷是明白人。你若不在乎,露露慢慢就能想开了。好孩子,我信得着你。”甘父挺感动的。   “我妈妈和露露说过了。他们都是党员,不在乎这个的。我爷爷特别提醒过我爸爸妈妈了。”   “好好。露露是遇上好人家了。”   往新塘的车来了,甘父跳上车,朝杨梓摆手:“回去吧。”   杨梓回去店里,看到宋清辉一边吃早餐一边问妹妹功课;看到甘露和甘泉姐弟俩边吃饭边交头接耳;看到甘妈妈在柜台前的打印机上熟练地撕下小票,一张递给顾客,一张撕成几份送给相应的灶头。陈阿婶把自己的那条用夹子别好,便按照顾客的点餐做点心,赵阿婶则直接给顾客盛粥。   一切井然有序。   “老细。” 球仔在杨梓看过来时,停下筷子,跟他打招呼。明仔嘴里含着食物,朝他点头。   “你们接着吃吧。”杨梓跟那一桌的自己人招呼一下就进去操作间。   甘妈妈等杨梓换了工作服过来,说:“老细,你来试试这个。”   杨梓点下屏幕,出来容记餐食分类,是各种点心、粥品、菜肴,再点就是成品的样板照片和具体价格。   简单明了,操作方便,一目了然。   “嗯,是很好用。”   “点这个总计就出来钱数和二维码。用微信和支付宝扫码付款都可以。”甘妈妈从这个自助点餐系统用上了,她就不再打怵容记的收银开票工作。   只要做甜品时偶尔看一下,把小票分给相应的责任人,到时候大家自会把做好的食物,同一个客人的放一个托盘上。晚上打烊后按照步骤关机,回去把U盘往电脑里一插,什么数据都能查到不说,上传到云端,也不用杨梓跑回来看。甘妈妈很骄傲儿子没花多少钱,却办成这样方便的大事儿。   杨梓站在做甜品的甘露旁边煮粉,甘妈妈的那些隔水炖盅已经装进锅里了,她悄悄地和杨梓我问你答,说些杨梓祖父生病以及丧事料理的事情。   ……   泽仔在早八点前到了,甘泉领人过来见杨梓和甘露,然后他回去店门口继续卖早餐。   杨梓和甘露看小伙子的简历,上个月才从技校毕业的,有厨师初级证书,毕业证书、身份证等原件和复印件,他都按泉仔的要求带来了。   “我就会做一些很普通的菜。味道也很一般。”小伙子有些紧张。他愿意到容记这儿干活。因为甘妈妈是个和气人,给刘师傅打下手的活也不难干。主要是在容记挣的钱比在县里的饭店多,容记的气氛也比县里好。就是泉仔上大学去了,店里还有球仔和明仔这俩同龄人,大家都认识泉仔,也好一起玩的。   “你体检没?”   “体检了。” 泽仔把体检报告递给杨梓。   杨梓决定留下泽仔。泽仔立即熟门熟路地进了操作间,配合才到的刘师傅擀面条。   这时,跟去门口卖早餐的杨蓉被宋清辉问得灰头土脸。她垂头丧气地进店,看到哥哥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和甘露在说话,她就凑过去问:“哥,你没事儿了?”   “是啊。各个岗位的人手都齐全了,这么多人就没我和你露露姐的活了。”   “那等宋哥和泉仔开学了呢?”   “不出去卖早餐了。中午忙不过来再加人。你没事儿了?”   “有事儿。大麻烦事儿呢。我这一周都没看英语,忘了好多了。”杨蓉愁眉苦脸。   “那你上楼去复习吧。一会儿我让你你宋哥和泉仔也上去。你好好学啊。奖品等你伸手拿呢。”   甘露也跟着给杨蓉鼓劲。她和杨蓉一起往操作间走,告诉杨蓉说:“我和你哥不是没事儿干,刚才面试新来的泽仔呢。妈麻,我来做甜品了。”   甘妈妈笑着把手里的活还给女儿,看着女儿虽消瘦但精神很好的样子,她虽没得机会跟女儿好好说话,这时候心里也很安定。   杨梓帮着宋清辉他们把卖早餐的桌子、家什一一抬回来,球仔和明仔很自觉地一个洗碗一个洗菜,他便催促宋清辉和甘泉上楼去教杨蓉。   打工族吃早餐的人流下去了,周围的老邻居开始里允许到店子里吃早餐、吃甜品。充当跑堂伙计的他,趁着没事儿凑到甘露的跟前说:“露露,你的重点不是这个。”   甘露笑道:“一周没在店子里忙乎,现在去看书也不安心。你呢?”   “我也是。今天是工作日。我要看看中午的客流量,明仔和球仔去送饭,看店子里能不能忙乎过来。我下午再去看书了。”   俩人的打算一样,不谋而合。   ……   上午的短暂休息后,容记前面来了几个骑电单车的小伙子。他们是代客买饭并送餐过去的,跟容记没有任何关系。   甘妈妈熟练地按着几个小伙子的订单配餐。等他们出门后,球仔和明仔拖着小车,两个蓝色的塑料筐里装满了餐盒。   刘师傅跟在后面提醒他俩:“小心点,别打翻了饭菜。”   “会的会的。”   宋清辉在煮粉、煮面、看煲仔饭;泉仔擀面,他抽空儿还帮泽仔洗碗,泽仔现在承担了跑堂的工作。   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工作要做,虽忙碌却不忙乱。   等中午的客流高峰下去以后,杨梓和甘露一人端了一份套餐:红烧肉+蒜茸炒菜心+白米饭和胡萝卜玉米龙骨汤,去最角落的那张桌子吃饭。   杨梓一边吃饭一边跟甘露感慨:“露露,半个月!我们就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让容记茶餐厅恢复正常经营了。”   甘露笑:“早点儿上那个自助点餐机就好了。宋清辉对我提过,我怕太贵了。白浪费了很多精力在每天的收银和写传餐单上。”   “是啊。每天晚上还花费了不少精力在结算上。幸亏以前没今天中午这么多人来吃饭。”杨梓把手机上的收入儿给甘露看,他很兴奋、很高兴地说:“今天比上周一的收入要多呢。”   “恭喜啊,老细。”甘露眉眼带笑。容记如今不再是自己第一次见到的门可罗雀模样,也不是十天前自己和所有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的狼狈模样,但是店子里的收入却在稳步地增加。   “甘经理,谢谢你啊。你不光是帮我拢了人气,还直接把容记带入了新时代。谢谢!”杨梓很认真地举起水杯,说:“我以茶代酒,谢谢你!”   “愧不敢当。”甘露拿起水杯跟杨梓碰一下。放下喝水杯,她笑着说:“杨梓,你现在说话都有老细的派头了。什么带入新时代啊,就多了一个点餐机罢了。”   “真不同的。以前那种在四季餐单上勾画,基本是一个客人一张餐单,我不说效率比现在低,也不说环保木材造纸那些话。露露,等你我开学了,你妈妈是应付不来这么多来点餐的人。”   甘露摩挲自己的食指说:“换你我写字也得紧忙。”   “是啊。露露,若没有你,就没有容记今天这样的局面,真的。”   杨梓这样说话让甘露羞色上脸,她看着杨梓笑道:“也是你肯信我,不然也没有今日的局面。”   俩人相视而笑。   杨梓眼神干净,笑容温和,拥有令人迷醉的魅力,甘露再一次在杨梓的笑容里失神了。她呐呐自语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第104章 104煎鸡蛋 有关胆固醇氧化,会产生……   李敏把家里粉刷的事情交给儿子后就不再管, 几天后家里焕然一新。然后穆彧和莫莉莉利用周末出去玩了两天,回头俩人选的家具也送来了。   李敏下班便到二楼去看行家具,忍不住对大气的款式先赞了一声好!   夕阳下的厚重床头流光溢彩, 墨线飘逸在金黄色的木纹里,有如一幅行云流水的优雅水墨画, 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感觉。那躲在暗影里的衣柜面板,映到梳妆镜上的影像,可见明显的粗野墨线, 给人的感觉竟然有骏马奔腾的狂野气韵。   嗯,除此之外,看着也挺贵气的。   “这是你选的还是莉莉选的?”   “我们俩一起选的啊。我们在红星美凯龙那儿转了个遍, 最后觉得这套乌金木的最好。不仅是材质、色彩奢华大气,做工也异常精美。妈, 你不知道,整套家具没有一根钉子,是全榫卯结构, 包括所有的抽屉。”   “是吗?那可不容易。”李敏上前拉开六斗橱的抽屉, 果然是老式做工,什么防拉掉抽屉的现代轨道都没有。这就是很耗工时、很考校木工的手艺活了。   穆彧见母亲有兴趣,便跟在母亲身边介绍。   “这是小乌金木,有人硬拗成黑檀木, 其实根本就没有黑檀木这个树种。小乌金木比大乌金木的稳定性要好,进口的价格还要略贵一点儿。乌金木能长百年,树干笔直长达几十米……处理后的含水率在8%,不容易开裂……”   卧房的家具全都是同样材质的乌金木,无论是床、衣柜,还是那两个六斗橱、梳妆台、梳妆凳、床头柜, 甚至放在床尾的春凳,就连衣柜的背板,也都选了实木长板木料拼接,没有任何一处是指接。   “好木头,好做工,你俩有眼光!”李敏发自内心地称赞。“很不错。看着能用上百八十年的。”   “我就是奔着能用上百八十年的啊。”穆彧跟在母亲身边做跟详细的介绍:“这些全是用的大宝水性漆,三遍底漆三面面漆,六遍喷漆,标准是按照欧盟的E1。厂家介绍资料散发漆膜味道的时间需要15到30天。商家给我的资料显示,这批家具到货时间是12天前的。”   “不错。这样等你回学校了,莉莉就可以用了。”   “嘿嘿,只能是不错了。比不上我爸弄的小叶紫檀。妈,我其实想买一个像你那样的桌面来的。”   李敏的书桌是金丝楠木的桌面。那是一个慕名求医的患者,痊愈后特意跑云南给她淘来的。少少的一点儿样板材料,做成了两对镇纸和两个手串,夫妻俩都爱不释手。   “你先像你爸那么拼命,有资格了再比这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用的是北美的樱桃木。”   “那个也好看。比我小时候睡的水曲柳好。”   “当然好看。樱桃木和水曲柳各有长处,一个是颜色好,一个是花纹好,硬度都差不多。你是男孩子,樱桃木的颜色不适合你。”   “我就是这么一说。我现在用的这些比樱桃木好。”   那套家具让李敏放去另外一套房子了。房子和严虹一样租给了陪孩子上学的一家三口,同样签了家具使用条件并收了家具押金。   李敏看完卧房去看书房。   两面半的墙面都是书柜,做工、材质和卧房是一个系列。书桌学自己在钢架上放了两块大板。令李敏意外的是竟然一高一低。   “妈,这个是根据我和莉莉身高、坐高定的桌子高度。这样我就不用佝偻腰了。”穆彧显然很满意莫莉莉能在细节注意他的感受。   “钱够吗?”   “够。我可着你给我的那些买的家具。嘿嘿!我自己这几年也攒了点儿,不过都花完了。窗帘是莉莉买的。要等下周日才能来安装。”   李敏点点头,又给儿子转了一笔钱。说:“你带莉莉去买其它东西,像被子枕头等的。你别只按着自己的喜好来。”   “这真是我们俩一起商量的。”穆彧说完话,终于在母亲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眼神里不好意思起来了。“妈,整个家具城,能跟你的小叶紫檀比的,除了乌金木,就是潘嘉选的那黑胡桃木了。可我不想跟潘嘉用一样的。”   李敏一笑,儿子一直不屑于跟潘嘉比,看看,这还是比了吧?哼哼!   “儿子,你在家的时间少,总要莉莉从心底往外喜欢,当然,要是你俩都能喜欢就最好了。”   *   然后在8月中旬的某天早晨,李敏在早餐桌前见到了莫莉莉。   “敏姨早。”莫莉莉有些不好意思的。   李敏吃惊。   昨晚有急诊手术,她回到家已经半夜了。看着儿子的房间关门熄灯了,她以为儿子先睡了。头天睡得晚了,今早就没起来跑步。一般情况下,儿子比她要起得早,跑圈多、回来得也晚,母子俩通常情况下是在早餐桌上见面。   今天她也是洗漱完了就出来吃早饭。   可莫莉莉在,是怎么回事儿?   但李敏活了五十多年,她见过的出乎意料的场面太多了。须臾的惊讶后,她镇定自若,用在家里看到莫莉莉是很正常的态度,笑着简单地答应了一句:“早啊。”   在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后,李敏问忙乎端早饭的儿子:“穆彧,今早都有什么好吃啊?”   “小米南瓜粥,蒸饺,牛奶,水煮蛋,煎鸡蛋,全麦面包,我还煎了几片培根。妈,你尝尝我煎的培根。”穆彧把一碟子沙拉放到桌子中间,里面有切开的圣女果、生菜、卷心菜等,小芳跟在后面端了一碟子蒸饺,穆彧又拿来一瓶沙拉酱。   李敏笑着尝了小半块的培根,然后把剩余部分给了儿子。她按照自己的习惯来吃中式早餐,穆彧是半中半西的早餐,莫莉莉吃全西式的早餐。瞥到莫莉莉熟练地把煎蛋放到面包片上,再加培根、蔬菜沙拉,盖全麦面包里的三明治吃法,李敏觉得还是自己的小米粥和饺子好吃。   但到了医院换完白大衣后,犹豫了好一会儿的李敏,最终还是给莫名打电话了。   “莫名,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女人经常吃煎蛋和煎炸的食物,容易得卵巢癌。大概是十几年前的论文。”   有关胆固醇氧化,会产生亲卵巢组织的毒物,进而导致卵巢癌的相关知识,李敏不打草稿也能讲出一二三四五来。但是,这事儿吧,李敏觉得莫莉莉是妇产科的硕士,如果她真的没留意到的话,还是交给莫名去科普吧。   “是吗?那我找找看。”但莫名跟着就问李敏:“是不是莉莉吃煎蛋了?”   “是。”   “这孩子,离了我的眼就吃这些。要不是为了跳舞,她恨一天吃三顿油炸的东西。”   “我也觉得油炸的东西香啊。对了,你有空儿找找那篇文章,或者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确切资料。查到了详细的论文再给她看,没查到就别说这事儿了。”   “好。谢谢你。”   李敏换了白大衣就去科里查房,在她已经准备坐到护士办公室的长椅上时,手机震动了。李敏掏出来一看,是莫名的电话。   “她昨晚是不是在你家住了?”莫名的声音有些变调,但勉强的控制和希望李敏说“不”的语气,还是让李敏感觉到了。   李敏认真地地回答莫名说:“我不知道。我昨晚有急诊手术,都半夜了才下台。然后今早看到她了。要交班了。回头再聊。”   李敏这话不怕她周围的任何人听到。   另一边的莫名拿着手机发愣。李敏这么说话全了自己和闺女的颜面,在早餐桌见到莉莉,也可能是莉莉在单身宿舍住,然后去了李敏家吃早饭。   但这可能吗?   如今这么多闪婚、未婚同居的!   “莫教授,交班了,你坐下啊!”   莫名心不在焉地坐下,她坐偏了一些,椅子差点儿翻倒,幸好边上的年轻医生手疾眼快,危机时刻大力扶住了椅子,还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才避免了她在所有人跟前坐个屁股墩的悲剧。   这个交班,莫名是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好容易把临床的事情处理完了,莫名想想还是给女儿打电话吧。   “妈,有事儿?”莫莉莉的语气洋溢着喜悦。这喜悦没来由地令莫名的心就是一沉。   “莉莉,你忙不忙啊?”莫名努力保持平日的说话态度。   “不忙。今天上午没事儿。”产科难得有清闲的时候,莫莉莉正心情非常好地指点实习生写病程记录。   “那你今晚回家吃饭吧。你都四天没回来了。把穆彧带着。他是不是要开学了?”   莫莉莉拿着电话皱了下眉头,自己有四天没回家了吗?她略想想,可不是的嘛。   “好啊,我今晚回家吃饭。”   莫名看着挂断的电话想说女儿,你还没告诉我穆彧来不来呢?我还没问他喜欢吃什么菜呢?更重要的事情,莫名想问女儿:“你有没有做好避孕啊?”   但这样不好开口问的话,莫名一上午再没找到机会给女儿打电话。憋得她魂不守舍的。   等午睡的时候,徐强就问:“莫名,你遇到为难事儿了?”   莫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担心告诉给丈夫了。   徐强愣住了,想了一会儿,他才说:“你不用担心。莉莉是产科专业,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流产对身体的伤害。如果她不做避孕,那就是她想怀孕,她想生孩子的。”   “可穆彧……他俩才确定关系多久啊!”莫名把女儿可能现在已经怀孕的话咽下。   “他俩又不是才认识的。唉!你想想咱们闺女,从穆彧上大学那年算起来,是不是不止十年了。”徐强开解、劝慰妻子,也是开解、劝慰自己。“闺女大了,25岁的生日都过完了。这些年你经常带闺女去李敏家,你见到穆彧的次数也比较多,你觉得他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吗?”   对于妻子专挑寒暑假带女儿去李敏家,女儿回来就更用功地学习、弹琴、练舞,这令徐强那些年难把反对说出口。   莫名无奈地叹息一下说:“我知道穆彧在外人跟前看着像谪仙似的,但其实那孩子吧,都是大了以后,李敏才不当我的面说他龟毛了。他特别挑剔的。”   “咱们闺女哪儿不好?” 徐强自信。   性格、模样、身材、学历、能力,他觉得自己女儿样样都好。   “咱们莉莉是性格好,可再好脾气的人,这过日子和交朋友又不同,唉!其实我同意莉莉跟穆彧搞对象,就是想着她近距离接触穆彧后,看到那些谪仙表象下的挑剔。如果她忍受不了穆彧的挑剔,她才过完25岁的生日……”   近距离接触偶像,然后偶像破灭的道理,徐强明白。女儿的偶像梦破灭后再谈恋爱更好,徐强也明白。   真是养儿一百岁,忧心九十九啊!   “我下午让潘志问问李敏准备什么时候摆酒,李敏该明白我们的意思了。她会跟她儿子好好谈的。”徐强理解妻子和李敏是一样的旧式思想,不接受婚前同居什么的。不然李敏也不会打这个电话给妻子。   “要是李敏想他们尽快结婚呢?”   “那要看你闺女的意思了。她愿意就结,不愿意就先这么处着。”   “可是,”莫名狠狠心说:“这未结婚就住到李敏家,我怕李敏以后会看不起她。我让她今晚回来吃饭,你好好跟她说说道理。”   “好。”徐强只得接过这个重任。“不过我估计李敏不是那种人。”   “我但愿她不是啊。可她今天都给我打电话了?”   徐强犹豫了一会儿又说:“莫名,你是不是不想闺女这么快结婚啊?”   “我怕她后悔。那是军婚。到时候不是她想离婚就能够的。”   也是。   *   今天是杨蓉暑假补习班的最后一次课。   宋清辉照旧等杨蓉一起吃晚饭。等问完杨蓉当天的功课了,宋清辉就说:“小蓉,我一会儿就回校了。”   “啊?”杨蓉有些反应不过来。“回学校干什么?不是还有十来天才开学吗?”   宋清辉便说:“我回学校拿点儿东西,然后就回家。我这个暑假都没回家,我得回家看看我父母,陪陪他们了。还有不到十天就开学了。”   这样啊!是该回家陪陪父母了。   “宋哥,这暑假多亏有你了。不然我去新东方补课,估计和既往也是一样,能有现在一半的收获就不错了。” 杨蓉的脸上显出不舍来。她是真的感激宋清辉为自己打开英语学习的大门,引领自己进入一个新的学习领域。   宋清辉笑笑,忍住想在杨蓉头发上揉一把的冲动,认真地继续扮演补习老师的角色。   “小蓉,虽说你既往的成绩不理想有老师的原因,但你开学就大二了,你得总结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嗯。”   “像我们这样的,”宋清辉抬手划拉一下,指了甘露、甘泉,然后又指了杨梓说:“我们几个的成绩不是一流的,但也能算得上是很不错的。我们之所以能考上不错的大学,基本是我们在很早就总结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   “你哥哥对你的学习很上心,但他知道自己教不了你。甘泉也很想帮你,但他是干着急使不上劲儿,这些天你都感受到了吧?”   “嗯嗯。”杨蓉看过甘露学英语,一边看美剧,一边在字典上勾画。换了自己看美剧,可能就只看中文字幕了。   “所以,那句谁都有都不如自己有,说的就是达成目的的方法、能力。你得靠自己的脑袋去想,每一科怎么才能取得好成绩?哪一科成绩不理想,你要想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怎么学能得到好成绩,这么多总结几次,也就差不多了。”   杨蓉若有所思。然后她问道:“宋哥,那以后我能用微信像你请教吗?”   “可以啊。你爸爸今天给你哥哥打电话,说已经给我和你哥哥办好去省院实习的手续,不用明年这时候,我和你哥就是省院的一个小实习生了。”   “真的?太好了。到时候你可以去我家的。”   宋清辉笑笑。自己是奔着杨梓他爸爸去的东北,自然会去的。   “假期剩余的这几天你别放松,突击学到的东西,如果不每天复习,很快就忘记了。你保持目前的水平,下学期考过四级没问题的。”   “我也这么觉得。”经过一个暑假的深度培训,杨蓉自信心大增。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能够连续通过四、六级考试的。   宋清辉就提醒她:“医科大二的功课压力会很大的,六级考试你放到大三也来得及。你得有一个好成绩,以后才能去到好医院。”   说完这话,宋清辉觉得自己多余。杨蓉只要能顺利毕业,去不上省院这个超级三甲医院,也能去上省院的分院,听说那医院也是老牌的二级甲等。   “我哥说只有四、六级连过才给我买车。” 杨蓉不禁就发愁了。   宋清辉想想,就说了真话,是打击杨蓉、也是提醒她了。   “哪怕你从今天开始,什么也不做专学英语,我都不敢保证你这学期能连过四、六级考试。可是小蓉,大二不仅会有人补考、也会有人降级,甚至会因为成绩不合格,就是三门考试课不及格直接退学的。”   “会吗?我没有补考过。我不知道。”   “你去学生处问问。医科哪年都有退学的。那就不是一般的丢脸了。”   “也是。”杨蓉放弃从哥哥手里拿到奖品的奢望,决定听宋清辉的——下学期考过去四级,大三再琢磨考过去六级吧。   不等打烊,宋清辉就要回学校了。   在他跟所有人告别后,杨梓兄妹俩送他去门前的公交车站。   甘泉偷偷地对甘露说:“阿姐,小蓉姐要是能过六级,我觉得我也能。”   “别这么说。笑话人不如人。”   “我开学肯定能一次过四级。”小少年骄傲地仰起下巴。   “谦受益满招损。等你进了大学,不用两个月,你就知道惊才绝艳的人物如过江之鲫。自己就跟井底之蛙似的,插上翅膀都追不上。”这是甘露的肺腑之言。   “我不会比任何人差的。”   甘露她认真地告诫弟弟:“到大学了,就不光是书本上的那些作业题和考试了。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除了好成绩,别人还有不同的特产。像咱倆这样从小到大只读书的太少了。你看你杨哥,他从小每天就要练习一小时的钢琴。他妈妈从小就去少年宫,不仅弹琴还跳舞。”   “那是咱们家里没条件。不然我也能有那些特长。”甘泉不服气。   “我这次去北方,跟你杨哥见了神经外科的李主任。她儿子穆彧是五岁半上学的,小学连着跳级两次。要不是因为要参加奥数竞赛,他还会继续跳级。他是你们那个专业的博士,留校当老师了。你杨哥跟他提起过你,你到学校可以去找他。你看看他,我相信你再不会妄言自己不比别人差了。” 甘露开始打击弟弟。   甘泉小学因为参加奥数培训影响过他拿双百分,他从此便退出单科培训。   “好吧。我去看看他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甘泉一直很信服姐姐。现在姐姐搬出个小学跳级两次、比自己更强的人物,他立即收起倨傲心态了。   “泉仔,你大一上学期把四级考过去,下学期能考六级就考,不然等大二过六级也来得及。重要的是要拿到一等奖学金。”   “嗯,这是一定的。”甘泉从来就没觉得考试是什么难事。这一个暑假,他在容记的收获颇丰,除了钱,更多的是“科技改变生活”的坚定信念。   看看,自己加个小音箱,就免了容记得有的人时刻抓着手机守在柜台前;上个自助点餐收银系统,老妈就能一个人应对了煲汤、做甜品、收银这三份工作。   公交车站那儿,杨梓很感激地对宋清辉说:“老宋,这一个月多亏有你了。不论是给小蓉补习外语,还是帮我把容记搞起来。谢谢你啊。”   “谢什么啊!我也是为了自己。我要赚下学期的生活费啊。”   “不是这么说的。你在哪儿赚不出来那几千块钱啊。也多亏了你和露露是同学的。”   “哈哈,你既然这么说,到时候记得给我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啊。”   “等明年再说。”   宋清辉要坐的车来了。   “替我给你爸妈问好。”   “好。替我谢谢你爸爸。”   “宋哥再见!”杨蓉笑着招手。   宋清辉回头,他发现杨蓉真如她的网名:我笑起来真好看! 第105章 105 小鸡炖蘑菇 徐强,你和李敏倒……   看着宋清辉跳上公交车还回头朝自己兄妹招手, 杨梓便也朝他摆摆手。再见什么的不用说,不用十天就开学了,大家又会一个教室里上课了。   但他知道经过一个暑假, 自己多了一个叫宋清辉的好哥们。他明年将来自己一起去省院实习,或许他以后还会跟自己一个医院工作的。   “走啦, 回去啦。”   “哥,我还有点儿不舍得宋哥呢。”杨蓉真有点儿恋恋不舍的。“我觉得他给我补课比别的老师效果好。”   “他明年会去省院实习,到时候你还能见着他。”   “可是他不会和泉仔一起了。”   “那肯定了。普天之下, 一个补课老师不够,还得有个陪读的,也就是你了。你要是这学期过不去四级考试, 你都对不起他俩,也对不起我花的这些钱。”   “哥!”前面一句话令杨蓉心生愧疚, 后面这一句她就有点儿恼了。“你说的什么话?”   “普通话。”   杨蓉气结,道:“我告诉……告诉爸去。”她本来想说爷爷的。   杨梓也意识到妹妹想说什么,便陪着妹妹叹口气, 说:“人都要死, 早晚不同,原因不同罢了,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医院,也不会有我们这些医学生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爷爷呢?”   “是谁都正常。人吃五谷杂粮, 都会生病的。”这是兄妹俩在祖父死后第一次谈及死亡。“爸跟我说,咱俩父系那边就没有长寿的人,他的叔叔姑姑这两年也都相继去世了。爷爷是老大,他已经比他的兄弟姐妹长寿了。”   “可露露姐的太爷太奶还活着啊。”   “等你开学上病理解剖课时,你会看到胚胎标本,那是引产下来的;你也会看到几岁大的幼儿标本, 乃至成人标本,或是疾病或是意外死亡。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是没到平均寿命的。”   “你想说什么?”   “生命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那个先到。”   “哥,你变文科生了?”   “我在你露露姐的微信上看到的。珍惜生命、珍惜当下。小蓉,考出个好成绩,等你过了这段辛苦时间,你回头看看会为自己骄傲的。”   “哥,你今晚怎么了?”   “妈说你上完课就让你回去。你明天回去?”   “我不想回去。在家白天就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在这儿有人陪我学英语,完了还有事情做,我下周,我等泉仔开学了再回家。”   “那你自己跟妈说去。”   “自己说就自己说。”杨蓉给母亲打电话。三言两句地把自己的理由说了,然后把手机递给杨梓。   “哥,妈要跟你说话。”   “妈,是我。嗯,嗯。行,好。我会看着她的。”   “同意我留下了?”   “同意了。走了,该去帮忙收拾要打烊了。”   “好。哥,你不再加人了?”   “不加了,这些人正好够用。”   因为后来的泽仔是技校毕业的,上手明显比球仔和明仔快。杨梓和甘露商量,甘露认为没必要为擀面条而增加一个人。店里添了一台和面机,泽仔可以在顾客不多的时候把面条先擀出来,然后在中午人流最高峰时,他只要煮面、煮粉、看顾好煲仔饭就够了。   至于去捡盘子捡碗的活,甘露认为赵阿婶也可以在煲粥的空闲里,帮着去送盒饭的球仔和明仔临时干一下。实在忙不过来就花五十块钱请一个钟点工。当然了,想让赵阿婶无怨言地做好这件事,可以给她加五十元工资。   赵阿婶在杨梓和甘露找她谈话时,立即表示:“我会干好的,也不会耽误我这摊子活的。”   这么一调整,皆大欢喜。   *   再说这天的中午,徐强见妻子定了晚上请客,犹犹豫豫地就没及时吭声。他这个暑假就没有歇几天,因为他手头上的实验不说是关键时候吧,但也挺较劲的,不然国内和国际的那两个挺重要的业内会议,他也不会推辞掉不去。就是他带的那几个研究生,不论是硕士还是博士,哪个暑假也都没能回家。   莫名见丈夫不吭声,就推了他一下,心急起来。她说:“你想什么呢?咱家是闺女,闺女,闺女啊!她四天没回家了,平时她那宿舍也就是下雨下雪时住一下,关键是她上个周末都没回来的。她说在宿舍住的,现在你还信?反正我不信的!”   徐强心说有穆彧在那儿牵着,闺女这阵子即便晚上回家,到家也都是十来点钟要睡觉的点。自己问两句吧,你还不让问,这说急就急起来,算什么啊?可妻子着急要答案,他就吱吱唔唔地说:“你这也太突然了吧。你提前一天说,我也好安排工作。”   “那你下午忙你的去吧。我自己在家准备。我提醒你穆彧今天是第一次登门,你记得差不多的时候回来吃饭。”莫名自觉心里那股无名火开始往上窜。   她起身抓起遥控器调低空调温度。直到再按不下去了,才把遥控器扔回到床头柜上,翻身给了徐强一个后背。   “那换明天好不好?”   “也许莉莉都跟穆彧说完了。”   “也许没说呢。我打个电话问问莉莉。主要是我那头的科研工作现在进入重要阶段了,我那些学生,这个暑假我哪个也没放走。”   莫名提醒自己,别生气,别发火,别跟徐强吵。然而她到底还是没忍住,一骨碌翻身坐起来,把领口往上提了提,气呼呼地说:“工作,工作,只有你有工作吗?我没带研究生吗?我那儿还有临床患者呢。我也得搞科研呢。我还得临床和基础两头跑呢。”   “就你那科研,就再做20年也还是有课题得继续做。可穆彧没十天就要回学校了。那天你也听到穆杰说了,他那意思是还准备把儿子扔到基层锻炼几年的。”   “是啊,穆杰说是要把儿子扔基层几年。他说让儿子读军校不是为了当大学老师……”徐强眨眼,努力回想那天酒桌上的话。   莫名截住徐强的话说:“几年?你还好意思说几年?你问问穆杰去,他一走就没信的时候,李敏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不说李敏跟他谈恋爱时一走一年多没消息;他那年出任务,又是没消息一年多。这两回都是生死边缘。就说李敏为晋副高的事儿,挺着大肚子上省厅讨公道,他在哪儿呢?他帮上李敏什么没有,啊?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孩子小的时候,李敏有多难你没见过吗?”   “你就不能好好跟穆彧谈谈,干嘛一定要下基层,好好在学校当老师不好吗?长沙虽然热,但莉莉去那边工作、去考湘雅的博士也不是不能夫妻团聚啊。你凭什么就缩在实验室,什么都不张罗什么都不想?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吗?是女儿重要还是你那科研重要?要不你搬实验室去住得了,你跟你的课题过日子吧。”   莫名说话如同机关枪扣动了扳机,哒哒哒一串接一串地朝徐强喷过去。   徐强见莫名真气了,只好陪着笑脸说:“女儿重要,你更重要!我不是不管,我都说了让潘志去问李敏了。你说我一个糟老头子了,我能去哪儿,也就赖在家里跟你过日子了。”   “哼!家里什么都指望不上你,你以为我这二十多年比军嫂好多少啊!”   徐强只好投降。谁让自己这些年一心扑在工作上了?谁让闺女这些年都是妻子带着呢?谁让自己在闺女出生时没到场了?   提起来就是自己理亏!   他把空调被给莫名拉到肩膀上盖严实了,然后说:“那准备做什么菜好?我看穆彧胃口不错,还挺能喝的。”   莫名见徐强转弯了,往被子里缩缩,仍没有完全消气,气咻咻道:“李敏吃东西清淡,但我看穆彧挺能吃肉的。你们男人都是喜欢吃口味厚重的。等上了年纪,就高血脂、高血糖地住院。哼!有什么好!”   “我看他也挺喜欢吃鸡的。那天的一卵孵双凤,就是挺清淡的口味啊。”   “你那天光顾着奉承穆杰了。”   “那不是咱们家莉莉喜欢人穆彧嘛,不然你当我不想摆架子等穆杰来求我啊。唉!养了二十五年的闺女,艹,一朝要嫁给别人了,我还得上杆子奉承人。一想起这事儿,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徐强借机转移莫名的注意点。可结縭二十七年,谁不知道谁?   莫名见丈夫要转移话题,就说:“那天的鸡是清淡,但你少吃了吗?我说一句你就反驳我一句!下午不用你了,我自己忙得了。”   “那我怎么舍得啊。哎,莫名,那咱们做个小鸡炖蘑菇怎么样?那天的一卵孵双凤,用的就是小公鸡。” 徐强决定用实际行动挽回错误。“现在正好是吃小公鸡的时候。我现在就去把蘑菇泡了,免得发不到火候的。”   莫名点下头。   “那你说都做什么菜,我一会儿给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自己干去。我陪你去超市买菜。”见妻子仍绷着脸,徐强赶紧表明态度。   这莫名啊,平时怎么都没脾气。但碰上她较真了,像今天这事儿自己敢打马虎眼,她十天半拉月不搭理自己都是轻的。五十不惑,自己活到这年岁了,图意啥——不就是走出去同行得尊敬自己,下班回家老婆孩子都热乎乎的嘛!   莫名暗忖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态度。她抬手关了空调,说:“我也不睡了。做些什么菜好?就咱们四个人的,四菜一汤够不?”   “做个乱炖怎么样?排骨、芸豆、西红柿、茄子、土豆都应季。怎么做都有道理。”   “行啊。”   “拔丝土豆?拔丝香蕉?要不做拔丝里脊?”徐强一边穿衣裳,一边觑着妻子的脸色报自己拿手的活儿。老婆闺女都爱吃拔丝的菜,自己这些年就差去试拔丝雪糕了。   “拔丝里脊吧。”   “再做个鱼?做什么鱼好?金鲳?黄花?鳕鱼?”   “现在是休渔期,恐怕能选择的不多。”   “一会儿去超市看看了。哪种新鲜要哪个。”   定下大致要做什么菜,莫名的脸色明显放松了,她把被子叠了叠跟去厨房。   徐强看妻子面色转好,就说:“等穆彧返校了,你休两天假,趁着青岛还能下海,我陪你去玩一趟?”   “好啊。要不去汤河温泉也行。下不下海的没所谓。”莫名收到丈夫关心自己、积极求和的信号,就说:“你不知道,老徐,我今早接到李敏的电话,我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敢去问她,咱们闺女昨晚是不是在她家住了。”   莫名扔下蘑菇,拍拍胸口,心有余悸。   “还有李敏,我不是挑她,她儿子她怎么管教的,她在家她儿子就敢蔫不悄的带人回家。她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   “想开点儿吧。现在未婚同居的人多多啊。大一必须住校还好,大二的学生在外面租房子的,我都听说不少啦。”徐强跟年轻人接触的多。他不像莫名,除了专业方面,基本都不怎么跟学生多说其他的。   “其实回家总比去酒店好。而且李敏给你打电话,我细想想觉得咱倆该谢谢她。要是她不告诉你呢?李敏肯告诉你,我猜她的意思是让咱俩心里先有个底,然后她也好跟咱们商量下一步。不然她现在就托潘志和严虹来说婚事,你说咱俩是不是会一口拒绝的?要是严虹和潘志说出来女儿在外和穆彧都住到一起了,那才是往咱倆脸上甩巴掌呢。”   莫名愣了一下,然后叹气道:“你说的是。是我想差了。李敏真要是放任穆彧在外和莉莉住半个月,咱倆跟二傻子似的还不知道……唉!”   “现在这风气就是这样的。再说咱们闺女也是心里有数的孩子。这事儿你细想想啊,她要是不想给李敏看到她留宿了,她大可以在李敏起床前就离开。我说你根本不用这么担心女儿。再说李敏,她从来都不是含糊人,绝不会任由她儿子……”徐强把后面吃干抹净不认账的话没说。   他心里下意识地期望女儿的行为跟上时代了,思想同时也能完全摒弃老一代的想法。他更在心里坚信女儿不傻——   “莉莉让李敏看到她留宿了,那应该是莉莉和穆彧商量好了,俩人变相地在催李敏提婚事呢。”   徐强这话把莫名说愣了。但不用丈夫再掰碎揉开说了,莫名也意识到以女儿行事像极了丈夫的周全、以穆彧的聪明,俩小的故意让李敏看到女儿留宿才是最可能的。   还有李敏拿煎鸡蛋说事儿——莫名突然明白了,李敏不拿煎鸡蛋说事儿,她该怎么暗示自己莉莉在她家留宿了、该怎么暗示自己她儿子和自己女儿的关系到那一步呢?   “怪不得你刚才说让潘志问什么时候摆酒。里外里合着就我一个傻子啊!徐强,你和李敏倒是心意相通。真是好亲家!” 莫名借仔细翻检蘑菇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气咻咻地接着说:“别人是别人,我闺女我就不想她婚前这样。多容易让人看轻。”   “我也不想。”徐强有些无奈。时代变了,你跟不上时代,让我怎么说你好?但这时候他只能变着花儿地劝妻子:“但你换个角度,穆彧还是不错的。”   “就因为他不错,才更不行呢。”   徐强瞬间get到妻子的想法。“你说的也是。其实我那俩博士生也都挺不错的。”   “是啊。我就怕女儿和穆彧不成,她以后再看人就拿穆彧比了。咱俩上哪儿给她找差不多的。老徐,你说咱俩那些年拿穆彧来激励女儿上进,是不是做错了?”   徐强赶紧肯定妻子:“没有做错。你看看咱们周围的同志,孩子不成器的多少?咱倆都忙,要不是有穆彧做榜样,我估计莉莉很难考上重点高中。你说是不?”   也是。   初二那么重要的时候。   “或者是她小时候时,我就不该带她去李敏那儿。她从来都不认识穆彧就好了。”   “那她也不会那么努力了。”徐强说的是心里话。   俩人都忙,双方父母都没退休,不可能过来帮他们带孩子,而他们又舍不得孩子全托。请来照顾孩子的保姆,能保证家里卫生、保证按点接送孩子不出差错,已经是烧高香了。多少同志的孩子,小学低年级的功课看着还过得去,到了高年级就开始补习、请一对一的家教,忙了好几年,钱花了不老少,最后高中出议价学费……哪像自己闺女,从小学习就没用自己操心,练琴、跳舞也没用大人费劲儿,就自己扑棱考上重点高中、本硕连读的。   这是多长脸的事儿啊。   徐强见莫名的情绪仍不好,就从自己身为男人的立场安慰她说:“俩人刚那什么,正热乎呢,你放心,他俩的事儿再没有不成的。”   “要是以后穆彧变了呢?那不是闪了莉莉?”   “这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咱们闺女可不是没心眼的傻狍子。等明年春节我跟穆杰说,早点儿把穆彧扔基层,趁着年轻搏一搏。穆杰会教导他儿子,想往上走就得屁股干净,别让人揪着小尾巴了。莫名,我跟你说我保证穆彧在除了母蚊子什么都见不到环境里,想变也没机会。”   “那莉莉就得重复李敏的老路了!”   “咱倆还在省城呢。再说李敏现在是院长助理,等谢逊到站了她就是院长,委屈谁她也不会委屈咱们莉莉。你说是不?”   “那是。省院那些人啊,那也都是一伙伙的,全都是帮亲不办理的。唉!有利有弊,福祸相依,我今天才算是真的理解这句话。”莫名说的也是心里话。   夫妻俩一边烧水一边继续讨论,打理好蘑菇,莫名也彻底明白了,俩人便分头打电话回教研室和科里请假,然后换了衣服去超市买菜。 第106章 106清真回头 “怕好女婿跑了?”严……   霍星没想到穆彧竟然比自己和潘嘉还先登记了。看到穆彧在发小群里晒结婚证, 她都有种冲动想去问问:是不是你妈妈安排你娶谁你就娶谁?   然而她知道穆彧不是那样的人。   她比李敏想的要了解穆彧。别看他在母亲面前跟个大猫似的,但只要他不愿意,按着脑袋也不可能有登记的事儿。就不存在包办的可能。   过了羞愤劲儿, 她开始想莫莉莉真的是有比自己更适合穆彧的地方,不然敏姨才不会选中她;肯定是穆彧也在这短短的二十天里发现了莫莉莉的特别, 才会这么快就跟她登记。   这也是她不了解莫莉莉父女俱是很有心机的人物。若她知道莫莉莉的所为和她父母在那天的谈话,她一定会嘲讽一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狐狸都凑到一窝了。   再说那天莫莉莉接到母亲催自己回家吃饭的电话, 她又指点实习生几句,才说:“你自己先看书。”   她走去防火通道给穆彧打电话。   “我妈让我今晚回家吃饭。”   “还有呢?”   “我太紧张了,失手挂了我妈妈的电话。我猜她是要叫上你的。”   “那咱们就当她说了。回头见机行事。”   “好, 我听你的。”莫莉莉马上挂了电话。   穆彧看着挂断的电话摇头,妇产科真忙, 莫莉莉跟自己通电话基本没有超过一分钟的时候,有事说事,说完就挂。   想到晚上要去莫莉莉家, 穆彧开始准备要带的东西。家里有现成的烟酒, 在小芳的帮助下,两瓶酒两条烟马上就准备好了。可除此之外拿什么呢?他发微信给莫莉莉。   “我给你爸爸准备了烟和酒,给你妈妈准备什么好?”   隔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莫莉莉做剖宫产手术都该下台了, 才终于等到了莫莉莉的回复。   “香水我妈妈喜欢Dior的真我。护肤品买La Prairie面霜和眼霜。中兴有套装。”   “OK 。”   穆彧要出门时,莫莉莉又打来电话。   “穆彧,要不下午去吧,我跟老师说一声提前一点儿走。咱倆一起去中兴。”   “行。中午想吃什么,要没手术你过来吃吧。”穆彧把车钥匙挂到门口的鞋柜上。   “过去吃?不好吧?”   “早饭都吃了,就不差午饭了。”   “嗯, 好吧。”   “想吃什么?”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我老师叫我了,挂了。”   穆彧帮小芳做中午饭。   小芳把李敏的午饭用保温桶装好,说:“穆彧,我先去给你妈妈送饭了。”   “好啊。”   可没等小芳下到楼下呢,莫莉莉打电话给穆彧。   “老师让我值中午班,下午两点就可以走。”   “那我现在给你送饭。”   如果霍星知道这些,她会发现莫莉莉在不上手术台时,刷存在感的电话平均每小时一次。   穆彧下午两点准时出现在住院部的电梯口。   “我把车停在东门口了。”   “好。”   等穆彧发动汽车,莫莉莉又说:“穆彧,你开车过去今晚怎么跟我爸一起喝酒?”   是啊,今天不喝酒是没可能的。   “那咱倆打的吧。”   俩人在中兴逛到莫名的打电话过来,她问莫莉莉是不是准时下班时。   “妈,我和穆彧在中兴呢。马上打车回家。”   莫名顺口就说:“这个点你打车回家和走路差不多。”   “我们俩买了不少东西,不好拿。”   “那我去迎你们了。”   “你一个人不够的,让我爸也来吧。”   “老徐,莉莉和穆彧在中兴买了不少东西,说我一个人过去帮着拿还不行。”   徐强只好跟妻子一起去。   徐强跟女儿视频,看到女儿和穆彧手里的东西,微微摇头,心说这俩孩子也够拼的了。然后他和女儿约好路线、打开位置共享。   “莫姨,徐叔。”   “你俩怎么买了这么些东西?”莫名看着像逃难的女儿和穆彧,忍不住惊呼出声。   “妈,你快接下手。我的手指头都快勒断了。这是穆彧给你买的香水和La Prairie的套装。这是给我爸的茅台酒和玉溪烟。”   “你车呢?你怎么没开车?”   “我车留家了啊。我爸知道的。”莫莉莉把另一只手的东西分开提着。徐强想接女儿手里的东西,莫莉莉闪了一下说:“爸,我这东西少,你帮穆彧拿了。”   少么?不觉得。目测是两个枕头、两个薄被。可穆彧手里的就多了,两个大被子,还有大大小小的其他零碎。   徐强接过两个包装袋,入手颇沉重,他提起来发现是七件套,不等他说话,莫名就问女儿:“这时节你们买鸭绒被做什么?”   穆彧回答道:“莫姨,我还有几天就返校了,冬天可能没机会回来陪莉莉买这些。趁着今天虹姨给莉莉半天假,我俩先把床上用品买好了。”   莫名看眼丈夫,在丈夫的示意里,她狠狠心给女儿和穆彧搭台阶,问出他俩期待的那句话:“买床上用品干什么?”   *   穆彧去厨房帮徐强做菜,莫名把女儿拉到卧房问:“莉莉,你是不是跟穆彧住到一起了?”   莫莉莉爱娇地抱住母亲说:“妈,你别这么严肃。我都被你吓到了。”   “你还能吓着了?既往我是怎么教导你的?”   “妈,敏姨让穆彧把家里都粉刷了。然后跟穆彧说等他开学了让我住过去。” 莫莉莉抱着母亲摇晃。   “没必要。你俩又没结婚的。”   “是没必要啊。我要嫌宿舍休息不好,我可以开车回家的。”   “那是。不然以后分手成什么了。”   “妈——穆彧这回回去,得等明年春节才回来。”   “那又怎样?”   莫莉莉双唇抿紧。突然说:“我不想在这半年里有意外。”   莫名静等女儿往下说。   “妈,穆彧在学校也是香饽饽,他用跟敏姨的约定搪塞所有给他介绍女朋友的人。他说要28岁再谈个人问题。”   “然后呢?”   莫莉莉把脸藏到母亲的肩背,放低声音说:“上周我订了假日温泉……从温泉出来,我们去买了家具。我们俩选了最好的一套家具。全榫卯结构的乌金木。穆彧把敏姨给他的那些钱都花完了。窗帘是我出钱定的。今天这些东西本来我要出钱的,可敏姨又给穆彧不少钱。妈,你看这戒指好看不?”   莫莉莉把左手中指上戴着的戒指给母亲看。   莫名不为女儿后面说的那些家具戒指什么的牵着走,她觉得自己的三观都碎裂了。她压低声音问女儿:“你?你个女孩子,你主动……”她简直不认识自己的乖乖女了。   “是啊。我若不主动穆彧没准哪天觉得我和霍星一样不适合他呢。”   “管霍星什么事儿?”   “我看了穆彧的手机。一个多月前,他答应和霍星试试,看看两个人是否适合。”莫莉莉掩下潘嘉和霍星的事儿。“他回到家那天,就是敏姨请我们去吃饭的前两天,穆彧跟霍星说敏姨认为他俩不适合,坚决反对他和霍星谈恋爱。”   “霍星有什么不好的?”莫名知道霍星是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穆彧就是这么跟霍星说的。他说敏姨很生气,他不能撇下生气的敏姨出去。妈,我要不趁着敏姨现在没说我什么不好……”   “你吃煎鸡蛋就不好。我以前没跟你说过油炸食品的害处吗?你在家我不给你吃,你就出去吃?丢人现眼的。”   “嘿嘿,妈,是不是敏姨给你打电话了?”莫莉莉喜笑颜开。“哎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以后不吃就是了。妈,我跟你说敏姨她的意思是想穆彧跟我多处一段时间,起码要等穆彧春节回来的。可我不想。”   莫名闭下眼睛,事情果然像丈夫猜想的那样。   “妈,穆彧是君子一诺的那种性子。你们要是同意的话,我们就去领证。”   这是女大不中留吗?莫名觉得要是没有下午丈夫铺垫的那些话,她简直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女儿这些话。她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问道:“穆彧和他爸妈什么意见?”   “穆彧说今早敏姨是碍着我在没说他,他今晚回家擎等着被敏姨收拾了。不过,不管怎么收拾他,敏姨都会催他和我赶紧领证的。”   莫名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的女儿了。她咬唇静默了很久以后才说:“莉莉,你不怕穆彧告诉他妈妈是你主动的,然后他妈妈看不起你吗?”   “怕啊。妈,你就别问啦。反正穆彧说不出来是我主动这种话。”   女儿这么说,莫名不好再往下问了,但她直觉自己真得重新认识女儿了。   在厨房里一起做菜的徐强和穆彧就是纯粹的闲聊了。俩人一边做菜一边谈天说地,说到高兴处俩人会心一笑。   “这金鲳鱼看着挺新鲜的啊。”   “是啊。一箱鱼我挑了最好的两条。”   “怎么做?清蒸吗?我看莫姨和我妈妈口味差不多,喜欢吃清淡的。”   “是啊。清蒸了。”   两个炖菜做好了,金鲳鱼蒸上了,穆彧顺手收拾厨房。徐强开始过油,先是里脊,然后是清真回头,最后化糖拔丝。   “那个牡蛎汤等你莫姨出来做。”   两个大男人端菜上桌,徐强敲敲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句:“拔丝里脊做好了,你们娘俩快出来趁热吃。”   潘志应了徐强的托付打电话去神经外科。果不出他所料,李敏上手术去了。他打电话给妻子。   “彩虹儿,你说徐强这着的什么急啊。”   “怕好女婿跑了?”严虹开玩笑。然后说:“一会儿等敏敏下台了,我跟她说。要不干脆让穆彧十一回来一趟,跟潘嘉一起摆酒算了。”   “最好不要。”潘志立即反对。他可不想让儿子和穆彧一起摆酒。他的理由很充分:“穆彧那小子跟他爹一样,有他的地方显不出来别人的。” 第107章 107竹笋炖肉 穆彧顿时觉得左手心开……   严虹在晚饭前端了一大碗竹笋炖肉去李敏家。   见穆彧不在家, 她就问:“你儿子呢?老潘今天中午拿回来的竹笋,我看着挺好的就让小艳做了。特意买的五花肉还加了辣椒的。”   “去莫名家吃饭去了。”李敏招呼小芳给严虹拿碗筷。   “好事儿啊。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怎么高兴?”   “哪有!我不过是儿子大了,好容易盼到他休假回来, 结果连人影都见不着。”李敏把辣椒扒拉一边,给严虹挑竹笋。   “你吃吧, 我家里还有呢。”严虹从小艳碗里拨了半碗饭出来,说:“你少吃点儿米饭,再胖下去该高血脂了。”   “我喝凉水都不瘦。”小芳讪讪, 极其委屈地说:“我陪闺女高考,真的是连喝三天水的。”   “你若连喝一个月凉水,不瘦才怪。你每次坚持不了三天, 正好启动了身体的饥饿基因。你要真想瘦啊,就每天只吃一根黄瓜、一个鸡蛋、一块饼干, 剩下饿了就喝水,就没有瘦不下来的可能。”   “算啦,你别刺激小芳了。等她真想瘦的时候, 自然能瘦下来的。”   严虹见李敏情绪不高, 就安慰她说:“你别在意穆彧不在家,我家的那个,要不是还记得中午回家找饭吃,我也是人影都见不着的。”   “潘嘉?她去刘红家吃饭?”李敏震惊。然后她恍然认识到, 这不是吃饭问题,是不回家住了。   “你看你,老古董了不是。他俩都做完婚检,还预约了登记日期的。”严虹嗔怪李敏。   “可我听穆彧说潘嘉才买的家具啊。”   “早就买了。他俩确定关系那周就买了。那边的房子是精装修,买了家具就能入住。”   “那新家具也得放放味道吧。”   “他们买的家具是年前进货的,潘志找人帮忙检测了甲醛释放量, 说是住人绝对没问题。老潘啊,他给潘嘉买了车,就喊儿子赶紧滚蛋,再别到他眼前晃悠。啧啧,那父子俩,现在是相看两厌。家具是潘嘉自己掏的钱,总算是不用我出钱了。”   李敏皱眉:“潘嘉掏钱买家具?刘红不是说你买了房子,她买房子里的其余东西吗?”   “屁!你听她说的好听。”严虹生气。“她当着你的面这么说,回头她在那小区就买了一套两室一厅。还跟潘嘉说他们现在没孩子,可以去住两室一厅的,等以后孩子大了需要住三室的再换过来。”   李敏静静等严虹说下文。   “就没有比刘红算得更精的了。她给她闺女置办婚前财产,然后其它东西还得我买。霍星已经把她名下的那两室一厅出租了。她和潘嘉住三室的那套。这结婚,他们家就出霍星一个人。”   “那你准备怎么办?”   “凉拌!剩下的东西让他俩自己扑腾去。他俩每月有工资,挣得多他们就早点儿填全,挣得少他们就慢慢填了。刘红不怕新房丢人,我该出不该出的钱我都出了,我怕什么啊!”   “也是。”李敏很为刘红这么搞不满。“要这样何必要我居中给你们传话啊。”   “谁说不是呢。我还得出办婚礼的钱呢。反正我看潘嘉那架势是一个大子儿都剩不下的。我还管他们?那个穆彧你怎么打算的?”   “他和潘嘉同岁,我也想他赶紧结婚算了。你有空问问莫名是个什么章程。喏,家具我出钱,他们自己挑的,吃了饭你上去看看。买床上用品的钱我也给了,让他们自己买了。”   严虹放下筷子就上去看家具,她发自内心地赞道:“不错。这楼上的客厅怎么空着?”   “我和莉莉都喜欢跳舞,这儿留着活动的。”   严虹一指头点到李敏的脑门,说:“莉莉在楼上住了,你上来跳舞?你想什么呢!”   “穆彧不在家时我上来啊。我准备跟莉莉先约好时间,尽可能俩人不影响对方。穆杰还帮我准备了一个蓝牙耳机,不用放出音乐声。再说这么大的屋子就我们俩,要是这么点儿事情都商量不明白,也不用一起住了。”   *   徐强果然是一个深谙妻子心理的好丈夫,也是闺女的好父亲。当莫名把准备好的五粮液收起来时,他从冰箱里拿出备份的酒   “来来来,咱们喝这个酒。”   菠萝啤,这是酒吗?   但莫名说了:“穆彧,吃了饭,你早点儿回去,那五粮液我留着你下次来时再喝。你今天别喝酒了,免得你妈妈更生气。”   穆彧和莫莉莉就都有点儿不好意思。   他很认真地说:“徐叔、莫姨,我是想和莉莉过一辈子的。像你们这样,像我爸妈那样。”   “好啊。我们都信你。”徐强把菠萝啤举起来。半杯酒下去。徐强说:“你妈妈这些年不容易,她要打要罚,你不要跟你妈妈犟嘴,千万不能耍混。”   穆彧点头。心说我多少年也没敢这么干过啊。   “来来,吃菜,尝尝我的手艺。”徐强热情招呼穆彧。   “好。”挨个菜吃了一遍。穆彧说:“徐叔做菜蛮好吃的。莫姨做的牡蛎汤也好喝。”   “哈哈,真的么?我照单全收了啊。”徐强想拿出年轻时款待客户的做派,但他这些年甚少去奉承谁了,所以,落到穆彧这里他也就是一个热情、亲切、随和的长辈形象,与那天在李敏家里吃饭的印象一致。   这些年穆彧常跟莫名和莉莉见面,每次都少不了一起吃顿饭。他们之间的熟悉,令莫名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说下面的话。   “穆彧,莉莉是我带大的,我和你妈妈的很多观念是一致的。今晚你妈妈要是太生气了,你就说昨晚留宿是莉莉主张的吧。”   穆彧赶紧摇头:“莫姨,我不会那么说的。”本来就是俩人商量过的。   徐强拦住莫名,他说:“穆彧,你和莉莉都是很优秀的年轻人,也都是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成年人。依我对你妈妈的了解,你莫姨这主意你可不能用,不然她非常可能会更生气的。是不?”   “是。”   “这些年啊,我最佩服你妈妈和我师姐刘红了。她们俩行事大方磊落、特别有担当。我不说男子汉大丈夫该怎么地的话,很多优秀的女性一点儿也不比容易骄傲自满的男人差。”   “是是,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徐强感慨:“有些事儿我们不能用老眼光去看。时代早变了,早不是三、四十年前了。那时候婚前性行为、未婚同居不被社会主流意识接受,也容易被人另眼相待。其实就是我和你莫姨年轻时,计划生育门诊也没少做人流手术。莉莉你比我们更清楚,现在做人流的年龄是越来越小,是不?”   “是。”莫莉莉乖巧地坐在穆彧的身边。   俊男美女,并肩而坐。莫莉莉光彩照人,坐姿颈背挺直又宛如优雅的天鹅。她那温婉娇柔的依恋神态,顾盼间明显的坠入爱河的滋润脸色,与穆彧的魁梧阳刚、出尘脱俗相得益彰。俩人宛如色彩浓淡最适宜的画卷,令人觉得添一点儿会过了,减一点儿要失色了。   徐强语重心长地说:“你们是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我不反对你们在情投意合时做的任何决定。但一辈子的时光很漫长,如果在未来的岁月里,你们意见相左时,就想想年轻时的甜蜜和决心。这两口子过日子啊,我打个比喻,就像上台表演探戈舞,一个进、另一个就得退。谁退谁进,两个人得商量着来。都想进,针尖对麦芒,这人生舞台上的探戈表演肯定会跳砸的。”   “是,是。”穆彧和莫莉莉同时点头。   “反之,也可能遇到都往回缩的情况,都觉得对方该体谅自己、该多承担责任、该打破僵局。这也不行。你俩都是独生子,你俩不像我们这一代,家家都好几个兄弟姐妹,小时候就磨练好了和同龄、不同性别的兄弟姐妹打交道。”   两个年轻人再度点头。   “所以,遇到分歧时,你们不妨都退一步,把对方当成工作上离不开的伙伴处理。要求放低一点儿,再低一点儿。”   处在浓情蜜意状态的穆彧和莫莉莉不太理解。   “人啊,总是容易对自己最亲近的另一半生出非分之想,想着ta爱我就应该明白我、理解我、猜得到我的心思。可谁是另一个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随时get到对方的心意呢?由此产生了误会,便指责对方不爱自己、或是产生更消极的情绪,都是不妥当的。”   嗯,很是。   “默契那都是靠岁月里的小事儿磨出来的。互相体谅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做到难。等你们在有商有量、互相照顾地生活了二十年之后,就能达到心心相印的状态,也就是我和你莫姨,你爸爸和你妈妈现在这样了。”   “嗯嗯。我会努力的。”   “我也会努力的。”   在徐强的主持下,在穆彧和莫莉莉的配合下,这一顿饭吃得像是他们在一起吃过无数顿饭一样。反倒是最应该欢喜的莫名(丈母娘看女婿),有些没跟上徐强父女和穆彧的节奏。   因为要送穆彧离开时,她叫住女儿:“你今晚在家住,别过去影响你敏姨。”   莫莉莉只好把车钥匙给了穆彧,让他把今天下午买的东西先带回去。   穆彧趁着等红灯的功夫看微信,父母亲都是一个字也没有,只有小芳的留言:“穆彧,敏姨给你留了竹笋炖肉。”   穆彧顿时觉得左手心开始疼,连浑身上下的皮都绷起来了。 第108章 108飞龙在天 穆彧点头,明白自己这……   穆彧提了枕头、空调被和七件套等从地下车库上来, 正好遇上杨宇提着一个不大的柳条筐进电梯。   “杨叔。”   “哎呦,你怎么拿了这么多的东西。”杨宇想伸手帮忙,及见是大红的喜庆颜色, 他马上缩回手,问了一句:“这是准备办喜事儿了?”   穆彧看着杨宇左臂的黑纱, 他收敛了笑意点点头。   “也该的。你也28了。这一眨眼的功夫啊。”杨宇并不以自己是看着穆彧长大的而卖老,只感慨了一句岁月流逝,就问:“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最迟下周日就得到校了。”   “那也没几天了。噢。对了, 我儿子女朋友她弟弟考到你们学校,好像和你是一个专业的。”   “那让他开学去找我了。回头我让我妈妈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   “好。他姓甘,甘泉。广州人。”   “好姓好名字。”   电梯到了12楼, 穆彧请杨宇先走。等到了李敏家门口,杨宇把手里的柳条筐放下, 按响门铃后对穆彧说:“这是两只飞龙,可以做汤,加口蘑或人参都可以。我知道你做得一手好菜, 百度有详细做法。那个我先回去了。”   木门的开门声传出来。   “进屋坐一会儿呗, 杨叔。”   “不了。”杨宇抬左臂晃晃,示意穆彧自己有丧事在身。   门开了,李敏叫住他,说:“杨宇, 你先别走。”   “李老师。”杨宇示意脚下的柳条筐说:“朋友给我送了两只飞龙。今天刚到省城的,还挺欢实的。我和容容最近茹素。你让穆彧给你吊个汤了。”   “好,谢谢你。”李敏接着问他:“罗主任这两天怎样?”   “可以。我妹妹一直陪着她住呢。”   “刘书记提议让她去分院出诊,谢院长也同意了。你觉得她身体行吗?”   “没问题。要是有点儿事情做,我想对罗姨更有益。”   “那你得空问问她。如果她愿意,她这周去分院都可以。我可以给她安排好。待遇方面也会给她争取到最优。每周去两个到四个半天。早晨跟通勤车去, 中午小车送她回来。”   “好,好,谢谢李老师。我这就过去罗姨那儿一趟,然后给你电话。”   “行。”   那边严虹等杨宇走了才出现。穆彧和严虹打过招呼后,严虹伸手接过穆彧手里的部分东西。然后她和李敏一起把这些床上用品送到二楼的卧房去。穆彧提着柳条筐跟在俩人的后面。他要把飞龙放到天台上。楼下的北阳台被李敏扩为厨房的一部分了。   放下东西,严虹就说:“我光听说过天上龙肉地下驴肉为人间美味,倒还没见过飞龙长什么样。”   “那就看看呗。”   李敏和严虹过去天台,见穆彧已经下楼了。俩人好趣地解开柳条筐,结果两只飞鸟扑棱棱冲天而起,吓得她俩往后仰身。李敏后仰身体,还好她有多年的舞蹈功底,但严虹往后这么一仰,便结结实实地就往下倒。她惊慌失措地挣扎、尖叫,两手胡乱划拉,李敏赶紧伸手去拉她。但饶是如此,她也坐了个屁股墩,同时也把李敏拽倒了。若非李敏拉了她一把,她这一下坐实了,就要伤着尾椎了。   穆彧听到俩人的惊叫,他三步一个台阶地冲上来。见到母亲和他虹姨的样子,赶紧一手一个掐着胳膊根提起来,关心地问:“没伤着吧?”   “没有。”   “要不是你妈妈拉住我,我可能就要伤着尾椎了。”严虹后怕。   穆彧见她俩没伤着,便去追赶那两只飞龙。   两只松鸡见穆彧来捉,展开翅膀,尖声高叫,扑棱棱地在天台上东一下、西一下地逃命,甚至想钻到葡萄叶子间藏身,而且这两鸟飞个两三米就停下,然后在穆彧接近时复又起飞。飞行速度之快,往往令穆彧追赶不及。   穆彧被两只松鸡逗得在天台上疲于奔命。幸好那两只松鸡的双足都被绳子捆住,飞行起来难以保持住平衡,两傻鸟在扑腾了几圈后,被穆彧一一捉住。   穆彧将两只松鸡的鸡翅膀别住,仔细端详一番,拿给母亲和严虹看新鲜。他掂掂份量说:“这和鸽子差不多大的,一只能有半斤?得算上毛。”   李敏就说:“给你虹姨拿去一只。”   “多点儿东西。不拿。我回家了。”   “你把潘嘉和霍星叫回来一起尝尝鲜了。你劝劝潘志,他这样是难为你呢。我知道你舍不得儿子的。”   严虹叹口气,说:“敏敏,还是你理解我。谢谢你啊。”   “谢什么啊。要不是明晚莉莉也过来,咱们两家就一起吃饭算了。”   穆彧明白是因为自己和霍星的缘故,母亲才不请虹姨一家过来吃饭。他在心里暗叹自己考虑不周——这事儿不是潘嘉和傅颖能成就过去的。   最起码短时间内,自己和霍星再见面会尴尬的。   他把一只松鸡塞回到柳条筐中,剩下那只暂时拴到葡萄架下。然后和母亲一起送严虹出门,等电梯来了才把柳条筐递给严虹。   “虹姨再见。”   “好,再见。”   穆彧回家去天台把松鸡拴好,然后掏手机查看飞龙汤的做法。   “穆彧,你下来。”李敏在楼下喊。   “就来了。”穆彧收了手机下楼,却见到母亲手里拿着陈家太爷传下来的戒尺。   “哎呦我的妈啊!” 穆彧差点儿跪倒在楼梯上了。小芳姐姐没说错,母亲果然给自己留了“竹笋炖肉”。   *   穆彧想把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但李敏一戒尺朝他伸出来的左手抽下去,气呼呼地说:“穆彧,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你可以说谎,但普通人说谎的时候瞳孔会有变化。我这下是打你说谎没控制好眼神。”   穆彧点头,明白自己这一戒尺挨得不冤。   “穆彧,咱倆约定过,你没结婚我管你;你结婚了,我就把管辖权移交给你老婆。是吧?你现在给我说实话了。”   穆彧知道这时候不能跟母亲掰扯为什么男人要一辈子归女人管。他实话实说道:“上上周的周末,莉莉跟我说别人送她爸爸一个温泉套票。但她爸爸这个暑假很忙,问我是不是愿意跟她去泡温泉。”   “哪个温泉?”   “汤河。就是你带我去过的假日酒店,有游泳池的那个。正好那周末你出去开会,我就跟她去温泉了。去之前,我有想过她的目的。嗯,妈,你知道我和莉莉这些天处得很好,你还给了我那么一大笔钱买家具,准备在我返校后让莉莉过来住。”穆彧舔下嘴唇,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我教她游泳,挺累的就在酒店吃饭。然后,然后你都能想到了。”   “这还差不多。”李敏点头。她在心里说量你也不会起带莉莉去温泉住的心思。但多少想做一番事业的男人,最后栽到送上门的女人身上了。嗯,这个留给穆杰教导他。   “穆彧,你问问自己,你这样是不是小节不检点?你这样的做法若是放在你陈家太爷那里,他会怎么说你?”   “失礼。非君子所为。小节不检点,终将害大节。”   “你知道就好。穆彧,现在未婚同居的人很多,婚前性行为也常见,奉子成婚的也不少。但流行感冒每年都有几千万人中招,你要凑凑热闹吗?”   “不。”穆彧蹲马步答话。他的视线始终与母亲平行,眼神始终不敢回避母亲。他有点儿后悔,但这事儿不是后悔就有用的。   愧疚浮上他的脸。   “穆彧,你这些年专攻兵书,我也知道兵者诡道也。陈家太爷教导你的那些不完全适合你现在的主攻方向。但如何在诡道和坦荡做人之间把握平衡,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希望你能拿捏好尺度。一小时。我今天只罚你说谎还露馅了。我不说你这么做是不尊重莫莉莉。她是成年人,我想她邀请你去温泉,肯定有想过会发生什么事的。”   “是。”   穆彧等母亲离开后攥紧左手,只一下,真没有想到!他闭下眼睛,然后在心里说:“以后得多照着镜子练眼神。”   *   杨梓兄妹俩回到店子里,见甘妈妈母子三人已经带领大家在洗洗涮涮、准备打烊了。可是看着人人都在忙碌,但就是总觉得少了一点儿什么。   甘泉嘀嘀咕咕地说:“我觉得少了宋哥,怎么就像店子里少了很多人似的。”   大家还真的都有同样的感觉。   因为平时宋清辉承担了组织大家干活的角色。且他还不声不响地给杨梓和甘露查缺补漏。便是甘爸爸都说这么大的男孩子这么心细的少见,没少提醒儿子向宋清辉学习。   杨蓉和甘露回房间后洗漱看书,陈阿婶拿着食品袋装的竹笋,满满的一袋子,敲响了她俩敞开的屋门。   杨蓉就问:“阿婶,你这是?”   “给你装一包,你带回去给你爸妈吃。竹笋炖肉蛮香的。这都是春天挖的嫩笋。”陈阿婶把竹笋塞到杨蓉的手里。   “谢谢你啊。阿婶。”杨蓉羞赧。上回刘师傅做的竹笋炖肉太好吃,一定是自己吃多了,被陈阿婶注意到了。   “不客气。你什么时候想吃就跟你哥说。我现在每周回家一次,我不去挖竹笋,也有别的乡亲邻居去的。我们这都是准备自家吃的,没用硫磺熏,图个放心干净了。”   “嗯,谢谢。”   陈阿婶走了,赵阿婶进来了。她拿了一包桂圆。笑呵呵地塞给杨蓉说:“这东西在南方不稀罕。家家都有种,这也不是什么最好的品种,就是大太阳底下晒干的,吃起来放心。”   “谢谢阿婶。”   “大家都以为你明天回去呢。”   “是啊,我还能呆三天,下周一上课。露露姐,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回家的。” 第109章 109 鲫鱼过河 满怀都是少女的柔软……   翌日, 莫莉莉在吃了午饭后,问穆彧:“昨天晚上敏姨说你没?”   小芳立即笑着收拾碗碟。   穆彧指着小芳手里的那个汤碗底说:“竹笋炖肉了。”   “什么?”莫莉莉不明白。   “喏,这就是竹笋炖肉。竹尺抽的。小芳姐, 亏得你提醒我了。”穆彧把左手伸给莫莉莉看。   莫莉莉倒吸一口凉气,道:“我的天啊!这都肿起来啦。这这这……” 她从来都不知道看着挺可亲的敏姨, 对自己亲儿子竟能下去这样的狠手。   她不禁开始畏惧李敏了。   小芳就说:“昨晚就抹过药了。今早我又给他抹了药。穆彧,你说你都多大了,你怎么就惹得敏姨请家法了呢?”小芳今天问了穆彧好几次, 也都没问出来为什么挨打。气得她都说穆彧不跟自己好了。   穆彧见小芳还生气,就笑着搂住她的肩膀说:“小芳姐,你别生气啦。笑一笑, 十年少。”   “怎么不生气?!”小芳嘟嘟囔囔地捡了碗筷去厨房。   莫莉莉见穆彧还要伸手干活,赶紧制止他, 自己把剩下的碟子都送去厨房了。   “小芳姐,敏姨总打人吗?”莫莉莉觉得胆突突的,她忐忑不安地问。   “哪有!那戒尺有小十年没拿出来了。这次就打了穆彧一下, 等明后天就消肿了。那回陈家太爷爷打的才重呢, 一礼拜没消。啧啧。”   “为什么?”莫莉莉知道穆彧小时候在陈家长大。   “他淘气啊。一眼没看住,他把鞋子扔电饭锅里了。可把老人家气坏了。狠抽了他一次,再不敢祸害吃的了。你出去吧,我要洗碗了。”小芳打开水龙头。   “嗯。”莫莉莉知道小芳的习惯, 干活时不喜欢别人在边上打扰她。   “很疼吧?”莫莉莉从小到大就没挨过打。她伸出手指却不敢去触碰穆彧左手心的那道檩子。她那明显害怕神色,令穆彧想发笑又觉得心头温暖。   “没事儿了。这是最轻的一次。这回是我自己讨打。”   “穆彧,都怪我。我不该找你去温泉。昨天我爸爸我妈妈都说过我了。我爸爸让我今天跟敏姨认错。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莫莉莉发愁。   “我妈妈不会问你温泉的事儿。”   “我爸爸说敏姨是心里有数的性格,我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儿,还妄想在敏姨跟前糊弄过去,敏姨嘴上不说, 以后也会不喜欢我的。”   有道理。   “莉莉,如果你想跟我妈妈说去温泉的事儿,你记得一定要说实话。真的!我挨这一下子不是因为跟你去温泉了,而是因为我说假话了。”   ?   莫莉莉等穆彧的进一步解释。   “你学医当知道测谎仪有理论根据。”   “嗯。”   “一般人说谎时,瞳孔都会有改变。我昨晚就这么被我妈妈识破了。莉莉,我妈妈没有管教你的责任,但她秉承一次不忠百次莫用。徐叔提醒你认错也有道理。但如果你想跟我妈妈说事情,你一定要说实话,不然她以后再不会相信你了。”   莫莉莉不禁就有些踌躇。   穆彧搂着莫莉莉回自己的房间,说:“昨天买的东西都拿楼上去了。小芳姐说那些新床单、被罩先洗一套,另外一套留着结婚时罩上好看的。你是去楼上睡午觉,还是跟我在这儿睡?”   莫莉莉回头看了厨房一眼说:“你去客房睡,不然小芳姐会笑话我的。”   “好吧。”穆彧拿了睡衣去客房。   李敏晚上准时下班。   小芳把厨房交给穆彧,拽了李敏去主卧房,极其神秘地说:“敏姨,莉莉中午在穆彧的房间睡觉的。穆彧去了客房睡。”   ?   “啧啧。除了谢苏宝,穆彧就没让别人躺过他的床。我觉得他跟莉莉比跟别人好。”   “他俩都要结婚了,这样不是挺正常?”   “嗯,也是。”小芳难得地机灵了一把,却是忘记了穆彧和莫莉莉已经买了那些结婚要用的东西了。   小芳出去跟穆彧做菜,李敏给穆杰打电话。   “穆杰,你儿子要跟莫莉莉结婚了。”   “什么时候?”   “你什么时候方便啊?得你回来啊。”   “今年国庆大阅兵,我得十一后才能离开。”   “那就叫他们先登记,等你安排出时间再办酒席?”   “好。我确定了大致的时间就告诉你。”   莫莉莉比李敏晚了一会儿下班,师徒俩一起走,别人还以为莫莉莉去严虹家呢。   穆彧给莫莉莉开门,笑嘻嘻地告诉她说:“今晚除了飞龙汤,我还做了一道菜,鲫鱼过河。给你预备的。”   “什么意思?”莫莉莉跟去厨房。   “我下午想了想,你爸妈认识我妈的时间比我年龄都大,他们对我妈妈的认识会更准确。他们建议你跟我妈妈说,你就说吧。”穆彧跟莫莉莉开玩笑:“给你做鲫鱼过河,是希望你顺利过关。”   “借你吉言。”   “要不要我陪你?”   “不要。”   “真不要?”   “那——你还是陪我吧。但你不能笑话我啊。”   “那和笑话我自己有什么不同。是不?”   晚饭后,李敏上天台活动,穆彧和莫莉莉跟上去。   ……   “就这个原因?”   “是。敏姨,我没说假话。”   “我知道。穆彧,那你该好好反思一下,你怎么就没能给莉莉安全感?行啦,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俩找个时间做婚检,把结婚证领了。婚礼要等十一以后,穆彧他爸爸才有时间回来。”   莫莉莉没想到这么轻易过关了。穆彧也没想到。他原以为母亲会再训斥自己一番呢。   隔日,他把这个疑惑说给母亲。   李敏皱眉道:“你都多大了?又不是不满18岁。你爸爸像你这么大时,什么事儿都自己拿主意了。”   提起父亲15岁就自己拿主意的既往,穆彧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可能超过父亲的。   *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甘泉上大学要报到的日子了。送走带着父母叮咛去上大学的甘泉,送走不得不启程回东北的杨蓉,杨梓和甘露也开学了。   甘露对送出来的母亲说:“妈麻,下个周末我会回来的。”   “你周六在学校看书,周日直接到这儿吧,你老窦也在的。”   “好。”   杨梓把行李放去尾箱,对甘妈妈说:“阿姨,有事儿你给我微信留言,我会在方便时,第一时间电话回复你的。”   甘妈妈点头,叮嘱杨梓道:“慢点儿开车。”   “我会的。”   杨梓开了导航,往大学城而去。   等他们进入广源东路并入主车道后,甘露开口说道:“杨梓,我好担心咱们都走了,我妈麻管不好容记。”   “不会的。这两天咱倆在店子里不也什么都没做。”   杨志和甘露这几天只坐在店子里看书的。   “可我妈麻说,她抬头看到我们在,她心里就安稳。她怕你不在店子里,那些人不会像你在时,什么都主动去做的。”   “你放心好啦,容记好,他们才有这份工。像刘师傅和严阿婶,他俩需要这份工钱养家、救命,他们不会看着你妈妈忙不过来影响生意的。” 杨梓坐在店里看了几天,想明白刘师傅和严阿婶积极的原因,所以他比甘露更放心容记。   “就是陈阿婶和赵阿婶她们也在乎容记这份收入。你好好准备考研,别分心想容记的事情。”   “好。”   现在容记打工的每个人,哪怕只是当杂工的明仔和球仔,也都希望容记的生意能够蒸蒸日上、长长久久,故而各个主动积极,令容记的工作气氛非常好。刘师傅每天会在十二点之前,在能抽出空的所有人的帮助下把盒饭都准备好。然后他也会在午饭的高峰期,和严阿婶等尽可能帮助甘妈妈。   目前的容记比以前少了一半的人,每人的工作时间都增加了,但每人的收入也多了不少,员工的积极性更是非常高。杨梓觉得这样的容记,哪怕没人揽总,自己每周过去看看就足够了。   非工作日的上下班时间,广州的道路也异常顺畅,他们很快就到了大学城。大概是他们到的时间比较早吧,校园里的学生并不多。   甘露同寝室的孙甜甜这一个暑假就没有离开广州。她白天去辅导班参加公务员考试的补习,晚上回寝室住。及至见到帮甘露提行李的杨梓,她笑着说:“甘露,你可以啊。这一个暑假都没回来,还人财两收。”   甘露置若罔闻这种揶揄,只笑着介绍杨梓给孙甜甜认识。然后问她:“一个人住得舒服吧?”   “那是。楼下的阿姨上来好几趟,要我搬到混合寝去,我以你天天回来拒绝了。她打电话给你没?”   “没有。或者她打了我没接到。”   杨梓帮着甘露擦灰收拾床铺,孙甜甜也上手帮忙,很快就收拾妥当了。   “那我回去了。”   “我送你下去。”   到了楼梯口,杨梓拦住甘露,说:“大热天的,你别送我下去了。下周日我来接你。”   “那太浪费时间了。我坐早班车过去,我们一起吃早饭。”   “也行。”   甘露没舍得松开杨梓的手,陪着他慢慢下楼。中间偶尔碰上认识的同学,甘露就朝人点点头,用微笑回应同学的招呼。   俩人手拉手走到车边,甘露松开手让杨梓上车,很认真地叮嘱他:“你慢点儿开车。到了以后发信息给我。”   “嗯。”   相处一个暑假,突然要分开,俩人都很舍不得。杨梓拉开车门,转过身遮挡行人的视线。他突然把甘露紧紧抱住,在她头顶低声说:“等寒假,等你考完试,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嗯。”   ……   杨梓开车离开,满怀都是少女的柔软和馨香。 第110章 110土豆烧牛肉 妈,我都吃到嗓子眼……   四个月后。   甘露打开手机, 先去看杨梓的留言。   “露露,今晚回容记吃饭吧。我让刘师傅做了土豆烧牛肉。你爱吃的那种牛肉做法。”   “好。我这就回去。”甘露的脸上全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笑容。上周日回去吃了一次,除了父亲本身的技艺, 能把这道菜做得好吃的影响外,杨梓订的特等牛肉也功不可没。   等甘露搭乘公交车到了容记时,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这一路,她看到不少商家已换上应时应节的“庆祝圣诞”,圣诞老人千篇一律是雪白的大胡子, 耀眼的红衣合着“打折”、“促销”,强劲地冲刷人们的视觉,Merry Christmas的音乐也连绵不断地钻进耳朵里。   容记的橱窗上, 也跟风贴上了庆祝圣诞的宣传画。那一颗颗绿色的小松树,被红色的铃铛和白色的六角雪花连缀起来, 窗棂上还悬挂了彩灯。五颜六色交替闪烁的彩灯,给容记增添节日喜庆的味道。   是比光秃秃的玻璃窗好看多了。   来容记吃晚饭的人比夏天还要多。再是不喜欢和陌生人同坐一张餐桌的,如果不打包带回去吃, 那就得接受七八个人一张桌的现实。   甘露往角落里看去, 发现店里员工通常坐的那张桌子,也坐满了食客。   “阿嫲。”甘露进操作间跟母亲打招呼。   “回来了。考的怎么样?”甘妈妈见了女儿,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还可以。”   甘妈妈就笑得很满足。这些年的任何一次考试,女儿说还可以时, 往往就是考得很好。   甘露洗手换工服,然后先帮球仔去收拾了几圈碗碟。   刘师傅招呼她:“师奶,老细吩咐的土豆烧牛肉已经做好了,你可以吃饭了。”   甘露先谢过刘师傅,又说:“你们先换着吃饭,我等杨梓一起了。”   甘露这一等就等到七点。   杨梓走得脑门冒汗地进来了。   “遇上什么事儿了?”甘露拿毛巾给杨梓擦汗。   “连环撞, 然后大塞车。我昨天把车开回学校去了,想着今天开车回来能便利些。没想到刚上天河立交就成了一寸一寸往前挪。”   “那可够累人的。”   “还行。牛肉好吃不?”   “还没吃。我等你回来一起吃饭。”甘露去拿托盘。   杨梓闻言,原就温和的笑容就更多了几分暖意。每周一会,已经成了他俩的惯例。从外公辞世以后,一句简单的等自己回来一起吃饭,让他生出家的感觉。   刘师傅收拾完自己那一摊,跟杨梓打招呼:“老细,我先回去了。”   “好啊,谢谢你啊。”这砵牛肉烧土豆是杨梓特意让刘师傅另外做的。   杨梓洗手,帮甘露端餐盘,两个人坐到角落里吃饭。   杨梓揭开大砂锅的盖子,牛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他先给甘露夹了一块。牛肉不仅软烂入味,还带有一点点的嚼劲儿。   “好吃。你也吃啊。”甘露给杨梓舀牛肉汤,颤巍巍的满满一大匙,倒进杨梓的饭碗里。   这个土豆烧牛肉实际上是番茄牛肉里加了土豆块。那土豆块是先过油炸了,绷住皮以后再和牛肉一起炖的。牛肉烂了,土豆没有粉碎在汤里。   甘露舀了一匙汤汁到米饭里,单是这汤汁拌饭就很好吃了。   “你考的怎么样?”杨梓有些担心甘露。因为甘露这学期不仅放弃了实习,也放弃了校园签约,全力埋头在考研的准备上。   “应该没问题。你哪天开始期末考试?”   “这周已经开始了。选修课已经考完了,周五还有一门考查课,下周一就是考试课,元旦以后一天一门,考完放假。”   甘露掏出手机看看日历问:“考查课你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了。一会儿我们去正佳广场庆祝平安夜。”   “好啊。那你这周日就不要过来了。周一就要考试的。”   杨梓想了想说:“也不差这么一天。”   “多复习一天,总是好的。等跨年的时候,我在这儿等你吃饭。”   “好。”   饭后,俩人挽手要去正佳广场。   甘妈妈带着人在做最后的清扫,面对跟自己报告去向的女儿,她想说一句早点儿回来,但最后她只是笑着说:“好好玩。”   正佳广场灯火辉煌,人潮涌动,以年轻人为多,到处可见捧着玫瑰花的情侣。当然也少不了卖玫瑰花的花童,在情侣间游说、推销。   这不,一对小姐妹就缠上了杨宇。   “哥哥,给姐姐买一支玫瑰花吧,姐姐这么漂亮的。”   “多少钱啊?”杨梓显然是只嫩鸟。   “二十块钱。”   “不贵了,今天过节。”   “一支玫瑰花的意思是我只爱你一个人。姐姐,你喜欢那一支?”   “我看这支就很好。”   两个小姑娘自说自话,要把玻璃纸包装的玫瑰花塞进甘露的手里。   “不要。这么贵。”甘露赶紧躲避,拽着杨梓往一边走。   “姐姐,姐姐,你要吧。要吧。你看那么多的姐姐手里都有花。”两个小姑娘锲而不舍地给甘露递花。   “不要不要。我都没舍得用20块钱吃午饭呢。你去找那些有钱的人。”甘露拽杨梓想跑。   不想一个小女孩干脆抱着杨梓的坐下了,这令杨梓拔不动腿离开。   “你放开。不然我打电话报警了。”甘露想起姐妹淘的传授来。“我知道你家大人就在边上的。信不信把他们抓起来。”   两个小姑娘不为所动。   甘露直起腰,不再去掰小姑娘的手。她划开手机,拨打110,而且还开了免提。   “你松手不?不然就不让你俩走了。”甘露要拽不停给自己递话的女孩子。   也就是几秒,小姑娘听到甘露真报警了,立即松开杨梓的腿,留下一串的地方方言跑掉了。   甘露挂断电话。   那串方言不用听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露露。你在学校要舍得花钱吃饭。”   “好。”   “我再给你转些钱。”杨梓掏出手机。   “你不用转钱给我。我这儿还有七、八千呢。我明天就在容记吃三顿饭了。一般我不会回学校的了。”   也行吧。   杨梓看甘露把那几千当成很大的一笔财富,很满足、很满足的模样,便笑着拖着甘露的手进去正佳。   “圣诞节打折最多。咱俩得买些过年的东西。你这羽绒服得换个厚实点的。”   “还可以。挺暖和的。”   “换个别的颜色吧。你这衣服在广州穿着合适,过去了不够厚的。   “嗯。”自己身上这黄色的羽绒服是不适合。杨梓他爷爷还没到周年呢。“那我买黑色的?”   “那也不用。一会儿找找看有没有银灰色的,浅驼色的。长款的羽绒服和靴子接上,东北很冷的。”   “好。”   “我订了腊月二十五的机票,那天是周日,咱俩可以中午和你爸妈还有甘泉吃饭,下午再走。”   甘露去东北过年是早商定好的。俩人会在东北呆十天,然后初六回来。容记新年开张,俩人得在呢。   *   当外面的雪花一片片飘落的时候,李敏问莫莉莉:“还加点什么不?”   “不加了。妈,我都吃到嗓子眼了。”莫莉莉爱娇地回答。   李敏满意地笑笑,招手叫侍应生买单。她就喜欢莫莉莉这幅小女孩的依赖模样。真天真也好,假天真也罢,反正比自己那十多年孤零零地总是一个人在家,空荡荡的屋子里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音要好。   更比陪着冷小凤,看她永无止境地唉声叹气,却说什么也不肯往前走一步要好。   李敏同情冷小凤,尤其是吴双出事儿以后,她和严虹、刘娜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轮流去冷小凤那儿住。三人甚至委托亲友,想给冷小凤再找个合适的人成家。   严虹都说:“还不到50岁,再生一个也来得及。”   但她们仨谁也没料到冷小凤会心死如灰,几年如一日地拒绝她们千挑万选的“合适”人物。罢了,她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就随她去吧。   但私下里,李敏不止一次地提醒富云香:“你让让冷小凤。”   可富云香的谦让,并没有换回来冷小凤的应有回应。好在俩人面上还能维持住一团和气。富云香背地里没少跟李敏抱怨。李敏只能说:“你看在她可怜的份上吧。”   从穆彧和莫莉莉成婚后,冷小凤就不再上李敏家来了。每逢节假日,李敏还是会招呼冷小凤一起出去吃饭,但冷小凤每次都拒绝。   “你和你儿媳妇去吃饭吧。”   更多酸溜溜的话,李敏已经学会关上耳朵屏蔽了。于是,每周末婆媳俩都挽手出来找美食。穆杰和穆彧父子俩也常帮着婆媳俩做攻略,吃遍省城大街小巷的美食,已经成为穆家几口人的交流重点。像今天来香格里拉吃日本料理,就是穆彧给做的攻略。   这间香格里拉的特色餐厅在酒店顶层三十层,是一间精致日本料理餐厅,有寿司吧、清酒酒吧、铁板烧私人用餐包房,还供应各类新鲜日式美食。宾客在此不仅可以享受到美食,亦可欣赏到省城的城市全景。   “妈,下次我们还来这儿吃,听说这儿的西餐也不错。是严格按照西餐上餐顺序的。”   “好啊。到时候咱俩还拍多多的照片馋穆彧。”   今天这顿晚餐,婆媳俩就每一款寿司、每一道菜都没落下地拍照,然后一一发给穆彧。还跟穆彧视频,让他发表感想。馋得穆彧抓耳挠腮,才放过了他。   千里之外,穆彧搓搓有些冻僵的手,继续在电脑上敲击。总得有人为母亲和妻儿的安危舍弃天伦之乐。 第111章 111粉蒸肉 你觉得他们仨谁去、以后……   元旦过后,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中国百姓才能理解的欢愉。辛苦了一年,终于到了个别行业才需要在岗,其他人都可以放松一下的时候了。可就在这举国即将欢庆时, 那能令全国人民如居住在一个小村里的微信、微博等,开始传播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消息——SARS又来了。   开始的时候, 不信的人居多。但跟着消息越传越令人毛骨悚然。   省院有人在微信留言:“我高中同学在**医院中招了。”   “我大学同学在**医院也中招了。”   “无特效药。”   “大白肺。”   “濒死感。”   “ECMO不够用。”   “我同学说她们口罩都不够用。”   人心惶惶时,卫健委派去的第三批调研组去武汉了,钟南山出面了。   前来省医就医的患者好像一下子减少了一半。商场的人流也减少了。非必要不出门, 出门也都戴着口罩成为共识。   ……   初二的早晨。   谢逊和李敏去给刘红送行。他们仨在一辆小车里,跟在大客车的后面。大客车里载着省院自愿报名去援鄂的医护人员。医生全部是主治医生以上,以重症医学、呼吸、循环、感染、肾内科为主;护师也是这些科的骨干力量。   可以说那辆大客里虽然只有十几人, 却载着省院内科的中坚力量和未来。   “刘红,你要保重自己, 把他们全部健康地带回来。”到了机场,谢逊迅速下车给刘红开车门。   “师姐,你要好好地回来。星星怀孕了呢。”李敏拉着刘红不肯松手。“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俩放心。SARS我都闯过来了, 不差这个。”刘红自信满满。   谢逊提醒她道:“别掉以轻心。这次的病毒感染至今还没有特效药, 但传染性更强,重症更危险。所有说这有用说那有效的,都处在摸索阶段。你心里有数的。”   “是啊,师姐, 你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刘红捋一下短发,笑着说:“我那么说不是安慰你俩么。唉!这些天每逢看到微信里谁谁谁的同学感染了,我的心情就格外沉重。不过你俩放心,我会按照昨天突击培训的操作条款,严格要求我带去的每个医护人员恪守,包括我自己。没人想死的。”   谢逊朝刘红伸手:“等你凯旋, 我来接你。”   刘红跟谢逊握手。然后她抱住李敏说:“师妹,娜娜和星星我交给你了。”   “嗯,我会照顾好她俩的。”   大客车上的医护人员都下来了,刘红接过小车司机递给自己的双肩包——省院的全体医护人员都有这么一个半人高的户外大包,里面是省院用尽一切手段筹集到的防护服等。   这是省院的几个院长使尽浑身解数,给出征勇士们配备的保命物质了。武汉因裸奔而感染的医护人员、微信、微博上转发的没领到防护物质的哭诉,(湖北防护口罩分配的不公平,没倾向直接接触患者的一线医院),令出征的勇士们胆寒,也令送行的谢逊焦虑。   “刘书记,走啦。”   “好。谢师兄,师妹,你们在家也加小心。别出现院内感染了。”   “嗯。”   “一定。”   谢逊、李敏和本院援鄂的医护人员一一握手道别。   “保重,等你们凯旋归来。”   “院长保重。”   “等你们回来我给你们敬酒。”   “李院长,你给我们跳次《祈祷》就行。”   “是啊是啊。”   “我个老太太跳舞,你们愿意看吗?”   “李院长,你哪里老了!”   庄严肃穆的送别气氛,顿时被岔飞了。看着嘻嘻哈哈跟李敏开玩笑的同志,谢逊的脸上也少了些凝重。   返程的时候,谢逊和李敏又陷入沉重中——如果后续调拨的防护服不能保证、得怎么办?   司机感受到谢院长和李院长沉默不语的压力。他想平稳开车,但大型货车轰隆隆地来回窜道,甚至窜到超车道时,他还是得不停地急刹车避让。   “慢点开。躲着那些大车点儿。”坐在司机后面的谢逊开口提醒。   “我们不着急的。”   “是。”   小车终于从大货车的车队里冲出来了,向省院的方向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载满援鄂勇士的飞机开始加速了,机头抬起脱离了地面,飞向阳光明媚的蓝天。   这是省政府安排的包机,这整架飞机上都是省城各医院抽调出来的医护人员。这时只有这样的航班才能进入已经封城的武汉了。   空姐送水后开始送午餐。   “有鸡肉和粉蒸肉,您要哪种?”   “粉蒸肉。到武汉得天天吃粉蒸肉,老子先适应一下。”   刘红瞥一眼那个大嗓门的男人。不认识。这口音也不是省城的。   “给我来份鸡肉的吧。”   喝水、吃饭、去洗手间,然后把头顶的阅读灯关掉。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下了飞机还不知道会怎么忙碌呢。   一会儿的功夫,机舱里的阅读灯次第关掉了,遮阳板也拉下了。带着口罩的医护人员,不约而同地抓紧时间开始睡觉。容教授也和她们一样。   但此时的省院,惯例进行的初二大查房刚刚结束,所有人都在讨论。   “听说调拨给武汉的口罩发私立医院了,那医院就没接诊新冠肺炎的患者……”   但更多的人想问问谢逊和潘志,能保证咱们医护人员的口罩供应吗?   *   让我们把镜头拉回到初一这天的上午。   卫健委通知各医院院长去开会,会议内容只有一个:派医疗队援鄂。下午集合完毕,明天上午出发。   谢逊开会回来,立即召集省院领导开会。参加会议的只有他谢逊、两个书记、三个副院长、再加上一个院长助理。   谢逊神情严肃,开门见山地说:“我相信你们都有各自的同学在武汉,能了解到武汉的现况。卫健委要派医疗队支援武汉。说是各医院自愿报名,但每家医院也都分配了指标。”   刘红立即接道:“谢师兄,以我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患者首先是肺部的病变,然后是各脏器相继出现问题。去的人必须得能顶人用。我带队。援鄂的医护人员,我想得以ICU、感染、呼吸、还有肾内科等科室的主治医师为骨干,护士也得是主管护师以上。如果自愿报名不足,我和杨毅找各科室的主任和党员谈话。”   “这时候是得党员冲锋在前。”谢逊微微点头,他认可刘红的提议。但他跟着就提醒刘红说:“防护服的问题,上面说暂时得我们自己先各自解决。随后会调配物质保证援鄂医护人员的供给。安全起见,我想去武汉的同志最少得背一周的替换量。”   王院长就问潘志:“老潘,咱们省院现在有多少防护服?有没有一周的替换量?一天至少要按两套准备。最好三套。”   “两套没问题。三套肯定不够。咱们家里还得留一部分。”潘志哗啦啦地翻手里的物质储备表,然后调出相应的数据给所有人传看。   “是不能都带走的。医院得像SARS时那样开辟特殊病区。不然发生院内感染,会祸害了更多的人。”   “对,是得辟出特别病区,像SARS时期那么严防死守。”王院长是呼吸内科的主任。他对刘红带队有不同意见。“谢院长、刘书记,要不还是我带队去武汉吧。”   另一位肿瘤内科出身的张院长说:“我去最合适。援鄂不能耽误了咱们本院的医疗工作。”   说心里话,张院长离开两月,省院的医疗工作基本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但刘红说:“目前都是对症治疗,王院长,张院长,以你俩的技术实力,谁带队都可能完成日常工作。但我是书记,这时候需要我先带队去,给报名的医护人员竖立榜样。”   谢逊沉吟一下说:“也许需要第二梯队。”   王院长就说:“那我做替补领队。”   张院长也很积极要求做替补。   潘志等谢逊撂下电话,说:“我跟耗材那些供应商再联系一下,争取再进一些防护耗材。”   杨毅终于开口了,他说:“我孙叔昨天帮着联系到一个厂家,是给大厂做代加工生产的。因为生产量小,暂时没被统计进去。他们有委托生产的全套手续。产品质量有认证,是合格的。但目前只能给我们提供500套防护服。医用口罩可以给十万个。这是全部库存了。”   “立即拉回来。”谢逊有点儿小激动。他对杨毅说:“你去跟他们谈,如果能保证质量,让他们办个自己的品牌,我们医院以后全从他们那儿进货。条件是他们生产的防护服和口罩等,得全部供给我们医院。”   “我去试试。他们既往是接到委托合同才开工,我估计原材料的库存量也不会很多。”   潘志积极请缨:“我陪杨书记一起去好了。”   “也行。你分管这摊工作的。”但谢逊跟着严肃起来,沉着脸说:“只许成,不许败!”   “是啊,潘院长,杨书记,我们这么多人的安全就都交给你们俩了。”   但是,谢逊到现在还没收到潘志和杨毅的电话。   *   甘露和杨蓉躺在一张大床上,俩人谁都没睡着。微弱的光线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闺房。   容教授早在夏天从广州回来后,就把女儿的房间做了调整。原来1米2的单人床,换成高箱双人床,一个两米宽的、到顶的趟门大衣柜替代了原来的三开门衣柜,也换了两个够深的床头柜。反正是杨蓉和甘露一人一半的空间,怎么用都够的。   “露露姐,你说我妈她们不会有危险吧?”   “应该不会。”   非典时甘露还小,杨蓉就更小了。她们偶尔听人提起非典曾经怎么吓人,怎么令人惶恐。可隔壁主人房里的杨宇却非常清楚非典及其后遗症的残酷。他担心妻子此行的安危,他昨天曾跟妻子探讨,劝说妻子不要报名。   容教授叹口气说:“老杨,省院有十三个名额,符合条件的人全报名了。我们科的副主任和那两个副主任医师,我们四个至少得去一个。你觉得他们仨谁去、以后不会是我工作的掣肘?”   牌号为5166的小车停到省院已经显得破旧的十七层大楼前,谢逊和李敏一左一右地下车。恰好此时谢逊的手机震动了。   是杨毅。   “谢院长,我和潘院长现在带着东西返回医院。我们做到了你的要求。”杨毅的舌头有些撸不直,声音也有些含糊。   “喝多了?”   “是。吐完好多了。不过潘院长我看得送医院输液。”   “你们几点能到?我在急诊等你们。” 第112章 112酸辣西瓜条 她脱口就是一句:“……   甘父把一碟子酸辣西瓜条推到女儿面前, 说:“这是今天中午那个西瓜皮腌的。”   甘露夹了一筷子入口,吃完后笑着夸:“我老窦的手艺最好了。”   “以后再想吃,就自己学着做吧。”甘妈妈的语气有些酸楚。   杨梓忙安慰甘妈妈说:“以后每年的寒暑假, 露露都会回来。我若是有假期也会陪她回来。”   甘父用胳膊肘轻轻碰一下妻子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家姑娘会天天在娘家。”   “这不是还没嫁么。”   “妈——我是去读研。”但甘露见母亲伤感,就说:“那我十一回来看你, 好不好?”   “不好!天知道都谁感染肺炎了。你别往火车挤。飞机票又那么贵的。”甘妈妈收起哀戚,换了个笑脸给准女婿解释道:“我就是舍不得露露,这一去得半年才能回来的。以前虽说她上高中就住校, 但那时是每周回来一次。”   甘父拆台道:“高三是每月回来一次。”   “露露刚读大学时,也是每周回来一次。”   “那是因为泉仔刚上高中,她担心泉仔刚离开家不适应。”甘父跟甘妈妈抬杠。   “那她这回离家千万里, 我天天担心她,你问问露露担心我不?她能不能每周回来看看我?”甘妈妈的情绪有些不稳。   甘父明白妻子的心意, 就说:“憨木仔,露露跟你去北方读书,以后要靠你照顾她了。拜托了。”   杨梓哪里敢坐着应这样的托付, 他忙放下筷子, 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甘叔,我会照顾好露露的。我想和露露像太爷太奶那样活一辈子的。”   甘父点点头,抬手按住杨梓的肩膀说:“好好,坐下说话。你性格温和, 待人宽厚,露露从小又乖巧听话,我相信你俩能像露露太公太嫲那样过一辈子。”   甘妈妈心里是愿意女儿跟杨梓去东北的。可事到临头,女儿要走了,且还是提前一个月走,她就舍不得了。可再舍不得也没办法啊, 女儿说的很明白:“妈麻,杨梓就只有十天假。还得早点儿到东北,他得跟他爸妈先去见各科的老师。还有,我们路上要用五六天呢。”   杨梓准备把车开去东北。他和甘露已经规划好路线,长沙、武汉、济南、北京。等到济南时,杨蓉会在济南等他俩的。   只有十天的假期,昨天上午杨梓带甘露去给外公外婆扫墓,下午带甘露去他家——他和外公外婆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他从小长大的家。   三层的别墅,长时间没人居住,弥漫着缺少人气的寂寥。随着杨梓一点点地给甘露回忆他小时候这样、那样,一幅祖孙幸福、欢愉生活的人间温情画卷,在甘露面前徐徐展开了。   “你是不是特别不想离开广州啊?”   “是啊。我爸爸说要是我能在专业方面闯出名气了,随时可以回来。”   “你一定能的。”   “我也希望自己能。”杨梓一边说话,一边捡拾要带走的东西。甘露帮着装箱。这些衣物有他自己的,也有父母亲和妹妹的,这都是要带去东北的。因为以后很少回来了。   “我妈妈说,她退休以后要到这边养老。我们以后也回广州养老吧。”   “嗯。我要在这院子里种上荔枝和龙眼,还要在那边窗脚那儿支个秋千。”   “好。我和你一起种。”   杨梓拍下院子里的荒凉,留恋地收起手机。在心里默默地跟这套房子、跟自己曾经的家说再见。明天是他和甘露认识一周年的日子,明天他就要离开广州,离开他生活了22年的城市,踏上成为一个名医的征程……   *   李敏把酸辣西瓜条推到莫莉莉眼前,笑着说她:“喜欢吃就吃。”   天热以后,莫莉莉的妊娠反应明显了。她好上了酸辣西瓜条,若没这个佐餐,基本是吃了就吐。小芳每天都喜滋滋地去买个厚皮的大西瓜,然后大家一起喝西瓜汁。   婆媳俩在吧台对坐、小芳打横,每天都是这样吃饭。人少,那大圆桌用起来太别扭了。   李敏刚撂下筷子,她的手机响了。   是刘娜。   “敏敏,星星才给我打电话,说她肚子疼了一下午。她不想在医大那边生。”刘娜的声音很急。   “她人在哪儿?潘嘉呢?”   “她今天值白班,才回到自己家,准备洗澡呢。潘嘉今晚是夜班。”   “小艳在不在?”   “她没说我没问。”   李敏气得要翻白眼。但她克制下情绪说:“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和严虹去接她。”   小芳在边上说:“我姐今天休息。”   刘娜在电话说:“我跟你俩一块去。”   “你去干嘛?救护车里没那么多地方。你现在给星星准备晚饭,一会儿送产科去。你记得告诉霍师兄一声。”李敏挂断刘娜的电话,马上打给严虹:“彩虹儿,星星给娜娜打电话,说她肚子疼了一下午,才回到家洗澡呢。”   “那我这就和老潘过去。嗯,嗯。你不用叫救护车。好,好。”   “行,我去你们科等着。电话联系。”   “是霍星要生了吗?”莫莉莉翘着小指、掐着酸辣西瓜条吸吮,咂得津津有味。   “嗯。我这就过去你们科。你自己在家别楼上楼下地来回走。”   趁着莫莉莉品味西瓜条,小芳给她夹了一筷子的鸡蛋炒辣椒放饭上,李敏往她的空羹匙上放了一块糖醋黄花鱼。莫莉莉很习惯地拿起羹匙吃鱼,然后舀了半口饭带鸡蛋辣椒一起进嘴。   “那霍星可真厉害啊,这样回来的。”莫莉莉满脸敬佩。   “附院没有产科。她去三院生,这边也不好去人照顾她的。”   因为新冠肺炎的影响,不论是住院患者还是陪护,都需要先验核酸。而且各医院只给一个陪护进去且中间不能换人的。像生孩子这事儿,就只能潘嘉陪产了。可在医大三院,谁给他和霍星面子?   “也是。在这边多自在啊。要我说她就应该调到省院这边工作。”   李敏对莫莉莉的这说法不置可否。   等莫莉莉吃完饭了,她叮嘱小芳:“你等莉莉洗完澡再走。”   “妈,你放心去医院,我今晚不上楼,在下面洗澡、睡觉。”   “那小芳,你先帮莉莉把换洗衣裳、明早要穿的衣裳都拿下来。莉莉,你要什么让小芳先给你拿下来。你别来回上楼啊。”李敏不放心地叮嘱儿媳妇。   “好。”   安排好家里的事儿,李敏拿着早准备好的东西去医院。她才出家门,霍博士的电话过来了。   “师妹,我出去会诊暂时回不去。星星那儿你先帮我照看一下。”   “嗯。我现在就是去产科的。我才跟严虹通过电话,他们仨已经开车出来了。”   “好好,拜托你们了。”   李敏换了白大衣才到产科,潘嘉也急匆匆地过来。   “敏姨,我妈他们到了没?”   “差不多了。你过来,有人替你吗?”   “我看一眼就走。”潘嘉不好意思。   “你是夜班,跟住院总说没?”   潘嘉连连点头:“我说了说了。”   他们俩正说着话呢,严虹陪着霍星走过来了。霍星的脸有些扭曲,一看就是在勉强自己在忍疼的模样。潘嘉心疼地赶过去搀住她。   严虹就说:“星星你跟我来,我让夜班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李敏把手里的东西给潘嘉,自己扶霍星去检查室。   苏颖走过来,看到潘志和潘嘉站在检查室门口,就问:“星星在里面?” 她现在是妇产科的大主任了。   “嗯。我妈和敏姨陪着她呢。”   如此,苏颖就不进去了。她看潘嘉穿着白大衣就问:“你夜班?”   “是啊。”   “让你爸替你值班了。”   走出汗的潘志,立即笑着点头说:“行啊,那我就过去普外值班了。”   潘嘉把白大衣脱给父亲穿,自己接过住院手续去护士办公室。   检查室儿的门打开,李敏和严虹搀着霍星出来。   “师姐。”李敏和严虹都没想到苏颖会来。   “苏姨。”霍星疼得声音变调了。   “怎样了?”苏颖问。   “可以打无痛分娩了。你怎么来了?”   “老霍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去接星星了。他走不开的。”   ……   等无痛分娩打上了,刘娜提着晚饭过来了。   严虹让潘嘉和刘娜守着霍星,她自己拉李敏和苏颖去走廊说话。   “你们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儿守着就行了。”   李敏立即摇头说:“彩虹儿,我答应了刘红照顾星星的,我得在这儿守着星星。”   苏颖则说:“若是刘红在,我和师妹都不用在这儿守着,你俩陪产就可以了。噢,对了,我家老谢刚才定了人参乌鸡。小霄和娇娇都吃了那种鸡,要半个月才能拿到手。”   “那正好,那时候也可以吃鸡了。那我就不定了。苏姐,你替我和星星谢谢师兄。”   “客气了。”   对于刘红连续工作50天后意外倒下,连工伤认定都没有办下来,省院班子成员都很窝火。尽管他们认为将刘红追认为烈士都不为过,可人社部的规定在那儿呢——非得是在抢救48小时内死亡的!   所以,相关人等便把愧疚等转成对霍星的怜惜,大家都想照顾霍星。院里也跟霍博士、霍星提过把霍星调到省院心内科工作。   霍星不仅坚决地拒绝了院方的好意,还对李敏说:“敏姨,我妈妈的心愿是想看到我在医大附院的心内科干出名堂。”   她甚至对似乎有意再婚的父亲也回避三舍。用严虹的话说就是:“星星现在冷硬得像一块寒冰,让人都不敢伸手去捂的。我真怕她抑郁了。”   因霍星不肯搬到省院这面住,严虹再怕也只能更用心地照顾她。于是就变成小艳住过去给她和潘嘉做饭,严虹和潘志每天下班过去吃晚饭。而李敏再忙,也安排出时间去看霍星。嗯,她基本是利用莫莉莉每个周六回娘家的空儿过去。   但李敏花尽了心思,也没有在霍星的脸上看到过笑容。   “等孩子出生就好了。”李敏无数次劝慰阿弥陀佛不离口的严虹。   她们仨和刘娜一起守到后半夜。霍星上了产床,她们又换了洗手服进去陪产。快五点时,霍星顺产了一个6斤1两重的男孩。   “像妈妈多一些。”   “长大了会比潘嘉更帅。”   严虹把收拾好的孩子抱给霍星,看到霍星抱着孩子笑了,她脱口就是一句:“阿弥陀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