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雨,初霁/我家的陆医生超甜》 作者:轩家沐言   文案:   男主极高洁,极偏激(慎入)以女主为三观,双c(不勤更,有工作)   男配也高洁c,喜欢女主,女主与男配没有肢体接触,主要是男主极偏激,   接受不了的小伙伴请友好绕道,不要喷不要骂,保持友好氛围   ——   白霁溪【陆夫人】:我家的陆医生超甜!~   众人:???你确定??   清冷严谨的陆医生总是令人害怕,何况他还有严重洁癖。   上下班聊天: 拒绝,同事聚会:拒绝,面对所有人:永远都戴着一副白手套。   大家都说他这是社交障碍。   白霁溪看着赖在沙发里还不肯离开的男人,脸不觉发热,他坐着也就算了,还这样坐姿笔挺,   黑眸温柔的深深凝视着她,认真且专注,像是望不见底的幽井,深处隐约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灼热,微微地起伏。   这跟传说中的人设完全不一样!   说好的社交障碍,说好的洁癖,说好的绝不接受异性搭讪的呢!   在她这里怎么统统就不存在了!   白霁溪红着脸小声的嘀咕,转过身去,将磨好的咖啡沏入陶瓷杯内。   英俊的年轻医生终于有了动静,他拿出手机,纤长白皙的指骨分外精致,默默地打开照相功能,   对准少女柔美的侧影,等待聚焦后,便默不作声的进行起偷 拍工作,原本微勾的唇角,   弧度里蕴着的宠溺愈发浓深,身后无形的狐狸尾巴开始愉悦地甩摆。   第二版简介:   他紧紧地抱着她,脸埋进她柔软的颈间里,此时此刻,那一张冷脸却如狐狸似笑得满足:“我的阿霁胖了一点点。”   她听了,不禁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正要反驳,他忽然吻上她的唇,极是宠溺:“是我喂的。”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陆淮深,白霁溪 ┃ 配角: ┃ 其它:恐怖   一句话简介:真偏激竹马的追妻记 第一章 【云朵】 雨夜   “淮淮。”   恍惚里似是入梦不久,她的声音远远的,朦胧而低。   春末的雨汽丰沛,凝固在半空将落不落,她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那小手放下,铺在他目光之外的雾气散开,缓缓的,少年回过神来。   却是晚了,让她晃了边旁湿透的海棠,溅了他半身的雨水。   “淮淮。”小姑娘语气指责,仿佛是一团毛茸茸的软云,抖了抖尽是不开心,然而当他衣服上清晰的水迹初现,小云团顿了顿,泄了气的,拿她的衣袖给他努力擦擦,一字一字认真的讲:“今天是我生日,我已经想好了,我今年的愿望,那你要不要听——?”   胸口被她的小手还擦着。   他轻轻地抱住她,抱满了温暖而绵。   雨时的天光刷上浅淡的亮,小云团垂着脸,睫毛乖伏,稚声揉进雨滴里,有些微强撑的跋扈:“我知道,淮淮不会看别人,淮淮只会看我,但是我还是得强调,以后你要一直一直一直保持,要跟着我,只能对我好。”   就絮絮的,听得他忍不住微微扬起了唇角,抱紧了他的小云朵,落在她耳畔。   “好。”   梦醒,是凌晨。   横在眼前的只有漆黑,只空气微凉,与梦里有一刹那重合,让他醒来不由陷入了短暂的怔仲。   滴滴嗒嗒,床头的钟声亦像是雨,每一声刮在额角处,隐隐发疼。   他坐起来,在凌晨的漆暗里,穿进客厅才点亮了灯,临着料理台,男人纯黑的睡衣交映着灯色,显身形修长,挽起衣袖是缓慢细致,矜骨苍白的泛着清冷之意。   近在眼前,也隔着难以逾越的千仞春寒。   就见他先拿过砧板,端起水池里解冻的菜肉,这是他一日复一日的开端。   晨空渐渐明亮,楼顶的一户最先见了光,逐渐到七点半,楼中间住户的窗墙也染到了点碎金。   闹钟准时响。   “啪”的,发震的闹铃顿时被一只手拍停,那手再缩回被窝里,动了动,女孩披头散发的爬出来,迷迷瞪瞪的换衣洗漱。   直到准备动身的前一刻,她一身工作装,望着脚前的门槛,再抬眼盯住了面前的防盗门,深呼吸。   尚且还是在家里,抬手握住门柄一拧,推开——   隔着槛,她买来蹭灰的地毯上果然多出了牛皮纸盒,方方正正地正置在地毯中间,左右前后距离均匀,没有一丝的偏差。   白霁溪由脚心发凉,弯下身,心还在突突地跳着,气血细细急急地有沸发的预兆,她揭去盒盖,毫无意外,露出来微波饭盒。   触手温热,饭菜的鲜香飘溢而出。   附在饭盒边,还有一张卡片,书写着“早安”字样。   略有麻木地拿起放鼻端前,是冷沉香的清冽,寒入呼吸里,她触电一样腾地起身,胡乱地又把卡片塞回去还原,把纸盒推到了旁边,放在原本该搁放垃圾袋的地方。   惊惶的脸色已经透白。   看向门顶上她装置的摄像头,电线断裂,切口同样干干净净,那电线末梢没露出一点瑕疵感。   即使搬到了新的住处,还是阻止不了那变态。   不知是因为气还是因为太怕,白霁溪摁着一股颤栗,出不了声,于是径直搭乘地铁朝工作单位去。   她刚从英国毕业回来,受邀到市内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回国来才才不足三个月,打从回国第一天起,住所的门口就每天会按时出现牛皮盒,每一天,会出现冷沉木的气味,挥之不去,而她目前,没查到这人任何线索,她不知道他是谁。   甚至觉得,他似乎是跟着她进了这间车厢。   上班的高峰人比较多,她捏紧扶杆,从余光打量,勉强看清了几人的脸,然后索性不再看,安静地等待地铁停靠。   大早,事务所内有了不少人声。   另有女同事来的最迟,急匆匆一脚踩进了肉包香气里,怔怔,回头,逮见了正吃相秀软的白小姑娘,然而下一秒,随着事务所高级合伙人之一,肖大律师进门,她目睹了起初还秀气的这姑娘,忽然双手把嘴一捂,一口生吞了大半包子,只杏眼明澈,眨了眨。   宁愿撑死自己,绝不浪费粮食。   肖律师是出名的脾气爆,见有女同事还站着,他拎着公文包一顿,当下低吼:“都九点了还站在那干什么呢!还有,这什么味,到底是谁又把早餐带进来了?啊?!”   话锋一转,重新针对回来:“是不是你?”   女同事被他吼的神思一醒,下意识要反驳,就被白小姑娘给狠狠瞪住,到嘴边的话就这么一激灵,成了低低的“喔。”   待肖大律师回了办公室,四周静了一阵,才渐渐有人松出了气。   白霁溪咽了包子,也跟着吐出来一口气,继而惜命地,往包里掏掏,故意掏了许久,慢吞吞捧出一颗茶叶蛋,小小声的叫:“雅雅。”摸摸蛋壳,放她手里:“知道你爱吃,这蛋我是放在包里最深——的地方给捂过来的,还是热的。”   女同事假装没消气,接过了蛋选择不动,反而小姑娘撑着腮,眼梢轻弯,像一团云朵主动地挤过来,将她撞撞:“谢谢呀。”   叫雅雅的女孩脸红气促,用了另一手抵住她,显然面皮比她薄的多:“好了好了,快工作去吧。”   成功送走了这小磨人精,雅雅把头一昂,越过桌子,对上了不远处工位上,有点气急败坏的男同事。   明当他着的面,雅雅剥起鸡蛋,咬了一口。   事务所里尤其是男性,都知道白小姑娘牙好胃口好,能从她的手里分到吃食,那几乎代表离她更近了一步。   深受雅雅刺激,那男同事坐不住,端起水杯,笑意飞扬,佯装是去茶水间的顺路,对着一小片姑娘道:“我听说傍晚要开会,可能得很晚才能下班。”   他清清嗓,语气颤了下:“小,小溪啊,我们既然都住在一个方向,那晚上,我们拼车吧?”   屏息。   原本还有敲击键盘声,随着他话音一落,同时静了静,动静小了几分。   白霁溪闻言,没打算要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脱口欲出便要拒绝,猛地那灵光一闪,在她眼底微动,慢慢的回了静澈,她抬眸,生疏的客气:“可以啊,如果真的会开到那么晚。”   许是天公也想作美,傍晚的时间下起了不小的雨。   而这场暴雨,是天气预报并没有预测准确的。   天破漏地降着水,无数雨柱抽打着地面,砸起一层水花。   越入夜雨势越大,笼罩着公司四周斑斓的霓虹,渐渐,车行驶到僻静的路,只见小区雾霭沉沉。   恰好借着雨势,男生自作主张让司机开进她小区,送她到楼下。   令他欣喜的是,小姑娘一声不吭,像是默许,就连下车以后,竟还转过身来跟他摆了摆手道别。   车尾的灯猩红冲破雨幕,变得模糊,雨帘垂直,迸溅的雨珠溅湿了她鞋面,她脚步一转,缓缓地上楼,楼道的灯应声而亮,一盏盏自她头顶绽放,走廊的一侧栏杆外是成墨的雨夜,尽头则是她住处的防盗门。   门前的地毯上,牛皮纸盒醒目。   她眼皮一跳,挪着微僵的步子靠近,蹲身。   不同早晨,这回不仅装着饭菜,饭盒上多摞了盒切好的水果,开水热过,内壁蒸着白雾,温度传达指尖,无穷无止的寒意被冷风拂起,有片刻的头重脚轻。   照例,依旧还附着留言卡。   笔迹隽长,纵使笔锋之下隐若着阴霾,仍是她见过无数次,无数不同人的签名里,最是好看的一种——   “送你回来的人,他是谁。”   他这么写的。   白霁溪站起来,转身面朝走廊,声控灯许久等不到人声,从楼梯口往她这开始寂熄,黑暗一重又一重压至眼帘,她知道他住在这,或许就在这一层楼。   压制着骇意,她的眼睛映在昏暗亮极,一字一顿,编排着谎言:“是我交的男朋友,马上他就会搬过来。”   扛不住半会的慌,虽然,按经历来讲,有着那样好看笔迹的人,应该不会生得太过狰狞,可他不依不饶,连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小姑娘便一颤,噌地开了门闪进去,生怕下一秒会有个变态怒气冲冲地扑上来,把她碎尸万段。   走廊上,一片沉寂。   雨声淅淅可闻,同一条走廊,同色的防盗门,他在家中在玄关处。   雨风穿拂起白色的抽纱,由沙发旁的立灯映出橘调,他衬衫没换,淡蓝的服帖,长裤托衬着骨线笔挺,高而如芝如树,垂放身侧的手亦是骨节明晰,腕表未有来得及解下。   长影垂在地板。   他看着门。   隔着这一扇门,听着她上楼来,直到她开门回家。   他良久看着,思绪犹停留在她方才回应的那句话上,身后餐桌上的电脑屏恰时闪了闪,男人略侧过身,因他的这台电脑与她的电脑相连,只是她并不知情,所以他透过电脑屏,可想而知她是此刻开的机。   然后,她登入了相亲网站。 第二章 【奔现】 遇险   她还没有注册过。   白霁溪摸清了注册流程,脱下外套回来,却没了动力,对着桌前呆坐了一会儿,还是去到厨房煮面去,熟练地掂了掂西红柿,操刀切成薄片。   那变态送来的饭盒她揭开过两次,摆盘清爽馋人,色香俱全。   奇怪也不奇怪,里面的菜式每回都精确无比对准了她的口味,所以她感到奇怪的是,在她回国后,午饭解决都是点外卖,偶尔晚饭也这么解决,又不觉奇怪的是,截取外卖信息倒是变态能做出来的。   刀落在砧板细碎有声,忽然沉寂了一两秒,狠狠地一刀子下去,西红柿切的不利索,厚一片薄一片,她不无气恼,如果不是发生在身边的这件事,她是不打算在现阶段恋爱,这恋爱的学问比法学更令人头疼。   况且,相亲得要讲家庭背景,个人经济,家里人关系……   还是算了。   铃声一响,白霁溪听了听,好像聊天软件的铃声?恍然地记起手机还在包里,擦了擦手回房,聊天栏再次震了——   “后天,有法学讲座。”   来自她某个法学书友。   抛开最大兴趣,白霁溪的其二兴趣是研究法学跟刑案,跟这书友,就是在论坛上进行学术研究时认识的,只知道对方学识厉害,别的她一律不清楚,也没想问,这会动动手,顺道在桌前,想仔细问问讲座更详细的信息,又一条留言打进,发来了地址与讲座开始的时间,一并还有讲座的介绍。   这时间点……白霁溪心算,恰好是她出法庭之后,唯一的麻烦,她需要跟暴躁的肖大律师报个下午假。   因为预料到会挨骂,隔天一早,白绵绵的云朵蓄着乌沉,情绪不是很好地踢了踢门前的纸盒,踢到垃圾袋旁。   她连吃包子都吃不好,在雅雅来之前,她正在工位上吃到一半唉声叹气。   “怎么了?”见她还在做出庭前的审查,剩下一半的包子搁在手边,雅雅惊奇极了,又羡慕不已:“真好,你现在就能独自出庭了,像我,还得再见习一个多月。”   也清楚白小姑娘比她用功,自然尝过了不少苦头,于是话头一绕,“哎,你没发现,都九点了,就小江他还没来上班。”   “小江?”   丧丧的云拿起包子,不是很有精神地啃了一口,对着文件皱皱眉。   晨光斜倾于天花板下,雅雅慢吞吞地坐,一边向着对面工位看了看,小声八卦:“就昨天跟你拼车的那男同事,虽说他来上班不到一个月吧……”对白姑娘的记性一言难尽:“肖大律师刚还在门外跟他打电话呢,嗓门特大。”   “我听着,这小江是跟他室友在毕业那晚喝的多了,没叫代驾,是小江开的车,然后肇事逃逸,路口没个摄像头,被撞伤的那人找不到他们,可巧,今天就找上他了……他跟老肖解释,说他的门让人给用胶水堵了,这才让受伤方的家属把他堵的正着,索要医药费。”   “知法犯法。”白霁溪咽下最后一口,捧起文件放桌上撞撞,把文件边缘撞齐,语气温凉,“他活该。”   说到这里,雅雅被她微变的气息噤了声,一时不敢再讲。   时至下午。   为了最后的审前调查,白霁溪被肖大律师“放了行”,准了她提前半个小时下班,只是语气烦透了,她自然二话不说,携着包拔腿就逃。   本着是离婚案件,原告是婚姻关系中受到伤害的一位女士,她顺路买了点水果,去了原告的家,核实被告诸如购房地址,股东卡号,名下车辆在最近有没有转移,待询问好了,叮嘱原告保存好贵重财产。   一出来,晚霞偏暗。   回家的路上,不同原告家金碧辉煌,她包里灰扑扑的夹着出庭函等,最为值钱的不过一部用了几年头的手机。   就这么点价值,行至半路,离小区不远却是必经之路,身边出现了尾随声。   夜色的深雾阒静沉降,稍微的人声都落在远远身后,所以这小路没人,街灯苍白,一侧的巷子发暗,余光一掠,掠不到半点光影,从深处传来簌簌的脚步作响,她不再多看,慢慢走,小心地伸进包,捏着手机拨打求助号码,几乎警方才一接听的霎那间,尾随着她的人阴影在地上,离她脚踝越来越近。   猛地,莫名他惨叫了一声,倒影一晃。   白霁溪没听清,满脑子都在戒备,飞快偏身,抽出电棍抻过去同时开启,一阵由电触发的鬼嚎,尾随的人叫着便跌落,撞地发出“砰”地闷响。   电话那端,警察小姐姐还在询问,重复着问题,就在以为她是恶意占线,并要做严肃警告前,她如梦惊醒,压着剧乱的心悸回应:“您好,我要报警,这里是……”勉强还能维持冷静,她作势弯身,拿电击装置的头部去戳晕倒的人。   他是面朝着地倒下的,她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光看着装,很有些邋遢。   “……”   小姑娘顿顿,也不翻他了。   开玩笑,那位变态先生可是个极端强迫症,就这,就这,一地痞流氓。   然而从他头向脚打量,在他大腿后面,她找到了一管极细,状似一种飞镖的药针。   是麻醉针。   拔了细看,针管在灯下显得半透明,标注着刻度,她认得,新闻有提及,让人谨防这种“过路飞针”。   难怪……他会突然在她身后惨叫。   变故说来就来,她拿纸巾包好证物,一起身,僵在了原地,就见街灯下好几个面带涎笑的男人,似乎等待多时,看她注意过来,他们纷纷丢下烟头靠近,完全不把她报警这事放眼里。   为首的男人啐了一口,犹挂着不善的笑:“我兄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趴在那一动不动了?”   “小娘们,你刚刚藏了什么东西。”   气氛渐渐绷紧,像不知哪个时刻便会来吞噬的深渊,一层层的寒意攀爬,她退着步。   然而,事实上,在他们前进了一步不到,领头的那人忽然一滞,掏出不断闹的手机,狐疑看了看号码,还是接听。   隔着薄微电流音,听筒里裹挟着一阵摔砸的响,他这回真的被震住,心头重重打了一个突,“谁?!”呼吸粗重,没忍住狰狞地低吼:“说话!!!”话音方落,摔砸响声中泛出一道清冷分明的声线,令人想到冬末的玉,或是挥不去的雾气。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皆生寒意。   偏着慢,“你的摩托车,很新。”   正是自家的院子里,停着他斥资新买的宝贝摩托,没舍得上路。   为首的这人终于急起来,可他的小弟不清楚状况,刻意地朝女孩围拢,怕她逃走。   他眼角一抽,铺天盖地的预感砸得头皮发疼,刚要出声制止他们,下一秒,随路口驶近的警笛,电话那端,那人点到为止,直言——“离开她,我只数三秒。”   “三……”   为首的这男人一听,赶忙地冲小弟们一吼:“都滚,滚了滚了滚了!”小弟们不动,被吼的只觉莫名,不敢置信地定住看他,似乎是好不容易见到这么漂亮的,没能尝一口,都觉得亏得死。   看他们还不动,男人气急暴跳,一脚狠厉地踹翻了其中一个,不留余地用了鞋底碾压那小弟的脸,又把人踹到旁边,露出鼻青脸肿,见老大肩头都在抖,所有人才老实地回到他身边,不过两秒的功夫,街灯下一空。   警察随后就到了。   连同她,带地上晕厥的人,一块送到了派出所。   深夜,派出所还灯火通明,门窗外的霓虹细细小小,白霁溪做着笔录,回想起不久前的情形,还觉得像做梦,至于那伙人怎么会突然离开,她想不通,警察也想不通,只能按照她提供的线索在那块周边行动。   很快,那伙人也被抓了进来,一个个没敢看她。   墙上的钟不停地走,凌晨一点左右,民警们开车送她回家,直送到了她防盗门前,他们这才回去。   白霁溪对空空的地毯有点发怔,没见着纸盒,或许是因着民警在场,他倒是挺机灵,没给她机会向警察再告一次。   可是开了门进屋,关门之前,靠近玄关有一张纸片,位置上看对准了门缝。   这人……   没放纸盒,却还坚持推留言卡让她看见,她放下钥匙,把卡捞到手里,半会,手背痉挛地一紧,直接揉皱了纸片开门扔出去,那纸团掉在走廊上滚了滚,女孩凶的很,瞪着澄澄的杏眼冷着声,“我爱穿什么穿什么,我就不穿长裤子,神经病。”   虽是工作裙,但也是及膝的!   纸片上他还说什么,穿裙子不好,穿长裤会更舒适。   亏得他字写的那么好看。   不过心有余悸,确实一时半会没办法消化,所以出庭的这天,她老老实实,选了一套带长裤的西装,搭配淡色软料衬衫,由裤腰一束,腰线细美显长,头发一挽,扑个日常淡妆。   她眼尾长,职业场合下,气色干练会呈出另一面。   仿佛蓄势待发。   正是这股自持的针锋感,她自跟随老师一直毕业,回国,从来没败诉过,这一回站在被害的一方,证据确凿,难度直减,就是天气有点热,胜了诉从法院出来,她褪下外套,放下挽好的长发揉松了马尾,跟原告告别后便搭乘计程车,朝讲座的位置去。   天空湛蓝在窗外划过,白霁溪靠着,软软地叹了一口气。   被放回原形的云朵,懒洋洋抵着窗户扫着风景。   有点快热化了,她披着直落的阳光加快脚步,进了展厅,室内空无一人,黄梨木的地板灼影绰绰,四壁折着微光,少许的清辉。   “嗯?”   以为自己走错,白霁溪忙退回展厅入口,门旁边支着讲座立牌,信息无误。   她重新返回室内,掏掏包,想要问问昨天介绍她说这有讲座的那位书友,跟着她,有由远及近的平缓的步声,入室,不含犹豫,唤了一声她的网名,“云朵。”那是冷意初融,有如玉石投掷在古瓷清琅,余留着一丝穿入肺腑的余音。   步声缓缓走下台阶。   笼下阴影。   白霁溪背对他,一瞬袭上的是诡异的似曾感,伴着耳尖一烫。   在他阴影中暑热立散。 第三章 【背光】 阿霁   日影之间。   暑热的时节,她嗅到泛冷的消毒水味道。   白霁溪下意识地去打量,沿着他衬衫衣扣,到他脖领间,天气还热,他系到最后一颗,细微角落亦是工整,且干净,她慢慢抬高了脸,四目相对,想到的是雨汽潮泽,庭院碧意丛生,松杉湿润的淡苦,以及雨珠滴落在墨砚直坠入心底的凉意。   骨明而修美。   尤其是男人的眼睛,深邃的映了一隅的暖色,微氲开笑,声音低低的,气息浮动:“云朵。”   一刹过电,耳膜里透着痒,白霁溪微颤下,在他礼貌维持的距离中,没有太多无措:“深雨?”   小姑娘红着脸,热得不轻,茸茸的发梢在肩颈扫着,似乎是才想找书友问个明白,本尊就突然这么出现,所以她还一眨不眨,他不由深了笑意,半晌,眼中的暖色淡了淡,望进她的眼底:“是,我叫陆淮深。”   空气一片沉寂,墙上碎亮。   摸不清状况,白霁溪卡着壳,看得出他是在等待着什么,等她自报家门?   可戒备的刺直竖,她说不出来,却见他动了,拿出来一杯饮品,她喝过的奶茶牌子,杯外结着化冰的水珠,而他折叠纸巾抹去了那些水。   隔着杯子,他戴了胶白手套。   又隔着薄薄的一层手套,他的指关节线条仍然清楚。   许是热的不清,跟着他动作,她迷迷糊糊地伸出双手,手心一沉,清凉的醒神,她反应过来,捧近了才知道是杯水果茶。   顿时渴意上来。   白霁溪观察着塑封,封口严密,没有拆过的痕迹,后知后觉,觉得这人非常奇怪,一杯饮料而已,他戴着手套,还另外多拿纸巾擦拭,这真像……   像与洁癖共存,极端的强迫症状。   她心被一攥,捧紧杯子,再次打量他。   他拿出另一杯水果凉茶,同样擦拭掉水珠,发觉她目光扫来,澄澈咄人,他微顿,“讲座的事情,我会解释。”对她还戒备的模样,语声停了停,在眸底温柔:“方不方便,我们一起吃饭?”   白霁溪没应好或不好,小皮包先出了声,手机在响。   来自未知号码——   “尝试做了糖腌青梅,你一定喜欢,等你回来。”   没有合租室友,父母远在京都,想也不想,是那位变态无疑,她平和地熄了屏,眼梢轻弯:“好,一起吃饭。”再叫网名不合适,称他的姓:“陆先生。”   而在他们前脚出了楼,立在门边的讲座立牌,立刻有人冒了出来,抱起立牌就走,逃到了杂物间一把撕毁,收好了碎片,给立牌架子粘贴上它原先该粘上的广告,这才也跟着离去,留了满室的暗。   正午的阳光亮的让人睁不开。   绿荫成伞,越近闹市越变得稀疏。   从他车上下来,进餐厅之前,白霁溪再次收到一条短信,铃声一响,令她脚步短暂停顿,滞在了男人身后,视线之内,他双手垂放,在餐厅门前转过身来,眉眼间有询问。   短信还是来自未知号码,内容触目惊心——“阿霁很乖,穿了长裤。”   “阿霁还要放下袖子。”   四下人来人往,不管怎么看,满街全是人,透过人之间的缝隙焦距远处,每人的脸孔又是小小一张,白霁溪攥着手机,攥出了汗,微生战栗,不好让书友等的太久,她费尽了力气将那股怒压制下去,一边跟着他进了餐厅,边不动声色,恶狠狠地,推高了袖口,直挽到肘间。   然而。   餐厅的空调劲力十足,手腕才一贴木质桌面,凉的小姑娘微微一瑟,于是把手放到腿上来,但毫无用处。   不出多久,她闷声闷气地扯下了袖子。   为什么这里的空调会这么冷……   可是……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她向来不服输,余光匀出一部分留意着前方,他坐姿笔挺,黑眸微抬划过菜单望住她,灯光照进去,总是温柔,只是最深处的有些不清。   白霁溪合上菜簿,既是爱好同一类法学书籍的书友,又见解一致,他应该会靠谱,“陆先生,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想法难以启齿,却也是脱离变态可行的唯一途径,思及至此,她放下犹豫,将回国后被打扰的经历告诉了他,简化了其中细节,最后提出要求,征得他同意:“就今天一天,可不可以帮我一次?”   尾音消弭,沉进了静默。   他凝视着她,就在白霁溪以为他会拒绝时,下一秒,男人唇角微微一扬:“可以。”落了话音,他忽而起身:“我去一趟洗手间。”   餐厅人少,这桌偏靠着窗,也是唯一有人的临窗座位,还有寥寥的几桌人,全座落很远。   想好了自己要吃的,男人正好回来,刚落了座,空调的凉风变小,渐渐适宜。   白霁溪松了口气,搓搓手腕,注意到他还戴着手套,等两人向服务生点了各自的餐,她忍了忍,忍不住,却被他抢先了问:“白小姐,能接受的亲密程度。”说话间,视线始终不错地注视她,却不显唐突。   问得她怔住,这得想想,眼帘一低自然而然瞥到他的手,手套勾勒,犹且在临盛夏的时节,好奇爆棚,口头淡然道:“牵手。”   反正,就一天。   印象中,除了上下学和父亲牵过,长大以来,因为近是心理阻碍,她不曾和任何男性牵过一次。   她目光落在那,迟迟忘了抬起,目睹他捏住了服帖着腕的手套边缘,一分分地朝指尖剥下,那手掌向上,递至她面前,如覆了水泽,线条被日影朦胧,他道:“你不是说过,他在外面,会看着我们?”   “他”指的是那变态。   念头闪过了一秒,白霁溪伸手,覆住他手掌。   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快,她局促地,僵硬握着他手,被他手掌托衬着她的像小爪子般,更觉难为情,罕见磕碰地眨眨:“陆先生,难道不是因为爱干净,才戴的手套?”不然牵手,他为什么会愿意脱掉它。   男人不语,明而张胆,缓缓地牵紧了她。   气力似乎失去控制,有如她的僵硬,远比她的温冷。   他垂着眸,反而低声解释:“廖老师身体不适,所以讲座的时间被临时更改。”光影中,他唤她:“云朵。”在她抬头,注意力分散的刹那——   陆淮深轻轻在她指背揉了揉,勾画她指线,气息轻搐,低低的抑着愉悦的喘息,看着她:“我跟廖老师预约好,吃过了饭,带你去见她。”   廖老师的讲座她每场必看,资深的刑事专案辩护律师,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零距离跟廖老师接触。   整朵云跃跃欲试,软乎乎地多动了起来,小脸离得他近,忘记了手还在他的禁锢下,又问了许多,无一不是关于廖老师,还是菜上来,他听得眸色微沉,截断话题,“饭会冷。”一提及美食,如愿的她熄了火。   小姑娘没再吭声。   因着准备用餐,她顺势收走了在他身上的注意,陆淮深绷住下颚,已经无法容忍地低声的叫:“云朵。”她应声抬了脸,看着他端起一盘奶油蛋糕,舀了一勺。   他浅浅地笑,声色徐缓下掩着难以抑制:“要吃吗?”   自从牵了一次,他没有再戴上手套了。   这之后,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到了廖老师家门前,他下了车便很自然地牵住她,直到进了屋,见着廖老师,一块围坐在客厅聊着,聊到夕光绽暖,他起身说是有工作要处理。   他一走,白霁溪才敢问:“廖老师,您知道,他是什么做工作的吗?”   男人身上的消毒水味,总让她觉得这人并不简单。   廖老师一听,四十左右的年纪,笑得和蔼亲近,有些许的深意:“他是医生,在省一医院的神经外科,我和他认识,也是因为他治好了我先生的病,我欠了他一次人情。”转而惊奇叹息:“虽说,我觉得我和这位陆医生,甚至谈不上认识,但自从知道了他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摘掉了手套。”   “哎,小姑娘,你知道他在省一医院里,大家都怎么说他么?”   白霁溪乖巧,“您说。”   屋外的天色正一时比一时暗。   车窗上疏影横斜,云端开始泛出冷青,不止是廖老师惊奇,车子里一位被雇佣的属下吃着惊,纵使在开着车,也见多识广,偶尔一眼掠过后视镜,还是着着实实被惊的快掉下巴。   晚霞自窗外向车厢斜切,一片阒静。   男人隐在夕光后,面容略暗,不见戴着手套,无声地垂首亲吻起掌心,辉光里虔诚不带欲色,睫羽轻颤,许久,睁开,瞳孔漆黑而安静,渗着一种深冷的戾气,透过后视镜与开车的属下对视,那透骨的冷意能渗入血液中。   属下打了个寒噤,连忙道歉:“对不起,先生。”再只管开着车。   陆淮深直起了身,只问:“立牌处理好了?”   廖老师这边他有提前协商,无须担心会对阿霁露馅,就听属下应:“是的,都处理好了,除了架子,其他东西我销毁的很干净。”   属下自觉报告:“至于那叫江文的小律师,目前,已经被事务所开除,下一步,他应该会离开本市逃避。”   “不够……”   听先生喃喃,低语,“阿霁在下车后,跟他摆了手,一次。”   “先生。”属下听到这,犹犹豫豫,好心提醒:“白小姐,是律师。”憎恶分明的律师,所以您可千万别把这一天下来的好感作没了。   因而,有了白小姐当先生的束缚,他知道先生是不会失去多少理智,最多是用别人犯过的又不为人知的事,比如肇事逃逸,这种当事人真实做出来的。   陆淮深轻触着手心,换过了电话卡号的手机,号码不再隐蔽,手机一震,记录在通讯录里唯一的一条号码发来信件,来自“阿霁”,她的声音隐约就在耳畔,试探着:“你几点回,我跟廖老师包饺子,给你留点?”   他的眉才舒展,沉吟,仔细打字:“留,我会尽快。”   “阿霁……”这声唤他没有打进短信里。 第四章 【处置】 预感   夜深了。   还是那一条无人的阴黑小路,孤零零的一盏路灯。   老岩带着小弟们回到灯下,狠狠地抽起了烟。   自从上次极不容易撞见了要回家的独身女孩,却没等到他行动,甚至没能摸上一摸,便被突如的一通电话打扰,对方语气平淡,说要砸他新买的摩托,后来他火急火燎地冲回了家去,院子跟房子碎了,摩托车没了,对方留了字条,让他去派出所自首。   自他奶奶的熊。   那辆摩托可花了他一万多大钱,还没碰过,但转念一想,好在那会没把姓白的小妞到手,他知道,他们在派出所不过是蹲个一天就能解决。   这刚从派出所被放出来,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必须逮住那姓白的妞,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至于知道她姓白,是从派出所民警那听来的。   往地上啐了一口,丢了烟头,抬脚辗转碾熄,四周漆黑的不见任何东西,光圈之内蚊虫细小,像灰尘,他不耐地抬手去挥,问着小弟:“上次她是几点出现的?”   这小弟正是上次受了麻醉针,还经受了电击,面部着地,以至于到现在,被纱布蒙着的鼻梁还渗着血,眼神吃人的狰狞,抬起偷来的手表瞧,“差不多是八点半。”   一样摁着股邪火,迫不及待想出出气。   一群人干等着,不知道分针过了钟表几个来回,路口的霓虹不变,多了纤细的人影踏入了眼帘,和上次一样,衬衫包膝的裙,唯一的不同,她这次披着头发,把脸蛋掩盖的隐隐绰绰。   老岩一见,板挺了站姿,冲兄弟们递去眼神,大伙都很是亢奋,重重地摔了烟头,磨拳擦掌地争先跑起来,果然女孩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叫声立刻被麻布一裹,让一人扛住了。   老岩笑:“走!”   回了他们临时的出租屋,本该是一群兄弟解了裤腰,准备好好放肆,可在放下她的下一秒,麻袋从里被破开,恰是电光火石,锋利的寒光瞬过视野,没割到他,但吓得老岩猛一哆嗦,接着,在闭眼的黑暗中,一声声惨叫嚎啕,他又一哆嗦,倒退两步,重新系紧了裤子,赶紧瞅瞅。   眼前由模糊到清晰,最终看清了满地上躺着他兄弟,不见血,而是一个个捂着伤处哎哟的叫唤,被捶的不轻。   那女人彪的,提着小刀子,抬手扯下了衔到嘴角的发丝,露出令他陌生的五官。   这——这不是那个姓白的小妞!!!   老岩吞吞口水,想撤退出门,咯吱一声,上锈的门隐隐是替他牵出了更庞然的危险。   赫然回头。   开门的又是浑然陌生的人,西装革履的进屋来,随即把门扶住,迎着伫在门外的又一道身影入室。   那人离了夜黑,步入灯下。   寒气迫人地漫入夜色的深雾,逐步刮出人体内本能的恐惧,那一双眼眸也是深黑,平静的未有丝毫波纹。   即使是平静的,老岩的目光仍颤了颤,越发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天灵盖,汗毛直竖,其中一根神经“啪”地搭准了线路,嘴巴就一溜:“是你?!”   绝对是,打电话威胁他,还扔了他摩托车的那人!   陆淮深新戴了手套,没有动,扶着门的属下率先心领神会,从西装内侧的衣袋抽出一叠纸,来到老岩的面前,提着刀的女人配合着他,一气呵成,打趴了老岩,折着老岩的两条臂膀让他跪下去。   女人冷笑:“这文件上,可都是你犯的事,你们这些王八蛋,专仗着摄像头少的地方拉伙抢劫,替人当打手,砸坏了好人家的店子,现在还想对女人动手?”   拿着文件的男属下补充:“按了指印,我们会送你去派出所。”   老岩挣了挣,自个儿五大三粗,居然一时还挣脱不开,面上完全过不去,更是挣扎激烈地连连暴起粗口,手上用力,死也不让他们掰出来摁指印。   “怕什么。”   这一句,清越而出。   屋内一致静了下去,相比周遭,不远处,身长明华的似玉,与他们隔出千仞的距离。   只有老岩不知所以,敢直视着他。   陆淮深是觉得脏,走了不出两步,又驻足,将地上的人打量,深墨的眸浅带了笑意,无法捉摸,便成雾化去,随后拿出手帕包裹的物件,捏住边角顺次掀开,徐徐的说:“你能做出那些,还怕什么警察。”   被包裹的手术刀逐渐呈出完整。   他拿捏着刀。   男下属自觉职责所在,思来想去,不得不在先生的耐性边缘疯狂试探,小声劝解:“先生,为了白小姐的好感着想,先生记得适可而止。”   便引凝了片刻的死寂。   触到先生沉在眼底的寒岑,后怕顷刻拉响了代表性命垂危的警报,他腿一利索,后退几步,垂了头,但心里总归是安定了,事关白小姐,先生一定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八点左右。   偏近热闹的街道,派出所外街景不变。   却不出多久,奔进了一位五大三粗的熟人,前不久在这派出所蹲过,只看他砰的跌在地上,不大清醒,还在吃饭的民警一怔,赶紧上前查看,发现这流氓的身旁还有着文件袋,翻了翻,有纸页上贴着U盘,像是证据。   这一下,民警赶紧招呼同事来,一番忙碌过后,其中一位查看了U盘内容,从电脑前离开,向他们确定:“里面有个视频,是这姓岩的招呼了一帮的人,半路扛走了个女孩,还有其他的事,就是照片了。”   “他这手上是什么?”   另有民警发现了新线索,掰扯着老岩的两手给他们瞧,没见血没见伤,光是薄薄的茧皮被缝了针,精细了得,立时又有民警带来那份文件袋,文件上,一桩桩罪案描述下,俱是十个凌乱的红色指印子,俨然按指印的人被什么吓得不轻。   那位民警解释:“上面是红油墨,不是血,指印我粗略比对过,跟西桥区的抢劫故意伤人的那件案子,有一枚能对上。”   墙上的挂钟在这时,指向八点半。   街上的车流还较为拥堵,经过派出所的那条路,车内的气氛还降在冰点不上。   男下属开着车,心惊胆战,遇见红灯停车的空隙,生存欲旺盛地频频向一旁抛起了眼神,引来副驾驶女下属的注意,他口型无声:“小香,先生还在生气吗?”   小香不理,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说他怂。   华灯满目,繁碎的光撞上车窗,后视镜里,后座明暗闪瞬,衬出手机屏幕的亮,映在先生眉间,沾了点路灯的暖色,轮廓初融分明柔和了下去。   先生一向令他们感觉自控惊人,原来并不是。   屏幕上,陆淮深最新保留的短信,皆是定时发送的内容。   ——“阿霁很乖,穿了长裤。”   ——“阿霁还要放下袖子。”   阿霁的手腕细白,和小时候一样绵,手心软软暖暖,还有离他近时,会弯弯的杏眼,也有和小时候不同的,她指线变得长了,他的小云朵长大了。   他长久的注视,柔着眸光,但语气里未见缓和:“下次保护她,换个方法。”   飞针会伤害到阿霁。   小香应是,懂得先生所指,当时情况千钧一发,她暗中离先生的爱人有些远,只来得及麻倒那流氓,避免他伤害到那女孩,却没想到,那女孩最后会将飞针拾起来,当证物。   赶在八点四十之前,车子停在了廖家门外。   开门的是廖老师,见着陆淮深,她颇有些无奈的直述:“你快去跟她聊聊吧,正好我现在开车去医院,看看我先生。”晚饭时其实她去过了医院送了一次饭,从这一句揶揄的语调,想表达出的意思相当明显,就想着给这一对小年轻腾空间出来。   陆淮深颔首,道了谢,接过鞋套。   隔着半个客厅,小姑娘正垂首,捏着酸奶块咬住了没放,膝上放着书,她瞧着。   如常的一幅画面。   又与她平时的看书有别,阿霁这一次,也是为了等他回来。   被这真实且让他眷恋的暖意包裹,仿佛从未失去过,缓缓悸出知觉,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而微微地颤抖。   这是,很快会专属他的阿霁。   他兀自按捺,见他静止,廖老师多说了句:“对了,白小姐刚还问我,为什么网上查不到我办讲座的信息,所以你们那,没人看见那广告牌吧?我怕有人看见,信息散布出去,最后我还得抽出照顾我先生的空余,真得办个讲座。”   陆淮深未应,是门外兼职他司机的安文替他答复:“廖老师您放心吧。”又道:“这时间有点晚,我亲自送您去医院。”   于是左右很快,闲杂人一走,剩了两人在客厅静了下来。   白霁溪发觉,一扬脑袋,清脆的咬断了酸奶块,想打招呼,嘴里又含着暂时化不开的食物,索性拿高书本拦在鼻尖前,剩下晶亮扑闪的眼睛来,坐直了:“陆先生。”   “嗯。”他的回应低而哑。   白霁溪咽了干净,把剩的酸奶块放回包装袋,起身:“廖老师包的饺子太少了,没剩下的,只剩了我包的,是猪肉白菜馅。”自己比较喜欢吃,只是不知道他的口味,进了厨房探出身:“可以吗?”   小姑娘声音轻,翘着想要掩饰,连她自己也没觉出的期待。   她第一次包饺子。   爸爸妈妈厨艺精湛,她打小没敢在料理上现几招。   心率又一次窒住,他抿着上扬的弧,一并忍住窜至指尖发麻的极致愉悦,才道:“好。”   “你放心,是新碗,我给你消过毒了。”   白霁溪说着,继只会煮面毫无料理天赋的自己来说,现在的她,又学会了包、饺、子!   陷全是由她自己搅碎和搭配,她麻利地洗了手拧开炉灶,中间忍不住,即兴调了蘸料盘,转身要一块端出去,他已经坐好在餐桌前,却起身走了几步接过了碗盘,她高兴的小声谢谢。   目光一动,坐下的时候,那端茶桌上的摆置没有变,看过的书也压在那。   吃剩的酸奶块不见了。   打了愣,头扭向他。   餐桌礼仪上好,不出一丝声息,衬袖平折,指骨冷瓷,清洗过,消毒水的气味比上午见时显的浓烈。   不可置否……   这么一位年轻的英俊医生,认识他以后,白霁溪只觉得他过于危险,既然短时间内没有恋爱打算,那应该得远离他。   所以庆幸,只等这一天过去,她便不会再找他帮忙。   “云朵。”   小姑娘微一震,蓦然回神,那双眸已经近了眼前。   不容着光,隐着如焚的暗烈,与她目光撞上,被她猝不防的睁圆娇憨,自持的边缘以每秒失了耐性,再也维持不住地离析。   他轻笑了一下。   咫尺地卷了气息扫过她鼻尖,愈软了宠溺。   恍惚是她的幻觉。   男人一手握着杯口搁放在餐桌,腕侧杯光流动,交映在杯光里的,无处不是在引入沉迷。   窗外有了风声,她透不过气,脑门发烫,导致理智恢复延迟了许久,泛凉的呼吸洒落了她唇间,那一瞬,一个激灵,白霁溪跌撞地抵住了桌子仓皇站起,躲避的及时,可凉意犹在。   她红着脸,又慢了一拍,才记得狠狠擦拭嘴巴。   没被亲上也得擦。   她就知道,不能再跟他相处下去了!!   气的要炸的云朵儿直发着抖,也十足可爱,陆淮深指指自己的耳廓,声音还哑,满是笑意:“你的耳廓上,沾了笔墨。” 第五章 【惊雨】 答案   “你骗——”骗鬼!!   耳朵有笔墨那跟她嘴巴有什么关系,颤着的音线飙到小半,白霁溪又慌张抿住,目光里生了水雾,透露极点戒备。   因为他不再看她,而是将衬袖放下,准备起身。   她像是受了惊弓,应激一般去搓揉耳廓,放到眼前一看,手上还真的沾了黑。   仍然想跑,在他起身的一刻,周围隐隐又热了起来,掺在其中的清冽成丝作缕,有挣不开的错觉,她退后,头也不抬囫囵了一句:“我先走了。”拽过沙发上的包只想快点远离这,灯华垂泻,却忽然天旋地转。   来自手腕上,他的气力变得清晰,扣着她略用力使她转了回来。   小姑娘怦然,又不能动弹,着了怔。   陆淮深顺着她手腕,轻易地扣进她的手。   捉齐了她两只小爪,放手上按按,低声道:“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不容她抗拒,用上自备的消毒纸巾,将她被墨水染黑的指腹慢拭干净。   而她,没办法直视着他。   面对屋外停着的一部轿车,不是上午她坐过的那辆,这部车的身价不菲,甫一拉车门,副驾驶的风格迎面。   卡通的水袋坐垫,靠背则是薄绒,她已经平静了点,坐的面无表情。   有夜风穿拂,小小的,让她喜欢的叮呤作响。   后视镜系坠着一缕风铃,是云朵的形状。   “喜欢吗?”他进来先降她身边的车窗,降了三分之一,晚风清徐,温着缱绻,他轻轻拨弄着风铃:“我很喜欢。”   男人的长指盈着风铃的一点剔透,正自团着的大朵云,闻言,余光凝视他一会,依着靠背柔软的垫子蜷了蜷,只当是爱好巧合,并在脑海中“此人非常危险”的警告提示上,重重划掉“非常”,加上“特别”,是特别危险。   她抵着窗,不想理睬他方才的自问自答:“这辆车,才是你的?”   陆淮深应了,温声:“上午那辆车,是我司机买来送他母亲的,因为提车的地方离医院近,所以,我就借了他的车去接你。”不然,他不会让阿霁,坐在除他之外的男人车上。   阿霁有他,足够。   白霁溪揣不出他的想法,持着沉默,毛乎乎的绒将她簇拥,伴着路边的灯连成光弧,困意拉扯的绵长。   昏昏欲睡中,又在临靠小区前,她还困的不是很清醒,垂着脑袋等他把车停稳,任由他牵住上楼,将她送回家,两人在门口互相道了晚安。   只是关门之前,无端由的,总认为缺少什么……   对了!她一下惊醒,忙打量门前的地毯跟门边角落,没有纸盒,应证了她这几天来的想法。   变态一定是住在这里,看见她带人上了楼。   这回她有了经验,“陆先生,你等等。”白霁溪留住了他,转身在玄关、窗户下反复检查,确定没有新的纸片塞进屋来,她转去厨房里,从冰箱拿一盒脱脂奶,出来还见着他在防盗门外。   他对她笑了,不曾有丝毫的不耐。   她将牛奶送过去,还是道了声谢,“让你等这么久,那,下次见。”说到这,小姑娘虚了虚,手脚利落地关了门。   因为牛奶经过了她的手,虽然冰,陆淮深一直放在手中,下了楼,驱车驶入车库,再有意放慢速度折回走廊,打开了她的邻门。   钥匙搁上鞋柜,发出了细微声响,落针可闻。   墙壁不能彻底隔音,浴室和她因格局离得最近,听着她脚步哒哒地穿过,他跟着走,回房拿换洗的衣服,在她如释重负的音律中轻阖淋浴门,水声开的低,蒸雾弥漫,灼的黑眸凝定,依稀透过墙,想象着。   离墙再近了些,花洒的水打到后颈。   听她音律停了停,忽然低低的,揉着水意的呢喃念的全是他。   ——“好好的医生。”   ——“怎么那么不正经?”   分明是清冷的皮相,温柔出来,她就认定他这是不正经。   白霁溪腹诽着,搓揉头发起沫。   而一墙之隔,“不正经”的陆医生,关了阀,携着未褪的水汽,轻轻浅浅满身愉悦,想听的更加仔细。   夜色沉沉。   凌晨时却下起了小雨,天色走亮。   伴着雨声醒来,她睁眼看窗,雨迹斜一笔纵一笔,乌云蓄在远处的楼顶,比起猝然直下的暴雨让人好接受的多。   原本打算穿回包膝裙,想把那变态气气,见着了雨有变大的趋势,白霁溪才不得不打消念头,穿的中规中矩,准备迎接下雨天,变态先生的特殊礼物。   开了门,是比以往大一倍的纸箱在那。   不比晴天,箱子里什么都有,有伞,有早餐,雨靴,只这次多了糖腌青梅的玻璃罐。   每次下雨,纸盒都大了一倍。   她什么也不碰,依旧只拿起附带在食盒上的那一张留言卡,冷沉木的香,浓致幽远,如他的字迹:“早安,雨靴要穿,因为阿霁讨厌洗衣服。”   字里行间,日渐不加掩饰的欲想,倾吐越发流畅。   “还有鞋,如果阿霁同意,可以全部让我来洗。”   夏季的雨时时多变,她动了动脚,白色的平底,像隔在耳边的一层膜被揭,闷雷交织着雨声争先恐后,越来越大,越下越大,嘈杂的弹迸着寒意,几乎溢满了血管,呼啸着无声又推近猛烈。   满路上水珠迸溅。   事务所里的情形照旧,趁老肖来之前,该吃吃该喝喝,这早上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少了小白姑娘的肉包香。   雅雅刚落座,对着旁边空的座位正奇怪,就见着白霁溪姗姗来迟,一言不发,身上没怎么淋湿,杏眼湿着剔透,掏出一颗卤鸡蛋,往雅雅这边工位上一放,问:“你不是找合租的人么?”   雅雅望望桌上的鸡蛋,没会过意,望回来,“对,只是我还在考虑……”   又一颗卤鸡蛋,被小白姑娘掏出来,放在那一颗鸡蛋旁。   雅雅咽了咽,恍然大悟:“小、小溪,那你想什么时候搬?”   白霁溪掏出最后的两颗卤鸡蛋,送她,没什么情绪:“就今天,今天下班我和你走,坐公交。”落座回去,放下容量尚中的包,包的颜色并不惹眼,跟服装搭配,避免地铁站里被变态瞧出来:“洗漱用品我带了,换洗衣服也带了几件……”   “我有,有崭新的床单被套。”雅雅点头,就了一颗卤蛋剥壳,“晚上我帮你一块收拾。”   语毕,甜软的一团带了香蹭了过来,被她及时的抵住了,雅雅抵着,笑起来:“要上班了,我的白小姐,去去去。”   下午不到傍晚,天阴的透了。   肖大律师难得好心,放了他们早退,于是白小姑娘卷着包袱跟着雅雅,把握着每一分秒,趁早窜上了公交。   不在下班的高峰,车子里较空,她们找着了位置坐稳,雨哗哗地敲打铁皮车顶,湿漉漉的铁锈气,车窗悉数模糊,谁料,下一站没到,陷入了严重的堵车。   通红的车尾灯一盏一盏地包围了窗。   手机震了起来。   她一直捏在手里,屏幕一亮,明知道躲是躲不过,发僵着把手挪开,露出一半屏幕,足以显示出完整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怎么不回家?”   很快,第二封,第三封……不断有短信发了进来,屏光一时无法熄灭,雪亮的照见她瞳仁抽缩,有细微的颤。   ——“阿霁不回家了?阿霁,你要去哪。”   ——“阿霁”   ——“阿霁”   ——“阿霁,没用的。”   ——“等我去找你。”   屏幕上一封又一封的信,她看着手机,看着隐约她已经不大认识的东西,最后的那丝侥幸都失去。   医院大楼的每一层逐渐通明,外墙上浮映着万家灯火,比明珠粲然,也是喧嚣的。   除了办公室内。   空气阒静,窗上投映着医袍明洁,他穿出入骨的深冷严谨,不等下属说全,陆淮深森然打断:“复刻房东的号码,十分钟之内,我要看到成效。”便掐了通话。   下颚瓷白,仿佛平静,任漆黑的戾暗涌着如何的骇浪,他抑得分外的轻,微微出神。   为什么,又要跑……   这样的雨天还不是很冷,他指背泛的苍白,静止了许久,方脱下医生袍,拿走墙角的黑伞。   窗外的雨在他身后渐远,上了车之后的雨势趋近细雨,借着车内的静,他用另一张电话卡拨出去。   那端慢了几声,才接听,清脆的唤道:“陆先生。”   他一笑,语气是与眸色不符的温软:“你还好吗,还在加班?”转而: “我听说,雷雨天常常会停电,要不要我去接你。”   “云朵。”   听小姑娘欲言又止,“我……”接着,她身旁忽然嘈杂,有人惊呼了一声,在她旁边叫着小溪,说是房东发来短信,说楼栋停电了,这可怎么办。   他已经拧开引擎,低声流淌,穿过沙沙的雨幕,“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终于答应,声音小小的,裹作一团棉花,有点难以掩藏的委屈——“好。”陆淮深眉眼的雾翳顷刻间散了许多,浮了明碎,像在望着她:“现在发我定位,我尽快。” 第六章 【方式】 走险   公交车抵达下一站,她独自下了车。   当陆淮深赶到,水珠渐小,站台的灯光人影交织,显得平地近是一面湿润的镜子,其中折映着她的影,人群里她盯着鞋,头发犹沾了水意,令拢在他周身的阴霾散的从无预兆。   白霁溪正愁着鞋面被飞溅的泥。   冷风忽扑上来,冻的她一抬头,随风伸过来的是他的手。   车里车外像是划分成两个世界,不知不觉,风铃在近处,被空调吹拂,封闭的空气间升温很快,他一一地调转了风向对准她。   呼着匀暖的气,她没能反应过来,前不久他擎伞的修长骨指,突然横过了她的呼吸下。   小姑娘怔怔的,苏醒了好奇,一时忘了抬头,呼吸就直直扑着他的手。   毛茸茸的暖。   陆淮深微顿,放慢地自她前方的抽屉拿出卷好的薄毯,揭了防尘袋,为她的腿盖上。   她小腿湿迹最深,小时候也这样,阿霁下雨天会时常踩中翘起的砖角。   昏昧的光,雨声淅沥穿破了静。   他的手指几乎不存什么温度,抬眸,望见她拽紧了毛毯,他对此毫无知觉一样,生生挤入她的指缝,不是隔着手套,清冷的指缠在她缝隙,微微亲昵的刮磨,一下,没一下,一手如常地发动了车。   他袖口密谨,该是与他这手上的温度相似,端方的疏距千尺。   白霁溪看着,收回思绪,拽着毛毯的那手微不可察地更加揪紧。   她不是真的犯傻,同意让见了一面的网友来接她回去,只是她琢磨那几封短信,联想了想变态先生的语气,尤其想到了他平时手写的字迹。   那是跟陆淮深的气质,太相似。   最为令她狐疑的一处,是他们行事上共有入微的细节,拿今早的纸箱来说,箱子里是雨靴,早餐,雨伞,陆淮深的车子里,则是毛绒坐垫,风铃,以及毛毯。   这几样搭配,未免太巧合。   她不知道要怎么起头,想的太久,犹豫的太久,下定决心地一张嘴,“陆先生。”没法看着他讲出来,在他指间动着,打算破釜沉舟:“我是律师,但论法学,陆先生学的比我透彻。”   作为书友,他是让她佩服的,“柏拉图追求的正义是道德正义,但既深知法律制度,同时兼得道德正义的,少之又少。”   白霁溪再是严肃,红灯的路口前,牵着她的那手回温而闲适,轻在她指尖捏了捏,表达在听。   “……所以。”   她恼的梗住了下,思绪被他打断,索性直接明了,迎上他低垂的注视,问的清清楚楚:“所以,我能去你家里,住一晚吗?”   转折突然。   他显然怔了。   信号灯转眼变回来,他没说什么,唇角初霁,绽入眼眸暗的由浅至深,低声的含长了应答,“好。”   车子如她所愿换了行驶的方向,越快越往市中心去。   一片新建的高级公寓区。   他选的楼层是顶楼,雨云低垂的位于可及的彼端,只需要越过偌大客厅,便是比她租的浴室一般大的露台,而装潢风格,白色为底,多用了浅灰系色调,如他的干净,令她觉得舒服的柔和。   这样一看,以至他拿来女式拖鞋,她忽略了这一双拖鞋的款式,与他穿着的男式是相搭配,俱是崭新。   “怎么这么傻,走树枝下面。”风一吹,他才暖蓬松的云朵又着了湿。   陆淮深先入厅,一直为她准备的毛巾派上用场,拭起她发梢,搓出不少的湿,他敛了笑,低声:“去洗个热水澡,洗漱用品都有,是新的。”顺手在毛巾外,捧着她脸颊轻轻地抚了抚。   目光落在他下颚,又极快挪开,“行。”抽走了他手里的毛巾,小姑娘搂着包疾步朝卧室的走廊,轻易找着淋浴间。   发现整条走廊,似乎只有书房是关着门。   既要找证据,自然书房里的痕迹最多,来之前她考虑过,这里有概率是他的第二住所,他或许还租了一套,她的邻门,可没搜集到任何线索之前,所有的怀疑只能放心底揣摩。   然而,在期待他晚饭会不会露现端倪,与变态的摆盘如出一辙的精致时,端上来的却是牛肉面。   放了驱寒的姜,尽管色香挺馋人。   小姑娘恹了。   偏不信,既然他煮面洗碗的速度跟平常人无异,洗澡方面他肯定着重,说不定,会洗的久一点。   趁着他洗澡,小姑娘摸摸索索拧开了书房的门,点亮手机,摸至桌前。   她要找的,其实仅仅是陆淮深的字迹。   如指纹一样,字迹这东西,从中能看出独属于这人的书写习惯,他再能变化,细枝末节还是不能掩藏,只要她找着文件、合同,但凡将他笔迹随便看一眼,她便能清楚他是不是那变态。   书桌一片干净,抽屉许多,缓缓地蹲下身翻到最后一层。   拿来手里的稿子,还是打印版本。   “……”   还原回去,白霁溪按着腰站直,捏着手机将电筒光照照大书柜,从底层摸起,正摸到了柜子中间,状似相框的木头棱角。   光线霎时绽亮,浇的眼前刺眼的晃了神。   闭目再睁开,四下里安静无声,她眼皮一跳,飞快地背靠住书柜站得笔直,晃了晃提前准备的充电线:“我,我进来找插座。”极力真情实意,小声的道歉:“对不起。”   檐下坠着雨。   眼前的人,与擎伞时的骨相重合,不过换了身麻棉居家的衬衣,偏了皎玉的润。   领扣上方,入目是一片玉的白。   心漏跳的那刹那,更是心虚,虚的整朵云炸了,毛毛乎乎的立刻要跑,他阻止不及。   眼见她经过桌子没注意,被桌脚磕中了小腿,陆淮深瞳底抽紧,径直拦腰抱起她搁上书桌上。   被磕中的那块骨头很容易会淤青,掌着她脚踝查看伤势,小姑娘没有做声,不自在地抽抽腿,身子往后撤撤,“我没事……就疼一会就好了。”   “要涂药,我去拿。”陆淮深放下她裤腿,她还低垂着眼,没应,眼眶有点红。   阿霁怕疼。   他去取药箱,背着他,她偷偷想把一只脚放地上,准备跳桌,他抬手轻松,握住了她伸在半空的脚踝。   白霁溪:“……”   他回来的速度好快。   敌不过他的气力,白霁溪干脆放弃地坐好,渐渐觉得郁闷,证据没找着,还负了伤。   痛感强烈,他指尖蘸了药水,按摩一样动作轻缓地覆盖痛觉上,添了奇异的细痒,她重新想挣扎,没防备他一直静默,忽然他就出声:“除了为病人诊治,我没有接触任何人。”轮廓绷的些微紧,对着她的伤处,轻了说:“别动。”   涂完了药,等药水干了干,他捏着她裤脚一点一点地越过伤处上方,掩盖她脚踝。   她穿着最松软的衣服,坐姿乖顺。   不再是过去了,过去的阿霁伤到了哪,会先来抱他,他等在她身前,放下了她的脚踝悄然地撑向她身体两侧,她温暖的香气愈发地近,仿佛氤氲拥抱着他,终于,阿霁抬起头来,惊醒地一颤,却是要躲,全然忘了她坐在桌上,险险要栽倒。   陆淮深眼疾手快地捞回她。   小姑娘被刚才的悬空感吓的不轻,以为会跌落,渐渐察觉,正攀着他的肩膀,睫毛再抬一点,能触着他的。   他迎着低了低,被她点亮了笑意。   隐隐的他的热气漏进她呼吸里,极是温柔的灼人:“不是……”不是不正经。   没说下去,他俯首调整出合适的角度,薄唇试碰她的唇,蒸发了他唇上沐浴后的水泽。   不再是消毒水味,全是沐浴乳的浅淡香气。   在他肩上的指尖,不知觉地蜷了蜷。   但……   白霁溪有些恍惚地分辨,唇上一暖,他含的满,细致的亲吻是一种勾画,浅于她唇外的尝,像极了医学研究的步骤。   胸腔跟碾着密密麻麻的砂砾,稍微清醒,目光里模糊着,他唇边隐若深意的弧度,从她余光掠过。   但,他气息里浮现的味道……白霁溪嗅了出来,是酸奶。   在廖老师家她吃剩的半块酸奶,果然是他拿走的,她说不出由来,但笃定,他吃了她那没吃完的酸奶块。   “云朵。”   不满意她的分心,男人磨着她唇角碰碰,划起一阵的酥,引得她颤了颤,他痴痴地,难耐的哑:“和我在一起。”便轻地抵回她唇瓣亲了亲。   感受着肩上,阿霁的力道有一瞬的松软,转而,拧作狠劲地来推他。   带凉的空气顿时填满两人之间,低低的卷过,她耳根的瑰红依稀浮着热,拢在他眼底,小姑娘转开了脸,动了动想揉揉耳朵,却让他牵紧了动不了,不得已,她软下声,恼着一簇火气:“你,放手……”   微凉的压上她耳垂。   不失医生专业的手法,拨着她耳垂游移耳骨内外,他甚至端详。   白霁溪赶紧攥住他的手。   呼吸沉了些,逐渐平静:“陆先生。”目光濛着水:“让我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她松手跳下了桌,逃也跑地回到客卧,反锁了门。   夜色漆黑,逆着穿窗来的清辉,她站在房门后,面上的神色不着痕迹地淡了几度,望着门,后退,抬起衣袖擦过唇瓣。   门底有缝隙,走廊的灯光溢着明暖,她弯下身——   他双脚正伫在门前。   抛开律师职业,除了客户,白霁溪自认最是不喜跟人讲道理,而陆淮深这人,明显他的界线不似常人,道理他听不进。   所以,就在他吻上她之前,熟读法学惯常的是寻人短肋,顺从他们欣然接受的方式,寻找解决办法,她摸着这条思路,在那会总算摸清了一个符合他的,解决的方向,知道了该怎么证明他与那变态的联系是有是无。   不管,他藏得多深。 第七章 【戏剧】 开幕   到了早晨,天还阴沉沉的,只是不再下雨。   一丝的风声刮拂,凉意阵阵窜过通风的缝隙弥漫,她一动不动,埋在被窝里,半是恍惚。   半夜好像是闷热,自己蹬开了被子,现在一觉醒来,却是整个人像寿司一样卷在被褥中。   怪香的。   云团儿眯了回去,软软地吸了一口,挥散了那点睡意。   卧室里太过安静,近乎于有些可怕,只听得到自己起床的动静,低低的她更加放轻,地毯上还是那双毛茸茸的拖鞋,踩进去,慢慢地攥上房门的金属柄。   蹑手蹑脚地直向着卫生间。   想着才六点钟,趁早洗漱回头再摸摸书房。   进了浴室回过身来,看见那人站在镜前,青翳色晨光笼罩着,他正在由下往上,系着还剩多半的衬扣,虚掩在衣扣间的,是匀致恰好的瓷白肌理,锁骨且清晰,只是望着她,他眼眸弯起:“早安。”   忍俊不禁,扣子没系好,先来揉揉她翘起的头发。   然而揉着,指尖落在她发热的耳廓,跟昨天夜里一样,经不住他多看一会,掩在头发里露出一抹的她的耳尖,无声地泛红。   白霁溪二话不说,只让他摸到了一秒不到,迅疾地猛后退,定了定才有所觉,卫生间内的温度较卧室偏高,她灵光一转,偏过了脸,墙上的水迹被擦拭干,浮了一层热雾,更是奇了:“你洗澡,你不关门?”   说着,眼睫伏低地颤了颤,摸到门柄要走。   头顶上一声笑意。   不知怎么,白霁溪有一点好奇地想抬眸觑,堪堪地抬起,落在他领扣,他系好,出其不意地倏然凑近过来,摁关了微开的门,她惯性向后撞去的脑袋,被他掌心垫住。   白霁溪怔了一怔。   离得太近,他鼻梁挺拔,萦绕着清冽温热,一点热软,沾压她嘴唇,亲昵地碰了一下。   晨时的清辉镀着他肩侧。   “五分钟之后出来吃早餐,不要洗漱太久,不然,我亲自来捉云朵。”   直到她站好,陆淮深松了手,出去关上了门,去主卧拿腕表,临走前,注意到主卧里未用过的卫生间。   将它关门。   医院的上班时间比事务所早一小时多,洗澡前便煲了能补气血的药膳粥,守着小姑娘吃的饱饱,送她去事务所的路上,接近事务所,她忽然提出要下车,理由是:“我想去前面的蛋糕店。”   “我陪你。”   “不用。”车子是停靠了,白霁溪扣不动车门,便直直盯着他:“陆先生,你说过会让我考虑的。”   话音掷下,砸不出波澜。   车停在路边,前后尚停着不少的车辆,漫长的沉寂,正几乎是对峙的时候,他牵起她的手,贴上她的手背轻柔地呼吸起来,“给你时间,不是让你考虑。”他抬头,一声声绕着人心弦,却是冰冷的寒意:“是让你接受。”   到底还是解了车门的锁。   白霁溪不及多想,下车走出几步,又定在原地,强迫着让自己镇定,维持住正常的脸色,她揉了揉脸,转身朝还停留在那的车,摆了摆手。   而驾驶座。   见阿霁有乖地跟他再见,陆淮深一直凝视,如春冰初融,抬手拨动了风铃。   事务所里除了几位老板,便只剩下前台有开门的钥匙,所以前台同事来的最早。   白霁溪是第二个到的。   知道陆淮深的车一路跟来,她神态自若,坐回工位,放好包跟蛋糕,从这个角度,目光随弯腰一扫,先入目的是她穿的鞋,鞋面被泥水飞溅的印记,完全不见。   别说是鞋面,她坐着,忙把座椅和她自己搬到明亮处。   雪白的胶皮鞋,鞋底都干净无比,只有她早上走过一小段路沾到的脏。   时间过得快,陆陆续续有人回工位来,雅雅来的不迟,走近桌子遇上白绵绵的坐在窗前,半身伏在膝上,晒着窗前的明光,纤细的双臂伸长,摸摸鞋面。   雅雅看着,跟着有点发愣。   还是那团白绵绵最先破了静默,眼前一亮的站起:“雅雅。”将工位上的蛋糕送她:“雅雅,我想请你再帮帮我。”   雅雅挑眉,先坐下拆蛋糕盒,露出里面的提拉米苏,看样子,这个忙有点不简单,雅雅笑:“你先说。”   “是这样。”白霁溪推着椅子到她身边来,也坐好,“你帮我请个开锁的师傅,你跟着他一起,让他在现场就帮我拓印一把钥匙出来,至于地址跟房号我一会写下来给你。”   “拓印钥匙?”雅雅稀奇,大概想问为什么这点小事要别人代劳。   “对,只需要拓印钥匙。”   白小姑娘说不清,因为她想要拓印的不是她家,是她住所的邻门,大有可能是那位变态先生家门的钥匙。   有了钥匙,她还需要更多线索来确定,他确实住在那。   最后,道:“行动的时间是明天下班后,事情成了,我再请你吃饭。”   这天过的平平,陆淮深那没怎么来打扰,作为神经外科的医生,还是在省一医院,能稍微有空闲的时间已经让人意外,他这么忙,也恰好合了她的意。   唯一的不合意,还是家门口地毯上,多出的那纸盒,像料到她会回来。   隔日。   天气放晴,徐徐地回了温。   下午的日晒强烈,手术室阴凉的极静,气氛倒不紧绷,到了其中最重要一环,大家默契地着重注意着那一位。   开颅手术中,正常的解剖结构会因病变的存在而扭曲,即使术前做过评估,仍有意外发生。   他持着器械,针对微末的病变部位动作亦细微,不知过去多久,额角渗出薄汗来,随即他男性的同事为他擦拭,小心翼翼,全程手不能挨着他,渐渐手术靠近尾声,收尾交给另一位医生,他最先退出手术部。   紧跟其后,是手机铃。   下属安文打来,告诉他:“先生,白小姐正在您所在的医院里,到了三楼,找到了神经外科的诊室。”   陆淮深赶过去,远远地她坐在诊室对面的长椅,穿的不像工作时的拘束,抱着食盒,身旁有其他诊室待诊的病患。   看着她,目光里无可抑制的深炙起伏,牵起她就走。   办公室内,消毒水味到处可闻,医生袍上最显,陆淮深放下她带来的食盒,褪掉医袍挂好,回头见她在打量着他,几步上前:“云朵。”   “哎……”   抱得满满软软,听着她闷在他胸口前低唤了一声,陆淮深抚上她脸颊,让自己的倒影坠入她眼中,“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昨天他下班的晚,发出去的信她一封没理。   小云团杏眸被晒的明澄,在他凝视里要支持不住,想要躲开,被席卷入唇瓣相抵的烫。   来自他唇上的热力,热气太深。   灌着她肺腔隐隐泛痒。   唇间,他吻的又缓又密,满含她唇肉 ,记起了什么,停住,在她唇角温存般磨了磨,热意卷过她唇齿里,摩挲起她耳后的那窝弧,白霁溪的眼圈急速地涌上水雾,他便亲在她眼睑:“ "晚安。" ”   “这是昨天,我发的第一封信。”   轻啄她唇瓣:“ "我也想试试提拉米苏。"这是昨天,我发的第二封信。”   昨天他发来的信件,白霁溪当然是看了,那会是零点,睡意朦胧里,她满是想着,这人都忙到这个点了,还不忘查她白天买的是什么口味的蛋糕,一边腹诽,撂下了手机,彻底睡了过去。   脱离回忆出来,她应了声,然后,生硬地抱住他。   如果这位陆先生真的是那变态,以他忙碌的时间来看,他一定是请了人,专门留意着她的行动,不然为什么她跟着雅雅才一上公交,他就能得到消息。   如果是这样……雅雅替她拓印的时间里,她在医院是最安全,待在他身边,跟着她的人才不会留意到其它。   窗外树影摇曳。   陆淮深自全身一震。   她抱了会,挠挠他的衬衫,喃喃:“那,陆先生会帮我抓到变态吗。” 第八章 【吻合】 玩偶   她的指尖是挠在他背部,渐渐感到好奇,隔着他的衬衣摩挲,慢慢摁到了他腰身处。   小云团怦地在原地,像是着了红扑扑的霞。   只凭着双手丈量,他每一寸线条,一定是跟刀刻一样的漂亮,白霁溪陷在这奇怪的认知里,呼吸在唇瓣上,他的那气息,便含着一丝满足的笑意,来到她额上一啄:“别怕。”这是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午后的风从耳边拂过,每一处都在软化,也叫他松懈了下去,力气收紧,抵入了女孩颈窝。   满盈柔嫩的香甜。   愈发亲近地在他血液融化,然后,小心翼翼抚摸她颈间,些微颤栗,悉数的包含进低低的嗓音:“没有人,能伤害你……”唇角搐起弯来,从她颈边蹭的更深,搐发一声长长的自胸腔里的喟叹,也蕴着丝丝颤栗,刷弄着云团儿发了颤。   陆淮深箍的更紧,含咬她颈皮。   将他衬衫捏的皱了。   白霁溪惊醒,最是怕痒,直躲:“陆,陆先生!”抵上他使劲地推:“我拌了鸡丝凉皮,早上在家做的,上班的时候一直放在公司冰箱里……陆先生,不尝一下吗?”   陷着淡淡清冷的空气中而头皮泛凉,他不管不顾的疼宠,无处可逃的骇人般,直等他哑的“嗯”了一声,牵着她站好,她跟着重重松了气,被牵在他指间,低着头,轻轻晃晃他的手:“你一会还忙吗?几点下班。”   陆淮深捧住她脸颊,迫她抬起,极喜欢的在她眼中找他的倒影:“有手术要做,估计得五个小时,陪我。”半带哄诱:“办公桌的第二层抽屉,有酸奶,还有我做的面包干,切的水果。”   五个小时,那钥匙都能做上百把了。   她不情愿,还是点头:“好。”   五个小时的等待,她等在他的办公室,等他洗净了碗一走,本坐在他位置上的人腾地行动,翻箱倒柜地搜索,非要找到带他字迹的东西不可。   日晒西挪,窗下火烧的霞衬出树影漆黑,嵌印在地,延伸上散落的书籍。   抽屉有锁,没锁的书柜跟抽屉她已经翻遍,只有医学相关的书刊。   白霁溪怔怔的坐在地上,有一种比失落更难受的滋味,堵着那一点火,上不去,下不来,还是雅雅的短信抚的她心气顺了点,钥匙成功拓印,禁不住她扬了扬眉梢,把书刊还原。   还有两个小时他才下班,这个点,至少得吃点饭,可是到了拧动门柄的时候,门却打不开。   反锁状态。   太阳一分一分地落下。   通办公室的走廊一片白亮,一盏盏的灯光从楼窗映出去,陆淮深穿梭过走廊的窗,掏钥匙。   隔着一室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她,他也不开灯,拿手机的屏光照,框出女孩趴伏桌面的轮廓,桌上还摆着几瓶酸奶与空了的面包干袋子。   她似是发着脾气,每一瓶都让她喝了干净,他带来的温水她没动。   “不乖。”轻说着,抚过她脸边的发,捋进手心里来回摩挲,过了许久,熄了屏,轻手轻脚地换回自己的衣服,将她抱进怀里。   医院大楼的偏门前,停放着一辆漆黑的轿车,安文候在车门旁,见到陆淮深他们出来,安文连忙打开后座车门,姿态恭敬。   “先生。”   陆淮深只作惘闻,略低着头,紧了紧怀里小云朵的肩,使她深埋入怀,坐进车任安文阖上车门,只是安文回来驾驶座,又忍不住地向身后瞧一眼,见先生还在低头理白小姐的袖口,遮住了她的手腕,身为下属,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细致。   先生真是唯恐扰醒了她。   他惊奇的感慨,再撩起眼皮,透过后视镜,那双眼眸漆黑压抑,一瞬间的森寒,安文噤若寒蝉,忙不迭发动了车,然而行驶中途,不得不忍着寒颤小声询问:“先生,我们去哪?”   接在提问后,车里溢出一阵伸懒腰的呜咽。   戾气散去,陆淮深垂眸。   她目光清清亮亮,低声的说:“送我回家。”不容他拒绝,在他怀里起的凶猛,直直地吻他。   不再尝表面,蹭入他唇线里,生涩地舔起他牙龈来,骤然被他含吞更深,拗着她腰肢微疼,有如蛰伏的癫狂,几乎她吻来的那一刻便失去控制的爆发,白霁溪也不退缩,一手轻触男人的喉结,诱使他颈侧发紧,浮出来青脉。   他一身衬衫仍然工整。   白霁溪另一只手,便悄然地偷摸他长裤口袋,摸着了两把钥匙,有一把在形状上,大致跟她的家门钥匙一样。   应该是这把。   摁压钥匙的齿锯,一旦记住,同时撤离了他的唇,他的热意缠缠绕绕的跟随她,掌着她后颈又追了上来。   没让他得逞,车身一停,她神色也变得毫无缱绻,冷冷的挪到座椅另一端,推车门下去,再转过身一把合上车门,翘起嘴角:“陆先生,我觉得我们还是不适合,就不要再联系了。”说罢,擦了擦嘴。   白霁溪逃得快,尽可能用最快的速度回家,一重重把防盗门反锁,到了卧室翻出白纸,找不到铅笔,随便用一支将那把钥匙形状勾画,最后裁剪,放文件里夹妥。   楼下。   车还停在那,车内小灯亮着。   椎骨噬人的冰潮,没入骨缝堆蓄,安文不敢抬头,听见后面推开车门的声响,他深吸了一口气,跟着下车,“先生。”目光所及,医用的手套戴在那人手上,而正戴着手套的陆淮深,声音一如既往:“抬手。”   安文伸出手,下一刻,手腕几欲脱臼的剧痛来袭,没能看清楚,剧痛里猛然摔倒,整条手臂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已经脱臼。   但他不能顾别的,冒着冷汗跌撞地爬起,跟着白小姐的有小香即可,他只负责开车,于是站了起来:“先生放心,我一定,不会再看白小姐一眼。”停顿一下,疼痛锯着手指微微发抖,先生容不得脏,他老实的认了:“也不会,不会沾赌,今天我朋友是想拉我过去,我已经拒绝了……以后更一次也不会沾上。”   四下里都很安静。   楼上那一扇布满云朵的蓝窗帘,泛出的灯光温暖。   灯不久便熄灭,睡得比以往早,又趁着太阳没出来,清晨六点的样子,白霁溪轻悄悄地带起一阵风蹿出了楼,穿着那件及膝的裙子。   地铁站还是熙攘,隔着憧憧的人,她站在车内等在下车队伍的最后,没料到比平时上班早了一小时多,地铁还这么多人,兀自地下着车,完全没有意识,人群穿梭,不过隔着一节车厢,另有一道身影随她下来。   驻足。   不出声息,地铁的玻璃墙勾勒着他修颀静立,多了一处变化,他戴了细金的眼镜,黑眸冷邃浸骨,微垂,划过她的小腿跟踝,就在这时,医院里科主任打来电话,通知他上午还有会议。   陆淮深挂断。   不止神经外科,院长也极是让着他,他总是令人惊叹,也令人害怕,惊叹着他所拥有的外科医术,却害怕,他严厉疏离的有隔千仞的寒尺,除非病情方面,他从不与人言辞。   新来的外科男医生不大信,从会议初始一直观察他,趁着午休,被小护士委以重任,当陆淮深出办公室,他喊住他:“陆医生!”不在意对方戴着手套,开口就道:“陆医生,这周六不是要开坐研会么,我跟陆医生同列,一块出差,我就想问,陆医生有没有喜欢吃的,到时候,大家一块出去吃。”   陆淮深依旧一言不发,走了两步,停下。   转过身,改变了主意:“锅包肉,蛋黄焗南瓜,琉璃虾,炸酥肉,水果茶。”不等新来的外科医生说话。   走廊上明光铺砌,他眸色缊着墨:“夫人爱吃,我随她的喜好。”   几个街区开外。   浑然不知当了陆夫人的白绵绵,夹起酥肉一口吃掉,抽纸巾抹了抹手,便迫不及待接过雅雅递来的钥匙,拿着钥匙比对她画的图,她画的是够潦草,只能从钥匙的锯齿入手,比较一番,基本吻合。   她一时没回过神,只腮帮磨着肉带上了切齿般的恨。   雅雅提着一袋新买的雪糕才回来,把其中一碗揭了盖,上一秒怒气汹汹的云团儿,这一秒嘴巴擦得干干净净,闻香来。   雅雅也是鬼使神差,喂了她一口,小云团吃着,无意间舔了舔愈红的唇,惊得雅雅生是面红耳赤,全给了她。   过不大一会,雅雅的脸色愈来愈难看。   一碗雪糕下肚,以为解暑,肠胃反而翻腾的厉害,即使跟老肖告了假,去附近的药店买了藿香正气,效果始终不好。   白霁溪喂她抿点热水,替她收拾好包:“我叫了车,带你去医院。”   偏开离事务所最近的省一,去了较近的其他医院。   开车的司机健谈,是一笑能露出虎牙的明朗,和他中控台上的玩偶酷似,见他直接驶入医院的地下车库,电梯的门前,白霁溪开心道了谢,再扶着雅雅挂号看诊,得知雅雅患的是急性胃肠炎,听着医嘱的时候,却见雅雅被一通电话叫走。   她取了药,雅雅才发来信息,让她坐电梯下去。   白霁溪心口微微一跳,偏要顺着医院大楼的正门,绕去地下停车库,雅雅走的慢,抱着一只礼盒回来:“刚刚有个人交给我,说是给你的,你过生日呀?”顺势接过来药,让她能空出手拆礼物。   雅雅说了什么,她没听。   比每日放在她家门口的那纸箱比,这礼盒小的许多。   先搭计程车,到车上,白霁溪指尖发凉,去拆礼盒上的蝴蝶结,揭包装纸,这样寻常的纸盒,装着一只玩偶,是带她们来医院的那司机的那只,陶瓷质,被碾作齑粉,只留了黑乎乎的笑眼,一旁的字条字迹隽长。   ——他笑的好看吗。   这里的“他”,绝不是指人偶。   白霁溪低头一闻,冷沉木的香。   脸顿时白了白,不得已将黑名单里他那条可显示的电话号拖出,发去短信,按压着突突发乱的气血。   ——你把那司机怎么了?!   手机微一震,答复的快。   ——他笑的好看吗?   她望着那成齑粉的玩偶,油然有一种瘆人的预知,容不得她说好看,勉强地回复:很丑。   半晌,他新的短信发了来。   ——他没事,玩偶是我买下的。 第九章 【盘算】 斗智   短信往来时,正是车停在红灯的分叉路。   她迅速把礼盒盖了回去,扶住了靠背,满斥警觉,果然在车后停着那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车,相隔的不远,他阴翳的神情依稀可见,唇微抿的薄而沉。   见她戒备地看来,一张小脸被靠背浅浅遮着,还有着从前的甜润,男人神色滞顿,渐渐也柔生了神采,缠着她的视线,小云团却并不搭理,她撇开了头。   雅雅租住的房子在三楼,家里有为迎接室友而准备的新拖,白小姑娘没换,蹭掉了脚上的鞋摆的端正,便走到窗子前,雅雅迷糊着,倒了两杯温水回来,吃了药仰躺在沙发,突然就明白,起身瞪着眼:“他是你的男朋友吗?让我把礼物交给你的那个。”兀自叽叽咕咕形容一番。   听了,白霁溪摇头,重新俯视下去:“不是,那是他司机。”   说话间,他步下了车来。   风往上扑,远远的望着他,她拽了拽被吹鼓起的窗帘,声音渐渐轻微:“而且,我没有男朋友,我才不喜欢他这个变态。”日影是暖的,那人不是,迎着她的目光,她悚然一惊背靠住墙。   他的电话跟来。   不依不饶,她倒是想听一听:“你想说什么。”   “阿霁——”仿佛是一听见了她的声音,那人欢愉,音色清绵,轻颤着又唤了一次她的名:“阿霁。”多唤了一声,呼吸带着少许急促:“还有一台手术,很快,等我来接你。”   白霁溪没有应,血液沸腾着在边缘,稍稍一动便能倾洒烫的毛骨欲炸,只是想,他叫她阿霁,他终于叫出来了。   他连遮掩,都是再也懒得去遮。   “小溪?”   “小……”雅雅见她仓皇看了过来,瞳仁定定的,雅雅也怔住,软了语气:“要不要点外卖吃?或者跟我一起吃粥,我给你煮碗鸡蛋羹?”简直是对待小妹妹。   那眼睛因此染了笑意,神色和缓,白霁溪挽起了衣袖,不说旁的话:“你这几天只能吃粥,今天我在,我来做。”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最后进厨房,因为家具跟她租房里的是一档,要操作起来也娴熟。   调好米和水的比例,放电饭煲中煮,她便匆匆忙忙地换了鞋回家。   陆淮深在医院,一场手术下来少说得三四个小时,为了煮粥,她花去了一点时间,但不算晚,等会过神,自己已经回到了租住处,走廊上,身后日影铺晒。   一颗心正怦怦地直跳。   白霁溪拿手压了压,握紧钥匙,慢慢靠近她房室旁边的邻门。   钥匙入孔,“咔”的一声细微。   沉木的气味,汗水湿浸着衣服,可是在进来的一刻,像冷干了去,四下静悄悄的垂放着窗帘,她脱下鞋抱在怀,赤足蹭了蹭地板,没蹭出半点印子,干净的磨脚。   从来不知道,独居的人能活出两人的痕迹。   不过随意地一动鞋柜,鞋柜里上两排俱是崭新的女士鞋,被套了防尘罩,他贴有标签,标注着与她搭配的服饰,只是一双皮靴,他便在标签上写:“配阿霁的素色毛衣”,而为她准备的雨靴,标签上他着重了一句:“阿霁不喜欢穿雨靴了”。   如同自言自语。   看到那些鞋,不由得的白霁溪想跑。   到底是沉住了气,未折叠的纸盒她在厨房的橱柜找到,留言用的纸片在书房,同在书房里,还有一只礼物盒,摆在显眼的留声机旁。   依然精致,明知是诱饵,她拆了包装,捧住盒盖缓缓地挪开。   一抹红色入目。   发自喉咙的尖叫被她狠狠地一捂,盒盖落地,盒子里方正的透明罩,罩着红色与白相间的小鸟,熟悉不过,是她留学时养到自然死去的那只。   大二那年捡到这只小鸟,她带去过宠物医院,医生说是它年纪很大,活不过多长,但它走的那天,室友却趁她上课将它尸体扔出了窗户,她找了好久。   想埋它。   现在,它成了标本。   尾羽在小鸟活着的时候已经残败,它那会还是会拿鸟喙戳,梳着仅剩的尾羽,其实格外臭美,所以如今,如果细细地看,尾羽之间有几扇羽毛存在着极小色差,因为不属于它,是被细线缝上以此弥补了缺损,翅羽微展,也是有无数极工整的细线支撑。   还在看着,透明罩反着光,像是身后有人,惊的她猛地后退,修长略苍白的手揽上她腰前,气息缠绕,丝丝入扣,“阿霁……”   温热低萦啄着她耳骨,流连不止。   “抓到你了。”   她嘴角动了动,掰他的手,还能维持住冷静:“你先放开我。”他的唇仍印着她耳骨,烙入她颈间,还是那股不管不顾。   白霁溪一身的僵,惊惧交织着怒一阵阵地炸开:“我让你放开我,陆淮深!!”   “我在。”忽略她的惊骇,陆淮深抱起她:“先穿鞋。”令她脚趾微微离地,好让她踩进一旁他不久前拿来的拖鞋。   午后的暑气正盛,晒的地板透暖,她穿好,歇停了半秒的云团儿又一炸,不放弃挣扎地推他:“你先放开我,我们好好谈谈。”   “谈什么。”借着她转身,迎着她的正面,陆淮深将这乱动的云朵困紧,她是怒到了极点,脸上一丝血色不见:“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磨着牙强调:“陆淮深,你现在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   他着了魔,阿霁气鼓鼓的,令他情难自禁地去抚她的脸,她下意识地撇开,而他微微一笑,用力地箍住她下颔,漆眸无端比小鸟尾羽的色泽更显浓烈,触目惊心的狂澜,更是无可理喻:“阿霁,从你的方向,看看你右边的天花板。”   他所指的位置,天花板的那处角落正闪烁着微光。   白霁溪才辨出那是监控器,骤然被消毒水的味道充盈唇齿。   男人的骨相是她喜欢的,矜骨似玉,行止却完全不符,她紧紧地闭着嘴,他也不强迫,只磨着她唇齿外,蹭蹭她的唇角,呢喃:“私闯民宅,阿霁,你是律师。”   他唇色湿润,磨着她嘴边水声作响,他啄一口,再蹭一蹭,箍着她下颔的手扶上她后背摩挲起来。   一点酥麻席卷了四肢,奇异的似曾相识,白霁溪想不通:“那只鸟,说明在两年前,你就出现在我身边了,你到底是谁。”   陆淮深一顿,随即又抱起她放桌上:“是阿霁未来的丈夫。”   鸟的标本在她身边,他察觉,像觉得碍眼,不动声色,把礼盒盖回去放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   白霁溪平静了。   这一下午,光是木然的陪着他,待到了天黑,陆淮深才送她回去。   两扇门只隔着几步距离,她进了屋,见他伫在门口的地毯上,拿出糖腌青梅的罐子,小巧的玻璃瓶身在他手中,走廊的暖光刷着他眉眼一片淡暖,他眼眸明灼,全是她的影,痴痴缠缠地又好似不满,唇色淡了淡,持着温柔的弧:“阿霁……”   不想她走。   先于意识,她关门的动作停止。   他嘱咐:“这周六,我要出差一趟,要参加学术坐研会,我不在的这几天,阿霁不要乱吃东西,冰箱里的饮料也不能喝,对身体不好,热的时候就吃一颗青梅。”   今天是周四,那周六……白霁溪一下醒来,接过青梅罐子,没料到他下一句。   “不要跑,你知道,不管阿霁去哪,我都能找回来。”   她就冷了脸,终是应了:“好吧。”   然而一关上门,白霁溪的眼里藏不住的雀跃,止不住溢出,她怕隔音不好,不敢吱声地捧着青梅进厨房,不清楚他腌了几日,洗了手捏起一颗来吃,酸甜适中,一边继续盘算着,该怎么,甩掉陆淮深派来监视她的那些人。   日子飞快,陆淮深出差的当晚。   异地相隔。   酒店露台上,俯瞰着城市细碎的灯火,晚风扑面,稍显的沁凉,他心口有些发烫。   这两天下来,阿霁都有很乖地理睬他,他问什么,她答什么,午饭晚餐会照相发他检查,以表示她没有乱吃。   只是在这一晚,阿霁打了电话来,略微积极,问了他坐研会的情况,陆淮深遂一五一十,低低的道给她,其间有一通电话打来,他直接掐断,怕找不见她,语气添了急促:“阿霁?”   电话那端“嗯”了一声:“我在。”   他悬着的心放了放,声线压得低哑:“阿霁……”   “陆淮深。”换她说道:“你的追人方式我消受不起,说真的,我觉得你找错了人,你应该找别人,以一个正确的追求方法,找一个能足够给你安全感的。”她一撂话音,立即掐断通话,留给他的是忙音。   安文的电话此刻打来,这是安文的第二通电话,第一通被陆淮深不久前挂断了。   安文颤着声,心虚的不行:“先生……白小姐刚刚跑进了百货大楼,大楼有六七个出口,出来逛街的人又实在太多了,我们跟丢了。”   死寂。   许久,“去找,查阿霁的手机号定位,还有商场各个出口的监控。”   至于查监控的方法,陆淮深点到即止,安文了然:“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陆淮深再拨给她,那端仍然持续着忙音状态,看来是将他再次拖进了黑名单里,他长久地站着,无声无息,因着体内戾气的冲撞而额角细搐,他目色猩红,越发沉沦地自语:“你休想,阿霁,你休想摆脱我。”   没有人应他,有的只是手机桌面的那张照片。   屏幕上的小女孩明眸皓齿,笑容灿烂。   她捧着花,也是在照下这张照片的那天,她抱着一束茶花,卷着风,撞进他怀里,蹭蹭拱拱:“淮淮,照片不能删,我每一张你都不能删。”   他紧紧抱着,亲了亲她的发顶:“不删,不给别人看。”小云团太软,满足般地回亲他脸庞:“好想藏起淮淮,跟我一起,以后只能看着我。”哄得他目光更亮,抿了抿,鼻尖相抵,笑了起来:“嗯。”   阿霁会哄他,她知道该怎么哄他,以前是,现在也是。   同一样颜色的夜空,百货大楼嘈杂。   当然可想而知那位变态会有多气,白霁溪打定了主意,这一回说什么,必须得逃的彻底。   她先是逃到了卫生间,换上上班前塞在包里的常衣,再拿出从雅雅那借来的假发一戴,还有事先备好的纸袋子,把皮包放进去,这么混入人群中,跟着一位陌生女孩,佯装找她问路,贴的近,慢慢地出大楼,搭公交。   她新租了房,地址比较偏,一家旧车行的楼上。   也是到了才知道,包租婆不在,与她同租一层楼的女孩给她指了方向:“房东去夜市摆摊去了,你可以去找她的儿子,就东边,出门右转,有个烧烤摊。”   烧烤。   杏眼亮了亮,白小姑娘道了谢,抱着包一路窜下了楼,直向烧烤摊,但见平平无奇的烧烤摊前,两伙痞子正剑拔弩张地站在那,只有一人是坐着,他懒态横生,叼着吸管,抬手捏住一把投进了可乐瓶:“我说了,撞到了我朋友,就得道歉。”   “你攥着酒瓶也没用,我不跟你打,打架斗殴在没有人员伤亡的情况下,拘留十五日以下,如果情节严重,就是十五日以上,再严重——”   他嗤的一笑:“那就涉嫌了寻衅滋事罪或者故意伤害罪。”   那外套松松垮垮,他摸了摸板寸头发,身边的小兄弟们还雄赳赳挺着腰板,一片应和:“老大不愧是老大,文化人,跟某些动不动砸酒瓶的白痴就是不一样,我告诉你们啊,我们老大是读过书的,法学系懂不。” 第十章 【家属】 汀渝   这小兄弟讽刺的话一撂,对面一伙顿时被激的更狠,手里的一瓶瓶酒就要冲着他脑袋砸,小兄弟也机灵,拿出手机点开摄像,对着拿捏酒瓶的一伙挑衅地龇牙:“来来来,来砸我,对准了砸,我给老大收集罪证。”   “行了。”   可乐还剩下小半,可是没有了汽,只剩下甜。   被唤作老大的邵汀渝,想着用凉水润润嗓子,玩着空杯子:“不道歉也行,以后你们在这一块儿最好滚的干干净净,如果我兄弟出了事——”   指腹掐住杯口,青筋一现,顷刻杯身碎出裂纹蔓延,“你折我一个,我折你十个。”   烧烤摊前,砸酒瓶的那一桌最终全散,周围的客人在如常的吃。   “邵汀渝。”   邵汀渝抬头,小姑娘一笑,在夜色的烟火中。   他面上一怔,一桌的人纷纷抬头,循着他目光向站着的那姑娘一看,从愣神到顿悟,很快,有人结巴的问邵汀渝,问的悄悄:“大哥,这是,是,嫂,嫂子?!”   邵汀渝目光不动,不自在似的,挺直了背,收起懒散,只说:“滚。”众人一动,狗腿地搬到另一桌坐去。   烧烤还在上来,他叫人添了新的碗筷,实实在在没想过能再遇见她,如果记的没错,她成绩应该是系里相当不错的,所以刚才那会,他身后那群小尾巴,说他念的是法学系,其实话没说全。   他是留学回来的法学本科毕业生,与她同校同届,是大学同学。   邵汀渝首当就问:“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却见她从烤串咬下一块肉,闻言,她顾不得烫,捂住了嘴坚持咬碎了吞,看得他的眉都拧起来,逮着旁边的可乐给她,脸臭的很,仿佛犯了嗔戒被罚的和尚,白霁溪乐了:“我租了这附近的房子,房东不在,听说她儿子在这儿。”   他忘了烧烤上来会有多烫,直到她抿了可乐,咽下去,他才略松松脸色:“你成绩好,也会混成这样?”   身后的小尾巴们:“……??”   白霁溪也不恼:“是啊,你呢,律法背的那么顺,我以为你会当律师。”   她没变,他带笑的哼了一声:“吃吧,房租问题得明早,我妈摆摊子,不到十一二点是回不来的。”   车行楼上有四间房,朝南朝北各两间,他跟母亲占着南面,往北,是为租客准备。   邵汀渝将打满的一瓶开水给她,还有她那间房门的钥匙:“你对面住的那丫头是我亲戚家的,她上班起得早,可能会吵到你。”   “没事,我也起得早,明天要谈事。”   小姑娘精神不好,眸子有些濛,他微微歪着脸打量她,她慢吞吞,赶在她抬头,邵汀渝移开了视线,摸摸自己的板寸,走了。   一夜无声。   晨间,阳光穿庭流淌。   走廊却始终暗着,转角处,绵茸茸的身影躲在墙壁后,抱着洗漱杯,一边使劲地捋头发。   白霁溪睡得不清醒,完全忘了昨晚她洗过澡,浴室在朝南的走廊上,导致了她一起床,睡衣没换头发没梳地就跑出来。   透过转角,南北走廊中间连接着餐厅。   邵母正在餐厅忙碌,一抬眼发现了躲在墙后的人,没怎么露出脑袋,先是那几根翘起的头发入了眼,叫人忍俊不禁的唤:“白小姐?”   “……阿姨好。”   邵母连连答应:“哎,你好,你就是汀渝的大学同学?”   白霁溪点头,紧紧捏着洗漱杯。   看清她的模样,邵母了然的笑道:“还没洗呀,那洗好了来吃饭,刚好。”灶上煲着粥,邵母又说:“一会洗好了,再帮我叫汀渝起来,这孩子赖床,我的话他不听,你是他同学,他顾着面子肯定能听进去。”   邵汀渝像睡的香酣。   邵母做家务的动静不小,竟然没能吵醒他,白霁溪只能硬着头皮敲门。   他开门的一刹那,那眼底的惺忪翻涌着怒气,嘴角微动,几乎要发作,她一鼓作气:“是阿姨让我来叫你的。”   等瞧清了眼前人是她,男人揉揉眼皮,没说什么,回房拿了香烟去浴室。   再出来,他身上有了烟草味。   白霁溪咬着包子,腮帮微动,觑着他的脸色,而他落座以来,只捏着瓷勺,缓缓地在粥里搅。   邵母也坐下,一心温声的问着:“小溪,一会你要去哪呀,这旁边在修路不太好打车,汀渝有摩托车呢,可以载你。”   “谢谢阿姨的好意,我搭公交,直达。”她答的从善如流,已经快八点,碗筷没动,只吃了肉包,便擦手把座椅轻轻往桌下一推,抓紧了出门去。   邵母直叹气,转而看看儿子,对于儿子早上动辄就吸烟的毛病,便是半点好脸色都懒得给他,更加感慨:“这孩子,不是跟你吃了顿烧烤吗?连这两包子的钱她都还给我了。”   邵汀渝盯着碗里的粥,也不吃,听了一会,起身跟了出去。   骑着他的摩托,跟到了车站。   白霁溪刚上车不到一会,忽然车里热闹了两分,身旁的老婆婆提示性的撞了她一把,惹她怔了怔,若有所觉的偏过脑袋。   车窗下,疏疏的金色阳光,他戴着头盔只露着一双眼,目视着前方,竟仍是懒散的样子。   还没反应过来,公交车发动,他不紧不慢地跟在一侧,又因着中间几站处在车流紧密的路段,他渐渐消失。   想老同学是有话要说,她找了片树荫站进去,刺耳的噪声,摩托车以漂移的形式在地上刮擦出流畅的痕迹,刮起一阵风,她没忍的住低呼:“厉害。”   听了,邵汀渝取掉头盔,眯了眯,带着烟草熏过的醇哑:“晚上我朋友过生日,他请吃小龙虾,要不要来?”顿顿:“就四五个人,地方也干净。”   毕竟是同学的邀约,她想了想,愉快的答应:“可以。”   止不了,恶劣的心思冒着泡泡嘟噜噜的占满脑子——   那变态现远在异地,与其躲,还不如做点事让他气气。   午前的暑气已经让人受不住,近乎穿墙扑来,而她以为接的这一场官司,可以一直谈至下午,等日照淡些,但只是午前,对家的负责人便改变了主意,要与她私下协商:“白小姐,这场官司我方愿意撤诉,并按照要求付违约金,只是,你们不能欺骗我。”   角落僻静,负责人语气急切。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是陆医生的太太?!”   一头雾水,后知后觉般,整团云原地炸的一颤,不知是气还是惊于那变态的不要脸,声音跟着颤巍:“太太?!”   负责人当她是羞,自顾自接过话头:“我姑姑的手术原本敲定由陆医生主刀,现在陆医生说是不愿意,原因是在于陆太太。”   “他说,如果半个小时之后,陆太太还不能和他联系上,这次手术,他会立即更换主刀医师。”   狐假虎威。   这一次官司,结局上充分的贴合了这成语。   所以她这只小狐狸,赢了官司只觉得低落,只疑自己是热出幻觉,兴许,那负责人从来没有带她去角落私谈过,也没有提及陆淮深,想归想,走得快了,脚在发软,本能一样避开了公司正门,从地下车库逃离。   然而还是被截胡。   她被一位女人请进了轿车,那女人请她之前,拿出来摩托的刹车零件,就连邵汀渝的摩托车牌号,女人也一并背了出来。   远在坐研会。   书页上跃着树荫细碎,点亮他的手,骨色莹白,四面都是低低的说话声,他坐在长桌末尾,蓝牙耳机闪烁微光,他一直捏着纸页,有医生找他攀谈,他先是默了默,恍然回神,薄凉的不近人情:“抱歉。”   终于,那一通视频电话打来。   陆淮深立即起身,走去走廊一边接听,用湿纸巾擦拭屏幕,那端,他的阿霁平声:“陆淮深。”   他眸光柔着笑,看着她被锁在一方屏幕中,屏幕被擦拭的净澈,她一动不动,僵持着,到头来还是她最先将语气放缓:“你不要伤害无辜的人。”   “阿霁。”   远离了坐研会现场,他声音稍稍地轻:“我比他厉害。”   叫邵汀渝的,不过只会开个摩托。   好似冷,阿霁冷的脸色煞白,嘴角发抖,一字一字从齿间咬出来:“疯子……”陆淮深“嗯”了一声,痴痴的胶着她的眼睛:“阿霁,手机再拿近五厘米。”见她距离屏幕越来越近,他以唇轻抵,气息缱绻地松了下来。   自从最具备外科天资的省一主力,陆淮深离席,省一的院长起初准备的长篇大论就此暂停,变更作休息时间,追着陆淮深便到了走廊,轻轻咳嗽:“陆医生,怎么了这是?”   不言,陆淮深抚抚屏幕,满意的见她惊住,但因为受人打搅,他眸仍划过阴郁,最终还是屏幕里的小姑娘看不过去,磕碰提醒:“有,有人叫你。”他应,持好手机,只将手机的背部让人看:“是我的家属,在查岗。”   明华清浅,声色冷的彻骨:“所以麻烦院长,能否回避一下。” 第十一章 【礼物】 予夺   院长愣了一下。   陆淮深的性子在他印象中,向来疏离的鲜少会出现情绪,但是亲耳所听,这人将赶人的一套说辞讲的极为客气,字里行间,却覆着薄戾。   院长悻悻,只有折回坐研会现场。   闲杂人一走,走廊上凝固着一片寂静,小姑娘的声音穿过屏幕,迟疑了一下:“陆淮深?”   陆淮深垂眸,将手机移至眼前,他默不作声,只有她有满腹的稿子,循循善诱般,想劝他回头是岸:“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但你不能伤害无辜的人。”她有点儿压不了脾气,刻重提醒:“陆先生,现在是法治社会。”   他充耳不闻,偏偏墨色的眸微灼。   漂亮的引她一窒。   白霁溪不清楚了,他到底是听她讲话听入了神,还是根本没听见她说的。   不论是哪种,她已经做不到再循循下去,没他的脸皮厚,便想挪开目光,隔着屏幕,他眉目染着淡阳,还是明邃无波,就令人生了一种莫名的无力,她话到嘴边,禁不住变得有些气弱了:“我会从那搬回来,以后不会再搬家了……”   怕他觉得她提的条件不够,白霁溪勉强扯了一条。   “青梅我放在了冰箱里,也会吃完……”   “阿霁。”   打断了她的絮絮,他嘴角深了深:“你是希望,和我达成交易,以保住邵汀渝?”   白霁溪惊愣。   “那么。”他尾音温柔,流淌着可怕的戾气:“邵汀渝又怎么会是无辜的。”   猛然的心往下一沉,沉坠的那一瞬,她总算清楚——他在生气。   从她逃进商场为了躲避他开始。   既然交涉是徒劳,她挂断视频,驾驶座上的女人就立刻夺了她手机,低声的道歉:“对不起白小姐,除了打给先生,您不能打给任何人。”   女人的手指有几处伤口,粗糙带茧。   是个练家子。   整团云只能默默,蜷进了角落,难怪不敌这女人的力气,装有电击器的包在上车前也是被她给轻易夺下。   车身发动的这会,窗外有人影一晃,是邵汀渝,他脸色相当难看,拎着一便利店的袋子,正四处逮着人问着什么,看得她眼前一亮,使劲地敲打起窗户:“邵汀渝,邵汀渝!!”他听见,回叫了她,可是车在转弯,快要驶离路边停车的队伍,眨眼之间他便做了抉择,跑向车前。   下一秒,他用上装着有饮料的便利袋,狠狠地砸车前窗的玻璃,砸着,跃上了车前盖,换脚猛踹。   玻璃不容易破,白霁溪察觉,同时撞向了窗子。   她一撞这才打紧,小香只能放弃想利用急刹将车盖上的人甩落的念头,配合他们解了车门的锁,忙回头,视线极快在先生爱人的身上来回,发现她额头撞出了红。   小香吓得不轻,脱口:“白小姐……”   白霁溪一只手伸去:“包和手机,还给我。”   不知额头有多红,一下车,迎面邵汀渝的嗓音怒的低沉:“你额头是谁给弄的?”拧眉把她打量着,不管她说与不说,他目色已经燃了凶性,余光沉沉扫了驾驶室一眼,身躯微动,她出声制止:“哎哎。”   “我是真没事。”她笑,想就此揭过:“对了,你摩托呢。”   摩托在维修点,他借了别人的车,循着找人问出的线索摸来,本是为了要找卸了他刹车零件的人,直到她敲窗,他仅仅剩了焦狂,要是自己没有听见,或没有过来,是不是她会从此消失,而他不会知道她被带去了哪,人是否安全。   可小姑娘不愿意解释,邵汀渝默了一下,不再多言:“那你自己回去。”就骑上了车。   话这么说,他跟着她坐的公交盯着她抵达车行,他才调转方向,一下午再没出现。   整个一下午,唯独邵母来了她房间两趟,端来两次甜食。   “别管他,他就那狗脾气。”邵母乐着,放下绿豆汤,对桌前忙碌工作的人儿越发喜爱:“要劳逸结合,来,再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白霁溪乖巧道谢,搁下了笔,一旦歇息下来,控制不住地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到底在过去遗漏了哪一环,才导致现在她被变态缠上的局面。   念着父母远在京都,邵母是她在这唯一愿意亲近的长辈,她试着道:“我跟您,讲讲我遇到的一个案子吧。”   邵母自是欣然。   于是她删删减减的叙述,半点没透露主人公是她跟陆淮深,邵母问:“那,那个女孩,是怎么知道那男的住在她隔壁呢?”   “很简单。”   那段时间,她背地有咨询其他业主,断断续续地收集了一些信息,发现,隔壁在她搬进来的当天,那房室原先的主人是连夜搬走,新搬进去的是一位男性,独居,再以他疯狂的程度,她若是他,是一定会尽可能选择离她最近的位置居住,但同时,既然能令一家人连夜搬走,证明了他具备颇好的经济条件。   就她发现的,陆淮深的条件能符合。   她出着神,发顶一暖,被邵母轻轻揉了揉,小姑娘洗的白白净净,头发都香的馥郁,邵母失笑:“那她现在换了地方住吗?要是没有,让她来阿姨这里。”   “换了。”小姑娘瞳眼明亮,心里好似放下了,一口一口便喝光了绿豆汤,低声的道:“阿姨,我还想再来一碗。”   时值盛夏,六七点的天还没黑。   包厢内,邵汀渝带着人围坐在餐桌前,用餐的过程,众人全程死寂。   剥虾的剥虾,喝酒的喝酒,吃喝时也不忘频频观察邵汀渝的神色,见他正在剥虾,漫不经心,偶尔有人吃虾吃的多了,他会抬起眼睛。   那人便不敢再夹。   盆中只剩下最后一只,有个小尾巴不知死活,一筷子要夹下去,正好又坐在邵汀渝的身侧,顿时被邵汀渝一脚踹中了腿,疼的人一激灵,筷子便摔到桌上,忍着疼,那人心领神会,有意放大声量:“那,这虾子给老大的同学吃吧,我们都吃不下了。”   静了静,小尾巴们互相交换眼神,一块附和。   要说老大不喜欢她,那简直出了鬼,不过,冲着这未来嫂子为寿星准备的生日礼物,防风的煤油火机,他们也愿意让她多吃点。   酒足饭饱,天也黑了,车行前却来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邵母被那群人围着,听见脚步声,朝他们喊:“汀渝!”包围她的那几人,立刻蜂涌且雷厉迅疾地转来压制住了他们,一时间全是控制不住的哀叫,邵汀渝面朝着地,因邵母在,他没太反抗,被人摁在了石子路上。   他转动视线都艰难,吃力地往上看。   “白……”   旧城区的月光皎洁,她穿的平底,紧紧地攥着手。   比起一群身穿西装的,有一人截然不同,伫在不远。   月色不及他的白衬引人,至始至终,他似局外人,如芝兰霁雪,染的血腥气却比谁都深重。   也只是一个恍惚,她走到他身前,血腥气只存在她的想象中,他周身干干净净,惟有他眼眸的漆深是真实存在,她一字一顿,凝着薄冰:“周围都是人,你敢这么明目张胆,不怕有人告发你让你当不成医生?”   陆淮深垂着眼看她,忽的:“阿霁,要抱我么?”   不用他提醒,他请来的一群人加重了压制的力气,引得哀叫遍地,最后,她抬脚迈前一步,手抬了抬,又放下,再抬起,在哀嚎声里僵硬地抱住他。   下巴搁在他胸口处,纤细的双臂一寸一寸地收紧,呼吸扑洒,穿透衬衫把他烫着。   有一瞬间,她差点下嘴咬。   想咬出血,咬下他一层皮。   男人颀美的身骨,漫卷起淡淡的消毒水味,比平时要冰冷几度,弥漫着添了迫人的压抑,只是渐渐,抱着他的腰,两条手臂刹那间有如窜了细电,不由想撤退,被他按住了臂。   “我没有明目张胆。”   陆淮深浅浅启唇,抚过她脸颊:“我不认识他们。”   所以,邵汀渝是生是死,与他无关。   “你——”他分明是撒谎,白霁溪气急地挣扎两下,在他钳制里反而累到了自己,便偏脸去看邵母,所幸邵母毫发无伤,她慢慢镇定,条件协商他不同意,那只有一条路:“陆淮深,我对你其实有点好感的。”   他能撒谎,她自然也能。   在昏暗里盯着他的睫羽投落的影子,凑近,唇覆在他耳边:“但如果你再继续伤害他们,我会彻底的讨厌你。”   突然又一阵纷沓的脚步闯过来,白霁溪定眼一看,是昨晚烧烤摊前拿着酒瓶闹事的一伙,如今酒瓶换成了铁棒,面对车行前的情形,这伙人惊怔,摸不着脑袋地左右打量。   见状,她拽紧了身前人的衬衣,揪出皱痕,看着他。   以为还得大费一番口舌,才能劝的动这变态,谁料他答应了:“好。”以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语声,微缊缠绵:“抱紧,不能松手。”   陆淮深先直起身,护着她脑袋轻按在怀,才抬手示意保镖们,不多时,原本对付着邵汀渝一等人的保镖蓦地转移了目标,袭向持铁棒的那些。   头顶上传开的声线清越,她听着,他心腔紧贴着她也在跳着,显得低缓:“带上他们"作案"的工具,送他们去派出所,为这车行的主人再请个律师。”   “毕竟,他照顾我夫人,这么久。”   怀里的身子毫无反应,陆淮深的指堪是温凉,描摹她眼睫,才引她颤地一下埋入他的衬衣。   欢愉泛转,搂住她腿窝,打横抱紧。   他的一番话,是想让阿霁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持器械预备重伤人的这类渣滓一概是性情冲动,忽视法律,方才他的人对邵汀渝他们制成的压伤,正刚刚好能算在这群渣滓身上,而邵汀渝,自然为了保住车行,别无他法。   到头来,他仍旧干干净净。   轿车的后座,陆淮深犹不放手,让她坐在怀中,一手降下车窗,掏出巾帕覆着掌心,抵着窗前,司机急急回来,将一只煤油防风火机放入他的手帕。   火机是她买来的那只,他握在她腰间处,对她一笑:“怎么办,阿霁,我不抽烟。”   他说的低低的,那眼眸没有笑意,白霁溪原本不想搭理,可是心脏一搐,隐约有丝窒闷感,一闪而过,脑海空白了一瞬,接着这奇怪的感觉极快被她忽略,她渐渐冷淡,不吭声,又忍不住:“又不是送给你的。”打算从他腿上挪下去。 第十二章 【推拿】 草莓   他揽的不紧,可不管她怎么掰腰上的那只手,掰不动半分,索性她放弃,打算先等车子离开这,等邵母彻底安全,不防他力道徐徐地松了松,搂着她,用手帕将火机覆住,包裹。   接着,他升起后座的隔板、窗户,余下的只引擎的低鸣。   寒意陡生从后背爬上,白霁溪蜷了蜷,旧城区的霓虹闪烁,在窗外划过,一颗颗的好比浮动的星,他突然就这样扑过来,她眼前骤然一黑,“砰”地一下,重重地跌进皮椅,却不疼。   “阿霁……”   护着她头顶,他俯的更近,嗅着,存有她余温的指,渐渐移挪,如审视领地一般进行入微的检查,“和他一起用的晚餐,好吃么?他有没有碰过你?”缓慢扣住她脚踝,浅淡摩挲着。   被紧紧扣着踝关节,霓虹明灭的霎那,才看清男人溺在夜色里阴冷的瞳,白霁溪的一颗心瞬时抽紧,警告:“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   不等她理出脱困的办法,一阵锐疼自脚心迸开,当下痛的惊叫一声:“嗯!!”溢出的痛呼便被男人全数吞没。   囚着她僵硬的腰肢,他深入贝齿舔舐起来,厮磨着堵住了密密缠缠的娇声呜咽。   不许阿霁呜呜的小鼻音泄露,因着车里还有个司机。   过了许久。   陆淮深起身稍许,不放过地继续推拿她脚心淤滞的穴位。   她偏头急切地喘,窒息里让脚底迸发的疼引得呼吸又乱,她不再嘴硬,盈着疼出的泪水,极是不耐的咬牙:“没碰过我,他没碰我!”声量不可抑制地尖利,再是发了疯捶过去:“你放开我,陆淮深,你这个禽兽!变态!”   应着,唇碰碰小姑娘的泪汽,车行附近沙石多,她脚心嵌了点沙粒,他坐好,边拿出湿巾,放轻了擦拭。   她靠在皮椅的角落,怔怔的眨了眨,眨去剩余的水意。   盯着他的手出了神,所以当陆淮深把她抱回,小姑娘神色濛濛,坐着,没有上车那会的抗拒。   双脚的疲重像是一扫而光,舒畅的她禁不住恍惚,脚趾蜷了蜷,他抚过揉过的每一寸,开始变得不太自在。   “阿霁。”话音里寒意未褪,白霁溪一颤,眼皮撩起。   不同于邵汀渝的凶性外露。   她看着,眼前的眸子,因着夜晚而色泽深美,是能将一切疯佞骇人的巨澜藏匿,不动声色,触目惊心。   觉察不出她在想着什么,陆淮深摩挲她下颔,捏住:“我可以给你时间来接受,可是你不能气我。”见她目光让泪水刷洗的亮亮,定定注视着他,他凝睇的久了些,勾出浅笑,复吻了下去。   回到高级公寓,露台外的夜空黑的透彻,陆淮深拢上窗帘,去主卧为阿霁拿睡裙,白色的薄缎款式,一回头,对上她一脸狐疑。   小姑娘远远地打量着衣柜。   果然,沿着半开的衣柜缝隙,让她觑见罩了防尘袋的女式衣服,密密挂满了衣柜,就嘴边溜了一句:“变态。”明明他取衣折叠,举止斯文。   抱过裙子,没能想出彻底的逃脱方法,洗过了澡,白霁溪裹着浴巾拎起睡裙,发现裙子底下压着的内衣,其中有一件柔软的背心,她捏了捏。   比普通的内衣舒服,即使穿着睡觉,也不会觉热。   似乎……   有人这么告诉过她。   念头模糊闪过,白霁溪摸出浴室,想找找手机在哪,书房虚掩着,自己的手机正在他的手中,被锁入抽屉,抽屉的钥匙他则藏进了笔记本的夹页,转而他放上书柜,转身。   白霁溪连忙回房。   趴上门板,细听着他步进卫生间的动静,确定他已经进去,她便出来探向书房,取到笔记本,随手地翻。   赫然,每页纸张上贴着不同人物的照片,以偷拍的角度。   照片的另一边白页,呈着陆淮深的字迹,他仔细地写下了照片中人物的信息,有的是她高中同学,有的是大学同学,同事,皆与她要好的,或是接近她的男性,而这些人所犯的大小过失,或罪证,事无巨细,由他一一排列。   钥匙滑落,跌在地毯上无声。   她蹲下,拾起钥匙,借着书桌使得自己隐藏,一直看下去,毫无意外,翻出了邵汀渝的信息。   周围的灯光熄灭,黑暗降落。   她不敢动不敢出声,沙沙的步声却越来越迫近,踩在她紧绷的一根弦上,停在了她身后,临她耳边,温柔地携着沐浴存留的水汽:“阿霁,就这么在意他?”   汗毛一炸。   在她想跑时,男人一把抱起了她。   小姑娘挣扎的激烈,陆淮深来沙发前箍着人直接压住,没让她逃走,露出的腕让她一口咬到。   她太害怕,情急之下才疯了咬他,牙齿一下子嵌进了皮肉,血味顺着齿缝弥漫,他撑在她上方,唇边流淌的笑意一分一分地加深,看得白霁溪遏不住地发抖,张嘴松开。   他痴了一样,不去管伤,抬指擦拭她唇上的血,喂给她,“我还有工作要处理,如果阿霁不困,就看看电视。”   她闻声,紧紧地抿住唇,躲开了他指腹沾染的血,陆淮深只低笑了声,拿来纸巾擦拭指腹,再拭她唇瓣,任自己的伤口绽着,为她端来了温水,一块草莓奶油蛋糕,并打开电视。   为了尽快完成工作,他选择回书房,待在比较安静的氛围,然而灯下,扫见手腕的伤,陆淮深垂着眼帘,不可避免分了心。   以前的阿霁,最喜爱草莓味的蛋糕。   那时候,她刚刚吃完一块,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他将自己的蛋糕推到她面前,看见她怔了怔,少年解释:“阿霁吃。”   可她再是爱吃,仍然摇摇头,坚持要他自己吃完,少年亦不愿意,倒没想到女孩会忽然扑来,咚地摁倒了他,在他的脚心逮着穴位一顿按,她从爷爷那听来,揉按这处穴位,可以驱除疲劳,但接受推拿的同时,会免不了疼痛。   少年绷着唇角,的确疼,抬头正遇上她气鼓鼓的模样,他就笑了开,面孔间不再透出阴郁,伸出了手,抱到哼哼唧唧闹着脾气的小云团。   从小到大,她总是待他这样好。   沙发上,不同于他,白霁溪的脑海一片空白。   电视播放着法制新闻,难得她看不进去,只盯着草莓蛋糕,一口没吃。   红色的果酱,像极了他手腕渗出的血,她皱皱眉,他不来最好,偏偏新闻播放到关键处,身下的沙发沉了沉。   他放在膝上的手,伤口四周的血迹不见。   应该有清理过。   随后他手伸来,牵起她的手放他膝上把玩,偏头啄啄她嘴唇。   凉意似蜻蜓沾水一过,白霁溪嗅出了血腥气,抿了抿嘴,尝到越发浓烈的血腥味道,仅仅是气味。   隐约猜到两分,一看他的唇,他的唇本来是淡的,而此刻晕染了不易察觉的红。   这人……原先伤口周边的血渍,难不成,是他自己吃了干净?   陆淮深坐在那,腰身舒展,紧扣着小手,手的主人动作轻巧,自觉地入他怀里,搂他的颈,打量着他唇瓣,半晌,两人目光交汇。   “陆淮深。”她问的轻,瞳仁凝重。   陆淮深屏息了一瞬。   她问:“——你到底是谁?”   ——你到底是谁。   陆淮深的眼底又坠入了暗淡,以为她终于记起,扶着她的腰,隔着绸缎的衣料稍一缠紧,曲线一览无遗,眸光定格她莹白的臂上,抬手轻握,没有吐露任何答案。   连翌日,对答案他闭口不提。   事务所的光景如常,除了白霁溪的工位,她头顶上笼罩着愁云惨雾。   作为实习律师的雅雅,比她轻松的多,上午的时间雅雅全耗在了翻看手机上,边看边嘟嘟囔囔:“哎?”刷见了什么,还得跟旁人分享:“小溪小溪。”   白霁溪刚想拒绝,雅雅叭叭地就说起:“你看你看,省一医院出现了好严重的医闹,就发生在医院三楼……”   三楼有神经外科的诊室,白霁溪眼皮一跳。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铃,她心神不定,好半天才知是自己的手机。   以为是寻常的信件,谁知发信人是邵母,字字急切,说邵汀渝出了车祸,也在省一医院。   她连忙拨过去,电话无人接听。   电话另一端。   医院的办公室,又一次,将她拨来的电话拒接,她每打来一次,陆淮深便拒接一次,拒接之后,余下死寂。   离先生远远,保持着先生要求的距离,安文几乎贴着门板,之前进屋来,还被先生用消毒水在地上重重圈出隔离区域,他站在隔离区这一端,不敢抬头。   自打先生令他复刻了邵母的电话号码,他就一直有不好的预感,眼前只希望,白小姐要是来医院,一定要最先过来找先生。 第十三章 【好看】 父母   临了午休,本来照例是晨时开会,但出了医闹一事,晨会耽搁了下来,此时重新召开,人心比以往多了三两分惶惶。   开到末尾,有轻轻地敲门声,主任应了:“请进。”   门缝渐宽,但见云似的姑娘,软软白白的洋溢着灵气,十分礼貌:“……你们好。”四下里空调的机箱作响,因她的出现,突然静的,衬得空调响声突有些噪。   白小姑娘还想探进门缝点,视野一暗。   修长的身躯挡住了她。   盛夏的阳光,光斑明湛,栖在他身上医生的白袍,他的颈间,兴许是天气太热,她耳边卷起热意,任由这人儿牵起了手,被相当迅速地带离向办公室。   除了她,其余的人看的真真,在牵起她之前,陆医生为此摘了手套。   时值八月,陆淮深备了制冷箱,取出酸奶,再清洁了手脸拿毛巾擦干,才用上吸管戳开酸奶盖,小姑娘乖的,只被他手背上的牙印引得呆了呆,他失笑,倾身啄她抿着的嘴角:“等我,我身上脏。”会议室封闭,医袍上染了许多人的气味。   “……”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等不及被他抱。   云絮里团着懒懒的心思,看着他褪医袍,她含住吸管,吞了口,润润嗓子:“你知道我父母吗?他们对陆这个姓很敏感。”   陆淮深的动作顿了一顿,整理结束,过去抱起她,换自己坐进椅子,继而紧紧地抱着她,说:“继续。”   像是风,轻浅的气息掠过颈畔,悉数地倾下来,软软地亲吻她锁骨,白霁溪微僵,他今天的衬衫是淡蓝,薄唇温凉,他的怀抱里生着浅浅清冽,她心一跳,又立刻坚硬,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是听他们说,是因为爷爷奶奶临终的遗言……”   嘱咐白家,小溪这一代,一定不许跟陆姓的人有任何来往。   她从小记性不好,依稀就记得有一回,放假回国,父母问起她的恋爱状况,得知她班里有姓陆的男孩子,父亲便千叮万嘱,让她一定避开那男孩。   若不是来医院前,父母打来电话再次询问,她都忘了父母亲依旧有着这样的忌讳,而这忌讳,刚刚好能帮到她。   此刻,京都。   白家父母从外回家来,白母容色文静,身后拎着两篮菜的丈夫比她唠叨,絮絮地叨给她听:“我们家这姑娘,以后要生个小宝贝,一定特别漂亮。”趿着凉拖入了厨房。   白母吹着风扇,一瘫进沙发,彻底地不想再起来,懒懒洋洋的答:“刚才在小区的相亲角,那么多条件好的,你就没为小溪看中一个?”   端出切好的桃,白文则哼哼的一副对谁也瞧不上的神气:“还是让她自己挑吧,只要别遇见那姓陆的就好。”   又是这句。   妻子桃子也不吃了,坐直:“你老实告诉我,姓陆的那孩子,当年做出的事,一定不止是背着我们偷偷带走小溪那么简单,是不是?”   那段日子她因病入院,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对于家里发生的她完全不知情,丈夫的态度更令她心急,打了这么多年的马虎眼。   不出她所料,丈夫一振,堆着笑:“哎呀,别乱操心,你把身体养好就行了。”逃避起来与以前一样,他随口叨起旁的话茬。   这边水深火热,另一边也不太平。   自电梯出来,女孩有意忍耐的话声添了怒:“你把手机还我……”伸长手臂,白皙的指尖无论怎么动,终究够不到他的手。   陆淮深轻易,慢慢恢复她删除的收信记录,最新的一条信件,发件人她没有备注,内容写道,如果她遇见危险,一定来车行。   ——这是邵汀渝。   眸里寒光微动,连血液都凝滞,原来阿霁自愿来医院,是因为邵汀渝平安无恙。   将她手机没收,陆淮深拨出电话令属下置办新卡。   阿霁与他僵持着,不让他抱,他袖口下手背绷紧的青筋几乎狰狞,远远,一道疑问声对着他们:“哎,这不是……?”脱口欲出的人名,硬生生止住。   出于好奇,白霁溪本能地去看,腰间顿紧,被迫扑撞上一片淡蓝色,正中他胸口,他气息成缕,温热地起伏,抵得她鼻疼。   出疑问声的人走来,见陆淮深未理睬,倒也不介意,兀自笑笑:“跟你的父亲招呼一声,有空我会去拜访。”   不清楚多久,当她以为快有半世纪那么久,箍着她的力气才算渐渐松解,他抬手抚抚她鼻子,压低了声:“还疼不疼?”   一听她就炸,何止是鼻子疼,简直气到肝疼!   忍着笑意,他非得亲昵地蹭她的鼻尖,哄着:“不气了,刚刚才吃饱,生气会导致功能性的胃肠病。”轻轻地印上她唇瓣啄一口,她的气儿被越啄越小。   余了呼吸小小的声。   陆淮深爱不释手。   医院离事务所不远,送她过去,事务所里还处在午休中,等安文送来处理过的新卡,卡里复制了她工作相关的同事客户的联系方式,目送她下车,车门被她合上,她终于肯转过脸看他:“陆淮深。”   她眨着:“我看见了,在医院停车场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有四十多岁吧,看起来……他比你善良,比你好。”   其实根本没瞧清那位大叔的脸。   发泄了干净,白霁溪头也不回地去上班。   安文躲得不远,将白小姐在车里的话听得较为清楚,他压着一口凉气,临了驾驶座的车窗前,胆战心惊,只能祈祷:“先生……”透过不甚透明的车窗,扶着方向盘的那双手一分一分地突出骨节,戾气阴郁的慑人。   半晌,他道:“去查。”   烈阳高照。   那仓库却又阴又凉,越往深处,潮气越湿重,房间中心崭新的手术台上,躺的便是那四十来岁的男人,他犹在梦里,持续着昏迷前还在做的事。   比如,他半年前通过走私,得来了一笔庞大的黑钱待洗,被海外通缉,后来他陆陆续续调整五官,瞒天过海地回国来,请来了数个生意伙伴,当最后一笔钱要成功清洗,生意谈到中途,包房外的警报器骤响,一股股浓烟呛进门缝,他欲跑,推开门,与门外放出烟雾的人撞得正着。   对方正等着他,上来一步狠狠地以药水把他口鼻捂住。   而意识,就在那时逐渐被拖入了黑暗。   他打了个冷战,胸腔痉挛似地深深一抽,仿佛溺水的人从濒死挣脱,意识回流,首先发觉四肢摊开,被绳子束缚得死死。   脸上猛然地斥满恐惧,费力地扭动起来,过不一会,传来一阵步声,四面的空气似被步声吸引,一寸一寸地凝结。   冷汗滑入了眼睛里,涩的睁不开,明暗在眼中变得模糊,一直守到对方的轮廓渐近,他不敢置信,瞪的大了。   “怎么是你?!!”   “这是你爸的授意??”   陆淮深拎着医疗箱,扶起往一旁桌面一放,身后的术台上质问声越加失控,他依着顺序,换上手术衣,手套,布置手术需用的器械。   每一器械让他摆放的齐整,隔距亦一模一样。   轻触着那些手术刀,从中选择了一柄,那刀片薄亮:“四叔。”身后,被唤四叔的人一震,怵起来。   “爷爷去世以后,陆家走了白,他栽种的那些毒瘤,是我连根拔起交给的警方。”   阿霁喜欢什么,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他会干干净净。   “四叔的整容事故,我会尽力修复。”   他尾声轻了,隐隐的覆着雾,似乎分了心,眉目低垂的静了静,有入迷,茫乱,随后,目色漫出猩红。   手术台上的身体因恐惧动的扭曲:“不,好侄子,我们再谈谈,再谈谈……”   一刹那无数的念头,男人先是想的,他哪里能知道陆家走了白,任何事关陆家的消息皆被封锁了起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进去,又想,千不该万不该去省一医院,如果不是整容出了大岔子,私请的医生又是个没用的,他是绝不会冒险去正经的医院。   到了傍晚,云低低的变得暗沉,雨水渐渐浇灌,仓库前的土壤很快砸迸开密集的雨珠。   阵雨的雨势变化最快,顷刻已经是粗白的雨柱。   雨声里,办公桌面忽地振动,白霁溪敲击键盘一滞,寻到振动的由头,按了接听。   那端,仓库的晦暗中,桌上的手机正免提,莹莹的白光笼着他指间,他一遍又一遍地擦拭掌心,棉球蘸酒精,消毒着原本就干净的手,揉着暗哑:“阿霁……”   温柔地近乎梦呓。   “阿霁最好看。” 第十四章 【奇诡】 陆家   四处都潮湿的很,雨虽然停了,依然生有寒意。   警察们走的小心,都提着电筒,才走进仓库,就见黑暗里,电筒雪亮的光晕中灰尘杂沓,晃着又照了照,照见苍白的躯体,直到看清楚整张手术台,一个侦查员打着灯向前,猛地吓了一跳,等渐渐地缓过神来,发现这人还有着呼吸,只是昏的太沉,被冷汗浸透了。   侦查组便合力解他的绳子,一人移动电筒,检查起犯人,无论身上,又或头发里,没照出一丝丝外伤、或针孔的痕迹:“看起来……给他做修复的医生,没有为他注射麻药。”   不止。   但看犯人脸部,密密麻麻的缝合针线,遍布在整容受损的白皮上,针脚严谨。   针数上,多达了五十针以上。   却不打麻醉,刑一队长淡笑不语,移开电筒,手术台边旁有张桌,文件、录音笔等证据被排开来,每件隔距一样,与多年前他们查办的陆家案子的情形相似,又一次替他们省去了审讯的时长。   还是那高级公寓。   露台窗前被帘子遮蔽,只露出一丝缝隙,远处是重重的雨幕,她手肘放餐桌上,撑着腮,望着窗外。   “咯”的一声,餐碗搁上桌发出轻响,敲的她动了动,冷淡地回眸,他睡衣深色,衣质与她穿着的睡裙为一款,那衣领略松,置放餐碗的时候令她看清了锁骨,一看,忘了再移开目光。   小云团懒懒,长发过了肩,百无聊赖。   陆淮深擦净了手,坐下来撩起她脸边的发绕到耳后,抚上她耳尖,指腹轻捻,惹得她一个颤挥掉他的手,可是耳尖已经红了,杏眸便不满地瞪他。   他眼眸深晦,仿佛是笑,将人抱到腿上,不轻不重在她嘴上咬一口。   红润的唇浅浅出现咬痕来,愈发饱满,如品尝着餐前甜点,他轻啮慢吮,力道渐生急重,不如以往研磨般的细缓,咬着她的唇再停了停,才骤然发狠,深深地夺取她的甜,含吞着,将自己的气息灌入。   吞着他灌来的,她一时咬合不住。   男人掌心的热力也骇人,服帖着她后颈,严丝合缝,继而抚摸女孩窒息轻颤的背脊。   他唤:“阿霁。”   睡裙或有或无是一样的,后背着了酥,白霁溪没有回神。   他唇边浅浅舒展,沁着宠溺:“明天,陪我去医院。”   阿霁的上班作息他自然清楚,见她眉心蹙了蹙,扭头望向桌上各式的小龙虾,她身子僵了僵,点了头,转而轻声的:“放我下去。”   原来这变态,一直在意着她跟邵汀渝吃虾的那次,只不过,那次她手动剥壳,这人却取来小剪,戴上手套,望着他袖口平折,剪壳,摘出虾肉,放进她的碗。   见状,白霁溪觉得有必要提醒:“你知道,我爸妈不会接受你。”才提起筷子。   他应着,然而一到夜间新闻的开始,她沙发还没坐热,腰被他缠住,明明他还是医生,缠着她紧紧地在沙发躺下。   小姑娘屏着气,陆淮深只是抵住她的额头,倒是她不自觉地抿起唇,抿得又红又软,他眼眸专注,却也逐渐幽暗了下去,察觉小姑娘一瑟,掌着她腰肢,修长的手绕到她肩胛骨上。   温柔地,极具占有性的,引得她彻底发慌起来。   “还在想,该怎么跑?”   听他呢喃,她脸色微变。   陆淮深不动声色,将她变化捕捉:“阿霁。”一字一顿:“想跑,就要做好接受后果的准备,伯父伯母的住址我知道。”略略压下她衣领,音低了低,印她锁骨下:“阿霁的胎记,颜色再浅,我也知道……”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从前阿霁喜欢什么,自己从来是摧毁,他不准,阿霁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东西。   所以,“别抛下我。”几乎发抖着,越发紧地箍着她,箍着她的一切,似乎惟有这样,才能保证她不会离开,他失去了太久,那一根自持的线几乎焚毁,掺进一种绝望样的狂乱,“不要再抛下我……阿霁。”呼吸到底越来越沉,喃的低微。   也令她整个人不太对,白霁溪连忙伸手去推:“陆淮深……”   他不动,她只能僵着,这男人对她了如指掌,而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至于父母不许她接触陆姓的人,午休后她有回电话问过,被父母避开。   被他抵着的锁骨下方,一点痒意,她忍耐着没挣扎,“我困了。”   许久的一段静默。   凝固了会,过后,陆淮深拥着她起身,理了理她睡裙的褶皱,打横抱起,恢复了些自持,在她临睡前,还是逮着她小脸亲了一亲,“晚安。”   她没有抗拒。   休息日一早,听了他的,待在他办公室里等他下班。   制冷箱里不再有酸奶,也许怕她吃杂,便备了红豆粥,烘烤的蔬果零食,另备了温热的水,她像是被细心投喂的小动物,等待她吃饱喝足,变得圆滚滚,好让他盘在手心,从头捋到尾巴。   正进着食,门被敲响,她放下果干小心地过去,以为是他的同事,伫在门外的果然一身医袍,但乍一看,那气质放肆,医袍也藏不住。   还是邵汀渝推了她一把,进屋锁门,热的直脱下医袍,顾不得她的震惊:“有东西要给你看。”掏出手机点了几下,是一列照片,明显是昨天下午拍的,天漏着大雨,两三人抬着一个人走向仓库,后面还有一辆车,下来的那人撑着伞,隔着雨幕,她一眼认出。   陆淮深。   这个名字,邵汀渝直觉,他不是医生这么简单。   那天车行前,如果她是自愿走,那一定不会露出那种脸色,所以他才派人追踪陆淮深的车,没想要做什么,只是想探个老底,确认她是否安全。   可是,余光一动,办公桌上散碎的零食,小姑娘又梳扮的完完好好,邵汀渝滞了滞,藏起了手里的袋子,袋子中是几个兄弟为她买的护士服,好让他带她跑出来。   他本来不耐,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给带上,于是现下,眉宇添了火气。   他唇角紧抿。   白霁溪没发觉,盯着他手机屏幕,抬头问:“这人在哪?”   那件护士服终究派上用场,让老同学等在外边,她先换上衣服,因为犯人所在的病房被特殊对待,门外民警值班,她遂随手拿了陆淮深的一支笔,往口袋一夹。   “阿霁!!!”   逃出来不久,走廊尽头传来叫喊。   好在走廊上有病患护士,他们不会太显眼,她当机立断,催促老同学:“你快走。”只希望他一身医袍,不会叫那变态立刻认出来。   “我不知道他会这么早下手术。”   不知怎么,邵汀渝的关注点完全不同:“你怕他?”   不过一个闪神,眼睁睁看着老同学转身,她慌地一把拽他,没拽的动,相反地被他带了回去,一瞬迎面便撞入那斥红的双目。   静默也不过半秒。   被她握着胳膊,邵汀渝护着她:“你是不是欺负她了?”爆了一句脏话出来,眼前人玉骨清端,他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我问你你他妈是不是欺负她了!!”   胳膊被使劲地拽住,其实她没有多大力气,他还是顿了顿,趁机,白霁溪拦在他面前,松了手。   仍然迟了,手腕猛地一紧,被连手带人地扣在消毒水味的胸口上,贴着他衬扣。   陆淮深捉着她手腕,撕开湿巾包装的力气比平日急乱,将她的那只手里里外外地擦拭,拭地发红,她隐忍着,扭头,看清老同学身后好几人赶了过来,但她不能说。   一旦为别人出声,陆淮深一定勃然。   她道:“我没有想跑。”   这是实话。   那些保安已经赶到,掣肘邵汀渝的动作堪是用了全力,她始终抿着嘴,牵起身前男人的衣袖,不断地放软语气,开始扯谎:“是我一个大学同学病了,我就想去看看,但是你一定不会同意,所以我才打扮成这个样子。”   她是想搜集证据,不肯错漏关于陆淮深的任何线索。   “阿霁。”   抬起她的手,在泛红的皮肤上缓缓地揉。   口罩后的小脸却雪白,陆淮深想将她口罩戴好,碰之前,小姑娘本能地一躲,避开的痕迹微微,他执意地捧住她脸颊,整理口罩:“我还有一次查房。”   查的那间房正是特殊病房。   门外民警把守,但都认得他:“陆医生。”自然而然地腾出了路。   步入一室的阒静,白霁溪的注意力全在病床上,但见病人脸上密紧的针线,第一眼感觉十分骇人,第二眼,她觉出眼熟来,对于显然四十多岁的中年病人,她静了静。   陆淮深正查着病患状况,答出她心里所想:“我没有伤人,他的伤是因为整容事故。”   捋过由他缝合的线,病人的肤色与他手套一样白,趁着阿霁未注意这里,他指腹发力,缝合边缘渗出血珠,染脏了手套,指腹下的病人眼珠颤动,急促地呼吸,他慢而斯理间沉戾的愈发,意在警告:“四叔。”   终于,□□顺从地闭了目,选择老实。   陆淮深才站直,见阿霁站在床尾,病人的信息正挂在床尾的栏杆上,在牌子上标示的清清楚楚。   病人姓陆。   昨天停车库里,这中年男人既对他说会拜访他父亲,那这人是他的长辈。   可惜,大叔躺在那一动不动,没有醒来,她出神地想,停了一下,目光游离着循到床边,那人手套沾着血,垂着眼而无丝毫温度,突然地肚子作疼,一团云不由得蹲的越来越低。   将手套丢入了垃圾箱,他走来,俯身抱她,阿霁的月事不太规律,偏偏她刚刚还乱跑。   近在她耳边,向着她,他呢喃初次带上阴霾,清清楚楚。   ——“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是不是想抛下我。”   她脸色更白了,一震,急忙按住了他的手,止住了他抱的动作,唇微微地动,他漆黑的眸如是死潭,浸出柔润,浓重的墨色。   这墨色,雨雾洗涤不净。   医院住院部的楼墙一角被藤蔓覆盖,风涛四起,沙沙的像雨,白霁溪慢慢,在他的怀里站直。   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恍惚间,她压下口罩,尝试地吻他的睫尖。   她变化猝然,陆淮深同样猝然地怔在原地,少年生气时,不动声色,砸坏了一屋子的家具,她哄的熟稔于心,放下餐食,踮着脚亲他的眼睫。   “淮淮。”   摔坏了她私藏的石头,她不恼,稚声惊叹。   “为什么你生气的时候,眼睛也这么漂亮。” 第十五章 【少年】 医袍   窗上雨珠流淌,滑落的极缓。   没亲着什么,让他的眼睫扫的唇上细痒,像是全身的血液乍起,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可一直看着他的眼睛,那片沉沉的墨色,逐渐泛红,而怔忪。   本该是恨他的,一颗心却缓缓浸入他湿濡的眼神里。   一下子闷疼。   放弃了推开他的念头,一动不动地把他望住,隐隐地就觉得,应该再伸手抚进男人头发里摸摸,好像曾经,有个小少年拖着狐狸尾巴,只要生气了,让她哄上一哄,那无形的尾巴会徐徐地动起来,除此之外,其余的她不记得。   连亲他睫毛哄他的这办法,全是凭着莫名的冲动。   两人开外,病床那端传来“嗤”的一声:“小丫头,你别被他给欺骗了。”   她一听,陆淮深先她一动,将她口罩戴回去。   他一直是用自己的影子遮着她,白霁溪听着,才不管腰上男人愈发紧的气力,靠着他臂膀,竖起耳朵听病床那边,大叔语声含笑,难掩着阴霾:“陆家的人可都是白眼狼,说起我干的这些事儿,我的小侄子比我懂的还要多。”   陆四的手被拷在床头,嘴边闲闲笑着,宛如逗弄小辈,目光却从头到尾触着陆淮深的背部,奈何他怎么看,也瞧不见小姑娘微毫轮廓,不由得眯了眯。   陆淮深抱着她,她气色比往常差,当务之急是带她离开,她也是肚子疼的没辙,很快由他牵走。   “……我没事的。”   哪成想,她换回了衣服,立刻被他拿备用的医袍裹牢。   蜷在沙发,被白袍上阳光晒后的气息包围,低低地嗅了嗅,好闻是好闻,他仍旧变态,在那把她穿过的护士装收好,对双手消毒:“以后,不准穿别人买的衣服。”   ……他是病得不轻。   收到她的不满,陆淮深轻轻地发笑,打来一瓶烫水,包上毛巾,放她腹部暖着。   时间紧急,上午的一台手术是几科室共同参与,所以他结束的早,但一会,他需要去临床检查,神外科的病患,神经管路多,病情方面变化较快。   他仍然抽出为剩不多的时间,缠得整团云炸出了絮,噼里啪啦地过着电,戒备的紧,直到有医生找来,他看了眼表,嘱咐她:“最多两个小时,我就回来,这次阿霁一定不能再乱跑了。”说到这,眸眼稍沉。   “嗯。”腹部暖热弥漫,白霁溪懒得说多,见他来揉她小腹,满心疑问就被打岔了去,不太自在:“知道了,你快走吧。”   他还是不走,睫羽稍稍垂覆,微微浅浅地扫着她脸庞。   霎那,引得她体内不能安静,这是在医院,她抗拒的呜咽发至一半,被男人抵进沙发柔软的靠背,吮着她味道,勾缠她僵住的舌,喘着炙灼热气渡到她舌根,微离,再含满,鼻梁轻轻地把云团儿一蹭,怀里的娇暖颤了颤,瓮动着低呜了一小声。   “阿霁……”声音更是哑,像雾,稠密的发烫,手伸进她袖口,握住了有些凉的胳膊痴缠磨蹭:“阿霁……”叹着,埋进她脸颊。   陆淮深走之前,把空调的温度又调低了一度,而她红着脸,气鼓鼓地拿背对着他,听见他笑了声,待门关上,她渐渐才转回来。   那些疑问也全跑了回来,白霁溪静静,在原地思索,关于陆家的行当……   那位大叔,指的到底是什么?   她不知道,不论是护士站,或是他的科室里,此刻都在议论,一向与人持着距离的陆医生,不久前,走廊上他揽着他妻子的情形被许多人瞧见,却没过多久,电箱发生爆炸。   不止主楼,住院楼的电箱爆出一阵阵巨响。   迅速,各样的叫喊声,疾步声,充斥着蔓延开,听入人耳,拉扯出令人心慌的蜂鸣。   病房里的灯一暗,陆淮深的脑中空了一瞬,只是一瞬,他冲了出去。   好在他将要拿手机的时候,她自觉地拨来电话。   ——“陆淮深。”   她语气匆忙:“有人在追我,所以我先跑出来了。”   安文此时赶来,见着先生的神色,心下暗暗骇然,待先生结束了通话,他出声:“派出去的保镖发来回信,的确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追着白小姐。”   先生不看他:“是四叔,他想要抓到阿霁。”简言:“你立刻派人去接她,送她回公寓。”   先生的公寓只那一处,安文颔首。   这边,握着手机,她仰起脸打量小区周围。   这里虽然破旧,居民楼的外墙却爬满了绿藤,雨汽濡着碧意盈盈,凉意四起,她禁不住紧了紧医袍的领。   “这是哪?”   邵汀渝摘掉头盔,下了车和她并排,也看看墙上的绿藤:“我一个兄弟的家,他现在不在本地,只有他阿嬷在。”   心知小姑娘的警惕多高,他勾起嘴角:“胆小鬼。”注意到她唇色淡了,而之前他一心光顾着甩开追逐他们的那伙人,没顾得上她会冷,他恢复绷紧的姿态,手动了动,最后放下,敲门:“阿嬷。”   是个和蔼的老太太。   请他们进了屋,备了热水和点心,累坏了的一团云便瘫在了座椅上。   邵汀渝翘着腿,靠着椅背,一手把着桌上的小物件玩着,目光时有时无,扫着对面她的脸庞,她指尖从袖口伸出一点,捧着水杯,肩上卷着细细的发梢,等猜到她可能处在生理期,邵汀渝一顿,敛去了懒散的轮廓多了难言窘迫,再一想上摩托前拽着她跑了几步,脸色彻底黑了。   母亲以前告诉过他,如何正确对待女孩的生理期,好让他在处朋友的时候用上。   管不着许多,他正要动,去借热水袋。   “阿嬷。”她却已经动了。   窗外起了风,老人家收着衣服,她自发地帮老人收拾,阿嬷以为她是医生,她只笑,至于他这边,正在医院里的一位尾巴给拨来了电话,他点了烟,去了楼道接听。   “老大,医院里来了好多警察,我打听过了,好像是个犯了挺大事的犯人从医院溜走。”   从小尾巴的口中,他听出了一人名:“陆学海?”   门缝没掩严实,邵汀渝问着,余光可见门框上多出五个指尖,扒在那,他指骨骤紧,连忙掐灭了烟,耐心地听那边说完,便挂断问她:“你认识陆学海?”   认识。   陆学海,可不正是上午她随陆淮深查房,她见过的那位大叔。   “知道的不多。”白霁溪问:“你查到了什么?”   “也没多少,知道他跑出了医院,伤了两名警察。”每一字沁着烟草的苦冽,他垂下眼,苦味犹盛,不清楚是什么牌子,扫过她医袍,声色淡了淡,看向一旁:“我去买烟。”但只下了两个台阶便停步,回头:“他会过来接你?”   “谁?”   等她反应来他问的是谁,他已经下了楼。   戴上头盔,邵汀渝突然记起,载着她那会,她是紧紧地抓着座椅,没挨着他一分一毫。   笑了笑。   他眼底微微倦怠沉默,电话铃声响,他到底还是选择刹车,听小尾巴又汇报了几句,他静默良久,摸摸烟盒,想起了那一种苦冽,索性放弃:“那就多找几个人帮忙,帮我把陆四这个案子查清楚。”   天光眨眼晦暗。   本来晌午的光景,外面风涛低啸,树叶摇曳着沙沙的近似雨声。   他猜得不错,她很快被陆淮深的人接走。   像害冷极的动物,回到公寓时,那会她陪阿嬷才用饭不久,饱着肚,一回来不管不顾地洗上热水澡,钻入被子。   终于有能思考的空隙。   当邵汀渝将她带走,说是有一伙人朝她过来,她观察了,追赶着她的那一些人数量还不少。   再眼下,结合邵汀渝在阿嬷家门外接的那通电话,想来电箱爆炸,兴许是陆四为了趁乱逃走找人所为的?   陆四。   追赶着她的那些人应与陆四也相关,但她与陆四无冤无仇,陆四的目标……   只能是陆淮深。   那么,她是得赶快跟他划清界线。   被他纠缠,现在还被牵连,偏偏他性子还变态,动辄会牵连无辜的人,所以跟随邵汀渝逃出医院时,她马上给他拨去了电话,省得他牵连邵母一家。   风很大,分不出是不是夹着雨。   恍惚里听见雨声渐起,在梦里淅淅地落着。   依稀她蹲在一张小床边,窗帘紧闭,洒入一线微光,恰巧落在少年熟睡的面容,房门她落了锁,惟剩了雨声,衬得少年安静,生得漂亮极了。   她小心地凑近,他那睫毛微微一动,没彻底清醒,抱到她缠上床来,像连尾巴也缠着她,紧贴她脸颊,惬意地抖了抖:“嗯……”   “好多人在找你。”   女孩稚声,不是很开心。   “我不走。”注视她,望进她的眼睛,少年的眸覆着灰霾,蛰伏的暗潮翻涌而不安,温柔的求:“我们不走,好不好。”   “好。”她应的干脆,溺在他怀里,少年的体温透过梦境,宛如化作实体将她熨烫,她似乎异常喜爱,毛乎乎地团在他怀中,哄起少年来,她得心应手:“我们不走。”   谁料,他眼珠仍然存着阴晦,一动不动。   她也来气,戳戳他脸:“我已经把我收藏的小石头全扔了,你怎么还气……”   “阿霁。”   梦中少年语气微冷的这一声,梦外的白霁溪跟着一动,赫然清醒。   一觉醒来,梦境如潮退散。   有温热的气呼吸在她眼皮上方,令她有一刹那恍惚,不由往上打量。   他正凝睇着她,她的一颗心砰咚砰咚地跳,怔怔的睁大些,这才发觉,自己裹着被褥正缠着他,将他的腿缠进被窝里,相缠的密紧,她吓得猛然撤走了脚,他遂起身,打开一边的台灯,晕黄的光为他镀着一层淡淡的温和。   低眉浅弯:“阿霁。”   借着光。   陆淮深小心地缠她,离得近了,她眼中只有惊怔的颜色,并无抵触,于是他进被褥,抱着她,双手搓了搓,搓到发热在她衣外揉她的腹:“阿霁梦见了什么?” 第十六章 【亲密】 腰处   梦见了什么?   她犹在怔怔,只是愈加仔细地打量着他,一点又一点地挨近。   轻而易举,掐灭了他剩余的最后一丝清醒,她毫无所觉,唇上倏然袭来骇人的高热,将她唇齿撬开,他半个身子都压过来,连覆在她小腹的手,急迫地掌住了那腰肢,仍在衣外。   不知过去多久,她最后软软地快化成了水。   陆淮深却低笑,胸腔轻颤着,爱恋地蹭蹭她眉心,啄到女孩耳后根,惹得她瞳仁湿漉极了,他于是没能忍住,碾起那湿透红嫩的唇。   磨着她气息,吸啜一口她唇瓣里。   “阿霁?”   她被唤的一震,仿佛被烧烫的蚕丝束缚,没有一处不是软化的,任他蹭着脸颊,温存里,他的体温渗透衣衫熨来,白霁溪抑制不住地失神:“今天追我的人,是不是,跟那个病房里的那大叔……”   她声小了小。   目光停留在她发间,男人歇了下来,勾着她发梢,声音也清低安静:“是,他是我四叔,犯的是洗钱和诈骗罪,但追你的那些人不是他的手下,是和他有合作关系,且是这一桩案子里的漏网之鱼。”   “那这几条鱼,追着我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她想也没想,话一脱口,撞入他眼里满漾的笑意。   趁着她还没恼,陆淮深亲亲她的额,眼帘微覆,亮着极温柔的光:“陆学海的手里还藏着部分赃款,数额庞大,所以,才会有人冒死来救他,并答应了他的条件——”逐渐,字句间渗出阴冷:“就是报复我。”   却因着她在,周身的寒意一闪即逝,心有余悸地沉寂下去,胶着她,低头去轻蹭了下。   被她推了一把。   怀里的云团儿真是好容易就炸,他看得只觉得喜爱,忍着,不能激的她更气,“我们不会有危险,我派了人一直在保护阿霁。”   顿顿,又低微的道:“但是我讨厌那些人……”   讨厌任何人接近她,即便是保镖,他只想自己来护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可是他又明明清楚,阿霁变了,她有着自己的理想,他唯一能做的,是不触犯所有她厌憎的事情。   幸好……   安文告诉他,阿霁坐在那姓邵的摩托上,也只是紧紧地抓着座椅。   白霁溪还气着,满心的想,果然是受他牵累,那划清界线的念头愈来愈强,却不能现在就提出来,毕竟陆学海在逃,目前待在这变态的身边才是最安全,思索了一阵,发现:“那你四叔为什么要报复你……?”   不想再听她提起别的人,陆淮深起床,抱她放床沿上,挨着她为她穿上棉拖,而她不知觉地揪着他睡衣,不过细微的小动作,被她彻底打败:“他本来不会这么快被抓住。”他抬脸,唇镀着暖光殷红,叹出一声轻的令人几乎听不清的叹息:“听阿霁夸赞别人,我会不舒服。”   这才唇角上扬。   她看得怔了。   最初认识他是通过法制论坛,和他当书友的那些日子里,她一直认为他是理性,寡言,又温润的人。   原来不是,他的所有观念纯粹是受她的行为而变化,单单是因为她夸了陆学海,他才助警方去缉拿他四叔,所以,他既是黑,也是白,他的一念之间,在于她的所作所为,哪怕仅仅是一处微不足道的细节。   她却总是容易忽略细节。   趁着他做饭,白小姑娘裹着薄毯,收看着法制新闻,正播放着军装小哥哥昂首踏步地训练镜头,明明心里清楚,屋子里还有个变态,瞧着瞧着,就被小哥哥的腰引的走了神,喃喃:“真细……”   “阿霁。”   冷冷的声,简直像极了梦里那少年的语气,她身子几乎一跳。   从她身边夺走遥控,陆淮深关了电视回来,抱她来怀里,握住她胳膊将他腰身圈住,他穿的睡衣薄滑,很容易地使她摸见腰处肌理。   姿骨挺拔,修窄柔韧。   抱着,她什么也不能想,鼻尖全埋在他颈间,铺天盖地的是他清浅的气息,灼的她肺腑微微地发紧。   刚摆置好饭菜,他反倒不急,抵着她耳骨,在那片嫣粉耳垂上一言不发。   气压有几分迫人,没来由的,她不敢动:“你,你这是做什么?”   听了她叫唤,陆淮深不曾出声。   到最后,两人足足抱了十五分钟多。   他这才有所回应,打量她红扑扑的脸,被她一瞪,随即她急急地要避开他的视线,慌乱的模样映入他眼帘,怦然,那一种醋出的寒戾,在她脸颊的红晕里放了晴。   窗帘没拢,露台的玻璃门被风拂的颤响,不多久,降下雨丝。   晚饭的时间一过,密密紧紧的雨珠子砸着地面,嘈杂急切,不仅是公寓小区,街上也鲜少有人。   连城中心的一家澡堂,生意也不如白天景气。   所以偌大的澡池内,只一位客人在泡着澡,背靠着池边,一室的白雾萦绕,直到门被人从外推开,雾气顿时消淡,泡澡的那人多少不虞起来:“谁啊?”没等他回头,猛地一股大力按住了他头顶把他闷进了热水里,哗啦的一声。   他惊恐地挣扎起来,伸出水面的手肘便被人一折,惨烈的痛惹的他没忍住张大了口,随即及时地呲牙,仍迟了,呛入了半肚子的洗澡水。   那头顶的力气才缓缓松解,他便抢着逃出水面来,直接爆出粗口,带着剧烈的咳嗽。   “……妈的,谁他娘的玩我。”   再一睁开眼,见得西装革履的人,提着两水桶来到池边,那人先将一块干毛巾放入水桶浸湿,而后,向他走来覆上他的脑袋。   浓烈的煤油味道冲进呼吸里。   他浑身血液一下沉了沉,更多的油往他身上灌来。   不管他如何嚎叫,还是质问,门外本该替他守门的小马仔们没吭一声,仿佛昏死了过去,他慌到极点,臂膀使不上力,一用力就疼的哆嗦,脸颊的肌肉颤颤巍巍:“你们要干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安文倒干净了带来的两只桶,笑了笑:“知道,您老姓程名武,某洗钱集团的董事长。”   “我们先生,找的就是你。”   便向程武身后,躬了身,唤了一声“先生。”   冲着他唤的方向,程武连忙扭头,头顶的毛巾被另外两人按着,就见门外一道身影伫立,黑色的衬衣长裤,空气里混着雨夜的湿冷,泡入池水的一半皮肤却温热,渐渐,也觉得从脚心冷的发僵起来。   程武见状,后知后觉地看出门外的人眼熟,救出□□前,□□想方设法,千叮万嘱,让他们一定要先给他侄子来点教训,实在不成,抓跟他有干系的人也是可以。   为此,他还为他们提供了他小侄子的信息,是省一医院里的大夫。   煤油的气味冲鼻,好似一直渗入了每一寸神经,后脑越来越麻,他咧嘴先笑:“小兄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你应该也查清楚陆学海犯的那些事儿了吧,炸电箱是他让我干的,要抓你的妞也是他让我干的,没办法,他欠我一大笔钱,你看,咱俩无冤无仇,我其实犯不着要害你……”   就听门外□□那侄子,声若掷玉清琅:“可是——”   戴着手套的指,指间拿捏着煤油的防风火机,来回地抚过金属壳。   “你吓到了她。” 第十七章 【一念】 老者   程武死死盯着那防风火机。   毛巾浸足了煤油沉重, 服帖着耳朵,一切声响在入耳前被毛巾隔出闷窒感,他喘不过气, 身上的肉打起一阵阵摆子,生怕陆四这侄子,拨弄着火机下一秒就擦出火苗扔过来。   实际, 程武是想多了。   看出先生漆黑的眸色一凝,像是潭水下的影子, 深静,只在如雾的雨汽里散出令他们不安的沉迫, 直到先生收起了打火机,安文这才记起来, 那火机起初是白小姐送与别人作生日礼物的,后被先生给夺来, 而程武方才,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火机打量, 无疑是犯了先生的大忌讳。   于是疾步拿背挡住了程武视线,明知道太迟了些。   澡堂里一室的水。   陆淮深向前了一步,在湿地上停了停, 绕过他,至于压制着程武的两位保镖, 心神意会,利索地把程武拽回地面上。   胳膊被一拽,程武疼的抽搐了下, 一直没能站稳,只能像一摊肉被人随意提拽着。   许久,等他疼的够了, 挣扎着想抬起眼皮——   陆淮深直接掐住了他颞下颔。   明光倾泻,程武听得见自己颔骨快脱臼的声响,头顶上的毛巾淌下油水,已经流入了眼睛,嘴巴里,边旁的保镖又拿出火机,程武真怕了,对视上正掐着他的,那人的阴暗眸色,连连殷笑:“你想找你四叔对吧,陆四的藏身位置我可以带你们过去,只有我知道,但你们要是伤了我,那就……”   后面的话不需他多说。   话音落,四壁静了静,接着响开短促的脱臼声。   清清楚楚感知到下巴被卸,程武惊愣住,更没料到保镖们会陡然放手,令他失去了支撑,只能跌在地上。   一个物证袋随之被放在他正前方。   那袋子透明,装着的是把枪。   水面蒸腾的热气流动,安文放下了这装有枪的物证袋后,便如保镖们一样噤着声,余了先生那一道清冷的音,娓娓:“四叔的死活我不在意,我来,是想让你好好看看这把枪,四叔病房门外,负责值守的那两名刑警,就是被你的人用这把枪重伤。”   “所以,这一次来带走你的,不只是经侦大队,还有刑侦。”   不轻不重,字字敲在人心上。   带着远处及近的警笛。   “你可以试试,用这枪跟警察再博一局。”   博是博不过的,安文可太清楚,先不谈这程老板的臂膀还能不能使力,再是,这一把枪里……   并没有子弹。   留给程武的,只有绝处逢生又轮空的绝望。   天像破漏了口子,丝毫没有转停的迹象,因为下着雨,店里的灯光晕着门外的雨丝,绮光湿润。   雨珠四溅。   守候在店外撑伞的老者,守到熟悉至极的身影自店内步出,老人上前,温言道:“少爷。”   陆淮深顿了顿,背脊微微地绷起,看着自己的车,未转动过视线,须臾,撑开了伞。   老者则跟随,不疾不徐:“我已经将四爷送回了警察手里,至于眼下,老爷让我来问问,您,似乎违反了与他的约定?”笑了一声,意味深长:“老爷说,您想要追白家那小姑娘可以,但不能以强硬手段干预她,这是您与老爷做下的约定。”   “我没有强迫她。”   手放上车门扣,陆淮深低垂眉目:“阿霁喜欢我。”   说着,扣开了车门,拢住雨伞吩咐司机开车。   而他自己,端起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只暂时休眠,按按触摸板,恢复了监控画面。   监控装在客厅,镜头在逐渐聚焦。   展在屏幕上的是娇小的一团,蹲在电视机柜前,窸窸窣窣,搜刮出好些光盘盒,无一例外,盒面一片空白,只有他手写的日期,她踯躅了几秒,终究选择打开来,捣鼓着将光盘播放。   堪是念家的小动物,她嗖地回到沙发,钻回到薄毯下,顺手抄起铺满茶几的小零食,是他做的。   阿霁在生理期会饿的很快,她再是不愿意太快接受他,也还是控制不住,吃一口,放一会,没多久认命地抱回小零食。   只是,她吃着,接着对电视机打了个愣神。   正打着愣神的白霁溪,呆呆的面对电视屏幕,怎么也没预料到,光盘放映出来,会是一段来自听审角度的录像,镜头中间,距离听审座不远,女孩一身正装打扮,为了赢得官司,言辞总带着厉色。   ……原来自己上庭,是这样子。   那,剩下的光盘,她忽然不太敢想,咬着饼干,一阵铃声才惊得牙关猛地一紧。   心怦怦地跳,近是慌乱地暂停录像,电话是陆淮深打来,好不容易等到铃声消止,又一声电话铃大作,响在寂静的客厅,声声密紧的令她心口抽缩,匆匆地把客厅还原成原来模样,带着手机回房休息,装作睡觉。   迟迟没睡着。   下午睡得足够饱,不然她不会熬至这么晚,百无聊赖地翻他的光盘,以为光盘里的会是跟他有关,她现在千方百计,想要找到他的把柄。   雨落得轻了,卧室里暗的沉沉,当门柄被外力翻转,白霁溪悚然一惊,闭住了眼,仔细地听着他由远及近,静悄悄的,来按亮床头的台灯。   光线初绽,小姑娘不能适应,眉头轻蹙,男人慢慢地俯身接近,携着消毒过后的干净味道,有一点清凉,他的呼吸却轻暖,扑着她的唇,细缓地刷拂着她的唇角。   “阿霁……”   低低长长的一声唤,微沙。   从中她竟然听出了一股难受,好奇睁开,望进他眼底化不开的红,他甚少在她面前眼底泛红,以往是亲的久了,他呼吸会失序,而眼前他一动不动,匀出一点重量来,压着她,克制地低声的唤:“阿霁,阿霁……”   隔着被褥抱她,仍然不觉得真切,陆淮深伸进被褥,拿开她捂在她自己小腹上的手,试探地碰碰女孩柔软平坦的肚子。   像是不带杂念,只为替她缓解经期的疼,又似描摹。   白霁溪不由屏了屏气,他一口,一口沿着唇咬着了她的舌,男人颈线伸长,柔和的瓷色,近在她眼皮下,他亦是屏着呼吸,细碎地将气息涂抹在她唇舌,温热辗转,扫弄着她齿肉,刷出一簇簇痒麻。   他的掌心笔直地烫起来,烙得她心潮不安,混入一种不清的焦灼,竟然难以自制,揪扯他衬衣的领。   原来他还是一身外出时的装扮,衬衫被她抓皱,他反倒缠人的更紧了,清也欲,她耳根便烫的厉害,晕晕乎乎地,被他压着唇,不住地唤她“阿霁”。   “你什么也改变不了,阿霁。”   话尾,是他更深的吻。   一直到次日洗漱,白霁溪才想起他说的。   说她什么也改变不了。   刷牙杯里他置着热水,等她使用时水已经温热,她漱了一口,迟迟地忘记了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陆淮深正在摆置碗筷,当看见她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整颗心便完全软了下去,快速地整理袖扣:“阿霁。”趁她没坐之前,先揽进怀:“牙齿洗干净了?”被他拦截,她不明所以地先抵住他,没答应。   才清晨,这人已不安分了。   白霁溪腹诽着,躲不过,一旦后退,腰上的禁锢顿时收紧,男人指间有着清洗过残存的水汽,轻轻按她唇瓣,低着眉:“乖,张开,让我看看。”   他呢喃着更近,她的注意一丝一缕被他泛开的笑吸引。   一时照做。   禁不住笑意浮动,陆淮深奖励般啄啄她唇瓣,再尝了起来,回味着他眷恋又甘于沉沦的温暖。   即使不愿承认,他还是清楚,如今的阿霁待他,不如待工作热情,所以她过程里恍然清醒,第一时间是着急地捶他的肩。   多咬了她一口,擦拭去她唇上的水丝,唇角相抵厮磨,蹭蹭:“阿霁。”   只睡了两个小时,惴惴不安地熬到这一刻,当眼见阿霁依旧乖软,陆淮深才稍许安下心:“今天,我们去约会。”   “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陪你。”   他用着哄人的语气,小姑娘一听,不知是诧异,或是不解,总归卸了气,盯着他好一顿,勉勉强强回应:“先上班吧。”   陆淮深遂将她的午饭如往常备好,亦如往常开车送她上班。   偏偏,一上午就忙的她无暇顾及工作外的事,午休之前,肖大律师领着客户去到会议室,又出来召她的名。   以为是来了活,她带上笔跟本子,随她一块进会议室的还有前台,前台的小姐姐端来茶水点心,来去匆匆,最后留她一人在会议室,与桌前的老者面面相觑。   老人的眼神和善,白霁溪没多想,客气的上前:“您好。”握了手各自落座。   谁料老者看着她,面上的皱纹笑得一时比一时深,那目光里含带着的竟是怀念与感慨,所以慨叹了声,慢慢道:“白小姐,其实,我来贵事务所,并非是来找律师,我是专程来找白小姐,想询问一二。”   温言着,将一张名片放上桌,推给她,笑:“名片上的人,陆三爷,是陆四的胞兄,也是唯一能为白小姐做主的人。”   “为我,做主……?”   她杏眸明澈,饱盈诧异。   老者又笑了声,柔了语气:“省一医院里神外科的陆医生……与三爷之间是子父关系,而我,是三爷的管家。”道:“三爷派我来,是为了向白小姐传达他的歉意,他作为父亲,管教无方,并想询问白小姐,孽子,可曾对白小姐做过什么强迫的事情?比如,强迫白小姐同居?”   “据我所知,白小姐租了一间房,但好些天没回去过了。”   陆淮深从昨天出门之后,再回来,就变得不大对劲……   看看手中的名片,看看老人,她心底这才隐隐有了思绪,便问:“如果……他有呢?”   老人仍是和蔼:“如果有,我会把少爷遣送回家。” 第十八章 【约会】 纱布   一阵静默。   灯晕开一片白光, 没日影明媚,空调拂出的凉意流淌,缓慢地搅动着凝固的空气一样。   她有点冷, 摸了摸手腕。   想到陆淮深的办公室,她吹空调时,多数是在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清然,烙在她肩上却渐渐乱了, 微灼,柔软。   那样赖着她, 似专会蛊她的狐狸,要将她拆吃入腹了才能满足。   手机铃响, 白霁溪只静静地在那,没管, 老人也就笑了一笑:“如果是少爷打来的,那还是接了吧, 在你没有做出抉择之前,暂时还是别惹急了他才好。”尝一口茶,吁叹:“想来少爷, 是知道我来找你了。”   她才迟滞地,拿手机出来。   另一边。   手术室外一条走廊上, 阿霁一直没有接听,他手背绷得青白,重新拨打。   就在这时候, 有男医生寻过来:“陆医生!”语气火急火燎,找着了人,便松了一口气:“原来在这, 真是让我好找。”浑未察出树木的阴翳里,对方散发的戾气,脱口道:“快别打电话了陆医生,急诊来了个脑出血的病人,科室里忙不开,你快跟我过去看看……”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陆淮深径直地朝急诊相反的方向去。   四周余了清净,陆淮深听着手机那端的嘟鸣,愈发屏息,许久,总算电话被接通。   他静了静,静不住,声音低和:“陆三管不了我。”电话里她安静着,他一颗心渐渐悬起,目色揉渗着血般,维持着最后一份平静:“所以……”顿住,缓缓轻声的道:“就算阿霁想逃,也逃不了。”   她默然,继而有意放松气氛:“医院里应该很忙,你先去忙吧,我等你下班。”蝉鸣聒噪,小姑娘的语声清软而绵,显出哄的意思:“好吗?”   说不清是她的一句“我等你”,或是最后那句轻语问询,他停下脚步,小姑娘则是铆起几分哄他的劲,安抚的说辞说了一通,他听着,窗的玻璃反照出他的轮廓,那唇角稍展,微动着抿着一声沙哑的答应。   “好。”   方才叫他去急诊的同事还等在原地,一脸焦急,陆淮深遂折返,向他走近:“去急诊。”   急诊室正乱,脑出血患者的家属闹腾着,怎么也不肯将病人交给他们:“我要你们的主任来主刀,你们主任呢!”有医生解释的唇皮都干了,奈何这家属油盐不进,护士实在没法,企图用声量压制:“脑出血发病快,病情急,要是再耽误下去,就是主任来了也没办法!”   焦头烂额之际,护士眼睛一亮:“陆医生!”   病患家属一抬头,但见走来的男人如其他医生一般戴着口罩,眉骨静邃,但相比其他医生显然多了话语权,竟然不顾患者家属的同意,擅作主张:“准备手术。”而那些医生护士,竟也全都赞同他的。   待陆医生离去,留下来的护士对家属继续劝解:“现在送去手术还不迟,手术的成功率仍然在百分之九十以上。”认真:“何况,就刚刚那位陆医生,比我们主任还厉害。”   只是与人交流方面……   不如主任周到。   护士叹着,恰是午饭时间,她却全然不知道,事务所里的白小姑娘,正将他们科室里陆医生做的饭,一盒接着一盒地揭开来,除四菜一汤,饭后甜点与水果都有。   她是趁着同事们午休,将饭盒抱来会议室。   饭菜铺陈开,白霁溪目光定定,最终,用长睫掩了下去。   管家爷爷走前,说,他家少爷自小不太会照顾别人的情绪,所以,陆淮深待她,始终是特殊的?   她想着,远远似乎传来自己的一声叹息。   小云团恹恹着,一整天罕见地总会出神,即使是女司机来接她下班,她也是靠着窗子发着怔,只有到了他公寓,洗过热水澡,才像吸足了水分活过来,携着一身热乎乎的气儿,自顾自爬进被窝里,继续回血。   迷迷糊糊,有比被窝更清香的热源,悬在她鼻尖。   小云团细胳膊细腿,睡梦里挣扎着朝他抱去,陆淮深低笑了声,不再客气,逮着她送来的唇亲了亲,用毯子从她的被褥下裹紧她,这会,迎着她伸来的双臂,把她打横抱稳。   客厅暗着,沙发旁的地灯晕开一片暗黄,她微微地清醒,就裹着毯子扬着脑袋,香软的长发散落在毛毯外,那眉眼更似小孩子,头垂了一垂,又一晃,搁不住重量,搭回他肩膀上。   他忍俊不禁,吻在她耳尖,一并亲着了几缕软发:“阿霁……”   她低呜,鼻音哑的厉害。   感觉陷在沙发里,电视机传来的旋律极其熟悉,白小姑娘颤了一颤,搂着她这一团,陆淮深凝视她,迎着屏光的他眉目一侧折着冷莹,眼眸墨的更深,亦亮,浅浅的堆蓄出溺人的光泽:“醒了?”摸入毯子,捏她的手:“这是一部国外的喜剧电影。”   原来是电影。   难怪开头旋律她觉得耳熟。   白霁溪扫一眼茶几,看电影必备的吃食他备的齐全,再看看电视,她一时失了语。   早上,这人说的是她想去哪他就陪着去的,至少在她认知中,情侣约会从来是在游乐园,商场,电影院。   浓烈的香气递近,白霁溪一顿。   他一双好看的手端着碗,捏着勺,昏暗的灯照不清碗里,倒是她辨出来香味来自红豆,张口,咬到了热的红豆泥,舌尖一卷,回味出藏在豆泥里红糖的甜。   长睫一垂,当咽下食物,在他的双手上方,她嗅出他指间淡淡的血腥气。   他忽的低声道:“我去趟卫生间。”搁下碗,冰凉的指抚她小脸揉揉,才起身进浴室,开灯,浴室门前的地板亮了长长方方的一片光。   他没关门。   意识到这一点,她对着卫生间门前多瞧了一会,决定跟上。   漆黑绸的睡衣,与苍白匀致的肌理交映,许是色差太强烈,比那一次他晨间洗澡,她撞见他没穿好衣衫的画面来得更显刺激。   而这次,随着他宽衣,臂膀上一道血口被她收入眼帘。   一看,她吓了一跳。   陆淮深自是猜到她会跟来,刻意不管伤势,穿回衣服,当他抬头,小姑娘刷地躲了回去。   电影放着,左右,她坐的不安神。   陆淮深坐她身旁,把僵硬的一团揽进怀。   血味萦绕不散,来自他身上,“你……”白霁溪声音低低,矛盾着,他倾身,挡住了映向她的电视屏光。   灼热的气息笼着她鼻端,男人专注地盼着她的话似,离她愈近,他的气息越密。   她脸庞也越加烫,浸在那淡淡血味里不自在的问道:“受伤了,为什么不处理下。”   见状,陆淮深音色微扬,“嗯”了一声,对受伤原因概不提,温柔平白,“我想,等阿霁帮我。”   她抬眸,被他顺势抱到他腿上,没了薄毯,他是唯一热源,她意识如被切成两半,一半不受控制地汲暖,依附着他,而另一半意识,则试图挣扎。   突如,被他啄了下唇角。   他紧紧地箍着她,唇瓣软凉地画着她唇形,那一点凉意,吻入她颈间,一路流连磨起细小的颤栗,无数的细电窜迸,几欲焚烧出密密麻麻的火苗,止于她锁骨,他停顿会,再游移,她脖颈忍不住地仰抬,男人将鼻梁抵住她锁骨平复。   他声音不同以往的哑,欲的浓重:“阿霁……”   温柔着的,磨着她心口,比哽咽更令她难受。   “你管管我。”   你管管我。   理智被一点点炸碎,连思考的能力跟着变弱,后来,接过他拎来的药箱,她手法生涩,与手脚笨拙的小丑有的一比。   殊不知狐狸已经心满意足,消融了一身薄郁,尾巴垂放,轻轻地扬着高兴。   不同他唇边漾的轻笑,小姑娘粉了颊,已经撑到极限,收拾好药箱趁着他系衣扣,腾地起身,陆淮深抬手,轻易地牵住她的,站起身,贴碰她的唇,低喃:“晚安。”   刚好,正对着他明暗交织的肌理,衣衫虚虚掩掩,她不争气地红了耳尖,心里骤爆发了一股恼意。   她是中了什么邪,要帮这变态处理伤口!   目送她回房关门,陆淮深勾着唇,穿好衣转身,将客厅的一切收拾干净,准备书写病人的出院小结,工作前,入主卧自带的浴室,重新褪掉睡衣。   镜子里,他小心地揭去阿霁为他包扎的纱布,揭开一半,他取来毛巾蘸点热水,把那块伤擦拭起来。   伤是假的,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所以毛巾上渐渐染开了红色颜料,带着他模拟真实血味调出的味道。   为了避免将纱布碰湿,陆淮深从头至尾,只拿毛巾清洗假伤,待那片皮肤恢复的干干净净,他把纱布小心地粘了回去。 第十九章 【科普】 小熊   凌晨。   天还是黑的, 夜里的京都在一片寂静中泛起雨声。   雨点小,隔着一扇纱窗漫入潮湿,渐渐又停了, 只余屋檐偶尔坠下水滴,一颗接连一颗地落着,给人平添了没来由的烦闷。   白母胸闷的不已, 辗转醒来,差点被吓的心脏从喉咙跳出去, 夜光尚亮,照着丈夫睁眼的脸上, 他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她心有余悸, 颤着将床头的灯打开,伸手过去推了推他。   “老公?”   见丈夫有几分被梦魇住, 满头大汗,她唤了好几声, 准备下床为他倒杯水,被他伸手牵住,却看他慢慢坐起, 神情复杂的难以言喻:“慧,我梦见爸了……”   话一出, 齐慧明白了,丈夫是梦见了她去世的公公,拍拍他手背, 抽两张纸巾替他拭汗:“只是梦见了他老人家,怎么会吓出这一头的汗?”   而丈夫,神色比前一秒更为复杂, 絮絮叨叨:“我梦见爸打我屁股……”   “……”   “……大半夜你发什么神经。”她面上没绷住,抽走了手,把沾满汗渍的纸巾塞他手里。   白文则垂头不语,四壁阒静着,他的眼皮濡着一点汗意,齐慧原准备躺下,他低声的说道:“他还骂我,说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孙女。”   她就滞了滞,看了一看他,又重新坐起来。   他却下床离开,没过多久端着杯温水回来,等她喝下几口,白文则看着她,静夜里他不由自主地放轻语气,打商量:“老婆,我想去看看小溪,尽量的,把她劝回来工作。”   “得了。”齐慧温笑:“以小溪的性格,她在那好不容易安定了,至少在近期,她不可能会同意回来。”   “那我也得去看看。”白文则拍板,性子说一不二:“她一个小丫头,独居多危险。”小声叨叨:“个小白眼狼也是,毕业了也不着家……”   却听媳妇沉了声:“你说谁是白眼狼啊?”   “我,我是。”在媳妇面前他脾气一向收的快,接过她手里的水杯:“行了,快歇着。”   然而他熄了灯,忧心忡忡,怎么都睡不着,一闭眼仿佛回到十多年前。   那时候,他的小棉袄还没有长成白眼狼,正逢她生日,他送了她一只玩具熊,后来便是陆家的那少年拜访。   小少年清疏,一看不是出生在普通人家,待人也持有礼节:“白叔叔。”   他应了声,少年继而非常自然地,从他手中抢过了小溪的手,再再之后,他无意间,便在附近的垃圾桶中发现了被肢解的玩具熊,整只毛绒熊被肢解成大小一致的碎块,整整齐齐,且确是他送给小溪的那只。   那时候,他是不太喜欢陆家的那阴郁的少年,可也不信,那么小的少年,会做出这么瘆人的事。   到了现在,日子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他笃定,玩具熊那事,一定是陆家那孩子所为。   白文则辗转反侧,惦记着一早收拾行李,第二天就赶了个清早,收拾的差不多,早上六点多的样子,他试着给女儿打电话,看她起床没有。   白文则盼了半晌,结果硬是没有等来女儿的接听。   数千公里以外。   同是清早。   晨晖柔和,被窗帘隔挡,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不绝,小姑娘睡眼朦胧,分不清是在梦里或是现实,只觉得,自己在梦中缠着的少年,与眼前的人如出一辙,俱是被她蹭的衣领凌乱,而他衣领上的骨肤沾着微光,如春末的流霜。   轻轻地一戳,触感真切。   像是给予了他特殊的信号,白霁溪的手还戳在他衣领间,骤然身上一重,下意识她停了下呼吸,再想要呼吸时,只能从与他唇舌温缠的空隙汲取,他带着初醒的惺忪,吻得从未有过的漫长,夹杂那气息其中的清冽,最是缱绻。   压着心底而发的痒,艰难出声:“陆淮深……”她一躲,露出耳后根来。   耳尖红透,耳后根后面自是不可避免染着一片淡粉。   他不加犹豫地吻住,惊人的烫度激得她一窒,捂住了唇,仅存的理智用来思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进这客卧的,打算盘问清楚,却敏觉地捕捉住一缕血腥气,后知后觉,记得他臂膀受了伤。   被这一打岔,直到男人唇线张合着抵着她耳朵停歇,她久久地不能回神,须臾,他仍不觉餍足,转而细细碎碎地洒下轻啄。   包括,她的心跳处。   薄唇覆着她心跳起伏着的柔软皮肤上,他浅浅撑在她上方,隔着比较安全的距离。   再抬眸,温柔而不失强制地遮住她的眼睛,惹得她蹙眉,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掰他的手:“你做什么……”他力道很轻,声哑的低暗:“阿霁乖。”到被褥外头,把被褥里的她连被褥一起拥住,顺手拿走她手机。   一听他那声线,在她耳膜里绕了绕,奇异的也搭上了某根线路。   白霁溪猛僵住。   难怪,刚才被他亲着,即使他保持着一定距离,她微微动弹,还是隐隐约约地碰触到……   简直,不容忽视。   她手心泛冷,有意躲他,陆淮深执意地执起她的手,唇稍上扬的弧度徐缓越显,非得咬她指尖:“对,我想要阿霁,现在想,昨天想,一直都想。”顿了顿,讲解的却斯理明晰,“如果用医学来解释,我的这一种生理反应的过程,本质上是一系列神经血管活动。”   “所以,别怕。”   他声音还暗着,却在这科普起生理知识,对此,她满脑全是那形容词——“斯文败类”。   他真符合。   渐渐,感慨这小区的环境,清早的窗下清净无比,换作京都那边,该是早已斥开了市井气。   此时京都,趁在年轻人上班高峰期前,白家父母抓紧启程,打到了车,白文则不肯放弃地给女儿再一次拨电话,这次倒不是无人接听,而是一串忙音,白文则拢紧眉峰:“这丫头怎么回事,把电话给挂了。”罢了,干脆发短信,“我还是直接给她发个信吧,让她赶紧跟我们回个电话。”   齐慧倒不担心,“别急,或许是小溪还没醒呢,现在也才七点。”   白文则是个急性子,可再是急,也只能等着回信。   他是一点也没能想到,这一清早从头到尾,女儿便没有机会发现来自父亲的通话记录或信件。   阿霁去洗漱,陆淮深静静查看着她的手机,将与今天一早,与白父相关的一切通话、短信记录删除,然后拖入黑名单,再用他的手机,直接给安文发去讯息。   于是,晌午之后。   得了令的安文直奔兰城动车站,从京都往兰城来的动车最少历程五个小时,安文举着写有白文则姓名的牌,守在接车处,直盼到白家父母的身影出现,他笑容满面地上前:“叔叔,阿姨!”   接车厅人影绰绰,前来接车的人情绪皆正常的很,所以他这一喊,让大厅一回荡,白文则想不注意到他都难。   就望见来接车的人西装革履,模样算得周正,白文则侧过头跟妻子对看一眼,不想这小年轻精力活跃,尤其主动地替他们拎行李,同他们解释:“白叔叔,阿姨,白小姐忙着工作,我负责来安顿您二位。”   称小溪为白小姐……   原来这年轻人不是小溪的对象。   白文则敛住了审视的目光,还是有点奇怪:“你称呼小溪,称作小姐?”   “是,白小姐的男朋友才是我的雇主。”   安文眨着,将两位长辈面上的惊怔看得真真,耐心等待,果然,白文则的脸色变化起来,站定了:“你是说,她有对象了?”那么,最关键的一道问题,必须得问明白:“小溪谈的那个对象,他姓什么。”   安文一笑,照先生嘱咐的说:“雇主的信息我不能泄漏,这是行规。”才道:“叔叔阿姨,你们叫我小文就好,我已经把酒店订好了,用餐的包间也订好了,这天儿热,不如等白小姐下班,有事儿到那时候再商量。”   白文则想了想,认定了这小文越瞒越有问题,不知为什么,更心神不宁,携着妻子不再发一言。   一出动车站,夫妻二人上了一辆看着便不菲的轿车,连最终他们抵达的酒店,也一看便是极其豪华,齐慧比丈夫要稍微镇定,撑到了饭菜被服务生端上来,有一盘菜被盖着,摆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   那服务生一揭盖,露出面团捏成的“小熊”。   烘烤后的“熊身”被切碎,每一碎块大小相近。   白文则腾地站起,差点没掀了桌,却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茶杯,茶水沿着桌子淌了他一腿,不烫。   盯着那“小熊”,他眉峰越拢越紧,惊疑难安。   当服务生拿来纸巾,他指着那小熊面包,语声些微发抖,问:“这是什么菜?”   服务生只笑:“先生,这是夹心果酱面包,夹的是草莓酱。”   “本来,我们酒店是没有这道菜的,但临时受人所托,让我们给您二位上这一道,别的,我们一概不知。”收拾好桌面,留下一条干毛巾,让客人可用来擦拭裤子,服务生离开前,略躬身。   “祝您,用餐愉快。” 第二十章 【淮淮】 签字   丈夫的情绪来的异常激烈, 自他碰倒了茶杯起,齐慧的心一直提着。   此刻,包间里静得叫她发慌, 而丈夫拿着毛巾站着,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纵使明白,若是有他不想说的话, 那他是一定不会说出来,齐慧想忍着不问, 却到底耐不住蓬勃的好奇,问:“怎么了, 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脸色这么差。”   白文则本想着带妻子离开,可桌上的菜肴, 有好些是妻子爱的,他看着, 将身上的水简单擦擦,心绪也平复的七七八八了, 便坐下笑:“没多大的事。”不管妻子张口欲言,他道:“等小溪下了班,我是得好好地把事儿跟她谈清楚, 问清楚,在这之前, 我们就先吃饭。”   他总是这样。   遇见什么,总怕让她知道,怕会刺激她, 对她身子不好。   齐慧心想着,决心不再理丈夫。   偏偏不凑巧,他们惦记着的那头小白眼狼, 时至夜里七点,还在伏案整理辩论材料,陪伴着她的,只事务所外的灯,灯泡嗡嗡地闪了一闪,伴着铺开的暮色,亮起了昏黄的一团。   傍晚的风暑气渐少,卷入窗缝,拂得人昏沉,就在她支不住脑袋,往桌上磕去地一刹那,指线修长的手接住了她,室内也开着灯,小姑娘睫毛颤了颤,怔愣片刻,睡眼微朦地浅浅坐直,仿佛世上模糊成一片,注意到他腕侧流泛的浅冷苍白,一时也觉得夺目。   事务所内加班的仅剩下她,她前不久便关了空调,红着小脸,额边几丝软发让汗水濡湿,成一缕缕。   “陆淮深……?”   她半是不清醒,口头问着,见他压下了身,她自觉地攀住他肩膀,让他揽紧,借由他起身的力道她慢慢站稳。   耳边,是他愉悦失笑。   白霁溪红着脸,真想撤开了手把他一推,奈何小腿麻着,被钉进细细密密的针似,一动就难受,倒是他,兴许才从车中出来,身上带着股空调的凉,仿佛一枚玉珏明湛,她忽生出想放在手心把玩的念头。   正胡思乱想,他用着湿巾,擦拭她脸脖上的汗,清洁她唇瓣,过后,低低琅琅,缱绻的唤:“阿霁……”他唤一声,眼底的光亮一分,灼人的光华溢绽,燃烧着墨般,轻轻的呢喃温软:“阿霁。”唤的她净软脸颊浮了热,作势挣动,他才静下去:“今天,我们不在家里吃。”   她听了不由怔住。   毕竟,这人连她一日三餐都要包管,眼下忽然说要带她出去,对于她的惊奇,陆淮深低头,沾沾他家小云团的睫毛尖,声也低了:“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不能放手,不能放开我。”   便在去酒店的一路,她光是琢磨着他这一句。   酒店的走廊金碧辉煌。   白文则坐立不安,就出来透透气,不经意抬头,难以置信地眼前便一黑,就见不远处的女孩着短袖式衬衣,细白胳膊下,小手被她身旁的人攥牢,一腔暴跳的血这会轰轰全涌上来,还能勉强冷静,咬牙切齿地打量拱了她家白菜的是何种禽兽。   发现,那禽兽生得仪表温正,漆眸低垂,一直低低静静地凝视着小白菜。   相隔十多年,白文则暂时无法断定她身边的是否是陆淮深,但随后,想到下午那捏成熊模样的面包,情形至今在脑海循环,他深吸一口气:“小溪!!!”   他一喊,包间里的齐慧也跑出来,叫着:“小溪来了?!”   走廊上凝寂了一瞬。   隔的不远,白霁溪恍惚间以为听错了,当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她一时全凭着意识,笔直地要跑过去,忘了她被人牵制着,那人低声的念:“阿霁。”   她双眼隐忍的通红,已经使出全力地抽手,越用力,眼眶荡出越多的烫汽,陆淮深的脸色无声地转向寒沉,唇角却勾了勾,扣上她的腰往独立包间里带,狠狠地阖上门,砰的一道响。   走廊上,及时赶来的安文将白家父母拦住。   包间房门沉厚,隔绝着一切人声。   连同父母的声音一样被厚门隔挡,只能听得隐约,白霁溪胸腔鼓胀的疼,无法纾解的将近爆炸,趁着他关门咬他的肩,咬到有血气渗入齿缝。   他毫不觉疼,反把她托抱。   裁纫合适的女式西裤,包着女孩的臀,圆柔绵软,他托抱着握拢,掌心的温度轻易穿透,烫着她,他也被她烫着,心脏震得百骸颠簸颤栗,将她放进座椅,他的声音沉沉落在她耳畔:“又不乖了。”   望见她依然红着眼,晃漾着流光倒映着他,陆淮深的心蓦然微软,静默着,笑道:“阿霁的母亲,这一年来,身体似乎一直不好?”   “如果让她知道,我姓陆……以及我家里曾经做过的生意。”   那母亲,肯定受不了这种刺激。   白霁溪不敢想,是,父母不可能接受他,她想过,让父亲出面来打消这人的念头,但这一方法冒出来,她稍微一想便否决,以他的疯魔,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最终只会令她的家人更加烦乱。   眼前,他起身:“进来。”   门从外打开,她扭头,见是安文推门入室,没等她多看一眼,陆淮深罩住她的眼睛,带着她的脑袋转回来。   他腕侧清淡的沉木香,他放下手时,那香气流动,伴随他的指刮了一刮她鼻梁,香味短暂地留在她鼻尖,而他声色渐凉,淡淡的蔓延沉郁:“阿霁。”   轻轻地一声,白霁溪完全读出包含的醋意。   她低下脸去,谁也不看。   这边的安文,目光更不敢乱瞟,来桌前呈上透明文件袋装裹的文件,附上钢笔,再以迅雷之速飞快地退出去关门,让满室恢复寂静。   “只要你签下它,对伯母,关于我的身份,我不会透露半个字。”寂静中,陆淮深抽出文件,消毒了那支钢笔,将笔放进她手心,指着签名处,柔声:“阿霁,在这里签字。”   白霁溪一动不动,盯着文件标题,每一个字都是粗体加黑,格外醒目——   结婚协议书。   她怔怔盯着标题,他低声轻语,搅得她情绪渐渐混乱:“签下它,你就能出去见伯父伯母。”   捏着文件,指尖隐隐发抖,吃力地从塞满浆糊的脑中挤出对他的形容,“你真是疯了!”起身烫手似地丢开了文件,父母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满心全是在父母身上,干脆利落,握上门柄,扯不动。   她使出再多的力气,门纹丝不动。   身后他的电话铃声响,她徐徐转身,男人白衬,肩上的一点血迹让暖灯衬的诡艳,他拿着手机,按下接听,又按了免提将电话里安文的说话声放出,安文正愁:“先生,那位齐女士一直在那哭,劝不住,她的药还落在了他们住的那房间里,我已经派人过去拿了。”   背景音嘈杂,传出白文则既担忧妻子,又一边耐不住暴怒冲着安文吼骂。   陆淮深拾起桌上的文件,走近她,“阿霁。”   她是律师,自然对结婚协议了解的透彻,结婚协议书一般是婚前,或是婚姻关系存续期间签订,纵使在婚前签订协议,那也不代表着他们即刻具备了夫妻关系,要确定合法关系,还是得领证,所以这一份协议,实际上是双方约定。   协议的第一页,白纸黑字的写着,“男女双方要绝对忠诚”。   她看得眼皮跳的疼。   不论他是想拴着她,还是出自别的目的,总之,她有机会后悔,于是不再迟疑,接过笔刷刷地签名,不忘看看旁边他的签字,笔锋仍然隽长,略有用力,一笔一划皆是认真明了。   协议落定,没等她把文件拍他胸口,文件便被他小心地抽走。   陆淮深在她签的名字周边,细缓的抚过,她心里还窝着火,唇动了动,冷意汹涌的唤他全名,刚念到“陆淮——”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让他咬到了颈。   他重重地碾磨,护着她的后脑,手垫在房门上,摸索着关灯。   不见五指的漆暗,衬托人的感官无限地放大,他咬着她颈皮,含咬着,她那片皮肤酥麻的要命。   两次三番她想抬起膝,拼死地只想踹开他,却让他长腿掣肘的紧紧,他微用力地逮着她下颔一咬,痴迷地拖着她温存,渐渐,才抑住了上涌的狂热,紧贴炸毛的小云团。   白霁溪抵在他的怀里。   狐狸蠢蠢欲动,尾巴温温柔柔地缠她,蛊惑着,又恍似梦呓:“我名字,第二个字,换叠音。”   她心跳的厉害。   许是被他气的,可是咫尺,门底下的缝将走廊的暖光透进,晕上他的颈,光斑模糊,他姿骨清净,喉结微微动着也难耐暗涌,薄唇微启,咬的她脸颊正着。   他要她叫他……   淮淮?   模糊而熟悉的感觉只闪了一下,白霁溪不敌他气力,原地喘息着胸脯起伏,一身的冷意,只指尖还在颤:“我就应该,答应你父亲那管家,让他把你遣返。”   他不过,生了她最是喜欢的那款皮相,所以她中了邪似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靠近。   但也到此为止。   暗光朦胧。   彼此的气息交缠,她屏息,窒着了自己更是觉难受,他唇上水泽柔湛,微乱地喘着浓稠的热气,闻言,他来蹭她,“阿霁去哪,我就在哪。”   忽略她越来越重的挣扎,小云团急促起伏的胸腔,每一寸柔软抵着他,令他喟叹:“再抱五分钟……”声暗着,连带气息抽搐,溢着一声比一声焦渴绵长的唤,想将自己揉进她骨血。   有一种再难抑制的癫狂。 第二十一章 【决定】 冷战   心跳的有点快。   甚至双腿也还是软的, 她将发圈解下来,放散的长发带着弯弧,长度正正好好能遮全颈间他留下的痕迹, 她努力不为所动,可迎着走廊的灯,那片痕迹犹存着他唇齿的灼热, 被掩在发间,兀自的灼烧。   放她出来前, 那人亲密抵在她颈间轻咬,提出的全然是要求。   “要尽快回来……”   “我不想一个人用餐。”   不知女儿的思潮是如何在起伏, 但看她进包间里来,抬着手揉着发梢, 偶尔抬眸,露出的目光虽然清亮, 但显然心思不在这里,见母亲无碍, 她神色松了松,坐下后又微微地垂着脸,白文则不满极了:“小溪!”   他一站起, 齐慧急忙把他扯着,“有话好好的说, 急有什么用。”   “爸。”   如是上庭,女儿气息微厉,不再是从前那般再好糊弄:“小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很多事我记不得了,你们说我是健忘,我觉得不是……真实原因是什么, 为什么你一直不愿意告诉我。”   白文则闷在肺腑不断淤积的怒气,一霎那,如鲠喉头,鲠着,他也就咽下,撑着桌慢慢地坐回去,不与她目光交汇,只低声的道:“……工作可以再找,就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全部回家。”他拍了板,仍旧有点发虚,觑见女儿果然不是从前模样,她正在那定定地凝视他。   别说是白文则。   监控器的另一端,听了先生未来岳丈的这一句,安文一样慌着。   镜头正正藏在白小姐所在的包间,人难以注意的角落,却能将那一室情形一网捕尽,也幸好,从电脑屏幕上,唯一的那小姑娘无波无动,神气清浅,与先生的神态如出一辙。   甚至,当白文则拍了板,她意态清适的提起筷子夹包子来吃,小小的咬上一口。   而,屏幕这边,先生端挺,眉骨温隽,沾染了愈柔的笑意。   是白小姐此时不知的温存。   安文明了不能再往小姑娘身上多划去一眼,遂垂眼询问:“先生,需不需要我再叫点保镖上来?”   事关先生家事,最是不好处理,毕竟他们这些先生的下属,不能真的对待先生未来的岳丈动粗,也只有派更多的人拦着。   陆淮深未言。   与此同时,监控里突然有了动静,是那白文则坐不住,携妻女哗地推开门去走廊,安文心神一紧,同时行动,连忙赶至走廊去拦人:“白先生!”   听安文一口一口的“白先生”叫着,白文则的态度丝毫不客气,他是看出来,这些人其实不敢碰着他,胆量越大,正预备硬闯,这时,余光所及,准确对上晃人眼目的那道身形,那人伫停灯下,清冷初融:“阿霁。”   旁外的所有杂音沉定了定,走廊鸦雀无声。   白文则不觉侧过身,望向女儿。   白霁溪不动,即使心知随父亲折回京都,仍旧不能摆脱变态的胶缠,但她也不愿意,被他呼之即去。   一片无声。   小姑娘垂着眼,亦是无声的抗衡。   陆淮深勾唇,上前,抚上她颈间,眼底深邃的墨浮着碎光,“伯父伯母家风保守,阿霁也不希望,让他们知道我们……”一字一字地令她深刻清楚:“是婚前同居,对不对?”他抚着她颈窝由他含咬出的红痕,轻轻摩挲,她睫毛急颤了下,挥开他的手。   白父被一众保镖拦着,实在无法过来。   最终,她以“正和同事合租,不好让同事留门太久”为由,跟父母告别。   想着次日下了班,她再来找父母。   似是许久未下雨,云堆的沉,悬在天边细细浅浅的弯月,这才初露便被遮盖,她瞧着夜色回到车内,自主地靠在窗边,车内短暂的静默,他伸手,握住她手腕轻轻摘取她套在腕上的发圈。   不论他想做什么,她不想管,不想猜。   陆淮深拢着她长发,骨线分明的手穿入她乌黑柔软的发间梳理,梳得柔顺了,循着曾经替她扎发的记忆,微有生涩,逐步慢来扎好她头发。   她始终靠着窗,大半的背朝着他。   握着她发梢,像握着茸茸的尾巴尖,曲着指勾着她发尾流连,倾身低吻了一吻。   阿霁是想暂时的让他离远,他照做,不然,逼得太紧,他的小云团或许两三天不再理他。   可到底,他低估了自己的耐性。   她一直不搭不理,到临睡前,她将房门反锁,陆淮深见了,等他同样洗过了澡去拿客卧钥匙,开锁入室,客卧的四壁静谧无声,穿透窗帘洒进的夜光,幽蓝的倾洒在空调被上,勾勒着她侧着身蜷起的轮廓。   空调的风低低徐徐,他步声埋入地毯变得轻悄,选在她身边躺下,掖好身上的薄被,逮住了旁边一身暖香的娇软。   拥着这份娇软,陆淮深贴抵她后颈,渐渐将她身子掰转,使得她转过来。   而她,没成想一转身,竟是贴着了他的鼻梁边,白霁溪惊慌地短促加快了呼吸,收入胸腔里就全是他的气息,萦绕的心口抽紧。   像是不能再汲进一丝空调的凉。   从他每一处透来的温度密密如网。   他的动作止在这一步,问着:“记得昨天,午休前,我们通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分明是狐狸,将话音落下,向她唤了一声“阿霁”,也意味深长。   白霁溪回想了半晌,随即悟了。   说起昨天午休前,那管家老爷爷来事务所找她,话谈到一半,陆淮深的电话随其后,一通接着一通拨给她,怕他胡来,为了安抚住他,后来她接听,便轻声细语的哄了他两句。   眼下,这人是让她再哄他一次。   极不情愿,白霁溪掐着手心,不等她用力地掐进去,他却精准料到,立刻牵握住她的手揉揉她的手掌心,小姑娘单薄的裙身服帖温软身线,尤其胸口的饱满,紧紧挨着他心跳,被他熨出一团躁气,挤满在她胸腔,他气息隐隐由她锁骨移下去。   一个战栗,白霁溪猛然拽回了理智,“陆淮深!”   他抬眸。   夜晚越是黑静,他的炙硬渴求,她越是能浮想联翩,急急地想逃离:“……你,你能不能安分点!”既然他喜欢她语气再温软几分:“能不能,能不能明天再说……”小声的:“好不好?”毫无退路,被他那一处硌的脑内发糊,她声更模糊了,额角盈着汗意,想起捡他最喜欢的说。   终于——   她几近咬牙:“淮淮。”   纵使,唤的极勉强。   男人沉寂下去,就在她胡猜起他在想些什么,他含着沙哑笑了声,胸骨颤着将笑声抵进她体内,白霁溪怔了怔,紧攥他睡衣的双手不由松了,他又轻唤:“阿霁。”抵着她眉心,放松了力气舒展开来,“再叫一次。”是诱哄。   又是温柔的哀求:“再叫我一次……”   白霁溪无奈,忍着那两个字带来的别扭,念的生硬:“淮淮。”   他这才又笑,如她所愿的放她独自安睡。   他是走了。   她静静的团在空调被子下,他的暖意仍留在了一旁,盯着他躺过的地方,白霁溪努力回想,那人……方才的声线是不是渗了湿濡。   想着,心底多少觉得震动,但在隔天醒来,所有情绪烟消云散。   因着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她床上,环着她的腰,初初睡醒,十分自然地缠着她紧了紧,“早安,阿霁。”他嗓子磨着沙,清晖微冷,墙上流动着淡色的日影。   一分一秒过去。   在他的瞳中,她总算读出了一股期待的意味。   坚决不再妥协念出“淮淮”两字,她卷着被子自他胸前转身,笔直的望着衣柜上梨木的纹路。   腰上他那手臂更收紧,安静地整个人贴近她。   放在以前,同这变态冷战这事,她不可能想象的出。   事实是,她是在心里单方面的跟他冷战。   上班日的早晨,照例被他开车送来事务所,唯一不同,这一回,白霁溪不动声色将他备给她的饭菜,悉数倒进了垃圾桶,携着空的饭盒回座,再借了雅雅的手机,把藏在抽屉里的陆三名片拿出。   依照名片上的号码拨打,没一会,电话被接起,那端男声沉厚:“你好?”   “你好……”   她试探:“请问,是陆三爷吗?”   出乎意料,对方似乎愣了下,才笑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白霁溪白律师?”大抵是个亲和性子,态度温和的不可思议,不然,他怎么会对从未见过面的人露出如此亲善的笑意:“小姑娘,打我电话,是有决定了?”   不知怎么,他一笑,紧张气氛顿时塌散,她暗自松了口气,竟然也能浅浅笑的出来:“是,我想在做决定之前,能不能跟您见上一面。”   白霁溪微顿,认真坦诚。   “我总觉得,在您那,会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第二十二章 【陆宅】 痕迹   她话音一落, 陆三低低笑了笑,那笑声透着长辈般的温和,欣然应允:“好, 那我们就见上一面。”   “只不过……丫头你也别急着,你暂时还是先忙你的。”   事务所正是静悄悄的,因是工作时段内, 惟有她开着小差,一听他这句, 自然连忙答应,放下手机归还给雅雅, 无意间抬头,遇上肖大律师自他那办公室走出来。   她的心突地一跳。   以为是自己开小差被他察觉, 然而很快,他出了公司去。   碎金般的日光缀在四处, 不多久,肖大律师复又折返, 面露热切,替身旁的老人推开了公司的门,领着银发熠熠的老人家竟是直朝她这儿来, 白霁溪忙起身,倍感诧异, 温软小声的称呼那位老者:“管家爷爷?”边悄悄瞅了眼手机时间。   与陆三通话结束后,这也才过去了六七分钟……   这三爷!   向来行事是如此雷厉么?   更令她诧异的,是老爷爷笑着说的第一句:“白律师, 我们路上说。”   而她的顶头上司肖律师等在一旁,等她收拾利落,他压着声叮嘱她:“你好好干, 陆家的生意,半点差池绝对不能有,知不知道!”   生意?   她听了,眨了眨。   汽车行驶的慢而稳,为了在路上腾出充足的时间,以让老人能细细与小姑娘解释:“白小姐擅长的是民事官司,三爷的手里,恰好有一桩案子,他想要交给你。”   窗上的树影由疏渐密。   她抬着脸庞,目光明净的对视。   一看,意思是不太相信他。   老人见状失了笑,没想这丫头的性子和她小时候还一模一样,那时的小丫头便是不轻易相信旁人的,只信他家的小少爷,看来如今也是。   他笑了开:“案子是真的有,我们也确实决定交给你。”她听得专注,他话音一转,有意逗着她似。   “白小姐既想和三爷面谈,那你试想,是不是因为得了这新的业务,所以才能以工作为由不用请假就能从公司出来?”   白霁溪这才愣了一愣。   她是认为陆家的案子来的巧了点,实在没想到,陆家有这一层用意。   公司的制度严苛,请假扣除的工资会不少,想到这,再瞧瞧老人乐呵呵的模样,耳根禁不住赧出薄热,莹白指尖挠挠皮包,她一声不吭地抵着窗。   窗外的景致一晃而过,当车减速,透过窗子顾盼,白霁溪微微挑眉。   汽车一直开进了庭院,花枝葳蕤,团团拥簇着一幢大致是民国年间建造的公家馆舍,她亦步亦趋,跟在老人脚后,多少有点小心翼翼,最后停在玄关里,接过佣人递来的凉拖。   换鞋的过程,老人在旁解释道:“三爷目前正在外出,晚饭前他才能回来,白小姐不如先在客厅里,把三爷交给你的那案子过一过。”   等她颔首,老人立刻令人取来案件文书,及附上精致茶点。   偌大客厅渐渐就剩了她,及窗外的蝉鸣,然而听着,觉得阒静又阴凉。   可是沙发过软,无论怎么坐,她始终寻不到舒服的姿势,久而久之,整个脊椎变得僵麻,不由伸展起筋骨,正欲休息小半会,刚坐直,对上管家老爷爷那样温蔼的目光。   他像是等在那很有些时候了,出声问她:“是不是坐得不舒服?”自顾自地又提建议出来:“不如……我领白小姐换个地方?”   文件被她放在腿上,重量厚实,她闻言,垂眸简单地翻看几页,字数密密麻麻,确定一时半会真看不完,干脆的答应:“好。”   老人家说的地方,是二楼其中一间卧室。   窗明几净的,对此,老爷爷止步在门口如是道:“三爷的书房里太杂乱,只有少爷的卧室,少爷虽然不常过来住,但一贯会整理的干干净净。”   话不言多,抓住她无知无觉踏进房间的一刹那,他在外头飞快地阖上门。   门自她身后合住,老爷爷动作倒是迅速,白霁溪被关门声惊的反应过来,瞧清了情形,隐隐好笑,逐渐笑不出,被矮柜上的展示盒吸引,她放轻了呼吸。   小巧的玻璃盒,内里陈列着她颇觉眼熟的卡通发卡,那旁边的展示盒,陈列出的又是淡蓝色手帕,她不知不觉,将文件暂时搁置,长睫上扬,徐徐缓缓,平视墙壁上一副颜料画。   画面简单,满满当当是一个小孩的手印,她几乎已经在脑海形成影像,那还是个女孩,幼小的双手沾满颜料拍打着白纸,留下各种颜色的手印子。   忍俊不禁。   眉梢轻浅地弯起,她抬手,轻轻地贴合覆住图画上幼小的手印,杏眸里凝着细碎的光,悄无声息地盈了浅淡温软的柔,她自己是毫无所觉。   这会。   医院的急诊忙得不可开交。   有护士急急忙忙地寻到神经外科,来科室里想着找人搭把手,最先找的便是自诊室出来的那人:“——陆医生!”   男人脚步不停,医生的白袍下摆微动。   她以为他没听清,在他身后追了几步:“陆医生,兰安路口发生了交通事故,有一个患者疑似蛛网膜下腔出血。”   他恍是未闻,褪下医袍,却连办公室也不去,径直地进了通往地下车库的电梯。   医院离陆家的公馆太远,他驱车再快,仍是花去了几近半小时,恰是午后,庭院深深的回荡着蝉鸣,枝叶高且密,遮蔽着屋檐一角,便踩着树荫,视而不见等候多时的管家,他戾气薄发地入了室。   日照盛烈,既然阿霁不在客厅里……   拨给阿霁的电话她一通没接,不清楚缘由,他再是慌,临近自己卧室,还是本能地将气息平复。   他要保持住阿霁喜欢的样子。   胸腔震动着,他轻推门,被吹拂来的暖风包裹。   窗户开着的。   书桌被阴凉斑驳的树荫洒满,夹带一点耀眼的光斑闪烁在她伏桌的身子上,他眼眸定住,一颗心渐渐落回平地,稳了稳,才把熟睡着的,晒得暖热的小云团整朵抱起。   那桌面,文件的纸张被风吹拂,沙沙轻响。   她隐隐约约被吵醒,睡得糊涂了,睫尖微颤地挠着他的颈,呼出的气低低细细,更似梦呓:“那张画……”   陆淮深低着眸,嗓间碾着沙,如她的音量同样低轻的应了一声,小心地抱着她移向床,她后背挨到床褥,意志坚定收紧了勾缠他的力气,不让他走,沁着雾的瞳仁一片朦胧,倒映有他的轮廓。   比起早晨,送她上班的陆淮深。   眼前,他苍白了些,尽管颔处的线条隽邃如玉,清清冷冷,眸光一如既往的暗炙。   小云团一动不动把他注视,他像被卸了力气,微动了动,与她的鼻尖轻蹭了一下。   听她念叨着叨出了后半句:“墙上的那张画……我觉得好熟悉。”   猝然,他一震。   空气长久的凝窒。   她困倦的忍不住想继续睡,忽地眼皮一凉,晕染开潮湿的水意,她心跟着一瞬揪紧,无端的呼啸上涩钝疼痛,倦意顿消,想也没想,就急着要睁开。   想看看……这人怎么哭了?   不等她动,他微哽着低笑了声,索性地抵着她不再起来,“那副画,名字叫’ 痕迹 ’。”   痕迹。   小时候的阿霁简直是只小兽,隔一两天便来这房间打量,巡察着她的领地一样,她喜欢笑,喜欢光着脚,踩的地板啪嗒啪嗒的响,她说,要送给他好多东西,因为:“我把我最喜欢的发卡,还有手帕留在这里,看到它们,你就要想起来,你啊,是我一个人的。”   她笑,带点张扬的跋扈,被他抱住。   发卡留下了,手帕也留下了,她还不满足,转而奇思妙想,叫喊着“管家爷爷”,让老人家拿来颜料和白纸,她便把双手全涂满颜料,对着纸按下手印子,一边按,边轻声的讲着。   “电视上说,每个人的手印和指纹,都是独一无二的。”   拿起颜色斑斓的手印画,那时候,阿霁的眼睛弯成桥,稚气也温软:“这是我的痕迹,要送给独一无二的淮淮。”   每一字,甜的穿肠蚀骨。   “阿霁……”   贪恋尝过的甜,拥着她极力地相缠相抵,他衬衫皱了,气息也乱了,薄唇的血色微微和缓,溺在她脸颊的软里,喃的温柔也痛楚:“阿霁,不要再跑了。”   楼底下骤然有怒骂声爆开。   怀中的小姑娘瑟了瑟,第一时间往他胸口躲,他眉目浮笑,抚抚她发顶拥紧:“把耳朵捂好,闭眼睛。”小姑娘照做,然后他下床,展开薄毯将她盖好。   他听得清楚。   楼下那正发着狂的,是他四叔的长子,陆博。   名字为老太太所取,有博学之意,可惜,因着四叔做的是犯法生意,四叔这长子耳濡目染,书念得不多,行为向来没个规矩。   此时此刻,陆博衣着革履地坐好在餐桌边旁,正冲着管家骂着:“我让你们给我做点好吃的这很难吗?!你杵在这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着?怎么,看我爸一倒,你们各个都在这给我甩起了脸子?”   管家但笑起,只是不语。   他这笑容,无疑火上添油,陆博拍桌,下一秒,来不及收回的手背传来剧痛。   痛得他当即爆起粗口,原来手背让餐刀刺穿了去,刀尖贯穿了他的手,陷进桌面浅表的一层,那执着刀柄的人,指骨肌肤由银白的刀光笼罩。   血水渗透桌布蔓延。   陆博忍着手上剧痛,每挣扎一分,那刀深入他手肉一分,伤口就不住地流血。   “再发出噪音——”气压寒沉,陆淮深执着那一柄餐刀,轻描淡写,拔出放回桌面,洁白桌布遍布着血迹,“我割了你手筋。” 第二十三章 【裙子】 想逃   陆博自小, 最畏怕的便是他的这位堂兄。   小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这从来安安静静的堂兄或许没有脾气, 直到他偶然的,触碰到堂兄的逆鳞——那白家的小丫头。   小丫头初次来访公馆的那日,他不过掀了她的裙子, 就这么一桩小事情,在当天里,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那安安静静的堂兄猛然拿刀扎了过来。   没想, 这一次,又是这公馆内, 又是陆淮深,陆博捂着鲜血直流的手, 惨淡脸色强撑着一点笑,难藏狠厉:“你们别得意。”可声量到底是变得小了, 没发出怒吼那般程度的噪音,他离开的也轻,走出几步, 实在难以咽气,才又转过身来扬起笑容。   “这么多年了, 不知道白家的那小丫头长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还跟以前那样,又嫩又白?”   他伤口有血滴落, 跟着他,从餐厅流淌了一路出了门去。   四下里静了静,蝉声此起彼伏地回到耳中。   餐厅盈着明亮, 老人不动声色,将花纹地砖上殷红的血迹打量,目光徐徐地扫了一圈回来,不出意外地瞥见小少爷垂放身侧的手,骨节苍白,衬得起来的青筋骇人。   老人语气如常:“白小姐来了。”   陆淮深的手才一顿,连忙松了开,她果真站在楼梯上,略蹙着眉,散发着惺忪的倦意,空气掺着薄薄淡淡的血腥气味,他疾步上前,不无僵紧:“阿霁什么时候下来的?”她全无反应,好一会,慢吞吞地抬头,只是说:“我想洗澡。”   她换洗的衣服他没有带过来,拿上他房间有的,一手始终紧紧牵着她,不知怎么,她沉默的跟一只小尾巴似得,任由着他,即使陆淮深轻声的问:“饿不饿?”她也只会颔首。   然而,当他做了吃食回来,小姑娘洗净了套着他睡衣已然睡的酣甜,在那团着被子。   淋浴间遍布着她使用过的痕迹,洗脸池台上的香皂便是湿漉的,想来,阿霁没有内衣可换了便把穿过的拿香皂清洗,用吹风机烘干了再穿,可衣服之类,她放在了洗衣机里正洗着。   心下轻愉,他笑了。   阿霁……   已经放开了手脚,不再同他客气。   蝉声在耳边忽远忽近。   他枕头软,令小姑娘的脸颊浅浅地往里陷,窗前大幅的窗纱雪白,日影点缀,迷离也温暖。   她仿佛睡不够,梦中全是人,血水四处蜿蜒,白霁溪的心跟抽紧一样。   她眼看着少年背对着她,手握着刀狠狠扎进了另一男孩的手臂,随后,那受伤的男孩倒了下去,伤人的少年却不罢休,一刀,紧接着又一刀,辨出她走近的步声,少年后知后觉,动作倏然地僵滞,转身,四目相撞,他清隽的面上明显的划过惊惶神气。   她强自镇定。   指尖冰凉,拽起少年:“别生气了……他就是,把我裙子掀了那一下。”   话是这么说,她从来没被人欺负过,回想裙摆被人掀起的那刹那,她那瞬间的脑袋是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按住裙摆,气的幼细手臂直发抖。   当眼见少年替她报了仇,他脸庞,衣服上全是血点子,她默然,拿手帕先给他擦,眼珠转了转,打量一旁肃冷至极的老太太,老太太刚指挥佣人将受伤的男孩抱了出去,客厅仍一团乱糟,少数的佣人清理着血迹,她于是上前:“奶奶……”   手被少年急忙扣紧,他微微拽了她一把。   似乎,少年以为她是向老太太提出想要回家的意思,她笑笑,悄声的对着他哄:“别担心,我今天不会回家的,我就是想和你奶奶求求情,让你的奶奶不要打你。”   少年抿紧的唇角才松了,忍俊不禁。   眸眼如墨,容着微灼的星辰。   她看了一眼,便是梦醒。   醒过来时还恍惚了下,正正地与梦中少年一样好看的眼睛对视。   只这双眼睛比梦中少年的更暗,深处汹涌,染着沐浴过后的水意,她稍稍有些透不过气,仿佛由一种温润,深邃的潭水包裹。   见她眼底渐渐清明,有寒意泛开。   他痴痴地看她:“阿霁醒了……”不顾她意愿,含着尾音温柔喂入她的唇。   白霁溪是记起了正与他冷战中,抵着他用力推,感受到男人沉下身,压制过来,她心底的抗拒凝成密密的冰锥。   可他顾不上了,沉溺着追逐她软热的舌,翻搅出水声,她越是不愿,他越是深入地扫荡,当她不再挣扎,他也就慢了下来。   他厮磨的力道柔和,彼此的感官愈发细腻,她连身子也轻轻蜷起,他轻作试探,指尖挑开她衣摆,似是安抚,曲起指蹭蹭那软嫩的肤,难忍着体内排山倒海袭涌上的渴求,借着她胸前的衣襟松敞,他难耐拥紧。   温香缕缕,缠得他四肢百骸疼的发紧。   “陆淮深……”   被他一直困着,她衣服皱的没眼看,跟衣衫齐整的狐狸大相径庭,狐狸愉悦极,温柔的回应,“阿霁。”   他呼出的热气毫无阻碍,一寸一寸地清清楚楚渗进那衣襟的缝隙里,烫过雪白柔满,终于,他薄唇烙下,流连最是甜的柔满间。   令她一颤。   堪比一记闷锤敲得人惊醒。   趁他沉迷,拼尽全力地挣脱逃出,白霁溪惊慌下床,想拎起包就走,但找了一圈没能找着自己的包,转而去开门,握住门柄用上再大的力也没能扭的动,身后,他解释:“门从外面锁了。”她听了,没有转身,固执地握着门柄。   小云团像是一分一分地绷紧。   明知此时的她一碰就炸,陆淮深直接就拦腰抱起,她果然炸了开,反手击中他下颚,他紧紧地制着她,想抱回床上去,她才一沾被褥立刻挣扎着起身,气急败坏,光线晦暗里那杏眸漾了水光,“陆淮深!你想做什么?!”   小姑娘气的急起来,也拨得他心头颤动。   阿霁失忆太久,既然她能回想起那张画,那这一整幢公馆,一定能够勾起她更多的回忆。   于是整理她衣襟,“我已经和阿霁的上司联系过,替阿霁请了假,我看过,阿霁接手的那案子会有点复杂。”   他的这一个动作,他的低眉浅笑,小姑娘怔了怔。   灯光倾泻晕着他的手骨轮廓,她低着眸凝视,像临近了羊脂玉,隐隐觉出一点玉质的柔泽,听他说:“伯父伯母那,阿霁更不需担心,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回京都。”   房门果然是从外锁住,因为随他话音落下,门外开门作响,就见老管家伫在门外,一手托着餐盘,交给陆淮深。   老人家走后,她有些失神。   窗纱上日影不在,台灯暗暗的勾出年轻医生的侧影,芝兰颀长,她不动声色地,故作柔顺的等待他布置碗筷。   这房间里,柜子上陈列的发卡,手帕,她一觉醒来,依稀有了印象,那些应该是她很小时候的物件,回忆起当回国来上班的那段日子,每一天,被他纠缠,被他跟踪,他的反侦察技巧,脾性的温然与细致,那每一日她过的胆战惊心。   以至她至今觉得,这一类人尤其危险,样貌上偏偏又极具欺骗性。   梦里的情形她记得不清了,尽管有无数的困惑,但她下定了决心,下一步她应该找到手机,逃离他。   夜晚的十二点整。   夜色朦胧里惟有老式座钟的钟摆,自动地敲出“铛”的一声。   又“铛”的一声,穿透地板回荡在地下的暗室里。   而暗室,足以封闭住任何动静,哪怕陆博喊的嗓声哑透,没有了力气,黑色的布料又缠着眼睛,他能感受到的,只知道有条粗绳,将他从头到脚地捆在椅凳上。   他试过起身,整个人一下连带椅凳地往前跌倒,再不能起来,等到终于来了人扶他,他要缓好一会,才能慢慢地回过神。   这边,令人扶了他起来,老管家转身又让人拎来漆黑的皮箱。   那箱子不大,装着的尽是手术器械,老人家看向身旁,笑唤:“小少爷。”携着多余的人再退了出去,于是潮气寒冷,陆博打了个颤,终于明白,几乎不由得生出一身的冷汗:“陆,陆淮深?!”   屋子一片沉寂。   陆博歇斯底里,爆出的粗口没坚持一会,手上剧痛。   他原本有只手受了伤,血肉模糊,刚作好处理便被抓回来,到现在,他另一只完好的手又被划伤。   这次,却不知为什么,那刀,只沿着他掌心轮廓划了一圈。   那手术刀薄而稳,轻而易举地划出漂亮的血线,一珠珠的血渗出血线来,陆淮深轻搁下手术刀,用器皿装盛对方滴落的血,积攒了一定毫升,将它放进对方的西装口袋,“这地下室没有水。”不慌摘取手套,他行至桌前,扶着桌在桌面轻轻敲了敲,“所以这三瓶血,应该够你支撑两天。”   走近了陆博,声清淡微扬。   “你最好不要休克。”   当陆淮深出了地下室,被门外的老管家等的正着,老人有点唏嘘,陆博作的恶太多,只是犯的那些事一并让陆四给揽去了,陆四是想着反正自己坐着牢,左右逃不出去,不能再赔上儿子。   幸好……   像是小少爷,自小被白家的那小丫头管束着,从来有分寸。   正在欣慰,小少爷的声音蓦然低低泛起:“明天早上,我去购买食材。”老人家怔了怔,庭院的地灯莹白,见小少爷如是自语,念得轻,存着疼宠:“今天晚上我做的菜,阿霁没吃多少,可能是食材不新鲜,她不喜欢。”   管家嘴角立刻动了,可稍作犹豫,选择噤了声。   厨房里的食材是他亲自把控,不可能不新鲜,再者,小少爷的厨艺他是有见证过,放在以前,白家小丫头那简直喜欢的不得了。   听少爷又呢喃:“她看着我的次数也比昨天少。” 第二十四章 【蝴蝶】 寒冽……   雨雾渐起。   到了早晨, 天是一种朦朦的青灰色,卧室里更暗,邵母开了灯, 一开窗子,才知窗外是下雨了,雨势变大, 彻底散了连日来的暑热。   这样的天气里,她放轻了脚步去洗漱。   本来一贯早起, 洗浴间仍在走廊上,她没来及进去, 听见了餐厅那端有点动静似,不由惊了惊, 果然,餐厅的墙上一抹暗白的天光, 光里有他的剪影,隐隐是正坐在餐桌前, 当她唤:“汀渝?”   那剪影一顿。   “汀渝?”邵母奇了,儿子平常最是贪睡,可此刻的天不过刚蒙蒙亮的样子, 便去瞧他的神色。   他似乎真没睡醒,掐着半截的烟头放入烟灰缸碾熄了火, 转收拾起桌上的碗盘,而灶台上,锅也没洗, 邵母从里拣出烧焦的排骨,她一尝,连忙“呸”出来, 跟在儿子身后想问个明白:“怎么了这是,怎么一大早烧起菜来了?”   她这儿子,自小到大对做菜没兴趣,今儿倒好,要是厨艺他也能学会,以后她跟着能省心不少。   “你要真想学做菜,妈就教你,像你刚才做的那排骨,盐要是再少给一半,那味道就刚刚好呀。”   得来的回应却敷衍极了。   他一边回房,关门前鼻音浓沉的“嗯”了声,又低声道:“我再睡会。”就关了门。   吃了个闭门羹,待邵母反应过来,气的笑,“这孩子……”   虽然下着雨,天却渐渐地发亮,隔着门,半晌,母亲含着叹息笑:“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一次,就姓白的那丫头和我们坐在一桌,她别的菜没吃多少,我烧的一盘小排骨她倒是吃了许多……”连邵母想着,忍俊不禁:“你要真是想学,等你睡好了,我教你。”   一时间,雨声密匝。   他眉骨的轮廓模糊着,听着雨,拿起枕边的书把眉眼盖住。   天色尚早。   陆家的公馆这儿,同样被遮掩在层层的雨幕后头。   却与邵汀渝相反,她既然起了床,无论如何都不会睡回笼觉。   说来奇怪,她有些择床,昨晚这一觉却酣睡的直到天亮,在心里思忖着,她手没闲着,将窗帘束好,看着窗外,有一只蝴蝶正栖在窗的玻璃上,像是在躲雨,白霁溪觉得惊奇,于是寻来纸巾将它翅膀轻捏,小心地拿进屋子。   是只漂亮的蝴蝶。   那翅膀让雨水淋湿,她放在手心,端详了一会,感到时间不早了才把它安置在窗台。   当下,找到手机才最重要。   可门如昨天的情形一样从门外上了锁,白霁溪试着敲了敲,唤:“管家爷爷。”耳边悄无声息,她又始终不肯唤那狐狸的名,索性作罢。   然而那门被人推开,她悚然一惊,那人的身姿入了眼帘,她目光就游移,定格在他持着钥匙的手,不过半会,她恍然初醒般,柔软的抿起笑意,念的不太自然:“……淮淮,早安。”   忍着骨子里竖起的戒备,每当他靠近一分,那戒备深重一分,强忍着没后退。   他痴怔的凝睇着她,触目惊心的露骨,温柔道:“阿霁。”   白霁溪一看见他这样,一颗心刹那悬到嗓子眼,极点的害怕,他已经来搂住她。   阿霁套在他的睡衣下,那领口偏大,他的指尖轻松深入了那衣摆里,掌控着她,描摹着属于他的每一寸领地。   清清楚楚,她听得到他呼吸一窒。   那气从他唇里颤着缓缓吐出来,他仿佛嗅着什么,将她箍紧着,到她的鼻尖前,嗅着她呼出的热意。   白霁溪的后背一片寒栗,死死攥着手,持着乖巧的笑,轻浅避开他轻启的薄唇,只把他一抱,“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哪知,迎着她主动贴近,他眸里泛了笑,低低的应了一声“好”,但转而托着她抱高了压向床,把她的低叫吞没,解了她衣领的扣子。   敞着大片软白,小云团儿害冷地,循着最近的热源,把他缠牢。   其实不冷,空调她起床后便关了,暑热微闷,然一接触空气,皮肤仍是起了细小的疙瘩,于是动作先于意识,躲进他的怀。   厮缠着。   陆淮深更难以自制。   “陆……”她眼角染了泪汽,颈侧被吮的烫又微麻,忍不住地绷紧自己。   他执着的便深吮着她的颈皮,偶尔温存般轻咬,轻易地令她缴械投降,颤了颤,就娇软了下去。   终于,抵着她脸颊,他缓缓平息。   白霁溪眨掉眼里的水,跟着平复,隔了片刻,对上他浮着浅笑熠熠的眸,窗外透来淡薄的光,镀映着他的下颔,朦胧莹白,令她心悸。   她忽然的一动不动把他望着,陆淮深神色更甚愉悦,目光与她痴缠,才道:“早安,阿霁。”   公馆的一楼,佣人管家被他暂时地遣退了,用早餐前,先是带她去卫生间洗手,在她的身后站着,她就垂着头,盯着他摘下他那腕表来,又解了袖扣,将袖口平折,继而捉住了她的手,他微微俯下身,眸光落在她渐渐红透的耳根。   陆淮深唇稍微扬。   她弱声的企图逃走:“我可以自己洗手。”   捏捏她指尖,他拧开水龙头语气放柔,“医生洗手,用的是七步洗手法,我来教阿霁。”   他所指的“教”,似乎纯粹是“教与”她的意思,白霁溪透过镜子偷觑,他始终垂着眸,细致地清洁她指间缝隙,不带有一丝的欲,但她仍是小看了这狐狸,给她擦手时,没防得住他蓦然啄了下她手心。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他比起昨天还要缠人。   抱着这一种猜想,当她打算重新翻读陆三交给她的案件资料,狐狸只是笑:“我陪你,刚好我也有工作。”   他早上便打理好了书房,一入室,空气流淌着消毒过的味道,而桌上显眼的位置,有他提前烘焙的零食,盛装零食的瓶身,他又仔细地贴有卡通的小云朵贴纸,她努力藏起心里的不安,跟着他并排坐。   手机,他到底能藏在了哪。   白霁溪想着,看不进文件上的半个字。   出神的短短空隙,气氛先让他打破,满室回荡着小云团急切的低喊:“你做什么……”男人力道温柔,强行地夺走她手里的资料,细细地亲吻着她,唇微冷,把她蹭着,占有性般吻她纤细的锁骨。   “阿霁……”   低喘着,音色动魄人心:“阿霁。”没能得到她回应,他不急,这晨间静到了极点,又把她亲了亲,他缓慢地拿出手帕,展现被包裹住的那一只蝴蝶。   正是清晨,让她放进屋子里躲雨的那只。   听他问:“阿霁留着它,是喜欢它?”   他语气无波,眼眸最深处凝了暗红,只见小姑娘怔了怔,僵硬着,最后,默然无声地尝他微抿的薄唇。   他身上沉木的淡香,钻入人的四肢百骸,森寒浸骨,她吻得温软,才消融了他周身的寒。   一手拥着她,他仍然握着手帕收紧,碾碎了其中的生命。   白霁溪僵了一瞬。   他到底是个疯子……   要降低他的戒备心,目前除了妥协,别无他法。   屋外的雨细密不绝。   不比公馆有偌大庭院,树木蓊郁的可以抵挡几分风雨,旧车行的门前,风呼啸着,毫无阻碍地顺畅袭入了车行,引得一群小兄弟们嚎叫,有点冷:“老大,把门关上吧——”   邵汀渝正倚靠着摩托,望着门外的雨。   有小兄弟见了,偷偷摸摸拿手机在他眼前晃晃:“老大,别不开心了,我刚刚下载了个特别劲爆的A片儿,里面的女模特身材是老正了……”没等这小兄弟说完,手腕骤痛。   邵汀渝钳制着他的手,余光连半秒都没落在这兄弟的手机屏上,把人连着手机直接推远了,令那人一个踉跄。   车行里一群的兄弟见状,知道了老大确实心情不好,齐齐噤了声。   正静默的时候,有一辆计程车竟然驶到了门前停下,下一秒,中年的乘客下了车,撑开了伞,携着妻子过来,温声的对车行里询问:“你们这儿谁是房东?”   邵汀渝眉棱动了下,站直了:“您是?”   白文则笑:“我姓白,是这样的,我女儿前不久跟我提起过,说她最近新换了个租住的地方,就是在这儿,我过来,是想询问询问,想知道她来这儿租房的前因后果。”   依然没人告诉他,那天酒店里,带走小溪的是不是陆淮深,可他心底已经万分笃定,于是想方设法,希望通过其它的途径了解到更多信息。   他说完,眼前的小伙子似诧异,没多说什么,领着他们上了楼。   家里许久没来过客人,邵母端上热茶水,却见儿子早在桌前坐了下来,没个坐相,略有些懒散,邵母没多管,尽管的照顾着客人。   “说来也巧,我儿子跟您家闺女是大学同学。”   便把白家小姑娘来这之后发生的事,包括小姑娘向她吐露的话,那会,小姑娘说是她的朋友回国之后一直受到纠缠,不知道该怎么办,邵母便捡着将大致的意思,就轻声的说给小姑娘的父母听。   没注意,身边的儿子,那低垂的目光越来越寒冽。   哪有什么狗屁的朋友,白霁溪根本没有什么朋友,她指的明明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受到了纠缠。   可是,就她说的这些话,母亲竟一直没告诉过他。 第二十五章 【在哪】 老鼠   茶逐渐失了热气。   窗上的雨迹静静蜿蜒流淌。   直到白文则携妻告辞, 邵汀渝跟着他们也站起来,不用母亲提醒,主动地去送客人下楼去, 见已经有一部轿车在楼下,以为是白文则叫的车。   而从车里下来的人,上了年纪, 言笑蔼蔼:“白先生,别来无恙。”   叙旧似的轻言两语, 令白文则连日来积攒的怒气几乎一点即燃,犹记得, 这老人是陆三身边的管家,他脾气刚一上来, 妻子忙将他扯住:“别闹了。”等他不动了,妻子便做主牵他上了车。   车内封闭, 她轻声的说:“到了现在,关于小溪的事, 你还打算瞒着我吗?”   妻子性子温和,始终比他从容,可窗外下着雨, 每一声如滴落在他心上,叫他总有些发怵, 白文则就缓缓抬头,望了一望坐进了副驾驶的那老人家。   他一边从头交代:“……小溪失忆,是因为陆家当年做的是军火生意。”   妻子的脸色才微微变化。   “陆老爷子谈生意的时候在书房里, 让小溪撞破过一次,就在那天,她失踪了整整十二个小时。”   他说着, 顿了顿,“再被我们找回来时,小溪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担心妻子受到的打击过大,白文则补充:“虽然那会小溪失了忆,但没有受伤,我带她去了几家三甲医院都检查过了。”   甚至,那时有医生同他惊叹:“你家姑娘养的真好。”   丫头那会是长好了点,带着点婴儿肥,肉软,让红色的围巾裹着脖子,像小雪人,亮晶晶的把人望着。   因为她失踪前后正好是在寒假里,她放假前便说过,要去陆家公馆玩半个月再回来,这半个月没到,被陆三那儿子养成这个模样。   他想着,老管家已然温声的道:“做违法生意的只有老爷子,以及陆四那一房,至于三爷,他从前是一名教师。”   不等白文则说什么,齐慧轻拍他手背,示意他往窗外看。   车窗外,雨丝交织,车流熙攘。   有辆摩托夹在车流中,一路飞驰终于抄到他们车旁,那骑车的是个年轻人,戴着头盔,面容不清,臂膀的线条倒是一览无遗,接着,这年轻人加大了引擎火力,引擎声轰鸣着,行驶到他们轿车前方,再急刹停下。   雨敲打着他的头盔,他目光凌厉,胸腔微微的起伏。   让司机靠边停车,老管家撑开了伞独自去应付,笑:“邵汀渝。”   铅云低的快塌下来,邵汀渝顿了一顿,寒声低沉:“你知道我名字,你调查过我?”不想再废话,直截了当的问出他想要的:“她在哪?”   闻声,老人挑眉:“你问的是……白小姐?”   公馆。   天色越暗,衬得书房内灯光越暖,一时静谧。   书桌上,文件书籍早已经被某个狐狸收起,取而代之的有水果盘,手术器械,及被完整剥落的果皮。   那灯光垂泻,快入夜,狐狸先生困着她,执着她双手,操作着手术钳细缓将葡萄剥皮,偶尔她分了神,他会轻蹭她脸颊,“专心。”出声时,喉结动的浅,贴在她颈间。   当终于将葡萄皮剥离,白霁溪松了一口气,不防忽然被搂紧,他直接地啄在她颈间,与方才练习手术的他判如两人,沿着她颈侧痴迷地徐徐吻下去,她小小地挣扎间,男人以鼻梁温柔蹭开她衣领。   “哎……”   她轻拽他头发。   不知不觉似,让他吻到了她心跳起伏的柔软,他只轻一咬,酥麻迸放,电的她软了软,气急了也学着他这样动手动脚,咬他耳朵。   “阿霁。”他似乎喜欢,浅笑的眼眸里凝着光。   后来手机作响,就在桌子上,白霁溪连忙替他接听,不肯错过任何一个能挣脱他的机会,将手机交给了他,转身想跑,被他紧紧地箍着,而他边接听,边垂眸把她凝视,亲她嘴唇,才不紧不慢地回应电话那边,“我知道了。”   “怎么了?”   等他通话结束,她问。   “有一台手术,需要我远程看看。”原本是不需他帮忙的,只是科室里的主任有另外一台手术要做,抽不开身,陆淮深抱着她,坐下,随即关闭了电脑的摄像功能,接受同事的视频邀请。   主刀的医生套着手术服,冲着屏幕火急火燎:“陆医生?”   陆淮深应着:“病人现在的血压是多少。”   视频那端陆续汇报起数据。   唯独白小姑娘噤着声,把下巴搁上他肩膀。   这下好,一整天下来,她连案子文件都没看多少,现在还不能出声,于是光盯着他放在旁边的他那手机看。   不知是他的气息太好闻,清润的蛊人入睡,或是他的体温太暖,层层地把她缠绕起来,引她逐渐困倦,忍不住她眯了眯,缓缓地睡了过去。   调低了音量,陆淮深再低下目光,将她的睡颜拢入黑眸深处,视频那端的同事又在唤:“陆医生?”叫了他两三声,他没有回应,兀自轻轻地吻着小姑娘。   这一觉,她又睡得格外香甜。   只是,她时不时会听见些噪音,离得很远,“咚咚”的作响,夹着人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她迷迷糊糊地听着,被吵得忍不住皱眉,就又被缠紧,整个人埋入温热的胸膛。   头顶上,仿佛是那狐狸的嗓音,低润微哑:“阿霁……”拥着她更紧,捂住了她耳朵。   晨曦微亮,他其实也未睡醒,等地下室里的陆博不再发狂,天光已经亮了不少。   猛然,外面轰地炸开了雷。   白霁溪一个哆嗦,这才惊醒,窗帘的缝隙间投进来亮光,倒映在天花板上,她定下神来,隐隐约约的闷雷声依稀在响。   她顺势坐起身。   卧室里太过安静,近乎于有些可怕,望向身边,伸手摸了一把他躺过的位置,觉得一片冰冷。   看样子,他已经离开了很久。   穿好拖鞋,她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了出去,而走廊悄无声息,没有半个人影,她的心不由跳地渐渐变急,扶着墙壁,深吸一口气,便大着胆子唤了一声:“陆淮深!”立刻屏息着听,四周却是寂静。   他真的不在!   意识到这一点,她果断折回卧室,直奔向衣柜,借一套他的衣服来穿。   不敢耽搁太久,一路飞快下了楼,地板又“咚”的一声微微震动,这声响是来自地下,令她稍微一愣,这声音……隐隐是早上没睡醒的时候,她听到过。   地下一层,正是地下室。   方才那“咚”的一声,是陆博自己摔倒,继而扭动起身体用座椅砸地面砸出的声响,如今,他是狼狈极了,浑身犹被捆缚着,只是绝望般,希望能引起那姓白的小妞注意,因着目前能救下他的,惟有她。   陆淮深自然清楚陆博的心理,擦拭着手术刀:“你父亲还在牢里。”   一句话,引得陆博停歇。   陆博通红眼珠转了转,吃力地看着桌前一身干净整洁的男人,骨指修长,整理着药剂,半晌,男人望住他,笑了笑,“你父亲说过,你犯的罪他会一并揽下,帮你脱罪。”   “可是,如果他真的打算救你,他又为什么,会拿出部分赃款交由你来保管。”   “没有人想坐牢。”   没有人想坐牢。   陆博一怔一怔,但下一刻,见他拿着注射针缓缓走近,那口罩上方的墨眸凝着寒戾,“陆博,我也说过,如果你再发出噪音吵到她,我割了你手筋。”   正是清晨八点钟的光景,偌大的客厅始终寂无人声。   没找着手机,找着了座机,她犹豫了半晌,担心那狐狸一会就会回来,只得在心里想好了应付他的说辞,这才拿起听筒拨号,最后一个号码没能按下去,他从门外入室,来到玄关:“阿霁。”   他沉沉地盯着她,目光落在她拨号的指尖。   白霁溪怔了怔,瞧他有被雨水淋湿,她神色自然:“下雨了?我去给你拿纸巾。”茶几上就有纸巾盒,她取出几张,转过身险些被他吓了一跳,他就站在她身后,微弯下身,等待她擦拭。   她擦着,语气很是柔软:“你让我跟爸爸妈妈通个电话,好不好?”   擦到他侧脸,不知怎么的,纸巾沾了一点殷红色,以为是他受了伤,忍不住在他怀里踮起脚,想看个明白,陆淮深止住了她:“我没有受伤。”拿过她手里染了血的纸巾,只道:“是有一只老鼠,很吵,我处理了下。”   “……老鼠?”说不清为什么,她就是不信他,后背隐隐的泛起冷意。   “阿霁。”他转而道:“今天早上,我得到了一个消息。”   攥着纸巾的指节,因为太用力透出苍白来,轻抵住她的睫毛尖,他唇角微扬。   “别人告诉我,邵汀渝到处在找我的阿霁。” 第二十六章 【休想】 过去   陆淮深生气了。   她瞧见他下颚绷得发紧, 可是即使生气,那眉目静默,依旧好看, 气息间多了瓷玉般的寒凉,她于是自然而然,目光总在他身上, 即使他取了换洗衣服去了卧室淋浴间,她也是等在门外。   听着他淋浴的声。   又在他出来时, 自觉地扑撞进他怀里去:“淮淮。”   他衬衫是新换的,有着干燥清香, 白霁溪伸出胳膊把他一抱,他极其顺手地托抱起她, 床上她铺好的被子,重新让她压出柔软的褶痕, 而晨曦清亮,勾镀着他的轮廓。   原来, 他还在生着气。   只想尽快让他松口,能让她跟父母联络上,她转而勾上他颈, 勉强耐着性子,哄:“淮淮。”   陆淮深看着她, 忽然问:“阿霁现在在做的,是讨好,还是因为在意?”   “在意我, 所以不愿意看着我生气。”   见她怔住,他语声又添了沙,仿佛笑了:“我可以等。”声音依旧很低, 因为离她唇瓣太近,他吐出的唇息,温热也眷恋地缠入她的呼吸里。   他离得更近,几乎是梦呓:“阿霁,再哄一哄我……”   不等她反应,顿时,她被拥得一紧,眼前天旋地转,等回过神,人已经稳稳地趴在他胸膛上。   目光相对,坠入他的眼睛,那眸子里的墨色深也暗,令她越看,越觉心口抽紧起来,抽出疼痛,细密地刺着她,刺得太阳穴无故也疼了起来。   要缓一缓,再堵住他的唇。   解起他衣扣,一颗一颗地解下去,感觉他气息有了少许变化。   男人越发肆意,贪婪地将她的舌占为己有,白霁溪轻触他肌理,没能忍住对这副身骨的喜欢,在那锁骨处多徘徊了一阵,勾得他低吟,“嗯……”更甚黏人,又是难以言说的迫切,缠她更紧。   起先她毫无所觉,等意识到了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控制住,手心按着的位置,竟十分的硌人。   小脸骤然就通红,慌慌张张地要收手。   她这一乱动,他眸光染了更重的欲,掺着炙热,牵着她不放,“阿霁……”   她如同被吓住,心砰咚砰咚地跳。   呼吸发烫。   狐狸得逞了,悄无声息地动起尾巴来,慢条斯理,也颇为认真:“在婚前,妻子有义务了解和探索丈夫的' 各个 '方面。”   语声微哑刻重“各个”两字。   全然不顾及她已然羞极了的模样,啄啄她唇角,又蹭,追问:“大小……阿霁满意么?”   一语,她炸了毛。   满意什么?!!   斯文禽兽!败类!禽兽!!   小姑娘炸毛极了,奋力收了手,不再给他亲。   还是后来,他拿来手机给她,这才让他哄得消去了一半怒气,她趁机变本加厉,带点幼年时的跋扈:“你父亲交给我的案件,那资料,全部拿给我。”   等他走出去。   四下里一经安静。   控制不住地,眼前会浮现他走出房间前,含带浅笑的目光。   不能再想,她脸颊仍是粉红,还发热的厉害。   大学住校那会,有室友将一本略带颜色的书借给她,其中有一章,描述男女主的新婚之夜,翻来覆去的描绘女孩会有多疼。   按照那狐狸的可观尺寸……   如果……只说如果,真成了他妻子,到了结婚那晚……她怕疼,应该会踹他下床。   正想的入了神,遥遥有嚎啕声传入了耳中,哭声惨厉,白霁溪后知后觉,就悚然一惊,惊自己怎么会生出跟他结婚的念头,再是想着那哭声,离自己有些近。   从哪儿来的?   她坐在那里不动弹,细细地听,隔了很久,又听见了一声。   因为在下雨,那地下室外的走道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气,黑洞洞的。   陆博嚎的筋疲力尽,但不能停下,因着地下室的门虚掩,时机难得,所以他的声音,一定能够顺利地传至二楼,让姓白的小妞听的正着。   只是,当他最后一丝的力气用了出去,他头晕起来,目光昏沉里,终于,一道纤细的身影推门而入。   真是她。   她迟迟地没出声,或许是他的模样太惨烈,他笑了笑,也是,他一动不能动地被绑在座椅里,衣袖挽着,手筋被割,即使贴上了纱布,新鲜缝合的伤口仍渗了点血。   说到底,他的好堂兄是洞穿了他的心思。   在他手筋被割前,他满脑子只一个念头,就是一旦引了她过来,只要他稍微恢复了力气,他第一件事,是一定要在这,杀了姓白的小妞解气。   可现在,他连动手,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所剩无几。   只能试探地问:“是……白小姐?”   她眼底只有惊骇,直直地看着他。   他像是着急,又害怕,身躯颤了颤:“快,你快帮我把绳子解开,马上他就回来了!!快解开!!!”   像有极尖极细的一根针,刺进了太阳穴,令她额角疼的跳了跳,隐约的雨雾里,男人被捆在座椅里的情形,不过一刹那,她脸色发白,后退了半步,冰冷的空气凝滞,将男人的话声隔得模糊不清。   他还在嚷着:“……你看看我,你以为我是被谁害的?!是陆淮深!!”   “他是我堂兄,他连我都下得了手,你难道现在还想着要帮他?!”他挣扎,摇晃得座椅作响。   血的气味浓郁,连她的口腔中也都弥漫着这一种气味,令人作呕的腥甜,抬头,见他哧哧地笑出声,脸上的笑意还在一分一分加深,半疯半癫:“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起来了?对,我怎么给忘了,你小时候,你来过这儿。”   她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   这时,身后,有人试着牵她的手,“阿霁。”   白霁溪如是神经反射,一把将人狠狠地推,地下室的门外起了风,而被她推开的人,小心的唤:“阿霁?”   他再次走近,小姑娘猛地后退几步,浑身冷透地颤声,“你别碰我……”   拗不过对方的力道,依旧被他抱到。   他紧紧抱着,力道里有着难以抑制的癫狂,冷而薄的唇停在她耳畔,带着震慑人心的戾气,却轻哄着:“乖,把话收回去。”拨开她颈间的乱发,“我能碰阿霁,只有我可以碰你。”   她倔强起来,忍着头痛欲裂,在黑暗扑来的前一秒,一字一顿咬牙告诉:“你休想。”   陆淮深的眼底泛开了血色。   天花板下一时静下来,倒是陆博,破罐子破摔地戏谑道:“白小姐可是个律师,惩恶扬善的大好人。”   自觉畅快了,长舒了一口气,愉悦爬上了眉梢:“她现在知道了是你害我变成这个鬼样,你觉得,她能够原谅你?”   笑声便一直回荡在室内。   这一日,阴雨连连。   陆淮深抱着他的小云朵折回卧室。   她的反应,是他意料之中,阿霁失忆前,正是老爷子领着她去了那间地下室,将她绑在椅子上。   他那会陪着她,见她被绑,他眼睛红了,老爷子又生怕他会坏了事,让人拦着他。   也所以……   老爷子因身况愈下落到他手中,在老人病逝之前,老人家过得尤其不安生。   伤害过她的,没有一个人能过得安生。   她安安稳稳地睡着,呼吸清浅,陆淮深放轻了手脚,为他家的小姑娘掖好被子,便在床沿坐下,检查起她的心率,反复确认,阿霁的确只是因着刺激过大,才陷入了短暂睡眠。   于是,剩下的时间,他尽是缠着她缠绵。   她最是怕痒,他遂轻含她耳垂,指腹细细缓缓将她摩挲,他喃喃自语:“阿霁……我爱你,好爱你……”   “所以我不愿意,就这样等着你慢慢地想起我。”   地下室的门他刻意虚掩,他知道陆博一定会喊阿霁过去,也只有阿霁亲自来地下室,她才有机会记起一切。   他轻轻地吻。   小姑娘的气息乱了几分。   她做了一个梦。   梦中,有个少年疑惑的唤了她一声,“阿霁?”   屋子的光线晦暗,窗台上砌着月的清辉,窗外寂静,连屋子里,静得只听见他们自己的呼吸,她的动静轻而浅,悄悄锁了门,按亮了灯。   灯光绽开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睁不开来。   少年缓缓,顾盼着四下,正牵着她另只手,问:“这里是?”   白霁溪不语,自己的背包正被少年背着,她默了半会,默默地拿回书包,随后,搁上桌拉开拉链。   找了一番,她拿出崭新的两只刷牙杯。   刷牙杯是情侣款,一蓝一粉,她拿杯子挡住半张脸,露出亮极的眸,有一些讨好:“这里没有人住,我观察了好多天,这里还有电,可以看电视。”   到底忐忑,怕他生气,她忙又放回杯子,扑上去抱住少年的腰,小云朵急起来声音更是糯软:“淮淮……”   “阿霁。”   少年的眼眸深,缀着光,比星子灼人,边抱着她,抵住她额头:“是想把我关在这?”   她没有吱声,神色却撒不了谎,那是十足的心虚。   她是在默认。   少年展笑,就着她的额头蹭蹭:“好,那我们就住在这里。”按捺着几欲爆开的满足,血液如是沸腾,他唇角上扬,无限的痴迷:“阿霁陪着我,要一直陪着我。” 第二十七章 【立功】 货车……   少年很乖, 即使被她关着,也从未想过要出去。   那破败的楼,灯泡很脏, 时常会闪烁,正如不断有画面细细碎碎地闪过,却是一幕跟着一幕, 被流畅地串起。   有一次,她偷偷收藏的石头被他发觉, 他便砸起东西,不吭声地发着脾气, 令她那时觉得,仿佛她藏的不是石头, 是个人,而那之后, 他眸子一直阴晦着,需要她哄, 明明他生着气,当她扑入他怀里,少年无形的尾巴会荡起小小的幅度。   没有长大的小狐狸。   在梦中, 她暗暗地这么想着,忍俊不禁。   陡然画面一转, 变作一间书房,四下黢黑,因着她躲在桌底下, 渐渐有两人的步声临近,其中一人,竟是朝着办公桌过来, 扯开了椅子准备落座,于是不等她逃出去,她被捉的正着。   入目的,是陆老爷子凶狠的面色,当老爷子将她拎出来,书房里,在长沙发上,有道逆光的身影。   那身影模糊,只是从容端坐着。   她怔怔看着,熟悉的感觉如是骇浪铺天盖地的压下。   白霁溪便一直没有醒。   傍晚,省一医院内越发明亮,地砖潮湿的倒映着灯光和人影,一切如常,医护人员来来往往,有护士顿步:“陆医生?”   几天未见,即使淋了雨,男人依旧不显得狼狈,只过于苍白,携着从门外染带的寒气,没有人敢上前。   比起他淋的湿透,他打横抱着的女孩让大衣盖着,被捂得暖暖,小脸微带着红晕,他步伐又极快,令臂弯上一双纤细的脚踝轻晃不止。   看模样,她是睡的正深。   奇怪的是,急诊部那样嘈杂不堪,她竟睡得一动不动,不及多想,又见神外科的老蒋匆匆赶到,迎着陆淮深:“都准备好了,可以直接送过去检查。”   难得陆医生回来,毕竟神外不比其它科室,尤其开颅手术,每一场都是事关人命的硬仗,可是今天晚上,他一直安静,丝毫不提工作的事情,直到夜深,老蒋拿上检查报告,敲开了他所在的高级病房。   “陆医生。”   老蒋声放的轻,见对方俯身在病床前,像是在入神。   灯光垂坠,无声的晕着他的后颈。   老蒋看着他,默了会,问:“还是叫不醒?”   约莫是在晚饭前,老蒋正忙,忽然便接到他的电话,这才了解到,陆医生的爱人不知是什么缘由,昏睡不醒。   不由实话说道:“你也清楚,我们平常接触的失忆,是因为受到外力撞击造成脑部出血,压迫到神经导致的,这种器质性损伤,很难治愈,但好歹,我们是有详细的流程方法去缓解它。”   “至于白小姐,是有人刻意地从她心理,以及精神层面上进行了强制干预。”   “这一种人工干预造成的失忆……”   能治愈,只诊疗的方法没办法确定。   只因为,人的心理好比一个巨大的迷宫,治疗过程的任何差池,皆会使患者的自我意识混乱,甚至出现其它状况。   老蒋话音落下,禁不住心底里叹气。   病床前仍是静默。   陆淮深俯着身,触着她温热的鼻息,呼吸相融,她呼出的气轻浅起伏,自昏睡后便没有变化过,那气息触及他鼻梁,引得他眼底渐渐微有几分松展,生了柔光,她又动了,贴抵他鼻梁。   阿霁……   他亲亲她眼皮,终于能安下心。   她很快会醒,只是目前,阿霁暂时的被困住了。   见状,老蒋待不下去,不信陆医生来之前没检查过她的心率,光看她气色,一看就健康着,不过是睡得太沉,陆医生便是当局者迷,稍微风吹草动,就胆战心惊。   等外人走了开,陆淮深拖过座椅到床头,坐下,执着她的手,过了许久,女孩纤长的睫毛终于有了动静。   初醒,她的目光惺忪,也一片安静。   他离得近,近在她咫尺,她一睁,看见的是他的眉目。   四目相对,蓦地她把脑袋挪了挪,却是离他更近,他呼吸都不由轻了,她伸出手,莹白指尖轻点在他眉骨一侧,仔细描摹,才轻声的道:“小狐狸。”   她轻哑的一句话,他先是怔住,白霁溪跟着顿了顿,心脏抽搐起丝丝的麻痹感:“我以前见过你。”   所有的情绪凝簇在一起,针扎一样,这情绪来的莫名且汹涌,她毫无头绪,被压得喘不过气,像是哪哪都充斥着滚烫疼痛,直到被他抱起。   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令她真切感觉到贪恋,她脸颊还是热的,软软贴他颈间,勾上他的颈,不放。   他嗓子沙哑的,怕她不喜欢听,于是笑,温柔轻蹭她。   是不是……阿霁全都记起了?   然而之后,她渐渐平复了下去,又出声道:“我饿了。”加了句:“但是我头疼。”   抱她的力道刹那加重,挤的她骨头迸出一点疼痛,她略不舒服地动了动,半晌,陆淮深才缓缓松力,声清冷微沙,用着哄的语气:“我们回家吃。”不容置喙,夜里降温了不少,起身给她穿上他的大衣。   白霁溪垂着脸,再一言不发。   是,对于脑海中多出的琐碎画面,比如小的时候,她囚禁过他,对于这一点,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太荒唐。   所以,想着就在医院,借着头疼的名义,先支开他,她想要逃走。   天气已经这样冷,又这样安静,医院外的路灯晕着温暖的橙色,她也是暖的,套着他的大衣忍不住惬意喟叹,抬起眼睛,男人正牵着她,他身上沾了点雨,掌心很有些冷,扣在她手指间。   想抱他。   这一念头蠢蠢欲动,被白霁溪强自的按捺住。   上了车,不等她褪了大衣还他,肩膀一沉,他轻抵过来,气息扑洒在她的耳下,如同阴云初霁,连带着音色低低缠缠恢复了柔和:“阿霁。”上车前,她虽然没有动作,可时不时会拿目光望向他,秀眉蹙着,露出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担心。   在她颈间汲着暖意。   下一刻,她手动了动,最终虚虚地搭在他的肩,半推半就,勉强地抱他。   还是他用力,缠着她突然箍紧,小云团猝然不防他会收紧力气,整团云迎面撞他怀中,双臂更是下意识地抱得他紧紧,察觉他透出衬衣的体温偏冷,她身子轻震,眼睫垂覆,索性把头埋进他衬衫。   抱了抱,陆淮深略略地松手,不知怎么,她颤了下,恢复了从前的跋扈,不吭一声重重地拽他衣服拽的他弯下身,她好继续抱他。   他窒住,拥着她,不确定她的心思:“阿霁?”   她不说话。   陆淮深的心剧震,并不是真的想松手,只是不早了,她晚饭没吃,他想带她尽快地回家,然而小姑娘跋扈的气势一出来,他手背发紧,痴痴地任由她抱着。   他们的车迟迟不走,远处,躲在阴影里的一辆货车便不能动,可算急坏了车内的人,而车内狼藉,饮料瓶和零食袋散落一地。   等待的时间太漫长,那货车里的人索性拿烟来抽,焦躁不安,拨了个电话:“你确定这主意能行?我们会不会被老大宰了……”电话那端的人闻言,嗤笑:“那在车行里,你拿到A片跟老大分享的时候,我瞧着,你那胆子比天王老子还大。”   正是,坐在货车里的这小兄弟,便是在车行中,迫不及待跟邵汀渝分享的A片的那人。   此时此刻,这小兄弟挂了电话,愁眉不展。   怪就怪自己,非得脑子抽筋地跑去跟老大推荐A片儿,导致如今被老大嫌弃,也幸好,知道老大喜欢那姓白的小丫头,他可以背着老大先把那丫头掳来,让老大开开心。   烟抽到一半,他盯着的那辆车终于一动,小兄弟赶忙掐灭了烟,丢到窗外,驶着货车缓缓跟上前。   原想的是驶到空旷路段,便对着陆淮深的车直接撞过去,然,刚驶到医院外的马路上,就见自己一直跟随的银灰轿车,于货车正前方骤然加速,令小兄弟吃了惊,当即急的也加起速,动作有些急乱,险险地撞到其他车辆,眼见那银灰轿车越驶越远,反倒是他的货车越开越笨重,几次三番遇见红灯,不得不停下。   最后,也顾不得遵守交通规则。   小兄弟红了眼,猛然提速,发狂一般横冲直撞的追逐那辆车,马路上因着他的举动,陷入一片混乱。   因着他豁出命似的飙车模样,那银灰的轿车渐渐偏移主干道,转而冲向了一旁的绿化带,再是急刹,引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响。   当车冲撞上树木的前一秒,车内,她全部的神经绷成弦,浑浑噩噩着,感到眼前有黑影压下,消毒水的味道,还有他终于微有些回暖的温度,裹上来。   轰然巨响,轿车熄了火。   小货车紧跟他们身后,车里的小兄弟踉跄下来,步伐不稳。   轿车的车门是反锁状态,好在副驾驶的窗户是破的,小兄弟费了全身的劲,狠狠拆干净玻璃,再一看,他一时不敢再有动作。   女孩竟然醒着,似乎没受什么伤,整个人迷惘又惊惧地定在了那,被她抱着的,则是带了斑斑血迹的男人。   似乎是窗户破碎,碎的玻璃划伤了男人背部。 第二十八章 【锁链】 钥匙   像是四周的空气被抽干, 她无论怎么呼吸,都没办法放松自己,只是抱着他, 心里是知道的,知道车窗破了,所以他好不容易回暖的温度, 又凉了下去。   最后,她整个人已经恍惚。   因为撞车之前, 他是解了安全带,扑向她。   一手扶在他的背上, 摸到血,怕触到他伤口, 白霁溪不再动,静静的始终抱着他, 他的重量有一些沉,她指骨绷得雪白也只是紧紧抱他, 窗外的年轻人还在,她认得,那是邵汀渝的小尾巴, 她目光冰冷,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睛。   声音是沙的:“故意伤害罪,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致人重伤,处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这些, 邵汀渝没有告诉过你?”   半个小时前,她才走出省一医院,而那时, 她实在料不到,会半小时之后再次回到医院来,更没有料到,陆三会出现。   急诊室外的走廊。   除了她,空无一人,套在陆淮深的大衣下,她指尖藏在袖口中,露出莹白的一点光泽,就捏了捏衣领的扣子,垂眸嗅了嗅,闻见他的气息。   “小丫头。”   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白霁溪循声看过去,怔住。   叫她的是位中年人,眉宇硬朗,气派却温和,她缓缓起身,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不仅他的容貌她感到熟悉,他的声音她亦是觉得耳熟无比,恍然,就明白过来:“三爷?”目光挪到陆三身后,望见了邵汀渝。   她泛白的唇顿时轻抿。   望着他,她一身疏离,如是上法庭一般带了锋芒。   邵汀渝沉默的伫立着,胸腔渐渐撕裂出疼痛,但见她没有受伤,他放了心,沉哑出声:“对不起,是我没有管好我朋友。”   她听了这一句,就不愿再听了,转过身,陆三正与院方的人说着什么,然后他回过头,对她招了招手:“小丫头。”   “小深没有危险,我看你也累了,所以我安排了房间,你现在可以去休息休息,如果觉得哪儿不舒服,这位医生会带你去做检查。”   他话音一转,蕴着笑意:“当然,如果你不想待在这里,我也会安排车。”   小姑娘纤长的睫毛微微抬起,睁大了些,似乎意外,原来她还可以选择离开。   这时候,陆三摸了摸口袋,拿出一柄铜黄色的钥匙交给她。   钥匙的边缘粗粝,她拿到手心,摸了摸。   陆三便告诉她一处地址,最后,他温和笑着:“去吧,车应该到了。”一并告诉了她车牌号码。   他这是直接替她做了选择?   白霁溪心想着,却不好驳了长辈的面子,收好了钥匙,临走之前看一看急诊室的门,这才依着陆三给的车牌号码下楼去。   车停放在路边,司机候在车门旁,恭敬地将后座车门打开。   她始终握着那柄钥匙,手心温暖,钥匙也被暖的发热,白霁溪坐进车里,摊开掌心再次端详起它,突然司机惊慌地叫了声。   她抬头,就见司机刚坐入驾驶室,忽而被人硬生生拽出车子。   拽司机的人,气力不小。   透过车里的灯,她看清楚了那人是谁,脸色不由变冷,等那人坐进驾驶座,她出声:“邵汀渝。”   他后背僵了僵,一言不发地重重关上车门,反锁,透过后视镜他看着她:“车祸不是我指使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也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我朋友犯了错,我已经送他去派出所,立了案子。”   她蹙眉,觉得荒唐:“你拽司机下车,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闻言,他扶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许久,就抬手拧动了引擎,声量低了些许:“我送你。”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开车。   白短袖,简单的裤子,但他惟有骑着摩托时,衣摆似帆动,才会显出锋利的少年气,仿佛无所畏惧,而不像现在这般,被拘束在驾驶座。   车里的空气都显得格外静谧,她松缓了语气:“那你知道我想去哪?”   他一直不说话,等来到了红灯的路口,停下车,他才回头。   车窗外有霓虹灯闪烁,她的脸庞显得模糊而朦胧,兴许她是累了,将脑袋往车窗一靠,露出袖口的指尖将那柄钥匙摩挲,“我想去看看那栋房子。”   三爷不会无缘无故,将一柄钥匙交给她。   何况,这钥匙,令她总觉心头微暖,像是很早之前她就见过它。   靠着车窗,车窗外雨雾四起。   病房这边,窗子上同样是雨迹横斜。   偌大的病房,陆三便瞧着窗上细密的水珠,当有水珠流淌下来,他目光随着它而动,半晌,身体略略后靠,靠进了座椅,声音中依然透着平静与从容。   “小深,我是不是说过,你可以追回小溪,但你不能向她透露关于从前的任何事情,不能强制她去回忆起来。”   “你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话音落下,门外泛起拘谨的敲门声,安文的声音低低在门外:“三爷。”   “进来。”   安文于是推门而入,一抬头,发现先生睡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当下眼皮就跳了下,更加不敢怠慢地去到陆三身旁,微弯着身,渐渐心惊胆战。   这位三爷,虽是气派温和,锋芒内敛,但有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力量。   便听这三爷缓声:“因为这些天,小深在医院里请了假,一直和白家的小姑娘待在一起,所以,他便没让你们这些保镖跟着他。”   的确是这样。   但安文哪敢吱声。   反倒是陆三笑了笑,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拿起:“不能再有下次。”   简单几个字,安文听出来了,三爷的意思,是指不管先生让不让他们跟着,他们都必须得跟着先生。   安文知道,陆家从前做的是军火生意,而陆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双手干净的,多多少少都染过血腥,想到这儿,安文更不敢吱声了,送陆三出了病房的门。   陆三最后叮嘱:“你守在这里,另外叫人去喊医生过来,小深需要打一针镇定剂。”   “我需要小深睡到明天早上。”   正是夜深人静。   路上的车越来越少,惟有邵汀渝开着的这辆,在封闭的车厢内,安静地能听见她睡着的气息声,轻轻浅浅,他分明也感到一丝疲倦,可思绪一直绷紧,于是开着车,选择了安全的地方停下。   凌晨四点,他轻推车门,下了车,拿出烟来点燃。   苦冽的烟草气味充盈肺腑,挥散了那一丝的倦意。   靠着车门,微微侧过身,漆暗的车窗内她仍然抵着窗睡,烟草燃在他指间,一点红色璀璨的光,他没怎么抽,任凭着香烟燃烧,最终被他扔到脚边,踩熄了火再掏出纸巾将烟头包起,放妥。   到了她窗子前,他俯下身,凑近,几乎快贴上玻璃。   大学里,他经常会遇见她,可真正认识她,是在学校举办的辩论赛上,他是正方,她作为反方,面对着他,她简直伶牙俐齿。   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如今睡着了,脸颊软软,睫毛很长。   他注视着,眉宇舒展地生了点点笑意。   白霁溪苏醒的时候还是迷糊的,全身僵也酸。   她活动着脖颈,发现车平稳地在行驶中,车窗开了小半,晨风清凉,就趴至窗前吸着新鲜的风,等彻底清醒,一扭头,有一些开心:“邵汀渝。”感慨:“你不会开了一晚上吧。”   他看了她一眼:“想吃什么。”   “都行。”她心思全在车窗外面,天未完全亮,呈现鱼肚白,所以街道上的人稀稀落落的并不多,有的早餐铺子没有开,有的正忙活着支起铺子,她又问:“还有多远?”   其实从省一医院出发,离她要去的地方,若是开车,路程只一个半小时。   但是他擅自更改了线路,绕到这么个小镇上来,因为他用手机查过,这镇子上的馄饨十足有名气。   邵汀渝口头应付:“快到了。”   照手机上查到的攻略,他找着了有名的老店子,好在,她没有多想,也因为这家的馄饨确实好吃,她吃的心满意足,然后他载着她,返回她想去的地方。   那是老式的居民楼。   进了楼,白霁溪目光所及,太阳穴隐隐地开始撕扯,像是昨天尝过的那些疼,将要卷土重来。   钥匙上贴有房号,白霁溪站定与钥匙对应的门前,轻易地开了锁,便将邵汀渝留在屋外,她进屋将门关住,独自从玄关迈进客厅。   天略阴沉,风卷着窗子作响。   地板老旧了,她每踩一步,脚下会发出吱呀的声,从客厅走向卧室,会经过餐厅,而卧室,没有风,薄薄的窗帘垂直地掩在窗前。   她指尖发冷。   遵循着本能,拉出床头柜的屉子,空间不小,却摆着锁链。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拿起链子放到手心,轻触着它金属的质地,少年漆黑的眸子倏然自脑海浮现。   他眼眸漆黑的,如泼了墨,缀着灼灼的华光,他脚踝的骨骼亦是十分漂亮,小女孩蹲下身,托着脚链子,把少年的脚与床脚拴在一起。   她再起身,紧紧抱住少年,冲着他脖颈轻咬又蹭:“淮淮……”细细嘱咐:“你要乖,我出去买菜,一会就回来了。”   他抱着她,嗅着她脸颊上的香气,不舍得放手:“要戴好帽子。”他想替她出去,阿霁的一切他都不想给别人看。   可女孩执拗的很,知道他不会放心,所以害怕他会跟着她出去,让人把他给认出来,所以将他锁在这屋子里。   当听见他要求她戴上帽子和口罩,并且要和他一直通着话,她不能挂断,女孩就笑,亲吻他唇角。 第二十九章 【馄饨】 转变   十多年过去, 如今这脚链生了少少的锈,她抚摸着锈迹,失着神, 少年的脚踝骨似近在眼前,像是艺术品。   更奇怪的,她觉出血液中像有着什么, 细细地发跳,在苏醒。   攥着脚链一直没有放下, 这时候,“咯吱”的一声, 有人踩在了客厅地板上,脚步声清晰, 离她越来越近。   等她回过神来,他已经将脚链拿走, 放回到床头的抽屉里,他看着她时, 墨染的眸沉沉暗暗,令人看不尽深处,只映着她。   陆淮深。   看着这人, 她默念出他的名字。   他这么快能出院,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白霁溪上前, 牵扣住他的手,低着脸将他手打量着,那骨节分明, 有一些苍白,依旧没有多少温度。   搓一搓他的指骨,眷念无法止住, 她看得痴怔,就捂住了他的手,想捂得暖和点。   而他身躯发着僵,显然在极力压制着情绪,最终,攥过她的手拢进掌心,攥的她手指泛起疼,牵着她离开了这。   走在他身侧,她抬头看着他下颚,看到一片清冷。   停在楼道外的是一辆新车,司机是安文,她这一路上车来,没能见着邵汀渝半个人影,不免困惑,但不敢出声,乖乖地坐在清冷的那人身旁,听他对安文吩咐:“开车。”   安文于是启动了车子。   车内静默,明明窗户半开着,冰凉的空气仍显得窒闷,她始终不敢看旁边那人,见人行道上,有小孩子们追逐打闹,俱是四五岁的年纪,最是叽叽喳喳,她定定瞧着,不由得笑了开,脱口而出:“以后,我不想生孩子。”   浑然没察觉自己的喃喃自语,只是话音一落,气氛有些微妙。   白霁溪后知后觉,侧过身,男人的一双眼眸里寒雾散去,若明月初霁。   顾不上与她置气了,把他的云团儿给抱回来放到膝上,他眼底里全是她的影子,浮了异常灼人的光。   一时间,陆淮深不敢妄动她。   他身上的衣服是新换的,是陆三带给他的,却掩不住他如今难看的气色。   在阿霁眼中,他从来是干净齐整,可是那一场车祸,他醒来后找不到她,骨子里的阴鸷与戾气便破笼而出,令他情绪能轻易地失控。   不愿意,让她看见现在的他。   却不允许,她再离开他半步。   她大衣敞着,他手伸进去,隔着她单薄的衣服掌住纤细的腰,她不退不避,在他的目光里,似乎也想起了什么。   ——“淮淮。”   “以后,我不想生孩子。”   小女孩杏眸弯成桥,稚声稚气,向着少年撒娇。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那时的少年自是欣然,眼睛比盛夏的日光要亮,不像现在,在她的注视下,男人的眼眸深炙,有迷乱,也有着,令她心生悚然的晦暗。   回到了公馆,白霁溪忙拿上换洗的衣服,躲进了卧室附带的淋浴间里,锁住了门。   将浴缸灌满温热的水,她褪了脏衣服,迈入温水就缓缓蹲下,让水面覆盖住肩膀。   太舒服,靠着浴缸的内壁,云团儿似的人似乎被暖的化了,软软地瘫了开,半张小脸跟着埋入了水中,露出一双湿润的杏眸,渐渐眸光恍惚。   思绪太乱,不断的总有零碎的少时记忆从脑海冒出,杂乱无章,怎么也挥不散。   而那些记忆,她也做不到相信,相信自己对陆淮深能做出禁足的举动。   久久地盯着水面,蓦然门锁动了,声响在这样的静寂中分外明显,她刹那如临大敌,慌张地坐直,就见他推开了门入室,手中还拿着钥匙。   “……”   她怎么就给忘了,这公馆是陆家的,即使她把门反锁,他也会有解锁的钥匙。   眼见狐狸将门又阖上。   然后,他临近浴缸前,慢而斯理解起衬衣的领扣,一颗接着一颗地解,当他深邃的锁骨完全映入眼帘,小姑娘这才惊醒,小脸轰然地发烫:“陆淮深!”   她慌到极点,手发着颤,拿过旁边的浴巾仓皇地要逃,他于是衣扣解至一半,直接迈进浴缸里拦在了她面前,取走她紧紧攥着的浴巾,转而捆住了她的细腕,将她的双手,与那水龙头捆绑在一起。   水是温热的,露出水面的雪白胳膊,渐渐泛凉,她动了动手腕,心脏不由一点一点地悬起,他衣服没褪干净,能见匀致恰好的瓷白肌理,沾了水珠,那珠子沿他胸膛落下,砸进水面泛开细微的涟漪。   她心底也泛开一圈圈涟漪来。   心乱了。   灯亮在他头顶上,他低垂眉目,在水中捉住了她的脚踝,再抬眸,每一寸轮廓凝着她熟悉的温柔。   “阿霁……”   就着她的耳根蹭蹭,轻咬了一口,细细密密的吻烙下,呼吸喷薄,痴缠着她的耳后处。   他声里染了欲,温柔的酥了她的骨:“你明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是要选择跟别的男人走?”   墙壁上映着交缠的人影,她看了一眼那墙上的影子,他的吻愈发肆意,滚烫的骇人。   被他包裹着,从他啃啮的地方绽出一阵阵痒麻,使得她眼角泛了红,他又吻上来,吮住她细抿的唇瓣。   离近了,她听出他音色下无尽的寒霾:“你和他,还做了什么。”   淋浴间的门就一直紧闭。   即使在门外,也能将浴室内一切动静听得一清二楚,只听见小姑娘呜咽出了声,夹带着喘息,似乎有些难受,这呜咽软软低低持续了许久。   最后,淋浴间的门从里打开,男人一身浴袍不整,横抱着她又放进了那被褥里,他解了浴袍进去,笔直地吻住她湿漉微张的唇。   唇舌纠缠,被他激烈地翻搅出潺潺水泽声,不复温柔。   他吻不够似,小姑娘颤颤巍巍,伸出胳膊将他的颈脖揽住,舔他舌尖,像是猫儿发出满足的喟叹。   因为没有准备安全措施,他到底没做出那一步,就使着她的手,折腾的她手指简直酸累无比,她要收回手去,他瞳色微红,咬着她红肿的唇轻哄:“阿霁……”狐狸死死缠着她,仿佛不榨干净她的精力,便不会罢休。   白霁溪也不挣扎,索性扑倒了他埋进他的怀,蹭了蹭,他身上剩余的一丝阴郁跟着就散了,把她整个一团放怀中藏起。   阿霁……变得格外黏他。   午饭过后,下午一点钟。   客厅,西洋的座钟发出“铛”的一声响。   就这么一声,扰的邵汀渝苏醒了过来,神情惺忪着,随着睁眼,有人狠狠提起他的领子让他跪的端正。   耳边,熟悉的声音嚎啕叫着他:“老大!老大!!”   闻声,邵汀渝皱眉望过去,却见他本来送进局子里的兄弟,不知为何,也出现在了这。   在周围,还伫立着几位西装革履的人,包括提着他衣领让他跪好的那人,同样是身穿西装的,而这些穿西装的,全是练家子。   邵汀渝被捆着手,只能动起脖子,狠狠甩开了衣领上的那只手。   再打量四周,他猜不出来这是在什么地方。   空气寒涔涔的,雨汽未退。   又有人从二楼缓步下来,到了沙发前,坐下,修长的手套在手套中。   看见是他,邵汀渝了然了:“陆淮深——”   不等他骂出声,那些西装的人立即行动,却是按倒了他的兄弟。   “老大!!”兄弟害怕的直哆嗦,下一秒,猛地被保镖拿抹布堵住了嘴,另个保镖就用上了刀子,对着这年轻人,毫不迟疑,一刀下去,剜下一块新鲜的肉来。   邵汀渝眼睁睁看着兄弟受磨难,额上青筋暴起,刚想要挣脱,便有保镖往他的嘴也塞了抹布进来,他抵抗,便被那保镖重重踹了几脚。   跌在地板上,他双目血红。   窗外,雨落的细碎。   保镖将剜下的那肉放进盘中,端上茶几,又剁成肉糜,就瞧着先生拿了馄饨皮,包起了那肉。   先生手套上尽沾了血,手法娴熟,做起这些活时,举止徐缓也从容。   包好了一枚馄饨,再包起下一枚,每一枚馄饨,大小一致,整齐地逐渐铺满在圆形的瓷盘里。   “邵汀渝。”   陆淮深抬眸,眉眼间是化不去的寒戾,声却不重,似玉清琅。   “这一盘生馄饨,你吃了,我就放你们走。”   一阵静默。   邵汀渝的眼底还猩红着,他记起了,被人抬到这里之前,他本来是站在那旧楼的走廊上,想等着白霁溪从那间房里出来,没防得住,忽然被钝器狠狠地击中了后脑,这才致使他昏迷。   偷袭他的那人,想必也是陆淮深的手下。   抬手摸了摸伤处,仿佛不在意,望着掌心低沉冷笑:“医生都是救死扶伤,你这算什么狗屁医生。”   沙发上的人,听了他的话却不愠不火,起身,唇边衔的笑淡薄,“我的身份先是阿霁的未婚夫,其次,才是工作相关。”   话音掷下,摘了手套。   而邵汀渝,看了看那盘馄饨,先是端起盘子拿起其中一枚馄饨,半晌后又放下,转而抓起一把来吃,没有咀嚼,生生地咽下去。   过程中,强忍着肠胃翻涌的不适,咽下了最后一枚馄饨,抛开了那瓷盘,瓷器应声破碎。   抹一把嘴,沾的都是朋友那块肉上的血。   雨意森冷,室内蔓延开的都是血腥气味。   陆淮深低着眼,只管解开袖扣。   有保镖上前递给他一本合同,他接过合同,翻看了几页,随即朝茶几上一放。   “你们经营的邵氏车行,使用权在你父亲手里,现在我买下了,我同时也就拥有了决策权。”   既然有了决策权,他便有权利关闭营业。   那一家旧车行,有着邵母的心血,也承载了邵汀渝的回忆,如今被卖,邵汀渝盯着茶几上的合同,指节绷得的青白,垂着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凶性爆发,他咆哮般骂了起来,颈上的血管全部暴起,被保镖们一把给架出去,保镖们利落清走了所有外人,将公馆的大门阖上。   公馆内恢复静谧。   二楼,亦是静悄悄的。   她合着眼,不知觉,一抹清凉浓烈的消毒水味飘荡来。   他的手则撑在她枕头边,倾下身,她这才睁开,听见他轻声的唤:“阿霁。”   他刚洗过手,消了毒,袖口平折着还未整理,小姑娘瞧了一眼,探出指尖将他的衣袖细细地捋好,陆淮深于是坐直,捏住袖扣在她的眼前系好。   她盯得目不转睛,像是喜爱极了,杏眸澄净。   这也是,为什么他挽着袖口,非得要上楼来在她面前整理的原因。   他再次俯身,衬衣微冷。   白霁倒觉得,这反倒符合他薄凉的骨相,却不等她说些什么,男人拨开她耳边的发丝,薄唇轻轻落在她耳垂上,辗转。   她不动,出声:“你又伤人了?”   楼下发生的,她隐隐约约能听见两三句,可她说了这么一句,他回道:“昨天那场车祸,差一点就伤到了你。”   “所以必须要让他们长一长记性?”她接着他的尾音说着,微顿,她又冷声的对他:“陆淮深,我是律师。” 第三十章 【欢喜】 不走   “嗯。”   他应了声, 将她的额头轻抵,那目色深静,凝着细碎的光影, 愈发低的唤,“阿霁。”   这一声,白霁溪不由自主地软了软, 不说话了,静静地呼吸着。   他吻下来, 温凉的唇沾上她唇瓣,他略带寒意的气息如似支撑不住, 一瞬溃散,渐渐生了难以言喻的狂热, 这狂热足以能焚毁一切。   渐渐她浑身软烫,蜷在被褥里, 理智被灼烧的一塌糊涂,连他手指的温度, 也被她的皮肤暖的发起烫来。   脚踝在薄被下磨蹭,她伸手攀住了他肩膀,他渐渐吻住了她露出薄被外的肩头, 随后,把被角掖好, 将她整个裹得暖暖。   陆淮深覆在她身上,浅浅地亲她脸颊。   “阿霁……”紧牵她的手,衣衫齐整, 人却欲的令她心颤,对她呢喃着请求:“……好不好。”   好。   手指酸累,她也认了。   可是后来, 白霁溪发觉这狐狸说话不算数的。   明面,这狐狸温温柔柔哄着她,却执着她指尖,一次又一次,她浑身满沾了他的气味,他才满足了,穿上睡衣,将她简单的整理,让她带着他的气味,他再拿出毛茸茸的女式睡衣,在被褥里给她穿上。   毛茸茸的小姑娘气的不行:“说话不算数,你说好就一次的。”   阿霁头发变长了些,陆淮深一边愉悦地应,边扎好她的发。   她虽然炸毛的厉害,当被他抱起,隔着他的睡衣摸到他身骨,又见他被漆黑的睡衣衬托着,颈项处清冷洁白,如同顶好的玉。   她也就眨了眨,红了耳根。   他的阿霁,耳朵最是诚实。   陆淮深亲了亲她的耳根处,下了楼,客厅已经被收拾的干净,没有一丝外人来过的痕迹,只有他的步声,他抱着她到了沙发前,放她坐进沙发里。   她许久没看过法制频道了。   他要去做饭,在他去厨房前,白霁溪欲言又止,她以前是觉得,他的法律学的比她通彻,但他一旦偏执,却是毫无理智可言。   可也清楚,她不能再提到邵汀渝。   电视上正放着新闻,她看不进去,目光转到厨房,可以清楚地望见他的背影,她看了看,又重新望回到电视机上。   过了会,主持人放出了公安通缉悬赏的名单。   在逃的嫌疑人之中,主持人刻重的描述起其中一位女性,说她是京都人士,犯下重罪时年纪处在三十二岁,已经逃十余年,所以,在照片中,这一位嫌疑人呈出的面貌便不甚清晰。   即便模糊,仍能辨出那姣好的轮廓。   她原本不以为意,渐渐,额角牵出刺痛,像扯住了太阳穴中细密的神经,在深处里,还有着什么,横冲直撞,喧嚣的厉害。   她一疼,耳边传来刀掉在砧板上的动静,是他赶过来,“阿霁?”   他又唤了几声,白霁溪低着眼皮,缓缓睁开,盯住了他指腹上新鲜的切口,恍惚了下。   记忆中,少年有一次同样伤了指腹,清洗过,血珠子仍会汩汩的冒出,她便拿很小的瓶盖装着,收藏下来。   如今再看着男人指腹上的血,她怔怔的,伸手摸了一摸。   他倒是高兴了,望见她的眼底只有他一人的倒影,他低笑:“阿霁。”空气泛着凉,雨像是停了,陆淮深在她眉心轻蹭了下。   狐狸略摇着尾巴,无一不是欢喜。   因为他笃定,阿霁一定是记了起来,少年时,她收藏过他的血,而他,真真切切的偷尝过她血的味道。   比她病入膏肓,但毫不自知。   于是忍不住又压着她,解开她睡衣的领扣,吻住了锁骨,渐渐埋入她心跳起伏的柔软心口之处。   窗外,湿透的树叶在滴着水。   酒店的包厢,室内有一块巨大的落地窗,可俯瞰着雨季里灰蒙的城市。   在这样高的地方,齐慧只觉得冷,缓缓地对丈夫道:“我想了很久,关于小溪失忆的事儿。”   “如果当年,是因为小溪撞破了陆家老爷子进行军火交易的现场,那陆家,也没必要非得要让小溪失忆,毕竟那时候,小溪年幼,她哪里能知道什么是军火,什么是生意。”   白文则也明白这个道理,嘴角微微一动,只听妻子又说:“除非,与陆老爷子谈生意的那人,那人身份,不同寻常,陆家是害怕小溪把那个人的脸给记住了。”   正说着,有人推门而入,推门的那人笑声温和:“久等。”   “陆三。”白文则见到是陆三进来,脸色当即就沉的很。   本来阴雨天,去哪都不便,只能待在这酒店里,他如今憋出了一脑门的火气,倒是齐慧,浅浅颔首:“三爷。”她语气倒平静:“三爷约我们过来,短信里说是会带我们去见小溪。”   陆三但笑不语,招了服务生过来倒酒,才徐徐的道:“明天是立秋了,恐怕这雨到了下午,还得再下一阵子。”   “晚上吧,晚上,我派人送二位过去。”   至于去哪,陆三没说,白文则夫妇也就没问,这一顿饭吃的静默极了,白文则给妻子夹着菜,没看陆三,仿佛自言自语:“我反正是不会同意,让小溪和那臭小子在一起。”   就是不知这话,是与妻子说的,还是与陆三说的。   齐慧听了,将他胳膊轻撞了下。   而陆三闻声只笑了笑,用餐时,礼仪始终端正。   直到搁在椅背上的大衣,那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响铃声,陆三才搁下筷子,取出手机一看,眉目不动,看向白文则夫妇:“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拿着还在不断震动的手机出去,进了电梯,到了宽敞安静的地方,陆三的神色骤然寒了几分,将电话接通:“我说过,不准打这个电话。”   电话那端,女人轻笑:“三哥,我也是陆家的人,逃亡了这么些年,今天忽然觉得有点累了,我就想,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帮帮我呢。”   陆三寻到了一扇窗户,站在了窗前,“你犯了错,没有人能帮你。”   顿了顿,暗自抽了一口气吐出,语气缓了一缓,才又道:“以前的时候,我劝过你,不要一步错步步错,不要跟着老爷子趟那些浑水,你不听。”   “三哥。”陆三的话,令电话那端的女人似有些不悦:“十多年前,如果不是我将地下那条产业链子串到了金三角,陆家在那时候早就败了。”   冥顽不灵。   他欲挂断电话,女人忽而道:“我听说,那白家的小丫头现在是个律师?”   “你不是不知道小深的性子,我劝你,别动那丫头,没用的。”他语气淡然:“我不会帮你,小深更不会。”便挂了电话。   俯瞰着窗外,城市里的霓虹灯零星而明亮,陆三看着,转而拨打给律师:“我刚刚接听了一个电话,她的号码我会传给你,你帮我查一查,查到了IP转交给警察那边。”   天色,正一分一分地暗下去。   下午没怎么下雨,到了夜里,空气仍是湿润的。   省一医院,陆医生私人的办公室,门紧闭,隔着门,能听见屋子中女孩絮絮的轻哄声,当神外科的老蒋听闻陆淮深来了,第一念头是以为陆医生那爱人又出了事,忙赶到办公室这儿,却不敢敲门,问了问护士长。   谁料,护士长嗔了他一眼:“瞎说什么,陆医生是来上班的。”   “不是有一台手术么,院长亲自打电话给他,让他主刀。”   老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不就是这样。   办公室里,白霁溪将眼前的人打理好了,见灯下,他穿着医生的白袍,唇线微弯,清和的却能溺人,她再摸一摸镌有他姓名的名牌。   为了让这狐狸过来救人,她费了好多的口舌,心神也疲累了,却在看见他一身白袍的瞬间,所有疲乏烟消云散。   “不跑?”   他摩挲她下巴,垂眸问着。   小姑娘睁大杏眼,抱着他十分的严肃:“绝对不跑。”   这一场手术或许需要五六个小时,在公馆时,他做了她爱吃的零食,装进一瓶瓶,瓶身上贴着卡通的云朵贴,他带了过来,并且拿保温杯灌了热水,她不是很爱喝水,他低声的就嘱咐着软乎乎的云团儿,她也一直应着他。   最后,还是得靠她哄,才将他哄出了办公室,在办公室外,又在他唇角亲了下。   不远处,安文领着白文则夫妇过来,刚巧目睹了这一幕。   白文则那高血压上来,要冲过去,被齐慧拉着,训斥他:“这是在医院,你别给我丢人现眼。”   安文也劝:“白先生,现在要见白小姐,并非是最好的时机。”   这之后,一场手术下来,除了急诊室灯火通亮,许多的楼层已经熄了灯,一片漆暗。   回到办公室,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阿霁睡在沙发上,裹着软毯,抱着枕头。   陆淮深褪了医袍挂好,想抽走她怀抱的枕头,她反而抱得更紧,他黑眸泛起寒郁,直接拽开枕头扔去一旁,安静地抱起她。   安文一直守在办公室外,见先生出来,又听先生低声的道:“昨天设计车祸的那个人,他现在在哪。”   设计车祸的,不正是邵汀渝的那朋友?   “这人,现在在第三医院,住着院。”   毕竟这人腿部,在今天,才被先生的保镖剜去一块肉。   也是,若白小姐真的出了差池,一个活生生的人,丧命在这人为制造的车祸之中,任谁都无法忍受。   晦暗的灯下,先生的眼眸里竟有柔和的光晕,因着白小姐,赖在先生的颈脖间懒懒低叹了声,就又睡了过去。   先生便道了最后一句:“想办法,让他转院过来。” 第三十一章 【立秋】 被吃……   公馆外黑的仿若搅不开的墨, 阴沉冷冷,夹着一点沙沙的风声。   “阿霁……”   “已经立秋了。”他轻叹着,听上去, 比平时多了几分慵懒。   那卧室的地暖开着,充盈着适宜的暖意,此时此刻, 她体内的温度更是一节一节地攀升,拿着沾了碘酒的棉签, 小心地清理他的创口。   漆黑的丝绸被褥间,是敞着背脊与修长腰线的狐狸。   夜里的光线温柔, 与他交映,轻易的她心眩神迷, 又心疼不已:“疼不疼?”   他背部受了伤,是出车祸的时候车窗破碎, 玻璃划伤了他,好在, 伤口不算太深,如果休养的好便不会留疤,她于是问着, 替他清完了创,换上新的纱布, 便在他伤口边沿轻轻小啄了口。   狐狸的尾巴不觉抖了抖。   “阿霁。”他高兴极,没等她躺好就抱住她,知道他又想亲昵, 白霁溪抬手挡住了他的靠近。   他洗过了澡,额发细碎,眼眸里有着浅浅淡淡的灯光剪影, 吸噬着她。   他就着她手心开始轻咬。   不疼,只觉得痒的很,她杏眸弯起绽开了笑,不动声色,被褥下她的脚趾并不老实,就听他呼吸蓦然地停窒一瞬,逐渐地绷紧,而她掌心里,他的唇息也逐渐炙烫的骇人,她这才松开了他的唇,抱住他,轻含他耳骨。   终于,听见他气息沉了又沉,低吟了一声,方寸全乱。   被他清低微哑的吟喘引得耳热,小姑娘红了耳根,沉迷的深了,眼底全是恍惚的神色:“淮淮……”   小的时候,他们第一次牵手,却在牵手后,他郑重其事地换上了新买的衬衣,为她做了第一顿餐。   他那时年纪还小,跟着陆家的厨子学了几天,那一次便是他第一次做饭,味道把握的还不是很好,可是她很喜欢。   白霁溪又想起了,留学回国之后,他那一系列纠缠、跟踪她的病态行径。   虽然是她失忆,把他看作了陌生的人,但对于他来说,他们的关系不曾变过,他始终是她的淮淮,他不愿意从头开始,也不愿意承认她真的把他忘的彻彻底底。   回忆如潮散去,附在他耳边,她就轻声的点破他:“陆医生,你是不是从医院里带回来了一袋东西?”   如果她猜得不错,那应该是他趁职务之便,买了一袋“小雨伞”。   阿霁仍然在不老实,动手动脚,他瞳孔微红,垂着眸一直凝睇着她,她呼出的每一缕热气,萦着独属于她的甜,像是致命的蛊,每一缕都钻入了他体内的最深处,然后,激荡起几近扭曲的满足。   这一种满足,比生理上的愉悦更令他沉溺。   忍着细细迸发的狂喜,到她耳畔,他低低的喘息给她听,搂着她,一手解开了她的衣领扣子,答非所问:“疼……”   阿霁为他清创时,问过他疼不疼,他那时没有回答,现在他觉得疼了,但比清创时的疼要更为剧烈。   她显然听的明白,那脸颊刷地红了。   陆淮深将她轻蹭。   他的阿霁……   眼帘垂覆下去,被她的温度包裹着,沉沦的更深,她脸颊的软,呼出的气息声,当她蜷了蜷埋进了他颈间,他力道才完全失了控,不复清醒。   白小姑娘渐渐才发现失策。   这几天她是有些嗜睡,午休的时候一觉便通常会睡两三个小时,他也不会叫醒她,会陪她一起睡,却原来,这狐狸是专在这儿等着她,就等她养足了精神。   这一晚,到了清早,她断断续续的便没怎么睡好。   已经精疲力尽,依稀的又被他轻轻地抱起,放入了温热的水中,被一波波柔软的水流摩挲着,她禁不住放松下去,无力地蜷在那灼热窒息的怀抱里,任由他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上,她的脸颊,还有唇瓣,痴迷地重复着。   浴室的窗帘垂的沉沉,她睡得也极沉。   但不到正午,她干干净净的酣睡着,被褥的一角忽被掀开。   睡意迷蒙里,白霁溪半睁开眼,只见光线清浅,天是微微的亮,他俯着身,在被褥里给她换起衣服。   她睡得不够,不由得有一些恼火,不明白为什么天色才微亮,他就非得让她起来,她蹙着眉,就强忍着火气:“……好累了。”   他只是低笑,呢喃道:“阿霁。”那呢喃之间,亦缠着入骨的疼爱,有两分讨好:“我接了一台手术,我们一起去。”   被他抱了起来,抱出了卧室,她再是不愿意,却已经睡不着,低着眼默不作声地靠着他肩膀。   她一直不讲话,他便搂紧了,轻挨住她唇角。   因着立了秋,出了门来,他衣上寒凉,只他的气息温热,他紧紧地裹着她,上车之后,她刚动了动,不想待在他身上,被他一下搂了回去,“阿霁?”   陆淮深抬手,轻碰她脸颊,她也是微微一躲,叫他的眸色沉了。   不用先生吩咐,安文自驾驶座直接下了车,躲得远远。   车内静谧。   静不过须臾,她被径直咬住了唇,那人是很轻地咬,指间的力道却很重,按着她的后颈令她被迫的承受着他啃啮,激的她脾气跟着上来,越发觉得抵触,抵抗着他,逐渐尝到了他喂过来的血腥味。   起初,白霁溪怔了怔,没有感到哪里疼,后知后觉,觉出了是他受了伤,是他自己咬破了舌头。   车厢内暖和,窗上便覆着薄薄的水雾。   她双手按着他肩膀,目光模糊中,尝到的血味越发浓烈,映入眼帘的他却一身矜骨。   直到她不再抗拒,陆淮深才柔了力气,蹭她的唇,他那微扬的薄唇全是血,散出的气息便病态的愈发。   他问:“为什么生气?”   她不答,只感到心悸不已。   不清楚是害怕,或者是别的,头皮发麻,凑近他,舔了一口他的血,指尖抑制不住地蜷起。   早餐她没有吃,他做了三明治,用了她喜欢的草莓酱,先让她喝了温水,等她吃起三明治,他一手握着她的腿,在那按摩着。   安文这时候折回到车里来,进了驾驶座。   就听车内惟有白小姐用餐的动静,那动静也显得静悄悄的,他一时不免摸不着脑袋,不清楚先生与小姐,这算是和好了,还是白小姐心里依然存了点别扭。   虽然是清晨,医院的主楼仍有许多的人。   将阿霁留在办公室,陆淮深着手去准备手术。   这一台手术是陆三请求他接的,因为患者不是普通的人,是陆家的一位熟识,不久前出了车祸,伤势偏重。   阿霁喜欢看他救人。   当他离开办公室,白霁溪一股脑地就在沙发躺下,沙发上她常用的枕头没了,那狐狸留给她的只有他穿过来的大衣,让她充当枕头。   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枕着他的衣服,呼吸之间,似乎空气里的每一处缝隙,都让他的气息填满,令她反而睡不着,而平时睡不着时,她会将枕头抱住,这么想着,她怔怔地,慢吞吞支起身。   面朝着这衣服,再松了手,整张小脸跌进了他大衣里。   她一点声息也不发,懒懒洋洋。   门被敲响,她不想动弹,那敲门声第二次响起,白霁溪被扰的不得不起来,走过去开门,对上了一位不认识的医生。   医生站在门外,嘴里问着:“这是病人的CT片,等陆医生回来了你让他看看。”CT片交给她的同时,又往她手心塞了一张纸。   那医生走了,白霁溪关门之前,瞧见了不远处靠着墙而站的安文,他打了个哈欠,似乎精神不是很好,她便小心地攥紧了纸条,神色如常,关上了门。   背对着房门。   将纸条细细展开,上面的笔迹她认得,来自邵汀渝,落笔仓促——   “405号床,救他。”   落款果然是邵汀渝三个字,她于是把纸条折叠,撕碎了丢到窗外,放好了CT片,转过身重新去开门。   安文见到她出来,顿时精神一凛,忙跟着她。   哪知,她竟然是朝着住院部过去,安文心里当即咯噔了一下,瞬间了然。   那姓邵的一定是寻了个法子联络上了白小姐,遂一边跟着她,安文边拿手机出来,吩咐守在医院周边的保镖,尽量的把邵汀渝给搜出来,而他自己,跟着她到了住院部的电梯里。   见她先是向护士问了路,随后她就找着了病房。   白家的小姑娘,全无犹豫,推门而入,面对的却是空空荡荡的房间。   她看了一看,转身,望定身后垂着眼皮的安文。   她出声:“人在哪?”   安文不语。   白霁溪上前一步,冷冷的道:“致使车祸发生的那个肇事司机,叫阿远,是邵汀渝的朋友,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405号床的病人。”   既然邵汀渝来向她求助,那事态要比她想象的严重许多。   遵照先生的意思,安文尽管赔着笑脸,一派恭敬,撒着谎:“白小姐说笑了,我是真不认识,这405号床的病人他是谁。”   她看着他,一字一顿。   “我最后问你一次,人在哪。” 第三十二章 【抵抗】 如荼   保温瓶里有银耳羹, 缀了红枣,热气扑扑的。   立秋之后,他做的小食与夏季不再一样, 她拿小银匙慢慢地搅了一搅,吃了几口,满嘴的清甜, 再是百无聊赖,等着他回来。   秋日的日光, 沁着特有的清凉,她就像出了神, 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许久,摩挲着银匙柄上洁白的云, 小小的图案,也会令她想起他的白袍, 抚摸着银匙的指腹就不由发烫,想着, 以那人的性格,她即使生气,也拗不过他。   临近正午。   终于, 门外传进他的步声,令原本还昏昏欲睡的人儿一惊就醒, 忙跑到窗前站好,就盯着窗外,刚站稳, 他开门走了进来。   小姑娘凝神就竖起耳朵。   窗的玻璃能折出倒影,她看见,他先是将医袍挂起, 然后洗净了手,朝她走近,眼见他越来越近,修长的阴影从她的头顶罩下,他俯下身,气息悉数落在她脸畔。   随即,抬手越过她,将窗帘重重地拽过拉上。   没有了窗外的光,男人微抿的唇线清晰入目,从玻璃折映,比玉要冷。   白霁溪见了,立刻想要逃出去,刚一转过身,这人压得更近,也更紧,曲起指缓缓地蹭起她脸颊。   因着才刚洗过手,他的手是凉的,那眸底凝着一片寒郁:“阿霁和他,还有联系?”   “他”指的自是邵汀渝。   四下里太安静,连他下颔亦是安静地渐渐绷紧。   白霁溪看着,目光勾勒着他的轮廓身影,仍然是喜欢,但该讲的道理还是得讲清楚:“你答应过我不会随意伤人。”   杏眸灼亮,这是她头一次,不再顺着他而是与他倔强。   抚蹭她脸颊的动作,蓦地一滞。   隔着门,走廊上也能听见她着急的低喊:“你别发疯……”她不愿意走,生生地被他给拽出来,出了办公室,手上一直在疼痛,他用了不轻的力道扣着她,她身后,有医生叫着:“陆医生!”   “陆医生,等等!”   医生连连地叫着,她还在试图想抽回自己的手,听那医生焦灼的急道:“有个病人,颅内左侧硬膜外血肿,已经送到了抢救室,我们得快点去会诊。”   陆淮深不闻。   她抬头,见他周身散发着让人心惊胆颤的彻骨戾意。   “陆淮深……”渐渐,仿佛从一股狂热中清醒了回来,她拽拽他的手,顾不得疼了,不知什么时候,安文出现将那医生拦住,她生硬的出声道:“我错了。”   胸口鲠着一口气,硬是强迫自己,轻轻地唤:“淮淮。”   他这才止了步。   四周没有半个人,她连忙到他身前,抱住了他。   他体温微暖,交织着淡淡消毒水的气味,她呼吸也暖暖,被他的温度熨着,把他胸膛轻蹭了下。   “阿霁……”他垂眸,感受着她鼻尖来蹭他唇角,如以前那般把他哄着,他双臂更收的死紧,终于能喘出一口气,压下眸里的阴翳与暴戾。   阿霁从来,没有因为别人和他置气过。   被她不断地哄着,陆淮深最后终于肯挪脚,去参加会诊,十一点钟准时再回来。   要赶回公馆。   她以前在律师事务所,吃饭偶尔没个时间观念,有时候下午两点吃,有时候三点钟,如今他做菜便清淡,也丰盛,帮她忌口。   等他收拾好厨房,将衣袖挽下。   午时的阳光澄澈,穿庭入户洒了一室梧桐的剪影,满室静静,只荡着新闻频道的声音,阿霁便神情专注。   他过去,短暂静默后,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那屏幕一黑,显出沙发上的他们,在做饭前,他抱着她一起洗过了澡,室内清冷,他换了身黑色的薄毛衣,剔透而清隽。   在她唇上轻啄了两下,阿霁略有些僵硬,一动不动,陆淮深抿着她的唇肉细细地磨,她咬着牙,他不急,含住她的唇又啃啮一般咬出浅浅的牙印,像是爱不释手,“阿霁……”他呼吸都乱了,撬开她唇齿要的深入。   白霁溪只有忍耐。   这人果然是病态的,她表现的再没有兴致,他依然能沉迷,裹缠着她直到天色暗了下去,被褥烘得手脚暖和的发汗,他气息依然在耳边,起起伏伏地喃喃着,黏的她太紧,仿若要生生地挤入她骨子里。   “阿霁……”   那音色痴缠,借着吻,呢喃着研磨她唇瓣,却并不深入。   从他的语气,她多多少少听出了渴求。   犹豫了一会,她纤细的胳膊打着颤,抬起搂住了他,轻轻地吻住。   到了夜里,温度直降。   尤其是树林间,那废弃的仓库敞着入口,冷风灌进去,垂落在半空的灯泡便摇曳,引得光影跟着簌簌地变幻。   窒默中,只听得见风声,跪在地上的几人听着,神色不定,渐渐不再耐烦起来,而他们周围,又有好几个将他们看守的人。   跪在地上为首的汉子肤色黝黑,匪气凌厉,不像是本土人,那嘴角微微一张,说出来的果真是缅甸语:“陆三呢,我要见陆三。”   偌大仓库没有人肯搭理他,他勃然地立即大声喊了几句,反复地提及另外一个人的姓名。   这一些缅甸人,身份实则是来自金三角的雇佣兵,携枪偷渡入境,目的是要见一见陆三。   没成想,半道突然地横遇车祸,撞他们的车的人,趁着他们伤的重,将他们携带的枪卸地干干净净。   此时,明晃晃的灯下,他们身上全都是血,血腥的气味挥不散,若有若无。   正是狼狈的时候,当为首的那雇佣兵最后一次念出那个人名出来,空气中,便有人掷下字音,竟是替他翻译:“陆天敏。”   闻声,那缅甸人就一怔,循着声望向仓库门外。   有人走近到了灯下来。   露出的容貌,令缅甸人不觉眯起眼多想了一想,记得,犹在金三角时,陆天敏曾经和他说过,陆老爷子锒铛入狱之后,陆家是落到了她三哥的手中,而她三哥有个独子,是医生,今年该有二十多岁。   缅甸人便看着这灯下的人。   被立秋的夜色相衬,干净,不像是沾过脏血的。   缅甸人神色不定,沉沉的说道:“我要见你父亲,我是你姑姑派来的。”   他这么说着,肩膀一紧,蓦然被人按倒下去,他起先还有力道挣扎,直到被人狠狠地踹中腹部的伤,额角上冷汗当即浸了出来,惹他疼的一个劲蜷缩着,没办法再抬头。   陆淮深看着他。   “她派你过来,应该不止是让你找陆三。”   陆天敏在陆家长辈里排行老五,是陆老爷子唯一的女儿,年纪轻轻时,远嫁泰国,嫁给了当地的毒枭,之后老爷子被捕,陆家洗牌,陆天敏从此隐姓躲进了金三角一带,一躲,十年有余。   倒是最近几天,她蠢蠢欲动,似乎打算回国。   缅甸人听他一问,就不再吭声。   陆天敏派这一些雇佣兵过来,其实是试水,陆三虽然掌管着陆氏,但他牵挂的只那么一个儿子,他儿子却也是不寻常,陆天敏不敢贸然,唯一有信心能拿捏的,只有白家的小姑娘。   只有拿捏住了那小姑娘,带到金三角来,她就有砝码,与陆家谈判。   陆天敏自是低估了这样做的后果。   这一晚,也惟有那白家的小姑娘睡得最熟,一夜无梦。   当真是累到了,心力交瘁,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刚睡醒的云团儿最是软乎乎的,迷迷瞪瞪戳一戳旁边的枕头,朦胧中记得那狐狸半夜回来,给她按摩了许久,她这会犹未睡醒,趿着拖鞋下了楼,揉了揉眼睛。   男人在餐桌前忙碌着。   察觉出她的步声,他一转过身,整团云蹦了一下蹦进他怀里来。   似乎非得要爬到他身上不可。   陆淮深于是搂紧,亲亲她惺忪的睡脸,她半梦半醒,全然是对他的依赖,梦呓似:“走不动了……”   还没有洗漱,可是她已经下来,懒得再回到二楼去卫生间。   陆淮深低低浅笑了声。   托起她的臀抱起,小云团儿便伏在他肩上,被他抱回楼上。   立秋的这两天,发生了许多的事,其中,云南边境的数个制毒地点突遭缉毒警队的突袭,而警队那边,他们只是收到了一封匿名的邮件,根据邮件上的线索进行搜捕,这才端掉了这些好几个窝点。   这一件大新闻,当天传到了泰国北部的一处小镇中。   因为是清晨,气温偏冷,梳妆镜上起了一层雾,使得镜子前女人的面容分外模糊。   她双手放在腿上,不住地攥成拳,瞧着梳妆镜,猛然就抄起桌上的摆件狠狠地砸碎镜面。   云南边境的窝点被端了,她的地下链便从此断了一条。   “陆……小姐。”佣人惊惶的小声叫着她,陆天敏自嫁来泰国,最不喜佣人们称她作“夫人”。   被佣人又唤了一声“陆小姐。”   镜子前的女人静了静,语气没什么波澜,有点沙哑:“真是我的好侄子……”又转而吩咐身后的佣人:“你出去。”   “是。”佣人连连的答应,走出去,阖上了房门。 第三十三章 【户口】 婚事   缉毒警方也并非因为一封匿名邮件, 而贸然行动。   这一封邮件先是传至警厅高层,加上这两年来,警方对边境的勘察, 也得了一些线索,那一些窝点,相互之间是合作关系, 存在完整且极度隐秘的售卖链,并拥有强大的反侦察意识, 一旦察觉警方靠近,他们会立即将窝点清扫的干干净净。   那一封匿名邮件, 不轻不重,列出的只有一列人名, 均是受过制毒点的打点与贿赂。   至于邮件是谁发来,查询无果。   陆三却知道。   虽然陆家走了白, 但与陆老爷子有干系的人脉尚且保留了下来,多年来便一直替陆三留意着陆天敏的动静。   是以, 查清楚云南边境,地下生意的运作细节,也属于他们义务范畴里。   省一医院。   因着一位熟识, 前些天出了车祸动了开颅手术,陆三就抽了空, 寻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外探望。   他光是站在门外,身后,有人的步声临近, 又驻足,陆三听了,没有挪过脚, 出声问:“邮件,是你找人发送的?”   监护室外,空气比医院别处显得阴冷,透不进光。   陆三回头,转过身将不远处的人望住。   打量着,说道:“你四叔的那孩子,陆博,我已经做主送到了警方手里,他也签了认罪书,至于那一群缅甸人……”   陆三还想说点什么,听他开了口。   “进了重症监护室,轻的,脱离了危险期,能转移进普通病房,重的,即使垂危,移植器官,也有概率死于并发症。”微顿,清越的声线缓缓,告诉陆三:“所以,我不会抱任何的侥幸。”   阿霁一定会安康,因为他不会心存侥幸,让人碰到她。   了然儿子话中的意思,陆三便说不出话。   那一群缅甸人,至今被关在仓库,意识像是已经不太清楚了。   望着监护室紧闭的门,陆三静默了一会,才问道:“小丫头呢?”   小丫头在楼下的公园。   简直是一只乖乖的小雪人,套着薄棉服,棉服的帽檐边有一圈白毛,她就戴着帽子,那公园又统共没有多少条椅子,老爷爷老太太占去了好些,便只剩下一条,让她一个人占了去。   正晒着太阳,旁边传来惊喜的一声:“白律师?”   抬眸,白霁溪见出声的是位年轻的女人,免不了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江小姐?”   回国的时间不长,接手的案子屈指可数,其中有一桩离婚的官司,主诉人是这位江小姐。   白霁溪连忙站起,又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戴了帽子,于是一边扒下去边笑得眼睛弯弯:“好久不见。”   虽然在医院,江小姐的眉梢却透着喜气,主动的说:“我肚子,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拉着她交谈起来,顺势提一嘴:“遇见你正好,我有个朋友,最近也是在闹离婚,但离婚后相互牵扯的东西太多,她就想要打官司,我就想着把你介绍给她。”   “我这里有一张她的名片,白律师要是考虑好了,就直接和她联系。”   给了名片,江小姐倒是很快走了。   日光正暖,小云团打量着名片,当余光瞥见无比熟悉的一道身影走来,她收回目光,不露声色,将它藏好。   “阿霁。”抱住她,他垂首,带着秋凉埋进她颈间,汲取起暖意。   被他的皮肤凉的轻轻一颤,她不作声着,转而被他抵住鼻尖,那一双眼眸的墨色离得太近,里面微光柔和。   光天化日的……再是想和他冷战,她还是先败下阵来,小声:“先放手。”   路过的医护人员驻足观看,陆医生置若罔闻,抱着她又紧了紧,碰碰她的唇边,温柔低声的问:“饿不饿?”   她不应答,他勾着唇角,在她唇角又啄了一口,她便只能往他怀里躲,隐隐地浑身快要炸毛,可是耳根红扑扑的。   邵汀渝找她求助的那天,她至今还记得,在那天,她想尽办法想和这狐狸说道说道,倒惹得这人气的失了控制,后来,索性她学乖,但乖的同时多少不太想理睬他。   所以到了今天,他哄似得:“吃过了饭,我们去见伯父伯母。”   梧桐的叶子是越发稀疏了。   酒店庭院栽种的几树梧桐,叶子落了不少,惟有槭树维持着绿意。   说是,带她来见她父母,他却开了一间房,房间宽敞,有若有若无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嗅了嗅,把他多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拿上浴袍进了浴室。   陆淮深看着她进去,听见水声泛起,笑了笑。   病人的出院小结需要写,走到桌前,他拢上遮光的帘子,将台灯点亮。   自然而然地,裹着浴袍的人儿一出来,面对的只有昏暗的光线。   书桌上的台灯晕着一团暖光,尽融在他的眼底,她原本紧紧拢着浴袍的衣领,一时间,望着他的侧影,她竟像是什么也忘了,趿着拖鞋走的轻快,“淮淮!”   他扶桌,将桌沿轻推,敞出空间把她抱得满怀。   戳了一戳他戴的细金眼镜,白霁溪惊奇极了,“怎么突然戴眼镜了?”   他略略靠着椅背,衬衣的领扣松了两颗,气息跟着柔和。   沐着温暖的光,男人所有的轮廓覆着清晰的明暗光影,闻言,便亲了亲她,摘下眼镜来。   箍着女孩柔软的腰,吻落在她的锁骨上,轻轻地一碰她,他窒了窒,气息里焚着一片骇人的滚烫,似是疼宠,又克制地缓缓磨蹭她锁骨间,触到一颗水珠,那微微的凉意,顺着他唇齿,将血管中的血勾撩的几近狂乱。   她不敢抬头,搂紧他脖子。   只是随着他气息渐渐急重,她指尖也无可抑制地蜷起,微颤。   空气显得越发浓稠,包裹过来,吞噬着她仅存的清醒,白霁溪紧紧地把他搂着,像是溺水的人攀着滚烫的浮木,被烫的身骨酥麻。   头发犹有点湿,她仅仅就裹了一层浴袍,有备而来。   窗帘拢着,房间里没有挂钟。   静得可听见她细细的匀和的呼吸声。   修长的指骨弯起,如是描摹,不知疲极地描绘着她汗湿的眉梢,“阿霁……”她睫毛垂覆时,更显得乖软,眉心舒展,唇微微张,勾的他一再离近。   逐渐,她呼吸像有些不顺畅,转过了身,背对着他。   阿霁入睡前,喘息着断断续续地问他,说她想要工作,他能不能放她回到事务所。   “阿霁……”   密密地吻着眼前雪白的后颈,他低低的爱语,带着悚人心惊的执迷:“陪我。”   阿霁收到别人名片的事情,他其实是知道的,她每一天接触到的人,那些人的身份,他都是会让人查个清楚。   自然,他也能猜到,阿霁会因为工作的事主动同他亲昵。   至于怎么主动,从医院来到这的一路上,他一直期待着,终于等到。   入夜。   白文则夫妇在餐厅等的忐忑,坐了大半天,没有人来上菜,白文则性子又急,当下喊了服务生进来。   “你叫我们过来吃饭,饭呢,还有菜,这么久了,我连一粒米都没见着!”   服务生笑:“快了,您别急,我让人给您再烧一壶热茶。”   茶是上好的茶,烧好了很快送过来,白文则的怒气像撒在一团棉花上,眼见服务生为他砌好了茶水又离开,包厢里只剩夫妻两人,一片默然无声。   热茶变得温热时,才总算有脚步声从远及近,从外入室。   不是陆三。   白文则愣了下,重重地搁下茶盏:“是你?!”   茶水荡出来好些,茶盏便空了,进门来的那人褪去大衣放好,提起茶壶,为他们满上了茶水,随即,于他们对面落座,拿出消毒纸巾,擦净了手,这才出声:“伯父,伯母。”   暖气管烧着,依旧挡不住秋寒。   白文则戒备着,端起茶,不知不觉喝了干净,须臾,服务生再次进来,将桌上茶盏茶壶一一地端走。   待桌上空空荡荡,平静的声色徐徐:“刚刚斟茶,行的是晚辈的礼,现在,我想谈的是我和阿霁的婚事。”   果然,惹的白文则勃然拍桌:“你做梦!这辈子都不可能!”   “你要是再不把小溪还给我,我和你拼命。”说完,懒得多说什么,牵起妻子便起身要离去。   窗外,华灯初上,窗户的玻璃倒映着室内僵滞的情形。   桌前端坐的人衔着浅笑:“这么晚了,就算伯父吃不下,伯母也饿了,不如先上菜吧。”   念及妻子确实吃过午饭后,一点米粮也未进,白文则站了站,妻子齐慧便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消消气,领着他回到桌前。   这一次,陆淮深站了起来,“进来。”   包厢的门重新被人推开,身着西服的保镖架着血肉模糊的人进来,一松手,那血人顿时摔落,另有个保镖上前,戴着手套,端着用餐的银质餐具。   “阿霁小的时候,过生日,您送给她一只玩具熊,她很喜欢。”   那一只玩具熊,白文则是记忆犹新的,他那时,才送给女儿不久,最后竟然是在垃圾桶里发现了被切坏的它。   像是蓦然明白了陆淮深的意图。   白文则脸色煞白,这时,保镖放下餐盘,拿起那一柄银刀,没费什么力气就塞到白文则的手中。   握着刀,刀柄上满是他的指印子,白文则骤然一惊,慌张松开了手,再看看躺在地上的人——   虽然遍体鳞伤,但从容貌上,他辨出来这小伙子是邵家那车行里,一个打工仔。   陆淮深一字一顿。   “这个人,制造车祸,行为严重,让阿霁险些受伤。”   “幸好,伯父’ 下手 ’有轻重,我能治好他。”他说:“治的前提,我希望你们能将阿霁的户口簿交给我。” 第三十四章 【复工】 仲秋   满室通明, 寒冷的空气有一瞬间凝窒,所有人都看着他。   而他站在那,在灯下阒静, 仿若是一池不动的秋水,尽管,那灯的光晕入不进他的那双眼底, 令人看着,依然会想起温其如玉, 言念君子。   可他说出的话,白文则听着, 委实气得不轻,齐慧的脸色也难看了下去, “你作为医生,怎么连一点基本的医德也没有?!就凭你这一点, 我也绝对不可能把小溪交给你。”   仅仅凭着一柄带了丈夫指纹的餐刀,她不信, 警察真能就此把丈夫给抓起来。   她话音掷下,年轻的医生蓦然笑了笑。   白文则见了,又记起了一件事来, 那是小溪小的时候,和这位陆家的小少爷, 一块离家出走,期间,白文则报过警, 可警方得了陆家的吩咐,迟迟的就是不肯立案。   事后,虽然小溪明确的说过……是她自己想要藏起这位小少爷。   头顶上的灯骤地熄灭, 黑暗霎那笼罩下来,淹没了视线,太过突然,断电之后眼前便一直处于漆黑,白文则努力睁了睁,又等了等,露台外头,整座城市的霓虹恰似碎星闪烁。   终于,借着霓虹的光芒,他逐渐才发觉整个屋子,此时只剩了地上躺着的年轻人,以及自己,与妻子。   而大门是敞开的。   一路朝着客房区赶过去,陆淮深凝神,盯看着手机屏幕。   屏上是一则监控画面,在他离开那房间前,阿霁裹着被子,长发是露出被褥的,现在再看,已经不见她的身影。   拿出房卡,开门之后他声音里全是恐慌:“阿霁……”   到了床边,暖洋洋的馨香骤然扑面而至,搂住他的颈便将他扑倒在床上,做完了这些,她腰酸背疼,却依然保持着戒备,在他衣领间嗅起来。   嗯,气息干净,没有别人的味道。   原本被他消耗了过多体力,于是她再没了力气。   他紧紧地抱着她,拿被褥把她包裹,微凉的鼻梁来回又将她蹭蹭,泛开愉悦的笑意:“阿霁。”难以言喻,只觉得,触一触她柔软的头发,也能感到令他颤栗的欢喜。   她脸颊软,让他鼻梁贴着,呼吸交缠,说不尽的亲密,“阿霁……”含着她的名,他眸光影影绰绰,只有她的倒影:“我爱你。”   猝然听了他这一句,他怀中的娇躯轻轻一震,她“嗯”了声,比他的呢喃更轻,声音几乎模糊。   此时,在他的身上,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样好的他,完完整整是她一个人的。   从始至终,只属于她一个人。   心里再是坦然,一旦说出口:“我也是……”白霁溪就再也不敢抬头。   在他怀里团了团,害羞极了,又依赖极了他,被他抱了许久,她又因此神气了起来,这么晚了,非要吃他做的藕粉糖膏。   狐狸应了,答应的温柔也满足。   临走之前,电还没有来,夜光一片朦胧。   房门外安文的声音清晰无比:“先生。”   走廊上也是一片黑,好在有窗户,月色铺着一地,安文在房门外等了又等,才见先生走出来。   等陆淮深阖住了房门,安文便连忙低声的道:“……不见了。”   “白老夫妇不见了,我们留在包厢里的那个车行的打工仔,也不见了。”   顿了顿,小声说:“……断电之后,酒店里的监控也失去了作用,所以,还不清楚,是谁把他们带走的。”   酒店的这次停电事故,必定是人为。   “先生?”   见先生,唇边的笑意渐渐敛去了,连目光也清冷下来,先生的目光,便转而落在房门上。   门的后边,白霁溪贴着门板,想听一听他们在说些什么,听得不清,也不知道,邵汀渝有没有将他朋友顺利带走。   于是她又看了一眼,书桌上那玻璃花瓶,里面微小的摄像头,藏在枝叶间十分隐秘。   她是料准了,那狐狸一定会监视她。   所以停电之后,她躲去了旁边,为的是他通过监控,发现她不见,等到他赶过来,邵汀渝这才有机会将他的朋友救走。   若是,那狐狸发现她不见,他若是还有些许冷静,只要他留下部分人看守住酒店的包厢,那么,邵汀渝也没辙。   她想着。   陆淮深再次进房,黑暗模糊,她坐在床沿,一动不动,他不说什么,拿起墙边她的一双平底鞋,到她的面前,轻握她脚踝为她穿上。   他此时愈是静默,她愈是忐忑,许久,他握紧了她脚踝一拽,起身逼近她,“可以回事务所。”   他的眸色深了深。   “但这一个月,阿霁只能接手一个案子。”   立秋之后,是仲秋。   江小姐推给她的那张名片,名片的主人姓舒,住在地处昂贵的市别墅区,寻常的计程车并不能驶进这小区。   所以幸好,她坐的是陆淮深的车,司机亦是他新请的,是个女性,也是个练家子。   年纪不轻,动作十分利索。   舒小姐所住的别墅的门没有关紧,不等白霁溪去碰门铃,那女保镖先替她将门推开,让她等在门外。   因为,透过门缝飘荡来的,隐隐有血的气味。   即使到了警厅,警察递给她一杯温热的水,她也仅仅是捧着。   急乱的步声闯进耳膜,然后,是一双她极为熟悉的修长的手,带着从外头染沾的凉,等不及地轻碰她脸庞:“阿霁。”   她没有抬头,他蹲了下来。   走廊的墙壁嵌有洁白的瓷砖,映出他们影影绰绰的轮廓,最终,她眼睫动了动,几乎木讷。   这两天,她去事务所销了假,又联系到那名片上的舒小姐,今天,她正要与那位舒小姐见面。   这是她复工之后接手的第一个案子。   他不出声。   习惯性地,曲指轻轻揉挲她的脸,这样安抚着她。   “地上有血……”出警厅时,她喃喃的说着什么,小脸格外的白,被他拿围巾轻轻地一圈一圈缠上,因为他俯着身,给她系围巾,目光交汇,她颇为紧张地揪住他衣服,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被她揪着衣服。   被她依赖。   陆淮深眼中染着的阴翳云开雾散般,望着她的眼睛,温声轻语,“别墅内部只有血,没有人,我让人去问过警察了,地上的出血量并不多。”   那位舒小姐,极有可能还活着。   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他胸膛起伏的还有一些快,也对,她不过刚做完笔录,他就从手术台前赶了过来。 第三十五章 【东引】 吃醋   令人想不到的, 那一位舒小姐因是一家上市集团的董事,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出的反应便如同轰然雪崩, 舆论铺天盖地的蔓延开。   这样一种风口浪尖上。   作为报案人,又是与案件相互牵涉的人,事务所, 白霁溪便是回不去的。   警方随时会传唤她。   正默然想着,他的办公室如往常, 透着消毒过的干净气味,她神情恹恹, 余光中,光影清冷, 他在换着衣服,手术不能半途而废, 他需要回来收尾,她便出神的盯着他的手, 目光随着他动作而微动,不知不觉,他忽然走近。   白霁溪坐着, 被他亲了亲。   窗户微敞,他身上的气息, 比穿堂而过的秋风更显清洁,柔软。   而他眼中氤氲着轻愉,至深的墨色, 凝了光,浅浅深深像藏了滚烫的星河,又因着他俯身在她的上方, 那光仿似要落入她的眼底,他说:“我很快回来。”见她怔怔,临走前,他又轻轻地抚了抚她脸庞。   抚的她脸颊变得暖乎乎了,他才走了出去。   四下清冷,他一走,像是带走了仲秋里,仅剩的一点暖意。   绵白的云团这才慢慢腾腾地躺好,旁边摞着他的衣服,他让她当枕头用,现下,她将它拿起,拿来盖着自己。   舒小姐应该是个极爱干净的,那幢别墅,被洒扫的一尘不染,也正因为太过干净,地板交映着蜿蜒的血迹,让她看了一眼,就觉得难受,正因为难受,所以这一桩案子,绝不会是那狐狸的手笔。   他从不会吓唬她,从前是,现在也是。   即便,对于她不能复工这件事,他是十分愉悦。   秋风停了。   墙上映着婆娑树影,枝叶零落,她的发间晕着淡淡的暖阳色。   当他伸手过来,白霁溪猛一口咬住了他的手,她睡了一觉,眉间的怒气有些糯,引他失笑:“睡好了?”   不等她回答,陆淮深极其顺手抱起目带愠色的云团儿。   而一但沉浸在他的气息里,她手脚发暖,攀住了他肩膀,喜欢的不行,他搂着她便又紧了紧,静默许久后,倏的,他浅笑起来,没有出声,只胸腔微震了下。   “阿霁比夏天的时候重了一点。”   云团儿就炸了开,正待发作,他忽然抵住她的额头,原本微勾的唇角,弧度里蕴的宠溺愈发浓深,凝视着她。   吻上她泛红的脸颊。   “是我喂的。”   是以,偌大的医院,就见换了常衣的陆医生,牵着那把通红的脸埋在男式围巾里的小姑娘,不论怎么看,都是般配且养眼。   医生护士低声簌簌,有感慨,有艳羡。   就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吃到陆医生及他未婚妻的喜糖呢?   越临近秋末,夜晚来得越早,别墅门前的花园小路铺着一盏盏灯。   别墅里,却是无尽的漆黑阒静。   细细听,还有轻微的脚步声徘徊回荡,那发出脚步声的人,执着电筒一路晃照,圆形的光亮照过干涸血迹,当照到柜上的镜子,雪白的光线顿时被镜面反射,刺眼之间,隐隐约约,镜面映出他身后,竟还站着一个人。   邵汀渝执着电筒的手一震,霍然转身,神色冷而绷紧。   夜色似漆,整个别墅便惟有两人,比起眉宇寒沉的邵汀渝,剩下的那人,语声平静。   “我猜到你会过来。”   那人说着,缓缓走近,迎着电筒的光露出全貌来,继续说:“我还知道,这两天,你有待在阿霁的事务所门外。”   “是我让人放出的消息,说阿霁在这幢别墅里,留了点痕迹,结果,倒真的把你引过来了。”   “怎么,想帮阿霁’ 毁尸灭迹 ’?”声色转冷,宛如大雾压境,从字里行间弥漫开森然的郁气:“你没有资格。”   邵汀渝一言不发。   他是清楚的,即使白霁溪与这别墅的主人失踪一案有关,但警方仍是不可能找到白霁溪遗留的任何线索,毕竟在这世上,有一个疯子护着她,这疯子,又怎么可能让人抓住她把柄。   攥着电筒紧了紧,邵汀渝的手背青筋暴起。   可是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就算心知肚明,她在案发别墅留下痕迹是一则虚假消息,他仍然是控制不住,借着夜深人静,闯进来看看。   夜里的气温比白天要低太多。   虽然冷,心底的躁气不减反增。   盯紧了眼前的人,邵汀渝微微舔了舔后槽牙,电筒是金属质的,沉甸甸,若是砸人头骨,威力比普通的酒瓶子要来的狠重。   正考虑要不要动手,远处就传来保安的叫喊,越来越近。   邵汀渝一怔,再看眼前的人,不紧不慢地拿出纤细的玻璃器皿,里面装着血水,未曾凝固。   然后,血一滴一滴,顺着器皿细口落下去,落到地上,溅开红色的小花。   这一瓶血,属于邵氏车行那位制造了车祸,妄图带走阿霁的那打工仔的。   当不属于被害者的血液出现在案发现场,它就会成为新的线索,不管线索成立与否,警方都会先扣押与这血液匹配的人。   邵汀渝又是重义气的,宁可自己被警方扣留,替朋友挡下这无妄之灾。   当器皿内不再剩一滴血,陆淮深拿出手帕,仔细包裹住它。   “这血,是我从你朋友的身上提取的,你从酒店救走了他,还带走了阿霁的父母,你以为,这么做,我就拿不到阿霁的户口簿?”   这一晚,注定不平静。   从始至终,邵汀渝只出声过一回。   ——“这栋别墅的主人,消失一案,是不是你干的?”   这栋别墅的主人,消失一案,是不是你干的?   回到陆家的公馆时,陆淮深耳边犹在循环着这句话,唇不觉微抿,忽然有点拿不准,阿霁会不会曾经也这样想过他。   尽管,他未曾理会邵汀渝提出的质问,只在心里答复给她听。   ——不是。   阿霁接手这桩案子,从简简单单的离婚案骤然变作刑事案件,这背后,他查清楚了,是陆天敏出的手,要对阿霁不利。   于是,他索性先祸水东引,将邵汀渝摆到警方的面前,让邵汀渝和这别墅主人失踪一案,先挂上钩。   狐狸正沉沉思虑着。   这一边,睡熟的云团儿做了一个梦。   梦里,少年躺在病床上,好似着了风寒,时而会有咳嗽声响起,她不愿戴口罩,他就一直拿手捂着嘴,咳嗽的时候,也是侧过身去背对她。   她伸手,想让他转过来,少年不肯,似乎还因为她不戴口罩而生了气。   这一气,持续到医生来为他做全面检查,检查心率时,少年闭目,她支着下巴在床边看他,小声的叫:“淮淮。”叫了一声,少年下颔微微绷紧,连带着仪器屏幕上,原本平和的心率线忽然有了变化。   医生发现了,笑了起来,她也就跟着发现了,不无惊奇,回过头叫他:“淮淮。”   少年微蹙着眉。   然而那屏幕上,当她话音一落,他那心率线再次波动了一次。   她就蠢蠢欲动,枕住他胸口,呼吸渗入他衣料里,想听听他的心跳。   听了会儿,再抬头,小狐狸脸红了许多,那垂着的眼睫颤了颤,却始终不肯服软。   梦醒时,天光偏青。   煮好早餐,陆淮深一如既往去楼上唤她,进了卧室,却见床上空空荡荡,他一顿,转而去了浴室,再疾步去了书房。   “阿霁——”   气息略急促,好在,她就在皮椅中坐着,穿着棉厚的睡衣,腿上搁着一本相册,手里则捏着一张照片,那照片中是个少年,她瞧了瞧,要挨近照片浅浅亲昵下,结果,一抬头,修长如颀的人伫在面前。   纯黑的毛衣,他颈间更显出微冷的瓷白色。   男人走近,将她捏着的照片拿走。   他周身已经有了一两分沉迫感,朝她欺近,抱起她:“起来了,为什么不下楼找我。”   他越是语气平静,她反倒打了个激灵,小声:“想看看你以前的照片。”   他却默了默,停下脚步。   “从前的我,和现在的我,阿霁心里更在意的是谁?” 第三十六章 【巧合】 时机   “……”   她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回想起这厮狐狸小的时候, 脸庞青涩,透着不符年纪的沉着清冷,生气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每一次他生气,都是闷脾气,得让她花不少的心思去哄。   于是, 哄人的功夫,到了现在她信手拈来。   当下, 整只云团儿都抖擞起来,打叠起精神, 一出口:“淮……”没叫全,却打了个喷嚏。   这一打, 更是坏了。   这从小到大,能让这人生气的原因之一, 其中就有她生病。   打喷嚏时,白霁溪及时用衣袖捂住了嘴, 眼下,却不敢把脑袋抬起,一动不动, 他亦是静然无声,抱着她转而进了卧室。   身下一沾到被褥, 她便自觉地展开被子,坐进去,去握他的手。   他指腹沁凉, 那微垂的深黑的眸,有如冬夜大雾压境的郁暗,她看得心惊, 小声的哄:“我不冷,可能是书房里灰大了……”说着,她手心温热,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软软捉握在他的骨节处,指尖挠着他指骨。   他看着她,才缓缓包裹住她的手,她这才笑了,杏眼弯了弯,牵着他让他坐在床沿。   他每天会将洗干净的她的毛线袜子,同她的睡衣叠放在一起,有时,她起来得早,他做早餐去了,但她也会乖乖地穿上。   尽管如此,陆淮深仍然不放心:“不许生病。”   她自然是点点头,令他的眉目才柔了些许。   静了静,他又音色痴缠:“阿霁……”叫得她的骨子一软,应声来抱他,被他先抱住。   贴抵着她温热脸庞,他气息起伏,她脸庞越来越暖,热出微微的湿意来,忍不住依偎他更紧,声音糯小的,低低的说道:“我爱你,越来越爱你。”   此生太漫长,得了他,她才觉圆满,才不害怕。   窗外晨光渐亮,秋阳微暖。   陆三在窗前站定,便给儿子拨去一通电话,讲出刚得到的消息:“小深,云舒集团的董事失踪一案,有线索了,她的前夫挪用了集团公款,在暗地一直做着毒品生意。”微顿,笑了:“不过,我猜你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云舒集团的董事,也正是在别墅里留下了血迹,却不知所踪的舒小姐。   电话那端,清低的声线不知何故,愈发柔和了下来,却是心不在焉,答复着陆三:“嗯……”旋即,远离了话筒,仿佛含住了什么,品尝着,白家丫头在旁兴致勃勃,声量压的小,“淮淮,这橘子是不是很甜?”   那样清低的笑声,极是宠溺,应了她。   陆三:“……”   这通电话,他拨的时机不对。   陆三长话短说:“云舒集团的董事失踪一案,或多或少,和‘她’有关。”他所言的‘她’,指陆天敏。   他不爱管事,然,这一桩失踪案牵涉到了白家丫头,所以,这些天来,他比往常要更留意金三角的动静,“云南那边的缉毒警队,也查到了不少消息。”   “眼下,金三角就不再安全,‘她’既然想回国,势必会惹出新的乱子。”   随即,一语成谶。   乱子来的快,才将将入了傍晚,陆三接到安文电话时,天色青暗,城市里华灯初上,安文语气急乱,仍是尽力地将发生的事讲了个清楚。   “出事儿的是白文则夫妇,听说白小姐被卷进刑事案件里,白家二老就打了个计程车,想来找白小姐,结果半路,司机下了车,说是有急事儿,那白先生就自己开了车……”   “路上遇到刑警拦截,二老才知道,计程车的后备箱,放着云舒集团,舒董事长的尸体。”   警局内部灯火正亮堂。   白文则在聆讯室接受盘查,聆讯室外,是冷清的走廊。   明晃晃的光线打下来,白霁溪走的脚底发寒,远远眺见了母亲的身影,脱口而出:“妈。”想赶上前去,手却被牵制住。   她挣扎两下,抬头:“淮淮。”   陆淮深扣紧了她,他并不关心白家的两位父母,于是,不紧不慢地带着阿霁到了齐慧身边。   安文端了热水过来,递给齐慧:“白夫人。”   听闻陆家的人到了,跟随着他们的前脚,局长后脚匆匆赶至,向着陆淮深,语气委婉一五一十的道:“这案子很有些复杂,白先生目前,暂时不能出来。”   一语掷下,齐慧的身子僵了僵,握着水杯的手无声地绷紧。   杯中的水晃荡着,而她一直僵挺地站在那,须臾,水杯落下,人跟着软了下去,让安文及时搀扶住了。   水杯坠落时,陆淮深带着怀中的人迅速避了开。   尽管,阿霁不愿意让他抱,拼死了挣扎,他依旧不放手,眼底铺了晦暗的一层寒翳,垂眸,将她检查,他脸色不太好:“阿霁,有没有被烫到?”   她充耳未闻,气息极度的不稳,抓着他衣服又无助地收紧起来,而她的目光,湿润通红,一直没从齐慧的身上挪开。   握着她的手,陆淮深握了会,才走到齐慧面前,戴上手套。   因为条件有限,他在这能做的仅仅是些简单的抢救。   待齐慧因抢救缓缓地转醒,随着清醒过来,头疼的逐渐如裂,眼角更麻的厉害,不觉呻.吟了几句,视野模糊中,她面前的人动作似乎一滞,而后,缓缓抬手,在她的眼前略微晃了晃。   她这才,觉出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视物不清。   聆讯室内,四面的墙用了吸音棉,所以显得格外安静。   原本盘讯白文则的两位警官,起身出去后,迟迟地没有回来,白文则越发的就坐不住,直到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人修长,衣着端方干净。   “伯父。”   白文则的脑中正是一团乱,见了他来,先怔了怔,再哑着声问:“小溪呢?”   但听对方娓娓:“阿霁的户口簿,在哪。”   不等白文则发怒,他又道:“伯母刚刚被送去了医院。”   “严重的头痛、视力急剧减退、眼外肌麻痹,是侵袭性脑垂体腺瘤的症状。”平铺直叙,开门见山:“目前,还有瘤内出血的可能。”   那走廊只剩了阿霁一人,陆淮深有意没有阖上聆讯室的门缝,一出来,果然迎面便是她。   摘去手套,把她搂过来,她怔怔地抬起脸,杏眼漫出泪水来,就呆呆怔怔的望着他,透露出迷茫,那苍白的模样仿佛他轻轻一碰,就会化作碎片。   他的阿霁,能依赖的人只能是他。   有一种难以自拔的沉溺,随着她的注视,对她的渴盼犹如在焚烧,气血急剧地沸腾着,又被他极力地压制,只一如往常,拭去她泪水,安抚般温柔地摩挲:“这台手术只有我才能做好,阿霁,我只有一个条件……”   她曾经,有上网查过他的资料,没查见照片,但查到了关于他毕业后,便担任省一医院神经外科首席专家的消息。   他是院中,最年轻的专家。   胸口不禁窒闷住,又翻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烦乱。   她相信,如果母亲没有病倒,父母依旧不选择原谅他,他也一定会寻机会就近出手,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妥协,这次只不过是赶上了时机,他太偏执,不允许她的一生有其他选择,唯一留给她的路,就是和他在一起。   他是想用各种方法来捆住她,就比如结婚,越早越好。   果然,他的性子,一直不曾变过。 第三十七章 【心愿】 执迷   凌晨时分, 手术室外走廊的灯还亮着,空调拂出的暖意微氲。   她恍惚地坐着,身下铺着陆淮深折放的围巾, 尽管如此,她的脊背无形间仍旧越来越僵直,仿佛害冷似的, 双手攥着,也越来越紧。   “夫人。”   粗沉的嗓音唤着她, 这是第四遍了。   出声的,是她坐车去舒小姐别墅时, 她的司机兼保镖。   她抬起头,映入视线中的, 果然是女保镖那一张淡漠的脸,但当四目相对时, 保镖的脸色有刻意的收敛,变得些些温和, 捧着保温杯,低眉顺眼:“再喝点水吧,夫人, 先生就要出来了。”   白霁溪抿了抿嘴,喉咙的确发苦, 于是沉默的接过保温杯。   身边的父亲则是不断地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数字,原来凌晨一点钟了, 离母亲进手术室过去有六个小时。   白文则犹在出神,眼前突然多出了纸杯,杯子里盛着水, 热气腾腾的直拂到他脸上。   顺着杯子看过去,是那位女保镖,温声唤他,“白老先生。”   进了医院,白文则变迟钝了不少,半会,才接过了杯子。   胃里却装着石子一样沉甸甸的,既喝不下,也没有任何胃口,他光是捧着杯子,出了神,紧紧地盯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看。   不知过去多久。   毫无预兆,灯灭了。   “砰。”   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白文则如绷紧的一根弦,猛地弹跳起,扑了过去,她也站起身,一站起来脚底刺刺地发着麻痹,只是无暇顾及。   出来的医生摘了口罩,含笑对他们道:“手术很成功。”说罢,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立刻有护士推着床车出来。   洁白的被褥间,齐慧的睡容很平和,闭着双眼,口鼻上戴有氧气罩,而床褥里则有一根透明的输液管,连接向床头架上的药液袋。   那医生又说道:“只是,白先生,像是颅内手术这样的大手术,术后,我们必须对患者生命指标进行连续严密的监测,所以令夫人,会转入重症监护室。”   白文则愣愣的听着,反应过来,悬在高处的一颗心落到了一半。   那剩下一半,只有等妻子的危险期过去,于是向医生道了声谢谢,忙地跟上护士扶住床车,视线凝注着妻子的病容,尽管,还不能完全的松懈下去,可唇角又止不住上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幸好,幸好手术成功了……   手术室门前,灯色阒静。   纤细的身影一动不动。   静静地,白霁溪抱着他的围巾,触及鼻端的全是他的清香,很快,眼帘出现他医袍的一角,清湛干净。   他穿着医袍时,怕身上的病菌会渡给她,所以不会有过分的亲密,他的双手却消毒过,指腹覆带着水意,拿过她怀里的围巾,牵扣进她指间,消毒水的气味丝丝缕缕,连着他骨肤散出的凉意也分外绵缠。   牵着她去办公室,他脱了医袍,她站在那,微垂着头,腰便一紧,被带进了一贯熟悉的怀抱中去。   六个小时的手术,他得心应手,却也感到疲倦,余出两分的力气依附着她,像极了在充电般。   或许,是因着那些许的疲惫,他语声缓缓,“阿霁,我回来了。”耳鬓厮磨,缱绻的笑意:“你在等我。”   阿霁没有随她父亲去重症监护室,而是守在手术室外,在等他。   他高兴,相比较下,白霁溪安静的显得异常。   原本,父亲该继续待在警局,是这个人,放了她父亲出来,但也能随时让她父亲再回到局里。   她一语不发,乖乖地跟着他走,回公馆的路上,车行驶的平缓,道路两旁的路灯千篇一律,温黄的光漏入窗缝,一片一片的闪过。   他微疲而安静,抱着她在腿上,她亦是安静地任他抵着她的肩膀。   倏然,男人啄了啄她的颈。   云团儿一瑟缩,这才将他抱紧。   “阿霁……”他的气息钻入她的耳,不依不饶地,咬了咬她的耳垂,似乎,非得要她出声才行。   可她唇角动了动,总有一股力量阻滞着她,令她不愿意出声,便只能沉默,又心知,要是一直静默下去,他一直不会罢休。   白霁溪稍稍直起身,借着窗外的光端详着他的轮廓,触摸他的下颔,他的那眸子,宛然被她点亮。   他有着一身明华,惟独本性,太过执迷了,令她看着,动作逐渐僵硬,隐隐地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他却已然沉溺,从她耳垂,一步步,吻住她。   厮磨了不知多久,直到轿车的引擎熄了火,他才饶过她,那染了水光的杏眼映入他眼底,浸润着他的心也跟着软化了。   他又将她啄了啄,还是她,发觉车窗外不是公馆的庭院,最先清醒:“这里是?”   后知后觉,明白了这是她曾经来过的高级公寓区。   而陆淮深带她回来的原因——   “玄关离卧室很近。”   他带阿霁搬进公馆,是因为公馆,有他们童年时共同的记忆,但这里,才是他购置的婚后新房。   进了新房,陆淮深反手锁门,防盗门的锁轻轻一响,小姑娘犹未回过神,只听他低喘着,他隐忍到了极处,每一寸气息里翻涌着烫人心魄的欲,仍然极其温柔,如同拆吃餐前的甜点,摸到她衣扣,一颗颗地解下去,第一口,便咬在她锁骨处。   她打了一个颤。   随后,才总算明了,这新房里,玄关离卧室确是很近,不消几秒的功夫,就能倒在床上。   是夜。   在医院守着夜的安文接到了一通电话。   自从任职了陆家的属下,他从此不敢关机,也不敢静音,几乎养成了习惯,睡眼惺忪着就准确摸着了西装内袋里的手机。   “喂?”   安文出声后,电话那端,语声寒凉,浇的人霎那间惊醒,“天一亮,你通知公安局的人,让他们来医院拿人。”   安文就一抖擞,屏住了气,“先生?”   先生这是,要把白老先生扭送回局子里?   安文当即感到为难:“可是……”毕竟白老先生是先生未来的岳丈,这样对待岳丈,未免不太好,再者,白老先生若是又进了公安局,白老夫人一醒,精神极有可能受到刺激,更会影响了病体。   安文嗫嚅着。   电话的另一端,言简意赅:“我要先拿到户口簿。”   掷下这最后一句,陆淮深关了机。   依照白文则在公安局向他交代的信息,说是阿霁的户口簿在京都,目前,他已经派人去了京都去取。   耳边如此安静。   从书房回到卧室,他放轻了脚步,原是随意披了件浴袍,将腰带轻轻一扯,便钻回被褥重新揽回她。   抵着她的发顶,伸入她发间拿指腹爱恋地摩挲着,“阿霁……”他喃喃。   她却是听见了,软软暖暖,回应似的动了动,叫他忍俊不禁。   阿霁……   他难以抑制地触碰着她。   如果,你只有我,没有亲人,那该是多好……   听不见他心声,小姑娘单纯嫌他烦,把他推推,控诉声渐变成娇喘。 第三十八章 【旅行】 疯狂   抵着她颈间的脉搏, 仿若便能听见她血液流动的声响。   拿鼻梁细细地感触着,轻蹭着,游移而下, 感受着她的弧度,柔软,以及温度, “阿霁……”   不止一次,想从她皮肉中抽剥出她的骨头, 阿霁的里里外外,他都想彻底地搂到身下, 搂碎了,一片片藏起。   不愿意再踏足阳光下。   他只想在僻静的地方, 只有他和阿霁。   这凌晨时的云雨,直持续到天光明亮, 才停歇,被欺负透彻的云团儿颤巍巍地, 眨着眼中的泪,他的吻依然密密刷弄着她颈项,不肯放过。   比起她热的满身汗水淋漓, 她摸到他背脊,那瓷白的肌理间只渗出了点薄汗。   她还困着, 所以陆淮深先起床,独自去淋浴间冲了澡,出来时便着了件浴袍。   见他端着水盆拿着毛巾, 到床边,坐在床沿给她擦起汗,她自觉地就伸手伸脚, 因为不喜欢黏黏糊糊地睡过去。   一时间,四周静谧,她杏眸半睁着,魂魄好似游移在半空。   太可爱。   想着,陆淮深亲了亲她眼皮。   “唔……”她往被子里躲了躲,再出来,见他湿着头发,碎湿的发覆着眉骨,如画温缱,处处溢着他的心动。   白霁溪趁机:“我想去医院,看看我妈妈。”   对此,他顿了顿,只说了句:“她状况很好,不会有事。”   就算深知,只要是他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无论她怎么说,那都是白费口舌,她还是忍不了:“她是我妈——”   四目相对,他一言不发,颔线绷紧了起来,空气也逐渐地抽紧,许久,他出声:“我以为,在阿霁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是我。”   便在她的错愕中,他端走水盆,进淋浴间吹干了头发,再出来,换衣整理袖口。   看着他的背影,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受到他压抑的戾气,白霁溪忿忿转身,朝着窗户,透过窗上的反光,她却发现他在凝视着她,那阴翳的目光一直将她胶着,然后,他走出去。   她连饭也不想吃了。   洗漱过后,就坐在床沿,直到他回来,打横抱起她再一言不发地出去,如往常她在他怀中用餐那样,他先端起水杯,用早饭前,他都是让她先喝半杯温水。   这次,她本不想搭理他,可余光瞥见他手上的血口,深的可见红肉,一看就是刀所致的。   想查看他的手,他握着水杯更紧,而杯子上,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染着骇人的血迹,她眼睛都红了,连忙拿过水杯喝干净,他就作势为她盛粥。   她的声音都在抖:“陆淮深。”   他拿到舀粥的汤匙,不出她所料,血色迅速染红了陶瓷质的匙柄,至于他的手,纵使带着血,也不失一种动魄人心的漂亮,这样的漂亮却令她胆寒,也令她心口,被刀尖剜开一样挑出疼痛不安。   他偏执的可怕。   握住他手腕,触及他冰冷的唇角,她屏着气,小心,又轻轻柔柔地吻着,等他的气色软和下来,她握着他的手检查起伤势。   “疼不疼?”   陆淮深不答,抵着她的发,感受着她温暖的指腹在他伤口旁触碰,他眼底压抑的狂躁戾气,渐渐被他锁回了笼中。   他静默着,她愈是专心地对待着他,她的每一丝触碰,令他原有的疯执暗涌,逐渐,凝成粘稠的暗河。   执念丛生,化成黑雾似地,一丝一缕顺着她指尖缠绕。   阿霁爱他,也爱着他皮相。   所以,他不会愚蠢到割伤自己,来换取她的注意。   看着掌心,以假乱真的“血肉模糊”,旋即想起,冰箱中原先存放的冻骨,他用作出气一一地肢解碎了,扔进了垃圾桶。   “阿霁……”温柔地回蹭蹭她指节,她已经全全无法冷静,就听他说:“我们还没有出去旅行过,我想出去,去阿霁喜欢的地方。”   这次,即便心心念念母亲的安危,白霁溪也没有再拒绝他。   她是怕了他,简直怕了他。   临出发前,科室主任给他拨来了一通电话,那时,陆淮深在收拾行李,她就端着装有水果的小碗,边吃着,边坐在一旁看着他。   他的手让她缠了绷带,却是一点也不耽误他折叠衣服,他将她的衣服一件件叠整齐,捋平褶皱,当他整理着她内衣时,小姑娘的耳根才不可抑制,红了起来。   也是这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   陆淮深按了接听,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端,是科室同事,向他汇报着齐慧女士最新的病情数据,照数据分析,齐慧的情况十分乐观。   通话结束,他刚放下手机,腰腹一紧,是阿霁抱了过来。   “淮淮……”她语气掩不住雀跃,他转过身,捞她进怀里,低着眸,目色凝了凝:“现在开始,不能再想着其他人。”   在他的注视下,她尽管不大服气,她的母亲怎么就成了“其他人”?可明面,嗅着他身上消毒水的气味,她止不住沉溺,应付般“唔”了声。   窗外,天空晴朗蔚蓝。   “他们要去云南?”   品茶的举止稍作停顿,陆三把茶盖盖了回去,日头正好,他逆着光,抬头看向眼前站着的安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安文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于是就答:“十分钟前,我收到先生的短信,他说他要去旅行,并且吩咐我让我注意着公安局的动向。”   说到这,不知怎么,安文迟疑了下,慢吞吞地又说出另一件事儿:“其实警察那边,通过对那位舒小姐进行尸检,从她的身体里,他们找到了一袋违禁药品。”   “……以及,舒小姐在公司所使用的电脑,经过警方破解,那台电脑上,有一封没有发出去的邮件。”   “邮件内容,是控告白小姐才是杀人凶手。”   听了,陆三却仿若听到了个笑话,摇摇头,放心地品了一口茶,告诉他,“不用担心。”   安文听不懂,露出疑惑的表情。   陆三余光扫见了他,这才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以前的陆天敏,向来是算无遗策,从来没有失算过,可这一次,她确确实实是失算了。”   “恐怕,她原先是打算窃取白家那丫头的指纹,再把丫头的指纹移到那袋违禁药品上,进行栽赃陷害。”   “可结果,她雇佣的凶手在行凶之后,因为小深把那丫头看护的太紧,不仅派人盯着小丫头工作的事务所,但凡是那丫头住过的,租过的地方,小深都派了人盯梢,所以,令凶手无从下手,只能以编写邮件的形式,来进行如此拙劣的陷害。”   而陆天敏,远在金三角,兴许对自己的失算并不知情,因着,凶手为了从她那赚取完整的雇佣金,自然不会把计划失败这个消息,透露给她。   警方,也不会为了凶手伪造的那一封邮件,而与陆家大动干戈。   “对了。”陆三回头,微微笑了笑,“小丫头的母亲还好吗?”   “医生说她情况乐观,就是,她情绪不太稳,想见见白老先生,您也知道,白老先生正在警局。”   重新望向窗外,陆三语声未变,温和内敛,却不容置喙,“放他出来吧,别告诉小深。”   再者,小深此番去云南,应该,也是为了向那白家丫头求婚。 第三十九章 【患得】 患失   关窗帘, 洗手,脱衣服,揭被子。   云南的下午, 气候温暖,空调凉丝丝的风里,她钻进盈着消毒水气味与清香的被子, 疲惫的仿佛是回巢的小兽。   留他独自清着行李。   他动静轻轻,将一切布置妥帖, 洗了手,坐到床沿, 注视着露出被沿外松软的发梢。   晕车的眩晕感散去了一半,她翻过身, 摸到他伸来的手,两只手抚了抚他的手背, 借着几分迷糊劲,她娇气了不少:“想吃酸的, 凉的。”秋天一到,他便不再让她吃凉的,可是云南的气候偏暖, 她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的手。   看着她眼睛,他视线微热。   以为他不同意, 她讨好地把脸颊,往他手背上靠。   等最后,他低哑的在她耳边答应下来, 她已经累的腰腿酸软,窗外的天也暗了,陆淮深端来一杯水, 喝了一口,吻住她,水流轻轻沿着她唇缝灌下去,他唇边牵着弧度,疼入骨的宠溺,轻蹭着她唇瓣。   她面色不改,气的眼睫翁颤:“陆医生,纵.欲伤身。”   听完她的话,他低笑,“嗯。”衣肩处光影淡淡清清,人也添了慵懒,“我租了酒店的厨房,可以做阿霁喜欢的山楂羹。”   到底还是不想给她吃冰的,等她似乎睡了,他掖了掖被子起身,门外,酒店的经理等候许久,终于盼到他出来,忙引着路,引到了另一层楼的用餐包间门前,替他推开了门。   这里虽然是云南,离云南边境却也不远,当年军火两商,一是陆家,一是沈家,生意都做到了这儿来,于是,曾经与陆家有生意往来的人便坐不住,这酒店包间里的人便是当中其一,“陆少。”   陆家三房这独子,不仅抹杀了陆老爷子,还把四房送入了牢狱,陆家洗白,同样是他操持。   这样的人,可不敢叫旁人小觑。   “江伯。”   如潭池里的玉,声清冷入腑。   双方落座,包间的门从外合上,江伯见他坐着,既不喝茶,只得他自己来说些云南的人文风情,然而手指,在茶盘上拨弄的断断续续,话里也有着话,“澳门的赌场,一块筹码的币值最大,也不过是几十万,但是在这儿,我见过币值更大的筹码。”   ——明晚十点,酒店地下,画作拍卖。   不等价格的名画,等同于不等价格,不同重量的违禁药品。   这场画作拍卖会,开办的人正是陆天敏。   已然是夜里八点多钟。   不比云南的好景色,才从公安局被放出来的邵汀渝,回到车行,从阳台眺望出去,老城区破败却也有着别处无法比拟的烟火气。   他含着一支烟,背着风点燃了,吸了一口,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就定定地盯着屏幕好一会,吐出青白的烟圈,听电话那端的人出声道:“和警方合作缉毒,你做不做?”   白霁溪父母被人陷害的事,这其中细节,邵汀渝打听的也差不多了,隐隐约约地能猜到,这是有人打算咬死白家。   但听电话那端这样一说,邵汀渝顿时了然,咬着白家和白家那丫头不放的这伙人,看来,跟贩卖违禁药物有关。   “缉毒?”   邵汀渝一笑,那端从容道:“邵氏车行,我可以物归原主。”   邵父将车行卖给陆淮深之后,从此失去了踪迹,如今的邵汀渝,便少了车行这重要的经济来源。   “做线人,这是一个不慎,就能豁出命的事。”弹了弹烟灰,亦如不羁的少年,笑容里带了张扬恶劣:“是,我是喜欢她,但你也犯不着要我的命吧,陆先生。”   通话,便被直接挂断了。   云南。   陆淮深订的房间既有客厅,也有书房。   伫在书房的窗前,拿着手机的手背尽显出可怕的青筋,仿若是玉破碎,比深渊更极寒的阴戾翻滚着吞噬着他,身后,有轻浅的脚步声,他微微侧过身,她套着他的衬衫,在看着他。   男式的衬衫套在她身上,宽宽松松,像是一件裙子,因为对视,她踯躅不安,小心地叫了声:“淮淮?”   她看得出,他现在戾气极重。   不等她逃走,他过来抱起了她,打横抱着回到卧室。   凝固的阒静中,猛然她发出隐忍的疼痛叫喊,被他压制的腿,在凌乱的被褥上踹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他气息抽搐着,覆着她把她整个藏到身下来,那墙壁映嵌着他们的影,朦胧的阴影震荡起来,她难以抑制地哭出声,疼出了冷汗。   “阿霁……”狂热的爱恋深浓到令她心惊胆战。   女孩抽着气,声音也发不出,任由他肆意勾缠,他的睫尖潮润而湿凉,嗓音低微,抵着她的唇,更显得压抑:“告诉我,你是谁的?嗯?”   他问的温柔,她吃力地喘:“你……的……”   “爱我么?”   她声音小了小:“爱……”   他的眼神这才温软了,动作也轻了,重新吻她。   明明,他说好来旅行,她提出来云南,可抵达这儿的第二天,他抱着她和她寸步不离,例如清早,餐桌上琳琅满目摆着她喜欢的山茶花,被花枝映衬着,连他做出的药膳,也愈发的好看极。   吃过了饭,他抱着她在腿上,轻轻地抚着她的胃,帮她消食,而她看了看窗外,晴空万里,是个很适合出去游玩的天气,“淮淮。”她望了窗外一眼,只一眼,他薄唇微张就来咬她。   她还是问出声:“我们不出去走走?”   咬着她的颈,他应了声,答得温柔:“会下雨。”   仗着她手机被他没收,她看不了天气预报,自然辨不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瞧着山茶花,盈盈的一颗颗露珠。   白霁溪恍惚了下,记得,和他同居不久的那段时间,他送过她一枚钻石,一枚北极光钻。   对于珠宝的认知,她皆是从客户那儿听来的,像是北极光钻,他们说是这世上,被评级几乎完美的钻石,虽然她也喜欢,但觉得,它作为收藏更合适。   又不能出去,她忿忿地戳了戳他,正出着气,他的手机响了,他这才将她抱回了卧室,温声嘱咐道:“在这里等我,不准乱跑。”   便出去接听电话,唤了一声“江伯。”紧接着,步子往套房外走去。   偌大套房,剩了她。   往窗外定定地看着,远处有海,又清澈又亮,白霁溪的心底便更加的不大服气。   就见,她站起身,毅然决然地打开了衣柜,换起衣服来。 第四十章 【丢失】 找到   “陆少。”   手心有些发汗, 江伯悄然拿纸巾擦拭了下,就去沏茶,微笑道:“叫您过来, 是关于您姑姑,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陆少。”   说笑着,茶还没沏, 江伯不动声色先抬眼望向对面的人。   似是江伯的话根本没入他的耳,他坐在那, 看着手机,那手机屏幕中, 红色的光点正缓缓挪着。   阿霁正在走动。   同一时间,酒店走廊上火警的鸣笛刺耳骤响, 又“砰”的一声,江伯放下茶壶, 面上一刹那的安心掠过,又装出惊疑:“这是怎么了, 着火了?!”分明,火警的鸣笛响起的刹那,他只觉得放下了心。   门外, 警笛兀自尖锐的作响,门内, 空气冰冷的在这一瞬凝滞死寂,唯有那人,墨色的眸缓缓地抬, 胶着在江伯的脸上,渗着浸骨的寒。   火警装备被人触发的一瞬间。   正巧,白霁溪出了门。   为了让那狐狸少生点气, 甚至出门前,这样暖和的天气里她生生地穿着了长袖长裤,将自己掩的严实了,这才出的门。   手握着门柄没来得及放下,警笛声就骤响,人影混乱间,迎面又一股乙.醚的气味猛然呛入呼吸里来。   白皙的细指就一分一分地发软,直到,松开了门柄。   而她眼前穿成服务生模样的人,放下了浸有乙.醚的毛巾,扶住了她,藏进备好的餐车中。   酒店车库正值午休换岗,没有人。   只一辆面包车打着闪灯,终于,见哥哥推着餐车出现,司机下了车,兄弟俩于是合作,将人质从餐车里拖出就载到车上疾驰而去。   车内颠簸而静谧,颠着后座躺着的小姑娘微微一动一动。   将她迷晕掳来的劫匪,这会拿着她背包,用着刀,把包的里层逐一给割开,割了好久,没有摸着追踪器一样冰冷的质感。   连手机也没摸着。   毕竟是陆家的人,包里却除了一点钱,只一个可伸缩的电棍。   比起车内的寂静,用餐的包间,则残留着人苟延残喘的气息。   喘着气的正是江伯,两颊煞白的肌肉颤颤巍巍又湿透,全覆着冷汗,死死地盯着胸口,刀尖已经没入肋骨的那一柄手术刀。   手套洁白,持着银质的刀柄,微微用着力,刀头没入进去,江伯重重一颤,疼得几乎休克。   然而那刀头没入的程度恰到好处,能使尖钝的痛渐渐变为一种麻痹,那股麻痹来自人神经中枢启动的保护措施,于是,浑浑噩噩中,江伯除了仅剩的一点知觉,便是涌上来的冰冷麻木。   如被死海包裹,他坠入性命濒危时,深不见底的恐惧。   耳边,那个人的音色,如透骨的寒涧:“你知道,陆天敏派来的那些缅甸人,我是怎么处理的?”   明明阿霁不喜欢他偏激的一面,他却每一次,不受控制。   就像,陆三之所以出面,将那些缅甸人移交给警察,就是因为,凭着他的疯执,那些企图伤害阿霁的雇佣兵,再任由他妄为处理下去,全都活不了。   “陆少,看在……看在三爷的面上,有话好好说。”   江伯面上笑着,“这事情,其实也不难处理,只要我一通电话,白小姐一定能安全的被送回来。”   绑匪的确受他雇用,但指使他这么做的却是陆天敏。   那个女人,说让他劫走白家的丫头带去码头,再沿着水路带进金三角,她这想以白家丫头的性命来威胁陆家,希望三房能助她避开云南缉毒警方的视线将她带回国。   想着,江伯的目光若有若无,从持着手术刀柄那修长的指骨掠过。   陆家三房虽不好惹,但陆天敏给的钱更相当可观,他不愿意放弃。   事到如今,江伯只恨自己的人太弱,没能把他给救出去,竟一一地被陆淮深的人给掣肘了。   插入肋骨的刀尖缓缓开始翻绞,带起一阵剐心挖骨的疼,以及血肉粘腻的声响。   年轻的人姑且受不住,何况江伯年迈六十。   因为袖扣沾了血,看着江老最终肯拿出手机来拨给劫匪,陆淮深才抽出手术刀,搁上餐桌,拿一张纸巾,拧住袖扣,扯了下来。   那眉眼也像沾了血,染了淡淡的猩红,等江伯通话结束,他出声道:“把他装进去。”   推着餐车进来的保镖应了声。   阿霁是如何被运出酒店,江老之前也有交代,那么,他们怎么对待阿霁,他便怎么数倍奉还。   天气变化,风势甚急。   过海的桥梁下骇浪迭起,桥面,车辆追逐。   面包车的车身因疾驰而剧烈颠簸,令苏醒过来的人,白皙的指尖,不得不悄悄然地扣入座椅,稳着自己,随着药效消散,杏眸渐渐明冽如初,静静地观察着四周。   司机慌张的性子尽显,咬牙切齿:“哥,这怎么办,还甩不掉他们了。”副驾驶座,另个男人应声附和:“看他们追过来的方向,应该是从码头那过来的。”   江老雇用他们,一开始说好劫到了人立刻送往码头,眼下,老板改了口,就苦了他们被人追缠一路。   等车速渐稳,加油站红色的一角天顶从窗外映入她的视野,后座,她白皙的指尖还扣着座椅,耳膜里心惊胆战的鼓跳着,果然,加油站的服务人员靠近了,不等她动作,拉栓声一响,枪口对准了她,“别动。”   白霁溪僵硬住。   司机下了车,去加油,持枪的是在副驾驶座坐着的人。   “对不住了。”他这话不知道说给谁听,因为,下一秒他爬进了驾驶室,猛地一踩油门,就将弟弟给丢弃在加油站。   直到,他把车驶进一片荒废的旧楼。   大抵是她的配合,一声不吭,沉得住气,没大喊大叫,令他脸色稍霁,“下来。”   旧楼避着光,大厅阴冷,破旧的隔菌布悬挂在四周,一层层经过,她心底的不安像烧着壶,密密的气泡沸腾,像连心跳也无限的抽紧,手心急速冰冷。   不安的预感沸发到顶点。   “白小姐。”   戴着口罩的洋人医生出现,对着眼前这茫然,瞳仁发乌而微微涣散的小姑娘,他语气熟稔:“又见面了。”   “记得我吗,为你做过失忆催眠的洋医生。”   扶着她的肩,绅士地引她走向躺椅。   “这次的催眠手术,相比十几年前,已经有了飞跃性的进步,是全程无痛的。”   说着他就转身,拢紧了隔菌帘,留给劫匪的只帘子上医生护士影影绰绰的影子。   既然任务做到,劫匪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恭恭敬敬:“敏姐放心,都办好了。”   电话那端,女人便嗯了声,声线懒懒洋洋:“你好好的待在那里,确保手术万无一失了,这尾款我才能打给你,不过你也放心,我那小侄子一时半会,被我的人还堵在路上。”   “必要的时候,你可以威胁威胁那丫头的性命。”   “我明白了,敏姐。”   为时却过晚。   手术中,浓浓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正自弥漫着,没过须臾,警方到达,利落地几声枪响,空气里就多了血的腥气。   劫匪倒在血泊中。   又有人步声轻轻,越过警方与血泊,气息里,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狠寒及暴虐。   “阿霁。”   薄白的隔菌布上映着里面手术躺椅的轮廓,他僵硬着,骸骨透寒,走进去,血红的视线一落到她失血的脸庞,一直强撑的那根线,铮然地全部断裂,却又安静下来,沙哑的,温柔唤她:“阿霁。”   她怕疼,干净的手背却扎着针头,在输着液,而拔针这样简单的动作,他小心翼翼地极致,然后抱起她,被她的呼吸轻轻暖暖地扑着。   直到走出去,他也是阒静的。 第四十一章 【后怕】   好在, 警方在现场勘察到的医疗器具,那针头与药液, 皆是崭新,是一次性的,且看着样子,医生还未来得及用起手术刀。   她手背输过的液,仅仅有着麻醉的效果。   下午三点钟,正热。   套房却因地处偏阴,清凉的适宜,可她沉睡着,额上还是生了浅浅的汗,那才渗出的濡热汗意,随后,被毛巾抚拭干净。   “淮淮……”   被他握着手, 白皙的指尖动了动, 露出手心被她自己掐出的血印。   像是昏睡前, 为了抵御催眠她做出的挣扎,也是为了, 拖延住被催眠的进度, 直到他赶过来。   梦境冗长, 在梦中,仿佛有最可怕的东西在紧追不舍,等醒来的时候,周围很静,听着自己的呓语,白霁溪神情有些恍惚。   脸庞温热,贴着他的颈, 就觉得烫。   渐渐,感受到身上偏执的,沉窒的禁锢,她抿了唇。   受伤的手被妥帖包扎,正抱着他,伴着苏醒,来自指尖莫名的酥麻,似乎犹带着他亲咬过的余热,丝丝缠缠,惹得她刚刚醒来,心里就不大安宁。   搂着这近似乔木,清和又漂亮的身骨,心里隐隐欢喜,又止不住生怒。   他从没告诉过她,来云南居然会这么危险!   来不及说点什么,唇齿微动,属于他的唇息就猛烈地灌入,那是要把她生吞了一般的狠。   伤口发着疼,胸腔温软地被他压出更深的疼,近乎是裂痛,但她就是一声不吭。   因为有水,氤氲着湿了她的眼皮。   轻舐着她,他的眼中染上了淡淡的氤氲,全身像在被燃烧,仿佛她再轻轻一动,那水意薄发,就要夺眶而出。   “阿霁……”喃喃声埋入她的发,余音不休,只是魔障的唤着她,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又一次欺近,薄唇喃喃的开合间,温存地研磨着她,轻蹭之处,缀下斑斑的水渍,然后轻吮干净,一寸一寸地吻遍。   当颤栗灼烫的吐息涂满了她的颈项,他顺势,贴着女孩贲发馨香的颈动脉。   “淮淮。”红着眼睛,她搂紧失控的他。   原本,他体内淤着汹涌成灾的郁,当他起身,去桌前想倒水给她,她突然跟来。   她一头乱发有些翘起,却又温软的从未变过,从他的身后来抱他。   接住主动投怀的娇软抱起,她睡裙下脚踝光洁,受着凉,陆淮深将她放回到床沿上,蹲身,握着她微凉的脚踝。   头顶,她的声音轻浅:“我们结婚吧。”   摸了摸他发皱的衣衫,他从来不曾狼狈成这样,不像在医院里,清冷端方,行止皆尽是令人屏息的从容。   早在很久前,陆淮深就已经做好了求婚的打算。   之前,是她还在失忆里,他的求婚延了再延,如今,是因为有人危及了她性命,尽管最终,阿霁终是无恙。   不然,黄泉碧落,他怎么可能容得阿霁将他摆脱。   这一晚。   广袤雨林覆盖的金三角,雷云低沉,雨声密紧。   豆大的雨滴瓢泼一般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转眼,是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   窗户覆满了雨水,空气几近封闭。   “我的那侄子,一直没有从套房里出来过?”出声的女人,含着闲静的笑意,而特地来向她汇报的属下,给了她笃定的答案:“是的。”   闻言,女人心头舒展,掩不住地轻“呵”了一声。   想来,姓白的丫头极有可能又失忆了,至于她的侄子,自然照顾不暇,也就没办法再阻碍“画作”的拍卖。   堪堪只放心了一会,蓦地,有人歇斯底里的跑进来:“陆小姐!!”同时,惨白的雷电轰然在窗外闪过。   整个寨子,就是最大的制.毒点。   白天里,属下们摞起的窝棚足以避免雨水把货淋湿,不想到了晚上,因着暴雨倾盆,留守在窝棚的人不多,一个属下解手的功夫,再回来,忽闪的雷光照出眼前倒塌的狼藉。   蹊跷的是,那些制出的货,无一幸免,全被雨水淋的彻底,尽废了。   雨越下越大,空气越压越沉闷,好似凝着一滴水,那滴水迟迟地不落,不知过去多久,他们听见她忽然低声的问:“为什么会这么安静?”   又见她脸色大变,却走的极缓,到了窗前来,抬手慢慢地推开窗户。   雨珠弹进她指间,却像一滴沸水,激起毛骨寒冷的悚意沸腾。   窗外,是抬头仰视着她的寨民们,而他们手中,隔着重重雨幕,陆天敏隐约地辨出枪支的轮廓。   “怎么回事?”转身,质问起屋子里站着的两人。   那两人先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支吾了声,率先说道:“那些寨民,好像是每个人都收到了一笔佣金。”   随着不菲佣金汇来的,一并还有一封匿名的信,说是,将她上交给边境缉毒警方者,即得巨额美金的奖励。   除了他们两个,余外的兄弟自幼在寨里长大,寨民们既联手变心,那些个兄弟自然为了家人,也跟着变了心。   毕竟,这片土地饱受“毒烟”残虐,几乎每个寨民,都活在恐怖的雾霾下,已多年。   想着,再见眼前的女人,她终是慌了,只是咬出了三个字。   “陆淮深……”   ……   云南市里,酒店。   卧室静谧无息,过了许久,直到娇软低微的抗议声泛起,细细的,小小的,好似烦的很。   又可怜的,这一点抗议也被毫不留情地吞吃入腹。   渐渐,唇上的那人力道转为温柔的轻舐,白霁溪仍然又烦又燥,睁开眼,迷蒙的杏眸载着满满的怨忿,抵着他下颚推了推,不过两下,他一只手轻松地钳住了她,握着她的手,极其自然地,啄了啄她手腕。   太缠人,简直太缠人。   缠人到了,医院的电话拨过来,两人方才洗过了澡,不顾她倦的不行,陆淮深拿来他的浴袍裹着她去到了书房。   医院打来视频,因着疑难手术需得咨询他的建议。   “阿霁。”他声音低潺,垂眸,碰碰她温暖脸颊,她一动不动,可到底,环住了他修长清拔的腰身,环抱得紧紧,小尾巴啪啪地左摇右摆。   最了解她,到了此刻,她还是有点生气。   这次她昏迷苏醒之后,是完完全全记起了失忆前末,她责怪他没告诉她,此番来云南会有多危险。   他以为自己能将她保护好。   可是这一次,阿霁像是很难再消气。 第四十二章 【尾声】 出气   清晨时分, 天色仍旧阴沉沉的。   露水将窗台下的海棠点缀的艳丽,衬着窗前的人,容姿干净如兰。   刀刃落在瓷盘上“嗒”的一声。   两片面包, 切口齐整,厚度也一致,握着餐刀转而放下, 拿起果酱,想起来, 阿霁最喜欢吃草莓味的,他面容间波澜不惊的清冷才淡了淡。   这时, 蓝牙耳机中,下属的声音仿若往喉咙里咽了咽, 有些含糊:“……缉毒警队清缴了他们所有的“货”,至于您姑姑, 目前下落不明。”   “唯一能确定,她身负重伤。”   摘了耳机, 陆淮深洗净了手,端着早餐,那卧室还静悄悄的, 他脚步放的极轻,见她蜷在被子里, 鼓成绵延玲珑的小山包似,他于是一直走到床边,将餐盘搁放上床头柜。   望着她柔软的发顶, 慢慢地俯下身,手臂撑在她两侧,床畔顿时轻微地塌陷。   女孩睡意迷蒙, 耳尖便由凉唇覆住,他一下下在那轻抿着,惹她极是酥痒,不由她就缩起脖子,企图从他嘴里将耳朵拯救出来。   谁知,他捧着她,像捧着猫咪一样轻轻托握,使她脑袋露出被沿外,正面朝着他,恰好他气息滚落,扫的她鼻尖哪哪都痒,情不自禁她眯了眯,拉扯上被子直接挡住他亲昵。   被子掩住了她半张脸,只留一双清瞳。   还在为他的不知节制耿耿于怀,他目光却始终温柔,缀着流动的光,围绕着她的倒影左右:“阿霁。”唤她时,他尾音总会轻,似是一声欢欣的叹。   “阿霁……”   从前也是这样,少年唤着她,无数次语气欢欣,眸子明亮。   如今。   悄然地缠住他,白霁溪猛然翻身把他扑倒,他反而勾着笑,摩挲她脸颊,微折的衬袖间瓷白骨相,消毒水的气味也带了温柔。   她彻彻底底回想起来,这是不是说明,阿霁的一颗心,从此完整无缺的属于他。   心底油然而生的充盈得圆满,裹着气力瓦解松懈,他眸里泛出潮湿的雾,竟是魔怔了,还觉得是梦境一场,只有当她凑近,如年少时把他轻蹭了蹭,他气息一搐。   她对自己失忆的原因还有些困惑,虽记起来是因着他姑姑,但旁枝末节,她猜不到。   吐息相缠,磨出细密的火热,一丝一缕的热息羽毛般点燃了燎原之火,她呼出的气渐渐滚烫,他吮了她一口,又偏头轻轻地吮了一口。   晨光照着她,隐隐发烫。   “阿霁……”   他说:“我带你去见见她。”   不出十五分钟,果真有一通电话拨入他手机,对于陆家三房,江伯是畏怕的,最畏惧的时刻莫过于手术刀划破他皮肉,那一双深邃的眸子凝聚着寒戾,刀尖离他心脏咫尺之近,导致迄今,江伯还未能从危险期逃离。   好在,只是一通电话,于是寥寥几语,耗尽了老人为数不多的气力。   晨间的雨依旧下的不停,簌簌有声,轿车一路驶到山上去,树木掩映的别墅,砖墙上爬满了藤蔓,被风拂得似波浪一样微微漾起,而门前则立着几人。   车子稳稳地停在门口。   那几人于是趋前几步,撑开了伞,将后座的车门打开。   这里位于金三角的边境,山上零零落落布着两三幢经人荒弃的洋房,空气湿热,雨雾饱满的能溢出水,风却又很大,下了车,她将脸埋他臂弯,自然的小动作,藏匿着太多已融入骨血的依赖。   任凭她抱着,搂她紧紧,等风缓了缓,他步子才微微一动,护着她步入别墅。   别墅宽阔,另有人在身旁引路:“先生,按照您的吩咐,这里我们已经打扫过了。”   通往主卧的一路空空荡荡,地面覆着一层薄薄水渍,果然是经过了打扫,而主卧,铁锈般的血味倒越发浓重。   白霁溪的心一跳。   细细打量着血水浸透的床单,以及躺在那儿,浑身是血的女人。   她看得呆呆,方便了他拿口罩为她戴上,然后,隔菌衣也为她穿上,妥帖的保护好她的每一处,他牵着她的手,这才低声的道:“今天,你来主刀,我教你。”   随着这一句,她杏眸里惊怔乍现,云团儿炸出了棉絮似。   不止她,护送陆天敏一路躲过来的那部将也在场,闻声当即被激怒:“陆先生!江老说了是你来主刀!”   就连素日,陆天敏也偶有向身边人提及她侄子,说是,近一年来,国内最为年轻的神外科教授。   对此,被亲姑姑夸赞的那人,此时充耳不闻。   望着他的阿霁,陆淮深只是低声蛊惑:“别怕。”她的手有些凉,经他扣着,暖出同他体温一样的温度。   然,他唇侧的笑,多多少少沾了令人抽息的薄凉:“虽然她的判处注定是死刑,但她临死前,有些账,我还是要算一算。”   怎么算?   他一眉一目,深冷的如墨,穿好隔菌衣,戴上乳胶手套便开始教阿霁主刀,望向气息渐微的姑姑,一块干净的布,将她该遮住的地方悉数遮住了,伤患的部位,对准的布料则被人裁出了小口,红肉淋漓,渗着蜿蜒的血。   是枪伤,既是枪伤,那就凶险万分。   白霁溪看出来,自她身后拥着她的这只狐狸,拿捏着她的手,拾起一旁保镖递近的剪子,剪开来她面前鲜血淋淋的红肉。   触目惊心的肉质纹理与血迹,引得她的目光一时不知该放在哪里,指尖颤颤巍巍,不比他,温软尾巴轻摆,正慢条斯理地替她出气。   手术进行了三个小时。   纵使他是握着她的手,但每一步都极尽细致,至少,他需要保证警察到来之前,陆天敏既无法有力气逃脱,也无法轻易地死去。   被警方通缉了十余年,生命垂危之际,陆天敏到底还是不敢进市里,又不愿去任何一家黑诊所,怕命丢在了那儿,是以,她才联系上江伯,通过他,求来了陆淮深。   “疯子。”   这句,是邵汀渝说出来的。   他还是来到了云南,接受陆淮深的安排,与警方合作,乔装混入拍卖会场,录下违禁药物拍卖的细节,留存作证据,再协助警方,将整个拍卖会场涉案人员一网打尽。   如此,喧嚣了一夜,耳膜里鼓鼓胀胀,邵汀渝一沾酒店的枕头,连鞋也没脱。   醒来,就听雨声啪嗒啪嗒坠在哪家屋檐上,若是再细了听,熟悉且低磁的嗓音逡巡在走廊,似乎隐有笑意,唤她:“阿霁,我错了。”   她脚步疾疾,依然难逃被他捉到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