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男友走红后找我组cp》 作者:西澄布丁 ================ 第1章 (炒cp) 在她心里葬了很久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每个东西上面都有一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重庆森林》   所以,喜欢一个人,也会过期。   *   飞机在江城颠簸落地时,时浅做了个短暂的梦。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四周模糊,惟有一个渐行渐远的卡通人偶,背对着她,形单影只的长身即将被落日吞噬。   “许成蹊——”   那人停下脚。   猎猎的风吹过她耳畔,她朝着男人急切追去:“可不可以不走啊?”   他似乎笑了下,手里拿着刚摘下的人偶服头套,一张薄汗浸湿的脸看不真切:“不走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她终于跑到他跟前,双手却拽了个空。   时浅醒了。   窗外秋阳高照,提醒她方才自欺欺人的贪恋不过是一场白日梦,她戴上墨镜,淡漠起身,拿行李下飞机。   等待经纪人的时间,时浅给心理医生穷嘉发了条微信。   【时浅】: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对面回得极快。   【穷】:好消息。   【时浅】:以后每周你留给我的时间可以安排其他病人了,我的问诊到此结束。   【穷】:!!!谢天谢地你终于肯放过自己了!   【穷】:你真的是我挣过的最艰难的一笔钱,我情伤圣手的招牌差点儿砸你手上,anyway,恭喜你走出过去,我刚看了记录,你最后一次梦见他已经是十个月前,这是个好的开始。   【穷】:那坏消息是?   时浅垂眸,烈阳穿透墨镜,在她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时浅】:我刚又梦见他了。   ......   不论何时,江城的内环似乎永远在堵车,邱思衡从位于市中心的工作室赶到机场时,时浅的航班已经落地,少女懒洋洋地坐在行李箱上,一双细白直的长腿裸露,若隐若现的蛮腰和精致长相吸人眼球。   “大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邱思衡一把拉开某个搭讪失败还赖着不走的路人,提着箱子上车,“新系列有想法了吗?”   每年八月,时浅都会去纳漓一处远离城市的隐居地独自呆上一段时间,不社交不出门,没有要紧工作无人能联系上她,几天前,邱思衡连着留了十数次言提醒她这星期有个一早定下的时装秀通告,她曾答应对方会出席,这才把人从纳漓请回来。   时浅看向窗外,斑驳陆离的街景给她描了一层浓墨重彩的光,仿佛上好的羊脂玉着了色:“没有。”   “没有?!”邱思衡急得差点儿没把车开上前面的车屁股,“那您消失一个多月都在干嘛了呀?你不是在闭关搞创作吗?!”   “谁说我在闭关创作?”不同于纳漓四季如春的舒爽,江城永远蒙着一层湿漉漉的粘稠感,时浅略微不适地打开除湿器,轻飘飘回,“我那是休假,谁休假还工作。”   邱思衡:“......”   你都休了大半年了。   “可是你从去年十月到今年已经整整一年没有推出新作品,”邱思衡发愁,“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眼红你的设计师都在瞎瘠薄造谣说你江郎才尽,尤其是那个曾诺,每次推新都要发通稿踩你,一会儿在秀上遇到,估计又要当面阴阳怪气挤兑你——”   没说完,后排传来一声不耐烦的轻嗤,邱思衡乖乖闭上嘴。   喧嚣,奢华,镁光灯。   每年的时装周都像一个微型名利场,千姿百态,资本云集。   争奇斗艳的红毯在时浅出现的这一瞬,黯然失色,骤起的粉丝尖叫随着镜头一同推近,聚焦于这个名气和颜值都不输娱乐圈花旦的时装设计师。   一袭另类张扬的甜酷风,吊带纤盈,薄纱轻扬,矛盾反差的纯欲感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明明长了张白幼瘦的初恋脸,眼波流转的一瞬,却教人如坠夜半摄魄的温柔冢。   令人心甘情愿臣服。   时浅在主持人身旁站定。   “浅浅,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品带给大家?”   主持人话音刚落,一道不合时宜的嗓音突兀响起,“时浅最近忙着恋爱,恐怕没时间创作吧?”   众人回眸,看到红毯远处乍然冒出一团五颜六色的“鸡毛掸子”,扑簌摇曳的巨大装饰叮铃作响,及近,才认出是曾诺。   邱思衡个乌鸦嘴,预得一口好言。   时浅把视线从“鸡毛掸子”身上收回,淡漠开口,不曾把人放进眼里的轻怠:“曾老师有造谣我谈恋爱的时间,不如多放点心思在设计上,省得每次上热搜都得靠不人不鬼的造型。”   曾诺反唇相讥:“你懂设计吗?也对,一年都没什么新作品,刚成名时的那点才华早都用光了吧,呵呵,如今也只能靠和别人传传绯闻维持热度了。”   她语出刻薄,数年如一日地标榜着所谓「真性情」的人设走黑红路线,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和时浅同台的机会对她冷嘲热讽,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俩人不和由来已久,准确来说,是时浅被才气不及她的曾诺单方面视为竞争对手而处处挑衅,约三四年前,还在国外上大学的时浅因为参加一项知名国际服装设计大赛拿到金奖,一举成名,这之后,陆续推出的系列新品同样令人叹为观止,加之圈内诸多男明星的主动带货,很快成为炙手可热的独立时装设计师。   走红后的时浅靠高颜值和设计才华吸引了一大批粉丝,有人考古发现她在那次拿奖之前,曾参加过国内一场设计师比赛,被当时担当评委的曾诺质疑“没有能力”“靠脸进的决赛”,一番德不配位的发言被拉出来鞭挞后引起大范围群嘲,自此将曾诺钉在了「导师没选手红」的耻辱柱。   时浅闲散散瞥她,毫不掩饰的揶揄:“我好歹有绯闻,你有吗?”   曾诺气得一身“鸡毛”摇晃,正要还嘴,人已离开。   “哈哈哈笑死了,丫就一行走的「想干你又干不掉你」的表情包。”邱思衡幸灾乐祸,“你说这人为了红怎么那么无耻,明知会被网友骂还上赶着自取其辱,啧啧,如她所愿,今天的热搜恐怕不是她的鸡毛装,而是她倒贴也没人要的笑话。”   时浅没成名前,长相一般的曾诺没少靠化妆营销自己是「集美貌和才华于一身」的美女设计师,暗戳戳地点赞合作男星的营业微博或是晒工作合照博眼球,借此提升名气,后来真美女的时浅走红,圈里不少男明星迅速转向她,主动带货甚至刻意制造引人遐想的绯闻,狎昵态度与之前被曾诺蹭流量时火速澄清的正人君子样判若两人。   时浅在衣香鬓影的长廊忽而恍惚,沉默下来:哦,那我也是个笑话。   不远处在此时传来嘈嘈,一左顾右盼的男孩看到时浅,眼睛一亮,大步朝她走近,结果尚未近身,对他熟视无睹的时浅闪身进了旁边的休息室,下一秒,门落锁,纵横交错的走廊转眼只剩下他一个。   邱思衡轻车熟路地带时浅绕到后门出去,远远看到沮丧的晁帆因为对路不熟无头苍蝇地原地打转,失笑:“这小子还在缠着你啊?你不是都拒绝他好几次了吗?”   时浅点头,有些头疼。   晁帆和她家关系特殊,没法像对待其他追求者那样直接撕破脸,加上他最近的变化,一时措手不及的时浅只好压着暴脾气,能躲就躲。   “可真够执着的,有这毅力干啥不好,非追你,花钱买罪受吗?”作为和时浅相处时间最长的经纪人,邱思衡最了解这位看上去很软的大小姐实则某些方面很较真儿,比如不谈恋爱,比如很讨厌别人插手她工作,“还买这么贵的票进来看你,真是人傻钱多。”   这么有钱,性别不要卡那么死啊!   邱思衡心里遗憾,嘴上却冠冕堂皇:“还是作业不够多,我要有他追人这毅力,早考上清华北大了。”   话刚落,见时浅淡淡瞥他,“他家就住在清华园。”   邱思衡:“???!!!卧槽!他不是个富二代吗?!”   这小子每次露面不是穿的时浅的个人品牌就是奢侈潮牌,邱思衡无论如何都没法把纨绔子弟的他和书香门第联系到一起。   “富三代。”时浅言简意赅带过晁帆的家庭背景,找出手机,径直忽略晁帆的消息轰炸,发了条微信。   邱思衡心里好酸。   艹,这是投胎前在老天爷那走了多少次后门,才能刚出生就实现了财务自由啊,还附带拥有了学霸基因。   邱思衡酸不溜丢道:“那他上得清华还是北大?”   如果他没记错晁帆的年纪,他应该是今年刚高中毕业。   空气安静了一瞬。   须臾,时浅淡淡开口:“江大。”   “江大?卧槽这也够牛逼啊!”江大是江城排名第一的重点大学,并不比那俩名校逊色多少,邱思衡愈发羡慕,“艹,这小子看着吊儿郎当的,原来还是个学霸。”   他话语忽顿,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七七,你最近没上网,是不是还不知道网上有个关于你的新绯闻?和你组cp的这个绝了。”   时浅主要设计男装,之前没少被一些三四线的男明星单方面组cp炒作,闻言脸色瞬冷:“有绯闻你不澄清是等着我被对方的粉丝骂?”   “不不,这次不一样,是对方粉丝主动跑来希望你多关注她家哥哥,按头你俩恋爱,cp粉把你俩的超话都建好了。”   时浅皱眉。   哪家粉丝吃饱了撑的要自毁偶像前程?炒作也不是这种炒法。   “不是明星,是江大一个刚出圈的大学老师。”邱思衡点开网课软件,“呜呜呜真的绝了,以前那些追你的男明星我都觉得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这个,我都不舍得。”   时浅:“......你想说我是癞蛤--蟆?”   “当然不是。”邱思衡讪笑,“就是你俩传绯闻吧,有点委屈。”   “他委屈。”   时浅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能让护犊子的邱思衡“倒戈”,时浅只能得出他今天没吃药的结论。   “真的帅,我用我阅男无数的挑剔目光和你发誓,这脸只当个大学老师可惜了,网友应该投票把他列为公有财产,和哪个女生谈恋爱都让人嫉妒。”   “和男生谈你就不嫉妒了?做梦。”   时浅懒得听一个同夹带私货地和她花痴帅哥,正要走,邱思衡却把手机伸到她眼前,殷勤道:“看看嘛,说不定能带给你点灵感。”   明暗渐递的光由远折叠,打在手机屏,落下淡淡的斑驳。   没看到人。   扑面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弹幕。   【嗷嗷嗷老公我来了!】   【啊啊啊好卡好卡好卡,界面崩了好几次终于登上了!我许教授实火!靠脸出圈第一人!】   【也不知道我一个才上高一的学生为什么听大学物理听得津津有味,啥也听不懂,就知道看脸了[狗头]。】   【前面高一的我才初三,全程听天书,但就觉得好好听呀,许教授这声音就是念外星文我都听得下去~】   【???本校物理系学生叹气,难怪最近系统卡得我们自己人都登不上,小屁孩们快去上课,别影响哥哥姐姐们学习。】   【不要!理直气壮开俩网课,对着许教授的脸我才能听得进去学校那群老头子讲课。】   ......   时浅淡淡一扫,觉得邱思衡恐怕是工作量不饱和才有闲心关注学生们上网课,正要把手机还他,指尖倏地一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光怪陆离的喧嚣骤然离远,世界静得只能听到她的心跳,以及镜头里她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渊渟岳峙,皎如清风。   她曾在他不告而别的那一年无数次梦见这张脸,也曾在每一个失眠的夜晚将朝思暮想的人拓在画纸,她还记得他温润古板的眼镜后被藏起的那颗泪痣,也记得他推开她的冷漠身影和她发誓再不会为他掉一滴泪的咒言。   而此刻,这张被岁月赋予成熟味道的脸,和她记忆里因着时光的无情流逝而变得模糊的身形,缓慢重合。   与她只隔着屏幕。   时浅大脑空白。   耳边只剩下数小时前穷嘉回她的微信。   “时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老子辛辛苦苦治了你五年,你现在和我说你还会想起他,是觉得他会因为你的自我感动突然从天而降然后幡然醒悟返回来追你?别闹了乖,男人接受你可以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拒绝你却只需要一个,那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好比他爱吃草莓你在他眼里却是香蕉,你就是把自己伤得支离破碎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全部染红他也不会喜欢上你,他当年拒绝你那么多次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你说你,脑子挺聪明一姑娘,怎么就在这件事儿上拎不清。”   “鉴于你的治疗结束,以上陪聊不收费,纯出于朋友角度,不代表我的治疗水平,你啊画个好看的妆多出去见点其他男人,把时间治不好的伤都交给新欢,兴许好得更快,不说了我刚约的小奶狗还在床上等我......”   穷嘉说得对。   她没出息。   用力爱过一个人,是明知世界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感情都会过期,在看到他的瞬间,依然无法控制情绪的本能。   他轻而易举地就搅乱了她寂如死水的心,即使她不再爱着他。   “七七?”见时浅很长时间没说话,邱思衡以为她看呆了,骄傲叉腰,“我就说没人能从这张盛世美颜的直播间‘活’着出来嘛,魂儿都被勾跑了,诶,他粉丝都说他暗恋你,你要不要试试?我想了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世上也只有你配他我心里才能勉强接受。” 第2章 (重逢) “浅浅。”她被他唤住……   时浅被那讽刺般的“暗恋”俩字拉回现实。   远处光影倏暗,衬得屏幕里兀自讲课的男人濯如皎月,几近遮面的弹幕层叠不穷,男人讲到一个深奥的知识点,拿笔写板书,微侧身,下颚被勾出格外清晰的骨骼线条,鼻梁高挺,冰冷呆板的眼镜遮住了他双眸,长睫投下的暗影却若隐若现。   他落下最后一笔,古井无波的眼看向屏幕,毫无征兆,俩人视线隔空交错。   只一瞬。   时浅合上手机。   垂在一侧的手微微发紧。   “不看了?”邱思衡没发觉时浅脸上瞬间收敛的异色,“你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伯母前段时间还问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说一直都以为你会早恋没想到你却单身到现在,她甚至还怀疑你是不是在取向方面出现了某些小偏航,吓得我赶紧儿和她解释同性恋不传染。”   时浅嗓音从未有过的沁凉:“你喜欢你上。”   邱思衡明显心动,咬咬牙,艰难拒绝:“那可不行,我是有底线的人,他粉丝都说了他喜欢你,我再去招惹他会遭天谴,我从来不碰直的。”   喜欢她?呵。   “他粉丝瞎。”   “瞎了还能替自己的偶像看上你?别开玩笑啦。”邱思衡反射弧长,愣是到此刻都没意识到周遭似有若无的寒气来自哪儿,还以为是空调开太低,“呶,他粉丝晒的证据截图,说他微博背景好像是你以前晒过的画稿,我看着是挺像的,你这原博发好早了吧,我都不记得,cp粉能把这考古出来也是够厉害的。”   时浅呼吸蓦地一窒。   不受控地想要去看那些所谓的「他喜欢她」的证据,目光即将落在手机的瞬间,冷然收回。   邱思衡话音刚落,诧异地看到时浅突然加快了脚步,一头雾水地跟上:“我觉得你俩很般配啊,样貌才华都一顶一的好,都没谈过恋爱,都算是素人走红,他人穷但绩优股,你有钱却不上进,你俩连缺点都如此契合,艹,我酸了。”   时浅身形忽顿,只一瞬,又恢复如初,那点稍纵即逝的反常快得像是邱思衡的错觉。   “呃,你要不喜欢就当我没说。”邱思衡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讪讪挠头,“我就是看到网上考古出来的他的经历,觉得他真挺优秀的,之前有自称和他一届的网友爆料说他研究生出国是因为有个富家女追他,长得丑学习也不好,仗着家里有钱逼他谈恋爱,他没答应,被对方威胁说以后别想在学校安宁,这才出了国。你说这女的怎么那么过分,像许教授这么优秀的公有财产不喜欢她多正常啊,她以为自己是你这样的顶尖大美女呀,不过你猜许教授怎么回应的?”   邱思衡神秘兮兮地卖起关子,却见时浅忽然侧目,穿廊而过的夜风吹乱了她额角垂落的几缕碎发,她一双眼如墨洗过的黑沉。   时浅今儿怎么了?以前和她调侃绯闻也没她这么大脾气啊。   邱思衡压下心底疑惑:“那个许教授居然第一时间发了微博否认,还警告那些营销号再造谣就法庭见,卧槽以德报怨啊!太爷们儿了,你要知道他刚走红时多少人骂他炒作他都没回应过。”   爷们儿吗?   如果邱思衡知道这个他口中「喜欢她,是她粉丝,不计较自己风评却以德报怨」的许教授,恰恰相反,曾给过她希望又让她狠狠失望,还会不会这般好心地撮合他俩?   时浅嘲弄地扯了扯唇。   方才听闻最后一番话时短暂消融的冷漠再度冰封。   斑斓的灯照着咫尺踏进的秀场,时浅打开手包,摸出颗糖,撕开包装纸扔进垃圾桶,腰间一抹盛开的曼陀罗随她倾身露出野蛮生长的轮廓,尖刺包裹着花瓣,挡住中间无人知晓的纹身。   等这颗糖吃完,她才抬起头,之前怔怔出神时罕见的脆弱全然消散,慢条斯理地补好妆,冲邱思衡一笑:“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和他试试?因为我就是那个长得丑,学习也不好,逼着他和我谈恋爱,最后却把他逼得出国的,傻逼。”   ......   外面不知何时下了场雨。   地面潮湿。   水汽浓郁的江城笼罩在一片黑色,长街安静,一个不起眼的清吧招牌在夜色里兀自发光,一分为二地隔绝开两个世界。   时浅抵达soulmate时,丁檬已经坐在老地方等着她。   相熟的主调酒师递给时浅一杯威士忌,她懒懒地坐下来,对上丁檬关切的眼神,轻柔一笑:“纳漓那边的酒都不好喝,还是这里调得好。”   丁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晚上突然收到时浅约她喝酒的微信,她还以为是因为时浅知道了那人回国,揣着一肚子没想好如何开口的安慰就急匆匆赶了过来。   店里放着一首轻缓的古典音乐,不疾不徐地湮没着客人细微的嘈杂,时浅漫不经心地喝着酒,身旁忽然压下一道影子。   她抬眸,目光落在打扰她喝酒的不速之客,不动声色地敛了笑。   “这位小姐,好酒配美人,希望我能有这个荣幸。”男人三十岁出头,衣冠楚楚,志在必得地将一杯酒放在时浅面前,左手已经搭在她椅背。   浓烈气息扑入时浅鼻尖,她冷淡一扫,认出里面掺了度数极高的伏特加,似笑非笑地掀眸:“想睡我啊?”   这一眼看得男人骨头都酥了,饶是他自恃阅美无数,这一刻也依然没忍住瞬间飙升的欲望,几近赤.裸的目光从少女清纯干净的脸挪到玲珑有致的好身材,咽口口水,然后点点头。   “跟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男人身子前倾,蠢蠢欲动的手已经从椅背往下,即将摸上盈盈一握的纤腰。   “砰!”   时浅单手抓住他衣领,端起酒朝他头上泼去,小腿绷紧朝着他身下就是狠狠一踹,猝不及防的男人猛然挨了这一遭,本能想还手,却被酒糊了满脸,狼狈不堪地只能闪躲。   “我操——”   “操什么?嘴这么脏是刚从化粪池爬出来?不知道找鸡要去养鸡场,嗯?”   “我他妈——”   “别叫妈,我没你这么脏的儿子。”   他每骂一句断断续续的脏话,回应他的就是少女愈发猛烈的踹击,凌厉劲风竟是比男生都不遑多让。   男人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这根本不是一杯酒就能骗走的单纯小白花,而是披着娇软外貌的毒玫瑰。   丁檬在旁边啧啧摇头。   撩谁不好,非撩她闺蜜,常来这家清吧的熟客都知道时浅不好惹,这傻逼居然还敢头铁地承认想睡时浅。   晋江老抽都没他找抽。   只是——丁檬看着一向洁癖的时浅第一次把防身用的跆拳道用来揍人,忍不住叹了声气。   外表装得再无所谓,可心里到底还是受那人回国的消息影响了。   时浅窝了一晚上的无名火发泄完,松开手,面无表情地拉开距离,似是觉得和这人站在一起都脏了空气,被揍回人渣原形的男人气急败坏,正要还手,却被保安一把拉住。   “别拉我!!!你丫故意的是吧?!早不来晚不来——”   叫骂戛然而止,被不知何时变得激烈的音乐徐徐遮盖偃旗息鼓的尾声,男人听到耳边低语,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瑟缩。   他惊魂未定地看眼对面居高临下的美人,再无心逗留,带着一肚子哑火的闷气灰溜溜走人。   时浅擦干净手,对听到动静出来的老板道歉:“今晚的损失记我账上。”   老板好脾气地笑了下,摆摆手离去。   “七七,你还好吗?”坐下后,丁檬忧心忡忡地看着时浅。   姑娘一笑,露出清甜的小梨涡,与方才生人勿近的飒冷判若两人:“很好啊,揍了个祸害姑娘的人渣,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几近昏黄的灯从四周垂落,轻轻柔柔地笼罩着这一刻笑得甜美的姑娘,慵懒洒脱,可丁檬还是从她墨般浓郁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不安。   她没再废话,招呼侍者给俩人上酒。   店里恢复安静,三三两两的客人们在这里消磨着漫长的黑夜,无人打扰如海市蜃楼,直到有人推门,微末的响声打碎风花雪月,吸引了所有姑娘的眼球。   男人在门口驻足,一双被镜片遮挡的双眸环顾四周,气质干净,颀长身材被暗光勾勒得挺拔,格格不入得仿佛误入此地的过客。   时浅和他视线猝然相撞。   端着酒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   “我先走了。”她拿起包,和丁檬打声招呼,仿佛没有看见离她越来越近的许成蹊,径直出门。   然后,越过他,没回头。   “浅浅。”   即将擦肩而过的一瞬,他出声唤她。   嗓音温柔,像是她错觉。   六年不告而别的时光在这句似藏着难言情愫的问候中画上了轻描淡写的句号,时浅有片刻恍惚,回过神后,迎上男人清澈却第一次这般炽烈的眼,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谁?” 第3章 (乌龙) 她手里是刚作的画,“……   时浅和许成蹊相识,起源于一场乌龙。   那年江城发布了有史以来最热的高温预警,蝉鸣聒噪,电视里街头采访的非洲小哥大倒苦水自己是来到江城后才晒黑的,时浅舒舒服服地窝在空调房,床边放着一盒吃完的冰淇淋,正在梦里补暑假作业。   丁檬的电话打来时,她刚蒙完所有的选择题。   “七七,你怎么还没到?马上都上课了。”   时浅睁开一只惺忪的眼:“不是三点才上课吗?这才十二点半。”   丁檬:“......是十三点,不是三点,你是不是又没认真看群通知?快点来吧,下午第一节 课是老班的,他这会儿正在抽查放假前发的卷子。”   时浅顿时清醒,飞快起床换衣服,抓起桌上一大堆空白试卷塞进书包,一边往外跑一边喊司机。   紧赶慢赶,人到学校时上课铃已经响了。   【丁檬】:你到哪儿了?我和老班说你在上厕所,估计也只能帮你拖五分钟,能不能行啊。   时浅刚下车,被堪比火焰山的骄阳晒得差点儿重新钻回车里,忍着炙烤打字。   【时浅】:不行......我卷子还没写。   迟到不可怕,可怕的是现在进教室会被老班发现她的暑假作业进度为零——重度拖延症加学渣的时浅本来计划得很完美,三点上课,两点半到学校,花二十分钟时间把第一节 课要讲的卷子随便写一点,糊弄过老师就行了。   哪成想,哎,一时眼瞎看错了时间。   【丁檬】:[牛]我昨天还提醒你马上开学了你快点补作业,你心可真大。   【时浅】:神他妈的开学,明明是霸占我们的暑假补课,但凡多给我放一天的假,我就能交给他一沓写满的试卷。   【丁檬】:哎呀马上高三了能放十天的假就不错了,现在咋办?   时浅看眼还遥远的教学楼,心一横,放慢脚步。   【时浅】:帮我请假吧,就说我身体不舒服。   【丁檬】:中暑?   【丁檬】:这理由已经好几个同学用了,老班说一会儿就去医务室看他们,每人一瓶藿香正气水,他都准备好了。   时浅嘴角抽了抽。   【时浅】:那说我肚子疼。   【丁檬】:[ok]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这么热的天要真的来大姨妈,不亚于煮毛血旺啊[偷笑]。   【时浅】:......别说了,我昨晚刚吃的毛血旺。   时浅收起手机,打算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把卷子写完,四处看了一圈,转身去还没开学的低年级教学楼。   偌大的校园空旷,骄阳穿过罅隙拥抱唯一的行人,时浅一路踩着树荫小跑去没上锁的空自习室,即将抵达,一抹赏心悦目的背影闯入她视野。   男生个子瘦高,露着些许修长脖颈,皮肤白得像蒙了层冷调的颜料,风吹着衣角贴紧他后背,能看到棱角分明的骨骼。   时浅只看了一眼就越过了他,心里略有遗憾,没来得及回眸细看就眼尖地发现朝她这个方向走来的教导主任,连忙闪身,躲进其视野盲区。   与此同时,男生从她面前走过。   时浅呼吸微微一窒。   几乎没过大脑,她一把攥住即将走远的男生,另只手推门,和他一同藏进身后的空教室。   男生眉峰一蹙,似是没料到自己会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姑娘“挟持”,正要挣脱,时浅轻轻“嘘”了一声:“别说话,被教导主任发现会罚我们写检讨的。”   话音刚落,她抬眸瞥见窗户外越来越近的身影,忙拽着男生蹲了下来。   脚步声离近。   时浅和初次相逢的陌生男孩躲在逼仄的空间。   室外的高温仿佛一同卷了进来,悄无声息地烘烤着安静的角落,男生身体离她咫尺,她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好像攥了块白玉——男生体温很低,被她牢牢攥住的腕骨冷而硬,丝毫没受高温的影响。   男生面无表情地抽回手,欲起身,又被她拽住。   “马上就走了,再等等。”时浅第一次发现自己有成为昏君的潜质,面对屡次三番拒绝她帮忙的男生,她这暴脾气竟然忍了下来。   无他,这张脸好看得实在有些过分。   单从五官来讲,这个惊鸿一瞥就勾走她魂儿的少年算得上妖孽那一挂,眉目浓滟,尤其右眼下那颗不明显的小泪痣,恍若白雪上一抹心尖血凝成的印记,诱飞蛾扑火。   如果他想,大概什么都不做就会有无数小姑娘心甘情愿地扑向他。   可他偏偏气质严肃,白衬衫洗得领口发毛,戴着一个普通的甚至算得上难看的黑框眼镜,愣生生把皮相上的轻佻压了下去。   时浅盯着那颗被镜片遮挡的小泪痣,鬼使神差,想上手摸一摸。   男生挡住她手。   “你干什么?”   他开口,嗓音意外的好听,温如玉石——如果忽略里面的沁凉。   时浅大大方方地调转方向,把半路被拦的手伸到他面前:“你好,认识一下,我叫时浅,高三二班,你呢?”   男生没说话,只是听着外面走远的脚步,起身推门。   第一次主动搭讪却被无视的时浅愣在原地,挑了挑眉,收回晾在空中的手。   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连个谢谢都不说。   她心不在焉地开始补作业,脑海里却总不受控地想起方才视她如静物的某个身影,下课铃刚响,她直奔教室,糊弄过老班后就去丁檬座位。   丁檬正把小说藏在卷子下看得津津有味,冷不丁被抽走,吓了一跳,看到是时浅,这才松口气:“吓死我了,搞定啦?”   时浅点头:“你之前说有人搞了个校草投票,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帖子从首页一层一层地往下翻,时浅看得仔细,几乎要把高糊的小图戳出个洞,眉梢却随着逐渐见底的帖子拧了起来。   都不是,而且都没他好看。   “怎么啦?”   丁檬还在奇怪时浅怎么突然对以往嗤之以鼻的校草评选有了兴趣,听到她问:“咱学校长得帅的都在这了?没有漏网之鱼?”   “废话,你当帅哥是一抓一大把的大白菜啊,咋可能漏掉。”   时浅懊恼至极。   直到此时才想起自己刚才犯了个致命错误——她当时看到男生穿的不是校服,还在上课时间闲逛,想当然的以为他和她一样都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   却忽略了他根本不是本校生的可能。   “其他学校的贴吧有没有校草评选?”   “有,我给你找找。”   这句话后,丁檬一头雾水地看着时浅扎进贴吧,仔仔细细地把江城所有高中榜上有名的帅哥翻了一个遍,往常黑亮的双眸却逐渐黯淡。   “到底怎么啦?你不会被晒糊涂了吧?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时浅摆摆手,小脸恹恹地回自己座位,趴在桌上生自己的闷气。   早知道这男生就跟一场梦似的会消失,她当时就是冒着被教导主任罚五千字检讨的风险也不会放他走。   烈阳在窗外裹挟着蝉鸣,葡萄架上的枝条迎风摇曳,一串串尚未成熟的青提酸涩,一如时浅此刻的心情。   十七岁的时浅心里第一次泛起涟漪,藤蔓似的扎向她血液深处,掺着破碎和怦然,就这样魂不附体地直到下课。   这节是大课间,后两节课自习。   丁檬转过身,敲敲时浅只露出一点美人尖的头:“七七,别睡了,理科火箭班的老师请了一个学长给他们讲考试经验,一起去听听呗。”   时浅没动,嗓音闷闷地从臂弯里传出来:“没心情,不想去。”   “哎呀去嘛去嘛,就当陪我,听说这个学长可厉害了,当年不管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是第一,拿过全国物理竞赛金牌,后来保送清华,不过他没去,而是选择了江大,太他妈的任性了,我也好想像他一样对清华say no。”   时浅被白日做梦的丁檬缠得无奈,只好起身,从课桌里抽出本时尚杂志,夹进习题册,跟着她去小报告厅。   嘈嘈切切的人声朝报告厅汇聚,爬山虎在对面的矮墙上葳蕤,映出里面几近座无虚席的学生。   时浅跟在丁檬后面,正要找座,听见她忽然飙了句“woc!”   “怎么了?”她抬眸,顺着丁檬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阶梯,看到讲台上正调试幻灯片的身影,眸光忽地一凝。   紧接那双黯淡很久的眼,微微弯起。   丁檬从“考神居然长这么帅?!”的震惊中回过神时,就看到时浅疾步迈下台阶,去往第一排的位置。   “卧槽七七你疯啦?坐这么近。”   疑惑的不止丁檬一人,远远近近的学生同时抬头,诧异地看着时浅,不明白学渣校花突然发哪门子疯,竟然来听讲座。   而且还挑了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   时浅拿出校园卡,递给面前一脸懵逼的同学:“同学,换个座,这卡里的钱请你吃饭当补偿。”   一分钟后,时浅如愿以偿地坐到离许成蹊最近的位置,摊开习题册,从丁檬那借了根笔,一眨不眨地看着台上只应见画的美少年。   幕布在他身后晕染出白色的光,勾勒出男生瘦高挺拔的影子,时浅目光短暂地离开一瞬,落在幻灯片扉页上一行不起眼的小字。   许、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给他起这个名字的人,心里一定寄托着某些很美好的愿望。   时浅肆无忌惮地将目光重新投向许成蹊,有些挫败地发现他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一双古井无波的眼掠过她时,平静地没有丝毫波澜。   时浅执着地盯着他看了十分钟,终于认命,低头翻到习题册空白的一页,未作停留,流畅地落笔勾画。   丁檬探头瞅了一眼——一扇贴着墙角的门,两个挨得略近的身形,少女攥着男生手腕,仰起脸看对方,被她几乎逼进角落的少年长腿窄腰,只露着半边侧脸,精致眉目被镜框半遮,眼下一颗泪痣却尤为分明。   啧啧,时浅这画功绝了。   只是,这主角怎么看着都有点眼熟?   不等丁檬细看,时浅收起笔,竖起画纸正对着讲台,下巴轻搭在纸上,扬起的唇和一对梨涡几乎把台上的男生圈在了她的眼睛深处。   起初并无什么变化。   报告厅里回响着男生依旧流畅的嗓音,清冷低沉,温玉般的人好似自带平心静气的技能,一双眼淡淡扫过台下,空气里的浮躁就被他轻轻消解。   然后,他那双静如深潭的眼,在掠过第一排时,蓦地一顿。   “咦,学长刚才是卡了下壳吗?”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可能忘词了吧。”   一阵诧异的哗然,罪魁祸首时浅托着腮,笑盈盈地看着用最快时间收拾好情绪波动的许成蹊,方才男生一闪而过的狼狈在她脑海里定格,是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秘密。   看来也不是个呆子嘛。   “七七,说,学长刚才的失态是不是和你有关?”丁檬联想到时浅今天的反常,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时浅点头,收起画纸,大言不惭道:“嗯,看见我这么好看的姑娘,害羞了。”   丁檬:“......我要不是刚才上网搜了学长的经历,我特么的都信了你这句话。”   时浅:“什么经历?”   “开挂的经历呗。”丁檬在桌下把手机递给时浅,“牛逼的人果然从小就牛逼,许学长是一路保送到重点大学的,拿过的奖项比我看过的小说都多,这脑袋瓜咋长的?我一直以为造物主都可公平,给你们这种好看的人颜值就不会再给你们聪明的大脑,艹,我现在被许学长打得脸疼。”   屏幕上是有人总结的许成蹊过往,短短几页,将他前二十一年的人生浓缩,时浅认认真真地看完,就只记住了一句话——他单身,没谈过恋爱,身边也没异性朋友,一度被以为性取向小众。   时浅脸色从喜变忧,细眉拧成一团,正在盘算如果真爱好小众能被她掰回来的几率有多大,丁檬拿着那幅画比对完,捅捅时浅:“你这是动心了?同人漫画都安排上了。”   时浅抬眸,看眼台上只靠一个背影就扰乱她心的少年,伸出食指,对丁檬轻轻晃了晃。   “不是同人,是我的人。” 第4章 (告白) “追男朋友要趁早。”……   蝉鸣在窗外不知疲倦。   已经结束,报告厅依旧汇聚着三三两两的同学,围着许成蹊,层出不穷的问题排成长队。   时浅等得无聊,下楼去小卖部买了盒冰淇淋,回来后,坐在桌子上翘着两条细长的腿,一边吃一边肆无忌惮地欣赏美色。   真好看。   想吃。   想给他画人体画。   时浅盯着男生被衣领遮挡若隐若现的喉结,舔了舔嘴角。   终于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时浅跳下桌子,拿出放在保温杯里冰着的冰淇淋,大大方方地递给许成蹊:“学长,感谢你之前的英雄救美,请你吃冰淇淋。”   男生径直无视,绕过她出门。   啧,还是这么没礼貌。   时浅厚着脸皮跟上去:“学长,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呀?别的同学和你说话你都和颜悦色,就对我不理不睬,唔~你这样我很难不想歪。”   男生脚步终于放慢,平静看她:“如果你是有问题,直接讲,没有,别浪费别人时间。”   “当然有了。”她一本正经地发问,“我想知道考多少分才能上你们学校。”   “每年录取分数线不一样。”   “那你告诉我最低分。”时浅忽然踮脚,唇瓣离他咫尺,明目张胆地用眼睛描摹他的五官轮廓,“我要追你。”   许成蹊本能退后。   下巴与少女刻意逼近的呼吸堪堪交错,他这才发现她其实个子很高,之前俩人在教室里藏身,她屈膝蹲地,只露着一张巴掌大的脸,看上去很小。   许成蹊瞬间冷了脸,转身走人。   这是害羞了?   时浅微挑着眉,饶有兴致地看着男生只留给她一个越走越快的背影,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垂,轻笑。   “学长,我认真的,我一定会考上江大的!”   话刚落,一阵风吹来,掀起时浅抓在手里的习题册,露出里面的时尚杂志。   刚刚听完学渣校花宣誓的围观群众:“......”   噗,您老吹牛皮倒是把面子工程做到位啊!!!   时浅浑然不觉尴尬,卷起杂志往习题册里一塞,拆开那支被许成蹊拒绝的冰淇淋,欢快地回教室。   丁檬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瞅她:“你知道大家看见你堵着学长,都说什么吗?”   “说什么,天作之合?金童玉女?郎才女貌?”   丁檬:“......说你被色胆蒙了心。”   时浅“啧”了一声:“怎么都这么没眼光,我们俩站一起难道不该是大写的般配吗?”   “......只有颜值般配,大脑天壤之别。”即使俩人是好朋友,对着以一己之力拉低全班平均分的时浅,丁檬也说不出昧良心的话,“大家听见你说考江大都觉得你疯了,以为你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时浅沉吟一瞬:“倒也没说错,我男朋友这么优秀,被人拐跑了怎么办,我也得努力。”   丁檬目瞪口呆:“卧槽?!你拿下学长了?!!”   那可是传言从未交过女朋友的学霸大神呀,光一张脸就足够鲨得无数少女心动,何况还那么牛逼。   时浅志在必得地一扬眉:“现在还不是,但以后肯定是。”   丁檬笑嘻嘻地点头:“我信我信,咱眼高于顶的小仙女难得动心,哪个男生顶得住。不过你真要考江大?这难度系数好像比你追上学长还要高。”   极度自信的时浅字典里就没有发过的誓做不到这个词:“江大怎么了,我这张脸就不值得加五十分?”   丁檬默了默:“宝贝儿,不是我打击你,你现在的成绩加五个五十分也考不上。”   时浅:“我是说它的艺术学院。”   “我说的也是。”丁檬继续扎心,“江大的艺术学院收分很高,文化课录取分数线没比其他专业低多少,大概,也就能帮你满六百五减一百。”   时浅:“............”   艹!她要有考六百五的实力,还差那一百分吗?!   时浅恨恨地咬下一口冰淇淋:“我的五三在哪儿?”   “在你手里。”丁檬举起她手,“咦”了一声,“怎么这么薄?”   一掀开,才发现只有个五三的封皮,里面装着几张糊弄人的模拟卷和杂志,还能看到时浅随手涂鸦的各种画稿。   丁檬朝时浅竖起大拇指:“一个假期不见,你造假的水平真是愈发炉火纯青。”   时浅幽幽叹气。   那又如何?还不是得给即将到来的真货让路。   时浅把寿终正寝的假五三塞进桌肚,冲丁檬努努嘴:“走,去书店。”   半小时后,书店老板殷勤地送新晋vip的时浅出门,指挥店员麻利地把摞成山的书送到她教室。   “乖乖,这么多题,你有三头六臂也刷不完啊。”时浅桌子脚下不够放,分了一部分放前桌丁檬那,丁檬方才看时浅包圆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很多,这会儿才意识到她到底是买了多少。   时浅挑出一本基础的,咬着笔帽签名:“没事儿,放这镇宅,说不定考神会多眷顾我。”   丁檬无言以对:“行吧,起码学习的氛围是有了,那你打算怎么追学长?真要等考上江大呀?”   时浅正龙飞凤舞地继续给各科教辅按上自己的戳,闻言一双眼狐狸似的弯起,笑得狡黠:“当然不,出名要趁早,追男朋友也同理。”   *   走廊东侧,老师办公室。   “咚咚”。   有人叩门。   离门口最近的数学老师何放抬头,看到是时浅,惊讶:“是时浅啊,来问问题?”   时浅点头,从未有过的好学生式乖巧,朝里看去。   何放赞许地放下教案,招呼她进门:“我这教了你两年,还是头一次见你主动来办公室,哪道题不会?”   时浅扬扬手里的物理习题:“高三了嘛,总得认真点,您忙,我找许学长。”   “物理?你不是文科吗?”   时浅面不改色地撒谎:“嗯,我会考没过。”   何放不疑有他,给时浅指指许成蹊的临时工位:“小许很受学生欢迎嘛,这两天来找他问问题的比找老李的都多,不错,高三了就该有高三生的样子,你们趁这段时间都跟着小许多学点,他上高中时门门都优秀,语数外文科理科没一样拖后腿,总结的不少学习方法都对你们大有帮助。”   时浅眼眸微眯,只听到了前半句。   竞争对手这么多?艹。   “嗯,我一定跟着许学长好好学。”时浅加重语气,走到许成蹊的位置坐下,细细打量着面前不足半桌大的整洁空间。   因为理科火箭班的物理老师李默最近身体不舒服,学校请了许成蹊当助教,在李老师的工位旁给他临时开辟了一个单独空间,桌上几乎没什么私人物品,除了书就是一个笔筒,一个印有江大logo的水杯。   时浅看到水杯里泡着的茶包,心思微动。   片刻,何放诧异地看着时浅一阵风地出门,喊她:“你这丫头又干什么去?学习就三分钟热度哪儿行,小许去取教材了,一会儿就回来。”   “我也马上就回来。”夏风吹来少女脆生生的嗓音,张扬而青春,“何老师,要是学长比我先回来,您让他等我一会儿。”   许成蹊回到办公室时,就看到桌上放着一本物理题册,干干净净地不带折痕,上面夹着一支小黄鸭的笔帽。   他拿到一边,开电脑写教案,何放上完厕所回来,随口道:“刚有个学生说要找你问问题,来了吗?”   许成蹊摇摇头。   “这孩子,刚还夸她有进步。”   听到何放言语里的失望,许成蹊记起被他遗忘的习题册:“但书还在这里,估计一会儿就会再过来。”   何放走过去,翻开扉页,认出时浅的名儿,脸色稍霁:“行,那人过来了你多点耐心,这孩子底子差,难得知道好好学习,咱们不能放弃一个想上进的好孩子。”   许成蹊点头。   下一秒,表情微滞。   白瘦高的少女一阵风地进来,短裙随着惯性轻轻摇曳,两条腿纤长,额发凌乱地黏着薄汗,贴在脸上,一双深且清亮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呼吸微喘。   她俏皮地一歪头,露出小梨涡:“何老师,您真好,就冲您这句话,我一定认真找许学长求教,争取下次月考进步两名。”   许成蹊:“......”   何放对时浅不抛弃不放弃的上进态度非常满意:“时浅啊,你现在是班里的倒数第一,进步两名对你来说没什么难度,这样吧,进步五名。”   时浅面露难色:“何老师,您也知道我底子不好,进步两名就很不容易了,而且倒四倒五也不是吃素的呀,不过,如果许学长可以教我一些其他科的学习方法,进步五名我还是有把握的。”   许成蹊沉着脸就要拒绝,何放拍拍他:“小许啊,虽说你这段时间是兼职,但学生们都是真心实意把你当老师看的,这样,你多费点心,也不要局限于只教李老师的学生,我们要对所有孩子一视同仁,他们找你问问题,你就在不耽误工作的情况下尽量解答。”   许成蹊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被兼任年级组长的何放委派了新任务,少女从何放身后露出头,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小脸无辜认真:“学长,我不会耽误你工作。”   事已至此,许成蹊只好接受自己工具人的命运。   “哪道题不会?”   时浅在他旁边坐下,翻开第一页:“都不会。”   许成蹊轻蹙眉:“如果我没记错,你是文科生,不需要考物理。”   “学长,原来你知道我是文科呀,你是不是偷偷关注了我?”余光瞥见何放走远,时浅身子微倾,刻意压低的嗓音轻轻钻入许成蹊耳畔,软若羽毛。   “呲啦——”   椅子骤然擦地,被猛然起身的许成蹊带出刺耳响声,看到他眼底警告,时浅乖乖地坐直身子,见好就收,“我物理会考没过。”   解释后,这场被迫开始的小灶才算正式步入正轨。   办公室里时不时有老师进出,惊讶于时浅的勤奋后就急匆匆地收拾东西下班,恰逢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校园喧嚣,饿坏了的学生们你追我赶地奔向食堂,时浅把本该吃饭的时间浪费在这里,听许成蹊给她讲自己永远不会再用到的物理知识。   暮色四合。   黄昏的光从窗外涌进,办公室敞开着门,玫瑰色的风穿廊而过,掀得桌上的纸张微微作响,时浅单手支颐,认真听讲,一眨不眨的眼睛在心底偷偷镌刻着他的五官。   她清楚听到自己心底种子落地的声音,那是贫瘠十七年的感情荒原第一次迸发生机绽开的裂缝,她真的好喜欢许成蹊呀,喜欢到愿意为了他尝试自己最讨厌的学习,喜欢到一向三分钟热度的她所有准则在他这失了效。   可彼时的时浅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场一见钟情却求而不得的爱恋,以后足足折磨了她六年。   这个黄昏隐秘的时刻,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人。   无人打扰。   像是清醒又虚幻的平行世界。   最后一道题结束,晚自习的预备铃响,许成蹊打开已经凉透的水杯喝水,放下来时,面前伸过来一只白皙的小手。   “学长,冰淇淋不治喉咙痛,但糖可以。”少女微微笑着看他,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动人,柔若无骨的掌心上是一盒润喉糖,“而且比你泡的茶包管用。” 第5章 (双标) 她这是,当着全班同学……   风从遥远的天边吹来。   路灯亮起,照着姑娘柔软的黑发,细小的绒毛紧紧贴着鬓角,好似生机勃勃的青春,她脸上的笑一如既往的俏皮,却第一次含着教人不忍拒绝的期待,初遇至今横冲直撞的野蛮仿佛在这一刻洗涤。   她说,“学长,给你吃糖。”   许成蹊沉默下来。   少顷,移开视线:“你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时浅眨眨眼:“你怎么能断定我是浪费而不是在努力呢?学长,你不是我,没办法替我决定我和你在一起时的感受。”   “你是学生,最重要的事是学习,现在距离高考只剩下不到十一个月。”许成蹊没理会她的强盗逻辑。   时浅盈盈一笑:“我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找你开小灶了呀。”   “你觉得我在你这是浪费时间,可我却觉得每天能花半个小时听你讲课,一整天的心情都会特别好,剩下的十几个小时学习效率也会特别高,怎么算都很划算。”   “而且,我现在成绩是班里的倒数第一,已经是最烂的结果,再差还能差到哪儿呢?”   许成蹊被她最后一句话堵得无话可说,平静地闭上嘴,示意她可以走了。   身畔一阵窸窣。   短暂安静,紧接是清浅的、勾人心魄的淡香。   时浅不知何时起身,单手按着桌子,另只手飞快拉开他的抽屉放进那盒糖,手掌压着把手,俯身靠近他。   “学长,别再拒绝我,你就当大发善心拯救迷途少女,嗯?”   姑娘眼清亮,锁骨微露,一对小梨涡清纯妖冶,因为弯腰俯视的缘故,初长成的玲珑曲线一览无遗。   许成蹊几乎是瞬间就甩开椅子,人退到了一米开外。   与此同时,时浅俏皮地一弯眉,拿起早已收拾好的题册,方才张扬的逾越尽数收敛,“学长,明天见呀。”   回到教室,上课铃刚响。   时浅从丁檬手里接过一面包,一边吃一边抽出本数学讲义,开始死磕。   丁檬转过身,小声八卦:“怎么样?你真的找学长听了这么长时间的物理课啊?”   时浅点头,喝口水,有些艰难地咽下堵在嗓子眼儿的面包,含混不清地说:“不太行,他就是块石头,软硬不吃。”   “理解理解,毕竟是无人拿下过的高岭之花,要真这么容易追上就不会现在还是单身了。”丁檬安慰道,“那你还去吗?”   “当然。”时浅霸气地一挑眉,“他就算是长在喜马拉雅上的花,我也会把他摘下来。”   一连三天,时浅都雷打不动地在下午放学后去找许成蹊,可惜除了第二天时他有空,其他时候都被理科班的学生围着,连只苍蝇都挤不进去。   时浅磨牙,恨不得用眼刀子把这群人给干掉,奈何眼神的攻击性为零,她只能可怜巴巴地抱着物理题等在外面,拿出随身带的袖珍词典,心不在焉地背几个单词。   “abandon,a-b-a-n-d-o-n。”   “abase,a-b-a-s-e。”   ......   “accost,a-c-c-o-s-t。”   时浅背到ac打头,听到上课铃响,哀怨地瞅瞅依然被学生围着的许成蹊,只能回教室。   学习热情一夜降至解放前。   “七七,振作点,你可是要考江大的人。”丁檬看到时浅无精打采地回来,忙给她加油。   “明天再振作。”说完,时浅抽出很久没临幸的杂志,眼不见心不烦地把物理卷扔到书立上,绷着张小脸画画。   画到一半,不受控的画笔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笔下人物逐渐清晰,用那双同样占据着她脑海的清眸静静看她,时浅生无可恋地扶额,瞪回去,重新掀开一张画纸,索性对着杂志上的模特临摹。   但怎么画都感觉不对。   时浅撕掉,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前两天从许成蹊身上尝了短暂的甜,时浅跟打鸡血似的学到半夜,这会儿突然泄气,疲倦就如三伏天的暑气密密匝匝地漫上来,脑袋昏沉沉地疼。   她抬头看眼课表,想起最近还没正式开学,晚上不上课,只是各科老师轮流坐班的自习时间,很快酣睡。   半梦半醒间,门口似乎有骚动。   时浅眯着眼拽丁檬:“老师来了?”   “没——”听到这句话,时浅再次安心睡去,期间丁檬不知道为何抽疯突然用后背撞她桌子,她轻轻蹙了下眉,依旧闭着眼,垂在桌上的一只手揪住丁檬,“别动。”   周遭安静下来。   时浅松开手,长臂搭在桌子一侧,脸埋入臂弯,呼吸均匀。   被丢弃在书立上的物理卷因为刚才丁檬的碰撞,轻轻飘落,绢布似的遮着少女脸颊,她长睫露着侧边弧度,浓密地拓下剪影,肌肤似玉,鼻翼纤巧。   忽然,那卷子被人拿开,白炽光一窝蜂地朝着时浅脸上聚焦,她本能蹙眉,也没睁眼,而是收回手在桌上摸索,想要拿个东西遮住光继续睡。   手指却受了阻。   像是有个什么东西阻拦着她。   时浅抬眸,尚未睡醒的眼含着水雾,微微眯着看向身前,在认出光下玉般濯濯的男子时,嫣然一笑:“学长,你这是良心发现,来给我开小灶了吗?”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   丁檬抽抽嘴角,小幅度地抬脚,朝后踢了下时浅。   时浅这才发现气氛好像有点儿不太对。   平时一分钟恨不得掰两分钟用的同学都回过头看着她,目光中同情和惊愕各半,还掺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不知道是在嫉妒许成蹊还是在嫉妒她。   时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她这是,一不小心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调戏许成蹊了?   “上课时间睡觉,胆子挺大。”许成蹊收起立在桌上的教案本,目光淡淡扫过她身后,眼神里的惩罚不言而喻,而后迈步走向讲台,“何老师这节有事,我代课,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同学们恍然大悟地收回视线,做题的做题,背书的背书,教室很快恢复之前的安静。   时浅抽出一本政治书,手里抓着根笔,乖乖地接受罚站,即将走到教室后面的黑板前,眼睛一动,转身去后门。   许成蹊在讲台上坐着,没抬头,似是对她的惩罚结果并不关心。   时浅百无聊赖地站在走廊,靠着墙,拿着笔写写画画,时不时回头隔着窗户看眼男生。灯光给他周身编织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结界,衬得男生愈发清曜如神明,偶尔被问问题的学生打破,他放下手里的笔,这才有了些许人间的烟火气。   自始至终,他都没朝她这里看过一眼。   时浅挫败地揉揉头,对用眼神慰藉她的丁檬做个哭泣的表情,回过头,心里打定主意不再看他。   想到这,时浅索性在地上垫了几张纸,坐下来,摊开画得面目全非的书,低声背诵。   月光落下淡淡的影子。   被护栏折叠,浸着夏夜的花香。   时浅背完第一页时,旁边忽然有风穿过,清冷地扑入鼻尖,将她的影子一分为二。   还没抬头,熟悉而微冷的嗓音已经从头顶落下:“你不在教室里面站着,是为了在外面坐着吗?”   时浅眼睛瞬亮,自动忽略他的嘲讽,扬起小脸冲许成蹊甜笑:“学长,你终于记起关心我了呀,我就坐了一小会儿。”   男生逆着光,脸上表情看不真切,只沉沉地说了句“进教室”,而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时浅接过,一边看一边撑着地起身,余光看到男生转身离开的背影,一声低呼。   许成蹊停下脚。   回身看到时浅跌落坐地,“怎么了?”   时浅可怜兮兮地揉着肚子:“晚上没吃饭,可能低血糖了。”   她边说边抬眼看依旧一动不动站着的许成蹊,秋水般的眼盈盈,被月光照得愈发如雾,“我晚上一直在办公室外面等你,可你没时间,我等到上课只好先回来了。”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草丛里的虫鸣。   短暂空白。   继而是一声听不出情绪的,“以后我没时间,你直接找其他老师。”   时浅小脸一垮。   正要骂自己弄巧成拙,一只修长干净的手掠破她眼前的风。   掌心是数天前被她强制放进许成蹊抽屉的润喉糖。   “以后按时吃饭。”   伴着这句话,这盒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的润喉糖再度回到时浅身边,她心念急转,一把抓住放下东西就欲走的许成蹊,拽着他手腕站起身,“学长,干嘛这么麻烦,你搭把手我就站起来了呀,糖留给你吃。”   许成蹊挣开时浅的手,面无表情回教室。   时浅连忙跟上,不由分说将他拦在教室门口,攥着润喉糖的小手离他口袋咫尺:“学长,你是自己放还是我放,嗯?”   昏黄的光从一步之遥的教室里漏出。   落在身处暗影的俩人身边。   俩人气息交缠,一个垂眸,一个倾身,少女软却不安分的手在他口袋边缘反复游走,一双亮晶晶的眼微扬起看他,另只手与他手腕暗中较劲儿。   一墙之隔,是离门口最近的学生,稍有动静,就会招致好奇的眼神。   足够社死。   许成蹊罕见地处于明明可以体力压制却不敢乱动的尴尬处境,眸光沉了又沉,才从时浅手里接过那盒糖,放进口袋。   时浅笑着松开手,踮起脚,在他耳边低语:“学长,你随身带着我送你的糖,是不是代表你其实没那么讨厌我,是不是?”   许成蹊退后两步,在骤然响起的下课铃中转身进教室,嗓音冷淡:“你想多了,本来就是要还给你的。”   时浅:“......”   走廊响起憋了一节课的喧嚣,时浅回到座位,这才看清刚才许成蹊递给她的东西——是那张曾被她盖脸又被许成蹊拿走的物理试卷。   力透纸背的修改密密麻麻,旁边标记着时浅已经开始有些熟悉的物理公式,男生字体不同于妖孽长相,笔锋凌厉,游若蛟龙。   时浅趴在桌上,反反复复地看着这张被许成蹊认真批改的卷子,抑制不住的笑从眼底溢至梨涡。   “七七你没事儿吧?”丁檬摸她额头,“你是不是被学长气傻了?干嘛突然笑个不停?”   时浅珍而重之地把这张卷子收起来,和之前许成蹊给她讲题时用过的草稿放到一起,冲丁檬眨眨眼:“我感觉我把石头捂化了一丢丢。”   丁檬:“???你是如何得出这种结论的?我怎么和你意见正相反?学长明显是在公报私仇啊,晚自习又不算上课,真困了睡一小会儿也没啥,他却罚你站着,这不明显是和你过不去,真是的,亏我还觉得他人品高尚,他竟然小鸡肚肠地搞双标。   “意见驳回。”时浅才没觉得许成蹊和她过不去呢,他分明是对她爱之深责之切,而且还信了她低血糖特意给她糖吃呢,“这恰恰说明他对我不一样呀,双标双标,只对自己有感觉的人才会双标,他要眼里没我,不搭理我就可以了呀。”   丁檬:“......”   恋爱中的女生脑子不怎么好使,同理,追人的时候也没好到哪儿。   “行吧那你加油,学长九月份就开学了,到时候兼职结束,也不会再来咱学校,到时候你想见他都难。”   被丁檬一提醒,时浅这才记起许成蹊再有不到一月就会结束工作,方才冲昏头脑的喜悦瞬间消散,她怅然若失地拿出倒计时摆件,将时间设为「0-2-5」。   时浅第一次希望时间可以过得慢一些,不是因为高考迫在眉睫的压力,而是因为这个在她心底扎根的男生。   尤其是,她到现在,连许成蹊的联系方式都还没有。 第6章 (曲折) “第一次见你,我就想……   晚自习刚结束,时浅直奔二楼,叩开理科火箭班的窗户。   “我找唐铭。”   一留着短寸的男生从里面出来,看到时浅,惊讶,“他们说是你找我,我还以为今天愚人节,怎么了?”   俩人高一时是同桌,关系比普通同学稍微亲近点,算是时浅在学校为数不多肯搭话的男同学之一,不过分班后甚少遇到,那点稀薄的同桌情也只有在时浅需要找人帮忙时才会想起他了。   时浅也没废话,直奔主题:“许学长的QQ号你有吗?”   “有啊,他当助教第一天,老班就把他拉进了群,不过他很少冒泡,除了留作业基本不发言。”   时浅拿出手机:“你把学长的QQ发我。”   唐铭睁着一双傻白甜的眼:“你要学长的QQ干嘛?奇怪,最近好多外班的女生都来我们要学长的联系方式,学长说了,他不加人,平时有事儿在群里@他就行。”   时浅脸沉了沉,在心里把觊觎她未来男友的情敌踢出竞争圈,凉飕飕地开口:“他同不同意是他的事儿,你给不给是你的事儿,给还是不给?”   “给给给。”唐铭哪儿敢得罪这个连老师都不放进眼里的刺儿头姐,“我要敢拒绝你,全校男生不得集合起来把我杀了。”   时浅盯着唐铭遮遮掩掩地从袜子里拿出手机,点进班级群,找到许成蹊的名片发给她,这才满意:“谢了,你要哪天手机被没收,我的借你玩。”   唐铭:“......”   这种感谢方式他一点都不想要。   晚上回到家,时浅钻进卧室,迫不及待地添加好友,却被需要回答问题才能通过的界面阻碍了脚步——「第一个推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人是谁?」[注]   她一头雾水地看完,心说这不是送分题吗?肯定是爱因斯坦呀,她如果有了一个伟大的设计,总不可能用她家狗的名字命名吧。   七仙女在她脚边摇尾卖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吐舌头,仿佛在说好呀好呀。   时浅输入答案,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想通过后如何给许成蹊一个印象深刻的开场白,“嗡——”白日梦被提醒着回答错误的界面倏然打破。   时浅:“???”   难道太激动手抖打错字了?   她重新输入,以防手抖还认认真真地检查了一遍,却依然没通过。   接下来的十分钟,时浅一边百度,一边尝试各种可能,从爱因斯坦的汉字全名,到英文全名,再到她能搜到的所有著名物理学家,全都尝试了一遍。   末了,时浅崩溃地倒在床,面对怎么回答都是错的问题干脆破罐子破摔,试了许成蹊的名字,还臭不要脸地试了自己的名——啧,结果可想而知。   直到睡觉,时浅也没试出正确答案,这种距离喜欢的人只有一步之遥的不甘一直延续到了她的梦,当男生降落在由她掌握一切法则的世界,她二话不说上去先和许成蹊干了一架。   “你不想通过就直说啊,干嘛设计一个无解的答案,这不是欺负人吗?”   男生依旧绷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面对她张牙舞爪的进攻,只是按住她手,淡淡道:“你笨。”   时浅顺势与他十指交握:“我不笨怎么能衬得你聪明,呆子。”   她笑嘻嘻地看着在她梦里可以由她为所欲为的男生,摘下他眼镜,去摸他泪痣:“第一次见你,我就想这样做了,泪痣的手感和普通皮肤一样吗?”   摸不出来,但真实手感想必一定很好。   时浅爱不释手地在他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指尖往下,触上他喉结:“你知不知道你穿衬衫极其诱惑?让人很想撕掉,看看你里面的风景。”   说完,踮脚靠近,想要咬一口。   脸上却忽然有些湿。   像下了雨。   时浅抬手一摸,随心所欲的世界顷刻崩塌,近在咫尺的美色变成在她眼前缓缓放大的狗头,猝不及防。   艹!!!   “七仙女!我要再放你进来睡觉我就是狗!!啊啊啊你个小王八蛋!!!”   七仙女从时浅床上跳下来,委屈巴巴地汪汪,不明白小主人今天哪儿来这么大的起床气。   “又怎么啦?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说脏话?”周汀岚从外面进来,抱起围着她脚边打转的七仙女,有些不赞同地看眼爆粗口的女儿。   时浅一边凶巴巴地瞪就知道找靠山的狗腿子,一边嫌弃地擦去满脸口水:“它影响我做梦!”   周汀岚笑起来:“不是你特意把它放进屋喊你起床的吗?说它比闹钟好使,专治你这起床困难户。”   时浅:“......”   真·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来的确是为了追上许成蹊才想早起学习的,可要是知道她在梦中就能见到他,她就是早上睡过头也不要起床。   “好啦,快洗脸吃饭。”周汀岚温柔地揉揉女儿,招呼阿姨给时浅盛饭,下楼之前,柔声问她,“马上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时浅无精打采地进洗手间,还在回想刚才的梦:“什么都行。”   “那给你买一摞五三?我看你最近学习劲头很足,妈妈得奖励你点什么。”   时浅条件反射喊了句“不要!”,回身看到周汀岚笑眯眯的眼,这才知道她妈又在和她开玩笑。   “......您买,买多少我做多少,您女儿已经知耻而后勇,向着倒五的目标前进。”   时浅扬着小脸,甭提多自信,周汀岚惊讶又好笑,欣慰之余,没太把经常三分钟热度的女儿宣的誓当回事:“好好好,那我等着我女儿摘掉倒一的帽子,来,七仙女,给姐姐加油。”   七仙女伸出小爪子,汪汪汪地卖萌,时浅蹲下来拍拍它:“记住,以后早上不准舔姐姐的脸,不然姐姐少进步一名就是你的责任。”   七仙女懵懵懂懂地点头,有点儿委屈。   所以,小主人从它两年前到这个家后就没再考到过倒数第二,都是因为它的责任吗?   它咋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呢。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还没结束,时浅偷偷溜出教室,踩着下课铃声出现在许成蹊的办公室门口。   座位上却没人。   来这么早都不配拥有私人小灶吗?   时浅叹声气,看到许成蹊贴在电脑上的课表,抄下来,准备去理科班门口等他下课。   刚出门,迎面碰上数学老师何放。   对时浅最近的学习势头非常满意的何放叫住她:“时浅啊,你这也不能光学物理,会考只是决定了你的高中毕业证,高考却几乎决定了你的一生,有没有什么不会的数学题问我?”   时浅脑子转得飞快:“有有有,不过我忘了拿,您先去吃饭,我找到卷子就来问您。”   何放笑呵呵地一挥手,放她回教室。   时浅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办公楼跑回教学楼,胡乱卷起一本数学模拟卷,下楼梯去二楼的理科火箭班,冲到走廊拐角的一瞬,与刚下课的许成蹊迎面相撞。   暮色的风掠过他长身,他手里还拿着尚未合上的笔,眼镜遮着一双多情却清淡的眼,身后是反向走远的学生。   时浅即将刹住的脚松开了刹车,直冲冲地就要跌进许成蹊怀抱——   “砰!”   接住她的却只有永远不会退后的墙壁。   时浅单手撑墙,稳住身形,手里的试卷跌落一地,抬眸看眼侧身躲开她的许成蹊,生无可恋:“学长,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一直单身了。”   许成蹊波澜不惊地蹲下身,帮她捡起试卷,等她擦去手上的墙灰,递给她。   时浅方才那点不开心瞬间消散,跟上许成蹊:“学长,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提出了一个别人都没发现的物理定律,你会怎么命名?”   “没想过。”   “......你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呐,那我换个容易实现的,如果你发现了一颗别人都没发现的小行星,你拥有命名权,你会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日期加编号。”   时浅:“......”   这天快聊死了。   时浅抓狂地揪头:“学长,你知道有的粉丝会给自己喜欢的偶像买星星,署上偶像的名字吗?她们花钱都要给偶像一个独一无二的星星名字,换成你,你都拥有命名权了,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   许成蹊看她一眼,似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花钱买这个,但终是什么都没问,只是淡淡点头:“嗯。”   时浅循序渐进:“所以那些伟大的科学家发现定律时,也都会用自己的名字命名吧?比如牛顿三大定律,欧姆定律,阿基米德定律。”   许成蹊静静看她。   “既然如此,第一个推导出爱因斯坦场方程的人为什么不是爱因斯坦?如果是别人,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命名?”   时浅绕了一大圈的逻辑终于完美闭环,扬起脸骄傲地看着许成蹊,眼神里写着“你就承认吧,你就是故意的。”   许成蹊眸光微动。   没回答,只是反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是谁提出的?”   “不是法拉第吗?”时浅刚想说许成蹊怎么又问送分题,听到他淡声开口,“是纽曼和韦伯。”   时浅:“......”   这些科学家大佬要不要这么任性啊,能流传芳古的留名机会就这么随便送人了吗?!   艹!她果然和大佬不在一个思想高度。   时浅蔫蔫地揉头,已经彻底丧失了揣摩这些大佬的心,正要软磨硬泡地直接问许成蹊答案,他伸出手,拿过她手里的数学卷子。   长风从俩人离远的教学楼穿过,带起他静静站定的衣角,他低头扫过她惨不忍睹的卷面,改得很快。   时浅心不在焉地等在一边,比起听许成蹊给她讲题,她此刻更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毕竟——如果他从这里离开,她又将如何联系上他。   可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开口,许成蹊已经把她没做多少的数学卷批改完,递给她,周身被晚霞笼罩着难得鲜丽的颜色。   “我标出来的这部分,是你目前最薄弱的环节,基础打不好,想要提升会进步很慢。”他转身朝办公楼走去,“把你现在对物理的精力放在数学上,是你更应该做的事。”   时浅敷衍地“嗯嗯”,抱着卷子疾步追上许成蹊:“我知道,我已经很认真地学数学了,可我对它实在没兴趣,还没物理有趣呢。”   许成蹊平静地看她一眼:“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关,先尝试接受它,不要抵触。”   他话语微顿,从时浅身上移开视线,“可以了解一些数学家的典故,培养你对数学的兴趣。”   时浅心说我了解一群老头子的故事干嘛呀,没你帅没你有意思还没你生动。   但她这会儿心思都在如何能让许成蹊告诉她答案上,无心反驳,装得乖巧地点头应下。   “学长,那如果我对数学有了兴趣,你就会把问题的答案告诉我吗?”   天边卷起火焰般的云。   俩人已经走到临近办公楼的小路。   被辟出一片空地的路边种着不起眼的青提,细细的篱笆圈着,荡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碧绿,葡萄架上的枝叶从里面探出头,垂在少女身后,她瓷白的肌肤被衬得愈发莹润,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眼黑亮。   青涩的果香混着少女气息飘入他鼻尖。   许成蹊移开视线。   他没说话,转身离开。   时浅对着他背影喊:“学长,说好了,我把错题订正完,你就把答案告诉我。”   回应她的是一阵走远的风。   晚自习。   时浅花了一节课的时间才把许成蹊给她列的第一个知识模块整理好,头昏脑胀,听到下课铃,立马瘫在椅子上:“我要吐了,数学真是世界上最讨厌的学科,没有之一。”   “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最讨厌的是物理?”丁檬笑嘻嘻地转过身,递给她一瓶酸奶。   时浅猛灌了两口,有气无力道:“爱屋及乌,我现在看物理顺眼多了,我甚至怀疑我现在转理都比学文考得分高。”   “啧啧,一时间不知道该说是爱情的力量大,还是学长的课讲得好。”丁檬看到她扔在一旁的手机,瞥了两眼,诧异,“你没事儿干搜数学家干嘛?”   时浅把许成蹊说的话如实转述:“我觉得他高估了精神力量对我的感化,我能对物理有兴趣纯粹是因为他是物理专业,这和他八杆子打不着的大数学家就是再有成就,我也对数学提不起一丁点儿兴趣。”   丁檬深以为然:“太痛苦了,真不知道我们文科生干嘛要学数学。”   她同情地拍拍时浅,给她打气:“你就当数学也是许学长教的,他不是说了嘛,数学和物理很多知识都相通,不少厉害的物理学家本身就是大数学家。”   时浅不置可否,蔫巴巴地趴桌上,咬着笔帽继续和一道数学题较劲儿。   收起手机时,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丁檬刚说的后半句话,她心思一动。   对啊,所以如果排除了物理学家,许成蹊今天又提醒她要好好学数学,那是不是意味着答案真的有可能是一个数学家?   时浅飞快登录QQ,一个个地验证历史上知名的数学家,当输入数学界的无冕之王「希尔伯特」的名字时,已经不抱希望的时浅眼睛顿时一亮。   【许成蹊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现在你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7章 (黑夜)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砰!”   一声闷响。   时浅堆满卷子的课桌微微一晃。   「出身未捷身先死,得意忘形时七七」——时浅揉着因为太激动而不小心撞到桌腿的膝盖,疼得差点儿归西。   丁檬听到动静回头,小声问:“怎么了?我感觉好像突然地震了下。”   时浅摆摆手:“喜马拉雅山脉被我撬开了一点裂缝,没掌握好力度,伤着我自己了。”   她按亮屏幕,冲一头雾水的丁檬挑眉一笑:“呶,学长的问题我答上来了。”   距离爬到山顶摘下这朵高岭之花,她现在已经走完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艹,牛逼!”   时浅得瑟地一弯眉,把手机藏在卷子下,点进许成蹊的QQ空间。   从最新状态滑到开通后的第一条,认真看完,全都点了个赞。   许成蹊寡言少语的性格也体现在了社交平台,更新不多,时浅花了寥寥几分钟浏览完全部,返回对话框,将许成蹊昵称改为「高岭木头花」。   而后发了张可可爱爱的表情包。   【时浅】:学长,我今天看到一段很有意思的话,原来我们身体里的每一粒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时浅】:组成我这颗星辰的原子,跋涉了140亿年才穿越时间和空间让我和你相遇,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转圈圈]   【时浅】:所以,为了不辜负我们相遇前的140亿年时光,接下来的一个月,你能每天单独抽出点时间给我开小灶吗?我有在认真学数学了![握拳头][注]   学渣时浅费尽心思地用尽毕生所学,集百家之长编出了这样一段物理style的表白,眼巴巴地盯着手机,一边做题一边等回信。   却如石沉大海。   信号满格,也没欠费,她在漫长而煎熬的四十五分钟时间里第五十二次点进俩人对话框时,发现许成蹊的状态从「在线」改为了「忙碌」。   “......”   艹,合着就是不想搭理她是吧?   愉悦的下课铃声拯救了在暴躁边缘游走的时浅。   她麻利地合上笔,手机揣兜,准备去办公室看许成蹊在不在,起身的一瞬,一阵骤疼,低低地“嘶”了一声。   她低头,这才看到膝盖之前撞疼的地方堆起了淤血,青了一大片。   乐极生悲的时浅拖着条伤腿,去医务室拿药,返回来时,没回教室,而是敲开老师办公室的门。   “时浅?这马上上课了你怎么过来了?”何放推推老花镜,“数学卷子找到了吗?该不会又被你家狗吃了吧?”   时浅刚上高一时没少光明正大地逃作业,老师一问就是“我写了,但是被我家狗叼走了”,她样子长得乖,嘴巴又甜,平时除了偶尔迟到也没啥其他坏毛病,老师们也就半信半疑地信了她,后来才发现,这时浅家的狗是印刷厂的机器—专挑卷子下嘴啊。   别人家的狗吃狗粮,时浅家的狗吃试卷。   时浅被何放重提旧事,乖巧一笑,等他数落完,才指指自己的腿:“我本来是带着卷子要来找您的,结果摔了一跤,刚看完伤就上课了,这不是怕您误会我又不好好学习,特意来和您解释一下。”   何放面色放缓:“只要认真学了,什么时候问都行,好了快去上课吧。”   时浅点点头,越过长桌看到许成蹊的位置上没有人,装作不经意地问:“许学长晚上不在这办公吗?”   何放点头:“小许开学就大四了,事情多,又得做实验又得写论文,没那么多时间。”   “那学长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这么厉害应该会继续读研吧?”时浅不动声色地套话。   “他们院长倒是想让他继续读下去,他这专业硕博连读,毕业后留校搞科研很合适。”何放说,“可听小许的意思似乎是想先工作,前段时间校长和他聊了一下,不出意外明年会签到咱学校。”   时浅微愣。   所以,许成蹊之所以会来他们学校兼职,是因为一早就做好了只当个高中老师的准备吗?   他那么优秀,应该继续攻读下去啊。   何放似乎与时浅想法一样:“虽说咱们是江大的附属中学,条件也不错,可小许这水平,只当个高中老师可惜了啊,他们院长碰到我时还说让我劝劝小许,这孩子,专业第一还发表过不少重要期刊论文,多好的搞科研的苗子,现在却放弃,哎,把他们院长给气的,那老头说他都好几年没带过硕士生,特意给小许留着名额,结果一腔真心错付。”   何放边说边摇头,听到上课铃响,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时话痨,摆手催促时浅快去教室。   夜色在窗外渐渐拉下帷幕。   时浅靠着车窗,心不在焉地听着英语音频,时不时看眼手机——从她下晚自习到现在,俩人的对话框就像进了黑洞,一条来自许成蹊的消息都没有。   虽然知道这人经常忽视她,但她认真解出了他的答案,都不配拥有一句小小的夸奖吗?   时浅磨着牙,看到这人状态依然是「忙碌」,郁闷稍解。   行至半路,司机接到周汀岚的电话,去超市买东西,时浅关掉音频,降下车窗,无处发泄的情绪随着长风缓慢沉淀。   清浅的花香混着嘈杂涌入车内,路边种着郁郁葱葱的古树,遮天蔽日,繁茂的枝叶在夜晚落下浓郁的影子,行人走过,分割又重合。   时浅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此刻被阴影割得支离破碎的土地,夜晚加深了阴霾,可当太阳再次升起,浓雾驱散,自愈好的她又将会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不就是被他再次无视了嘛,他无视一万次,那她就表白一万零一次,只要他没谈恋爱,她就有希望。   更何况,他身边的姑娘,有谁比她更好。   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时浅身上有股极其坚韧的性格,自信又自恋,靠着这种不自知的厚脸皮,才会在高岭之花的许成蹊面前屡挫屡战。   想到除了她没人配得上许成蹊,时浅心情大好,开门下车,准备买杯奶茶。   四处搜寻,只看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时浅径直去它设在门外的冰激凌窗口,买了支圣代,一边吃一边等司机。   临街的玻璃上贴着海报,喜气洋洋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七夕节,透过上面专为节日推出的情侣套餐,依稀能瞥见里面的场景,时浅被套餐里的玩具吸引,正想进去看下实物,脚步蓦地一顿。   下一秒,她欣喜地就要冲进去,奔向里面正在点餐台忙碌的男生。   即将推开门的瞬间,时浅倏地停下,默默将吃到一半的冰激凌藏在身后,退了两步,身子隐入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男生没有发现她。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源源不断的客人,这里是靠近火车站的一家连锁店,江城人流量最大的闹市之一,南来北往的旅人从火车站进出,在这歇脚或吃饭,夜色于不知停歇的时间流逝中在这模糊了江城的繁华,也将鲜明的差距在这吞噬。   时浅缓慢地眨了下眼,看着男生娴熟地操作。   他穿着几乎融入背景的员工制服,个子在一众人中格外出挑,戴着员工帽,一张好看的脸温和,对所有进店的客人都一视同仁的礼貌。   这是时浅熟悉的许成蹊。   也是她从未见过的许成蹊。   她曾在他面无表情地总绷着张俊脸时,无数次希望能看到他笑,可此刻,她只想撕碎自己自私的想法,看他继续游离世俗之外的超然。   “嗡——嗡——”   时浅被司机打来的电话惊醒。   她按下拒接,抬起头,定定地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忙碌的男生。   被遗忘的冰激凌已经即将融化,塞进嘴里的一瞬,有些苦。   车子驶离繁华的闹市,时浅打开音乐,音量调到最大,盯着没有回信的对话框,打了又删,删了又重新输入,最终,只是发了条【学长,早点休息,晚安】。   街景在夜色里倒退,晚上听完何放那番话残留的疑惑,在这一刻被昭然若揭的脉络轻轻吹散,时浅拧着眉,浅显的愁思第一次多了沉甸甸的自省,进家时还有些魂不守舍。   周汀岚拍拍她:“怎么了这是?看到你舅舅也不打个招呼。”   时浅这才如梦初醒,看向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不冷不热地喊了声“舅舅”。   周定杰脸上堆满笑:“七七,你看舅舅给你买的生日礼物,喜不喜欢?”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八音盒,按下开关,「祝你生日快乐」的音乐即刻从水晶球里迸出,五彩斑斓的光快要闪瞎了时浅的眼。   时浅敷衍地点点头,接过这个小商品市场批发的礼物,皮笑肉不笑:“舅舅,这么晚了你过来,小玥一个人在家安全吗?”   “小玥一起来了,在楼上。”周汀岚接过话茬,温柔地拍拍女儿,“累了吧?厨房有热好的牛奶,喝完快去睡觉。”   时浅拿起书包,去厨房取完牛奶上楼,路过客房,看到门缝里漏着一丝光,轻轻叩了下。   片刻,周玥从里面打开门,小声喊了句“七七姐”。   时浅把牛奶递给她,她摇摇头:“姑妈给我喝过了。”   时浅收回手,带上门:“怎么没睡觉?睡不着吗?”   “不是。”周玥连忙否认,她年龄小,发育也比同龄人晚,已经小学毕业却只有一米四出头,说话也细声细气,弱不禁风得教人不忍说重话。   时浅一米七的个子在她面前都显得有些大只,面对这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表妹,时浅说话也不由放得柔和:“那怎么还不睡觉?早睡才能长个子。”   周玥垂下眼:“我爸说他要去帝都创业。”   时浅了然。   周玥的妈妈和周定杰离了婚,抚养权归她爸,一旦周定杰离开江城,她将彻底成为无家可归的孩子。   “那你就住我家。”时浅心疼地揉揉她头,“正好你马上要来我们学校,我们可以一起上学。”   周玥今年小学毕业,升学考试全市第一,选择了时浅所在江大附中的初中部。   周玥点点头,又摇摇头:“没事儿,七七姐,等开学我就住校了,学校免我学费和住宿费,伙食费也能减一部分。”   她看着时浅,又小声说:“我会让我爸给我打剩下的伙食费的。”   时浅张张嘴,想说你这小身板即使在家一天六顿饭又能花多少钱,但她知道周玥因为家庭的缘故自尊心强,无奈地点点头:“快睡吧。”   她起身出去,把书包扔进卧室,摸到牛奶有些凉,下楼准备热一下。   客厅开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压得低,模模糊糊地遮蔽着细碎嗓音。   “......姐,就五十万,我打欠条,等赚到钱我立马连本带息地还你。”   “我说了我没钱,钱都在你姐夫手里,我没有。”   “怎么会没有?姐夫那么宠你,你又没上班,那赚来的钱不都是你俩的吗?我可是知道他公司现在做得有多大,都快上市了,每月给你的零花钱都不止五十万吧?”   周汀岚嗓音隐隐动怒:“那是家里的生活费,什么零花钱!”   “家里就你和七七俩人,能花啥钱?姐,你就再帮我一次,我这次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这么努力创业也是为了给小玥过上好日子啊,这孩子命苦,不像七七,会投胎,有姐夫这么能赚钱的爸,她现在连妈都没了,只剩下我一个不争气的爹,你就忍心看着你唯一的侄女跟着我吃苦?”   周汀岚沉默几秒,似是被抓到软肋,几不可闻地叹声气,狠下心:“我刚已经说了,小玥住我这,我帮你养,钱我是不会再给你一分,你要真为小玥好,就踏踏实实地找个工作,不要好高骛远地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   周定杰被最后一句话激怒:“当初我姐夫辞职创业时你怎么不让他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到你亲弟弟这就是一口吃个胖子,我算是看明白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向着自己老公,咱爸妈要在地下知道你现在这样对你唯一的亲弟弟,指不定多心寒。”   周汀岚被他颠倒黑白的一番话气得发抖,见他竟然还有脸搬出爸妈:“小杰,你说这话就不伤你姐姐的心?我这些年帮你的次数还少吗?!你三天两头一个新想法,想了就要撒泼打滚地从家里要钱去做,爸妈活着的时候被你掏空,我和你姐夫替你还债,现在你还不知足,腆着脸地继续往我要钱,我手里的钱早被你掏光了!”   周定杰嬉皮笑脸地凑上前,殷勤倒水:“姐,你别生气,我刚就随口一说,你手里没钱姐夫不是有钱吗?你就往姐夫要点钱给我嘛。”   “你姐夫也不能随便从公司拿钱,每笔账都要过财务。”周汀岚冷着脸放下水杯。   周定杰失望:“......公司都是你俩的还分这么细。”   他瞥见桌上八音盒,眼珠子一转:“姐,我记得你和姐夫说以后想让七七出去上?学什么设计专业?得花一大笔钱吧?”   周汀岚脸色微沉:“怎么了?”   “没啥,挺好的,小玥就没这么好的命咯。”周定杰搓搓手,“姐,我说句实话你别嫌难听哈,你和姐夫就七七一个女儿,现在这么努力地给她赚钱,可等她嫁人了不都相当于给别人做嫁衣?而且七七学习又不好,真出国也学不到啥东西啊,净浪费钱,要我说,你不如把姐夫给七七准备的教育基金里,拿出一小小部分借我,等我创业成功,让小玥以后多孝敬你,这小玥可姓周,实打实的和咱们才是一家人。”   周汀岚万万没想到周定杰憋半天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气得胸口生疼,她脾气一向温和,虽然嘴上凶狠,但心底到底念着血缘亲情,还在想如果弟弟真的肯放下不切实际的想法,就在公司给他谋个清闲职位。   可现在,她视作掌上明珠的女儿,竟然被亲弟弟用一句轻飘飘的「不值」贬低。   “滚,现在就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在我家看到你!”   周定杰吓了一跳,瞧见周汀岚真的发怒,一边嘟囔“谁稀罕来你家啊”,一边轻车熟路地抄起时父放在家的好烟好酒,往腋下一塞,拍拍屁股走人。   即将行至门口,一道冷而清亮的声音冰冷响起。   “东西放下,给我妈道歉。” 第8章 (关门放狗) 睚眦必报的时浅……   楼梯没开灯,影影幢幢地漏着些许月色,地上落下一道逐渐清晰的影子。   周定杰搭上门把的手收了回来,见是时浅,虚张声势地摆了下长辈架子:“你这孩子说啥呢,我刚就是和你妈拌了两句嘴,又没生气,再说,就算生气又怎么啦,她是我姐,都是一家人,我道啥子歉。”   周汀岚克制的怒火在看到女儿时强行压了下去,温柔地拍拍她:“是不是被吵醒了?”   时浅摇头,讥讽地把目光转向抱着东西就欲离开的周定杰:“不好意思,我妈和我、还有我爸才是一家人,舅舅你顶多算我妈出嫁前的同姓弟弟。”   她拨开周汀岚攥着她的手,走上前,从瞬间黑脸的周定杰手里拿回烟酒,提门上锁,“请”他回客厅。   “这斤斤计较的性子真跟你爸一样。”周定杰冷哼,坐到沙发上,点了根烟,“姐,你平时都是这么教育七七的?还没小玥懂事。”   时浅无所谓地一耸肩,点头:“我是挺计较的,我爸妈都大方,借出去的钱拉不下脸要,我闲着没事儿就整理了下别人打给他们的欠条,提前行使下继承人要账的权利,一会儿要是哪个金额说错了,舅舅你可别生气,毕、竟、我,不、懂、事嘛。”   她从兜里掏出一沓厚厚的纸,径直无视周定杰色厉内荏的目光,不疾不徐地开始念:“1999年11月,周定杰借周汀岚五千元人民币整,承诺一年期还;2001年2月,周定杰借时山两万元人民币整,一年期还;2003年8月,周定杰借周汀岚五万元人民币整,两年期还......2013年2月,周定杰借周汀岚三十万元人民币整,三年期还。”   时浅每念一张,周定杰手就跟着抖两下,烟灰扑簌簌掉落,猩红地烧至他指尖。   时浅慢条斯理地念完最近的一张,抬头,冲坐立不安的周定杰甜笑:“舅舅,我刚算了一下,截止到去年二月,你从我爸妈这一共借走了八十一万零五千,按照银行最低利率算,这么多年也有小九十万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先把这些钱还了呢?”   周定杰脸色铁青,下意识就要找周汀岚帮忙说话,却见周汀岚罕见地背过身,压根儿没有管教女儿的打算。   “还!我现在就还,真是白瞎了舅舅这么疼你,真和你爸一样的白眼狼,赚了俩臭钱就不把家人放眼里了!”周定杰气急败坏地去找手机,似是要查银行余额转账。   时浅眸光冰冷:“不把我爸妈当家人的是你们,当初我爸辞职创业,我妈大着肚子给他帮忙,你和外公外婆不心疼她一个孕妇每天要做两份工,却指责她把工资都给我爸,不给你们寄钱,那个时候,你们一群有手有脚就是不干活儿的吸血鬼有把我妈放进眼里吗?”   “我妈生下我第二年,我爸公司刚开始有点起色,人手不够,她求外婆来帮忙带我,好能多出点精力分担我爸的工作量,外婆却说她走了没人给你做饭,怕饿着当时已经上大学的你,我妈只能白天把我锁家里,放点吃的在我床边拜托邻居抽空看下我,她每天晚上回来看到我饿得哇哇哭,心疼得直掉泪时,你和外公外婆这时候想起过她吗?关心过她吗?”   “我上幼儿园,我爸公司遭遇变故,一夜破产,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却依然不够重开公司时,我妈找外婆希望拿回结婚时你们许诺替她保管的嫁妆,外公外婆却说那笔钱要留着给你买房娶媳妇儿,那个时候,你们有把她当一家人吗?”   “我爸一杯酒一杯酒地给人陪笑跑业务,我妈晚上下班后带着我在夜市摆摊赚钱,那个时候,你们有考虑过她也是一个女儿,是你姐姐吗?”   “我爷爷奶奶家里穷,走得早,我爸真心把外公外婆当亲爸亲妈看待,连带着对你这个小舅子也力所能及的满足,明知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依然一笔钱一笔钱地陪你往无底洞里砸,只要你开口,他们都没说过不。”   “可你不仅不感恩,还反过来指责我爸白眼狼,仗着我妈以前逆来顺受惯了就使劲儿压榨她,她现在只不过是和舅妈一样看清了你烂泥扶不上墙的本质,狠心放手教你独立,你就一笔抹杀她以前对你所有的好,还妄图染指我爸妈留给我的钱,你手伸这么长,不害怕被你不孝顺的外甥女放狗咬伤你啊?”   时浅站起身,脚边虎视眈眈卧着的七仙女也“蹭”一下站起来,冲满脸冒汗的周定杰低声狂吠。   “舅舅,我不是我爸妈,既没有我爸的宅心仁厚,也没有我妈和你的血缘羁绊,我只是,一个不懂事、睚眦必报、重钱重利的,外姓人。”   她语气微顿,抱起七仙女,露出一口洁白却尖利的牙,“再让我知道你来我家要钱,还对我爸妈不敬,外公外婆留给你的房子,你就等着被法院拍卖还钱吧。”   姑娘居高临下地站着,一双眼黑沉沉的冰冷,周定杰心悸地发现他竟然完全不了解这个看上去总没心没肺的外甥女,一句“你、你、你”没说完,被突然扑到跟前的凶狗吓得本能后退,落荒而逃。   大门“砰”一声轰然关闭,楼上似有动静。 第9章 (愿望) 今晚月色真美   时浅和眼睛通红的周汀岚抬头,一片模糊的黑暗里,什么都没看到,收回视线。   “七七。”周汀岚攥着女儿的手,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出合适的话,最终,只是欣慰地摸摸她,“这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就成大姑娘了。”   时浅亲昵地抱着周汀岚,在她怀里撒娇:“那可不,我和我爸要把你以前吃的苦都弥补回来,把你宠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周汀岚失笑:“家里有你一个就够你爸忙活的了,再来一个,他不得烦死呀。”   “不会,我爸说了,虽然我是他最爱的女儿,但他心里排名第一的位置,永远只有你。”时浅笑嘻嘻地替她爸撒了个狗粮,直起身,认真道,“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让你和爸爸失望。”   她知道,她妈因为外公外婆重男轻女的缘故,从小没享受过什么宠爱,有了她以后,把幼年所有渴望而不可得的爱全都倾注给了她,对她几乎有求必应,更是从不强迫她必须成绩优异,而是遵循她的爱好给她最自由的成长空间,她能成长为今天不少人心里羡慕的“异类”,其实都是她爸妈用爱浇筑出的成果。   周汀岚定定看着最近似乎突然长大的女儿,温柔笑道:“爸妈从来都没对你失望过,你一直都是我们眼里最棒的孩子。”   时浅心里感动,故作夸张地睁大眼:“哇,我可算知道我为啥这么厚脸皮了,都是被你和我爸用牛皮吹的。”   周汀岚嗔她一眼,点点她额头:“少贫,快点去睡,明天还得早起上课。”   时浅起身,上楼之前,趴在扶手上认真看着收拾东西的周汀岚,一张小脸自信而张扬:“妈,你就放心地继续和我爸对别人吹牛皮,你女儿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时装大师的,明年,等我毕业,我就把给你们设计的衣服做出来,到时候你和我爸穿着,送我去江大报道。”   “江大?”周汀岚诧异,“你这孩子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什么米圣达艺术学院,说那是你心里艺术的最高殿堂,怎么突然又换目标了?”   她看着动不动就自信过头的女儿,放缓声音:“不是妈妈不相信你,你现在的成绩离江大总归还是有些差距,而且你专业课成绩考再好,他们也要看你文化课的。”   时浅眨眨眼:“那我就努力学嘛。”   说完,她冲周汀岚自信地挥挥小拳头,轻快地回卧室。   解决掉方才不欢而散的插曲,时浅心里也如释重负,她刚才没敢告诉周汀岚,找出这些被其几度欲销毁、又终是因为对亲弟弟日积月累的失望而最终只是收起来的借条时,她心底甚至闪过了一个阴暗的念头——如果她外公外婆还在世,恐怕她妈学会割断这种被吸血和寄生的畸形亲情关系,还要花很长很长的时间。   时浅清空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拧开小台灯,准备做会儿题。   手机忽震。   是条无关紧要的QQ通知,时浅按下删除,顺手点进许成蹊的对话框,意外发现他的状态从「忙碌」变为了「在线」,一阵欣喜。   片刻——   【时浅】和【高岭木头花】分享了一首《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   时浅继续做题。   耳朵支棱着听手机动静。   十分钟后。   【高岭木头花】:?   时浅眼睛一弯,飞快打字。   【时浅】:学长,你也没休息呢,我在写作业,刚才手抖,不小心发错了,本来是要分享到空间的。   【时浅】:你知道这首歌什么意思吗?   【时浅】:[图片]。   为了证明她真的有在认真学习,时浅给许成蹊拍了张书桌照,发完,一边做着题一边继续支着耳朵听被她设为「特别关心」的消息提醒。   许久没回信。   时浅打个困倦的哈欠,滴过眼药水,换了张自己还算拿得出手的英语卷提神。   墙上指针无声无息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高岭木头花】:不知道。   【高岭木头花】:第三题,错了。   【高岭木头花】:第八题,答案对,步骤错,再做一遍。   【高岭木头花】:第十五题和第六题考查的一个知识点,那道题对这道题错,检查一下是粗心还是没掌握。   时浅快栽到桌上的小脑袋顿时昂了起来,欣喜地解锁屏幕,看到第一条,“啧”了一声:不愧是理工直男。   到第二条,她迷糊了半天才看懂什么意思——许成蹊是把她随手拍的那张卷子,一道题一道题地检查了一遍吗?   !!!!!!   啊啊啊她要死了!!!   他怎么可以这么犯规!!!   听不听得懂表白根本不重要啊,重要的是他现在在外面工作,居然还愿意抽出时间给她讲题!   嗷嗷嗷这是不是说明她终于朝他心里又迈进了一小小步啊?!   时浅捂着枕头尖叫。   想到还没回许成蹊消息,时浅忙坐起身,清清嗓子,按下语音键:“学长,我一会儿更正完就再发你一遍。”   “还有一个问题,我后天生日,可以拥有一个找你实现生日愿望的机会吗?” 第10章 (独处) “你背我。”……   如果不是半夜三更突然抽风会惊醒她妈,时浅努力克制的尖叫早就掀翻屋顶了——不过喜悦虽然无人分享,不代表动物不可以。   时浅把睡得正香的七仙女从狗窝里抱出来,蹂.躏着它狗头,一人一狗大眼对小眼地用彼此不通的语言嗷嗷呜呜,时浅心里炸开的烟花勉强找了个出口,强行薅着七仙女欣赏完,这才放它继续去睡。   手机安静,没有回信。   时浅倒也不急,乖乖趴桌上奋笔疾书,订正完错题发给许成蹊,在空间连着发了一大串感叹号纪念这历史性的一步。   评论区炸出了一群夜猫子。   【恋き殇】:你也失眠?我也失眠了,哎......   【流`年易逝】:这个点还没睡的人都是有心事的人,姐妹懂你。   【冷酷到底】:我没看错吧?浅姐你居然还没睡觉?   时浅高贵冷艳地无视,心说我失眠可和你们这群无病呻吟的非主流不一样,懂个毛线,她收好书,躺床上听着英语继续等许成蹊。   “嗡——”   罢工很久的手机终于等来了证明它还有信号的机会。   时浅连忙点进去,一张未语先笑的小脸在看清发消息的人时,顿时一沉。   艹,死唐铭,早晚把你拉黑了。   【唐铭】:浅姐,你咋没睡?   【时浅】:仙女都不睡觉。   【唐铭】:[牛]。   【唐铭】:咳,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答应我的把手机借我,还算数不?   【时浅】:我啥时候说话不算数过,你手机被没收了?   【唐铭】:艹!我就知道浅姐够姐们儿!别提了,晚自习时老班突然袭击,全班人无一幸免,现在外面下的雨,都是开学前我们不能拿到手机流的泪[悲愤]。   时浅下床,翻出以前被老师没收后来还她的旧手机,放书包。   【时浅】:明天带给你。   【唐铭】:[抱拳]你加上学长的QQ了吗?要不要我帮忙啊?   【时浅】:不用,我通过了。   【唐铭】:?!!!卧槽真的假的?我们班物理第一那家伙琢磨了好久才解出答案,浅姐你该不会直接走了后门吧?学长也不是这种人啊。   时浅一挑眉,没解释,只是恰到好处地把许成蹊发她的那几条批改截屏,语气风轻云淡。   【时浅】:大概是学长没见过我这么努力的学妹,不舍得辜负我。   【唐铭】:你要这么说,我倒勉强还能理解,我们班有个刷题狂魔,经常半夜在群里@学长问问题,学长为了不让他影响我们,就加了他QQ。   时浅瞬间沉了脸。   还有比她更死皮赖脸的人?艹。   【唐铭】:学长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敬业的助教,没有之一,那小子有一次半夜三点在群里找他,学长居然回复了,卧槽,我怀疑学长是个AI,和你一样都不用睡觉。   时浅:“......”   她想把唐铭这张嘴封上。   持续一晚上的激动在这句话中灰飞烟灭,时浅烦躁地把脸埋入枕头,记起QQ还挂着,改为隐身——改之前,她看了眼迄今没有回复的置顶对话框,见许成蹊头像不知何时暗了下去,心口一疼,被接踵而至的打击彻底拍死在了半山腰。   现在外面下的雨,都是她今天晚上虚假的快乐抽出来的水。   俩人的对话框自此陷入安静,没等来许成蹊回复的时浅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咸鱼似的飘进教室,被刷到她动态的丁檬八卦,有气无力地摆手:“我以为我中了五百万,结果最小金额都是这个数,白开心了。”   丁檬:“???啥意思?你也不是缺五百万的人啊。”   “比喻。”时浅摸出手机,从桌子下递给她,“你看我和唐铭的聊天记录就知道了。”   一分钟后。   丁檬还她了一个同情的眼神:“乖,咱要不换个目标?这特么的不是木头,是金刚石啊。”   时浅苦笑:“可我就喜欢他。”   人要是可以随便控制自己的感情,这世界上哪儿来那么多戒不掉的痴呢?   课间,时浅去超市买草稿纸。   持续了一上午的雨还在下,地面湿滑,她下楼才发现雨并未停,牛毛般地扑面,她懒得上去拿伞,加快脚步,淋着潮湿的雨去超市。   葡萄架上的青提在风中微微摇晃,坠下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经过办公楼,时浅下意识停脚,朝二楼东侧看去。   楼梯口。   一道颀长的身影,不期而遇地出现在她视野。   嘈杂的背景湮没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她站在混着青草香的葡萄架前,仰起头,一眨不眨地看他。   这个瞬间。   她闷了一晚上的难过,不报期望却依然为了千分之一的偶遇概率绕远走的长路,烟消云散。   似是心有所感。   许成蹊准备踏进办公室的脚慢了一瞬,转过身,视线穿过雨雾看向楼下。   少女穿着宽大的校服外套,细长的腿露在半裙外,黑发如墨,一张仰起的小脸精致动人,对上他的目光,瞬间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放在头上比了一个可爱的心。   张扬得从不在意他人看法。   许成蹊耳朵有一瞬发烫。   略带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办公室。   雨雾模糊着时浅眼睛,她自动把许成蹊的眼神美化成没回她消息的安慰,心里阴霾一扫而光,从咸鱼变成一条鲜活的美人鱼。   给一点点糖就能挥起她和许成蹊cp大旗的时浅把这点快乐腌进了争分夺秒的学习,下午做题效率奇高,自习结束,她迫不及待地拿着今天的学习成果去找许成蹊,人刚出教室,突然想起来他今天只有下午的前两节课,遗憾地回座位。   不能当面求夸奖的时浅拍下今天做过的所有卷子,又发挥她死缠烂打的小强精神,发到许成蹊的QQ——山不就她,她就继续爬山嘛。   晚上,时浅正对着一道数学题苦思冥想,丁檬碰碰她桌子:“唐铭找你。”   刚出门,就看到唐铭哭丧着脸:“浅姐,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   唐铭悲愤捂脸:“你借给我的手机也被没收了......”   饶是时浅见惯大风大浪,也被唐铭连着两天之内祸不单行的衰运惊得嘴角抽了抽。   她决定以后离这家伙远一点,以免被传染上。   “没事儿,没收就没收,等老师还你了再给我就行。”时浅浑不在意道,“你还要吗?我家里还有多余的。”   她以前藏手机的业务不熟练,没少被老班当典型查,忍受不了一个月不上网的痛苦,就拿零花钱随收随买。   唐铭感动:“浅姐,无功不受禄,你说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时浅摆摆手,丢下句“明天早上拿给你”,回教室之前,随口问道:“这次又怎么被收的?你们班主任不前一天刚查过吗?”   唐铭耷拉着脑袋,整张脸都是大写的「衰」字:“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一时大意了,哎,第一节 是老班的课,哪知道他没来,是许学长来替他代课,我当时就坐他眼皮子底下,他下来给一个同学讲题,我想着他平时脾气那么好,也很少管我们,就偷偷玩了会儿,哪知道被他逮个正着。”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时运不济,正在想是不是趁明天放假去寺庙转转运,一回头,却见时浅直勾勾看着他,一双眼深亮,恍若盛着流光溢彩的光。   时浅长得好看是全校众所周知的事,不过唐铭在感情上缺根筋,之前和时浅同桌一年,也没发现她到底哪里吸引了那么多男生的喜欢,这会儿被她盯着一瞧,难得地get到了她的美,挠挠头:“浅姐,你突然这么看着我,还怪不好意思的,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时浅看的哪里是唐铭的脸,而是替她架起通往许成蹊的一座桥,“学长走了吗?”   唐铭想了片刻,摇头:“应该没走吧,我们老班晚上还有一节八班的课,学长应该还得替他再去代一节。”   最后一节自习结束,时浅踩着下课铃声第一个出门。   走廊亮起昏黄的光,弥漫至楼道,一层接一层地往下,直到时浅停在八班教室的门前。   比肩接踵的同学从教室里出来,阻碍着时浅的视线,她往后退了两步,手撑着扶栏伸长身,看到许成蹊还没走,被一个女生缠着问问题。   柔光给往日冷峻的男人增添着温润的滤镜,也将女生眼里害羞掩藏的爱慕投入时浅双眸。   她松开手,冷着小脸抱肩,寒冰制的眼刀子一记接一记地笔直穿过窗户,把情敌戳成了不见血的冰雕。   终于,随着教室里人头渐少,许成蹊出门,看到她,微微滞了一瞬,紧接下楼。   时浅和他保持着间隔半米的距离,也不说话,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像是小女生生闷气。   许久。   许成蹊停下脚:“你跟着我做什么?”   时浅一挑眉:“这条路又不是只有你能走。”   许成蹊:“......”   见他难得吃瘪,时浅嘴角一弯,消化掉刚才无理取闹的小情绪,跟上他:“我来找你拿手机。”   许成蹊蹙眉。   “你没收唐铭的手机是我借给他的。”时浅解释,“你要是不信,屏保就是我照片,你可以打开看一看。”   许成蹊不为所动:“月考后会统一给你们。”   时浅:“为什么要等月考?手机是在唐铭手上被没收的,也不是我在玩呀,你现在把它还给我,只是相当于给它提前换了个保存地点,从你办公室换到了我家。”   许成蹊迈步上办公楼,闻言侧目,淡淡瞥了眼强词夺理的姑娘:“既然在哪里保管都一样,那你为什么非要现在拿回去。”   时浅:“......”   她发现许成蹊脑子真他妈的太好使了,完全不会因为她长得美就逻辑混乱。   “给我家七仙女玩。”时浅跟着他进已经没人的办公室,本来就没打算真的要回手机,只是想找个理由在他身边多赖一会儿。   许成蹊听到一个陌生的人名,以为是时浅的妹妹,淡淡道:“那就把你的手机给她。”   时浅眨眨眼:“我的给它了要怎么找你问问题?”   她靠着桌子,看许成蹊置若罔闻地收拾电脑,目光轻缓地扫过他腰下:“学长,你的手机是不是欠费了?”   许成蹊抬眸,恰好对上她明目张胆的视线,脸色瞬冷,拎着包转身走人,关门上锁。   潮湿的夜风扑面而来,身后传来少女无辜的小奶音:“学长,你想什么呢,我只是在看你口袋里的手机。”   许成蹊依旧冷着张脸,并未放慢脚步。   时浅这才知道自己撩拨过了火,极其识时务地道歉,眼看他越走越快,忙伸手去拽他:“学长,你走慢一点,我膝盖受伤了。”   许成蹊本能缓步,又想起她古灵精怪的性格,一闪而过的心软顷刻冷却,挣开她抓到自己衣服的手。   “啊!”   始料未及的惊呼传入许成蹊耳中,带着痛苦的呻.吟,他倏地停脚,拿不准时浅是不是又在骗他,但还是转过了身。   楼道昏暗,空无一人的长梯只有他们俩人,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少女此刻跌坐在地上,揉着尾骨,脚边是下了一天雨留下的泥泞。   “学长,我都和你说了我腿受伤了。”少女瘪瘪嘴,睁着一双泪汪汪的眼瞅他,似乎摔得不轻。   许成蹊借着月光看到她膝盖上的淤青,自责:“能走吗?”   时浅摇摇头:“不能,你背我——”   被许成蹊面无表情一扫,乖乖改口,“能走,就是走得慢,你扶我起来。”   许成蹊迟疑一瞬,伸出手。   下一秒,一股毫无预料的大力拽着他身子下坠,少女古灵精怪的笑颜在他眼前放大,双眸盈盈如勾魂。   “学长,先回答我昨晚发你的问题。”时浅紧紧攥着他手,呼吸压得轻缓,似有若无又极具存在感地,轻轻掠过他鼻尖,“我知道你看到了。” 第11章 (条件) 套路与反套路……   学校暗下一盏盏夜灯,空旷而安静,保安在远处的教学楼巡查教室。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停歇,挥之不去的潮气依然弥漫,空气被染得湿润,少女身上清甜的暗香混着雨后独有的味道,密密匝匝地朝许成蹊席卷而至。   他试图抽回手,身子后退,却发现她双足紧紧抵着他脚踝,把他圈进了无路可退的结界。   “学长,我的问题又不过分。”时浅盯着男生棱角分明的下巴,视线有点不受控地落在他喉结,舔了下唇,视线上移,“只是让你实现我一个生日愿望,很简单,你放心,你能做到,而且不违背道德。”   男生依旧置若罔闻地冷着脸,手指一点点地掰开她手。   时浅使出全力,脚尖缠上他腿,小腿与之紧贴,察觉到他人猛然一僵,嘴角翘了翘——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不管用,非逼着她耍流氓。   “学长,要么答应我,要么咱俩在这等着被保安发现。”   手电筒的光束从教学楼扫了过来,距离他们咫尺之遥时被墙壁阻隔,楼道早已灭了灯,疏疏朗朗的月光穿过逼仄的罅隙,照着这处暂未被发现的监控死角。   许成蹊已经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   眸光愈沉,冷声开口:“三十张卷子。”   时浅欣喜:“是我做完三十张卷子你就会答应了我么?”   虽然对现在的她有点难,但努力一下,应该能在他走之前完成。   “每科三十张。”许成蹊挣开她,直起身,“做到了再和我提条件。”   时浅:“......”   艹!这人怎么耍无赖啊!等她做完都到明年生日了,今年许的愿望还有毛用!   楼下传来愈发清晰的窸窣,是检查完一层的保安往这边走的声响,时浅和许成蹊对视一眼,一咬牙,抓狂地丢下句“我会做到的!”,身子飞快隐入黑暗的夜色,去反方向的西侧楼梯——她自是不害怕被保安发现,可她在意着许成蹊的名誉。   许成蹊迎着保安的方向下楼。   夜风猎猎吹过时浅耳畔,她鼻尖仿佛还残留着男生干净的气息,清冷地占据她心神,却无暇沉溺,忍着疼冲进拐角。   同一瞬。   “许老师?这么晚了还没下班啊,我还以为人都走光了。”   “嗯,刚有点事......”   俩人一左一右地分开,身形各自湮没在黑夜,与即将撞破他们的保安擦肩而过。   晚上回家,周汀岚看到时浅一身泥点子地回来,心疼地拉着她手仔细检查:“怎么了这是?膝盖怎么青了这么一大块?屁股也红了一大片。”   “楼梯滑,不小心摔了一跤。”时浅轻描淡写地解释,“妈,没事儿,我去洗个澡。”   周汀岚一边念叨着“咋摔也不能把前后都摔成这样啊”,一边给时浅找药:“七七,你们明天是不是放半天假?我和你爸在荣记订了午饭,明天带着小玥,一起给你过生日。”   “我爸要回来啦?”时浅开心地从浴室里露出头,“他最近不是很忙吗?”   “再忙也比不上他宝贝闺女过生日。”周汀岚拿着药和干净衣服,递给时浅,“小白眼狼,妈妈天天在家陪你也没见你这么高兴过。”   时浅笑嘻嘻抱住周汀岚,只穿着小吊带的上身环着她晃呀晃:“哎呀您怎么还倒打一耙,我爸回来明明是您最开心。”   周汀岚嗔她一眼,把她推进浴室:“好了快洗澡,记得把头发吹干,我去看看小玥睡了没。”   时浅点头。   洗完澡回房,隔壁忽然传出一声低呼,又很快微弱下去,时浅瞥眼已经关灯的周汀岚卧室,轻轻叩了下周玥的门。   里面即刻变得安静,紧接是一声略显慌乱的小奶音,“我、我睡了。”   时浅失笑。   这丫头,恐怕刚才又是在装睡,糊弄要求她们必须早睡的周汀岚。   “没事儿,是我,七七。”   片刻,周玥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声“七七姐”。   “你呀,要真装睡起码装得像一点,你一开口,我妈不就知道你没睡觉了。”时浅笑着传授过来人经验,她小时候也不喜欢早睡,被她妈八点就强制性地要求上床后,会先假装睡着,然后等周汀岚哄完她离开,再悄悄打开一丝门缝,听客厅里的电视剧。   现在想想,她小时候看的全是“广播剧”。   周玥脸愈发红,小声说:“我一般都睡得很早的。”   “那今天怎么睡这么晚?”时浅看到她开着台灯,以为她在学习,走上前想帮她把亮度调亮些,却见她忽然慌乱地背过身,从桌上抓起一团东西藏身后。   时浅开玩笑:“日记本呀?我不看,我妈也不看,你不用担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们都不会进你房间。”   她说着,转过身想让周玥收好,但因为身高的优势,稍一侧头,就看到了她手里拿的东西。   有些惊讶。   “你这么晚不睡觉,是在弄这个啊?”   周玥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十字绣,护身符的样式,已经绣了大半。   见时浅发现,周玥伸出手,一双眼怯怯看她:“我、我想绣个平安符送七七姐。”   “给我的?”时浅眼眸倏然大睁。   她刚才差点儿不合时宜地开玩笑,问这小丫头是不是动了什么早恋的心思,绣给男同学的。   周玥小脸低垂,点点头,整个人就显得愈发稚拙:“明天是你的生日,我想绣好了当生日礼物。”   时浅愣住。   反应过来,心疼而复杂地看眼心思敏感的表妹,从她手里接过与样品几乎无差的半成品,认真收好,温柔吹吹她被针扎红的手指:“谢谢,我很喜欢。”   周玥羞赧地笑笑,见时浅要给她找创可贴,忙摇头:“七七姐我没事儿,这针不尖。”   时浅坚持给她贴上,拍拍她:“快睡吧,下不为例,等明年我生日,你送我一张手画的卡片,字儿写漂亮点。”   回卧室,时浅把最后几笔线添上,拍了个照发空间,配文:「十七岁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来自家人的爱~」   发完,时浅打开书包,拿出一沓卷子,从家里人宠人爱的小公主秒变做题的咸鱼,叹声气,用密密麻麻的试卷迎接她的十七岁。   早上进教室,丁檬从桌子里拿出一沓贺卡和礼物,堆到时浅面前:“噔噔噔噔,生日快乐,你的专属快递员来啦,先声明,我说了你不要,但你懂的,猜猜哪个是我送你的?”   时浅从一堆狗刨字体的贺卡中找出熟悉的笔迹,毫无难度地一笑:“这个。”   “啧,我还特意把我的放在了最后,你的这些追求者也太不争气了,和人告白都不能把字练练,但凡字儿写得好看点,你也不至于一下子就能认出我的。”见时浅照旧只是拆开她的礼物收好,丁檬努努嘴,“剩下的按老规矩?”   时浅点头。   “行,打个赌,你觉得你今年收到的是水晶球更多还是杯子更多?我猜水晶球。”   时浅无所谓地一耸肩:“你刚才都用重量估算过了,那就是它了呗。”   俩人一人拿一小刀,将礼物一分为二,娴熟撕开包装,和对应贺卡放到一起。   丁檬啧啧:“直男的审美还真是从没让我失望过,刻着「生日快乐」的发光水晶球、印着你相片的陶瓷水杯、纸折的玫瑰花加巧克力,再加夹缝生存的发卡头饰,每一个都精准踩在女生的雷点上,而且还能做到年年岁岁物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么多年你收到的礼物要是都留着,都能搁桃宝上开个二手店了。”   一上午,借着七夕来给时浅送生日礼物表白的男生依然源源不断,只不过来的时候有多自信,走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许成蹊上完课回办公室,听到几个老师闲聊。   “你们说现在的孩子怎么胆子都那么大,明目张胆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过情人节,我这一节课啥事儿没干,专瞅着那些孩子偷偷传纸条送巧克力了。”   “管不住管不住,一个个都有主见得很,上次我去小树林巡夜,逮到几个早恋的,我让他们叫家长,居然给我来句爸妈都知道,说只要不影响学习就行,这不是闹吗?最气人的是交上来的检讨书里还有「家长同意」的签名,还搁最后给我附了个成绩单,嗬,打我脸啊这是。”   “哈哈,不算事儿不算事儿,我之前还被学生请去当证婚人,说要不是我当年拼命阻拦,他俩也不会死活都要在一起,这搞得我,算喽算喽,堵不如疏、疏不如引,现在大学就能领证,咱们也就只能尽量把他们的小萌芽拖到毕业。”   “是啊,就希望他们再收敛点,把旺盛的心思都给我压到高考结束,话说回来,二班那个时浅在这方面就做得不错,虽然学习不好,做事也出格了点,但对待早恋上却是意外地坚决否定,我今天去他们班上课,那走廊里一字排开了一堆礼物,全是给她的,我问她为什么放这,她说「失物认领」,我说这不都是送你的吗?她说我又不想要,那些人非送,而且还都觉得自己送的礼物与众不同,她只好大发善心帮他们认清现实。”   老师们笑起来,似是对时浅说出这种话一点都不奇怪。   有个女老师不赞同地皱了下眉:“这孩子咋上高三了还这么不懂事?这不是把别人的自尊心踩地上践踏吗?高一时她就干过这事儿,当时我们班有个学习还不错的男生,给她悄悄送了盒巧克力,结果被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丢走廊里,说谁送的谁拿走,那男生后来悄悄拿回来时被人看见,承受不住舆论压力,成绩一落千丈,都是时浅搞的。”   办公室气氛变得微妙,在「唯分数论」、「学习好的永远有道理,学习差的永远背锅」的老师眼中,闻听此话也觉得时浅这种做法欠妥当。   许成蹊朝最后说话的这个女老师看去,有些陌生,似乎是前两天刚从高二组调上来的。   何放推推老花镜:“小张啊,我倒觉得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时浅,男生既然有送礼物的勇气,那就也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准备,脸皮薄自尊心强固然是一部分原因,可也不能成为他自暴自弃的理由,他应该学会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我记得你们班当时还有个男生,似乎也是被时浅拒绝过,发奋图强从班级中游考到了年级前十。我们当然不鼓励用这种方法激励学生,但我觉得老师学会正确引导学生心态也是必不可少的教学手段之一,而且据我所知,时浅那丫头虽然行事乖张,但当时还是给人留了点面子,特意挑了人少的角落统一放礼物,为的就是保护某些同学较脆弱的自尊心。”   何放说到这,哼了一声:“大浪淘沙,现在还敢送礼物的都是一群没皮没脸的臭小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该挫挫锐气。”   张清见年级组长发话,要到嘴边的反驳不情不愿地咽回,其他几个老师也笑着岔开话题,相互打趣说下午放半天假是不是也赶个时髦,回家和另一半过个节。   许成蹊安静听完,背着电脑包,出办公室。   时浅把头埋进题海,争分夺秒地刷题。   “七七,放假了,你下午什么打算?K歌还是看电影?”丁檬转过身,被蓦然抬头的时浅吓了一跳,“卧槽你这什么造型?!现代版的头悬梁锥刺股啊?”   时浅拿发卡夹着两侧耳垂,提神醒脑,额头上贴着一张便利贴,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要么做死,要么哭死」。   “和卷子死干到底的打算。”时浅吐出一口仙气表示自己还活着,“学长说做完一百八十张卷子就会答应我一个生日愿望,我特么的要不想愿望过期就得往死里学。”   丁檬惊得险些眼珠子掉地上:“我没听错吧?学长就是知道你做不到才提出这种要求的啊!狠,真狠,学长的心比渣男还要狠。”   时浅低头继续做题,侧脸绷得极紧,在日光下有种冷而不服输的倔强:“那我就偏要做到,证明给他看。”   教室里喧嚣散尽,难得的半天假期,同学们都如终获自由的鸟儿般冲出牢笼,时浅和爸妈吃过饭,点了生日蜡烛许了生日愿望,就回学校继续学习。   天台上吹过空荡荡的风,四周安静,时浅搬着凳子独自去无人打扰的角落,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曾几何时,她可是一条躺在倒一任群嘲的咸鱼,学习?呵,这辈子都不可能学习的。   现在——   艹,真香。   时浅按下计时器,一通榨干脑细胞的操作,只做完了三分之二的卷面,再对过答案,瞬间被虐得想从天台上跳下。   啊啊啊啊啊,照她现在的进度,完整写完一百八十张拿得出手的卷子要到猴年马月啊!   草草草她不是「不学则已,一学就能惊人」的小天才么?   小天才时浅被打击地自信心全无,生无可恋地倒在椅子上,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她不缺钱不缺人爱还有天赋异禀的设计才华,干嘛要这么虐待自己呢?   这个想法几乎是刚从她脑海里冒出,怂恿着她全身的惰性就此举白旗时,时浅偏过头,看到旁边包装精美的甜品袋,一咬牙,迅速缝好碎成渣渣的自信,精神抖擞地重新扎进题海。   就当她找虐,就当取经路上必吃的苦,许成蹊这朵花,她非摘不可。   玫瑰色的风携晚霞温柔亲吻大地,暮色四合。   时浅站起身,伸个长长的懒腰,靠着护栏,在楼下蚂蚁迁徙般返校的学生中,等呀等,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   “嗡——嗡——”   许成蹊手机忽震。   “学长,抬头。”   按下接听的一瞬,少女独有的慵懒又清甜的嗓音传来,许成蹊迎着暮色的风往上看去,时浅靠在天台的围栏上,和他挥挥手,黄昏的光笼罩得她如梦如幻,她低着头,甜甜的小梨涡看不真切,清晰入耳的嗓音却一如既往的俏皮,“我给你带了生日蛋糕,你是现在上来拿还是我送到你办公室?其他老师都没有哦。” 第12章 (许愿) 小王子和玫瑰花……   人来人往的喧嚣微微离远,许成蹊站在葡萄架前的夕阳,与她隔空对视。   没有停留,径直转身。   时浅听到耳边传来的忙音,一挑眉,目送他继续去办公室,等他身影消失在走廊,回身坐下,掐着时间,开始倒计时。   600,599,598......   办公楼到这里要经过一条长路,如果他改变主意,再走得快一点,十分钟的时间应该足够他抵达。   300,299,298......   时浅抬眸看眼天台的楼梯,打开音乐,单曲循环的《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飘入空中,被黄昏渲染得温柔。   60,59,58......   时浅起身原地溜达了两圈,又坐下,把做过的卷子标上日期,整理好,转着根笔一眨不眨地盯着楼梯半开的门。   10,9,8......3,2.5,2.25,2,1.5,1.25,1.125......   时浅心里的沙漏捡着最后一点沙翻来覆去地重置,楼下亮起路灯,上课铃已即将敲响,她再也呆不下去,拎起蛋糕和试卷,正要起身,眼睛蓦然一亮。   不远处,那扇许久没动静的门,多了道颀长的身影。   天边的光一点点暗下,男生朝她走近,弥漫的沁凉扑面而来,定格的长影在地上与她重叠。   时浅仰脸看他,染着笑的眸光极深:“学长,距离预备铃响还有五分钟,应该够你在这把蛋糕吃完。”   说着,从袋子里拿出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他。   许成蹊没接。   暮风吹起透明盒上的蝴蝶结丝带,里面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逼真诱人,冰袋残留的凉意随风飘散,小王子的人偶装饰搭配着玫瑰花,恰到好处的应景。   时浅:“今天七夕,店里的小蛋糕都是这种款式,我真的没有刻意要求。”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完,拆开包装,插上一根蜡烛,“学长,你有打火机吗?”   许成蹊嗓音冷淡:“没有。”   “那你先拿着。”时浅不由分说放到他手中,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狡黠一笑,“我猜到了。”   许成蹊:“......”   时浅擦亮火苗,用掌心护着点燃,吹灭,往前站了一步,闭上眼,双手合十,对着许成蹊开始许愿。   许成蹊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   “我许好了。”时浅吹灭蜡烛,抬眸看他,手里是刚才拿起来的试卷,“我现在已经做完了三套数学卷子,距离你要求的一百八十套还差一百七十七,先欠着,我肯定会做完的,但你能不能先实现我的生日愿望呀?它到明年就过期咯。”   许成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却见时浅指指蛋糕,“你先看看是什么呀。”   他顺着她视线看去,眼神微凝。   长条的白色巧克力放在玫瑰花一侧,上面写着一行字——「学长,结束兼职后,给我当家教吧。」   许成蹊微愣。   所以,她绕了这么一大圈,大费周章地折腾,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算不上过分的要求?   “学长,我早都说了很简单,是你以小人之度君子之腹。”时浅看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一勾唇,不紧不慢地拖长音,“学长,你说心里话,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会逼你当我男朋友?”   许成蹊冷淡瞥她一眼,闭嘴不言。   时浅扬着张骄傲又自信的小脸:“我会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吗?我肯定会等到你心甘情愿接受我的呀。”   啧,她当然是,这不是强取不过来。   刺耳的预备铃骤然划破空气,时浅忙插上小勺子,抽出蜡烛,拿着东西下楼前,认真地看着许成蹊:“学长,先别急着拒绝我,考虑一下呗,给我当家教超省心的,我绝对不需要你督促学习,而且悟性高、上手快,最关键是,因为我底子太差,我爸妈给钱多,教我一人能顶你教一个班。”   她微歪着头,冲拿着蛋糕无处安放的许成蹊略带威胁地一笑:“不准扔,要吃得干干净净,一口都不准剩下。”   许成蹊:“......”   他看着少女一阵风地下楼,行至下一层的楼梯前时,还突然袭击仰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听她的话。   许成蹊独自一人静默地站在原地,左手端着玫瑰花的甜品蛋糕,过了很久,拿起小勺子,缓缓舀了一勺。   很甜。   *   时浅把倒计时牌上的「8」翻过去,感慨时间真特么的如指缝间的沙,攥得越紧,溜得越快——距离许成蹊离开她们学校,只剩下不到十七天。   而且最后两天还是月考。   丁檬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趁着何放在黑板上写题的时间,扭过头:“饿死了,有吃的没?”   时浅从书包里摸出一袋泡椒凤爪,在桌子下完成交接。   “没别的了?”丁檬看清时浅递给她的东西,咋舌,“这味道太冲了,估计我没吃完就被发现了。”   时浅:“还有辣条,变态辣的。”   丁檬:“......那还是这个吧。”   何放转过身,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时浅身上:“时浅,你上来把这道题做一下。”   时浅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把拆到一半的辣条塞进桌子,走到讲台,拿起粉笔开始审题。   同学们抬头看她一眼,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在纸上同步做题,等着时浅写个“解”字就下来。   过了许久,却见人站台上没动。   再一抬头,时浅竟是罕见地列了公式,龙飞凤舞的笔迹潇洒,微弯着腰,飞扬的粉笔末沿着她流畅的计算扑簌簌掉落。   “卧槽我没看错吧?时浅真的会做??”   “是不是之前看到过类似的题?”   “看到也不一定记得住啊,你见这姐啥时候认真学过习?咱学校常来蹭课的小狗都比她听课认真。”   同学们窃窃私语地小声讨论,都觉得时浅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纯属蒙的。   时浅解到第三问,有限的知识被榨干,潇洒扔下粉笔,回座位,仿佛没有看到一众惊奇又掺着怀疑的围观眼神,和拿书挡着嘴抓紧时间填肚子的丁檬心照不宣地一笑。   啧,激动什么呀,不就是解出了半道题,能不能对她的天才小脑瓜有点尊重?她早就说过她这么聪明只是讨厌学习,又不是学不会,一群人非瞧不起她智商,真以为她最近打鸡血似的天天熬夜是在对着月亮公公许愿呀。   何放检查过时浅的答案,欣慰颔首:“不错,时浅最近进步很大,这道题虽然不难,考察的也都是基础知识,但稍不细心就容易算错,刚才我在下面转了一圈,很多同学都吃了粗心的亏,漏算了一种情况,导致第三问上来就算错,来,回到我们这道题,接着时浅没做完的部分往下看......”   时浅把做错的题标上五角星,整理到错题本,从一堆教辅资料中找到其对应的专项精练,开启刷题模式。   “可以嘛七七,倒二刚才看你的眼神都有危机感了。”丁檬转过身,嚼着没吃完的凤爪,“你找学长当家教的事儿怎么样了?他要真答应你了能不能也让我旁听一下?艹,你这种学渣都能在他手里‘起死回生’,我现在是彻底对他学神的title心服口服,合着这么多年我学习没进步不怪我自己,都怪老师。”   时浅伸出食指,轻轻晃了晃:“不,是我悟性高。”   她懒洋洋地一抬眸,目光扫过自那次分享会后几乎全校人手一本的许成蹊学习经验笔记,大言不惭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你看这么多人都站在了学神的肩膀上,也就我,完成了一飞冲天的学渣逆袭。”   丁檬嘴角抽了抽:“乖,咱现在还是倒一呢,别飘,稳住。”   “没飘,仙女一直都是在天上的。”   “那七七小仙女,你亲闺蜜都快飞不起来了你还不赶紧拉她一把。”丁檬举着吃完鸡爪还没洗的手,作势要往她脸上抹,“要不是我知道你每天都缠着学长给你讲题我特么的都信了你,答不答应嘛~答不答应嘛~好姐妹不都应该一起上天。”   时浅嫌弃地往后躲,捻捻手指:“交钱不?交钱就允许旁听。”   “卧槽还给钱?学长那种谪仙般的人你和他谈钱多俗呀。”   时浅睨她:“仙子也要吃饭穿衣社交娱乐,哪样不得花钱?何况学长要真答应给我们补课,咱们占用的就是他的休息时间,而且还压榨了他的脑细胞和知识,就应该为他的付出付费,简称知识付费。”   丁檬一琢磨,觉得时浅说得也有道理,点头:“那你打算给多少?”   时浅伸出一只手。   “五百?行吧,挺划算的——”   “五千。”   丁檬扑通一声,险些跪地上:“五千一个月?!你疯啦?!培训机构发的小传单里五千都可以包上清华北大了!”   “清华同方和北大青鸟,注意审题。”时浅适时地提醒她不要被夸大其词的小广告欺骗,“你去哪儿找一个愿意每天都抽出时间,各科都能教,尤其数学和英语优秀得能拿满分的学霸给你一人开小灶?关键是还养眼。”   丁檬无言以对,许久:“那学长答应你了吗?”   时浅默了一瞬:“......没有。”   丁檬:“......噗哈哈哈,你等等让我先笑会儿。”   她笑够了,直起身,“合着刚才都是你的想象啊?七七,我以前真没发现你这么会做梦。”   白日做梦的时浅等她笑完,不慌不忙地在刚做完的一道题上打个对勾,一掀眸:“笑啥,我让学长今晚十二点之前给我最终答复,这不是还没到十二点。”   丁檬看看时钟:“还有六个半小时,有希望吗?”   时浅抿着张不服输的唇,短暂沉默,一张明眸皓齿的脸重又恢复自信:“没有希望那就创造希望。”   下午自习结束,同学们去吃饭,时浅啃着一面包,边做题边留意着手机,片刻,收到唐铭发她的消息,扔下面包,抽出一个试卷夹冲出教室。   走廊东侧,时浅和准备下楼的许成蹊迎面碰上:“学长,好巧,你去吃饭?”   “回办公室。”   “这么巧,我也正好要去你们办公室。”时浅压了压刚才因为急速奔跑微喘的呼吸,和他并肩,“学长,何老师说你大学时修了数学当二专业,真的呀?数学院和物理学院离得近吗?会不会有课程冲突?你平时都怎么安排时间的呢......”   一路上,时浅叽叽喳喳地找各种话题,许成蹊寡言地偶尔回答一个“嗯”,即将走到办公楼下,忽然停脚。   紧接是一声低沉的,毫无征兆的,“时浅。”   时浅一愣,认识他这么久,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名字,未语先笑的小脸即刻露出了一对小梨涡,正要说话——   “抱歉,你之前和我说的事,我没有时间。”   他平静看着她,一双多情的眼被镜框遮挡,色泽略浅的瞳仁闪烁着漂亮的光泽——那是晚霞穿透镜片留下的痕迹,而非他造成温柔错觉的本身。   时浅仰头直视着他,眸光一点点地审视着他说话的细微表情,忽然,甜甜一笑:“学长,我知道你开学后会很忙,所以不会要求你每天都给我补课,每星期抽出来半天时间就好,如果你改变主意,随时告诉我。”   远处忽起一阵长风,倦鸟掠翅归巢,固执而骄傲的姑娘朝他站近,一张脸在黄昏里美得万物失色:“学长,今年许的生日愿望,到明年之前都有效,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把今天的拒绝作废。”   后来离开江城的那六年,许成蹊无数次想,如果他当时改变主意,是不是结局就会与现在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 第13章 (旧识) “你是gay吗?”……   时浅在许成蹊后面进办公室,“咦”了一声:“何老师不在呀?”   她装模作样地四处找了一圈,转到许成蹊身前,“学长,何老师不在,你有时间给我讲道题吗?”   许成蹊正在开电脑的手一顿,抬眸看眼最近总是能挑着其他老师不在来问问题的姑娘,短暂沉默:“哪道?”   时浅在他旁边坐下,找出一张画满五角星的卷子,从正面划到反面:“这些,都不太会。”   许成蹊拿出笔,粗略扫过,发现不少题都是做出了第一问或者是几个简单的步骤,略带惊讶地看了一眼时浅。   姑娘骄傲地一挑眉,似是猜到他的疑惑:“学长,你之前给我划的重点我都认真整理了,而且都找了专项题练手。”   她一副求表扬的小表情,要是身后有尾巴,估计早就翘上了天。   许成蹊极轻地牵了下唇:“你最近是只做数学,其他科都没管过?”   时浅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赞同,摸摸鼻子,有些心虚:“当然不是,也会做英语和文综。”   许成蹊没拆穿,拿出一张稿纸,开始给她讲题。   黄昏的光细细密密地在窗外落幕,时浅离喜欢的男生只有咫尺,她认真听他讲题,偶尔心神跑偏,不受控的思绪盯着他俊美侧脸就脑补出了俩人在一起的故事,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触到了他的世界边缘,只需要再近一步,轻轻一戳,那无形的隔开俩人距离的薄层就会被破开。   可后来,时浅才知道,阻碍他们的从来不是少年老成的许成蹊固守的伦理道德,他全身禁锢着自己的那层薄却坚韧的结界,从未对她打开过。   距离晚自习还有半个小时,时浅伸个懒腰,装作消化不了的样子:“学长,剩下的明天再讲吧?我今天的脑细胞已经榨干了。”   许成蹊点点头,收起笔,开电脑准备工作。   “学长,你不去吃饭吗?食堂快关门了。”   许成蹊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忙碌,没再说话。   时浅走到门口,又转过身,一句酝酿已久的“学长,我请你吃饭吧”再也忍不下去,许成蹊忽然抬头朝她看来。   时浅眼睛一亮。   这木头是不是终于知道饿了?!要和她一起去吃饭啦?!   “刚才讲的那些题,可以作为你第二阶段的复习重点,如果能掌握百分之八十应该能够及格。”他语气微顿,仿佛没有看到时浅光芒闪烁的眼睛,“还有半个月月考,光靠数学一科提分进步不会那么明显,其他科也得跟上。”   时浅:“......哦。”   她就不该对木头的情商抱有希望!   被许成蹊这么一提醒,时浅觉得自己再邀请他吃饭就有些不合时宜,不情不愿地压下小心思,抱着卷子出办公室。   回去的路上,饥肠辘辘的肚子发起抗议,时浅绕过教学楼,径直去食堂小炒窗口点菜。   临近晚自习,食堂人寥寥,除了和她一样晚吃饭的学生就多为老师,时浅独自一人守着一个窗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英语。   饭还没好,她眸光忽地一凝,紧接抓起放在座位上的袋子,朝远处奔去。   许成蹊从还没结束营业的窗口打了份饭菜,转过身,准备就近落座,面前忽然飘过一道急刹车的影子。   “学长,好有缘,我们又见面了。”姑娘呼吸还有点喘,冲他笑出甜甜的小梨涡,拿起装试卷的袋子往他面前的座位一放,“你先坐,我去拿饭。”   说完,又一阵风地跑开,似乎生怕跑慢了许成蹊就会吃完饭先走。   许成蹊站在原地怔了几秒,放下餐盘,余光瞥见时浅随手搁置的试卷夹没放好,露出几张卷子边,摇摇欲坠。   他弯腰捡起,照原路装回,手指倏地一顿。   封面内页,夹在一沓试卷外围,格格不入却存在感极强的精美画稿,扑入许成蹊眼中。   与他本人重合。   淡黄的光氤氤氲氲地照下来,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线条,陌生而熟悉,是他从未想象过的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另外一种存在方式。   是他,但又因着作画人天马行空的创作,那张早已习惯收敛一切情绪的脸,被赋予了生动的鲜活的表情。   许成蹊敛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起身放好,平静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时浅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过来时,摘下耳机,随意放在试卷夹上,没发现那细微的几近悄无声息的变化。   “学长,食堂阿姨对你好像有些偏心啊。”时浅夹起一片培根,吹了吹,看到许成蹊堆得冒尖的菜,开玩笑。   这呆子,还真是老中青三代妇女通杀,阿姨平时给他们盛饭,舀起一勺起码要抖三次,放到小盘里只能勉强盖住底儿,而且每次都能精准地把肉抖下去。   许成蹊安静吃饭,没接话音,只是在看到时浅飘着一层红通通辣油的碗时,很轻地蹙了下眉。   时浅浑然不觉俩人简直是清淡和重口的两个极端,把没被辣椒充分浸染的年糕按下去,等着它淋满一身鲜亮的辣油,这才心满意足地咬了口。   饭吃一半,时浅看到许成蹊的餐盘已经见底,着急,连忙加快进食速度,结果被保温效果贼好的辣汤烫到舌头,直接成了火娃。   她睁着一双瞬间盈泪的眼,拿手扇风学七仙女的招牌动作拼命降温:“学、学长,我快吃完了,你等我——”   烫嘴rap还没说完,许成蹊已经放下筷子,时浅忙端起碗准备跟上,忽觉面前光一暗。   “蹊蹊,吃饭呢,喊你打球你怎么没来。”一身形高大的男生坐到许成蹊旁边,穿着球衣,手里转着陀螺似的篮球。   时浅脸一沉,冰冷的眼刀子就要射向这个称呼如此亲昵的男生,后者正巧朝她看来,一张有些熟悉的俊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圈,紧接惊喜地睁大眼:“哟,小浅浅,你都长这么大啦。”   时浅小脸愈黑:“喊谁小浅浅,我认识你吗?”   男生故作夸张地捂着胸口:“我是你扬扬哥啊,你忘啦,当年你在办公室补写作业,都是我一边陪你唠嗑一边帮你望风,你遇到不会的题还都是我帮你做的。”   “还有,你为了不想罚站还求我给你扎了个稻草人,穿着你的衣服,放走廊糊弄我妈,你那个时候也就一米六吧,才到我肩膀这。”他边说边拿手比划,看着坐在那依旧只露着一张小小巴掌脸的姑娘,惊奇,“你这么多年是一点儿都没长高吗?”   时浅睥睨地伸长腿,被他那句“我妈”唤醒久远的记忆:“你是杨老师的儿子,祁扬?”   祁扬嗯哼:“喊谁全名呢,没大没小,叫扬扬哥。”   时浅自动忽略,盯着祁扬自来熟地勾上许成蹊的肩膀,眼睛微不可察地一眯,慢吞吞地冷了音调:“学长,你不介绍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许成蹊淡淡扫过两个明明聊得热火朝天的旧友,正要走人,祁扬又把他按了下去:“小浅浅,你还不知道吧,你面前这位在你们学校兼职的许老师是我舍友,我俩一个专业的,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时浅下意识朝俩人裤子扫了眼,除了不合适,啥也没看出来。   “祁扬学长,连你都能考上江大,看来你们学校也没那么难考啊。”   祁扬一愣,不明白哪儿来的这么大酸味:“你扬扬哥是学霸好嘛?!什么连我都能考上,你让你们班第一考一个试试?别的不说,放眼全院,除了蹊蹊,在专业上我还没服过谁。”   时浅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祁扬说话有个加叠字的习惯,喊许成蹊叫蹊蹊,喊她叫小浅浅,就连自称都要叫自己扬扬哥。   “你真是自己考上的???”   不是时浅看他不顺眼故意抬杠,她认识祁扬时他上高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有一段时间一直没去上课,每天在她们学校瞎晃,那个时候江大附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还没搬到一起,祁扬他妈是她们班主任,每天都能在饭点时间看到准时出现的祁扬,从办公室拿走他妈的教师卡去校食堂吃饭,时浅那个时候刚上初一,还没适应一天竟然要上到晚上才放学的残酷节奏,经常因为前一天作业没写完和上课睡觉被赶到办公室补作业,时间一长,和吊儿郎当总以「吃货」形象出现的祁扬相识,对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学渣印象。   “当然不是——”祁扬贱嗖嗖地一笑,“我保送的。”   时浅:“......”   她怀疑江大最近几年扩招,保送名额跟不要钱的大白菜似的,乱送。   “小浅浅,你带手机没?来扩个列。”几人出去,本来是打完球顺便来食堂解决晚饭的祁扬也跟着站起身,看到时浅站起来后笔直笔直的大长腿,感慨,“小浅浅,哥哥现在相信了,你这么多年长的个子都长腿上了。”   时浅高冷一笑,加过祁扬QQ,快步去追已经走远的许成蹊。   祁扬拍着篮球跟上,见俩人也并不怎么说话,若即若离却又步调一致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有一种旁人无法插进的默契,而后在小花园前分开,一个去办公室,一个转身上楼。   他接起弹到花坛反射回来的篮球,盯着俩人背影沉思了一会儿,因为了解许成蹊性格并未往其他方面多想。   至于时浅——这小丫头不是还没成年吗?再出格总不至于朝老师下手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他脑海闪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去而复返的脚步,不知何时下来的时浅站到他面前,目光朝已经看不见许成蹊背影的暮色瞥了眼,收回视线,“祁扬哥。”   祁扬一挑眉,感觉刚才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恐怕被他轻视了——男孩子出门真的要保护好自己啊,不知道啥时候就被还在上学的小姑娘们盯上了。   “说吧小浅浅,刚才还喊我学长,这会儿哥哥又叫得这么亲,想从我这了解点啥?”   他话音刚落,却见姑娘用那双深而黑亮的眼直直盯着他,一张脸从未有过的严肃:“你是gay吗?” 第14章 (真笋) 她抬头,看到监考他……   时浅也觉自己有些冒犯,但这个念头从看到祁扬和许成蹊勾肩搭背的那瞬间,就占据了她全部心神,不吐不快。   尤其是一想到之前那个详细介绍过许成蹊的帖子,特意提到他从未交过女性朋友,一度被不少人以为性取向小众,时浅面对此刻他身边出现的唯一一个男性朋友不得不警铃大作,手起刀落地就斩断了昔年友情,把儿时玩伴划到头号情敌。   时浅紧紧盯着祁扬,发现他在听到她的问题后,脸色有些古怪。   只一瞬,稍纵即逝。   不等她看出什么,祁扬已经用那双略轻佻的狗狗眼翻她一大白眼:“这问题也就你敢当我面问出口,但凡换个人,老子就让他腿着进来,爬着出去。”   时浅呼吸一松:“所以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啊笨蛋。”祁扬气得想敲她头,被时浅躲开,恍觉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悻悻收回手,“这脑瓜里天天想啥呢,别见着长得好看的男生就觉得他们取向不正常,更不要看到两个好看的男生站一起就给他们拉cp。”   时浅挑剔地扫扫他,发现这么多年不见祁扬的脸皮已经厚到无人能敌的地步,忍了又忍才没泼他冷水。   “和哥说说,是我身上哪个地方不够阳气,让你得出我是gay而蹊蹊不是的结论?”   时浅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爪子:“你搭他肩膀,还试图勾他腰。”   要不是许成蹊一掌拍下,她怀疑这人的咸猪手下一步就要袭臀。   祁扬先是一愣,紧接大笑:“就这?”   时浅拿眼刀子剜他:“这还不够?”   这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啊,她从来没见过身体洁癖的许成蹊和人这么亲密。   “小浅浅,你是真不了解男生。”祁扬笑够了,捡起刚才笑得砸地的篮球,“好哥们之间都这样相处,勾个肩搭个背你顶我一下我摸你一下,越看着像耍流氓越不是真的,要真的心里有想法,躲都躲不及。”   “有想法为什么要躲?不应该时时刻刻想撩吗?”时浅没理解。   祁扬:“......你当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把心思写脸上啊。”   他拍着手里的篮球,要到嘴边的解释忽然咽了回去,换成另一个话题:“我说你刚才怎么老呛我,吃醋啦?啧啧啧,我要是告诉你我在学校时还能天天和你男神一起洗澡,你不得酸死。”   时浅冷哼,扬起下巴:“酸什么酸,以后都是我的,我随便摸的时候还不知道你脱单没。”   祁扬目瞪口呆,许久,冲时浅竖起大拇指:“小浅浅啊,就你这股自信到甚至有点不要脸的劲头,我还真没在其他追蹊蹊的姑娘身上看到过,说实话,你要追的不是蹊蹊,我估计没几个男生能顶得住你这攻势。”   时浅就当他在夸自己,一挥手,潇洒地丢下句“走了”,转身去教室。   月考前一天,晚自习结束,时浅在办公楼下等到许成蹊。   青黑色的天挂着点点不明显的淡星,夜已深,一盏盏路灯照亮灰暗的小路,衬得夜晚多了几许温柔,他从楼上下来,看到她,轻轻蹙了下眉,似是对她这么晚还没回家觉得不妥。   时浅假装没看到,微扬起脸,露着甜甜的小梨涡:“学长,考试结束你还会来学校吗?”   月考结束会放三天假,当天晚上公布成绩,假期第三天晚自习前返校,而后正式开学,时浅无从得知许成蹊正式离校的具体时间,所以这一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宁,一想到这晚也许就是她还能在学校见到他的最后一天,就再也静不下心,不管不顾地就丢掉一堆还没复习完的功课来找他。   许成蹊没回答,只是看眼手机:“你该回家了,明天还有考试。”   时浅自动忽视,跟在他旁边:“学长,如果我这次考试进步五名,可不可以往你要一个奖励呀?”   许成蹊平静地瞥她一眼:“不可以。”   时浅:“......”   还真是一点幻想都不给人留。   “那要进步多少名才可以?”时浅停下脚,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目光被风吹起他衬衫时若隐若现的轮廓吸引,脑海中不受控地想起不久前祁扬和她得瑟的那句“我和你男神天天一起洗澡。”   这线条,要是再淋满水湿身,应该更好看。   等时浅从幻想的场景中回过神,她已经朝许成蹊靠近,手指缠着他衣角,指尖轻轻沿纤薄的布料游走。   没等她更近一步,手里蓦地一空。   男人冷着脸退后,平整的衬衫被她揪得起褶,那目光也似是亟待磨平的利刃,提醒着她不要逾矩。   时浅无辜地眨眨眼:“刚才起风了,我怕你走光。”   许成蹊听着这漏洞百出的借口,转身出学校。   “学长,你还没回答我要进步多少名才可以。”时浅小跑跟上,看到路边停车等她的司机,熟视无睹地走过,背在身后的小手悄悄摆了两下,“学长,好歹说个数字,就当激励我,说不定我一开心,超常发挥,进步不止五名呢,当然,我要是没做到你也没受什么损失嘛。”   许成蹊对上她期待的目光,不知为何,要到嘴边的“多少名都不可以”没能说出口。   须臾,他移开视线:“班级前十。”   时浅嘴角抽了抽。   她现在连夜买个站票去给班里后二十四名同学送贿赂还来得及吗?!艹艹艹!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满校园的笋都被他夺完了!   许成蹊看到想炸毛又不知道从何炸起比较合适的姑娘,失笑,若无其事地扶扶眼镜,丢下句“好好考试”,径直走人。   时浅冲着他背影磨了磨小爪子。   最好不要让我做到,否则,否则,我一定逼你玩「禁忌之恋」!   翌日,吃过早饭。   时浅和丁檬收拾东西去考场,已经从时浅生无可恋的脸色得知许成蹊提出了何种变态条件的丁檬抱抱如上刑场的闺蜜,隐晦地暗示她:“要不,一会儿看看你附近有没有学习好的熟人,给他点好处让他助你一臂之力?”   时浅大眼一瞪,义正辞严地拒绝:“开什么玩笑,我要凭自己的本事征服他。”   学渣虽然渣的程度各有不同,但不代表没有自己的底线,好比时浅,她的底线就是从来不作弊。   她要想,至于这么多年都没考到过倒二吗?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丁檬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闻言没再坚持,和时浅进考场前,远远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站在同一个教室门口,飙了句“卧槽”,“七七,我觉得天助你也!”   时浅疑惑看她。   “你前方三点钟方向,那个黑裤子篮球鞋的男生看到没?咱年级第五。”丁檬压低嗓音,“一会儿如果你俩挨着,你让他把做完的卷子稍微往你这边露一丢丢,看不看随你,但估计随便看的两眼都够你进步好几名——这可真是老天爷都在帮你,头一次随机打乱分考场都能让你遇到火箭班的熟人,今日份的幸运大礼包啊。”   时浅蹙眉:“能让我对着学长的脸考试才叫幸运,算了,我才不想借助外力,再说我们又不认识,他凭什么帮我。”   丁檬:“???!!!你说啥,你们不认识?草草草这真的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心酸的笑话。”   她同情地看眼时不时朝她们行注目礼的赵鼎,帮一脸莫名其妙的时浅唤醒往事:“咱上高一时和他一个班,他那个时候还追过你来着,结果被你一句‘不喜欢学渣’刺激到,发奋图强从此走上学习巅峰,再没掉出过文科火箭班。”   时浅惊讶。   还有这事儿?她嘴上功夫这么厉害,咋没把她自己说到班级前十啊!!!   啊啊啊啊啊啊!!!   “太惨了,本来多好的为爱上进的励志暗恋故事,之前碰到我他还总问我你现在怎么样,结果连名字都不配在你这拥有。”   时浅:“喜欢我的那么多,我怎么记得过来。”   她抬眸,恰好对上赵鼎朝她看来的目光,男生友好地冲她一笑,她冷淡颔首,“等我考上江大,最励志的暗恋故事就是我了。”   丁檬:“......乖,咱还是考到班级第十再做梦吧。”   进考场,时浅座位在最后一排的中间,坐下后,赵鼎走到她左前方位置,放下文具袋,扭过头,露出与方才一样温和又带点羞赧的笑容:“时浅,还是第一次和你分到一个考场。”   时浅正在抓紧时间默背古诗词,闻言不耐烦地“嗯”了一声,捂着耳朵继续临阵磨枪。   门口传来哒哒哒的清脆脚步,哄闹的考场即刻安静。   张清进门,环视一圈,目光掠过最后一排的时浅,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紧接敲敲桌子:“还有二十分钟考试,想去厕所的抓紧时间。”   一阵窸窸窣窣的小动静,许成蹊把手里的密封袋放下,回身在黑板上写下科目和考试时间,苍劲有力的字体留下细微的摩擦,惊醒一直低头默背的时浅。 第15章 (作弊) “不承认,按零分处……   许成蹊回过身时,就看到姑娘支着头,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微微笑着看他,张扬又安静,清晨和煦的阳光落在她脸,肌肤无暇,小小的美人尖和梨涡被勾勒得精致,恍若造物主最得意的上乘之作。   预备铃打响,监考老师开始拆密封袋。   答题卡、试卷、草稿纸,许成蹊发到时浅的座位,姑娘一本正经地坐着,细腰挺得笔直,垂在桌下的小手却是飞快地拽拽他衣角,往他口袋塞了个什么东西。   第二遍铃声响起以后,正式开考。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沙沙声,张清和许成蹊一人占据一个角落,互不打扰地监考,不同于后者的安静,张清似乎并不怎么闲得住,时不时起身,从前排晃到教室后排,高跟鞋踩着地板留下一阵刺耳的音符,像变了调子的小提琴。   一上午,张清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次,时浅被反复在她耳边拉锯的高跟鞋吵到,提醒自己下午一定记得带耳塞。   考完试,许成蹊收答题卡,姑娘有些懒散地趴桌上,下巴埋入臂弯,只露着一双剔透清亮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答题纸被她压着一小侧边缘,他抽了一下,没抽动,正欲开口,时浅坐起身,小小声地说了句“你都没看我”。   她嗓音压得低,教室内外又一片嘈杂,许成蹊只模糊捕捉到几个音节,没听懂,低头对上姑娘深黑的眸光,莫名从她轻轻软软的嗓音品出了一丝委屈。   直到送完试卷,得以空闲的许成蹊这才看到时浅考试前塞进他口袋的小纸条,无奈地摇了摇头,古井无波的眼难得地微微起伏——「学长,如果提前答完卷,用眼睛调戏监考老师,应该不过分吧?」   后面附着一个可爱的小表情。   下午考数学,进考场前,时浅遇到何放,和蔼可亲的老头笑呵呵地提醒她:“时浅啊,我可还记得你和我保证这次月考至少进步五名,有信心吗?”   时浅霸气地一挑眉:“您等着,保五争六,绝对给您长脸。”   旁边一众路过的同学听到,都觉时浅在吹牛皮,当着老师的面没敢笑太大声,时浅漫不经心地无视,进考场坐下,脑海里默记许成蹊给她讲过的知识点。   一桌之隔——   把时浅那番牛皮听进心里的班级倒二危机感丛生,瞅了一圈,唯一一个学习比他好而且还认识的就是同班的万年倒三,他如溺水的人抓到稻草,忙拿出一张出教室前随手薅的数学卷子,指着一道忘写答案的题问他:“这道题咋做的?”   倒三装模作样地拿起来,研究片刻,掏出根笔写写画画:“你算是问对人了,老师讲这道题时我刚好听了......   俩人脑袋对脑袋,把题干从头到尾反复念了三遍,而后叽叽咕咕地列坐标,一个敢讲,一个敢信。   时浅听他们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实在忍不下去,回过头,伸长笔在图上一画:“讲错了,第一步应该是先以这俩向量所在直线为y轴z轴,建立空间直角坐标系。”   倒二倒三同时抬头,二脸震惊,虽然时浅长得美,但这一刻忽略女神首次纡尊降贵带给他们的心猿意马,俩学渣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尊严挑衅——你丫倒一啊,连续两年数学没上过五十分,有啥资格对我俩指指点点啊!我俩再差,加一起能比你倒一还差吗?!   时浅被他俩想怒又不敢怒的眼神一瞪,耸耸肩,收回自己一时多管闲事的手,不远处的赵鼎围观完全程,正想替时浅说话,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   张清人未至,声先到,隔着敞开的门远远看到几个人扎堆坐在一起,眉毛一蹙,认出其中熟悉的学渣面孔,阴阳怪气地说:“临时抱佛脚也没用,赶紧回自己的位。”   时浅拿出耳塞,收起除了文具袋以外的东西,目光盯着在张清后面进来的许成蹊,轻轻弯了弯眸。   耳塞挺好使。   开考一个小时以后,时浅几乎没再听到聒噪的高跟鞋,认真答题,准备翻面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试卷。   “拿出来。”   她顺着这只明显属于女人的手往上看去,只看到张清嘴巴一张一翕,也没听清,摘下耳塞疑惑道:“怎么了?”   张清拿起她几近答满一半的答题卡,脸色阴沉:“小抄,还有别人给你传的答案,都拿出来。”   话音刚落,听懂她怀疑自己作弊的时浅气笑了,摔下笔往桌上一扔,一张脸彻底冰冷:“你要是能从我身上找出半张和考试有关的纸,就算我作弊。”   时浅声音冷而狠绝,听到动静的同学不约而同回头,看到被抓的是时浅,一时间说不清是该相信还是怀疑——这姐常年倒数第一,没道理这会儿突然作弊啊。   但想起时浅上考场前和何放说的那番话,又觉好像不无可能。   “我看你是知道我找不出来。”见时浅还敢和她犟嘴,张清脸色愈发难看,环顾四周,最后落在与时浅一桌之隔、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赵鼎身上,“谁帮她作的弊,现在承认,我算你这科分数有效,如果不承认最后被我抓到,和她一样按零分处理。” 第16章 (反转) 夜深,她还在等他,……   时浅算是看明白了, 这是心里脏就看什么都脏,因为对她学习不好的印象先入为主,所以只要她能答出试卷就是有人在帮她作弊。   时浅眸光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濒临爆发边缘的怒火在听到那句直接宣判死刑的“零分处理”时,瞬间冲破理智,抓起文具袋就要离场申请调监控, 一只温热干净的手却忽然将她按下,微微用力, 带着一贯的沉静而不容忽视的力量。   “继续考试。”男人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前,颀长身影在地上包裹着她孤立无援的影子, 从张清手里拿回她的答题卡和试卷,抚平被弄乱的褶皱, 放到她桌上。   他回眸看她一眼,一双古井无波的清眸第一次多了其他情绪, 温和而沉静地安抚着她,恍如湮没一切污泥的深潭。   时浅心里如火山般濒临极点的暴躁无声无息地安静下来, 压下火,“嗯”了一声。   因着突然冒出的许成蹊横插一杠,颜面扫地的张清黑着脸, 疾步跟上已经转身离开的男人:“小许,你什么意思?主监考官是我, 场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应该由我决定,你凭什么准许她继续答题?你难道看不出来她是在作弊吗?”   许成蹊停下脚,一双黑沉沉的眼直视着她:“恕我眼拙, 我没看出来。”   他人长得清俊,不言不笑时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傲,往常在办公室时甚少说话, 但大体温和没教人觉得有多硬茬,可这会儿用那双似看穿一切的眼睛俯视着人,张清只觉得自己心底掩饰的偏见被他一览无余。   她恼羞成怒:“你才上班几年?哦不你还没正式上班,没出校园的毛头小子当然看不出来了。你见过几个学生作弊被抓到会承认的?那赵鼎就坐在时浅左前方,只需要把做完的答题纸往她那边一挪,时浅想抄多少就能抄多少,这不是作弊是什么?你看不出来只能说明她抄的手段高明!”   许成蹊眸光平静:“我只看证据,如果你有证明时浅真的作弊的实据,拿出来,考试结束后调监控一起呈报学校。”   “证据就是她的答题卡!”张清冷笑,“这姑娘一直都是班里的倒数第一,数学从来没考及格过,你再看她刚才的卷子,答得满满当当,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许成蹊嗓音微冷:“主观臆断不能作为你随便指责一个学生作弊的证据,现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如果你拿不出其他证据,就请安静等考试结束。”   “好,好,你就包庇她,考完这一科我就去调监控,我不信她一个字没抄。”张清打从心底厌恶差生,根本不相信时浅,被许成蹊再三阻挠后,踩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去最后一排,一双眼鹰隼似的独独盯着时浅一人。   时浅在密不透风的目光牢狱中逐渐冷静下来。   静下心,继续答题。   这人不是不相信她能考出好成绩吗?那她就当着她的面狠狠打脸,要她为自己的无知偏见付出代价,而且——她不想让许成蹊失望。   不管是为了那个已经不可能做到的奖励,还是为了他什么都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表达的信任。   交卷铃声响起时,时浅还有两道大题没来得及做,她冷着脸看张清收走她答题卡,目光落在她空白卷面时毫不掩饰的嘲讽,直起身,嗓音冷若刀锋地劈开嘈杂的空气:“我要求看这场考试的监控,证明我没有作弊。”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卧槽时浅干啥呢,这事儿不都过去了么?”   “你当这姐和咱们一样是任人揉捏的橡皮泥啊,肯定是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咽不下这口气呗。”   “艹,还好我这门没搞小动作,要是最后查出来时浅没作弊逮到我们,那他妈的就亏大了。”   张清没想到时浅会主动要求查监控,冷笑起来:“好,我也想看看你这场到底是怎么在我眼皮子底下抄的。”   她边说边加快收卷速度,把一沓子答题纸甩得哗啦啦响,似是觉得自己身为老师的权威受到了极大挑衅。   时浅跟着他们去监控室的路上,关于她「作弊」的事已经传遍全校。   丁檬从隔壁考场跑来找时浅时,一路上听说了不少版本,什么「时浅当众摔笔,撕毁试卷欲证清白」、什么「时浅和监考老师大吵一架,不承认自己作弊」,听得她胆战心惊。   这丫头可别一时犯糊涂,真把答题纸撕了啊。   丁檬火急火燎地冲进保安科,远远看到时浅独自一人坐在走廊,靠着墙,两条细长的腿悬在空中,投落的长影纤细而柔弱,叫人心疼。   她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在时浅旁边坐下:“七七,你还好吗?”   时浅摇摇头,脑袋有些倦怠地抵着墙壁,微阖着眼:“不太好。”   丁檬摸摸她,没追问,从兜里找出两颗水果糖,拆开一个葡萄味的递给她:“来,吃点甜的缓解下。”   时浅心不在焉地接过,“咯嘣”一下咬碎,弥漫的酸甜在她舌尖融化,也使得她倏然睁开的双眸愈发清明。   她转过身,一把抱住丁檬,瞬间飞扬的小脸盈着笑:“啊啊啊啊啊我及格了!!!”   “嗯?什么及格?”   “数学呀。”时浅一脸认真,“我本来以为有两道大题没做,肯定及格不了了。”   丁檬:“???!!!合着你刚才愁眉苦脸的是在算你能考多少分?!”   艹啊!白担心了,眼泪都酝酿好了。   “对呀。”时浅粗略估完分,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但是一想到如果没有被张清污蔑平白损失的时间,她本来还可以考得更好,那点不合时宜的雀跃立刻烟消云散。   她抬眸,看到走廊上由远及近的几道身影,站起身,冲中间一脸严肃的老头微微颔首:“何老师。”   来的正是刚被许成蹊请来的年级组长何放。   何放推推老花镜,双手负后,目光审视又有些复杂地扫过时浅,须臾,在她不卑不亢且澄净的对视下,脸色稍霁。   “时浅,你在外面等着。”说完,他转过身,准备随张清和许成蹊进监控室。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何老师,如果最后证明我没有作弊,我希望张清老师向我道歉。”   众人脸色齐变。   不等何放开口,觉得自己受到天大侮辱的张清气急败坏道:“反了天了,哪儿有老师和学生道歉的?!你这孩子就算最后证明没作弊,那也是应该的,我这是提前帮你扼杀不该有的念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道理不懂吗?!”   好一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污蔑了人,一句轻飘飘的“你这次没做错事不代表下次不做错”,就将带给别人的伤害一笔抹杀。   时浅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学生作弊是全校通报加记过,凭什么老师做错事就一点惩罚都没有,如果不是张老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随便污蔑我作弊,我不会损失考试时间更不会影响答题思路。”她语气微顿,冰冷而高傲的目光直视着面前不配为人师表的老师,“我首先是独立的个体,其次才是一个学生,作为独立完整的人格,你做错事,和另一个独立完整的人格道歉,无可厚非。”   暮色的光穿过狭窄的长廊,映得少女一张不惧威严的脸干净,咄咄逼人的视线无不彰显着她特立独行的性格——那是自小在宽松自由的家教氛围中成长才能培养出的强大底气。   张清全身血液直往脑门儿冲。   “你,你,就算再给你半个小时你也做不出来!”   时浅冷着脸:“我做不做得出来是由我每天学到凌晨三点的学习成果决定,而不是由你建立在偏见基础上的信口雌黄决定。”   这句话后,一直不曾言语的许成蹊微微动了下眸,向来波澜不惊的深潭如有长风掠过,短暂而无声地,激起涟漪。   时浅懒得再和张清争辩下去,抬眸转向何放:“何老师,只有道歉不能弥补整件事对我造成的伤害,现在全学校都误以为我作弊,到时候成绩出来,我考得还行,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我‘作弊’的罪名。”   张清闻听此话,怒不可遏:“时浅,你是想让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你道歉吗?!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只要我还是这个学校的老师,我就不可能和你一个学生道歉!”   时浅嗤笑:“张老师,你未免把我看得太小气了。”   她一扬下巴,点点墙上随处可见的通知栏,“我觉得咱们学校的通知栏有点单调,只有荣誉榜和批评榜,应该再加一栏,把我这种被污蔑的人洗刷冤屈的通知也放上去,能更加体现咱学校的人文关怀。”   丁檬嘴角抽了抽。   这丫头就是想让学校发个她没作弊的澄清通知,还非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害她还真以为要加什么有趣的栏目。   何放没好气地看眼结果还没出就要条件的鬼丫头:“用不用再弄个进步之星的榜单?”   “好主意。”时浅煞有介事地点头,“我肯定能高居榜首。”   许成蹊低头扶扶眼镜,无声低笑。   “哼,真进步五名也没啥值得贴出来的,等你啥时候考到班级前十再说。”何放面有不悦地扫扫还杵在那试图斥责时浅的张清,示意许成蹊推门。   时浅在后面委屈巴巴地嘟囔:“要不是我数学没考好,说不定真能考第十呢。”   丁檬:“......那你可真的是能去参加最强大脑了。”   刺眼的白炽光照下来,工作人员调出监控,张清靠得最近,一双常年戴高度近视镜而凸起的眼球几乎要贴在屏幕,片刻不离地盯着时浅的一举一动。   许成蹊站在外围,静如深潭的眸光注视着几无进展的屏幕,偶尔分了心,飘飘荡荡的思绪就被外面细碎的声响悉数裹挟。   “......七七,这要等到啥时候?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吧?”   “我没胃口,你去吃吧。”   “怎么了?还在想下午的考试吗?”   “不是,在想明天的,希望文综我能考得好点......嗯,我知道考不了第十,但我也不想离他的要求差那么多......好了你快去吃饭吧,一会儿帮我把书带过来......”   何放摘下老花镜,揉揉眼睛,拿衣角擦拭镜片:“小张啊,我这也跟着你看了快四十分钟了,时浅这孩子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抬,胳膊也没放下过桌子,去哪作弊?难不成她还跟哪吒似的长了六条胳膊?”   张清脸色早就挂不住,死撑着不肯承认自己看走眼:“再等等,这还没到一个小时。”   何放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口气,重新戴上老花镜,勉为其难地继续看。   就在这时,张清忽然一声疾呼,催促工作人员快暂停,嗓音都带着扬眉吐气的激动:“放大,快,把这部分放大!”   许成蹊眸光微沉,瞬间锐利的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屏幕。   四十三分二十秒,时浅左前方的赵鼎动了动身,本来压在胳膊下的答题纸露出一小部分,黑色字迹恰对着此时支着头冥思苦想的时浅。   “我就说是有人帮她作弊!”张清终于证明自己眼光,喜形于色的唾沫随着快速翕动的嘴四处喷洒,每一滴都沾着「我要好好教训这姑娘」的洋洋自得,“何老师,许老师,现在证据摆在这,还有啥说的?”   何放拿手推推眼镜,眯起眼正要仔细看,身后响起一道规整如AI的没有丝毫起伏的嗓音,“每个教室一共三十个座位,每张桌子前后间隔至少七十厘米,左右间隔至少八十厘米,赵鼎位于时浅左前方,从她的角度去看赵鼎答题纸,距离至少在一百零六厘米以上,即使时浅视力不错,看清一米之外米粒大小的潦草字迹也需要花费一定时间,而监控器中四十三分二十五秒,时浅就低下头继续做题,同一时间,赵鼎也将答题纸翻面,整场考试的前四十三分钟时间俩人都无其他多余动作,你却通过这五秒无法判断是巧合还是预谋的视线差就得出赵鼎帮时浅作弊的结论,恕我不能苟同。”   张清被许成蹊一大段冰冷机械的推断问懵时,何放反应过来,仔仔细细地把这段监控前后十秒的内容重新看了一遍,点头:“我赞同小许说的,我们不能因为时浅在这段时间往赵鼎的座位看了几秒,就草率地得出她作弊的结论,疑罪从无,这几秒钟下不了什么定论,基本可以排除时浅作弊的可能。”   张清瞬间清醒,一张脸再度变色:“怎么就排除了?如果他俩的答案一模一样呢?!我要看他俩的答题卡!”   何放听到这儿,实在是觉得张清有些没事儿找事儿:“题都一样还能答案不一样?合着时浅写出来了就是作弊是吧?胡闹!”   张清硬邦邦地回:“我不相信时浅光靠她自己就能答出那么多道题,我看了她高二最后一次月考的成绩单,不怎么样,时浅的数学水平您身为她老师应该最清楚,就算她最近每天学到凌晨三点,她还真的就能在短短一个月内从倒数第一逆袭成功?进步要这么容易,她以前干嘛去了?!”   许成蹊冰冷抬眸,平薄的镜片遮盖了他眼底讽刺,无声无息地笼罩着面前唾沫飞溅的女人。   何放摆摆手,似是有些动摇:“小许,去把他俩的数学卷子找出来。”   许成蹊不动声色地蹙了下眉,出门去办公室。   走廊响起一道细微的声响。   几乎是同一瞬——   坐在长椅上默背书的时浅倏地扬头,看到许成蹊,甜甜一笑:“看完监控了吗?你饿不饿呀?我给你带了糖。”   说着,要拿给他,身前却忽然压下一道暗影。   许成蹊目光微垂,落在少女摆着数枚糖果的掌心,轻摇摇头,安静看着她:“先去吃饭。”   “怎么了?”时浅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安,拽着他衣角,跟着他往外走去,“还没看完吗?不是只需要看前一个小时的么?你这样我突然有点慌,可我真的没作弊啊。”   许成蹊停下脚,平静如常的眸光穿透镜片,随着窗外稀薄的日光将她一同笼进了眼底:“不会有事。”   他嗓音温和,干净而不容置疑,“既然自己问心无愧,何必在这里等着让人以为你心虚。”   时浅一挑下巴:“我才没有心虚,我只是想早点拿到洗刷我冤屈的结果。”   她说完,见许成蹊不为所动地看着她,耸耸肩,“好吧,那我先回教室。”   许成蹊眉峰微蹙:“先去吃饭,明天还得考试。”   “可你也没吃饭啊。”时浅这会儿是真的没胃口,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里的几颗糖,再次递给他,“要不咱俩一人分一半,就当晚饭吃了。”   许成蹊看到她亮晶晶的眼,迟疑几秒,随意拿了一颗。   “学长,你喜欢吃芒果味的啊?”时浅被许成蹊难得纵容自己,立马得寸进尺,“好巧,我对芒果过敏,以后我没法吃的芒果味东西都可以由你承包了。”   许成蹊正要撕包装的手一滞,面无表情地睨她,见好就收的姑娘早已轻快地迈下台阶,回眸冲他一笑,挥挥手:“学长,一会儿见。”   许成蹊找到俩人卷子回监控室时,张清已经把后面的监控内容快速过了一遍,终于死心。   何放拿过时浅的答题纸,粗略一扫,脸上皱纹舒展开来:“这丫头最近是真的没少下功夫,比我预想的还要进步大得多。”   张清冷笑,把监控调到四十三分二十秒,放大,盯着俩人的答题纸比对,寻找疑似赵鼎泄露给时浅答案的那道题。   何放在旁边没好气地说:“真的一样也不能说明什么,题是我出的,相同题型我在课堂上也讲过,时浅当时听得很认真。”   张清此刻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对在她看来明目张胆包庇时浅的何放出言不逊道:“何老师,您这是在暗示您泄题吗?”   “哼!我泄题?我泄什么题!”   “您要真的是在考前给他们画了重点我倒还能理解时浅为什么考这么好。”张清仿佛没有看到何放气得吹胡子瞪眼,仔仔细细地继续一题一题地缩小范围,忽然,“就是这道!你们看,连开头都——”   嗓音戛然而止。   紧接是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怎么可能?!”   何放诧异地从张清手里夺回试卷,两相对比,愣了愣,大笑起来:“哈哈,这丫头是真的聪明啊,这个解题思路我倒是没想过,比我给的标准答案还要简单一步啊。”   他看眼一直没说话的许成蹊,笑容愈发亲切:“小许,这么简便的方法,应该是你教的?”   许成蹊朝时浅的卷子扫了一眼,微颔首,眼底似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嗯,时浅有几次来办公室问题,您不在,我给她讲过一道类似题型。”   张清反反复复地核对,最终,面对她亲手找出来的疑似时浅作弊但却解题思路完全不同的同一道题,再也无话可说。   她胸口堵着一团发不出去的闷火,铁青着脸扔下试卷:“我会当面和时浅承认这次是我看错了,但我希望学校不要再发澄清通知,没有作弊又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我还是那句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对她这种差生,多点心眼总比不管她的好,我认为这件事上我没做错。”   何放皱眉,正要说话,许成蹊冰冷地朝她看去:“先把学生分等级再区别对待,从出发点上就已经错了,希望你日后遭遇某些被污蔑之类的无妄之灾时,也可以用「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精神原谅对方。”   说完,冲何放微微颔首,转身走人。   “你!你给我站住!有你这样咒人的吗?!”张清气急,指着许成蹊背影怒道,“何老师,你听听这是重点大学教出来的学生能说出口的话吗?!这样的人以后进我们学校,教育孩子怎么敢叫人放心!我坚决反对——”   “我觉得小许说的没错。”何放起身,抬手一压,止住张清目眦欲裂的喷火,“教书育人,我们不光要给孩子们传授知识,更要教育他们诚实正直,没有证据就因为先入为主的差生偏见随便质疑学生作弊,这件事本身就是你不对,你都没想过这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小张,错就是错,什么都别再说了,考完试你在办公室等着,我把时浅叫来,说开后我会在公布成绩之前发澄清通知......”   “心理阴影”大得能盖一栋楼的时浅此时正坐在食堂,面前堆着一堆零食,边吃边复习。   “......实践是认识的来源和检验认识真理性的唯一标准......”背到一半,恍若心有所感,时浅抬头,看到朝她走来的许成蹊,未语先笑,“学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是不是在我心里装了蓝牙呀?”   许成蹊对这句调戏自动免疫,目光扫过面前明显不能当饭吃的辣条薯片,有些不赞同地蹙了下眉,但什么都没说。   “你没在教室。”他言简意赅地表清来意,“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考完试何老师会让她和你道歉。”   时浅点点头,见他说完就要走,忙站起,“学长,你不是还没吃饭,一起吃吧。”   许成蹊低头看着她刚吃完辣条就拽他的手,额角跳了跳:“放开。”   “我用这只手吃的。”时浅忙挥挥另一只沾满辣椒的爪子,眨眨眼,“现在这只是干净的。”   许成蹊:“......”   深呼吸,从她这只蹭满油墨也并没干净到哪儿去的爪子里抽回衣服,去窗口打饭。   时浅把没吃完的垃圾食品装进袋子,也去买了份饭。   “学长,你是不是应该稍微降低下条件标准呀?”时浅一点都不饿,纯粹为了和许成蹊多呆一会儿,拿勺子搅着一份蛋炒饭,迟迟没动,“数学我本来可以考得更好呢,说不定就因为少做的那两道大题,和你提的要求错了过去。”   许成蹊差点儿呛到。   正要找水,面前推过来一只小碗。   “我没动。”食堂夏天会有免费的绿豆粥,时浅并不喜欢喝,但见许成蹊盛了一碗,也就装模作样地弄了同款,这会儿见他的喝完,就把自己的推给他,“学长,你刚才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我说得没错啊,两道大题二十分呢,写个解字就能拿0.5分。”   许成蹊:“......不会。”   “嗯?会啊,以前我都是写个解,剩下的不会做就放在那里,老师就会给我0.5分。”   许成蹊:“......我不会给。”   这种一看就是因为卷面太干净才给的同情分,给了也没什么用,何必多此一举。   “那被分到你手里的卷子岂不是很可怜?连个安慰奖都没有哦。”时浅对这些同学深表同情,“还好你改的是物理。”   她说着,冲许成蹊眨眨眼,卖萌,“学长,看在我损失二十分的份上,可不可以把班级前十改成班级前二十五呀?我觉得这个条件我还可以‘殊死一搏’。”   许成蹊自动无视,反问她:“你觉得,这两道大题你能保证拿全分?”   时浅一噎,心说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要能拿全分早在你这蹬鼻子上脸了。   她一边腹诽一边又往前倾了倾身,一双微微挑起的眼直勾勾盯着永远能忽略她颜值只抓她漏洞的许成蹊:“我能做出来第一问,应该能拿六分吧?加上这六分,我至少可以多进步一名。”   出乎她意料,许成蹊居然爽快地点了点头,放下筷子,把吃干净的餐盘摞一起,走之前,似是极轻地扬了下眉。   “那就放宽到第十一名。”   时浅傻眼了。   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这么小气!把我的绿豆汤吐出来!啊啊啊啊啊!   两天的月考眨眼结束。   翌日换了监考老师,加上心里憋着一口气,时浅答题时仿佛买了外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自我感觉发挥超常,回教室前,听说前两门的成绩已经出来,忙加快脚步,想拿到成绩早点去和他分享。   还没进教室,一排排注目礼齐刷刷从四面八方朝她投来。   惊愕,难以置信,还掺着两道不合时宜的崩溃——崩溃的正是倒二和倒三,俩难兄难弟抱头痛哭,还没想通自己稳居多年的位置咋就被人反超了呢。   “呜呜呜,你说,她这算不算抛弃咱们的学渣联盟?说好的一起学渣到老她却偷偷进步,呜呜呜以后我再挨骂谁替我分担火力啊......”   “别哭了,哥的日子也不好过,你现在变倒一,我变倒二,回家我就得跪方便面,我刚和我妈下了保证,毕业前绝不退步一名,呜呜呜我就不该瞎立什么flag......”   丁檬笑嘻嘻地朝时浅挥手,手里拿着她的试卷。   “七七,可以嘛,直接数学一门就干掉了倒二倒三,进步两名,老何头改你卷子时一定高兴地合不拢嘴。”   时浅一勾唇,看着不多不少刚好九十分的成绩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总算没辜负她这么多天熬出的黑眼圈。   当然,还有对她的表白总视而不见,却会耐心帮她讲题梳理重点的某个呆子。   想到某人,时浅再也呆不住,把卷子往书包里一塞,去办公楼。   路上遇到何放。   “来,时浅,我正好要找人去叫你,你张老师在办公室等着你了。”何放对时浅这次的成绩非常满意,脸上却依旧板得严肃,“这次考得不错,但千万不能骄傲,进步五名简单,再往前可都是底子比你好得多的学生,想超过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时浅心里清楚,乖巧地点点头:“您放心,我起码等考到班里前十才会翘尾巴。”   何放被她逗笑:“你这丫头,数你最鬼。”   办公室里没几个老师,想来是已被何放提前支走。   时浅进屋,看到张清黑着张脸站办公桌旁,手里端着一杯菊花茶,大概是在提前败火。   她抬眸朝时浅扫了一眼,放下杯子,深呼吸,也没走近,只是目不斜视地盯着窗外说:“时浅,昨天的监考是我失职,误以为你作弊,现在我向你道歉。”   说完,她抿口茶,顿了又顿,才像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似的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时浅懒洋洋地站着,听了一句毫无诚意且敷衍至极的道歉,余光看到何放咳着嗓子似在提醒她适可而止,一耸肩:“ok,我原谅你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完全对标张清的态度,随意至极,可不知怎的,张清一张脸却愈发难看,刚喝的菊花茶仿佛没起任何作用就原地蒸发了一干二净。   “何老师,那我先走啦。”见许成蹊不在办公室,时浅也没再逗留。   何放挥挥手,心里感慨这孩子气人是真有一套。   “你说,她是不是故意的?非要加那几个字,原谅我?我做错什么了需要她原谅?!”时浅刚走,张清抚着起伏的胸口跌座位,气得鼻孔一张一翕。   “哎呀你和她较什么劲儿,这孩子就这脾气,家里惯的,不太会考虑人。”旁边一个女老师低声劝道,“人爸妈有钱,宠出这样的女儿也乐意,平时教导主任都对她睁只眼闭只眼,咱啊也少管那么多......”   时浅坐在葡萄架旁边的石凳上,就着玫瑰色的晚霞,捡起一颗掉在地上的青提,用水冲冲尝了口。   艹,好酸!   她酸得五官都皱成一团,忙吐掉,扔进垃圾桶,转过身时,对在晚风里摇晃的葡萄架吐舌头:你又没熟你掉下来干嘛呀,浪费感情。   吐槽完,时浅继续坐在那,一边盯着许成蹊的办公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   嘈杂的办公楼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那人影子,时浅有些不安,找出手机。   【时浅】:学长,你走了吗?   【时浅】:我还没和你汇报我的成绩呢,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我要当面送你小红花。   ......   【时浅】:学长?   【时浅】:[对手指]我的手机你也没还我呢......   暮色渐暗,星星点点的光从四周漂浮,学校亮起路灯,时浅等来了文综成绩,等到了英语成绩,等到全校教学楼的光暗下,等到办公室的门也逐一落锁,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信,静寂地像从没有在她的世界来过。   时浅彻底慌了。   他真的绝情到不当面和她告别就从学校离开了吗?明明今天中午遇到时他还叮嘱她好好考试......   她想回他办公室再看一眼,确定他的东西到底还在不在,拔脚朝楼上跑去,却被保安喝止。   学校已经即将关门,时浅沮丧地往外走,拼命回想当时随意瞥见的他的办公桌,可他的桌子一向干净,实在没留下任何清晰的记忆。   时浅无比懊恼,后悔自己不该沉溺于这两天他难得的纵容,后悔自己不该得意忘形,以为他帮过她自己就真的朝他心里走近了一步。   时浅接到司机打来的电话,说了句“再等一会”就挂断,坐在正对学校门口的小吃街上,盯着四通八达的路口——如果他还会来,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他。   夏风闷热,肆虐的蚊虫沿活物叮咬,飞蛾朝着路灯扑身,时浅被嗡嗡乱转的蚊子围攻,裸露的小腿红成一片,没带花露水,只好靠掐十字止痒,到后来,普通的十字已经无法麻痹,索性每一个红包掐一片六瓣的雪花,默默地在心里计算:集齐六十瓣,是不是就可以等到他了?   1,2,3......30,31,32......57,58,59——1,2,3......   当时浅集齐不知道多少个六瓣雪花时,远处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步伐极快,夏夜模糊着他俊朗轮廓,地上长影却无比清晰,离她越来越近。   她抬眸,闻到一股苦涩的中药味,不算明显,混着他身上独有的清冷气息席卷而至。时浅鼻尖有点泛酸,不是因为他晚来升起的委屈,而是那种小时候爸爸答应她回家风尘仆仆归来时终于心安的喜悦。   她扬起脸,压下这个瞬间不该有的酸胀,露出甜甜的梨涡:“学长,你来啦,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了。”   许成蹊呼吸有些喘,偏头压了一下:“怎么还没走?”   “小红花没等到他的主人,当然不可以先走了。”时浅甜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支玫瑰花,“学长,军功章也有你的一半,我进步的成绩要和你一起分享。”   路灯落下昏黄的光,勾勒出少女手里纸折的川崎玫瑰,精致逼真,他不接,她就一直举着,直到他败下阵来。   时浅弯了弯眉:“学长,你知道我每一科都考了多少分吗?”   许成蹊配合地摇摇头,即使下午离校前已经从其他老师那知道了她的两科成绩,“多少?”   “数学九十语文九十七,英语九十八文综一百,总分三百八十五,比上一次足足多了七十多分呢。”时浅骄傲地一扬头,“排名二十八,进步了七名。”   她好棒棒,按照小学标准都是学霸了呢。   许成蹊看到姑娘亮晶晶的眼,被镜片遮挡的清眸也跟着无声弯起,一丝浅笑:“继续加油。”   时浅点点头,朝他伸出手:“我的手机呢?你之前说月考结束给我,不会被你锁在办公室了吧?”   她说着,踮脚朝学校围墙看去,开始计算俩人翻.墙进去的可能。   没等她算好,被许成蹊一句话浇灭旖旎的心思:“我交给唐铭的班主任了。”   时浅:“......”   死唐铭,啊啊啊啊啊,破坏了她和心上人夜晚独处的机会!   时浅抓狂地揉头,见许成蹊看手机,以为他要催自己回家,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和他多待一会儿,忽见他抬眸,语气微微顿了下:“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第17章 (奖励) “你当我们都没看出……   时浅感觉自己被天上掉的馅饼砸晕了。   玫瑰馅儿的, 超甜。   她深呼吸,身子朝许成蹊前倾,含妖带媚的眸光从他喉结流连至他薄唇, 因着他的离校变得愈发大胆:“学长,你这是在邀请我约会吗?我们好像又心有灵犀了呢。”   许成蹊被扑面而来的淡香搅乱了一丝心神,只一秒, 仓皇退后拉开距离,听到她后半句, 疑惑地蹙了蹙眉。   时浅指指他手里的玫瑰花。   粉红色的花瓣上,是一行彩色手写的小字——「学长, 这是一个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看到的邀请哦,明天你有时间吗?」   许成蹊看向时浅, 她俏皮一笑:“学长,虽然我没达到你提的要求, 但你帮我进步了那么多,我也应该送你一个奖励。”   “本来是想晚上请你吃饭的, 既然你先发出邀请,那晚上听你的,中午听我的, 下午石头剪子布谁赢了听谁的,你觉得怎么样?”   许成蹊看着三言两语就把他安排了的姑娘, 沉默一瞬:“我没时间。”   时浅一懵。   “祁扬明天生日,让我问你晚上有没有空,他请朋友吃饭。”   时浅:“............”   他想邀请人庆生自己没长嘴吗?!艹!   时浅一腔感情错付, 气得炸毛,完全忘记几小时前祁扬给她发了消息,但被心情不好的她直接无视忘记了回信。   她在心里把自作多情的自己和连坐的祁扬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许成蹊完成传信使命就准备走,忙拽住他,“那你去吗?”   她想好了,如果他不去,那她也不去。   许成蹊一低头,就看到姑娘期待地看着他,一双墨玉般黑亮的眼含着水光,不知怎的,原本已经说出口的拒绝没忍心再说一遍,他移开视线,微顿:“看情况。”   时浅心里又燃起了微弱的小火苗,飘呀飘,伴着喜不自禁的她回家。   周汀岚披着外套给她开门,瞧见她身上咬了好多包,心疼:“这是去哪儿画画了?怎么没带花露水?最近蚊子比刚入夏时还多,一定要注意防护,快,去沙发上坐着。”   时浅嗯嗯点头,乖乖坐好由她妈给她抹药,后背上有几个大包被她下手有点重,凉丝丝的止痒水浸入“姹紫嫣红的花苞”的瞬间,酸爽地差点儿当场把她送走。   时浅倒吸了一口凉气,安慰自己:喂饱了一条街的蚊子等来他,值了值了。   这会儿到家,时浅才记起自己还没吃饭,端起桌上的热牛奶大口喝完,问周汀岚:“妈,你看到我发你的成绩了没呀?你女儿是不是超棒?”   “是是是,我女儿最棒,我和你爸开始还以为我们看错了。”周汀岚笑起来,去厨房给她煮宵夜,“明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时浅报了一大段菜名,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洗了串葡萄先解馋:“不过我晚上要出去吃,有个学长过生日请客。”   周汀岚点点头,也没多问,又给了她些零花钱,叮嘱她吃完饭快去睡。   翌日出门,时浅站在穿衣柜前挑衣服,才知道什么叫「一时挠痒一时爽,后面穿衣火葬场」。   她这浑身上下几无完好的皮肤,对得起她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能和心上人展示身材的机会吗?!   艹!   最终,时浅挑了件露肩上衣和黑色短裤,尽量遮挡住被她挠得不忍直视的蚊子包,外搭同色系不规则长裙,半透明的黑纱从腰间垂落,随风扬起轻盈的裙摆,白皙笔直的长腿在里面若隐若现。   吃饭的地方在市中心一家火锅店,抵达时,祁扬远远地吹了声口哨:“小浅浅,你这是来给你扬扬哥过生日还是来和男神约会的?我怎么感觉我在你这就是个工具人?”   时浅一挑眉:“祁扬哥,人太聪明了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   祁扬:“......靠,我就不该自取其辱。”   “生日快乐。”时浅拿出礼物抚慰他受伤的小心灵,朝里看去,“学长来了吗?”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以后别再乱花钱。”祁扬勉为其难地接下,领着她去订好的餐桌,“我要是说蹊蹊不会来,你会不会很失望?”   时浅掉头就走,用实际行动表明失望的程度。   “诶诶诶,我骗你呢。”祁扬忙喊住任性的大小姐,不敢再诓她,“蹊蹊有事,晚点过来,我们先吃,不用等他。”   走过去,才发现桌旁已经来了好几个人,都是祁扬玩的好的大学同学,其中一个“青春逼人”的男生看到时浅,起哄:“哟,扬哥从哪儿拐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子,有情况啊,难不成今天双喜临门?”   “滚你丫的。”祁扬朝说话的窦礼踹了一脚,意有所指地拿眼神警告同伴,“我妹妹,时浅,还在上高三,都给我说话放文明点。”   闻听眼前这个漂亮姑娘还没成年,几个蠢蠢欲动的男生立刻识趣儿地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冲时浅友好一笑,挨个自我介绍完毕,就原形毕露地开始抢食。   五六个男生,一个大鸳鸯锅,时浅正对着辣锅方向,倒是没人和她抢,清汤锅里几盘肉一起下,不消片刻就被十几个筷子一同瓜分,时浅平时很少和男生一起吃饭,偶尔两次和许成蹊,他虽然吃得快但是吃相十分规矩,这会儿乍见男生真实的群体生活,吓了一跳:这群人都饿死鬼投胎吗?几天没吃饭了???   “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样子有点不太一样?”祁扬坐得居中,给时浅倒了杯芒果汁,帮她下菜。   时浅点头,慢吞吞地嚼着一块山药,没喝。   “小浅浅,你对男生的了解还真是贫瘠。”祁扬其实一直没搞懂,按理说时浅这种行事张扬又不太守规矩的差学生,怎么看都像是早恋好多次的危险分子,可她居然一次恋爱没谈过,而且纯洁得连异性朋友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时浅一语双关道:“我对一个人了解丰富就够了。”   祁扬“啧”了一声:“小浅浅,这么多年,你玩的最好的异性朋友该不会还是我吧?唔,也怪你扬扬哥太优秀,一早早就给你定下了那么高的交友标准,后来者想超越太难。”   时浅白他一眼:“谁说是你。”   “那是谁?”   时浅傲娇地一抬下巴:“我未来的男朋友。”   祁扬一噎,脑子转了个弯才反应过来,直呼被虐到:“浅浅啊,虽然这个期货牌的狗粮很好吃,但咱能给还没出场的人留点空间不?等你男神来了再说。”   时浅心说咱俩现在的共同话题也只有许成蹊了啊,我总不能配合你们聊世界杯NBA吧。   她敷衍地“嗯”了一声,换了个话题:“学长和你们一起吃饭时也这样吗?”   祁扬:“......”   刚说了不提又来,他认命地一耸肩,“那倒没有,蹊蹊是我们中间的异类,他每次都等我们抢完了才吃,顺便收尾。”   “你们欺负他?!”时浅眼一瞪,凶巴巴地拿眼扫过对面几个抢得不亦乐乎的男生,决定一会儿等许成蹊来了她单独给他点个全餐,让他们一群人只能看着。   祁扬嘴角抽了抽:“谁敢欺负大神啊,蹊蹊只是吃得慢而已,而且不喜欢和我们抢。”   时浅这才收回凶巴巴的眼神:“那我不吃了,把我这边的留给他。”   说着,很认真地放下筷子,捧着白开水等许成蹊。   祁扬怀疑这姑娘不是来给他庆生,而是来给他送行,明年的今天就是他被气死的忌日。   “小浅浅啊,你扬扬哥长得很像请别人吃不起饱饭的穷人吗?你放心,等蹊蹊来了我单独再给他点,肯定不会饿着他。”   时浅有些半信半疑地瞥他,着实没看出祁扬长得像有钱人的样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男生们风卷残云地搞定十几份菜后,开始中场休息,望眼欲穿的时浅守着没吃多少的辣锅,一眨不眨地盯着店门口,忽然,眼睛一亮。   下一秒,几个男生就看到刚才一直高冷坐着、漂亮的像只瓷娃娃的姑娘飞奔出去。   再看清她飞奔而去的对象,一愣,紧接一同飙了句脏话,齐刷刷看向祁扬。   “你不是说你妹妹还没成年吗?!她和许草怎么会在一起?!”   “艹,没想到许草竟然是这种人,未成年他都敢下手,是我看错他了,哎!”   “我说许草怎么这么久了都没谈恋爱,原来是在等小女友长大啊......”   祁扬黑了脸:“......你们瞎吗?没看出来上赶着的是我妹妹?”   流动的薄纱一阵风似的奔向许成蹊,裙角摇曳似翩翩起舞的黑色蝴蝶,时浅抓住许成蹊的胳膊,手动刹车,扬起脸,一双清亮的黑眸弯成月牙:“学长,你来啦。”   男生穿着身简单的短袖长裤,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澡。   许成蹊“嗯”了一声,等她站稳,挣开她,和她一起朝里走去。   几个吃瓜群众远远看见,痛心疾首:“唉,漂亮姑娘要么喜欢许草,要么喜欢过许草,下次再有许草的局别叫我,我怕我一辈子都单身。”   “蹊蹊心真狠,这么软的妹子他都忍心拒绝。“   “要不说许草是和天体恋爱的男人,女孩子在他眼里还没黑洞可爱,我们在专业上一直比不过许草,也许就是因为红尘未断啊......”   许成蹊在唯一的空位——时浅的右手边坐下,接过祁扬递来的果汁,抿了口,心思微动。   片刻,祁扬添加新菜,把平板递给许成蹊,看他还有没有什么想加的,一起下了单。   桌上还有一些没吃完的菜,时浅帮许成蹊下到清汤锅,偏头问他:“学长,你想吃什么酱?我给你拿。”   许成蹊摇头拒绝,径直起身,在一众男生艳羡的表情里去配料台。   艹艹艹,这个现在黏人得一匹的软妹纸,还是刚才那个高冷话少的冰山大小姐吗?!   新菜上桌,一群酸不溜丢的男生再顾不上腹诽,又一轮抢食开始,时浅加入战局,稳准狠地夹走大片肉,把许成蹊的餐盘堆成了小山丘。   祁扬一边感慨爱情的力量伟大一边任劳任怨地当下菜员,腾出手后,发现许成蹊只额外点了杯葡萄汁,以为他想喝,就随手放到了他桌上。   许成蹊回来时,就看到自己的小碗成了“聚宝盆”,在一群饿狼中仿佛小羊般抢食的姑娘抬眸冲他一笑,手上动作不停,愣是比男生战斗力都凶悍:“学长,快吃,你还想吃什么?我帮你夹。”   软甜的声音与正在干的事反差极大。   许成蹊有些无奈地瞥瞥她:“够了。”   “再涮点毛肚。”时浅自顾自地又抢了一轮,这才放下筷子。   等许成蹊开吃以后,她捧着刚倒的葡萄汁,喝了口,小声凑近他:“学长,我刚才太着急了,夹菜时用的我的筷子。”   “咳!”   许成蹊成功呛到。   时浅笑嘻嘻地递给他一杯水,眼底闪着狡黠的笑:“骗你的,我用的公筷。”   许成蹊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其他人吃得差不多,嚷嚷着玩游戏,时浅难得地有了兴趣,加入话题:“你们平时都玩什么?摇骰子?比大小?真心话大冒险?”   祁扬晃晃食指:“明七暗七,输的人罚酒,不想喝就选真心话大冒险。”   时浅:“............”   这群学霸要不要这么变态啊!饭后玩点轻松不动脑的游戏不好吗?!   “玩不玩小浅浅?”祁扬激她,“我们可以为你降低难度。”   时浅一咬牙:“玩,不过惩罚要由我定。”   众人爽快点头,自觉脸皮已经厚到一般的大冒险都能轻松驾驭,紧接却见时浅轻轻一勾唇,清纯干净的小脸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蔫坏儿。   “喝酒多伤身,不如吃辣椒,呶,现成的食材都在这了,不过得干吃,不能就菜。”   说完,细长的手指朝前方一点。   几个男生同时变了脸色,看着她面前变态辣的锅底嘴唇直抽搐,菊花跟着骤然一紧。   艹啊,这他妈的哪儿是没成年的软妹子啊,分明是一眼看穿他们软肋的小妖精!   “玩不玩?”这次换时浅激他们。   几人咬牙,对视一眼:“玩,只要许草不参加,咱们谁输不都是看运气。”   最不能吃辣的窦礼摸着自己满脸青春逼人的青春痘,欲哭无泪:“小浅浅啊,你是不是在报复我刚才对你说的那句话啊,哥哥现在和你道歉成不?我不该错把你当成祁扬的女朋友,我应该未卜先知地把你当成许草的女朋友。”   正在安静吃饭的许成蹊皱了下眉。   还没说话,时浅一直冷淡的小脸立刻明媚起来,露出甜得醉人的小梨涡:“窦礼学长是吧?你看上去好像真的不太能吃辣,这样吧,你可以从辣锅里选一样东西替代辣椒。”   一句“许草的女朋友”瞬间让时浅丧失理智,其他几人仿佛get到免死金牌,迅速改口:“蹊蹊的小女友,我也不太能吃辣,我也申请换一样东西替代......”   “蹊哥的小女友,还有我还有我......”   此起彼伏的新称呼朝许成蹊耳朵一同涌进,他额角跳了跳,再也听不下去,眸光沉沉地警告时浅,后者敏锐察觉,心虚地冲他眨巴眨巴眼,努力克制着上翘的嘴角,一挥手,艰难终止他们的彩虹屁:“咳,你们能不能输还不一定呢,别这么着急换惩罚,说不定输的人会是我。”   身为学渣的时浅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游戏开始。   祁扬转啤酒瓶,停下后瓶口恰对他,报数字:“48。”   时浅一愣,插嘴:“咱们玩的不是明7暗7吗?怎么不是从1开始?”   “从1开始太没难度,我们平时都是在100以上随便报个数字,现在已经降低难度了。”祁扬说,“小浅浅,扬扬哥是不是特贴心?”   时浅:“......”   我特么的谢谢你的贴心啊!你不解释一下我还以为我和你们过的不是一个童年呢!   时浅撑过第一轮,脑子就开始跟不上,当前一个人报到“55”,她脱口而出“56”,话音落下的一瞬,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中招,无奈认罚。   越往后时浅越吃力,当不知道第几次一口闷掉对她毫无杀伤力的辣椒以后,她心塞地发现,这就是一个对她来说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游戏。   祁扬挤眉弄眼地提醒:“小浅浅,你要不要开外挂?”   时浅看眼还没吃完饭的许成蹊,摇头,一张红得娇艳的唇在光下潋滟:“开外挂算什么本事,我又不是输不起。”   “牛。”几个男生朝时浅竖起大拇指,挺喜欢这姑娘干脆利落的劲儿。   游戏继续。   “123”“124”“125”,时浅正在算126到底能不能被7整除,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下她水杯。   她福至心灵,脱口道:“过。”   接下来,凡是含7倍数她算不过来时,许成蹊就会用指尖轻轻碰下她桌上的东西,提醒她此处需要喊过。   天降外挂的时浅心里炸开了一大团甜糖。   啊啊啊啊啊真香!   被大神带飞的感觉太爽惹!!!   没过几轮,坐在时浅左手边的祁扬率先发现不对,意味深长地扫扫俩人默契的小动作,也没拆穿,乐得当睁眼瞎,只不过,随着时浅准确率越来越高,接替她受罚的窦礼又一次失误,痛苦地在辣锅里挑挑拣拣,最终,抽搐着嘴唇夹起一块勉强能接受的年糕时,突然反应过来:“我怎么感觉有人好像开了外挂?”   几人一同朝时浅看去。   姑娘漫不经心地支着下巴,一张极具欺骗性的初恋脸无辜,她旁边,许成蹊依旧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仿佛从头到尾都没关心过游戏。   “蹊哥,一起玩呗,一心两用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和许成蹊一个宿舍的窦礼被辣出“火眼金睛”,目光从看上去泾渭分明的俩人身上来回扫视,总觉得往常遗世独立的男生此刻沾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烟火气。   许成蹊夹起一筷菜,“嗯”了一声。   时浅蹙眉,有些担心他同时计算俩人的忙不过来,小声道:“学长,你错了我替你吃,我不怕辣。”   许成蹊看她一眼:“不会错。”   游戏重新开始。   第一个报数的男生笑眯眯地看眼第三个就轮到的时浅,给她挖坑:“362。”   时浅:“......”   你特么的怎么不干脆从一千开始报啊!!!   她脑子彻底乱成一团浆糊,算到一半放弃,眼一闭心一横地正打算在“364”和“过”之间随便挑一个,许成蹊指尖微动,盛满葡萄汁的水杯发出了一道不起眼的轻响。   时浅狡黠地一勾唇,骄傲又自得:“过。”   “365”“366”“过”......“440”“过”“442”......   随着难度逐渐加大,之前尚且轻松的几个男生不得不认真起来,几乎是刚报完这一轮就在心里飞快计算下一把,唯独许成蹊,依然安安静静地低头专注吃饭,只有当轮到时浅时才会偶尔动下指尖。   时浅心安理得地当起混子,成了全场最轻松的一个人。   等许成蹊放下筷子,辣得坐立不安的窦礼再也撑不下去,求饶:“蹊哥都吃完饭了还玩啥?等着他火力全开碾压我们吗?!不玩了不玩了。”   其他几人纷纷借坡下驴,灌水的灌水,跑厕所的跑厕所,额头冒汗眼泪直流,嘴唇一个比一个红。   时浅佯装遗憾地一耸肩。   祁扬看到她得了便宜还卖乖,拿起一双没拆的筷子轻敲她头:“别得瑟了小浅浅,你当我们看不出来蹊蹊在帮你啊。”   时浅身子往后一仰,躲开:“看出来了才好啊,这样你们都知道他是我的人了。”   她才没打算藏着掖着呢,许成蹊难得偏心她,她当然要把这好明目张胆地公示。   祁扬翻了个大白眼。   这丫头脸皮这么厚,是吃城墙长大的吗?   “小浅浅啊,别怪扬扬哥打击你,你以为蹊蹊不知道我们知道他在帮你啊。”祁扬蔫坏儿地泼冷水,“他知道我们知道,他也知道我们这是故意给他加大难度,他一个人秒我们太不公平,所以也就默认我们这样做,这就是我们男生之间心照不宣的小默契。”   时浅脑子懵了懵。   合着,她高兴了一晚上,只是个难度系数?   艹!!!   时浅惊觉小丑竟是她自己,小脸上的笑凝固,远远看到洗完手回来的许成蹊,又重新开心起来。   管它呢,反正许成蹊带飞的是她,又不是别人,这总归能说明自己在他心里和别人不一样呀。   众人散场。   祁扬正要问时浅怎么走,一回头,姑娘早已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上人,“啧”了一声,没当电灯泡。   香樟在街道两旁连天摇曳。   车水马龙,人烟喧嚣,时浅没走几步,忽觉许成蹊停了下来,眨着一双无辜的眼解释:“学长,我也去地铁站,和你一条路。”   许成蹊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将跟了他一晚上的袋子递给她。   时浅诧异。   接过印着某家超市logo,一看就是买东西赠送的购物袋,打开,没看清,先感觉到了沉甸甸的重量:“这是什么?”   “你之前要的奖励。”许成蹊微动了下眸,语气有些不太自然。   本来打算昨天考完试给她的,不曾想突然有事,等晚上看到她发的消息赶去学校,就忘了带。   时浅心跳一漏,呼吸和脑细胞同时乱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竟然真的送她奖励了!!!   现在当街撒钱庆祝算不算违法啊!!!   时浅一把抓着许成蹊的胳膊,身子软软地往他身上靠:“学长,我脑袋有点晕,借我扶一下。”   许成蹊:“......”   被男生面无表情地挣开以后,时浅这才遗憾地直起身,迫不及待地看许成蹊给她的奖励。   然后,翘上天的嘴角彻底凝固。   《XX数学》《XX英语》《XX地理》......从语数外到政史地,一科没落下,全都是高考复习资料。   时浅嘴角抽了抽。   这种奖励方式还真是叫人“受宠若惊”......   “学长,你以前看没看到过一个新闻?”时浅收好这份来自学霸的特殊鼓励,还他一痛并快乐着的难言表情,“有个小朋友捡到一大笔钱,拾金不昧交给警察,失主为了表扬他,给他买了一个惊喜大礼包,里面都是暑假作业。”   “学长,这种奖励方式太让你破费了,下次你出人,我出钱,我们去郊外踏青吧。”   许成蹊看到姑娘古灵精怪的眼,自动无视:“这几本资料比较适合你现在的水平,再配上课本,能帮你把基础打牢。”   时浅乖巧地嗯嗯,跟上说完就转身的许成蹊:“学长,那等我下次月考进步到二十名,就按照我说的方式奖励好不好?刚好十一时漓山的红叶会开,最适合踏青了......”   晚上到家,周汀岚不在。   时浅上楼,敲开周玥的门:“吃饭了吗?我给你买了关东煮。”   周玥正坐在书桌前预习功课,闻言点点头,还是接了过来:“吃过了,姑妈让秦姨给我煮了饭,她去时凌姐家了。”   时凌是时浅一个叔伯家的堂姐,明天结婚,周汀岚过去帮忙。   时浅这才记起她妈早上提醒过她,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低头看到周玥摊开的书,咋舌:“初一下册?你这么快就预习到这啦?”   周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嗯,上半册的内容简单。”   时浅:“......”   看来他们家应该也有学霸基因,只不过挑人继承。   俩人分着吃完关东煮,时浅回房,出门前叮嘱周玥:“早点睡觉,明天还得早起。”   见周玥似是有些疑惑,时浅笑道:“咱们要去参加婚礼呀,傻瓜。”   周玥呆呆睁大眼:“我也去吗?”   “当然,你是我们家的人啊,当然要一起去。”没说完,见周玥有些局促地紧咬着嘴,时浅瞬间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温柔地揉揉她头,“不要觉得我们不是一个姓就不是一家人,安心在这住,这也是你的家。”   周玥手指绞在一起,有些泛白,须臾,声若蚊蚋地应了一声。   时浅笑着拍拍她:“快挑身好看衣服。”   周玥身上还穿着以前的旧衣服,搬进时浅家以后,周汀岚给她买了很多新衣新鞋,可她并没有换下,甚至连睡衣都依然是之前洗得发白的旧款,不知道是觉得没有适合的场合还是不适应。   “需不需要我帮你参考一下?”征求过周玥同意,时浅打开她衣柜,大致浏览了一圈,忽然一愣,“这些衣服你怎么还留着呢?”   整理得干干净净的隔间里,是时浅小时候穿过的旧衣服,叠得整齐,有一小部分甚至能看到搓得掉色的毛边,颜色款式都已不再新颖。   时浅小时候个子蹿得快,很多衣服没轮完一个四季就已经穿不上,周汀岚觉得扔了可惜,就收拾了一些她只穿过一两次的衣服,洗干净拿给了周玥她妈。   周玥小声说:“还能穿,就没舍得扔。”   时浅有些哭笑不得,想直接帮她扔掉,又觉得不太好,心疼地看她一眼:“老穿旧的哪儿有新衣服出场的机会,等想穿新衣服的时候也不新了。”   她没忍心说太重的话,搭配出几身不同风格的衣服,放周玥身上比划。   “喜欢哪一套?”   周玥抬头,看着镜子里不管何时都夺目得令周遭失色的女生,有些自卑地垂了垂眼:“哪套都行。”   时浅自动将这句话归结于哪套都不太喜欢,放回衣柜,继续挑选。   回过身时,却见周玥怔怔看着她。   时浅笑起来:“你喜欢我身上这套啊?”   周玥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又慌忙摆摆手:“不、不是,七七姐,这种衣服只有你穿才好看。”   “谁说的。”时浅盯着她衣柜沉思了一会儿,带她回自己卧室,从衣柜里挑出一件薄纱半裙和衬衫,放她身上量好尺寸,大刀阔斧地开始裁剪。   地上顷刻堆满碎布,周玥吓了一跳,瞠目结舌:“七七姐,好好的衣服就这么毁了吗?多可惜啊。”   “不可惜,衣服买回来就是让人改造的,不然穿出去都是烂大街。”时浅混不在意道,“我柜子里的衣服没多少是原装的,你还喜欢哪个,我给你改一下。”   周玥像误入奇幻王国的爱丽丝,被时浅柜子里风格迥异的美服震撼。   她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个总被她爸讽刺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表姐,似乎有着一双化平庸为神奇的手。   “好啦,你先试一下。”时浅关掉缝纫机,细心地剪去一根不起眼的线头,把改好的衣服给周玥。   镜子里,与时浅风格类似却又明显有着别致设计的服装包裹着姑娘瘦小的身材,衬衫两侧改成了荷叶边,完美修饰了周玥肩窄的缺点,下摆系起,勾勒出她腰线的弧度,薄纱飘逸的半裙被时浅改成前短后长,从视觉上拉伸周玥下半身的长度,整个人焕然一新。   周玥欣喜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感觉时浅就像按下了美颜相机里的一键拉长功能,本来个子矮小的她瞬间变高了好多。   时浅却好像并不算满意。   盯着她,沉思片刻,转身拉开首饰盒,把她齐肩的短发扎起来,挑了几个小而精巧的配饰,别在衬衫上,这才满意地挑了下眉:“喜欢吗?”   周玥点头。   有些不敢相信又移不开视线,反反复复地盯着镜中人看了好久,小声问时浅:“七七姐,裙子会不会有点太短了?”   “这还短呀。”时浅指着自己短裤,比划,“比我的长多了。”   周玥羞赧地笑笑,穿着这身衣服回房,拿出手机,偷偷拍了好几个照,不舍得脱下。   第二天出门,时浅见周玥并未穿那套衣服,诧异,联想到她前一晚说的话,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也就没再多问。   婚礼在酒店举行,吃完饭,时浅百无聊赖地出来吹风,迎面跑来一个风风火火的男孩,即将路过她的一瞬,又忽地停脚,拦在她面前:“姐姐,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吗?”   时浅懒懒点头,正要走,男孩喋喋不休地跟上:“我也是,你是哪边的?新郎是我表哥,姐姐,我们加个QQ吧?”   时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一个还没她高的小屁孩搭讪了,斜斜地瞥他一眼:“我蕾丝边的。”   小屁孩一脸懵逼。   等上网查过这句话什么意思,四周哪儿还有姐姐的身影。   婚宴持续到晚上,时浅坐不住,准备带周玥去附近的游乐场玩一会儿,新郎新娘来敬酒。   她只好先放下包,正要端起水杯,忽然有人挤到她跟前:“蕾丝姐姐,原来你是小凌姐的亲戚啊。”   时浅扭头,看到是之前那个小屁孩,不置可否。   “瞎起什么外号,不尊重人。”新郎不轻不重地拍下他头,“这是你小凌姐的堂妹,时浅,喊浅浅姐。”   说完,对时浅一笑,“这我表弟,晁帆,熊孩子有点不太会说话。”   “你才熊孩子。”晁帆翻他一白眼,顺杆就爬地喊了声“浅浅姐”,等新郎他们走,立刻黏上时浅,“浅浅姐,你们是不是要出去玩,带上我呗。”   “不带。”   “我真的一点都不熊,我保证听话。”   时浅懒洋洋地掀眸:“你听不听话我都不带你,小屁孩,自己玩去。”   “我不是小屁孩!”晁帆刚踏入青春期,最讨厌别人还拿他当小孩,气得抓头,“我都十二了!”   时浅微诧,用那种“你小子才十二就敢搭讪也太狂妄了吧”的眼神睨他:“作业写完了吗?初中考上了吗?没写完回家写作业去。”   晁帆骄傲地一挺胸膛:“早写完了,我初一的课都上一半了。”   时浅挑眉,没看出来这小屁孩还是个尖子生。   周玥在旁边小小声地拽时浅:“七七姐,要不还是让他跟着我们吧,刚才出来时姑妈说,他不是咱们这的人,让我们带他转转。”   见周汀岚发话,时浅无奈点头。   晁帆这会儿才腾出心思看时浅旁边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冲她一笑:“小妹妹,你叫啥?”   周玥脸一红:“周玥,王字旁的玥。”   “好名,真霸气。”晁帆换到她旁边,“小玥,你刚才管时浅叫什么?”   周玥轻声说:“七七姐,数字的七。”   晁帆恍然大悟:“她的小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周玥点头:“七七姐是农历七夕出生的,所以家里人就这样喊她。”   晁帆若有所思地动了下眼珠,又跑到时浅旁边:“七七姐,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晁帆,日兆晁,云帆的帆,小名永永,董永的那个永。”   时浅:“......你该不会想说你上辈子是董永吧?”   晁帆嘿嘿一笑:“bingo,我就是下凡来找我的七仙女的。”   时浅:“......”   她真是好多年没当面听过这么土的情话了,忍了又忍,才看在亲戚的面子上没把这小屁孩一脚踹进脚下刚抠出的宫殿。   “那你知道我们家谁是七仙女吗?”   晁帆:“不是你吗?”   话音刚落,却见时浅扑哧一笑,看他的眼神怎么都透着一丝怪异。   没等他想明白,时浅早已高深莫测地走远,周玥回头看看他,放慢脚步,小声提醒:“是七七姐养的一条小狗。”   晁帆:“......”   艹啊啊啊啊啊啊!   恰逢假期,游乐园人山人海,到处都是带着孩子来玩的大人和小情侣。   时浅买过票,用找的零钱买了三支冰淇淋,分给他俩,叮嘱他们跟紧自己,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检票。   入目处是各种琳琅满目的游戏装置,穿着各种可爱卡通服的人偶憨态可掬,时不时驻足耐心地陪游客拍照,周玥到底是小女孩,忍不住朝cos虹猫蓝兔扮相的俩人偶多看了几眼,时浅察觉,停下脚,带着她过去合照。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对小情侣,女生站在两个人偶中间,踮起脚,一只手去揪虹猫的耳朵,另只手比耶,喊她男朋友快拍照。   人偶明显抗拒,扶着笨拙的头套往后躲,男生不满,一边嚷嚷着“怎么碰都不让碰”,一边上前要帮他女朋友。   还没碰到,伸出一半的胳膊陡然一凉,冷飕飕的液体顺着他毛孔往下滑。   “你手这么贱,怎么不去厕所随便碰。”一个高脸小的姑娘挡在人偶面前,手里没吃完的冰淇淋悉数摁在他胳膊,一双清透的眼高傲,“人家是人,不是穿着人偶服就真的是玩具,陪你合照是看得起你,没义务让你动手动脚。” 第18章 (逞强) “原来今天我们一直……   酷暑闷热。   已经八月末, 江城的天依旧暴晒无比,刺眼的骄阳穿过毫无遮挡的游乐园,人站在阳光下, 一动不动都要热得出汗。   男生被突如其来的冰刺得陡然一激灵,格挡的动作慢了一瞬,抬头瞧见时浅, 要到嘴边的脏话卡了卡壳。   “你管我呢!”他接过女朋友递来的纸,被面前好看得宛如小仙女的女生没来由看得心虚, “我想碰就碰,关你什么事!”   女朋友也在一旁气急败坏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有没有素质啊?!”   “没素质的是你们。”时浅冷着脸站后,拿湿巾优雅擦去指尖沾到的冰淇淋, “你知不知道你随便扯一下里面人就要承受巨大的撞击,你把人弄伤了你愿意掏钱给人看病吗?注意事项上那么大的「不准拉扯人偶」你们是瞎吗看不到?”   她嗓音冰冷, 围观的路人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指责这对小情侣不该罔顾规定, 俩人脸上青红交加,自知理亏,只好灰溜溜地走人。   时浅回头, 喊周玥过来拍照。   人偶似乎怔了一瞬,直到周玥站在它旁边, 才配合地和她做动作,一双黑色的卡通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不远处拍照的姑娘,仿佛在看镜头。   “七七姐, 原来你不止长得美,心灵也这么美啊。”晁帆恬不知耻地表白,“怎么办?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时浅翻了个大白眼, 心说你有恋姐癖吗?老娘比你大那么多。   “喜欢我的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她轻描淡写地堵住晁帆的嘴,给周玥拍完照,随口道,“你拍不拍?”   晁帆嫌弃地摇头:“小孩子才喜欢这些,幼稚死了。”   “自以为成熟的你也很幼稚。”时浅收起手机,认真地警告他,“小屁孩,刚才的话不准再提,否则我告诉你哥。”   “......你们怎么都喜欢玩告家长这一套啊,没意思。”晁帆嚣张的气焰不情不愿地矮了半截,一边嘟囔一边追上时浅,和与他们反方向走远的人偶擦肩而过。   时浅重又买了一支冰淇淋,领着俩人去游戏项目排队,晁帆看到她直奔人最多的海盗船,一直天不怕地不怕的脸抽了抽:“小玥,你们喜欢玩这个啊?”   周玥点点头:“你不觉得很刺激吗?”   晁帆:“......呵,呵呵,是很刺激。”   刺激得能要他半条命。   上去前,晁帆腿肚子有点抖,被时浅看到,好心地提醒他:“玩不了就别逞强,在下面等着我们。”   晁帆嘴硬:“小爷我字典里就没有逞强这个词儿。”   时浅没好气地看眼动不动就给自己长辈分的小屁孩:“我真心的,你跟着我们出来玩,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和你家里人交代。”   “不用交代,我妈说了,我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   时浅算是发现帝都胡同长大的孩子嘴有多贫,一耸肩,没再管他。   周玥不小心碰到他冰凉的手,脸一红,连忙收回:“真的没事儿吗?”   晁帆嘴已经有点泛白,见周玥一脸担心地看着他,挤出一个笑,还有心情撩妹:“当然没事儿了,小玥你要害怕了抓住我,我皮糙肉厚不怕掐——艹啊!!!啊啊啊啊!!!您他妈的突然开始怎么也没个二次提醒啊!!!”   时浅感觉自己耳边开了立体环绕音响。   魔音入耳,延绵不绝。   一众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数他们这排贡献最大,晁帆以一己之力达成三个人的高音输出,和淡定得连嘴都懒得动的时浅形成鲜明对比,姑娘悠哉悠哉地曲着长腿,等降到低点,忍着笑轻轻一掀眸:“要不要帮你喊停?”   “不用,我刚才只是还没适应——艹啊啊啊啊啊怎么还没结束啊!!!”   啧,死要面子活受罪。   等结束,时浅揉着快被震破的耳膜下来,周玥扶着晁帆,从吊儿郎当的痞帅小爷秒变灰头土脸的男生四处瞅瞅,直奔厕所,把中午吃的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出来后,气色好了许多。   周玥递给他一瓶矿泉水,担忧道:“你要是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别,我没不舒服。”晁帆漱完口,秉持着认啥都不可能认怂的一贯原则,“我只是刚到你们江城,有点儿水土不服,一会儿就好了。”   时浅:“......”   那这水土不服的反射弧也真够长的。   人来人往的游客喧嚣,时浅带着他们去下一个游戏区,路过一家餐厅,肚子吐干净的晁帆不争气地喊饿,几人找了个空位坐下,点了些快餐。   晁帆大口啃着一块汉堡:“七七姐,你是不是明年高考?要不要考我们帝都?来了我罩儿着你,冬天咱去故宫赏雪,夏天摇着蒲扇搁我家院儿里纳凉,出门就是老胡同,您想去哪儿转悠咱就去哪儿转悠,等春天山桃花一开,咱去北海公园划船,腿儿着就到,我带你感受下歌里唱的「让我们荡起双桨」,到秋天,香山的红叶开,咱们再去赏叶。”   他嬉皮笑脸地盯着时浅,嘴贫:“嘿,外加赏仙女,忒儿美。”   时浅懒洋洋吃着薯条,拿眼皮瞥他:“谢谢您嘞,您先照顾好您自己,甭操.我的心。”   晁帆被她学得七八分像的京腔逗笑,竖起大拇指:“七七姐,我就喜欢您这飒劲儿,您就是我心里的大飒蜜。”   时浅回他了一听不懂也不想听的大白眼。   周玥小口吸着酸奶,好奇道:“什么是大飒蜜?”   “一种对我们心中女神的别称。”晁帆解释,“长得漂亮,性格局器,玩得起也敢玩,就七七姐刚才和人干架的阵仗,嚯,你都找不到比她更飒更美的人,这种女神,你跟她屁股后面当小弟都觉得自己跑得慢。”   周玥咬了下嘴,看看时浅慵懒的坐姿,和同样坐没正行的晁帆,再低头看看自己永远并得板正的双腿,悄悄地,塌下去了点腰。   晁帆风卷残云地搞定加餐,去洗手,出来时,恰碰上从对面出来的周玥。   时浅独自一人坐在座位,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餐厅外种着一排装饰性的绿植,细碎的光穿过罅隙,勾勒出姑娘难得安静的侧颜,美如维纳斯雕像,人间贪婪的目光朝她投射,她一动不动,只是在有人上前打扰到她时,冷淡掀眸,与娇软外表格格不入的锋利碾碎妄想。   “七七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晁帆看到她每隔几秒就要按下屏幕,心里吃味。   周玥摇头:“我不知道。”   “只有心里有喜欢的人才会一直盯着手机,想看他有没有给自己回信。”晁帆一语勘破真相,愈发吃醋,正想过去,周玥忽然轻轻拽下他。   “你能给我看看这张照片是在帝都的哪儿吗?”   屏幕上是一个中年男人,三十岁出头,长得挺年轻,眉目间依稀能看出与周玥相似的影子,晁帆琢磨了会儿:“这么多古玩,看着像潘家园。”   周玥茫然:“这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假货比真货多得多的地方,好多人在那淘宝,希望一夜暴富。”晁帆把手机还给她,“这是你爸爸?”   周玥点头。   “你爸爸喜欢搞收藏啊?”   周玥迟疑一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从她有记忆开始,周定杰似乎永远都在忙,忙吃饭忙喝酒忙请客,家里堆着数不清的保健品、中药药材和杂七杂八的三无产品,鸡零狗碎无奇不有,她不知道周定杰何时又有了收藏古玩的爱好,但她隐约意识到,这好像并不能称之为她爸离开前告知她的创业。   晁帆不置可否地一耸肩,没追问:“叔叔既然在帝都,那能赚钱的机会多了去了,以后你去找他,告儿我一声,我招待你。”   周玥从茫然中回过神,抿紧嘴,轻轻“嗯”了一声。   几人出去。   烈阳依旧暴晒,没有一丝风,时浅心不在焉地点进许成蹊的对话框,看着只有发出没有回信的手机磨牙。   昨晚还给她送奖励,今天就不搭理她,啊啊啊啊啊,这人的心是薛定谔的猫吗?!   时浅重重地咬了一口冰淇淋,收起手机,给迎面走来的人偶让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小径上交错而过。   周玥忽然轻轻拽她:“七七姐,刚才过去的那个人偶好像之前和我们拍照的那个。”   时浅回头,朝与她擦肩而过的虹猫看了眼,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人偶停下脚,笨拙的卡通头套随之扭动一个细小的弧度,一双黑色的琉璃珠子似的眼穿过嘈杂的人群。   时浅收回视线,浑不在意地“噢”了一声。   短暂休息后,仨人去游戏区继续排队,剩下的时间到底是没敢再玩太刺激的项目,顾及着某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孩儿。   临近傍晚,几人回酒店,分开前,晁帆狗皮膏药地黏在时浅身后:“七七姐,留个联系方式呗,我明天就回帝都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道猴年马月。”   时浅:“既然不会见面还留联系方式干什么。”   “......当然是为了约下一次见面啊。”晁帆不死心,见时浅不耐烦地挥手走远,转向周玥,“小玥呀,我觉得我们有很多学习上的事情可以交流。”   周玥被他一本正经地看着,莫名红了脸,小声提醒:“你们是自主命题,和我们不一样。”   “没事儿,大差不差,学习这种事儿哪能分那么清。”晁帆混不吝地一摆手,拿出手机,“咱俩扩个列?”   回到晚宴厅,周玥有些心虚地把手机藏身后,时浅正盯着许成蹊的对话框继续出神,看到周玥,招呼她快吃饭。   “七七姐,一会儿咱们是直接回家吗?”   时浅点头。   “那,你和姑妈先回去,我去找个同学。”怕时浅不放心,周玥连忙解释,“她家就住在这附近,喊我逛街,我一会儿就回去。”   见是女生,时浅放下心来,拿钱包要给她钱,周玥忙摆手:“姑妈之前给过我零花钱了,我还没花。”   “够吗?想买什么了就买,别不舍得。”   周玥点点头,快速扒了几口饭,背着包出门。   时浅百无聊赖地等还在主桌的周汀岚结束,收起钱包,忽然发现一直挂在上面的十字绣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心里一沉,给周汀岚发了个短信,打车去游乐园。   已经临近闭园时间,游客寥寥,时浅径直去失物招领处,没找到,重新买了张票,凭着记忆去玩过的项目区地毯式搜索。   偌大的游戏场地,想找到一个巴掌大的物件谈何容易,时浅拿着手电筒,一点一点地贴着地面找寻,额头沁出了一层薄汗。   四周安静下来,最后一波游客已经陆陆续续地去离场的出口,工作人员们揉着站了一天僵硬的小腿,准备下班。   时浅搜索过最后一片区域,依然没有任何发现,沮丧地直起身,关掉手电筒,脚步倏然顿足。   残阳如血。   遥远的风声携弯月跃上枝头,栖息的群鸟亮起灰翅,扑棱棱飞越上空,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园,面前是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男生头发浸湿,闷了一天的热汗沿着下颚流入修长脖颈,一张清俊无双的脸与尚未脱下的人偶服格格不入,没戴眼镜,眼尾下一颗泪痣清晰,被混着月色的暮光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骨骼。   他看到她,微微一怔。   时浅缓慢地眨了眨眼。   有些疼。   不知道是因为盯了太长时间的地面,还是因为这一刻的男生。   许成蹊抿了抿嘴,一双清如深潭的眼微微波动。   下一秒,姑娘不顾一切地朝他奔来,眼底依然带着他熟悉的甜笑,她一把抢过他手里笨拙而厚重的虹猫头,轻踮脚,认真拈去他人偶服上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片花瓣,清亮的黑眸微微弯起:“学长,原来我们今天一直都在一起呀。” 第19章 (心愿) 她想赚很多很多钱,……   她仰脸看着他, 流淌的月光倒映在她双眸。   如雾如玉,包裹着他的影子。   许成蹊忽然就失了片刻神。   下午初遇的场景在他脑海飞快倒放。   白瘦高的姑娘挡在他身前,与他只隔着闷热的人偶服, 嘈嘈切切的人声遥远而模糊,透过连接外界的唯一窗口抵达他耳畔,他看到她蹙起的眉和冷傲的侧颜, 听到自己因着封闭的空间而被骤然放大的呼吸和心跳,黑色的卡通眼睛见证着他们曾近在咫尺的微末距离, 又无声无息地隐藏他看向她的眸光。   他们同处于一片阳光。   却又仿佛两个世界。   许成蹊很轻地动了下唇,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   时浅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学长, 你是不是可以下班啦?”她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欢喜而雀跃, “我在这等你,我们一起走。”   许成蹊出来时, 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潮湿, 挂着几滴没擦干的水珠。   时浅递给他一瓶矿泉水:“学长,你饿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这附近有家麻辣烫可好吃了。”   许成蹊迟疑一瞬。   “好不好嘛~我真的特别特别饿, 饿得都快走不动了。”姑娘举起两只攥成拳的小爪子卖萌,可怜兮兮的样子教人不忍拒绝。   夜市摊。   时浅拉着许成蹊在一个简陋的麻辣烫摊位前停下, 随意寻了一张空桌,迫不及待地开始挑串串,一边挑一边给许成蹊介绍, 荤素分开的锅底热气升腾,散发着远超出价格期待的诱人香气,随着一串串拿出的食物冒出水泡, 咕噜噜地唤醒人的食欲。   时浅拿起两个纸质的塑料碗,分给许成蹊一个,问他:“学长,你吃粉丝还是面?”   “面。”时浅点头,把挑好的串串递给老板:“我的要辣汤,他的不要辣,再下一份面,放到清汤里。”   两碗麻辣烫很快做好。   时浅挥去滚烫的热气,额外舀了一大勺辣椒,放进汤里搅拌着,问许成蹊:“学长,是不是很好吃?”   许成蹊尝了口,因着对食物的不敏感,没品出和其他家有何不同,但见姑娘期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时浅笑起来,这才放心,一边肆无忌惮地借着月光欣赏美色,一边将食物勉强塞进早已吃过饭的肚子。   许成蹊吃饭时安静,很少说话,只在她叽叽喳喳地说些学习的事时偶尔回应一两句,俩人吃完,他才开口:“怎么又回来了?”   时浅叹声气:“我掉了一个东西在游乐园,不知道在哪儿搞丢的。”   见她折腾到这么晚竟是为了一个不起眼的十字绣,许成蹊微诧,时浅认真解释:“这是我表妹送我的生日礼物,她自己亲手做的。”   许成蹊沉思一瞬:“有照片吗?”   “有。”时浅忙找出之前拍的照,传给他,看到他转发至一个类似于工作的群,欣喜,“学长,这样能找到吗?”   “先试试。”许成蹊起身往路边走,帮她拦出租,“群里有负责卫生的清洁阿姨,如果她们捡到,我会联系你。”   时浅高兴坏了:“谢谢学长,不管找不找得到你都要联系我。”   上车前,她冲站路边默记车牌号的许成蹊扬扬手机,“学长,晚上要把欠我的消息回了哦,不然我会去你梦里找你。”   夜风吹过长街,婆娑起舞的树影接天连月。   姑娘俏皮地歪着头,梨涡清甜,一头浓密的长发遮着翩翩欲飞的蝴蝶骨,裸露在外的锁骨和细腰都美得醉人,她降下车窗,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眼,如有实质的炽烈张扬地定格在他身上,直到车子开出很久,似乎还能感觉她穿透距离的回眸。   许成蹊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第一次,滋生起不受控制的情绪。   不合时宜。   时浅到家,钻进画室,忍了一晚上的心疼都化为笔墨,伴着跃然纸上的人偶又丝丝缕缕地钻向她心底更深处,她无从得知许成蹊为什么宁愿各种兼职也不接受她的补课请求,更无法知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男生又是如何在清贫的生活中艰难挣扎,她从小没吃过苦没为钱发过愁,可这个瞬间,时浅清楚听到自己心底迫切的渴望——   她想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养着许成蹊。   时浅放下画笔,盯着纸上憨态可掬的人偶出神,须臾,在旁边加了一个自画像,小手拉着人偶,把俩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   画完,她注册微博,拍下照片发了第一条动态,把这里当树洞,记录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喜怒哀乐。   @七蹊: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养着他。   一夜杂乱无章的梦。   周汀岚敲开时浅的门时,她正躺在床上听英语醒觉,脸上带着没睡好的倦色。   “怎么啦?看着无精打采的,是不是不舒服?”周汀岚拉开她卧室的窗帘,坐在床边,摸她头,“也不烧啊。”   时浅睁开睡意惺忪的眼,抱着周汀岚的胳膊坐起身,摇头:“就是没睡好,在梦里抢了一晚上的银行。”   周汀岚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会做这种梦?是不是钱不够花?”   说着,就要拿钱包给时浅零花钱。   时浅下床,按住她妈的胳膊,趿拉着拖鞋去刷牙:“够够够,我就是想凭自己的本事赚钱,不能总啃老。”   周汀岚笑起来,目光中满是女儿真的长大了的欣慰:“不着急,都啃十七年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时浅刚升起的雄心壮志被她妈一秒扼杀,嘴角抽了抽。   她这么废柴,和家里太有钱也有一定关系啊。   周汀岚下楼做饭,问时浅:“你小凌姐下午的飞机,你是和我先去送他们还是直接去学校?”   时浅想了想:“去送送吧,不然下次见面就又到过年了。”   吃完饭,时浅在卧室看书,周玥轻敲她门:“七七姐,你下午去机场吗?晁帆让我问问你。”   时浅点头,蹙了下眉,提醒单纯的周玥:“他加你QQ了?以后少和这小子玩,别被他带坏了。”   周玥抠着衣服,抿嘴轻轻地“嗯”了一声。   片刻,周汀岚来送水果,上楼时看到周玥从时浅房间出来,顺手递给她,叮嘱她把其中一份给时浅,就继续去忙别的事。   时浅在书桌旁认真做题,等周玥离开,也没抬头,随意叉了一块,咽下去的瞬间,她才猛然意识到不对。   艹,怎么是芒果!   时浅对芒果过敏,症状挺严重,不小心碰到芒果皮都会起红疹子的地步,这会儿乍然冒冒失失地吃了一大块,忙翻找过敏药。   等周汀岚来喊她出发,时浅指着已经红肿的嘴,无奈道:“我不去了。”   “怎么突然过敏了?”周汀岚心疼坏了,打开手电筒检查她唇内侧黏膜,见充血尚不明显,这才稍放下心,“身上痒不痒?”   时浅摇头:“这会儿还没感觉,我刚吃了药,应该没事儿。”   周汀岚又叮嘱了她几句,走之前,让她有不舒服就赶紧打电话。   周玥换完衣服过来,听到时浅是因为吃了她送的芒果才过敏,自责地瞬间红了眼:“对不起七七姐,是我没看清,我以为那是木瓜。”   “哎呀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时浅知道周玥喜欢吃芒果,所以一向顾及着她身体的周汀岚自周玥到家后破例买了不少,切水果时总是单独分开备两份,那木瓜和芒果乍一看的确长得像,周玥把本该给她的带木瓜的那份和自己的搞混,很正常。   周玥依然垂着红通通的眼睛,睫毛上能看到沾湿的泪痕。   “好啦哭什么呀,又不是什么大事。”时浅拍拍她头,给她擦去眼泪,打趣道,“眼泪还没掉完我就好了,快走吧,我妈在外面等着你了,帮我和小凌姐告个别。”   周玥这才听她的话出门,走到门口,回过头,眼睛红红地又看了她一眼。   时浅笑着冲她挥挥手,等家里只剩下她一个,撩开衣服,发现已经起了红疹子,生无可恋地飞快抓了两下,忍着想挠痒的冲动去找药。   收到许成蹊的消息时,发现家里药用完的时浅刚从药店出来。   “学长,找到了吗?!”时浅高兴地拨通许成蹊的电话,听到他的肯定答复,眼睛瞬间一亮,“学长,你现在在哪儿呢?”   一小时后,全副武装的时浅在江大附近的一个咖啡店等来了许成蹊。   男生进门,看到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时浅,疑惑看她。   “我过敏了。”时浅嗓音闷闷地从口罩里传出,眨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眼,“现在太丑了,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看的样子。”   许成蹊有些无奈地扫过她的长袖长裤:“你不热吗?”   “热。”时浅眨眨眼,“不过比起在你面前出丑,我宁愿热着。”   许成蹊:“......”   他没再多说,把靠近空调的位置腾给时浅,拿出洗干净的十字绣。   “就是它诶!”时浅没想到真的能找到,高兴地拿起来亲了一下,闻到上面洗衣液的香气,一眨不眨地看许成蹊,嗓音软软的,“学长,你帮我洗的呀?”   许成蹊淡淡“嗯”了一声:“太脏了。”   时浅一弯眉,单方面认定她在许成蹊心里的位置又更重要了一丢丢,道声谢,珍而重之地重新收好,把面前的冰饮推给许成蹊:“学长,你帮我找回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不等许成蹊开口,她佯装凶巴巴地“威胁”:“不准拒绝——上次说好的奖励你都没让我兑现,再欠下去,我只能以身相许了。”   许成蹊:“......”   看着面前明明期待却偏装得大义凛然的姑娘,呼吸微微一顿。   他若无其事地啜口饮料,指指她的脸:“你现在这个样子,戴着口罩能吃饭?”   时浅一噎,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正处于不能露脸的尴尬境地。   “那改到下周。”时浅不由分说敲定新的时间,见许成蹊答应后就准备走,搭在桌上的小手揪住他衣角,“学长,你下午有时间吗?我答应过你的卷子又做完二十张了呢~”   许成蹊眸光微动。   姑娘仰着巴掌大的脸定定看他,小而精致的下半张脸都隐在了口罩下,戴着有点松,一双深如墨玉的眼微微上扬,无声地传递着诱人心神的期待。   机场大厅。   人来人往的喧嚣此起彼伏,晁帆坐在行李箱上,晃来晃去,望眼欲穿地盯着送行的通道口。   看到周玥,不死心地朝她后面望去,直到穿着纱裙的女孩在他面前停下,小声说“七七姐有事来不了了”,这才叹声气,假装无所谓地一耸肩。   “我知道,她就是不想来送我。”晁帆苦笑,“其实你不用替她解释,我都知道,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嘛,她又不喜欢我,不来送我多正常,嗨,我早都想到了。”   他挠着头,偏过脸飞快抽了抽鼻子,回身看着安静不语的周玥,“你能把七七姐的QQ号给我吗?”   周玥咬着嘴,须臾,轻轻点头。   晁帆眼里重新燃起希望,直勾勾地盯着周玥把时浅的QQ发给他,跳起来,重又恢复到之前混不吝的洒脱:“谢了小玥,以后你就是我铁瓷儿,谢谢你昨晚陪我逛街,等你去帝都,一定要找我,吃喝玩乐我全包。”   周玥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直低垂的眼微微抬起,与男生视线碰撞的瞬间又飞快低下头,细若蚊蚋的嗓音轻嗯。   “行,那我走了啊。”晁帆好哥们儿似的拍拍她,走之前,指指她身上另类搭配的衬衫和纱裙,“刚忘了说,你今儿穿得可比昨天好看多了,这身真酷。”   周玥有些无所适从地攥着裙摆,难得扎起的头发露着细白脖颈,悄悄红了一片。 第20章 (巧遇) “你脑子是不是有什……   “......这道题, 重做一遍。”许成蹊圈出时浅做错的一道题,找出上一张卷子,指着一道刚讲过的相似题型, 沉沉看她,“同一道题犯两次错,是没理解还是没认真听?”   闷热的暑气从时不时推开的玻璃门混着咖啡香飘进来, 男生面色沉静,没说太重的话, 可那双自带制冷效果的眼朝时浅一扫,她心里偶尔浮想的遐思就被冻成了冰棍。   她心虚地眨眨眼, 乖乖认错:“听懂了,可它和上一道不太一样哎。”   “考查的知识都一样。”许成蹊拿笔划掉干扰她思考的无关信息, 随手列出公式,等时浅重新演算, 在她带的教辅资料里圈出数十道训练题,“把这些做完, 巩固一下。”   时浅点头,看许成蹊按下计时器,叫苦不迭。   啊啊啊又来!每次都要掐时间, 又要求准确率又要求做题速度,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把她当学渣......   时浅认命地被迫戒掉一心二用的坏毛病, 全神贯注地开始做题,许成蹊拿出她的英语试卷,几张放一起, 修改完,在纸上总结她犯错的语法题型。   时浅做完时,许成蹊已经整理了一小部分, 对着她整理过相似题型的英语错题本淡淡一扫,嗓音严厉了几分:“光抄录不长记性,你是觉得写到本子上就学会了?”   时浅没好意思说她真是这样想的。   “我每次抄完都觉得我会了呀,可直到下次做题时才知道我只是眼睛会了,脑子还不会。”她也很委屈,“我可用心呢,还特意挑了个好看本子当错题本。”   许成蹊看着她同一种语法错题能重复抄上三遍的所谓用心整理,额角跳了跳。   本子好不好看是该操心的重点吗?能写能用不就行了,何况再好看也掩盖不了她没动脑的无用功。   “你可以重新换个本子了。”许成蹊把整理好的第一页笔记递给她,翻到卷子上的同类型错题,对照着语法开始给她讲解。   时浅盯着他被阳光淡描的侧脸,有一瞬心旌摇荡。   比起做数学时饱受折磨的头昏脑胀,听许成蹊讲英语简直是瞬间爽上天的享受,他口音标准,带点儿绅士且优雅的英腔,应该是看《唐顿庄园》之类的英剧练出来的,教人如坐在夜半空无一人的阁楼塔顶,高贵的吸血鬼邀她共舞,沉睡的黑夜在她脚下悬空。   “......这题,选什么?”许成蹊讲完一种题型,找出一道训练题,问时浅。   却见她卡了卡壳。   姑娘迅速避开他直视的眼睛,揪着笔帽,苦思冥想:“选C。”   “为什么?”   时浅:“三短一长选最长,三长一短选最短,这个嘛,长得都差不多,那就选C。”   许成蹊微微沉了脸。   时浅赶在他开口之前秒变乖巧,略带讨好地拽拽他:“我刚瞎说的,活跃下气氛嘛。”   她低头认真看题,含混不清地把选C的原因说出来,编不下去:“学长,我刚才真的认真听了,但是因为我对美色的抵抗力太差,我就跑了0.01秒的神,真的,就只有0.01秒,我发誓。”   她举起手指,故作严肃的小表情和口罩上卖萌的卡通图案合二为一,看上去有点滑稽。   许成蹊嘴角抽了抽。   若无其事地拽回险些被她带跑的思路,把刚才讲过的内容重新讲了一遍。   时浅听完,飞快地在训练题上勾出正确选项,仰脸冲他甜甜一笑:“学长,如果英语课是你上的,我肯定能考满分。”   许成蹊:“......你对满分可能是有什么误解。”   说着,圈出时浅跑神时他讲过的另一道题型,淡淡瞥她,“这题,其他选项为什么错了?”   时浅:“......”   这人是在她脑子里装了监视器吗?!   她哼哼唧唧地念题干,念完也没发现自己哪儿错了,破罐子破摔:“因为正确选项只有一个,所以它们仨都错了。”   许成蹊脸色再度一沉。   “学长,我错了。”时浅老老实实地低下头,在心里骂沉迷美色的自己没出息,而后狗腿地给他端上冰饮,乖乖做题,“你先消消火,我把你刚才讲的题再做一遍。”   “认罪服法”的模样别提多乖巧,教人一点脾气都发不起来。   许成蹊甚少起伏的情绪被她轻而易举地搅动,缓了又缓,面无表情地放下饮料,把她没听的几道题重新又讲了一遍。   低沉而耐心的英腔轻轻撩过时浅的心,她没再多话,难得懂事地收敛着张扬,认真消化吸收。   临近傍晚,黄昏吟着风。   时浅恋恋不舍地收拾书包回学校,和许成蹊告别前,认真看着他:“学长,下周六我放学了来找你,不见不散。”   许成蹊垂眸看到她浓墨晕染的眼,脑海中有一根弦在不断绷紧,提醒着他不可越界。   他移开视线,短暂又漫长的无人知晓的撕扯,轻轻“嗯”了一声。   时浅眼睛弯成月牙,荡漾着娇艳的水光:“学长,我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虽然我意志力薄弱又喜欢对着你开小差,但如果英语课真的是你上,我保证考满分。”   “你不知道,那些英语单词被你念过一遍,我记得贼清楚了,英语听力要是你念的,我也绝对第一个做完。”她俏皮地一歪头,扬扬手机,“不过我刚才把你讲的语法都录下来啦,我回去后可以反复听,肯定不会再犯错哦。”   夕阳沿着云影流淌下金色的光,街边的小店传出低喃的情歌。   许成蹊静静看着她坐上公交,长身被穿过罅隙的风拓得寂寥,许久,回学校。   时间如沙飞逝。   高三后的第一次月考,校园郁郁葱葱的绿树开始染上不起眼的斑驳,青提一夜间成熟又被人采摘,爬墙虎摇曳出暗红色的脉络。   秋天来得早而急。   时浅抱着书出教室,短裙依然没过膝,笔直的长腿半露,只加了双棉质的长筒袜,蓝白相间的普通校服被她穿得清纯又招摇,一路穿过人群去考场,迎面交汇的同学纷纷侧目。   “这个就是贴吧里评选的校花时浅吗?”   “对对,好看吧,你们再晚一届入学就见不到真人喽。”   “她身上穿的是和咱们一样的校服吗?那裙子怎么那么短?”   “腿长呗,不过听说她以前经常改校服,外套收收腰,短袖剪个洞,裤子改窄腿,裙角缝个花,啧啧,没她不敢霍霍的新校服。”   “天啊,好个性哦,真想看看她以前什么样,她现在是不是学好啦?听说从倒一逆袭了。”   “也就逆袭了几十名吧,在年级里依然是吊车尾的那一列,从三百多分到四百多分哪儿那么容易......”   时浅走到排名倒三的考场坐下,周围低语逐渐消散。   同考场的人抬头,瞧见这位前学渣现不知道如何定义的校花,皆是有些五味杂陈。   之前关于时浅作弊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加上那次成绩时浅进步不小,不少人都认为她作弊这事儿是真,不想后来学校却贴出了一则澄清通知,一举粉碎了大家关于她成绩不实的猜测,众人大跌眼镜,一边惊讶于时浅是吃了什么聪明丸才进步这么大,一边升起「笨蛋花瓶都努力了,他们有何资格不拼搏」的危机感。   时浅懒洋洋地靠着桌,翻着书,脑海中默背。   “浅姐,我怎么觉得到下次月考,我在这个考场不会再见到你了。”和时浅一个班,上次考试年级排名恰比她高一名的张卓航扭过头,百感交集地看着她。   别人不和时浅一个班估计了解得还不是那么清楚,他们这些不管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班级内测什么考试都和时浅朝夕相处的同伴同学,对她的进步最为震惊——那特么的简直不能用“节节高升”来形容,时浅仿佛是开了外挂,直接飞起来的。   艹,他有种预感,这次月考结束,时浅又会跌掉一群人的眼镜。   时浅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点点头:“如果你还是原地踏步,那肯定是不会在这见到我了。”   张卓航:“......浅姐,问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你脑子是不是有个什么bug,以前没修复好,对学习一窍不通,现在,诶,修好了,所以才进步这么快?”   时浅挑眉,对他这个比喻很新奇。   bug么,她倒是没有,但她怀疑许成蹊的存在是人类世界的bug——不然,他怎么这么聪明,盛世美颜的外貌在他惊才绝艳的大脑面前不值一提。   “我进步快是因为我聪明。”时浅恬不知耻地将此归结于她和许成蹊是同类人的缘故,只字不提自己每天晚上学到半夜。   啧,还没当学霸,倒是把学霸那套“我也没复习”“我考得不好”的凡尔赛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月考结束,恰逢周六,学校放半天假。   时浅不等成绩出来就去校门口等公交,一路拽着晃晃悠悠的扶手到离他们学校一站地的江大,路上给许成蹊发了条消息。   没有回。   她戴上耳机,拨通祁扬的电话。   对面接得极快:“喂,小浅浅,找你工具人哥哥什么事儿?”   时浅言简意赅:“我找许学长,他没回我消息。”   祁扬:“......啧,合着我在你这就是一接线员,专门帮你转接蹊蹊——他不在宿舍。”   “那他在哪儿?”时浅蹙眉LJ,心疼许成蹊又去兼职打工,紧接听到祁扬说“图书馆”,松口气。   “谢了。”她正要挂断,祁扬问道,“小浅浅,你知道图书馆怎么走吗?要不要我带你过去。”   “不用。”   每年新生入学,学校都会组织他们来江大参观,而且作为江大的附属学校,其课程和图书馆等不少学习资源也对他们开放,很多学生闲余都会来江大蹭课——当然,这些人不包括时浅。   下车抵达,当自以为记得路的时浅走了不到五分钟就迷失在一群长得差不多的建筑,问过路人后又不争气地找不到方向,不得不给祁扬发了求救信息。   祁扬幸灾乐祸的嗓音和人一同出现在她面前:“小浅浅,你不是不需要人帮忙吗?刚给我发消息的是你双胞胎妹妹呀?”   时浅面无表情地受了他一顿揶揄:“你是为了看我笑话才过来这么快?”   “我哪儿这么无聊。”祁扬领着她往图书馆走,“你打电话时我就在校广播站,离这片很近。”   时浅懒懒地“哦”了一声:“你不是大四了吗?怎么还弄这个?”   祁扬摊手:“下一任站长不争气,我只好延迟退休咯。”   “你居然还是站长?”时浅对江大的社团质量深表担忧。   祁扬:“......什么叫居然?就你扬扬哥这声音,可甜可盐可性感,全江大你都找不来第二个,多少小姑娘都是听着我的广播才能睡着午觉。”   时浅朝天上翻了个白眼:“许学长的声音就比你好听多了,你的迷妹们是不是聋?”   祁扬无往不利的自信心被时浅一句话扎破,一噎,反应过来后暗戳戳地刺激她:“聋不聋我不知道,但肯定不瞎,这一届的小学妹们开学不到一个月,就评出了院草校草,你的许学长再次以高票连任江大最帅的校草,每天都有各种小姑娘往我们广播站投稿,有给他写情诗的,有给他点歌的,有直接表白的,呶,下午就有一个,你说我是播呢,还是播呢。”   说完,一本正经地打开手机,给时浅看下午的点歌内容。   图书馆已经近在眼前。   风吹得香樟树婆娑,起伏的枝叶如恋人的呢喃。   祁扬看着时浅凉飕飕地扫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板着张冷傲精致的小脸往台阶迈去,惊讶挑眉。   这是醋到极致不想说话了?用无为治有为,不变应万变?   时浅并未理会祁扬离开前诧异的目光,刷卡进图书馆,进去后,没直接去祁扬告诉她的许成蹊常去的楼层,站在茶水间,开始翻手机。   几分钟后,重新回到广播站的祁扬收到一个令他意外的录音,外加一段话。   油墨混着似有若无的茶香萦绕在鼻尖。   四周安静,键盘和翻书声轻到细微,偶尔响起的桌椅摩擦被放大,空气弥漫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人走在地板,仿佛置身无声世界。   许成蹊站在书架前,低头查阅资料,取下一本书,阳光钻进乍然空下来的缝隙,露出对面同样拿下一本书的少女,微歪着头,弯眉冲他甜笑,正对他的掌心贴着一张便利贴——「学长,可以请你出去喝杯奶茶吗?」   万籁俱寂的图书馆,他们身处同一层书架的两侧,古朴而厚实的纸张带着独有的味道将他们裹挟,俩人目光穿过唯一空下来的书架,轻轻相遇。 第21章 (宣告主权) “别看了,名……   阳光扑面而来的一瞬, 时浅长长地嗅了一口新鲜空气:“憋死我了。”   图书馆对她这种话痨真是牢狱般的存在。   她转过身,看着面无波澜的许成蹊,可怜兮兮地瘪了下嘴:“学长, 你看到我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不应该很开心吗?我们都将近一个月没见面了哎。”   说着,小脸一耷, 扮了个又萌又委屈的小表情。   许成蹊有一瞬没绷住,镜片后的双眸很轻地动了下, 牵起一直抿紧的薄唇,一闪而过的弧度, 又若无其事地收敛。   时浅眼尖地发现许成蹊被她逗笑,心情大好, 笑嘻嘻地拉着他去奶茶店:“学长,你心里其实很开心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心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说的就是你这种心里偷着乐脸上却没表情的人吧?”   许成蹊:“......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哎呀你懂我意思就行。”   俩人在体育馆附近的奶茶店停下, 时浅一本正经地问许成蹊:“奶茶不加糖可以吗?”   见他点头,似是都没在意她的问题,时浅挑眉, “学长,你不问问为什么?”   许成蹊配合:“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身边, 我就很甜了呀。”时浅俏皮地露出小梨涡,一双古灵精怪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流淌的墨玉似勾魂的精灵。   许成蹊:“......”   “唔, 忘了你不吃这一套。”时浅遗憾地一耸肩,觉得许成蹊身为理工直男听不懂土味情话实在是少了很多乐趣,和店员报过五分甜, 随意拿了根细长吸管,在手上绕了几下。   等奶茶做好,吸管在时浅手里也变了模样,简单而别致的一个心型,放进许成蹊的奶茶袋。   许成蹊对她层出不穷的小花招已经有些习以为常,淡淡瞥了一眼,也没动,由着这支吸管卡在盖子上当装饰,和时浅往外走去。   早上下过一场小雨,枝叶还带着微微潮湿的泥土芬芳,广播站传出轻柔动听的嗓音,念着一首温暖的小诗,“你睡在我旁边,我弯曲着身子靠近你的脸,才能入睡,就像一根灯芯,点燃另一根灯芯,两盏小灯......”[注]   时浅喝了一口甜腻腻的奶茶,黏稠的珍珠在她嘴里迸裂,她看着准备回图书馆的许成蹊,唤住他:“学长,我们刚月考了,你猜我这次能考多少分?”   许成蹊稍作思忖:“四百三?”   时浅“啧”了一声,轻狂骄纵:“才这么点吗?”   膨胀了膨胀了,两个月前连三百三都考不到的学渣时浅现在竟连一百分的提升都不放进眼里,真当自己是一飞冲天的逆袭小天才了。   “我数学和语文加一起都进步了四十分呢。”时浅骄傲地一抬下巴,“学长,如果我总分到四百五,你当我的模特怎么样呀?”   许成蹊疑惑地抬了下眸。   “之前你不是答应我如果我这次月考能到班级二十名,就和我去漓山看红叶,可学校十一突然不放假了,改开晚会。”时浅假装无奈地一摊手,“我们班的节目是我负责的,现在缺一个和我搭档压轴的模特。”   许成蹊:“我记得我没答应你。”   “那现在答应就好了呀。”姑娘软软地揪住他衣角,扬着一张自信明媚的小脸,“你放眼瞅瞅,除了你,还有其他人适合和我站在一起吗?抛开脸不说,就我这身高,我穿上高跟鞋都能和我们班最高的男生平视,我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称心的搭档将就我自己吧?”   许成蹊看着明明长了张软妹脸却个子高挑的少女,一时无从反驳。   “学长,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你只需要下周彩排和晚会开始时参与一下,其他时候都不用过来。”时浅举起手指,认真严肃地作保证,“我发誓,绝不会在你忙的时候打扰你。”   许成蹊轻轻动了下眉。   有那么一刻,他不受控制的思绪很想问问时浅每次发誓时都下的什么赌咒,有没有应验过——自俩人认识以来,她每次一本正经发的誓似乎都是用来打脸的。   见许成蹊没说话,时浅自动将此归结于默许,高兴地跟上他:“学长,那彩排时间定了我发你,你走慢点呀,我奶茶还没喝完呢......”   午后的光明艳了几分,晒干空气中的些许潮湿,俩人并肩,长影在光下细微重叠。   回到图书馆,许成蹊开电脑写论文,时浅在他旁边坐下,拿出带的试卷,安安静静地做题。   安静不到五分钟,她抬起头,冷傲的目光环视过四周隐晦而好奇的诸多视线,意味深长地一扯唇,撕下一张便利贴,刷刷写下一行字。   周遭响起一阵惊讶的骚动,掺着难以置信和嫉妒,又很快不甘心地归于阒寂。   时浅满意地合上笔,专心学习。   “嗡——嗡——”   片刻,时浅手机上收到几条新消息。   【祁扬】:[图片]。   【祁扬】:是不是你干的?   【祁扬】:小浅浅,你胆子很大嘛,刚来我们学校半天就成了所有女生的公敌[牛]。   图片里是一张偷拍照,温润如玉的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后背挺拔,微垂的脖颈线条流畅,能看到清晰凸起的骨骼。   流动的风卷着花香掠过他衣衫,后背上是一张极其醒目的便利贴——「别看了,名草有主。」   时浅对偷拍者没有把她一并纳入镜头表示不大满意。   啧,是怕不知情的人看到嫉妒他们连背影都太过般配吗?   她按下保存,锁屏继续看书。   不管怎样,堵住了一群情敌觊觎她未来男友的心思,时浅心情愉悦,学习效率都大幅提升。   离开图书馆前,时浅把偷偷贴许成蹊身上的便利贴摘下来,在一众女生怨念的目光里和对此一无所知的男生出去。   黄昏染着油画般的光泽。   走在她旁边的心上人如她梦里幻想过的那般温柔。   下电梯,时浅在图书馆外的台阶驻足,看着准备离开的许成蹊:“学长,我之前转给你的补课费,为什么不收?”   她忍了很长时间的疑问,在此刻终于问了出来。   许成蹊看到她难得严肃的脸,目光与她错开:“我没有给你补课。”   “怎么没有?我之前让你在咖啡馆教了我一下午,我晚上遇到不会做的题时给你发的消息,包括今天,这都不算吗?”时浅认真地看着他,“学长,不是你亲口答应过我才叫补课,你给我讲的每一道题,晚上回我的每一条消息,都是你牺牲自己时间换来的,我不想你是因为之前当过我们学校的助教老师才觉得有那么一丝义务需要回答我问题,你没有任何义务,你在我眼里就只是一个比我大几届的学长,请你用这个身份,请你只把自己当成我的学长,给我补课好不好?”   她站在低一层的台阶,仰脸定定看他,一双深黑的眼被暮色勾勒得浓郁,眼底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如果你不认为你之前为我付出的精力算是补课,那好,只有我男朋友才可以不计酬劳地回答我问他的任何问题——学长,你是愿意当我男朋友,还是先收下这笔补课费?”   许成蹊喉结微动,很轻地避开她的眼,被她如有实质的执着盯得有些无所遁形。   许久,想起那笔远超他以前家教酬劳的金额,才找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理由:“太多了。”   “哪里多了呀,我还觉得少呢。”时浅真心觉得许成蹊的付出远远超过她付的补课费,“你教我的方法抵得上好几个老师了,学长,如果你觉得多,那你就先收下,等我下次多问你几道题补回来嘛。”   她一动不动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固执,大有许成蹊不答应她就不走的架势。   许成蹊被她前后封死的言辞缠得没辙,几欲张嘴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无奈下,终是被迫点了点头,拿出手机,在时浅瞬间嫣然的甜笑里,按下几个字。   同一瞬间,时浅手机忽震。   她解锁,看到是发自许成蹊邮箱的文件,诧异抬眸。   “我之前整理的英语笔记。”男生眼睛遮挡在镜片后,眸光清淡,似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游离,“应该对你有帮助。”   时浅恍然,看都没看就点点头,一张脸肉眼可见的明媚,忽然,想起什么——“学长,你该不会是把笔记发给我,抵消那部分补课费,以后都不给我讲题了吧?”   许成蹊看到她瞬间紧张的脸色,急吼吼地就要找手机继续给他转钱,无奈地按住她:“不会。”   “真的?”时浅依然有些不太敢相信。   “真的。”许成蹊语气多了几分无可奈何,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叹。   时浅这才放下心,眼睛一弯,清甜的笑就从眼底荡漾至了小梨涡,“学长,礼尚往来,我也有一个礼物送给你。”   她说着,看眼腕表。   遥远的风掠过树梢,钟表发出无人知晓的呓语,话音落下的一瞬,教学楼响起下课铃声,分针无声而匀速地指向数字四,秒表与十二重合,时针在五之外匀速游走。   17点20分,不早也不晚。   “......亲爱的听众,晚上好,有一个叫时七七的女孩点了一首歌,《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送给她未来的男朋友许成蹊......”   黄昏泻下温柔的光影,裹挟着熟悉而清甜的嗓音弥漫开来,遍布学校的喇叭回荡着同一首动听的歌,穿越远远近近的距离一同汇聚至许成蹊耳畔,柔软地似要将人融化。   许成蹊呼吸蓦地一窒。   “学长,好听吗?我自己唱的哦。”姑娘俏皮地一弯眉,冲他挥挥手,迎着暮色的风去公交站,“你什么时候想听live版了随时和我说,我走啦。”   云雀飞掠图书馆上空,电线杆微微轻荡,晚霞被切割得如此温柔。   许成蹊站在原地,看着时浅背影消失,忽而,听到“叮”的一声——手机弹进一条新消息。   【时浅和你分享了一首翻唱的《今晩はお月さん(今晚月色真好)。】   他按下播放,旖旎低吟的旋律与广播里的嗓音柔软重叠。   时浅回到学校。   刚进教室,被几家欢喜几家愁的目光同时聚焦,迎着他们五味杂陈的注目礼回到座位,被丁檬一把拽住,“卧槽七七,你知道你这次排多少名吗?!”   “多少?”   “二十一!卧槽七七你飞得真够快的啊,差一点点儿就超过我了。”丁檬对着她原地踏步的排名叹气,“艹,我他妈的真是和二十这个数字杠上了,动都不动一下,不管题难还是简单,它简直比我家的房子还牢固。”   吐槽完,却见时浅重重地拍了下头,生无可恋地瘫在椅子上。   “怎么了?二十一名你还不高兴啊?”丁檬戳戳她脸,“给我们这些颜值一般脑子也一般的普通人留点活路吧,你照这个势头飞下去,真有可能上江大诶,我现在相信你之前吹的牛皮了,你将会创造咱学校历史上最出人意料的励志故事。”   时浅朝天上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我对创造历史没兴趣,我只想追到我男朋友。”她抓狂地揪着头,“我和学长说我考到二十名他就来给我当模特,现在差一名怎么办?”   真只差一名也就算了,她可以厚着脸皮耍一点点赖,关键是距离她承诺的总分四百五也差了两分,艹,语文老师都不能看在她字儿写得还不错的份上作文多给两分嘛?!小气!   丁檬:“???你都不会报个稳妥点的名次?非给自己赌这么大。”   “我这不是以为我能做到。”时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败给了闺蜜这个绊脚石。   “戒赌吧,照你这么赌下去,你不得又输人又丢脸。”丁檬恨铁不成钢地拍拍她,想了想,“要不,你把我的成绩单发给学长,假装是你的?”   “算了。”时浅从没想过作假,摆摆手,心不在焉地开始订正试卷,忽然,想起许成蹊发她的笔记还没来得及看,拿出手机。   白炽灯清晰照出屏幕上的内容,她蓦地一愣。 第22章 (越界) “我有两个愿望,……   晚间下起一阵淅淅沥沥的秋雨。   丁檬和时浅去超市觅食, 站在雨雾涳濛的屋檐下,一人戳着串鱼丸,等待烤肠加热。   见时浅一直戴着耳机, 丁檬敲敲她头:“听啥呢?这么认真。”   她摘下一只塞进耳朵,本以为会是音乐,听清的一瞬, 眼皮子抽了抽:“卧槽,你竟然下课都在听英语?!我算是知道你为啥飞这么快了。”   耳机里传出低沉干净的嗓音, 匀速念着英文单词,发音纯正, 每念完一个,后面紧跟中文注释和词汇变形。   只是, 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丁檬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忽见时浅得瑟地翘着唇, 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这是许学长录的?”   “嗯哼~”时浅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只丸子,憋了一节课的欢喜终于有人分享, “学长说他之前背单词时会把记不住的自己录下来,反复听加深记忆,我和他提过我记不住单词, 他就把这些资料给我了。”   丁檬心悦诚服:“厉害啊七七,连学长的独家笔记都能要到, 看来这朵高岭之花还真可能栽你手上——除了录音还有没有别的?发我一份。”   时浅大方地把文字笔记发丁檬,音频没舍得,像守着一堆珠宝独占的护食崽儿, 得瑟地炫耀了一番就不准人靠近。   丁檬跟着听了一会儿,闪过一丝疑惑。   照学长的英语水平,absolutely这种常见单词也会记不住吗?   唔~大神可能有异于常人的软肋, 越简单的越记不住。   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   周六,晚会彩排,许成蹊按照时浅给的时间抵达学校后,礼堂只有她一人。   四周没开灯,泾渭分明地圈出舞台上唯一亮起的区域,一道纤薄的长影投落在幕布,若隐若现的朦胧,姑娘坐在舞台边缘,晃着两条细长的腿,看到他,未语先笑,跳下台阶奔到他身前:“学长,你早来了五分钟哦。”   许成蹊环顾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其他人还没来?”   “来了,不过都走了。”时浅揪着他衣角往舞台走,“他们已经彩排过了。”   许成蹊诧异。   “你是我请来的神秘嘉宾,当然不能现在就让别人知道了呀。”时浅从袋子里取出一套衣服,放许成蹊身上比划。   许成蹊不习惯这么近距离的触碰,本能往后仰。   “学长,别乱动,我只是先看下效果。”时浅一把按住他,挑剔的目光从上往下扫视,逐渐惊艳,感慨许成蹊真是被衣服封印了颜值。   这么好的身材,和她的设计简直绝搭。   时浅把衣服递给许成蹊:“学长,你换上我看看。”   许成蹊皱了下眉:“在这?”   “对呀,不然还能在哪儿。”时浅捂住眼睛,“你放心,我不会偷看。”   许成蹊面无表情地提起她衣领,把她转了个圈,等时浅背对他,这才拿起放在座位上的衣服。   时浅放下手,听着身后偶尔响起的细微声响,心里仿佛有一只猫爪子在挠,浮想联翩地听了须臾,欢快问他:“学长,好了吗?”   没有回应。   时浅耐心等了几秒钟,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发现背后空无一人,磨了磨牙。   emmm人和人之间还能不能有点基本信任了??她看上去就那么馋他身子吗???   时浅翻了个只有自己知道多心虚的白眼,摸出颗糖,塞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碎,坐在位上百无聊赖地等许成蹊。   许成蹊从洗手间换过衣服回来,看时浅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学长,你可以质疑我的智商,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才华。”时浅一眼就看出许成蹊在想什么,小脸一扬,张狂且自信,“我设计衣服的才华和我选男人的眼光一样好,你要是不相信我,那就是在贬低你自己。”   许成蹊:“......”   他略微不适地拽了下衣领,镜片后的双眸有一闪而过的异色——他起初以为时浅告诉他的时装走秀只是一群人穿着实体店的成品服装展示,却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会是她本人设计的衣服,一时间,那些初时觉得过于大胆出挑的剪裁和另类风格,似乎有了可以解释的理由。   时浅蹲在地上,把裤腿往里收了一下。   扬起脸,发现腰身也过于宽松,站起身,手掌贴着他腰腹就要重新丈量尺寸,却被许成蹊抬手拦截。   男生依然戴着那副沉闷至极的黑框眼镜,眸光避开她,嗓音淡淡:“我自己来。”   时浅一挑眉。   面上装得正经,心里却遗憾差一点点就能上手的亲密接触,她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臂,看许成蹊一边往里掖一边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可以,轻轻勾了下唇:“学长,你知道吗,不能亲自为模特上手量衣的设计师不是一个好的设计师。”   礼堂只亮着一盏可有可无的窄灯,昏暗交织的光从她头顶垂落,描摹得姑娘一张清纯乖软的脸无邪至极,她走近,轻踮脚,眸光从他喉结一点点地上移,定格在他的唇:“学长,我这辈子有两个梦想,一个是拥有你,一个是成为伟大的服装设计师,现在——”   她抬眸深深看他,手指与他腰腹近在咫尺,呼吸温柔地像给人下了蛊:“第一个实现遥遥无期,第二个,你也忍心让我输在你手上么?”   一墙之隔的校园,喧嚣没入黑夜。   礼堂阒寂无声,惟余袅袅的尾音,勾魂而摄魄。   许成蹊有一瞬冷静全无。   大脑仿佛离开了他的控制,心神也随之杳无踪迹,海水漫过岩石,湮没最后一丝理智。   柔若无骨的手贴上他,指腹轻而凉,拽他入一望无际的沉沦。   短暂而迷乱的纠缠。   时浅松开手,不复清亮的黑眸清晰映着男生触手可及的轮廓,微扬起脸,指尖小心而克制地上滑,即将摘下他眼镜的瞬间,腕骨被牢牢攥住。   他垂眸看她,恢复平静的双眸沉沉,眼神里适可而止的警告不言而喻。   彩排在静到有些沉闷的气氛中结束。   俩人离开礼堂,台阶下,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转身的刹那,时浅拽住许成蹊衣角,软软地看着他,因着他后来一语不发的沉默有些不安。   “学长,我只是想知道你近视多少度。”   许成蹊其实并没有时浅以为的生气。   不说话是因为本来就寡言,面无表情也是因为本身就不喜欢笑,加上刚才完全超出他理智的越界,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的一片狼籍就惟有藏在最理智的沉默。   他避开时浅软得教人不敢直视的眸光,轻声开口:“左眼150,右眼200。”   时浅听出他这是不计较她刚才的过火,高兴地点点头:“学长,那晚会见,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是学校办公楼前那片观赏大于实用的葡萄架。   连下一个星期的秋雨打得其枝叶飘零,藤蔓显出颓败,被几日后雨过天晴的日光照出枯萎的脉络,爬山虎在对面的矮墙上生机勃勃,暗红得映着灌木丛中的苔藓,明亮与晦暗交织,秋天的校园静寂无声。   时浅坐在葡萄架旁的矮凳,指尖拈着一片枯黄的叶,夹进书里当书签。   教学楼传来沸腾的喧嚣,压抑许久的学生们从教室里鱼贯而出,五颜六色的装扮,朝着礼堂汇聚。   “七七,走了。”丁檬过来喊时浅。   “再等会儿。”时浅一眨不眨地盯着学校大门,固执得像尊雕塑。   “学长真的会来吗?晚会马上都要开始了。”一小时前丁檬就知道时浅给许成蹊发了消息,对方却一直没回,此刻连鬼影子都没见着,有些着急。   “会。”   他答应过她,就一定会来。   时浅冲丁檬安抚一笑:“你先去,我在这等他。”   丁檬犹豫一瞬:“行,那你快点,咱们班的节目都是你设计的,你不在,没人震得住场子。”   弥漫的凉意伴着天色愈晚。   铺天盖地的掌声时不时从礼堂传出,学校亮起没有观众的路灯,葡萄架隔开着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欢闹在此处按下休止符。   时浅手里是画到一半的画稿,因着乱麻一团的心和暗下的夜色再也无法进行。   她收起来,对着天空拍了张照,登录微博。   @七蹊:如果这场节目没有他,我要那么多观众又有何意义。   “嗡——”   手机忽震。   时浅飞快点进QQ,看到是丁檬发来的【还有两个节目就到咱们班了】,苦涩地闭了闭眼,起身准备回礼堂。   与此同时——   小径尽头吹来夜风,暗如水银的月光被长影吞噬,凌乱而急促的脚步,撕裂她周围凝滞太久的空气。   时浅在那股熟悉而夹杂着极苦中药味的清冷气息中,握住许成蹊剧烈跳动的脉搏,等他喘口气,微抬眸,脑袋靠着他肩膀,很轻地蹭了下:“学长,我以为你因为我差了两分没达到你的要求,要放我鸽子了。” 第23章 (节目) “学长,Je t……   她嗓音委屈, 浅尝辄止地在他肩膀上寻求了片刻安慰,不等他推开,就乖乖地站好。   许成蹊极其自责:“抱歉, 是我来晚了。”   “不用道歉。”时浅甜甜一笑,拉着他手疾步去礼堂,“只要你来了就好, 晚一点也没关系。”   许成蹊微微一怔。   月光模糊地穿过俩人交叠的手,姑娘编着一款极别致的发, 裸露的天鹅颈修长,冰瓷肌在光下白得夺目, 如牛奶般流过蓊蓊郁郁的黑夜。   时浅察觉他脚步慢了一瞬,回眸看他:“学长?”   许成蹊避开她视线:“如果以后我迟到, 不用等我。”   “要等。”时浅倔强地看他一眼,拽着他的手紧了紧, “如果我不等,那你就可能真的不会来了。”   她眼底是不同于娇软外表的固执, 炽烈又分明地一点点沿着指尖连上他心跳,许成蹊鼻尖灌进一股猛烈的夜风,久无波澜的心海啸过境, 密密匝匝地遍布只有自己知晓的断壁残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挣开时浅的手, 在她瞬间黯下又自愈的眼神里和她去候场室。   舞台一侧,青春洋溢的喧闹。   盛装打扮的同学们早已迫不及待,一边摆弄妆发一边和旁边人闲聊, 偶尔侧起耳朵,听几句排在他们前面的表演。   “真没创意,又是唱歌, 能不能学学我们,动点脑子。”   “哎哟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有创意的明明是时浅好吧,要不是她提出这个时装秀,咱们班现在也和他们一样,随便练首大合唱就上去丢人现眼了。”   “浅姐真他妈的牛逼,以前光看她捣鼓校服,还以为她是闹着玩,谁知道竟然这么有才,不声不响地就设计了这么多衣服,合着以前放假时咱们都以为她在玩,结果人家是在家搞创作。”   “有一说一,时浅虽然学习不好,但画画和设计上的才华是真特么的让人心服口服,上帝还是公平的啊,给她关了一扇窗,又开了一道门。”   “那叫关了一扇窗吗?明明是窗户和门都给她开了,就她现在的成绩,谁还敢觉得她是学渣?说不定下次月考都超过我们了。”   几个排名中游的同学没来由地脖子一凉,下意识往后看了看,总感觉自己现在的名次有些朝不保夕。   “不过时浅去哪儿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人?大檬子,时浅呢?”   丁檬望眼欲穿地盯着入口,因着迟迟没等到时浅回信有些焦躁:“路上了,急啥,开始前肯定过来。”   “行吧,没有浅姐在后台给我们压轴,我这心里还有点儿慌。”一个打头阵的同学嘻嘻哈哈地闹了几句,原地小跑缓解压力。   张卓航凑到丁檬旁边:“浅姐找到搭档了吗?上次彩排时我怎么见她是自己一个人。”   时浅设计的走秀一共分为两个部分,前面是男女生分开亮相环节,后面是男生和女生两两搭档,同台走秀谢幕。   丁檬瞥他一眼:“怎么,想和七七一起走T台啊?”   张卓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挺直身板:“这咱们班除了我不是也没其他人能和浅姐身高匹配了嘛,我纯粹出于节目效果考虑,毫无私心。”   丁檬上上下下扫他一圈,揶揄:“垫了几层增高鞋垫啊?”   张卓航:“......艹,就一个!”   “行了,垫多少都没用,安心和你原搭档呆着吧。”丁檬最了解时浅性格,如果许成蹊没来,她宁愿独自完成最后的谢幕也不会随便找个人委屈自己。   张卓航不死心:“我可以一人两用,反正浅姐是最后一个上台的,我和我搭档走完就可以再回后台,刚刚赶得上。”   “赶不赶得上也轮不到你——”话音未落,丁檬忽然笑起来,语重心长地拍拍张卓航,“啧,你可以死心了。”   氤氤氲氲的月光弥漫进长廊,映出朝他们走近的两道身影。   所有人呼吸安静了一瞬,目不转睛地看着换完衣服压轴出场的俩人,惊艳和震撼兼而有之。   少女穿着一袭风情万种的旗袍,皓白的玉臂美如雕琢,长腿半隐于高开叉的弧线下,欲语还休,瘦而不柴的身段玲珑有致,男人衣着与她同色,剪裁得体的服饰勾勒得他气质慵懒,领口难得地微敞,锁骨性感,往常皮相上刻意压制的轻佻因着服装的设计全然释放开来,一张脸妖孽又清俊,皮肤冷白,因着偏淡的唇色有几分大雨滂沱中孤松兀立的脆弱与骄矜。   他明明刻板严肃,孤傲而不容侵犯,却偏偏教人在这身与他相得益彰的华服下,窥见了一丝荒诞的似有若无的易碎感。   “这个,真的是许学长吗?我有点不敢相信。”   “谁敢信?一会儿观众席上还不全疯了,我怀疑学长要不是有什么把柄在时浅手上,要不就是有个性格完全不一样的双胞胎弟弟,谁他妈的能想到他竟然会来助演咱们的节目,而且还是穿成这个样子......”   “我滴乖乖,时浅的手是魔仙堡的仙女棒啊,许学长这么高岭之花的一个人,愣是能被她挖掘出来斯文败类的一面,光看这个走路,我已经脑补出美艳小妖精和病娇衣冠教授相爱相杀的故事了。”   “别瞎磕cp,俩人一点都不搭好吧,时浅哪里配得上学长了?学习和智商都被他甩了好几条街。”   “哎哟你磕cp磕的是脑子啊,脸好看不就够了,反正我觉得俩人很般配。”   “......配个屁!滚滚滚上场了......”   时浅和许成蹊在舞台后方停下。   走廊安静下来,帷幕遮挡着同学们离去前好奇回头的身影,时浅拽住准备汇入男生队伍的许成蹊:“学长,闭上眼。”   许成蹊疑惑。   脑海中有个低语喝止的嗓音,却鬼使神差地将它遏于角落,依言阖眸。   脸上划过一丝似有若无的触碰,微凉而细腻,摘下他眼镜,紧接是轻薄陌生的触感,小心翼翼地穿过他发梢,压在他鼻梁。   许成蹊睁开眼,一片清明的眼底,看到姑娘微微失神。   时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有些后悔。   后悔这么好看的他,应该藏起来只给她一人看。   许成蹊身上有股难得的少年气,与沉稳似老干部的作风格格不入,一双敛尽万般情绪的眼干净清冽,乍看古井无波,对视时又如清酒般教人上头,时浅从第一次见他就想知道他若是换身装扮该是何种风华,此刻封印着他真实颜值的黑框眼镜被她摘掉,换成最合适的金丝镜边,那深藏于瓶口之下醇香又撩人的气息,就浓烈地扑鼻。   他一直是冷淡内敛的。   精美的眼镜渲染着他表里如一的斯文,又将他骨子里只可远观的禁欲展现得淋漓尽致。   时浅极轻地眨了眨眼,看着被她亲手打造得蛊惑人心的男人:“学长,我有点后悔了。”   许成蹊诧异。   来不及细品时浅这句话什么意思,节目已经开始。   俩人一左一右分开去两侧的舞台,视线穿过昏暗的走道最后一次看向彼此,时浅甜甜一笑,在模糊不清的光线里和许成蹊比了个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手势。   她单手撑着一侧手肘,指尖轻抬,优雅而轻缓地推了推脸上与许成蹊同款的平光金丝眼镜。   铺天盖地的掌声中——   许成蹊呼吸瞬窒,清晰如擂鼓的心跳传至他耳畔,湮没过一切嘈杂,势不可挡地将他心底的断壁残垣修葺又摧毁,此后离开时浅的那六年漫长时光,把踽踽独行的他囿于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囚笼。   光影明暗,音乐声被尖叫和掌声微微模糊。   时浅踏上舞台。   娉娉婷婷的身姿穿过渐次亮起的光影,又纯又欲,台下一阵短暂的屏气凝神,紧接是沸反盈天的尖叫,时浅懒洋洋地在定点处停下,高傲如女王的眼神睥睨一扫,转身返回。   与此同时,男生组上台。   时浅与候场的许成蹊擦肩而过,手指掠过他衣角,分毫不差地捕捉到他小指,轻轻勾了下。   蜻蜓点水。   谢幕。   时浅走在最后,与迎面相行的许成蹊在中间停下,挽起他的胳膊,朝舞台前方走去,观众席上是瞬间爆发至顶峰的惊艳和掌声,她听不见,也不想听,满脑子都是此刻只属于她的男人。   万众瞩目的舞台上,他们在定点处短暂驻足。   音乐湮没着他们的心跳和呼吸,流光四溢的灯光朝他们汇聚,有那么一瞬间,时浅真实又虚幻地陷入一个错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深爱的他。   如果世人是一座座终将独活的孤岛,那么此刻,我跋涉万里终于把我的岛屿与你相连,在你岛上轻轻靠岸。   时浅紧紧牵着许成蹊的手,与他十指交叠,定定凝视他的双眸极深,那副与他同款的金丝眼镜早在她摆定点pose时被摘下,挂在他的衬衫领口,此刻再无遮拦的眼清亮如初,嗓音轻而坚定:“学长,Je t'aime。” 第24章 (纹身) “想给他画人体画……   窗外落叶飘零, 霜露浓,天冷而湿。   “时浅。”   时浅抱着一摞书从教学楼下来时,遇到数学老师何放, 和蔼可亲的老古董有些不赞同地看了眼她的装扮,想批评,看在考试前不宜打击学生的份上忍了下去, “这次有没有信心考进班里前十五啊?”   已经十月底,时浅依旧穿得轻薄, 白色高领毛衣搭配格子短裙,光腿神器裹着两条笔直的腿, 脚上是马丁靴,美是真的美, 外人看着也是真的冷。   时浅笑嘻嘻地一弯眉:“何老师,要是我能考进前十五, 学校多给我们放一天假怎么样呀?”   何放被她异想天开的白日梦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   “没胡闹,我这是代表广大同学认真发声, 从十一到现在都快一个月没放假了。”时浅振振有词地抗议,“使唤驴拉磨时还知道在前面吊着一根吃不到的胡萝卜呢,学校连个放假的饼都不舍得给我们画。”   再不放假, 她要把许成蹊的照片看出洞咯。   何放气笑了:“合着你们学习是给我们拉磨啊?”   “类比,只是表达下我们对放假的迫切心情。”   何放没好气地一挥手:“行了, 这次月考完就给你们放假。”   时浅眼睛一亮:“真的?两天还是三天?”   “三天?呵,想得怪美。”何放一甩衣袖,迈步上台阶, “等高考完,你想放多少天给你放多少天,行了, 还不快去考试。”   时浅:“......”   得,估计又是满八送一的老操作——集齐八个星期,才可以召唤一个双休周末。   没要到饼的时浅慢吞吞地去考场,路过学渣扎堆的一楼,一群曾与时浅并肩作战的倒一钉子户目送前邻居走过他们,七嘴八舌。   “又进步了又进步了!她竟然走过了倒四考场直奔倒五,这他妈的坐得是火箭啊!!!”   “牛逼,之前谁说咱倒一考场风水不好来着?进来的人都甭想出去。”   “......我,可我说的是实话啊,你放眼瞅瞅,是不是风水不好?除了校花咱其他人飞出去了吗?一个都没有!我每次考完试不看排名都能猜到下次和我挨着的是哪几个,一见面就是how old are you。”   “emmm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莫非风水也是要看脸的?”   “看不看脸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很好奇校花这次能进步多少分,有没有人打赌?”   “赌赌赌,我压二十。”   “三十。”   “四十,她要没进步四十分我把桌子吃了!”   “艹,你丫校花的脑残粉啊!我也压四十,输了我把卷子吃了......”   时浅在考场坐下时,还不知道自己这次的考试将决定一群人的命运。   丁檬在前面扭过头:“一会儿去哪吃饭?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我今天吃肉松蛋糕能考高分。”   时浅:“???这什么逻辑?”   “步步‘糕’升嘛。”丁檬苦恼地叹声气,“我在这个位置坐得屁股都生疮了,再不进步只能看着你飞,我原地转圈。”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小粗腿,认真道:“你说,是不是我吃太胖了,飞不起来?”   时浅失笑,安慰她:“谁说的,天上飞的都是你这种体格的小仙女,我有预感,你这次排名肯定能上升。”   “真的?!你预感靠谱吗?之前你还预感我喜欢的那个男团不会解散,结果次年他们就开了告别演唱会。”   时浅:“......那次是意外。”   她指指丁檬手里的学习笔记,一挑眉:“你把我家学长的独门秘籍都拿走了,再不进步,岂不是质疑他的考神头衔掺了水。”   “唔,有道理。”丁檬信心大增,和时浅击了个掌,“这次要是能摘掉千年二十的帽子,我就送自己一个礼物。”   “什么礼物?”   丁檬想了想:“再打个耳洞?或者纹个身?突然发现我都快十八了还没叛逆过。”   “打仨耳洞就叛逆了啊?那我叛逆期开始得挺早的。”时浅摸摸代表她七八岁就叛逆的耳洞,咬着笔,“我倒是挺想纹一个......”   祁扬接到时浅打来的电话时,正在宿舍和窦礼打游戏。   “喂,小浅浅,怎么了?”他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等时浅说完,回身看了眼许成蹊空着的床铺,“蹊蹊家里有事儿,这几天都没来学校,他没和你说啊?”   时浅缓缓地拧了下眉,语气失落:“没有。”   祁扬“唔”了一声,见“自己”已死,索性退出来:“没啥大事儿,蹊蹊以前也不经常在学校住,大四了嘛,大家都很忙。”   时浅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隐约有些不安,正要挂电话——   “小浅浅,你们是不是月考结束了?我晚上攒了个局,一起来玩呗,扬扬哥带你歇歇脑子。”   时浅拒绝:“不去。”   “啧,重色轻友的小朋友。”祁扬倒也没生气,瞥见一旁的舍友,忽然挑了挑眉,“我刚想起来下周末我们宿舍给小栗子过生日,定了个剧本杀,角色里还缺俩姑娘,有一个似乎还有感情线,你来吗?”   话音刚落,听到对面低低地“嘶”了一声,像是因为太激动而乐极生悲,紧接是一声期待的含着欢喜的,“学长也会去吧?”   “啧,说你重色轻友你还真的是不带否认的。”祁扬逗她,“蹊蹊去不去我不知道,但你如果不来我们会再另外找俩妹纸,想和我们宿舍联谊的女生好像还挺多的。”   隔着屏幕,祁扬感觉到时浅凉飕飕的寒意,配合地打了个冷颤:“来吗小浅浅?冬天快要到了,是时候找个另一半相互取暖了,别怪扬扬哥给别人提供机会。”   时浅磨了磨牙:“时间,地址,发我手机上,我带人。”   说完,“啪”一声挂断,扶着刚才不小心牵动的腰缓缓躺下。   置顶的对话框安静,最近一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两天前,她考完试去找许成蹊,却收到他没时间的回复。   时浅打开音响,听着许成蹊录的英语单词,将纸短情长的思念无奈收敛。   周六,上完最后一节课,时浅和丁檬坐公交去祁扬发她的游戏店。   “还疼吗?”隔着衣服,丁檬小心翼翼地拿手戳了戳时浅的腰。   “不疼了。”时浅今天穿了款oversize的卫衣,下搭短裤,头上戴了顶贝雷帽,远远一看,脖子以下全是腿。   丁檬遗憾道:“哎,看来我十八岁之前是没机会叛逆了。”   月考结束那天,俩人本来约好的一起纹身,结果到店里后,打个针都怕疼的丁檬彻底软成纸老虎,怂巴巴地退到一边,全程闭着一只眼看时浅弄。   更没出息的是她还管不住自己的嘴,透过那只好奇的眼看到时浅除了皱眉几乎没有其他表情,总忍不住替她配音效。   午后的光稀薄地照进车内,地上落下长长的影子,时浅盯着车窗上的倒影晃了片刻神,脑海中有一瞬间在想——许成蹊一直不喜欢她,是不是因为她太不乖了?   她学习不好,又爱耍流氓,每次见着他心里就呼啦啦地开了好几辆儿童车,与从不出格循规蹈矩的他处处是反面。   他内敛,沉稳,就连被她拉下手都会耳朵红,所以,他喜欢的,是不是与她相反又与他相像,大多数男孩子都会喜欢的乖乖女类型?   时浅苦恼地皱了下眉。   在改变自己还是顺应本心间左右为难。   “到了七七。”丁檬拽拽她,俩人下车,路过洗手间,上了个厕所出来,丁檬拿手肘捅捅她,撩起她衣角,“采访一下,把心上人的名字纹在身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镜子里,少女盈盈一握的纤腰裸露,肤白凝脂,腰肢一侧是结痂脱落后恢复干净的纹身,线条分明的三个字——「许成蹊」。   时浅认认真真地思考了片刻:“想给他看。”   “这么简单?”丁檬反射弧有几秒没跟上,直到时浅用那双妖冶的眼轻轻瞥她,“想等给他画人体画的时候,给他看。”   游戏店在一条小巷深处。   时浅和丁檬抵达后,时间尚早,在街边寻了家饭馆进去,填饱尚未吃午饭的肚子。   丁檬嗦口滚烫的热汤,浑身寒意稍解,一抬眸,瞥见马路对面朝此处走近的一个男生,眸光忽闪:“七七,春天来了。”   时浅:“嗯?”   丁檬坐直身子,亮起的眼睛直勾勾越过时浅身后,短暂失神,又慌乱垂下,脸上染上了一点绯红:“乖乖,他长得好帅啊。”   时浅疑惑地转过头。   对上了祁扬玩世不恭的俊脸。   “小浅浅,你怎么来这么早?”祁扬在时浅旁边的空位坐下,招呼老板上碗面,看到对面的丁檬,笑着打招呼,“你是小浅浅的同学吧?我叫祁扬,你和她一样喊我扬扬哥就行。”   丁檬一颗心都在这句“扬扬哥”里晕得七荤八素,耳朵一红,音调和脸一同低了下去:“扬扬哥。”   时浅:“......”   她拿脚在桌下踢踢丁檬,提醒她不用把面前这个人模狗样的学长当人看,目光转向祁扬:“就你一个人?”   “其他人在后面,我先过来准备礼物。”祁扬指指桌上他刚放下的蛋糕,见时浅直勾勾盯着他,无奈摊手,“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蹊蹊会不会来,反正消息我是发给他了,不过他这两天一直都泡在实验室,好像还挺忙的。”   听到许成蹊已经回校,时浅悬着的心悄然一松,之前一直隐秘的没来由的不安微微消散。   她看着吊儿郎当的祁扬:“你为什么这么闲?”   “我闲当然是因为我前三年吃够苦了啊。”祁扬煞有介事地为自己辩解,“我兢兢业业刻苦学习年年保持专业第二,这才在第四个年头迎来了保研的胜利果实,不用找工作只需要写论文当然看上去清闲多了。”   丁檬在旁边听清这个突然冒出的大帅哥是和许成蹊一样的学霸,看他的眼神愈发崇拜。   等吃完饭,不确定许成蹊是否会来的时浅已经对游戏彻底没了兴趣,但见丁檬被祁扬看上去又A又帅的皮囊蒙蔽,只好留下。   几人在主持人的介绍下挑选角色,时浅意兴阑珊地等在一旁,想把听上去有感情戏的角色留给丁檬给她创造机会,不想祁扬似乎压根儿没有组cp的打算,选了张普通的角色牌,剩下的窦礼和另一个男生看看时浅,又看看丁檬,觉得无论和谁搭档都很不错,就唯一的情侣牌角色展开了激烈争夺。   时浅靠着店里的窗。   街边的景色倒映在窗台,老树昏鸦的枯黄,江城的深秋冷而多变,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阳光已暗下,天边卷起几朵浓云,黑压压地漫过树梢,一阵风起,噼里啪啦地骤雨急降。   临街的招牌在突来的雨中微微瑟缩,天色变得模糊,下午一两点的光景,已有暮色萧瑟的苍茫,时浅听他们争个喋喋不休,觉得无趣,抄起一把伞,朝着店外出门。   祁扬在后面喊她:“小浅浅,你去哪儿?再有半小时就到我们了。”   她戴上帽子,懒洋洋地抬下了手,示意她知道。   雨势来得急而猛,没带伞的行人们匆忙躲避,延绵不断的秋雨沿屋檐滴落,溅出一朵朵晶莹剔透的花。   沿街的店铺拿出售卖的雨伞,地铁站出口也多了趁机敛财的小商贩,一把把普通廉价的伞放在筐里,十元一把的叫卖。   时浅沿着街漫无目的地晃了一圈,准备返回,脚步忽顿。   长风穿街,呼啸啸地裹着雨点,世界陷入奇妙的安静,她看着从地铁站出来被急雨困住的男生,加快步伐。   这个瞬间,时浅脑海闪过一个固执的念头。   去他妈的要装成乖乖女,她偏要最真实的她引诱最古板的他,要他撕开禁锢的枷锁,囚牢他的所有压力都负重于她身。   已知的,未知的,现在的,将来的,她要替许成蹊,悉数背负。 第25章 (间接接吻) “我反悔了,……   许成蹊看眼丝毫没有停雨趋势的天, 拉上拉链,准备冲进雨中。   头顶忽然多了把伞。   替他挡住倾泻而来的秋雨。   少女扬着双顾盼生辉的墨眸,盈盈甜笑, 在他怔愣的瞬间,牵着他手,把他往伞下拽了拽:“学长, 手酸。”   许成蹊这才意识到时浅顾及着他的身高,一直高高地抬着胳膊, 连忙接过,往她那边倾斜。   伞不算大, 俩人共用难免拥挤,时浅双手解脱, 顺势挽上了许成蹊的胳膊,柔软的身肢不可避免地与他触碰, 被许成蹊烫到火似的猛然避开,一本正经地又把他拽回:“学长, 你淋雨我会心疼,我淋雨你会自责,这样咱俩才都不会淋雨。”   许成蹊不为所动, 依然和她保持着一拃宽的距离,手里的伞自始至终都偏向着时浅。   祁扬看看时间, 正想给时浅打电话,忽然,轻轻挑了下眉, 对身后还没分出胜负的舍友泼了盆冷水:“别抢了,我妹妹的官配来了。”   几人抬头,就看到平日甚少与女生来往的许成蹊撑着把伞, 高冷傲娇的姑娘依在他身侧,一只手揪着他,乖巧如撸顺毛的猫。   细密的雨织满长街,俩人克制又若即若离地躲在方寸空间,无人打扰的静谧。   “艹,许草还真是,这他妈的哪个女生顶得住!”   “明明是个从没谈过恋爱的青铜,为啥给女生撑伞这种事做得如此自然??确定不是隐藏的王者披马甲虐我们???”   祁扬翻个白眼:“披个屁,蹊蹊什么性格你们不了解啊,他被小浅浅套路了还差不多。”   “那也得愿者才上钩啊。”窦礼盯着俩人堪称绝配的外貌和恰到好处的身高差,沉思,“以前么,绝对很了解,但现在,啧,不好说。”   他好奇地转向祁扬:“你妹妹到底多高?看脸一米六,看腿一米八,怎么这会儿和许草站一起又没那么高了?”   “净身高170.5。”丁檬说,“许学长太高压她个了呗。”   她偷偷瞄了眼和许成蹊身量差不多的祁扬,摸出手机,借着给时浅和她心上人拍合照的机会,将侧对她的男生一同入了镜头。   传给时浅照片,俩人默契地开始同一个动作,一个大刀阔斧地裁去碍眼的的第三者,一个重色轻友地剔掉闺蜜和其心上人雨中绝美的同框照,只保留着祁扬侧影,存好图,以大无畏的牺牲姿态把情侣牌留给时浅。   时浅轻挑眉,递给丁檬一个你知我知的感谢眼神。   许成蹊擦干冲锋衣上沾惹的雨渍,留给他的只剩下情侣角色中的男生。   定完角色,主持人带领他们研读剧本,目光扫过最后这个姗姗来迟的玩家,惊艳地多停留了几秒,时浅一个头有两个大地盯着自己拿到的剧本,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信息就大脑宕机,别说解密,能记得住自己的剧本就不错,和同样推理白痴的丁檬对视一眼,夹在四个学霸中间浑水摸鱼。   “学长,坦诚点,我不是凶手。”换装前,时浅凑近许成蹊耳畔,一脸诚恳地亮明自己的好人身份,朝他发出大神求带的咸鱼邀请。   许成蹊本能偏了下头:“你就不怕我是凶手?”   时浅俏皮地一弯眉:“那破案了。”   许成蹊:“......”   “你是凶手我也不怕。”时浅先“杀”后撩,在一排男生的服饰中挑出一身合适的,递给许成蹊,“学长,如果你拿的是凶手牌,我就弃票。”   她对上男生诧异的眸光,慢悠悠地开口,“哪儿有把自己男朋友送进监狱的,要么一起赢,要么一起逃。”   女生的试衣间在走廊最里侧。   时浅和丁檬选过衣服,进去换装,看清服装细节的一瞬,眉毛皱了皱。   彼时剧本杀还是一个尚未走红的小众游戏,国内推出这种模式的推理店屈指可数,他们来玩的这家是江城唯一一个沉浸式实景店,提供的服装款式寥寥不说,也算不上多干净,衣领和袖口隐约可见洗不清的暗渍。   时浅有洁癖,难以容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为了配合剧情,只在卫衣外套了件古风的薄衫。   出来后,一众人在主持人的带领下分别进房间搜证,阴冷的风扑面而来,NPC尽职尽责地营造恐怖氛围,时浅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艹,都快入冬了还开空调,店家为了让玩家相信这是冷宫还真是煞费苦心。   时浅一边把卫衣帽子往脖子上堆了堆,一边蜷着手指找证据,片刻,瞥见许成蹊摘下配套服饰的披风,止住他:“学长,这屋开着空调呢,你这样容易感冒。”   许成蹊淡淡瞥她:“我穿得厚。”   说完,把披风放到一旁的椅子,径直越过冻得哆哆嗦嗦的姑娘。   时浅结束第一轮搜证时,证据没找多少,身上倒多了件不问自取的衣服。   “七七,披风哪儿来的?借我披一会。”几人回讨论室,同样冻得不轻的丁檬靠着时浅取暖,半边身子都裹进了她的披风下。   时浅和她分袍而坐,下巴朝刚进门的许成蹊轻轻一努:“男朋友给的。”   许成蹊:“......”   看眼“男朋友”喊得越来越熟练、真情实感代入剧情的姑娘,径直无视,正要去她对面,被她拽住,“学长,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不应该坐一起吗?”   助攻祁扬顺手做好事,把许成蹊按到时浅旁边,一人发了瓶矿泉水,递给丁檬时,绅士地帮她拧开。   丁檬一颗汉子心软成了棉花糖:“乖乖,他怎么这么暖啊......”   时浅抽了抽嘴角:“醒醒,你心跳快把我耳膜震破了。”   讨论室比现场暖和许多。   窦礼第一个发言,投屏展示他搜集的证据,时浅懒洋洋地趴桌上,依旧系着许成蹊的披风,一边听一边一知半解地做记录,听到一半,有些口渴,顺手拧开一旁的矿泉水。   入口的一瞬,她蓦地一怔,握着矿泉水的手随之僵住。   方才祁扬为了给她创造找许成蹊帮忙的机会,递给她的矿泉水并未拧开,她当时被丁檬分着心,接过来后就随手放到了桌下,此刻喝到嘴里,才惊觉自己好像拿错了水。   尤其是,这水的主人,似乎还是刚被她喊男朋友的那个。   时浅呼吸微窒。   不自觉抿了下嘴角,回过头,看到许成蹊倏然避开她的眸光,一向古井无波的眼似有不易察觉的起伏。   时浅心底乱撞的小鹿快把自己撞晕了。   她放下那瓶被俩人间接接吻的矿泉水,指尖推着瓶身一点点地往男生手边挪,垂在桌下的另只手轻轻拽拽他,示意他靠近。   “学长,你偷偷加糖了吗?”   许成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姑娘眨着一双清亮的眼,梨涡浅笑,在他耳旁低语,“如果没加糖,那为什么喝着这么甜呢?”   许成蹊起来分享证据时,耳后还隐约可见极淡的红。   二轮搜证。   新的场地开放,尚未进去,时浅先感觉到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氛围,浑身汗毛倒竖,本能抱住了许成蹊。   许成蹊被一团软软的白豆腐黏上,甩都甩不开,无奈,只好掰开她缠着自己胳膊的手,小心而克制地握住她一点指尖。   时浅感觉到他温热的掌心,眼睛一弯,得寸进尺地将接触面积扩大,与他十指交扣的一瞬,察觉男生猛然一僵,迟疑几秒,并未放手,眼底的笑就蔓延至了甜甜的小梨涡。   “学长,你等一下。”   时浅牢牢攥着许成蹊的手,贴近另只手的手腕,短暂分离,摘下智能手表后又飞快黏上他,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手表上监测着我的心跳,我怕一会儿心跳太快,把手表炸了。”   碰巧路过的祁扬齁得牙疼:“......”   艹!这丫头的脑子怎么长的?!比他一个男生都会撩!   时浅保持一只手残废的姿势直到搜证结束。   期间恐怖气氛稍微缓解,许成蹊打算松开手,被她可怜兮兮地一卖萌,僵着半边身子移开视线,心底和挣脱的力度都软了几分。   到最后,索性尽可能无视这个挂在他手上的“拖油瓶”,心无旁骛地搜集证据。   “拖油瓶”不仅身体“残废”,脑子也废柴,跟着大神光明正大地当起咸鱼,在许成蹊专心解密时时不时掏出一些零食,拆开包装要喂他:“学长,你女朋友饿了。”   许成蹊径直无视:“你自己吃就行。”   “不要,零食要一起吃才更好吃。”   许成蹊不知道她天天哪儿来的歪理邪说,拗不过她,只好接过,不想时浅顺势捉住他的手,一低头,咬走零食,一双弯起的眼狡黠,“忘了说,你喂的才最好吃。”   许成蹊:“......”   “害羞啦?喂女朋友吃东西多正常呀。”时浅得了便宜还卖乖,跟在转身就走的许成蹊身后,食指轻轻戳了戳他微红的耳朵,“学长,我这次月考又进步了,你陪我庆祝一下怎么样呀?你下周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坐摩天轮吧,就在咱们上次吃麻辣烫的地方,我还想吃它家的麻辣烫......”   整整一下午的剧本杀玩下来,许成蹊被假戏真做的「女朋友」各种撒娇,被迫答应了好几个要求。   丁檬被时浅能出撩汉指南的骚操作惊得直竖大拇指,捶胸顿足自己没时浅的颜还没她的胆子大,和祁扬什么实质性进展都没有,不明真相的NPC更是现场磕糖,看着俩人极其般配的背影,问其他人:“他俩是不是现实生活里就是情侣?我还是第一次见化学反应这么强的玩家,不是真的都说不过去。”   祁扬忍着笑,夸他:“你可真有眼光,比真情侣还真。”   啧,最高超的演技莫过于真情流露,他们玩的是游戏,某人却在借机谈恋爱。   出来时,雨已停歇,暮色暗而清冷,几人各回学校。   丁檬早已极有眼力见儿地跟祁扬他们走,留下时浅和许成蹊,天边的浓云低低地压着树梢,小巷安静。   低飞的燕雀停在屋檐,亲昵地彼此梳理羽毛,时浅轻轻压了压过快的心跳,唤住准备离开的男生:“学长。”   许成蹊驻足。   “你之前提的一百八十张卷子我已经做完了。”她抬眸凝视着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软得诱人,“可我想换一个生日愿望。”   许成蹊被她圈进密不可分的结界,波澜不惊的清眸微微波动。   “我不想只当你剧本里的女朋友,更不想和你只谈半天的恋爱。”她手指试探而不容抗拒地缠上他掌心,一字一顿地说,“我反悔了,我想让你当我男朋友。”   城市陷入日暮交接的昏暗,路灯尚未着色,无人踏足的小巷悠长而静谧,青石台阶泛着湿漉漉的水光,渲染出凌乱交织的呼吸。   周遭阒寂,心跳填满了他们的整个世界。   时浅勇敢而小心翼翼地抱住自己喜欢了很久的人,踮起脚,在男生禁欲微露的喉结,轻轻一吻。 第26章 (回忆完) 真相如此残酷,……   祁扬接到时浅打来的电话时, 已经快到学校。   小路亮着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姑娘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一条长椅,低着头, 身形在月光下单薄,笼着一层几近融入夜色的晦暗。   听到他脚步,时浅抬头, 怔怔出神的眼缓慢地动了动,这才仿佛找回丢失的心神。   “怎么了小浅浅?”电话里听着时浅语气不太对, 祁扬下了出租就往她这赶,这会儿见人无恙, 喘了口气。   时浅摇摇头,从未有过的郑重:“我想知道学长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想让我知道。”   祁扬一愣。   下意识避开时浅锐利的目光,语气顿了顿:“小浅浅, 我说句实话,按照你俩现在的关系, 他似乎也没义务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吧?”   时浅眼一黯。   一向骄傲的姑娘难得的沉默。   祁扬说得对,她没资格。   是今天他难得的温柔给了她可以再近一步的错觉,可即便方才那片刻不真实的越界, 他还是推开了她。   他依然不算她男朋友,所以她没资格了解他的所有事。   祁扬拍拍她:“别想那么多,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都和我们全校的女生宣誓他是你未来的男朋友了,还差这几个月的试用期啊?”   时浅听出祁扬是劝她等到高考, 心里苦涩稍解。   不管许成蹊究竟出于何种原因不肯接受她,她现在与他差距悬殊也是不争的事实,等她考上江大, 她才能真正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再次表白。   时浅恢复斗志,压下心底不得其解的不安,和祁扬道声谢。   “行,那我走了,你到学校和我说一声。”祁扬把时浅送到路边,看着她上车,正要走,忽见她晃晃手机,“我闺蜜加你QQ了,你通过一下。”   祁扬随意点点头:“叫小檬檬是吧?”   时浅:“......丁檬,柠檬的檬,丑话说前头,你要对我闺蜜没意思别瞎撩。”   祁扬一头雾水:“我撩什么了?我不就是把她当学妹正常对待的吗?顶多就是因为你俩关系好,稍微照顾了一下。”   “照顾又不是让你当海王,见个女生就起昵称,什么小檬檬小浅浅,一听就渣。”时浅毫不留情地吐槽。   祁扬冤枉:“个人习惯不准上升到人身攻击,我哪里渣了?海王都是统一喊小甜甜的好吧,再说,你上初中时我都这样喊你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那丁檬不也是因为你的关系我才这样称呼的吗?其他人我才懒得这样喊。”   时浅半信半疑地睨他一眼,点到为止,回学校,丁檬失魂落魄地扭过头,表情悲戚:“我失恋了。”   时浅:“???你不是春天刚来吗?”   丁檬“哇”一声哭起来,抱着时浅胳膊:“他是个gay......”   时浅诧异:“谁?祁扬?噗......”   “你怎么还笑?”丁檬搓搓鼻子,红着眼瞪她。   “你从哪儿听说的?”时浅笑得腮帮子疼。   丁檬拿出手机:“你知道他高中时休过一段时间学吗?”   时浅点头。   丁檬叹声气,给她看贴吧里的爆料:“我翻了翻以前的旧帖,说他那段时间休学是因为一个男生。”   “因为男生?!”时浅瞠目结舌,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当初祁扬休学其实是另有隐情。   “嗯哼,说他和一个男生好得像哥们,实际上不清不楚的,不知道怎么突然闹掰了,事儿闹得还挺大,班主任不得不出面请他俩先回家分别冷静一段时间,后来那个男生出国,祁扬才回学校。”   时浅嘴巴好一会儿没合上。   直到此时,才猛然记起她之前问祁扬是不是gay时他的反应——惊愕,反感,恼羞成怒。   有点儿古怪。   时浅拧着眉,自言自语:“可他说过自己不是啊。”   “我看着他也不像啊。”丁檬说着说着又想哭,拿纸巾擦过眼泪,扔掉这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爱情。   时浅安慰地拍拍她:“那就不是,这爆料又不一定准,你在贴吧里看到的假新闻还少啊,况且当事人自己都否认了。”   丁檬泪眼汪汪地瞅她:“那等下周放假了你陪我去江大,我想当面问个准信儿。”   “下周六?我约了学长一起去游乐园,明天吧,晚自习早走一会儿。”   “明天就去?”丁檬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有些慌,“太快了吧......我怕我承受不住真相的打击。”   时浅看眼课表:“那就等周四,正好最后一节自习没老师。”   丁檬咬咬牙,表情视死如归:“行,那就下周四,是死是活就看那一刀了。”   此时满心雀跃可以再多见一次许成蹊的时浅,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那天迎来“死讯”的将会是她。   周四,晚自习课间。   俩人偷偷溜出学校,坐公交去江大,夜色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将姑娘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欢喜融入弯月,时浅给许成蹊发了条短信,没有回,她没放心上,只是时不时拍下街边的夜景,发到许成蹊的QQ,想让他猜到又想给他惊喜的矛盾暗示。   一路度秒如年的期待。   直到俩人在许成蹊的宿舍楼停下,对话框和手机都依然是陷入黑洞般的安静,时浅心里一直潜藏的不安隐约冒出,抬头看向联系祁扬的丁檬。   “扬扬哥说他不在学校。”丁檬挂断电话,有些失落。   时浅蹙眉。   往后退了几步,仰脸看向他们的宿舍,什么话都没说,点进手机。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时浅缓缓锁紧眉头,换到祁扬的电话,“嘟——嘟——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咦?刚才还有人接啊。”   时浅在冰冷机械的女声中,挂断重拨,一双彻底沉下来的眼死死盯着楼上亮着灯的宿舍,许久——   “喂,您好,这里是祁扬的语音留言箱,请您在‘滴’一声后开始留言——”   “别滴了,我知道你是祁扬。”时浅嗓音前所未有的冷,手指有些发颤,因着心底急剧蔓延的某种恐慌。   对面空白了几秒,紧接是一声掩饰性的尬笑,“居然被你听出来了,啧,看来我这广播站站长是该退休了。”   “许成蹊在哪儿?”时浅径直打断他的插科打诨,一双眼死死盯着他们宿舍,“我知道你在宿舍,给你十分钟,要不你下楼,要不我上去。”   时浅度过了前十七年最漫长的十分钟。   祁扬下来时,兜里揣着一个鼓囊囊的东西。   看到她,苦笑,“别看了,他不在学校。”   时浅盯着他身后的眼黯了下去:“那他在哪儿?”   祁扬避开她直视而藏着希冀的眼,有些不忍心:“我不知道。”   时浅心脏蓦然一沉,直直坠入看不见的黑洞。   无人接听的电话,一直暗着的头像,他那天迟疑却依然推开她的拒绝,再往前,快餐店的打工,游乐场的兼职,时浅借着这些不同碎片拼凑出来的许成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掉落——他身上一直背负着某种不想让她知道的压力,也许是钱,也许是家庭,这些造成他沉默寡言性格的外在因素,也使得他长期封闭着自己的感情,拒绝他人走进自己的世界。   她不怕一次次地被许成蹊推开,可她害怕他故意躲着不见她,连被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那我就在这里等他,等到他回学校为止。”时浅倔强地在男寝楼下的台阶上坐下,仿佛没有看到人来人往的目光,一双如墨黑沉的眼一动不动地守着出口。   祁扬叹声气,要拉她起来,却被她眼里近乎冰冷的情绪看得蓦然一怔。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时浅。   姑娘一直都是张扬骄纵的,像花瓶里野蛮生长的花,向着烈阳肆意招展,美得出格,可此刻,祁扬却在这双永远骄傲的眼睛里,看到努力克制的脆弱,淡色的月光映在她眼睛深处,濯濯地照出清莹而不肯掉落的眼泪。   祁扬不忍再劝。   蹲下身,直视着时浅,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告诉你,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你还要在这继续等下去吗?”   时浅大脑一阵轰鸣。   仿佛听懂了每一个字,却又完全理解不了祁扬的意思。   走?去哪儿?他还没毕业,能去哪儿呢?   她茫然地抬起眼,看着祁扬的嘴一张一翕。   “......我们学院和国外好几所高校都有合作研究的项目,院长很早之前就推荐过他出国,他之前一直没答应,也许是突然想开了,也可能是国外给他抛出的橄榄枝更好,总之,你现在就是在这等到明年我们毕业,也不可能等到他回来......”   说到最后,祁扬几乎不敢看时浅的眼睛,那双执拗的近乎晶莹的眼死死盯着他,嘴唇咬得通红,眼泪却始终倔强地含在眼眶。   原来,真正的离别是没有征兆的,仿佛就是随意挑了个时间,出了趟门,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祁扬低头看着地面,从兜里拿出一张印有江大字样的信封,递给时浅:“他离开前找过我,让我转交给你。”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   伸出手的指尖在发抖,仿佛形神俱灭的人勉力凝出了一丝心神。   恍若空无一物的信封落在她掌心,却有如千钧之重,她手指醉酒似的找不到方向,沿着封死的信口摸索了好几次,才终于撕开。   紧接着,那隐忍许久的眼泪,无声而绝望地,打湿信封里厚厚的人民币。   他把她曾付给他的家教费,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她。   从此,和她再无丝毫羁绊。   *   学校拆掉那片葡萄架时,时浅正在去考场的路上。   深秋孤寂的天万物萧条,枯叶瑟缩,寒风中呜咽凄鸣,时浅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形销骨立如壁画。   “校花在看什么?”   “看桥上的风景?”   “......咱学校哪儿来的桥,她正对着的好像是办公室的方向吧,奇怪,她最近怎么老盯着办公楼看,那上面是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魔法吗?”   “maybe,一种只有长得好看的人才能看见的考试魔法,上次谁打赌说校花能进步四十分的?牛逼啊,预言家身份坐实。”   “我,继续赌,校花这次要没进步四十分我把桌子吃了。”   “切,才四十分啊,我赌五十,没赌赢我把桌子椅子都吃了。”   “靠,你们怎么一次比一次玩得大?我保守点,三十分吧。”   “没魄力,没见校花为了学习人都累瘦了?她现在的腿看着还没我胳膊粗,呜,心疼......”   预备铃打响。   时浅盯着窗外继续发呆。   教室外响起哒哒的脚步,她随之抬眸,毫无征兆地与张清视线相撞,呼吸蓦地一顿,擂鼓般剧烈加速的心跳声中,她期冀地看向她身后,眼里燃烧的光在看清后面是个完全陌生的男老师时,倏然熄灭。   她怎么可以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已经走了,抛下她一人留在原地。   考试结束。   丁檬来找时浅,却发现她不见踪影。   办公楼东侧暗着一团模糊的影子,楼道安静,声控灯陷入休眠,敞开的办公室门漏着光,清晰可见里面忙碌阅卷的身影,时浅坐在台阶,盯着里面怔怔出神。   偶尔进出的老师脚步匆忙,无人抬眼细看,与黑暗里蜷着的瘦削影子擦肩而过。   何放从办公室出来时,烟瘾犯,摸着烟盒往旁边走,火苗摇曳的打火机照亮四周,突兀地映出一张苍白的脸,把何放吓得差点儿当场犯心脏病。   “时浅?”他看清是谁,抚着胸口缓气,“你在这干什么?”   时浅张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脸上一片冰凉,她偏过头胡乱擦把脸,若无其事地笑:“路过。”   何放眉毛拧了起来。   看眼最近总时不时路过的姑娘,语重心长地开口:“时浅,有什么困难要及时告诉老师,别憋在心里,我刚改了你这次的卷子,怎么退步那么多?是不是最近我讲课的节奏太快,有些跟不上?跟不上就要及时来找老师,你这前段时间还总往办公室跑,最近怎么也不来?来了也是不说话,我还以为你都掌握了,结果今天一看,把我气的,进步个屁......”   时浅在遥远的批评声中沉默不语,眼睛依然紧紧盯着许成蹊曾经呆过的工位——那里坐着一个完全陌生的老师,却因着她日日睹物思人的“路过”,几乎开始变得熟悉起来。   如果可以,她想把许成蹊用过的所有东西据为己有,提醒着她俩人的相识不是一场梦。   “......这次考试错的较多的题我会重点讲解,到时候你认真听,还没掌握的话就再问我一次,老师不会因为你们问得次数多就烦,而是怕你们不会也不问。”何放絮絮叨叨地讲完口头小作文,挥挥手,正要放时浅回教室,旁边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哼笑。   “我就说烂泥扶不上墙,前几次考试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考了几次及格,这次题稍微难点就不行了,这学习啊,就得一早早打好基础,光想着临时抱佛脚高三再努力,哪儿有那么多逆袭成功的白日梦可做。”张清和一个女老师出来,要笑不笑地瞥眼时浅,眉飞色舞的得意。   何放脸一沉。   张清虽然没指名道姓,但这现场站着的学生就只有时浅,说她指桑骂槐都委屈了不存在的桑树。   时浅眼睛缓慢地动了动。   从之前神魂出窍的游离中回过神,眸光冰冷地燃着一簇慑人的火,将张清灼烧在原地,“有的老师,披着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皮,却干着伤害学生心灵的事,因为自己眼光狭隘,就觉得看到的冰山一角就是全部,难怪,年年都在学生匿名打分的老师评价里排名倒数。”   张清气得火冒三丈,还没来得及自动认领骂名批评时浅,姑娘侧身退后,朝着何放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何老师,让您失望了。”她直起身,一双眼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了眼许成蹊呆过的工位,怔怔收回,“何老师,您是除了许学长之外,最好的老师。”   第二天,时浅缺考。   丁檬找到她时,她坐在游乐园的长椅,单薄的身形在暮色里孤寂而冰冷,一双死气沉沉的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的人偶,偶尔随着它们的动作细微起伏,这才教人觉得她还活着。   寒冷的风吹得旗帜猎猎,地面潮湿,细如针尖的雨将她围成密不透风的雕塑,加重着她身上教人不敢靠近的寒气,她手边放着一碗未曾动筷的麻辣烫,清淡的汤底早已蒸发,黏糊而冰冷地堆出沤成一团的食物。   丁檬眼泪掉了下来,飞快擦干,撑伞替她挡住阴雨绵绵的寒风:“七七,学长不会来了,我们别再等他了好不好?”   时浅睫毛上蒙着一层湿润的水雾,头发和衣服半湿,往常嫣红的唇冻得微微发紫。   她依然固执地盯着扮成虹猫的人偶,嗓音因为长时间没说话有些嘶哑:“他答应过我,他会来。”   丁檬鼻尖再度一酸,温热的眼泪滴在时浅身上,哽咽地看着已经连续两周在周六来游乐园等许成蹊的闺蜜:“七七,他已经走了,出国了,不会回来了。”   时浅缓慢地动了动眸,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茫然,不肯接受现实的固执包裹着她,自动屏蔽周遭的一切声响。   不会,他不会连承诺都没做到就狠心离开,他答应过她会来,就一定会做到。   就像他曾答应过她的晚会节目,他知道她在等,所以即使迟到也从没对她食过言。   时浅倔强地守在原地,心里是积攒了好久好久想当面告诉他的话。   她想告诉他,她能考到他要求的班级前十了,她不仅能做完一百八十张卷子,她还会很努力地学习,努力变得像他一样优秀,考入他的学校。   她会乖,她不会再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给她讲课,她会很小心很小心地控制自己感情,不会打扰他的生活。   许成蹊,求求你理我一下好不好,求求你不要如此残忍,给了我裹着砒.霜的糖又狠心拿走,连我能最后远远看着你的希望都一并剥夺。   求求你,不要从我的世界消失,求求你,哪怕让我继续卑微地喜欢你......   祁扬无声叹气,看着短短两周已经瘦了一圈的姑娘,走上前,接过丁檬手里的伞,屈膝蹲地看向时浅:“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许成蹊不是一个人走的。”   时浅眉心微动。   抬眸看他的眼有些不知所措,因着呆坐一天而脑子和身体同时僵硬。   祁扬逼迫自己迎上时浅的目光,往日混不吝的轻佻悉数收敛:“他走的那天我碰见他了,宿舍楼下,有个女人在等他,俩人一起上的车。”   后来,时浅回想起这天发生的所有事,已经记不清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心理反应,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站起身,迈着冻得发抖的腿坐车回家,留给别人从不肯泄露丝毫脆弱的背影。   她把脸埋入周汀岚怀抱,用最后一丝冷静说:“妈,送我出国吧。”   真相如此残酷。   衬得她的深情像个笑话。   ——青提卷·完—— 第27章 (久别) 她还爱着他,可她……   「借我悲怆的磊落, 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借我最初与最终的不敢,借我不言而喻的不见。」——《借我》   刚到F国那一年, 时浅水土不服得厉害,白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每天清醒地等待天亮后,就抱着画夹, 穿过长长的街道去广场画画,画人, 画景,画随便偶遇的某些故事, 消磨时光。   林荫道上的法桐一夜飘零,枯叶伴着细雪落在她肩上, 栩栩如生的画稿被打湿,模糊着那颗不起眼的泪痣。   她撕掉, 冷漠地揉成一团,等待黄昏日落, 离开去酒吧。   认识穷嘉时,她刚拒绝一个蓝眼睛棕头发的小哥哥搭讪,坐在吧台, 索然无味地喝着一杯酒。   “中国人?”穷嘉在她旁边落座,友好一笑, 说得中文。   时浅掀眸,目光冷淡又警惕地看向面前的青年男子,英俊, 风度翩翩,是无论在哪儿应该都不缺女生追捧的男神级别。   她意兴阑珊地收回视线,继续喝酒。   “女孩子一个人在国外, 还是多点心眼儿的好。”穷嘉倒也没生气,依旧端着和煦而教人无法生厌的暖笑,“你这杯太烈了,很容易喝醉。”   时浅嘴角扬着抹讥讽。   烈?呵,她巴不得能喝醉,这样就可以在清醒时离开,回去后酣眠,靠酒精麻痹自己觅得短暂安静。   见时浅根本不为所动,穷嘉一耸肩:“靠喝酒试图治疗情伤,伤身伤脑,徒劳无功。”   时浅冰冷瞥他。   “别用这种怀疑我调查你的目光看着我,我不认识你。”穷嘉无辜地一摊手,“我是心理医生,观察人是职业病,何况,你这样的女孩子,我没治过一百也有八十。”   时浅戒备稍退,嗤笑:“所以,你的病人都是靠你这张嘴和脸在酒吧骗回去的?”   “谢谢你对我魅力的认可,不过很可惜,你答错了。”穷嘉身上有种信手拈来的雅痞气质,言语轻佻,却举止绅士,撩拨女孩的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很难教人对他心生反感,“我的医术比我的脸要靠谱得多。”   他陈述事实,“你是我第一个在酒吧搭话的女生。”   时浅漫不经心地喝口酒:“你不是第一个用这么土的话和我搭讪的男生。”   穷嘉笑起来:“sorry,刚才忘了说,我对女生没兴趣。”   见时浅半信半疑地瞥他,他挑眉,“虽然性取向这种事不太好证明,但我的确对你没什么恶意,你大可放心,我不是在聊骚。”   “不聊骚,你找我做什么?”时浅看到他递来的名片,嘲弄扯唇,纤细指尖夹着做工精美的名片一角,掷进他酒杯,“我没病。”   “精神病患都觉得自己没病。”穷嘉肉疼地抽抽嘴角,打个响指,重新要了杯酒,“没骂你,单纯对你毁坏我东西表达下不满。”   时浅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不差钱气场的男人竟是个小气鬼,不觉失笑,冷淡淡地一抬下巴:“这杯我请你。”   “ok。”穷嘉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觉得时浅占了他很大便宜,“作为回报,我愿意陪你聊一会儿,不收钱。”   时浅:“我不愿意。”   “啧,你知道我的客户想请我聊天要花多少钱吗?”穷嘉伸出一只手,轻轻一划,在时浅“你的客户果然有病”的眼神中,微微一笑,“你会觉得物超所值的。   时浅懒洋洋地拨弄着冰块:“除非我脑子进了水。”   “人的大脑中约80%都是水,不用怀疑。”穷嘉四两拨千斤地换个话题,“你的口音有些像南方人。”   时浅不置可否。   “而且我猜你来自江州省那一片。”   时浅眉心一皱,抬眼看他:“心理医生连别人的祖籍十八代都要调查清楚?”   穷嘉摆手:“随便一猜,你就当我职业病。”   “所以,我猜对了?”他意味深长地一耸肩,看出时浅戒备心很强,安静地闭了会儿嘴,直到几个黄皮肤的姑娘朝他们走近。   时浅听到其中一人说着韩语,“欧巴欧巴”地似在搭讪,穷嘉微微笑着点头,拿出名片给对方,随即俩人交换联系方式。   时浅面无表情地看着自称gay的穷嘉对姑娘们来者不拒,名片和荷尔蒙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讥笑:“真渣。”   “你在骂我?”穷嘉听见,无辜地一扬眉,“我客户而已。”   “你客户到这找你要名片啊?”   穷嘉理直气壮地点头:“对啊,我水平高,服务好,老客户介绍来的新客户。”   时浅用怀疑的目光看他,怎么都觉得他不像心理医生,反而像江湖骗子,专门靠色相吸引小姑娘上钩然后骗她给自己花钱的那种。   简称——“软饭硬吃的新渣男”。   见时浅目光鄙夷,穷嘉坦坦荡荡地回望过去:“看来你被男人伤得不轻,已经有了仇视男性的趋势。”   时浅冷笑:“我仇不仇视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但你就当我做慈善吧。”穷嘉拿出一支笔,在名片上刷刷留下一行字,递给她,“别扔,你会用到的。”   时浅倨傲地挺着脖颈,看着高深莫测的穷嘉,准备扔掉的手一顿,留它继续放在了桌上。   第二天、第三天,连续一个星期,时浅总会在同一个酒吧遇到这个英俊却神经质的男人,偶尔早,偶尔晚,但不论何时,他身边总围着一群姑娘。   “你还撑得住吗?”一次夜深,他跟着她出去,垂眸看她的目光透着怜悯,“你的精神已经快到极限了。”   时浅靠着墙,想摸出打火机点根烟,手指却有些不受控。   “不用你管。”她努力压下长时间休息不好和酗酒带来的身体反噬,起身回去,长影笔直笔直地拓下不容靠近的冰冷。   穷嘉摇摇头,跟上她:“我给你讲个段子吧,有个男生,喜欢一个女孩,向她表白,女孩说,不好意思哦,你喜欢女的,我喜欢男的,我们爱好不同,不适合在一起。”   时浅摸到随身带的糖,塞进嘴里:“你讲段子的水平有待提升。”   “如果我说,这个不是段子呢?”   时浅偏过头。   清冷的月光裹挟着寒风,落在他慵懒和煦的脸,罕见地蒙着一层看不真切的寂寥,“我们换个主角,有个男生,喜欢上了自己的兄弟,向他表白,对方说,艹!老子拿你当哥们,你却想睡我?我们性取向都不一样,怎么能在一起?”   时浅静静看着他,有些同情:“你的故事?”   “噗......”穷嘉笑起来,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不是,讲故事是心理医生拉近与患者关系的手段之一,你真可爱。”   时浅翻个白眼。   “为什么跟着我?”眼前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男人并不像乐善好施的性格。   穷嘉爽快道:“因为你有钱。”   时浅:“......”   这个理由还真是符合他小气吧啦的风格。   “有钱人多的是,如果你想,你应该不缺富婆包养。”   穷嘉义正言辞地纠正:“我说了,我对女生没兴趣。”   时浅无所谓道:“ok,凭你这口才,应该很多男人都愿意包养你。”   “我喜欢凭自己本事赚钱——身体除外。”穷嘉和煦一笑,看她的眼神像待宰的小肥羊,“有钱人是很多,但是有钱、有病、和我来自一个国家,并且愿意让我主动治疗的,不多。”   时浅嗓音微冷:“我说了我没病。”   她转身往前走,身影在夜色里单薄,“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   酒吧里亚洲女孩不少,她亦没说过母语,不知道穷嘉是如何得知她的底细。   “很简单,亚洲女性中,数中国姑娘长得最美。”穷嘉坦率道,“你已经连续几个星期在酒吧买醉,拒绝和他人交流,除了画画一整天都不做其他事,你这样的状态,很难让人觉得正常。”   “你跟踪我?”时浅脸色冷了下来,因着精神极差脚步有些虚浮,被一块凸起的石板差点儿绊到。   “别把我想那么坏。”穷嘉伸手扶住她,等她站稳后就松开手,“留学生圈子很小,你又长得不错,暗中觊觎你的人很多,我每次来酒吧不用特意了解,就会有你的信息自动送进我耳朵。”   他微倾身,一双直视时浅的眼多了几分严肃,“有的时候,不愿承认自己生病,情况更糟糕。”   时浅在去到穷嘉诊所的那天,睡了出国后的第一个好觉。   踏实,安静。   没有梦见许成蹊。   她睁开眼,双眸从游离的状态缓慢地聚焦,微微压下一闪而过的茫然,紧接定格在穿着白大褂的穷嘉:“以后每周这个时间,我买了。”   穷嘉对此一点都不意外,笑眯眯地一点头:“我收费很贵。”   “我不缺钱。”时浅坐直,刷卡签合同,不知为何,绝望而深不见底的黑洞剧烈撕扯着她,心脏依然疼得厉害。   为什么,她可以不用再梦见他,可以忘记他,可以将那颗裹着砒.霜的糖痛快扔掉,却比之前还要难过。   穷嘉平静看着失魂落魄的少女:“情绪有延续寄宿的本能,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割舍总归会让你产生短暂的不适。”   时浅没听,许久,收回心神:“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讲的,你应该见过不少。”   “但没见过长成你这样还能被拒绝的女生。”穷嘉轻描淡写地戳破她一直不愿面对的真相,语言是他刮骨疗伤的利器,节奏被他掌握得恰到好处。   时浅一愣。   “不难猜。”穷嘉低头做记录,眼皮随意掀起一瞬,指指她微露的腰,“你的纹身,花语是无望的爱。”   时浅怔怔动了动眸。   手指紧了又紧,而后拉下衣服,挡住那片想要洗掉、却终是只纹了一朵花覆盖的纹身。   窗外飘起细雪,白茫茫地覆盖天地,室内温暖,时浅接过穷嘉递来的一杯热咖啡,缓缓开口:“我喜欢的那个人,不要我了......”   *   “啪嗒”,房间灯亮。   时浅推开门。   柔和的淡光倾泻落地,映出屋里大大小小的诸多肖像,站立的、侧坐的、上半身、远景、特写,细致入微的线条勾勒出男人清俊的面容,气质卓然,泪痣分明。   时浅靠着桌子,闭上眼,不愿去看那双属于同一个人的眼睛。   真的是没出息啊......   你看,他永远有这种能力,不告而别后又恍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回来找她,一句轻飘飘的“浅浅”,就轻而易举摧毁了她用六年时间铸造的铜墙铁壁——她曾借助酒精和药物使自己从单恋的长河中解脱,而现在,这一切土崩瓦解。[注]   她还爱着他。   可她不会再爱他。 第28章 (终逢) 她看着许成蹊,要……   丁檬打来电话时, 时浅已经关上那扇许久没开过的门,坐在工作室。   “七七,你还好吗?”时浅离开soulmate之前, 丁檬看到了许成蹊,虽然不清楚俩人具体聊了什么,但看许成蹊后来的反应, 似乎并不太好。   时浅“嗯”了一声:“我没事。”   “用不用我今晚陪你睡?”丁檬放不下心,“我明天调休, 不用去上班,你想做点什么?喝酒, 逛街,唱K?”   时期笑了下:“不用, 你好好睡觉,我真的没事。”   说完, 挂断电话。   夜色落下浓郁的寂寥,工作室的灯从夜深迎来晨曦。   邱思衡敲开时浅家的大门时, 忍不住抱怨:“大小姐,这都几点了,给你打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时浅充耳不闻地转身回屋,人又钻进了电脑。   邱思衡拎着热腾腾的饭跟在她身后:“大小姐, 别睡啦,好歹先吃点饭,虽然咱是仙女也得食甘露。”   喊了会儿, 没反应,他诧异走近,这才发现被时浅当作工作室的房间漏了条门缝, 飙了句“卧槽!”   啊啊啊啊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罢工多月的时大设计师终于知道营业了!   难怪昨晚上一直失联。   邱思衡轻手轻脚推门,看眼整个身子都没入电脑椅的姑娘,把旁边零散堆砌的图纸收拾好:“七七,你该不会从昨晚上到现在一直没睡觉吧?这样很容易猝死的,你先吃点东西。”   时浅头也不抬:“别烦我。”   邱思衡无奈闭嘴,离开之前,瞄了几眼时浅的新作,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天赋果然任性,一年不出几次新品的时浅灵感一来,比圈子里一堆头衔比作品还多的设计师牛逼多了。   窗外逐渐暗下天光,邱思衡在客厅等得昏昏欲睡,隐约听到门响,一个激灵醒了。   时浅靠墙站着,白色裙子几近和墙壁融为一体,因为连续熬夜,面色苍白得有些突兀。   她接杯水,一饮而尽,看到邱思衡,眉峰微蹙:“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在这谁监督你吃饭啊。”邱思衡盛好粥,手背贴着碗感受了下温度,这才递给她,“小心烫,马上都十一点了,你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再这样下去真成仙儿了。”   “我不饿。”时浅依然只端着杯水,没接,说完,人又飘进工作室。   长身单薄的倩影明明赏心悦目,大晚上的却教邱思衡莫名慎得慌,他搓搓手,跟上时浅:“不饿就不饿吧,那要不你先睡会儿?睡醒了再继续弄。”   “我睡不着。”时浅下逐客令,“别再烦我,出去。”   一宿未关的灯。   出工作室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客厅没拉窗帘,刺眼的光铺满一地,时浅本能挡住眼,一阵发晕。   她扶着墙缓慢地蹲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胃,感觉到迟来的绞痛。   邱思衡走之前给她煲了粥,时浅灌了几杯热水,又食不知味地填满肚子,这才换衣服去浴室。   牙刷入口,刷到一半才发现手里拿的是洗面奶,时浅缓缓怔了几秒,漱口重新换上牙膏,强迫自己从游离的状态清醒,擦干镜子上的水雾,看到脸上多了些血色。   很好,这才是她。   即使心底被许成蹊影响,也永远骄傲,不可能再回头的时浅。   公司工作室在江城市中心。   时浅到达自己的办公室后,邱思衡急匆匆敲开门:“原定这周六的拍摄出了点问题,有个模特突然爽约,来不了了。”   “不过我已经联系了模特公司,官博也发了招聘信息,顺利的话,应该能在明天下班前找到替代人选。”   时浅面色稍缓:“确定了带来见我。”   邱思衡点头,脚不沾地地回办公室,一颗头有两颗大。   时浅对模特要求极高,之前所有作品的宣传照都用的长期合作的固定模特,样衣也早已根据他们的身材调整好,这临时换人,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符合时浅要求的模特。   整整一天,邱思衡手和嘴盯着电脑手机没停,筛选过模特公司递来的简历,又现场面试了十好几人,结果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带给时浅看时,全被刷掉——大小姐就一句话,“他穿不出我想要的感觉。”   邱思衡几近抓狂,瞬间梦回刚加入时浅工作室的那段时间,一遍遍地陪她面试模特又一遍遍被她全盘否定的痛苦。   思念是不是一种很玄的东西他不知道。   但时浅想要的感觉,一定很玄。   “行,那我再找找。”因为了解时浅性格,打死邱思衡也不敢说出让时浅将就一下这种话,生无可恋地从她办公室出来,又一头扎进了男模的海洋。   虽然他也很喜欢年轻鲜活的肉.体,但看多了,真的、有点、吃不消。   临近下班,还没找到合适人选,邱思衡下单了两杯高浓度咖啡做好加班的打算,忽然有人叩门。   “进。”   门被推开的那瞬间,邱思衡感觉自己被天降男神的惊喜砸晕了。   男人清俊如画,皎如月光,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第一颗,在见惯帅哥却依然难掩惊艳的前台目光中冲他微颔首,礼貌开口:“您好,我来应聘。”   真人竟比网上颜值更高。   邱思衡脑子有几秒没反应过来。   应聘?应什么聘?他们这没人请物理老师讲课啊!一群学渣,哪儿听得懂。   数秒呆滞,邱思衡迅速迎上前,一把握住许成蹊的手:“您好,我是您的粉丝哦不,我是时设计师的经纪人,邱思衡,你喊我小邱就行。”   嗷嗷嗷男神真的长得好帅好帅啊!这张脸怎么建模的啊,戴着这么丑的眼镜都还帅炸天!!!他本人竟然这么这么高的么?!和男模身高都不相上下!嗷嗷嗷这宽肩窄腰大长腿,太适合拍照了!!!   邱思衡努力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领着许成蹊去时浅办公室,敲门前,忽地一傻。   艹!高兴过头了!   之前时浅怎么说的来着,“我就是那个长得丑、学习也不好,逼着他和我谈恋爱,最后却把他逼得出国的,傻逼。”   阿西吧,时浅哪儿长得丑了???能考上世界著名的米圣达艺术学院也叫学习不好?!依他看,这俩人分明是有过一腿!   邱思衡犹豫几秒,果断选择把“旧情人”久别重逢的修罗场留给当事人,只给时浅发了条有人应聘的微信,心虚地对许成蹊指指里面:“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您直接敲门进去就行,时设这会儿应该有时间。”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许成蹊站在门外,眸光穿过半透明的玻璃窗凝视着那抹伏案忙碌的身影,缓缓闭了下眼,屈指,叩门。   一阵穿堂风。   桂花香裹挟着夕阳飘入,窗外棕榈开得正盛,时浅漫不经心地抬眼,微愣。   下一秒,她敛去稍纵即逝的惊愕,转着笔,身子闲散地靠着椅背,讥讽看他,毫不掩饰的冷淡。   房间针落可闻。   “学长,”时浅迎上许成蹊的眼,“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改行了,是研究物理不好玩,想来蹚蹚模特圈的水?还是你缺钱,发现其他兼职都没有当模特来钱快?”   许成蹊定定看着她,仿佛没有听出她的讽刺:“浅浅,我那天晚上说的话,是认真的。”   那天晚上......   夏末秋初的时节,暑气未全然消散,空荡荡的风卷起树枝,窸窸窣窣地吹过偶尔驶离的车辆,比起白日,到底多了些凉意。   时浅被他拦住,裸露在外的长臂不自觉颤了下,双手抱胸放在身前:“你谁?”   一句「对面相逢不相识」的疏离,将俩人年少情深的过往一笔勾销。   许成蹊心脏骤痛,无声垂眸敛去眼底情绪,嗓音随着小心翼翼披到她身上的外套微微暗哑:“是我,许成蹊。”   时浅缓缓动了动眸。   大脑有片刻空白。   深呼吸,极力控制自己不要被他反常的温柔影响,脱下衣服还他,仿佛直到此刻才记起他是谁:“原来是许学长,好久不见,找我有事?”   许成蹊攥着衣服的手骨节绷紧,眸光克制:“浅浅,我现在可以追你了吗?”   ......   “砰!”   时浅转在指尖的笔掉落,砸在地上,一声急促沉闷的轻响。   看着面前一字一句郑重其事的男人,她直起身,忽而一笑:“学长,你上学时有没有学过一篇课文?刻舟求剑,讲的是一个蠢人,坐船渡江时不小心掉了把剑,也不下水去捞,反而只是在船舷上刻了个记号,以为等船靠岸,自己再沿着做记号的位置下水就能找回它。”   她直视着许成蹊,眸光冷漠:“学长,你该不会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我还傻逼兮兮地站在原地等着你回来吧?”   窗外响起风弄枝叶的涟漪,仿佛恋人温柔的呢喃。   许成蹊听到这段熟悉的拒绝,并未退缩,只是依然用那双清澈如初的眼深深看着她:“我知道,所以,我那句话,不是征求。”   时浅心脏狠狠一颤。   这么多年,他是回炉重造换了颗心,全然不记得当年他是如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她的吗?   “不好意思,我在办公室不谈个人私事,你那些话不如留着去骗其他女孩子。”时浅冷静地恢复如常,“如果学长你是来应聘我的模特,我倒可以看在你缺钱的份上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想当我的模特,很简单,就一点,必须得和我证明下他的身材。”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成蹊,目光轻慢地扫过他严丝合缝的衣襟,轻启唇:“裸体。” 第29章 (火葬场) “你是我见过身……   正贴着门偷听的邱思衡差点儿跪下。   “旧情人”相见如此杀红眼的吗?!他跟着时浅这么多年, 别说是第一次听她提如此荒唐的面试要求,就是那些圈里女友粉无数的当红明星模特,在她面前裸奔她都不会多看一眼。   时至今日, 邱思衡才猛然意识到,时浅这么久都没谈过恋爱,恐怕不止是因为年少时就遇到了许成蹊这般惊才艳绝的男神天花板——审美被养刁不可怕, 放不下才是真正无药可救的执念。   一门之隔。   许成蹊很轻地动了动喉结,眸光本能低垂, 然后,开始解衣服。   时浅以为他会拒绝。   猝不及防的怔愣后, 很快恢复淡定,轻佻地靠着桌, 看着男人脱下衬衫,连带着背心一同放到沙发, 露出清瘦紧致的上半身——年少时朝思暮想的裸体此刻就在她面前,男人比离开前愈发成熟, 青涩的少年感融入他轮廓分明的腹肌,线条干净,不算夸张。   阳光照出他背后明亮的穿衣镜, 将处于视野盲区的风景一同反射于时浅双眸,深凹的脊柱线流畅完美, 是造物主对他太过偏爱的精心雕琢。   时浅眸光微深。   故作镇定地看着即使半身裸露,也依然禁欲不容侵犯的男人,手中的铅字笔紧紧抵着指腹, 出卖她真实情绪的摇摇欲断。   许成蹊手指停在腰带,抬眸看她。   时浅看出他在询问是否需要继续,细眉一挑, 愈发轻佻:“全部,都、要、脱。”   不到一秒的迟疑。   紧接是一声轻响,许成蹊单手解开腰带,抽出放到一旁,手指已经即将拉下拉链。   时浅腕表上的心跳计时器濒临爆炸。   “可以了。”她转过身,敛去一闪而过的失态,摘下手表塞进抽屉,背对许成蹊,“结果我会让助理通知你,慢走不送。”   四周安静下来。   须臾,身后传来几近无声的脚步,嗓音克制:“浅浅——”   时浅回身坐好,一双冷得慑人的眼在光下高傲,泾渭疏离地止住许成蹊:“别这么喊我,我们不熟。”   “门在你身后,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来我公司影响我工作。”   许成蹊怔怔地立在原地,不敢再妄动,许久,才拿出一张准备好的便利贴,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桌上:“我的手机号和微信。”   顿了顿,微垂的眼定定看她,“QQ没变。”   时浅握着鼠标的手一滞。   充耳不闻,继续心无旁骛地浏览随手打开的页面。   门开,邱思衡一个趔趄摔进来,拎着两杯喝剩的咖啡尴尬一笑,冲他们举起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手:“那啥,我来问你们想喝点啥。”   无人理他。   许成蹊把简历递给邱思衡,微微颔首,一双藏尽无数难言情愫的眼最后一次深深地看眼时浅,这才安静不语地出门。   邱思衡送他去电梯,回来后,迫不及待地添加男神微信,路过时浅办公室,以为大功告成,却被她一盆冷水浇了下来:“模特找好了?”   邱思衡一懵:“这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这样的还不够好啊!”   宽肩窄腰大长腿,行走的衣裳架,外加一张天生的性冷淡脸——他发誓,这些评价绝对是出于专业角度,绝对没有男神滤镜or继续想看修罗场的八卦私心。   “他不是模特。”时浅冷声道。   “......那你调.教调.教就好了啊,反正那些刚和你合作的模特不也都是被你当成新人,什么都得听你的才能拍。”邱思衡小声嘀咕,“你要是连这样的都看不上,我只能把头拧下来,原地升天去天上给你找了。”   时浅讥讽:“我是设计师,不是调.教师。”   邱思衡在心里翻了个敢怒不敢言的白眼:借口!都是借口!明明是害怕旧情复燃!!!   艹,不想用人家早说啊,身子都看光了你给我来个这???合着都是白嫖。   邱思衡心力交瘁地出去。   阳光在窗外变暗,时浅心烦意乱地扔下笔,看向那串被主人留下的电话,力透纸背的熟悉字迹跃入她眼帘,号码陌生,想必是他回国后新办的卡,与底下她曾刻骨铭心的QQ号形成着鲜明对比——他离开的那六年,QQ从未上过线,她曾在某次醉酒后给他发了大段大段表白,清醒后无比后悔,想要删除,却在看到对话框里自动回复被盗号的那一瞬,迟疑不决,终是没舍得。   就当给这人盖的墓碑,就当自己终生的耻辱柱,提醒着她永远不要在一个人身上栽两次跟头。   时浅撕掉那张纸,扔进垃圾桶,拿起剪刀裁衣,心神有些游离,没留意,刀尖锋利地划破手指,渗出血珠。   纯白质地的面料上立刻多了条浅色的污渍,极其碍眼。   时浅胡乱裹住手,眼不见心不烦地把作废的布料一把剪掉。   晚上从工作室出来,夜已黑透。   楼下便利店还亮着灯,时浅挑了几串关东煮,递给店员,正要叮嘱多加些辣,身后传来轻响,“重辣。”   说完,解锁手机,替她结了帐。   店员麻利地淋泼辣汤,以为这个在旁边咖啡店候了许久的出众男人与时浅相熟,递给时浅,却见她没接。   时浅冷漠地和许成蹊拉开距离,重新拿了只纸杯,挑选食物,结账时,礼貌地对店员加重语气:“微辣。”   许成蹊和店员同时一怔。   后者看向面前因为高颜值而给人印象深刻的老顾客,又看看许成蹊:“呃,会不会太淡了点?我记得您一直喜欢吃辣一点的。”   时浅语气淡漠:“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不喜欢只吃一种口味。”   许成蹊指尖一颤。   微不可察地暗下双眸,沉默如深海的眼底是自食其果的狼藉。   结完账。   店员盯着俩人同时离去的背影,总觉得这张俊朗如画的脸好像在哪儿见过,直到点进朋友圈,猛然想起来——   天了噜!这不是最近因为网课一夜成名的某大学教授吗?!天啊,真人颜值一点没崩,而且和时浅好般配啊!!!   所以,网上关于他暗恋时浅的传言是真的?!啊啊啊啊!!第一次离cp这么近!!!   月光落下淡淡的影子。   时浅去停车场,一路无视身后一直静默跟着她的男人,直到行至车前,才冷淡回身:“你大晚上的跟着我不走,是觉得我还和以前一样眼瞎看不到你吗?”   许成蹊抿了抿唇:“浅浅,我只是想问——”   “问什么?问我为什么不用你当模特?”时浅冷声打断,“本来想给你留点面子,既然你这么喜欢自取其辱,那我就直接告诉你,没用你是因为你离我的要求差得太远了。”   “你是我见过身材最差的男人,没有之一。”   “这个理由,你满意吗?”   说到最后,姑娘慵懒地靠着车,手里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若隐若现的热气弥漫过她脸,一半清纯,一半妖艳。   许成蹊喉结微动,古井无波的眼很轻地动了下,没有寻常男子被嘲笑后的羞恼,垂眸拿过她手机:“浅浅,我只是想让你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说完,屏幕在她眼前轻轻一掠,解锁点进微信,加好友存号码一气呵成。   时浅:“......”   呵,许久不见,这人无赖本事倒见长。   时浅把食物往车前盖一放,拿回手机,干脆利落地删除。   许成蹊沉默须臾,单手扼住她手腕,微倾的长身将她圈于身前的方寸之地,另只手一回生二回熟地重新添加,仗着身高优势把她压制得死死的。   时浅身后抵着车门,被男人倏然侵略的荷尔蒙盈满鼻尖,心神晃了片刻,出言讽刺:“学长,手机是我的,你加一次我删一次。”   许成蹊:“那我就一直加。”   “......”时浅讥笑,“我以前倒是不知道你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一个人。”   “如果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你的注意,”他深深看着她,一字一顿地开口,“我宁愿胡搅蛮缠。”   时浅心跳蓦然一空。   好不容易铸就的铜墙铁壁被砸开了一道裂缝。   月光裹挟着他的执着灌入,夜很静,整个城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年少时无数次幻想过接受她的男人,此刻正用那双从未如此温柔的眼看着她,仿佛已经这样安静地不为人知地爱了她很多年。   这样孤傲却第一次肯为她折腰的许成蹊,说时浅没有丝毫动心,那一定是自欺欺人。   可是,他不告而别消失了六年,凭什么一回来,她就得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着他追着他,高风亮节地接受他的告白。   时浅偏过头,无处安放的视线看向远处:“你弄疼我了。”   许成蹊慌忙松手,这才看到被他一直攥着的手有道刚结痂的伤口,莹白的手指纤细,血痂就被衬得更加分明。   他极其自责,比她还要疼,又不知该如何弥补,看到不远处的药店,叮嘱句“等我一下”,急匆匆去买药。   街边却在此时响起轰鸣的引擎。   许成蹊倏然顿足,仿佛心有所感,回过身,看到姑娘一张冷傲的脸隐入升起的车窗,扬长而去的尾灯消失在黑夜。   像以前他每一次拒绝她的那样,推开他。   周六。   邱思衡抵达拍摄现场,远远就看到时浅逆光站着,认真检查配饰。   “七七,你怎么来这么早?”邱思衡差点儿以为自己看错了时间。   没错啊,是早上九点,距离昼伏夜出的“猫头鹰”正常起床时间还有俩小时,时浅最近的作息很不对劲儿啊。   时浅淡淡回:“睡醒了就起来了。”   邱思衡恍然大悟,意识到时浅的反常应该与许教授有关,有心想劝她注意身体,转念一想,这是好事儿啊!   老板终于知道多开工多营业努力给他们赚钱了!   时浅接过邱思衡带的早饭,坐在一旁的太阳伞下,没吃两口,忽然,眸光一滞。   不远处,并不在预期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简单干净的衬衫勾勒出颀长身材,戴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温润禁欲。   如同当年他陪她搭档走秀时的装扮。   有那么一瞬,时浅恍若梦回高中,六年漫长又煎熬的时光,在这一刻被无声抹平。 第30章 (情敌) “介绍下,这我男朋……   时浅只恍惚了不到半秒, 清醒过来,冷着脸看邱思衡:“谁通知他来的?”   “不、不知道啊。”邱思衡摸摸鼻子,“可能是我昨天发的朋友圈忘屏蔽他了吧。”   时浅冷哼, 懒得拆穿他把戏,不等许成蹊走近,扔掉还没吃完的早饭去忙工作, 脸上架着副大黑超。   墨镜一戴,谁也不爱。   气场两米八的时设计师穿梭在模特和镜头之间, 心无旁骛地仔细检查模特妆造,为了力求完美, 甚至毫无形象地半跪在地上帮模特们调整些小细节,与外界传言的骄纵判若两人。   来救场的模特是时浅在国外时有过合作的一个旧友, 中文名叫锅包肉,不久前来中国发展, 凭着一张帅气的西方脸混得风生水起。   “芊芊,那个小蝈蝈是谁?”锅包肉从许成蹊刚到就注意到了他, 深邃的蓝眼睛几乎黏在了他身上。   时浅:“一个私生饭。”   “湿身饭是什么?能吃吗?”锅包肉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他之所以决定留在中国发展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里美食太多,这会儿乍见到犹如从书上走下来的翩翩公子许成蹊, 脑海里瞬间闪过了一系列诸如炒饭、水晶包等诱人美食。   “不能吃,会要你命。”时浅面无表情地把锅包肉伸长的脖子拽过来, “你上网查查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片刻,锅包肉心有余悸地放下手机,感慨:“crazy!”   许成蹊脚步定在原地。   看到时浅正与一个英俊的外国男生热聊, 露着清甜的小梨涡,纤细手指解开对方衣领,一路解到人鱼线若隐若现, 这才停手,满意地微扬着下巴。   光影明暗交织,打在男模性感的长身,极具诱惑的荷尔蒙随着欲血喷张的肌肉肆意冲撞,将他身前高冷的姑娘衬得柔美。   不知道对方说了句什么,时浅低眉一笑,在他身上轻轻推了把,从未有过的小女孩娇嗔。   许成蹊心口生疼。   古井无波的双眸微微一黯,跌入深海。   “芊芊,这样就行?我最近刚练的肌肉,不用露吗?”锅包肉弯起臂膀,还想把剩下的扣子解开。   “够了。”时浅按住他意欲破坏造型的手,淡淡道,“练那么大只又不好看。”   “好看。”锅包肉孩子气地和她较真儿,“不信你摸摸。”   时浅敷衍地敲敲他,转身去忙别的事,对朝她走来的许成蹊熟视无睹。   一上午,俩人就保持着这种诡异又陌生的相处模式,时浅工作起来六亲不认,偶尔闲下来时也视许成蹊如空气,男人没走,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眸光专注地无声追随着她。   当年剃头担子一头热的她追他躲,风水轮流转地完全倒置回来。   休息间隙,忙坏了的时浅躺在椅子上假寐,手机被晁帆发来的微信轰炸,烦不胜烦,一抬头,瞧见某道消失很久又不知何时出现的身影,愈发心烦意乱。   她收起手机,正要继续假装睡觉,脚踝忽地一热。   时浅本能挣脱,即将踹上许成蹊的一瞬,认出他,硬生生忍住:“学长,你以前最烦我对你动手动脚,怎么,现在要当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把我骚扰你的那一套还给我啊?”   许成蹊:“我以前瞎。”   时浅没想到他丧心病狂地竟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一愣,不知道该嘲讽些什么,索性打开音乐软件,放了首《算什么男人》。   许成蹊苦笑。   时浅说得对,以前的他的确算不上男人。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捧起时浅脚踝,给她清理方才她不小心撞到的擦伤。   时浅本能窜起一股电流。   男人手掌温热,不同于年少时玉石般的微凉,指腹有薄茧,温柔又极小心地替她擦拭伤口,无法避免的肌肤相亲和男人绅士本性的克制两相矛盾,在时浅心底和身上留下只有她自己清楚的一片狼藉。   她可以控制自己的感情,却无法控制身体被他吸引的本能。   时浅狠下心挣脱,反被他不由分说握住,男人抬眸看她,深不见底的眼一如既往的沉静,仿佛在说她乖一点。   艹!   真·斯文败类。   时浅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攻势中败下阵来,索性不再抗拒,慵懒地将雪白玉足伸到他面前,音乐声调大,挑衅地用此表达「不过尔尔」。   许成蹊喉结微动,垂下眼,避开少女青涩期后彻底成熟的勾人气息。   不远处,锅包肉做完几组便于肌肉上镜的俯卧撑,一抬头,看到时浅正和“湿身饭”拉拉扯扯,正义感爆棚,撸起袖子就要过去拯救公主。   邱思衡一把拽住他:“你干嘛呢?”   锅包肉叽叽咕咕地解释完,见邱思衡笑了起来,一头雾水。   “这个,你懂吗?”邱思衡竖起两个大拇指,上下对着一比划,用下巴指指时浅和许成蹊。   锅包肉虽然中文说得夹生,少儿不宜的动作倒是没少学,瞬间秒懂:“lover?”   “前lover。”邱思衡道,“现在是一对cp。”   “cp?cp不就是lover吗?couple、lover一个意息。”锅包肉又被他弄糊涂了。   “nonono,lover可以是cp,cp不一定是lover,假的也能炒cp。”邱思衡笑眯眯地看着鲜嫩多汁的锅包肉,“好比咱俩,虽然没有关系,但同样可以炒cp,在我们的小破站上,万物皆可cp。”   锅包肉彻底被邱思衡绕口令似的解释弄疯了:“我和你,炒什么?姜油拌饭?”   “肉丝儿拌饭。”邱思衡拉着锅包肉去远离时浅的安静地儿,忽悠他,“想不想变得更红?我给你组一个cp,分分钟让你吸粉无数......”   一曲结束。   时浅腿上那点微不足道的擦伤被许成蹊大动干戈包扎好,冷淡淡地一抬下巴,正要走,被他温柔拉住手腕。   许成蹊撕开一张创可贴,找到她不久前划破的那根手指,轻缓地裹住尚未愈合的血痂。   时浅面无表情地嘲讽:“你何必多此一举,它马上就好了——学长,别在我身上做无用功,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许成蹊睫毛轻抬,定定直视着她:“不是浪费,只要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没有可能,我也不会再放弃。”   时浅坠入他眼底温柔炽烈的漩涡,心跳无声一颤。   他半蹲在她面前,明明一如当年的绅士,也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可时浅还是感受到了无形的压迫——他到底是成熟了,再也不是六年前被她随口调戏就耳红无措的大男孩,男人的气场和岁月酿出的阅历使得现在的他危险又迷人,即使刻意收敛,也足够令她心神起伏。   时浅避开他的直视,嗤笑:“你还真是白日做梦。”   她站起身,倨傲地朝他一扫,一双墨玉似的眼冷淡又妖魅:“学长,相识一场,有句忠告送给你,不想当人也别当匹孬马,草原多的是,何必非来我这一棵。我这人一向三分钟热度,从小到大看上的东西都没喜欢超过半年,说句实话,你走的第二天我就不记得你是谁了,你现在搞这么深情,好像当年欠我了很多情债似的,别,千万别,谁年轻时没经历过一段不得善终的感情啊,何况咱俩当时连恋爱都算不上。”   她漫不经心地撩起一侧耳发,轻扯唇,眼波流转的甜蜜:“不知道你走的那几年过得怎么样,反正我是挺好的,男朋友换了好几任,比你帅的比你身材好的都有,最重要是都比你年轻。还没和你介绍,刚才那个外国的男模,是我最近的dating对象,比你小三岁,快确定关系了,以后晚上别给我发消息,我怕他吃醋。”   离开很远,时浅似还能感觉到身后那双星辰熄灭的眼睛,安静看着她,有悲伤,也有更多她无法分辨的情愫。   临近拍摄结束,时浅以为许成蹊早就走了,一回头,男人静静立于长风下,凝视她的眸光依然幽深,长身被烈阳蒙着一层孤寂。   邱思衡看得心疼。   这大热天的外面多晒啊,许教授连个太阳伞都没有,还担心影响他们工作,特意站得远远的。   邱思衡百爪挠心地很想喊许成蹊来他们的棚内,被时浅冷若冰霜的脸一扫,立刻噤若寒蝉。   直到结束,模特们离开,只剩下锅包肉被时浅留下,许成蹊正要上前的脚忽地一顿,眸光黯了下去,等在一旁。   “晚上有时间没?我请你喝酒。”时浅笑盈盈地看着锅包肉,后者睁着双不明所以的蓝眼睛,被她突如其来的温柔笑得慎得慌。   时浅换了句法语:“顺便给你介绍男朋友。”   锅包肉眼一亮,看眼不远处的许成蹊:“有你cp那么帅吗?”   时浅脸色微冷:“什么cp?”   “就你说的湿身饭啊。”锅包肉三言两语就把邱思衡卖了个一干二净,“小球和我说,你俩是cp,他说我俩也可以炒一个,名字就叫肉丝儿拌饭......”   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扣掉这月奖金的邱思衡溜到许成蹊面前,轻轻拽他:“许教授,你还好吗?”   许成蹊礼貌颔首,表示自己没事儿。   回国之前,他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时浅已经不爱他,恋爱了结婚了有小孩子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他会一直一直等下去,直到死亡。   邱思衡怕男神多想,偷偷给他泄题:“许教授,这个小模特是七七在国外的朋友,弯的,俩人关系特别纯洁。”   许成蹊微愣,下意识看向时浅,刚送走锅包肉的姑娘正冷着张脸拿眼刀子射邱思衡,明显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谎言被他戳破。   邱思衡自知踩到老虎屁股,正要溜,棚外响起一阵刺耳的轰鸣。   暮色的光照出熠熠夺目的跑车线条,一记漂亮的漂移,朝气蓬勃的大男孩从车上下来,一身奢侈潮牌,招摇又痞气,玩世不恭的俊脸和他身后的跑车一样吸人眼球。   邱思衡盯着跑车的眼睛都快直了,心道这小祖宗是在时浅身上装了监控器吗?私生饭都没他尽职尽责。   为什么有钱有闲还单纯的富二代只喜欢漂亮姑娘呢?这个问题邱思衡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晁帆远远看到时浅,未语先笑,还没到跟前,见她被一个陌生男人寸步不离地跟着,气血上涌,朝着许成蹊挥手就是一拳。   却被男人本能挡住。   艹!   这他妈的丢人丢到家了!   晁帆面子看得比命还重,尤其自己喜欢的人还在这,下意识就抓住许成蹊腕骨,要给他一记过肩摔,与面前人四目相对的刹那,傻眼了:“许、许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第31章 “我哪儿都大。”   许老师是他们学院刚聘请的海归教授, 前段时间一直是网上授课,晁帆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许成蹊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把被弄疼的手腕负在身后, 没对这个只是课堂点名时稍有印象的学生解释。   晁帆大脑高速风暴,看眼已经转身走人的时浅,不约而同地和许成蹊同步追上去, 忽然福至心灵,想通许成蹊出现在这的原因, 瞠目结舌。   他这是,和自己的老师成情敌了??!!   艹啊!   他曾从周玥那听说, 时浅心里藏着一个喜欢很多年的白月光,很喜欢很喜欢, 是个学霸,江大物理系保送生, 时浅没出国前,曾铁了心要考上心上人所在的学校,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那人突然一夜消失, 从时浅世界离开得无影无踪。   晁帆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情敌嫉妒不已,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他自负不比任何人差, 不管是家世、相貌、学习和才华,他样样都拿得出手,也正因如此, 为了和时浅证明,也为了离她更近,晁帆不惜放弃十拿九稳的清北通知书, 来到离家千里的江城,就读与情敌一样的专业,誓要在同一个领域赢得时浅的心。   确定被江大录取的那天,他和时浅正式表白过一次,极其认真。   不出所料,再次被拒。   晁帆长这么大受过的所有打击都在时浅一人这里集齐,和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情敌愈发较上劲儿,一面拿他取过的成就鞭策自己,一面又在想,如果哪天俩人碰面,一定要一山不容二虎地先揍他一顿。   可现在,情敌居然是他老师,他妈的,揍还是不揍啊?!!!   晁帆生无可恋地揪着头。   脑海里俩小人打架。   时浅被俩“护法”一左一右地跟着,耐心到达极限:“我去洗手间,你们也要去?”   许成蹊和晁帆这才如梦初醒,同时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厕标志,尴尬退后。   时浅进去。   俩各怀心事的情敌等在外面。   晁帆率先打破沉默:“许老师,虽然您是我老师,但感情这事儿不讲学术,我们公平竞争。”   许成蹊淡淡瞥他:“你成年了吗?”   “成年了啊,我两个月前就成年了。”晁帆得意一笑,眼神里写着“您甭想拿年龄压我,我早熟。”   却见许成蹊只是平静补充,“七七不喜欢比她年纪小的。”   晁帆:“......您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七七姐——七七从来没说过她对年龄的要求,再说了,我除了年纪比她小,其他哪儿都大。”   许成蹊:“哦,我也哪儿都大。”   他波澜不惊地直起身,一双深如清潭的眼俯视,没有任何多余动作,渊渟岳峙的气场极其压迫。   晁帆感觉自己被这位江大史上最年轻最帅的教授欺负了......   艹啊!您平时不苟言笑正人君子得连猫都不敢靠近,怎么能和我一样开黄腔!传出去叫论坛里那些捧你为禁欲系天花板的迷妹们还怎么正视你!!!   哦,传不出去,他把这段话发论坛上拿头撞墙估计都没人信他。   想到这,晁帆愈发憋屈,咬牙切齿道:“我年轻,体力好,有的是精力陪七七玩,您过的却是老年人生活吧?听说您早上不到七点就出来遛弯儿了,啧,这年纪大了就是觉少。”   许成蹊语气淡淡:“精力充沛的话明天把课后作业发我,不用等到下周三。”   晁帆傻眼了。   艹!您他妈的,还真是不讲武德啊!!!   时浅出来,见晁帆痛苦地扶着额,表情有点儿像便秘,皱了皱眉:“你俩怎么还在这?”   晁帆看眼许成蹊,抢在他面前开口:“七七,我请你吃晚饭。”   话刚落,被时浅一记眼刀子射了过来,连忙改口,怂巴巴地小声换成“七七姐”,疾步追上时浅。   “七七姐,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也没人陪你吃饭啊,我在荣记订了包厢,菜都点好了,你不来那不都浪费了么?......”   时浅在自己的车前停下,正要赶他们走,一只修长干净的手忽而伸来,提着一个保温盒,似有若无的饭香飘入她鼻尖。   时浅不争气地按了下饥肠辘辘的胃。   “刚才买了点吃的,先垫垫肚子。”许成蹊不知从哪儿还变出了一个小马扎,放在时浅身后,拧开盒盖,轻轻吹了吹还滚烫的热气。   色香俱全的食物扑入时浅眼中,配着洗干净的银质餐具,把她的目光和胃一同攥得死死的。   晁帆再度傻眼。   怎么都没料到许成蹊还能搞出这一出——他妈的,许老师是有个哆啦A梦的隐形助攻吗?!   眼看着时浅拒绝的态度有所松动,晁帆眼疾手快地收起那只马扎,掷到一旁:“七七姐,小玥回来了你还不知道吧?她也在荣记呢,今儿晚上的饭其实是给她的接风宴。”   时浅一愣,倒是不知道周玥回了江城,正要给她打电话,晁帆已经快她一步,“......喂,嗯,是我,还没吃的吧?行,那等着我,我和七七姐马上就到。”   时浅接过晁帆的手机,眉目柔和下来,和周玥通了会儿话,挂断还他。   “许老师,您看看,这多不好意思,晚上是我们一家人的家宴,请您来也不合适呐,那什么,您慢慢吃,我们先走。”晁帆得瑟地一挑眉,在今晚上的情敌争霸赛里终于扳回一局。   时浅静静等着晁帆走远,看向许成蹊:“学长,看来我下午说的话你都没听,行吧,既然有人眼瞎还耳聋,那我就再重申一遍,我同时约会的有好几个对象,那个bisexual男模只是其中之一。”   她冷淡侧目,在许成蹊开口之前封住他嘴:“学长,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她把许成蹊曾对她说过的那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夜幕挂着点点不明显的星辰。   一前一后驶离的两辆跑车,带起飞扬的尘土,后视镜,男人身影越来越小,昏蒙地融入黑暗,连同手里孤单的保温盒。   时浅开出很远,似还能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狠狠踩下油门,逼迫自己从后视镜收回视线。   荣记。   晁帆比时浅快了几分钟,进包厢看到已经抵达的周玥,咧嘴一笑,重重地松了一口气:“谢了小玥,够义气,要不是你碰巧回来,我今儿晚上就是在七七姐家楼下站成望妻石,也不可能把她约出来吃饭。”   周玥苦涩地抿抿嘴,被晁帆大大咧咧地捶了下肩,身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书包随之一颤。   她长高了不少,一张书卷气浓的脸也清丽动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不起眼的豆芽菜,刚开学没多久,就被评为系花,可那些追求她的男生,都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她心里难过,依然强颜欢笑:“我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今天回来。”   “嗨,你和我说过的话我哪儿可能会忘?”晁帆神采飞扬地一笑,一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   周玥脸微红:“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为什么啊?”晁帆随口道,话刚落,眼尖地看到时浅朝这边走的身影,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殷勤地给时浅拉开椅子,“七七姐,菜都点好了,你还想加点什么?”   周玥要到嘴边的“因为你生日”咽了回去。   时浅冷淡挥手,示意晁帆离她远点,坐到周玥身旁,心疼地打量着她:“怎么瘦了?皮肤也没在家时白了,给你买的防晒霜没用吗?是不是帝都那边紫外线太强?一会儿去商场我再给你买点,别不舍得用。”   周玥摇头:“是刚军训完,过几天就好了。”   时浅不放心地又问了好些问题,什么“吃不吃得惯”“和舍友处得怎么样”,拍了张俩人合照,传给正在外旅游的周汀岚,“我妈刚送完你去学校就开始不舍了,说你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江城,突然一下子离家这么远,也不知道在帝都那适不适应,北方和咱们家吃饭习惯差那么多,你还喜欢吃甜口的,她老担心你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叮嘱我有时间就多给你寄点吃的,你这回来得正好,明天我带你去买点你爱吃的糕点,你正好带去学校,也和同学们分分。”   晁帆在一旁插嘴:“七七姐,那么麻烦干嘛,我们家那边啥都能买得到。”   “再买得到能有我们本地的这么好吃吗?”时浅白他一眼,懒得理他。   晁帆乖乖闭上嘴,给时浅夹菜,周玥微垂着头,余光看着那道永远围着时浅转的身影,一颗心就像掉入了深牢,暗无天日。   时浅熟视无睹地只将注意力放在周玥身上,和她聊了会儿大学生活:“你呀,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所有志愿都填的帝都,那地方又干又冷,一到冬天还雾霾,你身子骨又弱,一定要多注意喝水,备点秋梨膏保护嗓子。”   周玥轻轻“嗯”了一声,克制地看了一眼晁帆,心底更涩。   “我想着能离我爸近一点。”   乍听到很久没见过的周定杰的名,时浅忽愣,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舅舅还在帝都创业啊”,岔开话题。   吃完饭,几人出去,时浅支开周玥,对紧追不舍的晁帆冷声警告:“别再来烦我,否则你来一次,我告诉你哥一次。”   晁帆抓狂:“七七姐,我已经不是怕你告状的小孩子了,我长大了。”   时浅冷淡立于长廊,指尖一抹猩红明灭,她娴熟地吸了一口,一张美得清纯的脸在云雾里疏离:“你长多大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屁孩,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晁帆眼睛黯了黯。   看着明明已经比他矮上大半头,气场却一如初遇时那般强大的少女,越过她肩膀,看向朝他们走近的男人。   “七七姐,你一直不肯接受我,是因为许成蹊那个混蛋吗?” 第32章 (拆cp) “他没有暗恋我……   走廊裹进一阵风。   时浅纤细的手轻轻颤了颤, 抬眸,嗓音冰冷:“谁给你的胆儿骂他?”   晁帆苦笑,直视着时浅, 利如匕首的话却是一字字扎向她身后倏然顿足的许成蹊:“我只是阐述事实,七七姐,这人有什么资格回来找你?他算个男人吗?!当年拒绝你那么多次, 还莫名其妙和你玩失踪,放网上都是人神共愤的渣男王者级别, 对这种人抱有幻想,不如养条狗。”   “没人有资格评价我和他的事, 也只有我才有资格骂他。”时浅脸长得偏幼,平时虽然话冷却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明显动怒, 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盯得晁帆如坠冰窟,“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我想和谁在一起想拒绝谁都是我的自由,和你、包括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别再来影响我工作,否则我们连仅剩的远房亲戚都做不成。”   她说完转身,看到怔怔站着的男人, 脚步微滞。   不到一秒,神色如常地从他身边走过。   许成蹊拽住她的手。   时浅挣开, 曼妙身姿慵懒靠墙,唇边一抹烟雾打着旋儿地朝他扑去,仿佛魅惑的妖精:“学长, 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呢,我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还要喜欢我啊?”   许成蹊深深看着眸光妖冶的姑娘, 低头,握住她的手,将还剩一半的香烟含入唇中,克制又忍耐的眉眼如动情历劫的圣僧。   时浅心脏跟着一颤。   看到许成蹊明显强忍的咳嗽,想要抽回,却只是被他愈发用力地握住腕骨,生涩又不容抗拒地,吸完了整支烟。   男人薄唇离她指尖极近,柔软的触感裹挟着靡靡缭绕的烟雾,在她红唇留下的印记上辗转厮磨,他们曾共饮过同一瓶水,却远不如今日的亲密来得危险生情,香烟是让人清醒时上头的春.药,撕下正人君子禁欲的外壳,与她堕入欲望的深渊。   他咬走那支烟,摁灭,忍到极限的呛意朝着五脏六腑侵蚀,被他用力压下,抬眸看她的眼温柔如星辰:“现在,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   “七七,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我也从未想过奢求你的原谅。”他第一次这般卑微地祈求着她,眼底浓情几近将她理智摧毁,“不喜欢、讨厌,甚至恨我都行,我只希望你不要推开我。”   “七七,我不会再走了。”   *   周玥在酒吧找到晁帆时,他已经喝得六亲不认,桌上堆满了七倒八歪的空瓶。   看到她,晁帆睁着双醉意朦胧的眼,一把勾住她肩膀,好哥们似的把她带进了怀里:“小、小玥,你怎么来了?这、这种地方,你不能进。”   周玥魂飞魄散地跌进他怀抱,心跳随着扑鼻的荷尔蒙轰然剧烈,等他松开手,手足无措地红了脸:“我不放心你。”   “嗨,我一个大老爷们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晁帆说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吊儿郎当地一笑,痛得赤血的双眸躲在声色犬马的暗处。   周玥夺下他手里的酒:“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这样只会把自己身体喝垮。”   “我知道,可我就想喝。”晁帆挥开她倒的苏打水,抄起酒瓶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流过他喉结,灼烧至他的胃,在周玥比他还要痛上千倍万倍的心脏上燃烧,直到他终于喝不下,踉踉跄跄地冲进洗手间,吐得胆汁生苦。   周玥红着眼给他擦去一身污渍:“晁帆,你就这么喜欢七七姐吗?”   他闭了闭眼,脑袋抵在墙上,笑:“小玥,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如果你有,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痛不欲生。”   “这里,很疼很疼。”他指着自己的心口。   周玥心底的呐喊几乎要冲出了胸膛:我有啊,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喜欢了她多久,我就喜欢你了多久啊......   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扶着他回到卡座,倒杯温水,喂他吃下来时买的解酒药。   几近凌晨的酒吧依然歌舞升平,晁帆不走,她不敢离去,在清醒和痛苦的煎熬中挂断时浅打来的电话,撒谎说她和同学在一起。   时钟敲响零点的那一瞬,她鼓足勇气,对着闷头喝酒的男生轻声说:“生日快乐。”   六年,她终于可以当面和他说这句话,不用躲在网络背后,只能装得无意地借着精心挑选的空间自带的虚拟礼物,隐藏自己不敢说出口的告白。   晁帆茫然地歪了一下头,没听清。   周玥绞着手指,离他耳畔近了点。   男生眼底茫然更甚,揉着快要爆炸的头,想了很久才记起来,他QQ里似乎填的这个出生日期。   “哈,我瞎填的。”晁帆笑了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管过QQ了,自从上初中后就一直用的微信,那本来就是为了能等到一个人的回信才每天从早到晚挂着的账号,后来随着从未亮过的对话框渐渐心灰意冷,失去了每天上线的意义。   周玥大脑猛然一呆。   负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即将送出的玻璃罐,无声而苦涩地,将六年来折的一千多只千纸鹤,原封不动地塞回书包。   原来,她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夜晚的江城长风萧瑟。   晁帆摇摇晃晃地从酒吧出来,拒绝她的搀扶,沿着空荡荡的大街走走停停,忽而,看到一根亮着灯的电线杆,跌跌撞撞地扑上去,抱着它不肯撒手。   周玥听到他嘴里呢喃的“七七”“七七”,怔怔地在他脚边坐下,忍了很久的眼泪跌落一地:“你知道吗?每次你找我问七七姐的近况,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你的头像变成‘正在输入’,比我考第一还要开心,我等啊等,一刻都不敢错过你的每一条消息,心里在想,下一个问题,或者下下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就能想起来关心我了呢?我故意告诉你七七姐过得很好,有喜欢的人,在国外不会回来,我以为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像你对我说过的那样,等我考到帝都,会带我玩遍你对七七姐描述过的所有风景,我拼了命地努力地学,不敢打扰你,害怕被你看穿我的喜欢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一直以为等高考完,我们在一个城市,也许你就会慢慢发现我的好,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等你放下,以为熬过六年的苦就能换来在一起的甜,可我现在才知道,我错了......”   时浅坐在画室,看着完稿的画像怔怔出神。   淡黄的光勾勒出栩栩如生的线条,男人侧身垂眸,吸着她手里的一支烟,幽深难抑的目光被镜片遮挡,又第一次如此侵略地直达她心底,无声瓦解着她封闭的铜墙铁壁。   很长一段时间,时浅都再也想不起来许成蹊的样子,连带着设计灵感都枯竭,可能是穷嘉对她的心理治疗起了作用,亦或者是俩人分离的时间太久,那些初时想他想得发疯、只能靠画画来排解的思念,忽然地,就在某个瞬间开始落不下笔,除了那颗泪痣,五官在她脑海里一片模糊。   她甚至也开始很少梦见他,有时候回想起来,觉得大概就真的只是一场梦,他来过她的世界,带给她一场爱而不得的体会,教顺遂十七年的她尝到世间唯一的苦,又挥一挥衣袖,了无痕迹地从她的世界消失。   她开始适应这样的生活,接受某些人的偶然出现只是为了给你的人生制造一些荆棘,没什么可绕道而行的捷径,唯有以肉身踏平,心灵煎熬着蜕下一层皮,然后带着痊愈也好流血也罢的身体,继续上路。   可是,当她已经走过最艰难的那段路,现在却突然告诉她,之前她的部分人生出厂设置错误,要重来一次,从hard换成easy模式。   合着您特么的之前都在玩我呢?六年青春平白浪费有意思吗?!   时浅听到许成蹊那段换成任何一个女生都很难拒绝的表白后有些许融化的冰墙,再度坚硬起来。   门铃忽响。   时浅匆忙收起画纸,关上门。   敲门的是自吃完饭就没了踪影的周玥。   时浅敏锐地闻到一股酒气,眉峰蹙了蹙:“和同学喝酒了?”   周玥下意识避开她眼,撒谎:“没有,聚会的地方有人喝酒,可能是沾上了。”   时浅没多想,叮嘱了她几句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送她去客卧休息,离开前,周玥忽然幽幽看着她:“七七姐,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晁帆吗?”   时浅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脸色冷了几分,“是不是晁帆让你问我的?以后别当他的传话筒,他再问你我的事你就说不知道。”   她今晚上还一直奇怪晁帆怎么会知道她和许成蹊的事,一直到周玥回来,才突然想通——她当年追许成蹊的事没几个人清楚,出国后也断了和国内同学的联系,只偶尔会和丁檬聊天,丁檬后来提到过周玥找过自己,大概就是奇怪她为什么突然出国,怕周玥担心,丁檬就简单解释了几句。   周玥点点头。   等时浅出门,游魂般地去洗手间,冷水冲脸,而后坐在地上,倒出满罐的千纸鹤,一只一只地撕碎。   时浅发现网上关于她和许成蹊的绯闻越炒越热,已是几天后的中午。   彼时她正在参加一个时装秀。   接受采访时,主持人问她是不是有新作品要推出,得到肯定答复,恭维了几句,意有所指地一笑:“好期待浅浅的新作品,人逢喜事精神爽,浅浅最近是不是也有什么好事打算和我们分享呀?我有八卦磕糖哦。”   时浅皱了皱眉。   还没品出什么意思,曾诺在一旁阴阳怪气插话:“嘁,什么好事,不就是被一个大学老师看上了,时浅,看不出来你的粉丝受众还挺广的,不过你的设计普通人欣赏得了吗?该不会又是你看中人走红故意捆绑炒作的吧?”   时浅漫不经心睨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关你什么事。”   曾诺一噎,冷笑:“装什么装,敢做不敢认,你这么费尽心思地给自己炒热度,小心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作品作品没有,恋爱恋爱没有,白瞎了营销花的那么多钱。”   说完,叉着腰一扭一扭地去落座。   时浅目送这次打完嘴炮就滚蛋的曾诺离去,看向还等着她的主持人,方才散漫的笑容愈发疏离:“如果你是问我和许教授的事,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他没有暗恋我,是我眼瞎,当年喜欢过他。” 第33章 “你不是问我许成蹊有什么……   看完秀, 时浅亲手拆cp的那段采访已经冲上热搜,cp粉非但没有伤心,反而尖叫着磕到真的了。   【啊啊啊啊时浅居然喜欢过许教授诶!!!天了噜, 这什么破次元的神仙联动!我更加坚信之前扒出来的那个@七蹊就是时浅小号了!!!】   【作为粉了浅浅好多年的老粉,我觉得这俩人八成有戏,浅浅以前对待绯闻什么态度?直接澄清啊, 这次呢,一直没动静不说, 俩人的cp超话都冲到前排了她才出来解释,而且一回应还是这么大的重磅炸弹, 我看好许教授[吃瓜]。】   【啊哈?反转了?是时浅追过许老师而不是许老师喜欢她?等等,许老师之前是不是发过一个澄清微博, 我记得好像也是和感情有关。】   【是!配上时浅这段话瞬间理清逻辑了!有人造谣许教授当年出国是被时浅逼的,现在看根本不是诶, 时浅这么个大美女哪里丑啦?请让我丑成这样!】   【哦嚯嚯嚯这什么现实版的“当年你对我爱答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许教授追妻火葬场的剧本迅速安排上!】   【已经安排了[偷笑], 前段时间还有人偷偷拍了张俩人在便利店的照片,虽然高糊,虽然只有背影, 但地点就在时浅工作室楼下,而且那天下午还有人在附近咖啡馆偶遇了许教授, 这说明什么?说明追妻路漫漫啊[坏笑]】   ......   时浅坐在休息室,听到邱思衡问她,“七七, 你居然还有个小号?!”额角一跳。   严格来说,那应该是她第一个且极其私密的个人账号,许成蹊离开的那几年, 被作为树洞的微博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宣泄桶,记录着她最黑暗的时光和不为人知的崩溃,后来治疗有所好转,加上工作越来越忙,她很少需要再借助文字和画画发泄情绪,登陆次数也渐少,只是偶尔上去看一眼,发些无关痛痒的状态。   大概是为数不多晒的几次画稿个人风格太强烈,被福尔摩斯的cp粉挖了出来,顺藤摸瓜地就对应上了她和许成蹊。   “我都不知道的事儿,这届网友咋发现的?脑子这么好使的吗?”邱思衡点进疑似时浅小号的微博,刚滑了没几页,忽然脊背一凉。   “出去。”时浅脸上刚卸完妆,素净的小脸娇软,射向他的目光却凉飕飕的,“手机放这。”   邱思衡一挑眉。   此地无银三百两?啧,不想让我看你“黑历史”直说嘛,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邱思衡爽快地扔下手机,出门就找出平板,登录微博,搜到昵称为「七蹊」的账号看得津津有味。   哦嚯,这名字就说明了一切,原来这丫头上学时这么活泼的啊,许教授陪她喝杯奶茶都能高兴半天......   时浅登录许久没看的账号。   看到蹭蹭飙涨的粉丝数,嘴角抽了抽——饶是她脸皮再厚,这一刻也有些想钻地洞,瞬间get到了网友所说的想销毁的非主流时期黑历史突然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最新一条动态的评论区,已经被前来考古观光的cp粉打卡沦陷。   @七蹊不在一起我不改名:呜呜呜心疼死浅浅了,她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一个姑娘,居然也会在感情里卑微[泪奔]。   @许教授快来追你老婆:呜......曾有过同款暗恋经历的我哭成狗,尤其是看完许教授的微博再来看时浅的,俩人分明是爱的时间不对啊,我喜欢上你时还未成年,你爱上我时我已离开,哭死我了呜呜呜......   @crush:所以浅浅是七夕生日吗?许教授每年都会在七夕零点发一条微博,感觉他是在用这种方式默默表达对时浅的喜欢啊!   @FLIPPED:唉,虽然许教授很好,但我还是想说和他谈恋爱会很累,这种眼里只有学术的理工男太闷了,完全不会表达,只会默默地对人好,典型的心里爱你有一万分表现出来却只有十分[叹气]。   @52赫兹的鲸:那就教教他嘛,没有人生来就会恋爱,但只要有爱起码可以给对方一次机会,浅浅你再看看许教授哇,他真的真的很爱你,比你知道的你以为的你想象中的爱得多得多[双手合十]。   ......   时浅滑动屏幕。   想把这些曾记录过她喜怒哀乐的所有状态设为仅自己可见,忽然反应过来,这不是直接公开承认这就是她小号吗?艹,真特么的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   时浅头疼地揉着眉心,一直滑到第一条状态,看到她牵着人偶的那幅画,指尖忽滞。   许久,她放弃对自己的微博号做任何处理,正要退出,不小心点到了一条评论,瞬间跳转的界面来到许成蹊的微博。   置顶的是邱思衡曾和她提过的那条澄清微博,再往下,寥寥无几,只有几张乍看一模一样的配图。   固定的零点零分,固定的七夕,整整五年。   时浅悬在屏幕上的指尖轻轻颤了颤。   点开最近的一张图,眸光忽凝。   一朵逼真至极的玫瑰花甜品,旁边是熟悉的小王子配饰——与她曾送给他的生日蛋糕完美复刻,除了上面插的数字蜡烛。   *   游乐园与离开时已变了模样。   当年崭新的设施如今无声诉说着时光留下的斑驳,生锈的栏杆风中兀立,长椅被人坐得掉色,一簇簇杂乱的矮草沿四角丛生。   时浅挑了张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扶了扶墨镜,看着对面空座比游客还多的摩天轮。   临近傍晚,游客不算多,江城这几年开了好几个大型游乐场,水上的室内的主题的,应有尽有,这个起初靠地理优势占尽繁华的小游乐园逐渐式微,如今只能靠着价廉吸引一些不想花钱或住在附近的游人。   黄昏落下温柔的光,摩天轮一舱接一舱地驶过最高点,与身后高悬的落日融为一体。   几个追逐打闹的儿童跑过时浅旁边,其中一个不小心,快到她这时突然摔了下,时浅本能伸手去扶,有人却快她一步。   “谢谢叔叔。”四五岁大的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谢过许成蹊,直到被小伙伴拉走,一双乌溜溜圆的眼还在时不时回头看他。   时浅:“......”   爱美是人类共同的特性,多小都不例外。   她懒洋洋地抱胸,对疑似在她身上装了GPS的许成蹊说:“学长,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得帅我就不会告你骚扰?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看脸。”   许成蹊苦笑,下意识想解释这次真的是偶遇,但一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没再辩解。   时浅看到他买了两张摩天轮的票,微愣,红唇紧抿,强迫自己避开那双浓情克制的清眸:“学长,我五岁时喜欢吃的棒棒糖,十五岁再买给我,我已经不喜欢了。”   许成蹊眸光瞬黯。   没说话,沉默地将两张票放到时浅手边,转身朝不远处的工作人员走去。   时浅没看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打算走人,脑海里不知怎的想起下午看到的微博,双脚就像被人钉在了原地,怎么都迈不开来。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稚嫩的喧闹。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朝突然冒出的人偶拥去,围着它转圈,好奇地成了缀在它身后的小尾巴。   时浅看着憨态可掬的人偶停在自己面前。   毛绒绒的手伸向她,拉着她起来。   时浅鼻尖忽然一酸。   偏过头,努力压了压这一刻不受控制的心跳,而后一挑下巴,对着那双明明不属于许成蹊,却仿佛一并染上男人温柔的卡通眼说:“学长,你好幼稚。”   人偶扶着笨拙的头套轻轻歪了下头,似乎在回应她的评价,从未有过的可爱。   时浅扑哧一声,没忍住,迅速调整好表情,板着脸高傲地说:“学长,你不要以为你打扮成这样就会打动我,我早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说完,挣开许成蹊,还没来得及走,被男人再次圈牢。   男人攥着她的手温厚而不容抗拒,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是牵着她去坐摩天轮。   离地数十丈的高空,时浅听到他轻声开口:“不用想起来,就当我们的认识从现在开始,现在的你喜欢什么,我就做什么。”   时浅回过头,看到许成蹊温柔凝视着她,那双即使戴着镜片也无法削弱丝毫爱意的眼,直直地侵入她心底最深处,将那脆弱的本就外强中干的冰墙,再次无声无息地融化了一丝裂缝。   说不感动都是自欺欺人。   这点心软导致的结果就是,从游乐园出来后,她没狠心赶走一直跟着她的许成蹊,俩人一前一后地走过烟火气浓的夜市摊,路过那家依然坚.挺的麻辣烫摊位,同时迟疑了一瞬。   时浅察觉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若无其事地停下,拿了只小碗,开始挑食物。   坐下来时,她手指朝装满辣椒的罐子一点,似笑非笑地看着许成蹊:“学长,光靠嘴说没什么用,等你学会吃辣,再来和我说喜欢。”   几乎没有丝毫迟疑,时浅看到许成蹊把一整罐辣椒倒进清汤寡淡的食物,稍加搅拌,夹起一筷通红通红的菜填进嘴里。   额头顷刻辣出了薄汗,他被呛到,五脏六腑都剧烈地咳,往常偏淡的薄唇更是瞬间红肿,却没停下,只是灌了口水,紧接艰难继续。   这是比强迫人抽烟更甚的酷刑。   尤其是这人根本不能吃辣,此刻却为她一句挑衅的戏言当了真。   时浅从最初的怔愣中回过神后,眼一恼,冷着张小脸拧开一瓶矿泉水,倒进他的碗:“没你这种不要命的吃法。”   说完,逼迫自己停止不该有的心疼,像俩人重逢以来的每一次见面一样,抛下他离去。   这天晚上,时浅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许成蹊变成了一只辣椒,被她一口吃了。   睡醒后,她躺在床上回想疑似春梦的细节,手机弹进几条消息。   【祁扬】:[图片]。   【祁扬】: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蹊蹊,但朋友一场,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一下。   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输液照。   背景疑似江大的校医院,男人微阖着眸,没戴眼镜,窄瘦的脸有些苍白。   时浅抓着手机的手一紧。   一颗心旋即吊在了蜘蛛网上空,被密密麻麻的情绪缠得摇摇晃晃。   *   许成蹊从宿舍出来时,碰到祁扬。   “好点没?还不舒服的话就换个时间上课,身体要紧。”祁扬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和许成蹊住在同一栋教工宿舍楼,俩人关系从舍友升级到同事,要比旁人亲近得多,昨晚上他来找许成蹊,发现人不在,一问才知道急性肠胃炎,在校医院输液。   许成蹊点点头,见祁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怎么了?”   “唔,”祁扬摸着下巴,隐晦暗示,“有没有人来找你?给你送爱心什么?”   许成蹊:“就你来找过我。”   祁扬一愣,确定自己一早就给时浅报过信——不然以许成蹊闷葫芦的性格,恐怕病好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难道,这俩人真的没可能了?哎,造化弄人,有缘无份啊......   上午两节大课。   最后一节结束,下课铃响,许成蹊去楼道一侧接水,出来后,碰到学生问问题。   他把水杯放到窗台,接过女生递来的纸笔,正要看题,耳畔忽然响起一道欣喜的嗓音,“七七姐,你怎么来了?”   许成蹊倏然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吊儿郎当的男生要笑不笑地看着他,一张脸桀骜:“许老师,你这么好骗啊。”   他双手插兜,目光审视且玩味儿地缓缓打量着许成蹊:“许老师,我们打个赌,如果半年之内你还没追上七七姐,就主动退出我和你的这场竞争。”   “你敢不敢?”   许成蹊脸色冷了几分:“胡闹。”   “嘁,你就是不敢。”晁帆故意激怒,激将,“你害怕半年之后七七姐还是不搭理你,你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连这都不敢赌,算什么男人。”   许成蹊:“我是不是男人不用你确定。”   “孬种。”晁帆加重语气,“说到底,你就是个懦夫,以前孬,现在更孬。”   夹在俩人中间的女生瑟瑟发抖,直到现在还没想通为什么系草会和他们最喜欢的许老师杠上,看看明目张胆挑衅许成蹊的晁帆,又看看自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周身温度却顷刻降至冰点的许成蹊,脑海里拼命回想她最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八卦。   许成蹊静静看着晁帆:“我曾经犯过一个至死都不会原谅自己的错误,这辈子我不会再犯第二次。”   “我尊重七七选择爱人的权利,但我同样不会再放手。”   “七七是人,不是你可以用来和我打赌的商品。”   男人嗓音低缓地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轻却坚定,一双深不见底的眼与晁帆对视,只有俩人知道的激烈角逐。   晁帆在这样一个不管哪方面都远胜于他的男人面前,不得不承认自己输了,输得极彻底。   许久,他不甘心地咬牙:“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不会饶了你。”   许成蹊对上他凶猛的目光:“我会的。”   晁帆深深地最后看了他一眼,这才走人,许成蹊回过身,在学生强压着好奇心和震惊的眼神里给她讲完题,端起水杯喝水。   动作忽地一顿。   走廊拐角,姑娘懒洋洋地坐在台阶上,长腿笔直,单手支着下巴看他,阳光穿过她身侧的窗台,照得一张巴掌脸眉目如画,漆如墨玉的眼挡在了墨镜后,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   午后的教学楼几近空旷,学生们熙熙攘攘地去吃饭,无人关注这隐秘的一隅。   许成蹊呆了两秒后,疾步走向时浅,一向波澜不惊的清眸难掩欣喜:“七七,你怎么来了?”   时浅轻描淡写道:“路过。”   “吃饭了吗?”许成蹊找出手机,准备搜附近的餐厅,“想吃什么?”   时浅站起身,一句“吃了”堵住他的午饭邀请,径直下楼。   江大依旧是记忆中的老样子。   阳光斑驳,年少时数次同行的林荫道在他们脚下,随着昏暗阒寂的身影拖拽出藏在时光深处的记忆。   俩人走得缓慢,没有对话,仿佛刻意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悦,放任自己沉溺于这一时片刻虚假的时空错位。   他们不再年少,却希冀着可以回到离别尚未发生的过去。   短暂的安宁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破。   时浅和许成蹊同时一怔,低头看手机。   “小浅浅,好久不见啊。”熟悉的嗓音冲入时浅耳膜,自来熟地抹平俩人多年不见的生疏,“扬扬哥请你吃饭。”   时浅抬头,看到祁扬站在几米之外的篮球架下和他们挥手:“我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顿。”祁扬说着朝他们走近,不由分说地敲定午饭,“蹊蹊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   餐厅定在江大旁边的小吃街。   点完菜,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丁檬急吼吼地冲进来,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泛红:“我还以为有生之年不会等到我们相聚了......”   时浅出国后,她和祁扬也没了可以联系的理由,少女怦然心动的那点情愫被好友的离开和沉重的学业同时压垮,按部就班地高考、上学、工作,明明都身处同一个城市,却再没见过面,直到时浅回国,俩人才渐渐在网上重新热络起来。   方才收到祁扬发她的微信,她扔下刚到的外卖就火速赶了过来。   祁扬也有些感慨,开玩笑:“小浅浅现在是大明星,见一面当然不容易了,我都是在网上看她的。”   他一本正经地问时浅:“小浅浅,提你名字买衣服时可以打折吗?你扬扬哥一个月工资只够买件你家的夏装,还是过季款的。”   时浅直接把邱思衡微信发祁扬:“想买了找我经纪人,免费。”   “艹!”祁扬没想到自己随便开的玩笑被她爽快答应,笑着说了句“还是我妹妹待我亲啊”,看眼许成蹊,“我们小浅浅人美又大方,追她的男人能从江城排到法国,再不下手,就被人抢走了。”   丁檬在一旁帮腔:“就是,我们七七这么好,想找什么样的优秀男孩子找不来,那些眼瞎的第一回 合就可以踢出去了,当初主动给脸你不要,非等着人瞧不上你了再贴冷屁股,呵呵,活该受罪。”   丁檬这两年在职场的毒打下练就了一张毒气弹的嘴,骂起人来不点名道姓,却字字戳人心窝。   一向古井无波的许成蹊紧了紧手指,耳朵原地生出了一片滚烫。   时浅事不关己地扫了他俩两眼,示意闭嘴,懒洋洋地往后一靠,眼神询问过对面是否介意,点起一抹燃烧的猩红。   她抽烟的姿势极其娴熟,眼眸微微眯着,一张清纯至极的脸在云雾里妖娆,如梦如幻,美得不真切。   许成蹊给她餐盘夹满食物的空当,她抽完了一整支烟,没动一口。   祁扬看得着急。   啧,就这闷葫芦只会动手不会动嘴的直男情商,得追到猴年马月。   一顿饭吃完。   丁檬赶去公司上班,许成蹊被院长一个电话叫走,剩下助攻祁扬和准备走人的时浅,他紧走几步,拦在时浅面前:“小浅浅,一起喝一杯?”   soulmate这会儿还没营业。   时浅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进去后,祁扬打量了一番,感慨环境是真不错,随她在沙发坐下:“网上都传这家酒吧其实是你开的,真的假的?”   时浅从不在其他酒吧喝酒,粉丝们通过她偶尔晒的照片推断出她固定去的酒吧,就开玩笑说姐姐在这花的钱都够把整间酒吧买下来了。   时浅不置可否:“只是入了点股份而已。”   祁扬搅动着酒杯里的冰块,随意和她聊了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忽而,语气微顿:“你记不记得你走之前问过我一个问题?”   时浅微滞,若无其事抬眸:“不记得了。”   祁扬也没管她这句话是真是假,自顾自地说下去:“你那个时候问我蹊蹊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我觉得这属于你俩之间的事,我不好多嘴,况且蹊蹊自己都没和你提过,我一个外人告诉你难免有些八卦。”   他缓缓摩挲着酒杯,“后来我想,以蹊蹊那种性格,估计闷到肚子里憋烂都不会主动告诉你,这种背后嚼人舌头的八卦就还是我来说吧。”   “估计你也看得出来,蹊蹊家庭条件不太好。”祁扬喝了口酒,目光随着昏暗的灯微微拉长,“我妈没从郊区调到附中之前,我们两家住得挺近,记忆里从未见过他爸,只有他妈一个人带着他,孤儿寡母,过得很困难。那个时候很多人都可惜他怎么没有去帝都上大学,其实是他们家条件根本不允许,许姨一直身体不好,没有固定工作,还得长期吃药,身边离不开人照顾,蹊蹊这么多年上学的生活费都是靠奖学金和各种打工才一点点攒下来的,我们觉得稀疏平常的一日三餐,对他来说却得靠收集一堆废弃的垃圾、捡别人不要的空瓶才能换钱买得起的剩菜叶子......”   “......我印象很深,那个时候我们一群调皮捣蛋的熊孩子在空地上踢球,他就一个人在他家门口的桑树下,给许姨熬中药,手里拿着本收废品得来的书,一边看一边捡树叶子往里添火,冬冷夏热,没有一天间断。他那个时候长得还没灶台高,到吃饭时,我们浑身脏兮兮地被父母叫回家,就看到他搬个小凳子,踩在上面,拿着笨重的菜刀切菜,他人长得瘦,个头也小,水烧开后的热气一掀锅,湮得他脸都看不见,我们那个时候都不喜欢找他玩,一是他不爱说话,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儿,二是他们家地方很小,除了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儿,还总有一股难闻的中药味......”   时浅眼睛涌上一股酸涩,死死咬着唇,低头不语。   “......后来我们家搬走,直到高中上一个学校重新见面,小时候不懂的那些事,一夜之间就都全明白了。”祁扬深深叹了声气,看向时浅,“你那个时候总觉得他像根木头,怎么撩都撩不动,其实他早已经对你动了心,如果不是喜欢,他不会允许你出现在他的生活,谈恋爱对他来说是种奢侈,被女孩追求更是躲都躲不及的麻烦,你麻烦他了那么久,见他赶过你走吗?”   时浅怔在原地,攥着酒杯的手微微发颤。   “我有一次打游戏到半夜,看到他台灯还亮着,以为他在写论文,后来偷偷看了眼他的电脑才知道,他在帮你整理学习笔记。”祁扬轻声说,“你知道他给你的英语录音怎么来的吗?是他每天一大早起来,趁着宿舍楼道最安静,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给你录的,如果不是我有天早起上厕所,不小心听见,后来又从丁檬那听说他给过你的学习资料,这些事你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时浅大脑一阵轰鸣,尘封的记忆沿瞬间模糊的双眸溯流而上,涌入她千疮百孔的冰墙。   “那个时候我就想,蹊蹊应该是喜欢你的,只不过你还在上学,所以再喜欢也只能先藏起来,我一直以为等到你高考结束,你俩应该就会结成正果,可谁知道——”祁扬说到这,微微一顿,眼神复杂地看着时浅,“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注] 第34章 “你未免把我们想得廉价。……   时浅紧抿着红唇, 一语不发地直直盯着祁扬。   祁扬缓缓喝了口酒,似在组织语言。   “我们玩完游戏的那天,他没回学校, 其实游戏前我给他打电话时,他一开始说的是自己没空,直到我告诉他你也在。”   “那天后, 我们好几天都没看到他,也没当回事, 他因为需要照顾许姨的缘故一直都很忙,并不怎么住校, 我以为他忙完就会回来,却没想到, 那是他最后一次回宿舍......”   祁扬直到现在都还记得许成蹊当时的样子。   从里到外的冷。   无法言说的悲伤笼罩着他全身,形销骨立, 空荡荡的风从楼道卷进屋内,吹起他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裤, 下颔能看到瘦得凸起的骨骼。   他准备打招呼的手在看到许成蹊臂膀上的黑布时,瞳孔骤缩,脑海里有一个不敢深想的猜测, 最终,只能小心翼翼地问:“还好吗?”   男生木然地收拾东西, 仿佛陷入自己世界的孤魂野鬼,许久,才很轻地点了下头。   祁扬担忧地看着他, 一向能言善辩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绝对的死亡面前,所有安慰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祁扬深知许成蹊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长大, 比任何人都迫切渴望赚钱,想让母亲过上好的生活,可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毕业,等到他即将有能力照顾家人,子欲养却亲不待,这种打击,远比世间所有磨难都来得蚀骨焚心。   时浅身子狠狠一颤,心脏犹如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用力握住,攥得生疼。   所以,在他失联的那一个星期,他正经历着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噩耗,彻底成了再无家可归的孤儿......   “我知道你一直在怪他当时不告而别,其实换我来看,我也觉得蹊蹊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不管有没有打算接受你,起码应该告诉你一声。”祁扬回过神来,叹声气,“不过蹊蹊当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人向善’,我们作为旁观者永远无法和亲历者感同身受。”   他看着时浅,严肃了几分:“你可能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待,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想法一样,很多男生都习惯把心事藏在心里,尤其蹊蹊这种不善言辞的性格,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注定他不会开口和别人倾诉,所有他觉得自己能处理好、不需要别人操心的事情他都会独自慢慢消化,他不知道如何爱一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对喜欢的人好,那个时候你追他,他能想到的所有对你好的方式也只不过是记着你的每一句无心之言,默默地给你整理学习笔记,陪你实现你想和他上一个学校的梦想......”   街道掠起一阵长风,接天连日的枝叶起伏,低喃如哗啦作响的绿浪。   祁扬走后,时浅独自一人蜷缩在沙发,倒了杯酒,一口一口地轻啜。   手机被她扔在一旁,屏幕微亮,是许成蹊加过她无数次、被她删除后又执着地继续添加,直到她终于懒得管,留他在通讯录躺尸的对话框。   【你通过了许成蹊的好友申请,现在可以聊天了。】   【许成蹊】:七七?   【许成蹊】:对不起,晚上弄疼你了,你记得上药,小心别碰到水。   【许成蹊】:七七,今天降温,记得多穿件衣服。   ......   满屏白色对话框的屏幕,细碎地说着无聊又暖心的平常话,只有收信,没有回信。   最新一条,是他刚才被电话叫走,发来的解释。   时浅低眸瞥了一眼,看到“出差”几个字,微微动容,一语不发地收回视线,继续沉溺于酒精。   十一来临,周玥放假回来,周汀岚在家附近的饭店订了个家庭餐,时浅从工作室到饭店后,一进包厢,看到周定杰,脸色微冷。   “七七来啦。”几年不见,周定杰意气风发地像荣归故里,笑眯眯地和时浅打声招呼,似乎完全不记得当年要和他们一刀两断的决绝,“哎呀我们七七现在可出息了,我公司的那群小年轻,听说我是你舅舅,天天争着抢着和我合照。”   时浅似笑非笑地瞥他:“您没开个收钱才能合照的服务?”   周定杰板了板脸:“瞧七七这话说的,舅舅是那种连外甥女的钱都赚的人吗?免费拍,随便拍,心情好了还能给他们签名。”   时浅不置可否地落座,和周汀岚对视一眼,从后者的眼神里看出要她稍微做点戏的无奈,勉为其难地点头,接下来的时间,这才没在周定杰大肆吹嘘自己的牛皮中直接拆他台。   周玥安静地吃着饭,也不参与,只是时不时看会儿手机。   “恋爱啦?”时浅冷不丁凑到她跟前,开玩笑。   周玥慌张锁屏,耳朵红了一瞬:“没有。”   “啧,你们学校的小屁孩这么没眼光啊?咱小玥长这么美,不该一群人疯着抢着追嘛。”时浅笑道,“和姐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姐帮你挑挑。”   周玥攥紧手指,语焉不详地垂着眸:“没、没什么特别喜欢的类型,就长得帅的、学习好的。”   话音刚落,手机显示有条新消息。   时浅看她迟迟不解锁,恍然大悟地移开目光,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下:“长大喽。”   吃完饭。   时浅收到丁檬发她的约酒照,正要走,被周定杰喊住,“七七啊,舅舅最近认识了一个面料商,那布料忒儿好忒儿好了,非常适合你们公司的设计,你给舅舅留个采购部门的电话,我上门和他们谈谈合作。”   时浅眸光微沉,懒洋洋地掀眸:“哪个地方的?主要做什么面料?有没有和其他牌子合作过?最近的展会他们参加了吗?样品先拿来给我看看。”   周定杰被她一堆问题砸懵:“你说的这个展会是个什么玩意儿?这衣服不就是你们出个图,直接发厂商给你们做就行了吗?”   时浅轻轻扯唇,淡笑:“舅舅,你把我们服装设计这一行想得太简单了,而且,未免廉价。”   周定杰也听不懂,一摆手:“那网上一搜你牌子的同款,一抓一大把,我瞅着那用料还没我给你找的厂家好呢。”   时浅冷笑:“那不叫同款,那叫抄袭。”   “哎呀都一样,这外人都看不出来区别,舅舅做过功课,属你设计的衣服在网上销量最好,你说这钱让外人赚不如让咱自己人赚是不是?那面料商是舅舅自己人,和我打包票了,只要你用他的料子,最低折扣。”周定杰激动地伸出一根手指,“而且每卖出去一千件,还给我们返点呢。”   时浅脸色难看起来。   她的设计,是他妈的一群什么都不懂的人在这指手画脚的吗?!简直侮辱她。   “舅舅,既然您觉得我干的活简单,这又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您干嘛不自己学个画图,给厂家一发,让他们照着你的设计打版,上游下游您一个人全包,也省得你外甥女和你分钱了。”时浅说完,嘲讽一笑,转身上车。   周定杰琢磨了许久,这才想通时浅是在讽刺他,气急:“这孩子怎么成年了还这么不懂事?!那不就是你画张图的事儿吗?!摆什么我听不懂的架子!金山银山放到你眼前都不知道拿,我要不是年纪大了不会画图,我需要用你教?画画谁不会啊!”   周汀岚结完账出来,见周定杰又不知道生了哪门子的气,懒得管他,正要带周玥走,周定杰一把将她从车上拽了下来:“跟别人家住久了还真以为你姓时了啊,分财产时又没你的份,走,跟我回家。”   周玥看看周汀岚,后者沉着脸瞪眼她爸,目光回到她身上,放得柔和:“我一会儿让小张给你送床褥子,老院很久没人住,东西估计都潮了。”   “不要!谁稀罕你家的东西,走走走,还看什么看,睡了几天城堡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离很远,还能听到周定杰教训周玥的骂声,周汀岚无奈地摇摇头,关上窗。   soulmate。   时浅和丁檬坐在老位置,拍拍她:“和谁聊呢?过来就看到你拿着手机,眼睛都快长上面了。”   丁檬掩饰不住的甜蜜:“祁扬哥。”   时浅:“......你还喜欢他啊?”   “对啊,我少女怀春时的第一个梦中男神,怎么可能忘得掉,你不是也还喜欢着学——”丁檬猛然刹住嘴,察觉时浅一语不发的凉意,岔开话题,“十一有什么安排没有?”   时浅懒洋洋地喝口酒:“独立女性没有假期,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啧,你是老板,放不放假还不是你说了算?”   “他们能不能养家糊口也是我说了算。”时浅一耸肩,“前俩月没开工,他们都担心自己快失业了,我总得干点活儿给他们安心拿工资的机会。”   “行吧,我一直以为你们工作室的人都光拿钱不干活呢。”   俩人闲聊了几句,丁檬看眼手机,忽然拿手肘捅捅她:“不过半天的休息时间总归有的吧?咱们去漓山看红叶怎么样,歇歇脑子,顺便给你的时装发布会找点新灵感。”   漓山......   时浅手指忽滞,沉默地抿口酒,长睫在灯下投着一圈暗影。   “去吧去吧,我天天呆办公室都快长毛了。”丁檬晃着她胳膊撒娇,“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你要不陪着我出去溜达溜达,我估计又是床上七天乐。”   时浅回过神:“你不是最讨厌爬山?”   丁檬摸摸鼻子:“不上去,咱们就在半山腰那片看看风景,我听同事说那片许愿可灵了,找一棵树,把你的愿望挂上去,明年就能实现。”   时浅拗不过她,无奈答应。   临近假期尾声,漓山人少了很多。   缭绕的云雾勾勒着层层叠叠的山脉,拾阶而上,恍若漫步丛林仙境,风一动,枝摇叶响,延绵地铺出如波浪般起伏的红。   时浅穿了身轻便的休闲装,白色运动鞋,棒球帽,头发扎起来塞帽子里,一副防晒的太阳镜,清爽如雌雄莫辨的美少年。   她在山脚下停好车,正要问丁檬到哪儿了,一抬眸,长身鹤立的男人在阳光下温柔看着她,清俊如玉,与她默契的同色系运动装。 第35章 “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许成……   自那顿饭后, 俩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面。   一个忙,一个在外地出差,只有每天从未间断的微信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无声填满没有回信的对话框。   时浅不动声色地靠着车,低头看手机。   一分钟前。   【丁檬】:到了吗?我刚突然发现我来大姨妈了[哭],现在疼得在床上打滚儿, 血流成河,出不了门了。   为了证明真实性, 还发了张憔悴的自拍。   时浅面无表情地打字。   【时浅】:如果我没记错,你大姨妈上周刚走。   【时浅】:说吧, 祁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叛变。   【丁檬】:嘿嘿, 他答应陪我去看电影。   时浅嘴角抽了抽。   八年友情在男人面前不堪一击。   她抬头,看着朝她走近的许成蹊, 双手抱胸:“学长,你想约我不必通过其他人, 反正结果都是一个拒绝,何必让人看你笑话。”   说完,转身欲上车。   许成蹊轻轻拽住她的手:“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早饭, 就算走,也别饿着肚子。”   时浅不争气地朝他带的餐盒看了一眼。   发现许成蹊真是掌握了她的死穴。   俩人在山脚下的凉亭坐下, 许成蹊打开热气腾腾的保温盒,盛了碗晶莹剔透的汤圆,拿勺子轻轻拌了几下, 浇了点汤汁到手背上感受过温度,这才给她。   时浅“勉为其难”地吃了两口。   赏过许成蹊面子,正要走人, 男人收好东西,若无其事地说了句教人挑不出毛病的话:“刚吃完饭开车容易犯困,对面有一条小路,不远,适合消食。”   时浅有理由怀疑许成蹊是在祁扬那上了撩妹速成班。   小路的确离得不远,石阶铺成,沿着山势蜿蜒而上,两侧开满红叶。   游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在山路上头隐约可见,漫山遍野的红浪于视野所及处无限延绵,无人打扰的静谧。   时浅和许成蹊并肩走在石阶上,想起多年前自己曾邀他来赏红叶,阴差阳错,未能实现,反而留下了一段迄今还在学校贴吧封神的节目。   那次走秀后,全班同学合影,一群女生想和许成蹊单独合照,被她早有先见之明地拽着许成蹊回了教室,彼时所有人都在礼堂,教学楼空旷下来,俩人坐在楼道,许成蹊被她半撒娇半强迫地和她留下了俩人人生中的第一次合影。   “学长,等照片洗出来,我给你送去。”时浅欢喜地把手机收好,和准备离开的许成蹊敲定下次见面时间。   却没能如愿。   那个记载着俩人诸多第一次的手机,在时浅有天晚上看着俩人合照不小心睡着时,被七仙女叼走,掉进水池子进水,再也没能开机。   时浅气得整整一个星期没搭理它。   远处喧嚣忽近,游人聚集,时浅回过神,这才发现俩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半山腰,满山一览无余的红叶,枝头坠满飘扬的彩布,记载着萍水相逢的游人们在此不为人知的秘密。   许成蹊走到售卖点,扫码付款,挑了处高处的空旷地儿,将空无一字的彩布挂上去。   时浅漫不经心地看着,等他下来,挑眉:“学长,你什么都没写,能实现什么愿望?”   许成蹊深深看着她:“写了。”   在他心里。   时浅对上男人幽深难抑的眸光,轻轻扯了下唇,仿佛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   山间起了风,暖阳被层层叠叠的霜叶遮挡,多了几丝凉意,时浅穿得轻薄,不自觉攥紧衣袖,身上忽而一暖。   偏头,看到许成蹊只剩了件短袖,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时浅拽下来还他:“我不冷。”   许成蹊一语不发地重新给她穿好,拽着她去一处能晒到太阳的凉亭。   走了一段山路,时浅的确有些累,没挣脱,坐下后,早上赏脸吃的几个汤圆也已经消化,时浅胃里唱空城计,开始盘算歇五分钟就下山觅食,眼前忽然多了一个密封完好的保鲜盒。   半透明材质,依稀可见诱人的甜点。   时浅看眼许成蹊。   男人帮她拧开保温杯,倒了杯水,和小勺一起递给她。   时浅:“......”   吃人嘴软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时浅“勉为其难”地接过,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瞬间怔愣——她十七岁生日时强迫许成蹊吃完的生日蛋糕,他不告而别的那六年每年七夕都会在微博上发过的蛋糕图,如今一模一样地展现在她面前。   时浅呼吸轻颤。   垂眸敛去心底巨大起伏,装得淡然,仿佛完全不记得往事地盛起尝了一口。   浓郁的奶香扑鼻,口感细腻,带着淡淡的玫瑰香,不像是甜品店的风格,更像是他本人做的。   时浅把这朵曾送给过许成蹊的「玫瑰花」,一口一口,和着脑海中飞速倒映的记忆无声咀嚼。   表情平静,无人知晓的心事都藏在了长大后学会不动声色的面具。   “学长,甜品创意不错,就是太甜了,徒有其表,不堪一吃。”时浅懒洋洋地品了一小部分,合上盖子,淡漠起身,“不知道你在哪儿买的,建议你拉入黑名单。”   她脱下外套,还给许成蹊,仿佛没有看到男人微微黯淡的清眸,原路下山。   临近中午,人多起来。   时浅车子被一辆没停好的车卡在后面,开不出来,正要打车主电话,一阵急促的风由远及近,“七七姐?!”   时浅看着面前还喘着粗气的大男孩,脸色微冷:“我不是说了别再烦我——”   话音未落,看到不远处背着包的周玥,反应过来这俩人大概是一起来玩碰巧遇到她,脸色稍霁。   “你和小玥一起来的?”   晁帆点点头:“小玥说这里许愿很灵,让我陪她过来拜拜。”   周玥走得慢,过来时恰好听到时浅意有所指的轻笑,“行,去玩吧,别欺负我们家小玥。”耳朵一红,下意识看向晁帆。   男生大大咧咧地一拍她肩膀,一双眼依然只围着时浅:“放心吧七七姐,小玥是我铁瓷儿,我肯定让着她啊。”   周玥心底没来得及盛开的花就这样被拍进了尘埃,勉强一笑,装得若无其事问:“七七姐,你也来爬山吗?”   “爬过了。”时浅接通车主电话,挥挥手示意他俩不用管自己,坐在马路边上等车主。   晁帆不想走,被时浅冷淡淡一瞥,不情不愿地挪步,迎面撞上安静站着的许成蹊,心里又酸又嫉妒,却因为连情敌的资格都不配拥有,只能拿眼神挑衅他。   而后收获了一汪无视他的空气。   周玥晚走几步,看向时浅:“七七姐,我爸走了,姑妈明天有事,我今晚上可以去你家住吗?”   时浅在公司旁还有一套房,平时自己住,闻言爽快答应,把大门密码告诉了周玥。   几分钟后,一二十岁出头的姑娘来挪车,远远看到自己挡路的竟然是女神时浅的车子,激动坏了:“啊啊啊浅浅!!!我是你粉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姑娘连车都来不及挪,生怕女神跑了,急吼吼地翻包找纸,递给时浅后,眼尖地认出不远处长身鹤立的男人,脑袋被粉红泡泡砸晕了,“啊啊啊啊许老师!!!我的天!你俩是不是和好了呀?!呜呜呜太好了!我是你俩的颜粉,你俩真的好般配好般配!!!我今天就是来给你俩挂姻缘线的!!!呜呜呜这里许愿真的好灵!我刚挂上就成真了啊啊啊啊......”   时浅:“......”   灵个屁!   她面无表情地推推墨镜,打断这个披着唯粉的皮实则是个cp粉的姑娘:“还要签名吗?”   “要要要。”姑娘这才发现自己手里攥着眉笔还没给时浅,欢喜地递给她,等时浅签完名,期待地问,“我可不可以和你俩拍个合照呀?”   “不好意思,不方便。”   时浅拒绝后,许成蹊礼貌地冲灼灼看他的cp粉微颔首,妇唱夫随:“抱歉。”   姑娘大度地摆摆手,非但没有遗憾,反而因为许成蹊这一举动尖叫着磕到了糖,等挪完车,趴在车窗上眼疾手快地拍了张俩人背影,激动地发微博和其他cp粉分享。   @何以解忧唯有磕糖:啊啊啊有生之年系列!许你一世szd!!!许教授追妻火葬场剧本上线了!!!妇唱夫随!!!啊啊啊怎么会有这么般配又这么好看的cp!!!呜呜呜我哭了,浅浅和许教授的生图好能打,比网上好看一万倍啊!!![磕嗨了]   一群酸成柠檬的cp粉火速占领了评论区。   @crush:艹艹艹艹!!!来人啊把我的氧气罐拿来,我要给他俩写剧本!   @星空:啊啊啊为什么没有正脸!俩人居然穿得情侣装!如果这都不算双箭头我把手机吃了!!!   @卖城堡的小女孩:许教授居然这么高的吗?!之前只看他坐着还以为他只有一米八呢[笑哭]。   @小江鱼:亲测,许教授185以上,之前在学校健身房遇到过他一次,妈呀身材绝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看了一眼我做了一个星期他的春梦。   @ nbcsyyds:?!!!脱了?我有一个姐妹想看图[旺柴]。   @小江鱼:哈哈哈想啥呢,男神的身子是我们一群外人能看到的吗?[偷笑]湿身而已~   ......   时浅接到丁檬的电话时,正要从工作室回家。   “电影好看吗?”俩人在soulmate碰面,时浅闲散散地瞥她一眼,把重色轻友的闺蜜主动扑上来的熊抱推了回去。   讨好失败的丁檬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好看!演的什么垃圾啊,还没你给我拍的红叶子好看呢!”   时浅睨她:“男神在侧,你还有心思看我发的微信啊?”   “那当然了,后宫佳丽千千万,男神只是三千之一,闺蜜才是我亲手足。”丁檬笑嘻嘻抱着她撒娇,“我错了,我下次一定坚决抵抗住男色的勾引,他就是脱光衣服站我面前,我也绝不会再出卖你。”   时浅挑眉:“看来有情况?”   丁檬皱了皱脸,叹气:“我倒是希望有......”   俩人看得恐怖片,她还特意挑的情侣座,气氛都推到那了,祁扬却依然绅士,在她假装吓坏时只是拍了拍她,说了句“要是害怕你就先闭上眼,这波过去了我再喊你。”   时浅:“......”   祁扬这老司机装什么纯呢。   丁檬愁眉苦脸地闷口酒:“可你要说没希望吧,我又不信这个邪,他这么多年都没谈过恋爱,除了你就和我关系最亲近,要连我都没可能,谁还有可能?”   时浅点点头:“有道理。”   “你说,他会不会真是gay啊?”丁檬忽然想起好多年前看到的传闻。   时浅惊讶:“你没问过他?”   “木有。”丁檬蔫巴巴地趴桌上,“我不敢......”   时浅:“......”   一句话的事儿,这丫头居然能纠结六年。   她摸出手机,正要给祁扬发微信,丁檬眼疾手快地拖住她手,眨巴眨巴眼:“算了,他是不是gay,和他不喜欢我性质一样,万一问出来他既不是gay,也对我无感,我他妈的不丢人丢大发了?就现在这样就挺好的,起码我觉得我还有希望。”   时浅和丁檬认识这么多年,没发现她在感情里居然这么怂,无奈地一摊手,收起手机。   俩人喝到微醺,丁檬试探性地问时浅:“七七,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学长一次机会?”   时浅眉心微动,沉默下来。   她不知道。   即使她心里清楚,这辈子除了许成蹊她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可他当年不告而别的离去依然是她心底迄今无法痊愈的隐刺——她害怕他的回来只是一场梦,害怕他的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害怕他不知何时会再一次离开。   她害怕这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所以不敢深想,她也同样介意着那个不曾被许成蹊提及,却在祁扬口中出现过的陌生女人。   这些经年累月纠缠的死结被系铃人解开之前,她不会考虑和许成蹊在一起的可能。   寒露后,天气凉了起来。   时浅工作愈发忙碌,筹备已久的个人时装发布会也提上日程,即将打版做样衣前,邱思衡急匆匆来找她,从未有过的严肃:“七七,出事了。” 第36章 “想不想和我试一次?”……   “轰隆——”   窗外闪过一道白光, 浓云压城,将落未落的湿气。   时浅听完邱思衡的汇报,打开电脑, 看到那些从未经过他人之手的设计稿此时却铺天盖地地出现在网上,成为不少靠她养活的网店爆款,一张脸冷得可怕。   她一张一张地往下翻, 确定这些只改了些许细节的衣服全都出自她的设计,手指掐得泛青:“给我查, 最近一个月有谁进过我办公室。”   寒风凛冽。   从打开的半扇窗涌入室内,卷起桌上主人耗费数月心血才完成的设计图, 无声无息地挤走原本温暖的空气。   时浅点燃根烟,大脑被风吹得冷静, 有条不紊地在工作群里下达指令,通知邱思衡联系媒体, 推迟发布会日期。   一根烟抽完。   心里依然堵着一股无处宣泄的怒火,处理完一堆杂事, 拿车钥匙出门。   下楼,遇到许久未见的曾诺。   “哟,这不是我们时大设计师嘛, 可有一阵没见着你了,听说你在忙自己的时装发布会, 弄得怎么样啦?需要我友情帮忙吗?”女人笑得虚情假意,落井下石之心路人皆知。   时浅侧目,讥笑:“曾老师已经闲到靠给学生打工的地步了?”   曾诺被戳到痛处, 脸一黑,正想还骂,时浅已经离去。   看到网上爆料时浅设计稿泄露特意赶来想当面看笑话的曾诺被晾在原地, 盯着姑娘全然不受影响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嘁,活该。   时浅一路把车开到急速,车窗半降,长发被风吹得凌乱。   火气一点点压到深处的同时,脑子也逐渐清醒——工作室的电脑密码只有她一人知道,平时除了邱思衡和助理来和她汇报工作,无人敢在她不在的时候进出她办公室,那么,会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她的设计稿?   时浅想不出,更不认为跟着自己多年的邱思衡会出卖自己,刚刚抽丝剥茧的大脑重又变成一团乱麻,揉着太阳穴,调转车头回家。   夜色已深,摧枯拉朽的骤雨过去,气温降得极低。   时浅从电梯出来,拍了拍方才冻得发紫的脸,独门独户的楼道闪着柔和的光,驱散了她身上些许凉意,她低头看手机,走近了才发现家门口站着一个人,男人安静靠墙,手里拿着她熟悉的保温盒,不知道等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时浅按密码,语气淡淡。   “小邱说你没吃饭。”许成蹊目光落在姑娘单薄而微微发抖的身子,心口生疼。   “我不饿。”时浅进门,脚一踢,蹬掉高跟鞋,踩着柔软的地毯赤足走到酒柜,开了瓶威士忌。   一只修长的手拦住她,男人嗓音温柔,却与动作一样的不容置喙:“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会伤到胃。”   时浅不为所动,固执地倒杯酒,在他眼皮子底下还加了少许冰块,挑着双淡漠的眼看他:“谁让你进来的?”   许成蹊叹气。   一只手帮她暖着酒杯,指尖很轻地碰了碰她兜风时被冻得通红的耳朵,浅尝辄止,怕她生气。   时浅耳垂敏感,男人指腹又带点恰到好处的薄茧,酥酥麻麻的质感与她一碰,时浅方才还冷淡淡的眼睛立刻软了下来,闷了一天的火就毫无征兆地一半散开,一半化作想得到他的Yu望。   她想这人想了六年,第一眼看到就想上他,装得天真无邪的在他身后追了那么久,这会儿乍然被他反过来撕开了条禁Yu的小口子,重逢以来克制许久的身体本能就冲破了理智的禁锢,露出了些许当年无时无刻不在撩他的小妖精本质。   许成蹊低头看到姑娘秋水潋滟的眸光,一向寡欲的人没来由地失了冷静,目光落在她的唇,喉结微动。   只一瞬——   许成蹊移开视线,停在半空的手重又很轻地捂上姑娘的耳朵,轻缓而小心翼翼地,替她驱逐冻了一晚的寒凉。   时浅被他暖得舒服。   不自觉地朝他靠近,只觉这人简直浑身上下都长在了她的G点,怎么随随便便一碰,她就化成了棉花糖。   时浅抬头,瞧见衣冠板正的男人依旧是那副永远不染尘埃的清冷模样,气不过,踮脚瞅准他喉结,重重地咬了一口。   一声闷哼。   没料到时浅这一出的许成蹊有些狼狈,感觉到身上剧烈升温的变化,眸光瞬深,抬手把妖冶看他的小姑娘揽进怀里,似无奈,又似隐忍地喊了声“七七”。   时浅耳朵贴着他心脏。   听到只隔着薄薄衣服的剧烈起伏,想起他离开她的那一天,俩人也是这样的姿势,亲密又隔阂,只不过,那时是她抱着他。   “学长,这么多年,你该不会还是virgin吧?”她报复心起,指尖一下一下地划过他身前,将无师自通的撩拨做得老成。   许成蹊被言语身体的双重挑逗刺激到,平静无波的双眸第一次有了清晰可见的情Yu,低头掰过她脸,呼吸骤急,离她唇极近。   时浅眉眼生媚地回望过去:“学长,想不想和我试试?虽然你身材不好,人又无趣,是我交往过的对象里最差劲儿的一个,但我不介意和你做一次。”   “就当圆了当年没能睡上你的梦。”   说到最后几个字,呵气如兰的嗓音几乎贴上了他耳,姑娘眨着一双清纯无邪的黑眸,风情而纯Yu——直到此时,时浅还没忘记维护自己在许成蹊面前撒过的谎,贯彻自己阅男无数的渣女人设。   许成蹊所有的Yu望在一刻瞬间清醒。   垂眸看着妖艳又疏离的姑娘,缓缓闭了闭眼。   如果他屈服于此刻身体的本能,和她交往过的其他男友有何区别,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的时浅,而是她的余生。   许成蹊松开手,敛去眼底浓到幽深的情绪,给她盛饭。   时浅挑眉。   这都能忍得住啊......   餐厅飘来诱人食欲的饭香,时浅顿觉手里的酒索然无味,冷淡淡地冲男人一挑下巴,傲娇道:“放那吧,你可以走了。”   “等你吃完。”许成蹊担心时浅又不爱惜自己身体,温柔地看她一眼,拿走她手里的酒。   时浅“被迫”进食,装得意兴阑珊的尝了口,心里感慨:智商高的人是不是学啥都快?这厨艺真他妈的长她胃口上了。   吃完,许成蹊给她泡了杯蜂蜜水,把餐厅收拾干净,不等她催促就自觉离去,出门前,温柔看她:“明天想吃什么?”   时浅看着得寸进尺的许成蹊,挑眉:“学长,你要给我当家政阿姨啊?”   许成蹊摸摸她头,并未否认:“吃点东西,心情会好一些。”   时浅被他突如其来的摸头杀撸顺毛,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要到嘴边的“我不见你心情会更好”咽了回去。   她懒洋洋地一挥手,准备关门。   “那些设计图除了你办公室,有没有可能在其他地方被人看到?”白天许成蹊和邱思衡联系时,对方提到这些稿丢得古怪,想问时浅最近是不是去过其他地方办公,又怕她觉得自己是在洗脱嫌疑,就拜托他帮忙问一下。   时浅仔仔细细地回忆过最近一个月的行动轨迹,肯定地摇摇头。   许成蹊若有所思,等时浅进屋,环顾四周看了下楼道摄像头,去保安室。   一连几天,时浅工作室都处于高度紧绷的低气压,人人自危,一面努力工作自证清白,一面暗地里悄悄揣测到底谁是那个内鬼。   “你说谁会想不开出卖咱老大啊?整个圈子都找不出比咱老大更慷慨的老板,给钱多事儿还少还有前景,艹,偷稿的人没良心!!!”   “可不,他妈的害我们一群人现在给ta陪葬,诅咒ta下十八层地狱!”   “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浅姐的竞争对手搞的?我最近看到好几个独立设计师的工作室都在招人,万一谁开了高薪诱惑,有傻逼上当,拿着浅姐设计卖主求荣也不是没可能啊,咱圈子里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儿。”   “艹,有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甭说是人,谁他妈的要是开了百八十万的价码,一般人谁顶得住?邱哥年薪也不过才这么多......”   邱思衡路过茶水间,听到一群人的窃窃私语,一颗头愈发有两颗大。   他最近日夜操劳地查了几天都一无所获,嘴角急得都冒了泡,一想到周围同事正各怀鬼胎地拿有色眼镜怀疑大家,尤其他这个最容易接触到时浅的经纪人,怎么看都像是卖主求荣的头号嫌疑人,就感觉自己头上顶了口贼喊捉贼的黑锅。   邱思衡心里在咆哮:草草草有啥顶不住的!我就顶得住!!!给我一千万我也不可能出卖七七啊!   可惜没人能透过他表情看懂他心声。   “嗡——”   邱思衡低头看手机。   【男神】:饭在前台,麻烦了。   邱思衡抬头,看到许成蹊进电梯的背影,忙紧走两步喊住他:“许教授,你下午有事儿吗?我请你喝杯咖啡。”   星巴克。   邱思衡点了两杯拿铁,忍了几天的疑问问出口:“许教授,你怎么不自己就把饭给七七呢?她就在办公室。”   这几天,每到饭点许成蹊都会来给时浅送饭,话不多,放到前台给他发条微信,就安静离去。   许成蹊轻轻垂了下眼,答非所问:“七七最近心情不好。”   邱思衡一愣,电光火石地想通许成蹊的潜台词是在担心时浅不想看到他,失笑。   这直男真是傻得可爱啊,女孩子的话要反着听好不?!以他对时浅的了解,她在许成蹊面前的张牙舞爪只能说明她爱得极深,什么“不想见你”“离我远点”,全都是反话,他敢打赌,就时浅对着自己心上人的脸,灵感泉涌不说,工作效率也绝逼比现在高。   “她看到你就心情好了。”邱思衡轻车熟路地把口是心非的时浅出卖,见许成蹊不似初见时那么难以接触,好奇道,“您当初到底为什么离开时浅啊?”   许成蹊沉默一瞬,岔开话题:“你查得怎么样了?”   提起工作,邱思衡一张脸立刻没了刚才八卦时的神采飞扬,哭丧着脸说:“啥都没有,我眼睛盯着电脑都快盯瞎了,啥也没查出来,翻来找去就我嫌疑最大,可真不是我啊。”   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许成蹊,道出找他的原因:“许教授,你可一定要在七七面前帮我说明,哪怕全世界都背叛她,我也绝不可能背叛。”   许成蹊看他一眼:“不会到全世界。”   邱思衡:“???!!!”   艹,忠心表过头了,忘记面前这人是时浅的头号拥护者。   “瞧我这嘴,是除你之外的全世界。”邱思衡忙找补回来。   许成蹊轻叩着桌,似在思考:“除了你们工作室,七七还会在哪儿办公?”   “她现在的家呗,有一间被她改成了书房,和工作室的性质差不多,她不来公司时都是在家工作。”   许成蹊眸光变得凝重,看眼窗外不知何时浓云密布的天,不再多话。   邱思衡离开后,闷雷至,骤雨急降,许成蹊打开随身带的电脑,眸光盯着倍速播放的监控看得极快,许久,起身出门。   雨雾织出白色的幕布。   天色苍茫,冷而寒湿。   时浅从工作室出来时,就看到许成蹊等在楼下,手里撑着把伞。   泥泞的喧嚣从他周围呼啸而过,男人凝视她的双眸温柔而浓情,清冷眉目被雨染得潮湿,真实又虚幻地朝她走近,恍若一幅美不胜收的山水画。 第37章 难以启齿的真相   雨雾在窗外隔绝。   直到上车, 时浅都还在懊恼自己刚才怎么就鬼迷心窍,被这人美色迷了眼,由他上了自己的车。   索性闭上眼, 坐在副驾假寐。   工作室离家不远,十分钟的车程,到家, 时浅下车,轻描淡写地道了声谢, 也没邀请许成蹊上楼,径直进电梯。   男人跟上她, 时浅伸手抵在他身前:“学长,你还有事?”   许成蹊难得地有了一丝臊意, 微抿唇:“我有东西忘你这了。”   进家后,时浅才知道许成蹊忘的东西是双筷子。   艹, 登堂入室的借口找得真他妈的是越来越自然了。   许成蹊收起那双上次故意遗落的筷子,温柔看她:“饿不饿?我给你下碗面, 很快。”   时浅懒洋洋地拒绝,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身后忽然压下一道长影, 越过她,取出冷藏室里仅有的食材。   时浅回身, 凉丝丝的寒气钻入她背,她浑然不觉,只是挑着双疏离的眼看他:“学长, 一枚鸡蛋能做什么,我吃饭很挑。”   许成蹊温柔护住她头,把她拽离寒气逼人的冰箱, 合上柜门:“不好吃的话,我下次继续改进。”   时浅:“......”   合着她是锻炼他厨艺的小白鼠?   “不用了。”时浅下逐客令,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回头,男人已经脱去外套,衣袖折起,开始做饭。   时浅:“......”   得寸进尺这种事真是变化于无形,教人防不胜防。   她懒得再赶人,坐在沙发,随意翻着一本时尚杂志,油烟迸裂的人间烟火气混着窗外雨打芭蕉的泥土芬芳,丝丝缕缕地填满她久未平和的心。   热气腾腾的鸡蛋打卤面端上桌时,时浅生出想要长长久久和他这样过下去的眷恋,挥去不合时宜的心思,慢吞吞地尝了口。   这人的手是有什么魔法吗?为什么光靠一枚鸡蛋一只番茄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像是,有家的味道。   不知不觉吃了个底儿干净,时浅暗恼自己的不争气,起身一挑下巴,示意慢走不送。   阳台的窗被急雨洗得斑驳。   密密匝匝的湿气钻入窗内,室温寒凉,时浅躺在摇椅,听着雨声发呆。   许成蹊过来,给她盖上毯子。   时浅抬眼:“你怎么还没走?”   许成蹊看着她,一双眼幽深清澈,似敛着无尽难言情绪,时浅此时才发现他没戴眼镜,清亮的瞳仁藏在鸦羽般的长睫,犹如深海山林被雨洗得干净的琥珀。   “七七。”他微微垂了下眼,嗓音难得地晦涩,“我一直欠你一个解释。”   时浅怔住,对上他小心翼翼的眸光,移开视线。   许久,“嗯。”   许成蹊缓慢地抿了抿唇,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真相难以启齿,是因为这是场被人为制造的乌龙。   二十一岁的许成蹊在大学毕业之前,惟有两个心愿,一是母亲平安活着,二是时浅可以再等等他,等他有份稳定的工作,就和她告白。   可这一切,在所有苦难即将拨云见日的那个冬天,戛然而止。   “小成,放那吧,妈这会儿不想喝。”每年秋冬,许韵病情都会加重,那年江城的秋来得早而急,格外漫长,一入秋就再也没能出过门的许韵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在许成蹊煎好药给她送去时,慈爱地摇摇头,“天天吃药,嘴里都尝不出其他味儿了。”   许成蹊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糖纸,放她手里。   许韵忍不住笑了起来,胸腔被牵引,剧烈咳嗽,等许成蹊给她拍着背顺完气,摆摆手,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坐姿。   “和妈说说,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妈以前可没见你还会买糖吃。”   时浅喜欢吃糖,许成蹊不知何时养成了兜里揣把糖的习惯,给她补课时,陪她闲逛时,时不时拿出一颗给饿得贼快的时浅补充体力。   这会儿被母亲拆穿,许成蹊耳朵有些发烫,避开母亲含笑的视线,端起药:“快凉了。”   许韵喝完,拈着那颗葡萄味的水果糖填进嘴里,苦涩的中药味在口腔蔓延,遮盖了那缕极其微弱的甜意。   “小成,如果有喜欢的女孩,好好待人家。”   许久,许韵看着万物萧条的窗外,没头没脑地来了句。   许成蹊帮她掖好被子,点头。   许韵笑了下,有些疲惫,阖上眼休息之前,轻声说:“小成,你会不会怪妈妈拖累了你?”   许成蹊摇摇头,从不觉得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种拖累,比起世上真正遭受磨难的失恃失怙的孤儿,他已经幸运很多。   许韵抬手,摸摸儿子已经长得比门框还要高的头,喃喃:“把你生下来,大概是妈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   许成蹊不解地看着她。   许韵缓缓喘了口气,一双眼仿佛越过许成蹊看向尘封许久的过往:“小成,妈一直骗了你......”   那天下午,许成蹊坚定了二十一年的认知被推翻——他不是自小丧父的半个孤儿,他有父亲,而他还活着。   诸多难以置信的信息生硬地塞进许成蹊大脑,他难以消化,短暂的怔愣后,更不觉得现在多出一个父亲对他来说是得偿所愿,他早已不是五岁时还会期冀从天而降一个奥特曼爸爸的小孩子,他已经是成年人,即将有能力照顾母亲的成年人。   可是,许韵却前所未有的坚持,要他去联系这个从未谋过面的生父。   许成蹊根据支离破碎的片段找到这个所谓的生父时,与他碰面的是一个年轻姑娘。   “你就是许成蹊?”女人靠着车,打扮时尚,蹙起的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拉开车门,“上车吧。”   许成蹊跟她到一家私人茶馆。   落座后,樊琉歌摘下墨镜,一双锐利的眼几乎要穿透面前好看的男孩子,须臾,扯了扯唇:“你长得不像宋明鉴,看来你应该比较像你母亲。”   宋明鉴是许成蹊生父——这个直言不讳提及他大名的女人,教许成蹊一时间无法摸准二者关系。   “忘了介绍,我是他女儿。”樊琉歌点燃根烟,不加掩饰的轻怠,“你爸入赘我家的,我随母姓。”   许成蹊闻不得烟味,蹙了下眉:“他在哪儿?”   他无意打搅宋明鉴现在的生活,只是想请他回去看一眼,这是许韵令他找回宋明鉴时唯一的要求。   “B市。”樊琉歌掸掸烟灰,“离你们这挺远的。”   她话锋一转,直视着许成蹊,“你打到我们公司的电话里说想请他来这一趟,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了,现在突然冒出来,怎么,想分遗产啊?”   许成蹊冷了冷脸:“我对你们的家事不了解,也没兴趣,我找他的全部要求都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   樊琉歌哼了一声:“你倒是挺有胆儿,你是他儿子,虽然上不得台面,但他要是知道有你的存在,会不管你的死活?呵,说得好听,什么只见一面,有一就有二。”   许成蹊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前半句话,眸光瞬冷:“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上不得台面?”   樊琉歌吸烟的手顿了顿,一抬眸,不屑道:“你该不会不知道你是他在外面瞎搞出来的私生子吧?你妈是小三诶——”   话音未落,面前自始至终都冷静的男孩子青筋暴起,眼里的寒霜掺着怒火朝她射来,“请你尊重我的母亲!”   “尊重?呵,一个小三有什么好尊重的,我还没骂她破坏我妈的家庭。”樊琉歌吸口烟,斜着眼道,“你不相信也由不得你,你今年还不到二十二吧?我比你大,这就是铁证,你妈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啊,怀上你后一声不吭地藏起来,把你养大了再来教唆你找回你爸,分我家的财产,想得真美......”   如果人生可以有一个一键死亡的按钮,那么这一刻,许成蹊宁愿自己从未来到过这个世上。   他缓慢地怔在原地,整个人手脚冰凉,看着头顶难得的艳阳天,双目被刺得生疼。   “小子,找死啊!”直道行驶的车在他身后踩了个急刹车,骂骂咧咧地极尽污秽,扬长而去。   许成蹊一个字都听不见,行尸走肉地穿过喧嚣的马路,身子和灵魂一同堕入地狱。   他要怎么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他不惧怕贫穷,不害怕与喜欢的人云泥之别,可如果他连出生都是错误,他有何资格站在自己喜欢的女孩面前?   手机忽震。   弹出时浅的对话框。   【七七】:学长~我今天测验又进步啦,我棒不棒[骄傲],快夸我,我们这周六去吃关东煮怎么样呀?我又发现了一家可好吃的店。   阳光倾泻落地,是入冬以来久违的暖阳,许成蹊攥着手机,指尖掐得生疼,许久,从小到大都没哭过的男孩,第一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把自己埋入阴影,温热的眼泪无声跌落一地。   那天晚上,许成蹊在离家百米的小巷口独自呆了很久,直到许韵的电话打来,才洗把脸回家。   他终是没敢问许韵未婚生子的真相,在她追问有没有找到宋明鉴时,骗她说没能联系上他,也许这是吊着许韵最后一口气的希望,就在他告诉母亲的那晚,许韵病情忽然加重,在送去医院的路上,永远离开了他。   后来,许成蹊无数次回想,也许许韵根本不是还爱着他爸,而是自知时日无多,想给他在这个世上留下最后一个亲人。   他的谎言,害死了许韵。   时浅发了疯地找他的那一星期,他其实没有离开江城。   游乐园的灌木在寒风中萧瑟,雨点混着血腥飘入他唇,他像个只能活在地下的孤魂野鬼,远远看着时浅,不敢走近。   他喜欢的女孩,值得世上所有美好的一切和最优秀的人,而不是他这个连出生都是错误的私生子。   时浅被祁扬劝走的那一刻,许成蹊清楚听到自己心底万物塌陷的声响,无穷无尽的黑洞攫取着他,在他出国的那六年,将他灵魂置于日日夜夜炙烤的高台,永世不得天日。   他有多爱她,就有多没资格。   他像一个身陷深渊却渴望星空的卑鄙者,顺着网线搜索关于她的所有消息,他下载她画过的每一张图,反复细看她发过的每一条微博,他每晚每晚地拿着旧手机,把每一个字都已经刻在血液的对话框从头翻起,靠时浅给他发过的信息止疼。   他活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模样。   想拥有她,又唾弃不配拥有她的自己。   从未亮过的对话框在收到时浅某次突如其来的大段大段信息时,他在空无一人的雪夜走了很久,鞋底潮湿,失魂落魄,鼻腔呼出的热气模糊了他镜片,他僵着手摘掉眼镜,一遍遍反复看着每一个都刺在他五脏六腑的文字,最终,缓缓地将手贴近疼得不能自已的心脏,暖了暖,发了条假装被盗号的自动回复。   他真卑鄙。   即使明知道自己不配拥有她,却还无耻地用这种方式期冀她不会拉黑他的最后一丝可能。   二十一岁的许成蹊,不会爱,不配爱,选择了自以为正确的方式逼时浅放手,殊不知自己给她建了一座蚀骨焚心的牢笼。   二十二岁的许成蹊,二十三岁的许成蹊,浑浑噩噩活着的许成蹊......一直到他因病出事,鬼门关头走一遭,陷入一个真实而漫长的梦魇,永世都不能再见时浅,他彻底清醒,在满脸冰冷的泪水中明白了自己的放手有多可笑。   他还活着,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他行尸走肉的前半生已经错到毫无意义,为何要将自己的余生继续禁锢在与她生离的枷锁?   二十七岁的许成蹊,学会了将自己的命交给他唯一爱的人。   ......   雨声渐弱。   时浅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神,耳畔萦绕着忽远忽近的低语,攥得她灵魂四分五裂。   她设想过许成蹊离开她的许多可能,有女友,欠了高利贷,还不上钱被迫卖身,甚至连得了绝症这种韩式套路都想过,唯独没有思考到,许成蹊这么一个清高孤傲的人,能让他决绝地离开自己,只会与自尊有关。   时浅缓缓闭了下眼。   深呼吸,一双不知道该摆出如何表情的眼看着面前等待宣判的男人,一字一顿地开口:“所以,如果你一直都不知道真相,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许成蹊回国后,宋明鉴找过他,涕泗横流地求他原谅,说自己当初不知道许韵怀孕,说自己辜负了他母亲——原来,许韵从头到尾都没有插足过别人家庭,是宋明鉴这个人渣,脚踩两只船,一边瞒着家贫的初恋女友,一边偷偷攀上樊家的高枝,直到许韵发现他劈腿离开他,他才失去齐人之福,乖乖当回樊家的上门女婿。   有钱人家的赘婿不好当,尤其宋明鉴是把人肚子搞大了才进的门,老婆颐指气使,女儿也因为他窝囊看不起他,许成蹊历经波折才联系上他时,樊家公司正处于内斗,主事的樊桦因为急火攻心住了医院,女儿樊琉歌提前接手公司,闻听许成蹊找上门,恶意揣测宋明鉴会联合自己的亲儿子趁她妈生病转移财产,直接把消息拦到她这,编排了一通谎言污蔑许韵是小三,堵死父子相认的后路。   后来,熬到老婆离世,女儿嫁人,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被辜负的初恋女友的宋明鉴找到许成蹊,想给他补偿,却被许成蹊拒绝。   许成蹊这辈子从未恨过什么人,无欲无求性子淡泊,可樊琉歌,包括宋明鉴,却是他至死都不会原谅的两个人。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光能够倒流退回认识时浅的那个夏天,在她爱上他之前,对她一见钟情,抛弃所谓的道德枷锁和她在一起,然后,不管以后命运的齿轮究竟指向何方,他们都不会陷入六年痛苦的生离。   许成蹊温柔看着时浅,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不会,二十一岁的许成蹊,因为可笑的自尊心犯过错,二十七岁的许成蹊,不会再任由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时浅触到他掌心的温度,缓慢地眨了下眼,没有动。   俩人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看着对方,窗外雨声急促,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棂,潮湿地湮没着升温的心跳。   许久。   时浅抬了下手指,抵在他掌心:“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许成蹊握住她手,罕见地沉默了一瞬,似在斟酌字词:“有的时候,伤害我们最深的,恰恰是我们的亲人。”   时浅茫然地蹙了下眉,不明白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许成蹊语气微顿:“我查了你门口的监控,最近一个月,进过你家的只有周玥,和跟着她一同进来的中年男人。”   闷雷骤响。   夜空亮如白昼。   时浅身子一颤,放在一侧的手机发出刺耳的摩擦,泛旧的十字绣跌落地毯。 第38章 “装了这么久,很累吧。”……   真相如此丑陋, 将她的真心付之一炬。   翌日,时浅回了老宅。   周汀岚见她回来,高兴地给她切水果:“怎么回来啦?最近不忙?妈看你发布会延期了, 怎么回事?是不是太累了?”   时浅摇头,戳着块木瓜,一边扎洞一边漫不经心道:“舅舅在哪儿?”   “小杰?”周汀岚有些诧异, 没多想,“回帝都了吧, 前几天看他发朋友圈定位在那,好像还挺忙的。”   时浅解锁手机, 找到周定杰的头像,点进他朋友圈。   不错, 一个月跑了好几个加工厂,游山玩水, 踩着她的尸体给自己赚钱。   时浅点开视频邀请。   无人接听。   她也不急,发了段周玥带他进自己家的小视频, 将戳得千疮百孔的木瓜扔进垃圾桶,重新挑了一块,静静等周定杰回信。   五分钟后, 周定杰的电话打了过来。   “喂,七七啊。”男人嗓音镇定, 丝毫看不出被抓包的慌乱,“上次你不在家,舅舅去你那坐了坐, 去得急,忘了和你说一声——”   “舅舅,我找你不是想听你现编小作文, 何必呢,你现在谎话说得有多好,一会儿脸打得就会有多疼。”时浅讥笑,看眼腕表,“从帝都到江城飞机最快两个半小时,我给你五个小时的时间,下午一点,我在老宅等你,迟到一分钟,派出所见。”   说完,利落挂断电话。   周汀岚直到此时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坐到时浅旁边:“七七,怎么了?”   时浅握住周汀岚的手:“妈,别拦我,今天不管我做什么事,你都不要管。”   十二点五十五分,周定杰气喘吁吁地抵达,刚进门,被猛扑上来的七仙女吓得魂飞魄散,五大三粗的男人立刻贴至墙角,动都不敢动,几乎能感觉到离他咫尺的獠牙呼出的热气。   “七、七七,有话好好说,你让这狗先下来。”   时浅懒洋洋地喝着杯冰饮,看着被七仙女壁咚得极其狼狈的亲舅舅,笑得无害:“舅舅,你要是个人,我倒乐意放你下来,可你连狗都不如,说不出人话,只配用这样的方式和我交流。”   周定杰被时浅的尖牙利齿气得火冒三丈,刚想动,得到主人指令的七仙女一口咬烂他衣服,锋利的爪子不消片刻就将他撕成了乞丐。   周定杰心在滴血。   “七、七七,你闹也闹够了,让这狗下来成吗?”周定杰生怕这样撕下去他连内衣都不保,再也没了电话里踏床啮鼻的镇定。   “闹?”时浅压了许久的火被这句话拱了出来,手一扬,透明的玻璃杯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舅舅,几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和你一无血缘二无亲情,我就是个睚眦必报、贪财重利的外姓人,您他妈的还敢在我底线上挑战啊?!瞧瞧您这一身名牌衣服,没一二十万连零头都买不了,您哪儿来的钱呢?别和我提你开的公司,早他妈的几百年前都亏得填不上窟窿,您自己都快成了老赖,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了新公司的周老板,偷了我的设计去游山玩水,爽吗?这钱可比你张嘴朝我妈要来得快得多的多吧?还不用看人脸色,您他妈的怎么这么会算计呢!”   周汀岚气血轰一声上涌,此时才知道自己女儿蒙受了多大的无妄之灾,又气又急,抄起擀面杖狠狠砸向周定杰:“你个混账!你对得起我和你姐夫辛辛苦苦帮你还过的债吗?!你是七七的亲舅舅啊,你怎么忍心朝你的亲外甥女下手!七七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一步,你居然拿她的设计给自己开公司!你吸我一人的血还不够吗?!现在又打主意到我女儿头上!你给我跪下!”   “姐,别打了别打了,我真没拿!”周定杰被打得抱头鼠窜,直到此时还不肯认错,“我就是去七七那坐了一会儿,我真不知道她的稿儿怎么流到网上的,七七工作室那么多人,保不齐就有外人动了坏心思啊!”   时浅冷眼看着信口雌黄的亲舅舅。   等到他身上被打出一条条鲜红的印,打开手机,找到一段视频,投屏到墙上。   清晰可见的监控镜头,周定杰鬼鬼祟祟地进入被时浅改造成工作室的房间,打开她电脑,将她桌面上的文件洗劫一空。   周定杰傻眼了。   时浅漫不经心地按下重播,面对铁证依然垂死挣扎的周定杰扑到她身前,痛哭流涕地狡辩:“七七,舅舅就是好奇看了眼你的设计稿,什么都没弄,我发誓!这、这视频是假的,p的!”   时浅冷笑:“我自己装的摄像头,您说假它就假啊?让我猜猜,您是不是觉得我自己一个人住,压根儿不会装监控,所以只要咬死不认账,我就查不到你头上了?”   周定杰被戳穿心思,闪躲地避开时浅视线,绞尽脑汁地想如何把她哄过去。   “甭算计了,就您这智商,至多能做到编出一个异父异母的双胞胎弟弟替你顶罪的地步。”时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有撒谎骗我的时间不如去换身衣服,不然等进了拘留所,您想换都没得换,到时候还得穿着这身乞丐装上法庭,让全国人民都看你笑话。”   周定杰终于意识到这个睚眦必报的亲外甥女不是说说而已,彻底慌乱:“七七,七七,舅舅错了,舅舅不该打你画稿的主意,我真的不知道那里面有你的新品,舅舅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拿几张你以前的画稿,做点仿款赚点小钱,谁知道那些文件都混在一起啊,七七,七七,咱们自己家的家事关起门解决好吗?舅舅把赚的钱全给你,你别报警——”   “晚了。”时浅厌恶地和他拉开距离,“小孩子没吃点苦头之前,以为全世界都会让着他,一哭一闹一撒娇,就会有人帮他收拾烂摊子——舅舅,监狱是最好的老师,祝您在里面长大愉快。”   说完,再也不管面如死灰的周定杰,施施然地走人。   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警笛。   周汀岚红着眼跟上时浅:“七七,真的要这样?”   “妈,我说了,今天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别管我。”时浅温柔擦去周汀岚的眼泪,在周定杰被警察带走鬼哭狼嚎的哀求声中,嫌弃地堵了堵耳朵,转身,看到从出租车上下来的周玥,唇角轻轻牵起。   还是来了啊......也对,人家是亲父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外人的养育之恩算得了什么。   周玥只来得及看到周定杰被带上警车的背影,脑壳轰一声爆炸,急切地拦住时浅:“七七姐,我爸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想钱想疯了,他没什么坏心眼儿!”   “那你呢?”时浅垂眸看她,“你爸想要钱,你想要什么?”   周玥僵住,不明白时浅这句话什么意思。   “装了这么久,很累吧?”时至今日,一直到证据确凿的真相摆在时浅面前,她依然不愿意相信——她从小当亲妹妹对待的家人,在背后狠狠捅了她一刀。   爱情真是世界上最无药可救的东西啊,它教人从正常人,变成疯子。   周玥本能避开了时浅的眼:“七七姐,你在说什么?”   “你心里清楚。”抽丝剥茧后,时浅才真切意识到这位表面柔弱的表妹到底有多沉得住气,嘲讽扯唇,像在自嘲,“你爸分不清我文件夹,你不会分不清。”   周玥浑身一颤,紧紧攥着时浅胳膊的手,一点点地垂落。   远处响起一道急刹车。   晁帆下来,看到周玥,什么话都没说,大步朝时浅走去。   “七七姐,我——”周玥瞧见晁帆过来,眼眶立马红了,攥着时浅的手就要解释,却被她冰冷甩开。   “仅此一次。”时浅一字一顿地警告,一把拽下那个曾精心呵护随身携带的十字绣,扔进垃圾桶。   “七七姐!”   “别再喊我姐,我们以后没有关系。”   这是时浅,一向睚眦必报的时浅知晓周玥对她的伤害后,能做到的最后的宽容。   周玥怔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着女生留给她一个高傲冰冷的背影,泫然欲泣的泪珠我见犹怜,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自始至终都没看过她,她红着眼小跑追上去,赶在晁帆和时浅一同离去之前,怯怯地拉住他:“你能不能听我说几句话?”   晁帆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   耳畔响起时浅引擎启动的轰鸣,无声叹了口气,回身看着周玥,“你说。”   “我、我从来没想过伤害七七姐。”周玥低头看着脚尖,泪盈于睫,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是我爸,他的要求我不敢我不答应,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样,对不起,你帮我和七七姐说对不起。”   晁帆静静看着她。   许久,“你是不是有个小号?”   周玥瞳孔骤缩,猛然抬头:“我、我没有——”   “我看到你的发帖记录了。”晁帆已经失去听她继续撒谎的耐心,“你上周回来,约我逛街,去卫生间时让我帮你拿了会儿包,手机有别人给你的回帖提醒。”   如果不是阴差阳错看到这次弹窗提醒,晁帆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被他当成好哥们的女孩私下里竟藏着这么多秘密,更不会知道,他对时浅的喜欢竟造成了周玥对她的伤害。   “网上最早传七七姐追过许教授的帖子就是你发的吧,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七七姐和许教授的事。”晁帆觉得自己真他妈的是个大傻子,那些不是知情人根本编不出来的细节,那些把他喜欢的人推到风口浪尖的污蔑,他居然看不穿真相而且还和罪魁祸首称兄道弟,成为伤害自己心上人的间接帮手。   知道这些悔不当初的真相后,晁帆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周玥眼泪扑簌簌掉落,带着教人不忍重责的哭腔:“我、我只是发着玩,我没想到那个帖子会火。”   “够了周玥。”晁帆甩开她手,怜悯地看着她,“其实你和你爸一样,都是靠吸食人血的冷血动物,只不过你比你爸聪明,你会伪装。”   周玥浑身僵住,缓慢地动了下眼,只一瞬,向来柔弱的少女第一次露出锋芒,嘲弄地看着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其实一点都不好,打算踹掉我这个好朋友,全心全意地去围着你的七七姐转了吗?”   晁帆沉默一瞬:“我打算出国了。”   周玥倏然抬眸,不敢相信。   “只为感情活着的人一点都不值得爱,也不配被爱。”晁帆仿佛一夜长大,说着他曾经最嗤之以鼻的鸡汤,“七七姐喜欢的是许教授,把她从一个学渣变成现在人见人爱的励志女神的也是许教授,喜欢一个人不应该狭隘地患得患失,而是应该让自己有被那个人喜欢的价值。”   “我曾经因为喜欢七七姐,把自己搞得小肚鸡肠人不人鬼不鬼,现在,我想找回以前的自己了。”   周玥身子轻轻颤了颤,何尝不明白晁帆说的其实也是她,她缓慢地抬起手,擦去怎么都止不住的水雾,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小心翼翼地告白:“晁帆,你能告诉我,我和时浅到底差在哪儿了吗?”   “真实,表里如一的真实。”晁帆几乎未做思索,脱口而出,“她有这世上最有趣最真实的灵魂,不做作不虚假,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哪怕她换一张脸,她不叫时浅,可你依然能从万千人中一眼找到她。”   周玥苦涩地闭了闭眼,绝望的泪水朝她五脏六腑湮没,疼得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多讽刺,他爱的居然是她灵魂,不是那张倾倒众生的美人皮,可是,如果她生来富足,家庭健全父母恩爱,不用从小寄人篱下不需看人脸色,她会缺这个所谓的万里挑一的灵魂吗?哈,假的,都是假的。   “如果,你遇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是现在的模样,我们之间,会有可能吗?”周玥用尽十八年的时间洗掉原生家庭的烙印,自信现在的她早已脱胎换骨足够美丽从容,睁着一双希冀的眼看向自己爱了这么久的人,一颗心因着最后一丝希望悬在空中,“在遇到时浅之前。”   晁帆对上她如此期待的目光,默了默,摇头:“你知道答案。”   “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有时浅,是像她这样真实不拘小节的姑娘,周玥,你太规矩了,哪怕这些规矩是你装出来的,可它们已经刻进你身体,给你撕掉面具的机会,你也不会出格。”   “所以,即使我先认识你,我依然会同样爱上时浅。”   长街起了风,寒冷地吹过萧瑟的枯树,周玥缓缓地垂下手,长达六年的暗恋因着这句终判死刑的话,支离破碎。   是啊,她唯一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爱上一个注定不会喜欢自己的男生,然后,因为嫉妒,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第39章 “我画过很多张你,唯独有……   时浅到家, 收到晁帆发来的微信。   一条是周玥曾在网上发过的帖子,一条是说他要出国。   时浅点开帖子看了几眼,因为已经知晓周玥为人没什么情绪起伏, 退出来,回了句恭喜。   【晁帆】:七七姐,走之前, 可以再见一面吗?   时浅倒了杯酒,躺在阳台上的摇椅, 回了四个字:【好好生活】。   一句话,将三人从未放到台面上过的纠缠尘埃落定。   暮色渐沉, 柔和的光笼罩着室内,时浅陷入半梦半醒的浅眠。   楼下有人做饭, 爆炒的油香穿过空气,潜入她的梦, 她饿醒,想点个外卖, 发现胃口被许成蹊养刁,已经看什么都有些提不起食欲。   正想随便找家店下单,门铃忽响。   时浅开门, 看到许成蹊拎着食材,轻轻挑了下眉:“学长, 我没点家政服务。”   “我帮你点了。”男人温柔看着她,大概是不习惯这种强词夺理的套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时浅:“......”   啧, 强盗的明明是他,这反应却好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   时浅懒洋洋地侧过身,去书房工作, 留许成蹊自便。   这晚做的水煮鱼。   重油,重辣,她的口味。   还没上桌,就闻到热油煸炸的辣椒香,时浅在书房坐不下去,佯装路过地移步最佳闻香解馋地点——餐厅,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慢喝。   草草草好饿,什么时候才能开饭?   米饭蒸好后,许成蹊去客厅,看到姑娘意兴阑珊地看着电视,似乎对吃饭没太大兴趣,温柔问她:“饿不饿?饭做好了,要是不饿就晚点吃。”   时浅停了几秒,这才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勉为其难地开了尊口:“凉了很难吃。”   许成蹊是一个合格的“家政工”。   做完饭就自动隐身,怕时浅吃饭时看到自己不开心,乖觉地去厨房,刷锅洗碗收拾残余,存在感降得极低。   时浅又不争气地干掉了一整碗米饭。   要不是她在许成蹊面前一直都吃得多,真特么的没法维持她撒的谎——“光盘只是因为我不喜欢浪费粮食,不代表你做得好吃。”   许成蹊无声一笑,点头:“我会继续努力。”   时浅:“......我该睡了。”   话落,开门送人。   许成蹊站在门口没走,低眉看她的眼温柔而专注:“我明年会从学校宿舍搬出来。”   江大不在市中心,离时浅现在住的小区有段距离。   时浅“哦”了一声,心说你搬出来关我什么事儿。   “我用学校给的安家费和以前攒的钱付了个房子首付,离你这不远,明年就可以交房。”许成蹊认认真真说着未来的规划,“以后你每天想吃什么,不需要等太久,我都能早点过来给你做。”   他停顿一瞬,轻声补充,“如果你愿意。”   时浅心里微弱很久的火苗就这样重新燃了起来。   那簇从许成蹊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熄灭,又随着他的坦白终于得以燃烧的星芒,无声无息地在她心底燎原。   她很轻地眨了下眼,装得随意地说:“你现在不也是每天给我做饭吗?”   真当她傻啊,邱思衡说是给她点的外卖,其实她知道,那些饭都是许成蹊做好送来的——这人做的饭,有他身上的气息。   许成蹊微微一怔,被戳穿的些许狼狈混着被默许的喜悦,杂揉成情难自抑的目光,想说点什么,却受制于讷于言的嘴笨。   “我睡了。”时浅若无其事带上门,落锁前,说了句,“明天想吃面。”   一门之隔,许成蹊愣在原地,许久,很长时间没笑过的男人展颜,靠着墙,贪恋地抓住这一时半刻的温暖,不舍得离去。   时浅趴在沙发,拍拍自己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哼着首熟悉的歌。   这天后,俩人陷入一种微妙的默契,许成蹊没课时就会来时浅家,话少,活好,还不黏人,把她喂饱后就自觉消失——不善言辞的许教授在用这种笨拙又老土的方式,一点点地弥补俩人分开的六年。   时浅不得不承认,这一招比所有追过她的富二代们使过的招数都好使,她不缺钱,也不缺真心,可唯独许成蹊这种平平淡淡细水长流的追人方式,直戳她的心脏,尤其是,这人还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白月光。   时浅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心里早已溃败得一塌糊涂。   她看着窗外飘起的初雪,心里想:春天快要来了呀。   厨房传来细碎的锅碗瓢盆的声响,人间最浓的烟火都藏在这平凡而妥帖的一日三餐,许成蹊收拾完狼藉,给她泡了杯热牛奶,正要走,时浅戳着他做的甜点,漫不经心地指指窗外:“下雪了。”   不期而遇的初雪从晚间降临江城,这么片刻的功夫,已银装素裹地迷乱人的眼睛,地面铺着薄薄一层的白绒布,晶莹又皎洁,夜晚亮如白昼。   许成蹊顿了顿,一向木讷的人难得地开了窍,找到了可以顺理成章多呆片刻的理由:“那我等一会儿,这会儿雪有点大。”   时浅不置可否,低头继续看视频,俩人各自坐在沙发一侧,一个吃着甜点,一个拿起桌上的杂志,随意翻看。   须臾,时浅餐盘和玻璃杯同时见底儿,许成蹊极其自然地帮她收走,拿厨房洗干净,出来时给她切了盘水果。   时浅:“......”   大晚上吃这么多高热量,会胖死的。   时浅把果盘丢一侧,起身拿酒。   还没倒,被半路拦截,许成蹊察觉她不满的目光,柔声解释:“太凉了。”   酒香四溢,伴着氤氤氲氲的热气。   时浅接过许成蹊温好的酒,尝了口,发现口感还不错,算是勉强接受了这种喝法。   源源不断的热水沿温酒器飘散,窗外飘雪,屋内温暖如春,时浅喝到一半,一时兴起,跑阳台打开窗户,在鹅毛扑面的大雪中将手伸向窗台,想抓把堆积的白雪,还没够到,许成蹊替她挡住寒凉的风,单手掬了一把,温柔问她:“是要这个吗?”   时浅点头:“太少了。”   许成蹊又捧了一把,关上窗,带着一簇不知何用的初雪随时浅进屋。   时浅把雪放进一个大口径的玻璃杯,又将温了一半的酒放进去,静置几秒,端起来细品,蹙了蹙眉:“唔,好像没什么变化。”   许成蹊低声笑了起来。   能有什么变化呢?白雪煮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喝酒后的时浅与平日大相径庭,墨眸愈深,皓齿愈白,流光四溢的娇艳都藏在她那双比月色还美的眼睛深处,一颦一笑勾魂摄魄,随意朝他一瞥,冰封多年的雪山就打开了潺潺的缺口。   许成蹊呼吸微窒。   移开视线,喝杯水冷静。   时浅勾了勾唇:“学长,你是不是很热?”   似有若无的呼吸撩过许成蹊耳畔,他浑身一阵电流,半边身子都僵在了原地,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时浅:“想不想凉快点?”   许成蹊朝她看去,撞进姑娘无邪又妖媚的眼,刚刚冷静的身子再度躁热,偏过头用力咬了下唇,逼自己从不该有的想法中清醒,解开一颗衣扣:“这样就行。”   时浅却没打算放过他。   “学长,我记得你想给我当模特,不算数了?”   “算。”   怎么会不算数,彼时终于找到时浅的许成蹊不知该如何接近她,打着想当她模特的名义就冒冒失失地闯进了她办公室,以为可以曲线救国,然后被直接拍死在了起跑线上。   时浅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直起身,朝不明所以的许成蹊勾勾手:“既然算数,那就现在给我当一次模特。”   许成蹊跟着时浅在走廊深处的房间驻足。   疑惑看她,等她找这间从未打开过的房门钥匙。   门开。   没有想象中的飞尘。   四周黑暗,厚实的窗帘遮盖着窗外月光,清浅的木香混着不明显的颜料气息,丝丝缕缕地侵占嗅觉。   “啪嗒——”   灯光亮起,许成蹊本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浑身僵住。   微风徐徐,画室如琢。   姑娘站在中间狭窄的空地,大大小小的画框围绕着她,整齐划一错落有致,不会说话的静物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的力量,栩栩如生地穿透纸张,朝他齐齐看来。   全都是他。   许成蹊所有的思维在这一刻陷入凝滞。   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音,剧烈的心跳在他胸腔擂鼓,视线被模糊,一向平静无波的男人第一次情绪失控,嘴唇溢满血腥。   时浅无声牵了下唇,看到那双静如深潭的眼泛起涟漪,眼尾泪痣被染得鲜艳,黑色一点混着卧蚕的红,平铺在白如玉石的肌肤,像上完颜料的水墨画。   “学长,我画过很多张你,唯独有一种,我没画过。”她朝他走近,踮起脚,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   房间关上了门。   风声静止,与窗外两个世界。   时浅支起画架,冷静又克制地转着画笔,看一件件衣服丢在地上,高岭深山从未被人摘下的那朵花,在她面前露出最原始的形态。   好美。   她轻轻压了压紊乱的呼吸,提笔作画。   月光皎洁。   无声无息的目光刺破她从年少时就朝思暮想的私人禁地,炽烈张扬地游走掠夺,少女情长是最好的颜料,和着一见钟情的爱而不得,六年生离的辛酸苦楚,重逢后的伤人谎言,将终于属于她的心上人,一点点地刻进她的血液。   雪还在下。   天边泛起不明显的晨曦,俊如雕刻的轮廓跃然纸上,时浅落下最后一笔,走向温柔凝视着她的男人。   “学长。”她俯身对上他双眸,浓墨重彩的纤影倒映在他眸光深处,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原谅你离开过我,这辈子都不会。”   许成蹊眼里的光一黯。   “我要你一辈子都记着对我的伤害,然后,用下半生、下半身来偿还。”说完,她一只手抚上他眼尾的泪痣,勾着他脖颈,吻上了他。   年少情深多笑话,可我还是当了真。   ——玫瑰香卷·完—— 第40章 喜欢一个人会过期,爱却不会……   喜欢会过期, 爱却不会——「如果没有爱,一个故事怎么会有幸福的结局?」《爱德华的奇妙之旅》   时浅从来都不是一个矫情的姑娘,既然从没有放下过他, 那就不要放手,一直把他圈在身边,直到死。   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喧嚣。   扫帚扬起, 清扫积雪,坠满雪花的枝头不堪其重, 风一吹,扑簌簌抖落, 路过的行人就白了头。   时浅拉开窗帘,浓郁的热气从她手掌四散, 氤氲着她一宿没睡却依然清亮的眼睛,她喝口热牛奶, 看到许成蹊从楼下走过,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男人驻足,一双温柔的眼穿透稀薄的空气,深深看她, 脖颈依稀可见被她撕咬的红痕。   时浅索性打开窗户,只穿了一件棉质睡裙的长臂裸露, 披肩松松垮垮地遮着肩膀,单手支颐,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唇。   隔着飘扬的白雪, 她好像看到许成蹊红了耳朵,满意地一勾唇。   “嗡——”   【木头开花了】:天冷,快进屋, 我上完课就回来。   时浅收起手机。   在许成蹊难得强势的目光里关上窗户,目送他出门。   这天工作效率贼高。   时浅不得不承认,只要看到许成蹊,她脑海中就有无数泉涌迸发的灵感,昨晚几近擦枪走火的缠绵更是教她如遇甘霖,枯竭多日的大脑像终于游回海里的鱼,得以新生,淋漓尽致地在纸上挥洒笔墨。   中午接到丁檬打来的电话,约她吃饭。   “不去了。”时浅盯着电脑,含混不清地说,“我没事儿,已经处理好了,该属于我的我都会要回来......放心,创作都是被逼出来的,这次的作品应该会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好,相信我。”   “那你怎么吃?我听老邱说你这几天都没去公司,我买点东西去你家吃吧?”丁檬还是有些不放心。   时浅正想说话,门外传来细微的声响,轻笑:“你来了当电灯泡?”   丁檬一头雾水。   紧接就听到一道熟悉的男声,温柔地穿过听筒,有些听不真切,似乎是在问时浅饿不饿。   “卧槽许学长在你家?!”丁檬瞬间反应过来,一边感慨果真是春天快到了,一边贴心地挂断电话,“行叭那我不管你了,脱单万岁。”   时浅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   甜丝丝地钻入她鼻尖,和男人修长的手一同掠入她眼眸,勾出她馋虫。   时浅张嘴,咬住许成蹊手里的红豆饼,满足地眯了眯眼——她打小就喜欢吃甜食,什么红糖糍粑红豆糕,晚上睡觉前都想含颗糖,后来蛀牙,周汀岚严格控制她饮食,再也没能随心所欲地吃过,最近和许成蹊一起吃饭,似乎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了这个小癖好,不仅会自己给她制作甜品,有时候来她家的路上,也会买点小甜点先给她垫垫肚子。   时浅吃完一个,还想吃,许成蹊擦去她嘴角沾上的饼渣,柔声道:“一会儿吃饭。”   而后背过身,垂在一侧的手放进嘴里,飞快而克制地,含去曾与她肌肤相贴的残留。   时浅将许成蹊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看了个一目了然。   勾了勾唇,跟他去厨房。   “学长,你是不是有些怕我?”时浅发现俩人确定关系后,其实并没比之前亲密多少,许成蹊依然是那个在她面前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收敛着自己的一切欲望,绝不会主动对她越界。   许成蹊:“不是。”   “那你想吻我,为什么不敢?”时浅摘下他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时浅的眼睛极黑,瞳仁干净的像上好的墨玉,之前没少被人误会戴了美瞳,许成蹊对时浅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行事张扬的姑娘长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盯着人看时,仿佛要把对方的魂魄吸走。   许成蹊在时浅的眼睛深处看到渺小的他,缓缓闭了闭眼。   “七七,我只是怕这是场梦。”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他对她的感情,对她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以及害怕自己心爱的姑娘只是一时兴起,与他欢爱后会消失不见。   时浅触到他几近失控的心跳。   忽然就意识到,这场破镜重圆的恋爱,其实不止她一人在担心,看似平静的许成蹊,其实心里充溢着远甚于她的惶恐——他真切地害怕失去她,害怕这场完全由她占据主动权的恋爱,被她随时叫停。   时浅眼睛微微泛了酸。   抱住他,吻上他柔软的唇:“学长,不是梦,我说过要你用下半生补偿我,是真的,少一天,都不行。”   男人蓦地一僵。   下一秒,单手抱起时浅,将她放在外面的沙发,温柔倾身,所有未能宣于口的浓情都化为压制许久的吻。   下午。   时浅没去工作室,乘着暮色的风去江大,路面留下积雪的车辙。   雪后的校园美不胜收。   有人堆了雪人,歪歪扭扭地噘着胡萝卜的嘴,和经过的学生们拍照留念。   正值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天黑得早,楼道已经亮起灯,时浅推开阶梯教室的后门,吱吱呀呀的声音惊醒了后排的几个学生,同时回眸,看到时浅,皆是一阵惊喜的骚乱。   时浅竖起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而后找个空位坐下,从包里拿出本书,装模作样地放桌上,支着头,一眨不眨地看向讲台上正在板书的男人。   骚乱没有惊动许成蹊。   他依然专注地讲课,时不时回身在黑板上写下重要的知识点,低沉清冽的嗓音回响在教室,性感迷人,人却是一丝不苟的严肃,衣领系得严丝合缝,沉闷的黑色镜框遮挡着那双另时浅迷乱的清眸。   时浅看着讲台上禁欲不容侵犯的男人,脑海中想起他昨晚的样子——他温柔抱着她,她坐在他腿上,不着一物的硬朗再无束缚地离她咫尺,滚烫地燃烧她睡衣,男人明明已经动情,却依然克制地只和她接吻,想拿衣服盖住窘迫的存在,却被她顽劣地拦截。   “我喜欢你这样。”   不再是人前永远清规戒律的君子,而是真实的,有温度的,让她感觉到他深深爱着她的恋人。   这样的许成蹊,只属于她一人,就像那些他藏在衣领下,俊美如造物主精心雕琢的风景,只有她一人知道。   “呜呜呜好帅,真想知道许教授不戴眼镜的样子。”   “我心目中的禁欲系天花板,无可超越,我本来以为祁老师那种阳光大男孩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艹,见了许教授才知道,阳光在禁欲面前不值一提。”   “谁说不是,越是这种浑身上下包得严实的才越让人上头,嗷嗷嗷我太吃许教授这种型了,我都不敢想象他谈恋爱会是什么样,别的男朋友都是小狼狗小奶狗黏人得不能行,许教授,嗯,‘不要’。”   “哈哈哈哈好有画面感,再加一句,‘别影响我工作’。”   “噗......有内味儿了,完全就是许教授风格,不过女朋友要是时浅那种级别,很难说得出‘不要’吧?”   “那可说不好,许教授一看就是不会主动的类型,你看网上都传他喜欢时浅,追到现在都没追上,可想而知许教授私下里有多闷。”   时浅轻轻挑了下眉。   身子往后一靠,不轻不重的声响,前排有人回头。   只一瞬。   姑娘们呆滞,肉眼可见的慌乱,紧接当着正牌女友的面肖想人男友的尴尬就被后知后觉的惊喜湮没。   “草草草什么情况?!追上了?!”   “这还用问?!都来探班哦不陪许教授上课了,肯定是在一起了啊!”   “啊啊啊啊啊我疯了,竟然磕到真的了,呜呜呜时浅真人好好看啊!她脸好小,感觉还没我巴掌大。”   “这他妈的看脸谁能想到她有一米七,呜呜呜果然只有高颜值的人才会让许教授这种高岭之花动心,呜呜呜我想去整个容......”   “咋的,整成后天美女然后和时浅这种妈生脸大美人抢许老师啊?”   “想啥呢,咱不是还有祁老师吗?唯一能和许老师媲美的男神,呜呜呜我要努努力......”   时浅没想到还能听到祁扬的名,给丁檬发了条微信。   【时浅】:有小姑娘想抢你喜欢的人。   【丁檬】:谁?我杀了她。   【时浅】:学生。   【丁檬】:......艹,比我还嫩啊,你去江大了?   【丁檬】:啧啧啧,你俩复合的话题已经冲上热搜了,cp粉们疯了。   时浅随意翻了翻丁檬发来的链接,没在意,登陆早已掉马的小号,将被许成蹊单向关注的账号变成与之互关。   逐渐蔓延的窃窃终于波及到了讲台。   许成蹊抬眸,目光蓦地一怔。   然后,蹭了这么多节课的姑娘们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许教授竟然铁树开花,一双清冷的眼微微弯起,穿透镜片直直看向最后一排,冰雪融化的温柔。   时浅露出甜甜的小梨涡,回许成蹊了一个灿烂的笑。   教室里一阵疯狂克制的尖叫,因着这两个梦幻联动的cp终于成真的激动,嗷嗷叫着磕到了糖。   许成蹊若无其事地清清嗓子,抬手压下骚乱,继续讲课。   月光照在积雪的地面。   许成蹊紧紧牵着时浅的手,和她回办公室收拾东西:“怎么过来了?”   “来宣示主权。”时浅俏皮地眨了下眼,说出几年前第一次来江大找他时就想说的那句话。   许成蹊温柔笑了起来,摸摸她头:“一直都是你的。”   办公室坐落在走廊拐角,没有其他老师。   推开门,清冷的空气扑面,时浅按住许成蹊准备开灯的手,呼吸如妖般缠上了他脖颈:“学长,想我吗?”   说完,轻轻含住他耳垂。   许成蹊脑海中刻着君子的弦瞬间崩开了,只余一半理智摇摇欲坠,单手护着时浅的头,一手关门,将她抵在了门上。   低到令时浅身软的尾音,“想。”   时浅察觉他只是浅尝辄止地在自己额头落下一个吻,微微一弯眉,手指贴上他衬衫,朝里钻去:“有多想呀?”   嘶——   剩下的半根弦,彻底断裂。   一记深吻,堵住小妖精的撩拨。   时浅如愿以偿地闭上眼,抱住只在她一人面前撕去禁欲的心上人,心里炸开一大团迟到六年的烟花。 第41章 (正文完) “下辈子,换我……   立春后, 草长莺飞。   时浅站在发布会门口,脸笑得有些僵,送完一波商业互吹的客人进去, 和邱思衡抱怨:“为什么迎宾工作也得我来做?”   邱思衡睨她:“你是发布会的设计师,你不接待谁接待。”   “艺术家都是特立独行不参与人间俗事的。”特立独行的时设计师端着营业假笑,冲新进来的客人颔首, 余光远远地看到一道身影,立刻把摊子丢给邱思衡。   许成蹊上午有两节大课, 紧赶慢赶过来时,停车场已经没多少空位, 只好找了处稍远的地儿停下,刚下车, 就看到他家一袭轻薄纱裙的小姑娘坐在台阶,若隐若现的事业线勾人。   许成蹊眸光暗了暗。   走上前, 脱下西装裹住姑娘引得一众路人频频回首的小蛮腰,柔声道:“冷不冷?”   “不冷。”时浅忍着笑, 就喜欢看许成蹊因为她穿得少吃醋,翘起脚,可怜兮兮地撒娇, “我脚酸。”   许成蹊极其自然地给她脱掉高跟鞋,掌心裹着她脚踝, 轻缓地揉。   祁扬过来时,就看到当年洁癖得连床都不让他们坐的许教授给女朋友揉着脚,手法专业姿态娴熟。   啧, 这得是在家伺候了多少次才这么熟练,要被俩人的cp粉拍到传他们学校论坛,一群天天嚷着许成蹊是高岭之花的迷妹们又得疯。   “小浅浅, 你知道你男朋友人设快崩坏了吗?”祁扬说,“从高岭之花变二十四孝男友,也就你能把一个光风霁月的教授变成这样了。”   时浅勾唇:“我男朋友不一直都是这个人设?”   祁扬:“......”   许成蹊给时浅穿好高跟鞋,不忍心她脚受累,弯下腰,背起轻得一阵风都能刮跑的姑娘,将她勾人心魄的风景都藏在了西装下。   祁扬感觉自己要被狗粮喂撑了。   啧啧啧,这还是那个脸皮薄得玩剧本杀时被时浅牵个手都会脸红的书呆子吗?时浅这小丫头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   “小浅浅,你确定不出个恋爱指南啥的?拯救下单身狗们?”   时浅环着许成蹊脖颈,往他背上蹭了蹭,大言不惭道:“谈恋爱这种事儿还用教?靠脸不就行了。”   说完,在许成蹊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学长,你说我说得对吗?”   许成蹊再“近墨者黑”,也只能被时浅调.教到当众背她或抱她这种地步,再亲密一些,诸如接吻偷偷亲一下这种事,断然做不出来。   这会儿被小姑娘明目张胆地调戏,许成蹊瞬间红了耳朵,酥酥麻麻的电流沿他浑身碰撞,他克制地抿了抿唇,“嗯”了一声,握住她纤细长腿的手无声紧了紧,要她乖一点。   祁扬决定闭上嘴,不然自己每开口说一句话,都是给自己找狗粮吃的受虐。   快到秀场,遇上刚抵达的丁檬,往常都是职场风或休闲装的姑娘穿了条深v长裙,略施粉黛,虽不及时浅那般倾城美貌,却也吸引了不少男人注意。   打过招呼,丁檬罕见地没和祁扬站一起,而后者神色如常地摸出烟盒,微一颔首,朝吸烟区走去。   时浅敏锐嗅到一股疏离的气氛,握住丁檬的手:“怎么了?”   “没事儿。”丁檬苦笑,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道远去的背影,失魂落魄地拨弄着刚剪短的头发,“我失恋了。”   时浅愣住。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准备发布会,很长时间都没和丁檬联系,这会儿才惊觉她不止是换了发型,人也瘦了许多,心疼地摸摸她:“他渣你了?我去揍他。”   说完,摘下高跟鞋,赤足踩地就要去找祁扬算账。   自丁檬过来后就把空间留给俩闺蜜的许成蹊安静地等在一侧,用手机批改作业,忽然抬眸,瞧见他家小姑娘一手抓着高跟鞋,一手撩起裙摆,冷着张小脸似要和人干仗,忙收起手机,疾步上前把人抱起来:“地上凉,别光着脚跑,怎么了?”   时浅凶巴巴地指指吸烟区:“我要去揍那个王八蛋。”   许成蹊不明所以,但女朋友的话就是圣旨,把时浅放到椅子上,给她穿上鞋:“我帮你揍,揍谁?”   “祁——”   丁檬捂住时浅的嘴。   时浅要到嗓子眼的脏话被迫返回原路,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无奈地看丁檬一眼,冲许成蹊摆摆手,低声说:“到底怎么了呀?揍也不让揍,还心疼他吗?他个糙老爷们儿揍一顿又没事,你瘦了这么多才是让人心疼,揍他多少顿都不解气啊。”   一句温言软语打开了丁檬委屈多日的闸口。   本以为自己早已消化,可等到最亲的人问起来,才发觉那些委屈只是暂时躲进了角落,烈阳一照,变本加厉的阴影就无所遁形,“没,他没渣我,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上周六,她二十四岁生日,特意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去理发店做造型,又换上那条节食很久才穿进去的包臀裙,请祁扬吃饭。   可是,当祁扬抵达,发现只有他们俩人,连包厢都没进,把礼物送给她,难得正经:“我这人分寸感太差,以前就被时浅骂过像海王,一点都不值得女孩喜欢,你是个好姑娘,以后怎么也得找一个像蹊蹊那样的男朋友才配得上你,我这当哥的没买啥贵重礼物,就祝你早日脱单,多秀恩爱,也让我吃点七蹊牌之外的狗粮。”   丁檬说到这,抬起泪眼汪汪的眼:“他当许学长是一抓一大把的大白菜吗?这么多年,我见过的最优质男神除了许学长就是他了,可他不喜欢我,我去哪儿脱单啊。”   时浅听得咬牙:“我替你揍他。”   闺蜜之间从来都是帮人不帮理,即使时浅了解祁扬人品,也清楚他那番把所有错都揽自己身上的自认渣男言论是为了保护丁檬自尊心,可他害她最好的闺蜜难受,全世界的道理也得在这让路。   邱思衡招待完最后一波客人,过来找时浅,还没走近就觉气压有些低,一身高定裙子的姑娘拽拽被弄得皱巴巴的衣服,穿着双男款的运动鞋,冷眉冷眼地越过他,径直朝吸烟区走去。   “大小姐你又搞什么幺蛾子?马上都开始了。”邱思衡风风火火地夺走她手里的“武器”,把她往许成蹊怀里一塞,小声抱怨,“许教授,您好歹拦着她点,这么重要的场合由着她乱来,发布会还开不开了啊?衣服都没法穿了。”   自打俩人和好,邱思衡对许成蹊的男神滤镜算是碎了一地——他想象中的男神稳重儒雅一如屏幕前的那般只可远观,谁知道,私下里就是个毫无原则的女友奴,本来时浅这丫头脾气就不好,现在被惯得愣是不分场合的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呶,好好的裙子弄得又皱又湿,自己的鞋不穿,穿着许成蹊的鞋子乱跑。   时浅冷着脸:“还有几分钟?”   “五分钟。”   “够了。”   说完就要走,被许成蹊轻轻揉了揉头,“去换身衣服,我帮你揍他。”   “不要。”时浅义正严辞拒绝,“女孩子打才能出气啊,你参与进来就变性质了,而且他还手怎么办?会伤到你。”   祁扬虽然已被时浅归入渣男,但在她眼里还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尊重女性的真君子,她揍他起码对方不会还手。   许成蹊温柔地给气头上的小姑娘顺毛:“那等结束了再揍,我帮你看着他,让他等着你。”   时浅想了想,也对,五分钟到底是有点仓促,揍不尽兴。   她换上高跟鞋,跟邱思衡去换衣服,忽然想起一件事:“人都到齐了?”   “齐了。”邱思衡一个个核对的邀请函,“有几个没来的送了礼物,怎么了?”   时浅摆摆手,只是有些奇怪穷嘉如果到了怎么会没来找她,担心一会儿和许成蹊介绍时穿帮,摸出手机,给穷嘉发了条微信。   【时浅】:你到了?   【时浅】:一会儿带你见我男朋友,嘴巴严点,别说我在你那看过病。   穷嘉回得很快。   【穷】:还在路上,江城为什么还是这么堵?我不应该坐车,应该骑个乌龟。   【穷】:知道,不会说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说我是你远房表哥。   【穷】:早就想看看到底是谁把你迷了这么多年,还砸了我的招牌,啧,要是让我失望我会掉头就走。   时浅一挑眉,越过换衣间的布幔看向沙发上等她的男人,眉眼不自觉就染了笑。   【时浅】:很帅。   【时浅】:你看了会自卑。   【穷】:......   【穷】:你是在侮辱我的长相还是你的审美?   【穷】:恋爱中的女生果然眼神不太好使。   时浅懒得和自认老子第一帅的穷嘉理论,删掉俩人对话框,轻轻叩了下墙。   几秒后,男人出现在门口,正要问她怎么了,被小妖精掀开帘子直接拽入温柔乡。   没有多余的话,柔若无骨的手环住他腰,唇瓣沿着他下巴轻啄,一双顾盼生辉的眼俏皮看他,无声透着勾引,许成蹊呼吸瞬乱,正人君子的清规戒律顷刻散了个一干二净,单手扣住时浅脖颈,反客为主地加深这个吻。   祁扬独自一人在吸烟区呆了很久。   也没怎么吸,就是不想进去面对丁檬尴尬,明灭的火星卷起缭绕的烟雾,飘飘渺渺地朦胧着他脸,他脑海里想起一个人,久违的人。   烟头差点儿烫到手,他摁灭,又重新点燃一支。   就这样,吸两口,扔一半,一直到整盒烟被霍霍干净,去洗手间。   水流冲淡身上的烟味。   他洗把脸,恢复到往常玩世不恭的散漫,刚出去,身后传来一道干净的男声,“您好,请问一号门怎么走?”   回身的一瞬,时间仿佛按下静止键。   祁扬怀疑自己看错了。   男人英俊,彬彬有礼,端着和煦而绅士的笑容,一双瞳仁略深的眼狭长,依稀可见年少时轻薄的弧度,唇角一弯,就轻而易举地教人心生好感,天生的风流者,却披着人畜无害的壳。   男人只怔了不到半秒钟,颔首一笑,朝外走去:“打扰了,看来你也不知道。”   他转身极快,几乎几步就踏上了低一层的台阶,却被一只手牢牢拽住。   一张俊脸在他瞳仁深处放大。   清爽如少年的狗狗眼,平滑却不失棱角的柔和五官,倏然逼近的侵略者单从外表来看一点都不像二十六七的成熟男子,张扬又痞气,嗤笑,“我有说,我、不、知、道吗?”   穷嘉挣开他的手,整理被弄乱的衣服,脸上笑容不变:“好的,那请这位先生告诉我,一号门应该怎么走。”   “求我。”祁扬漫不经心地迈下一层台阶,与他平视,“我就告诉你。”   穷嘉笑得和煦:“那我还是另找他人。”   说完,径直绕过被祁扬堵住的通道,转身上楼。   祁扬盯着他背影,眼眸微微一冷:“你是要问路,还是要借机搭讪?宋灼,好久不见,你的手段已经从先从哥们儿做起直接简化到开门见山了吗?”   男人背影微微一僵。   只一瞬,回过身,一双情绪难明的眼依然含着暖笑:“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宋灼,如果你想知道我是谁,我不介意告诉你我的名字。”   祁扬上前,死死盯着他,忽然抬手,指尖抵着他鼻梁上一颗不明显的痣:“名字可以换,人的脸却不会,你这颗痣,是我不小心弄伤你留下的。”   穷嘉感觉到男人近在咫尺的呼吸。   温热,侵略,长驱直入地夺走他这么多年修炼出的冷静,将他不管不顾地带回俩人初识的那个盛夏。   许久,他轻轻退后一步,开口:“好久不见,祁扬。”   “好久不见,宋灼。”   俩人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再说话,十年漫长的光阴从他们语焉不详的眼神里呼啸飞逝,好像一切都没变,又好像早已物是人非。   穷嘉从濒临窒息的压迫感中寻回一丝理智:“我现在叫穷嘉。”   祁扬不置可否:“名字只是代号,我知道你是你,这就够了。”   穷嘉看着永远能将无赖说得深情,教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玩笑还是真意的男人,淡笑:“你想干什么?”   男人呼吸离开了一瞬。   微偏过头,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耳畔,顽劣,痞气:“干你啊。”   穷嘉神色淡然,等他直起身,好整以暇地扯唇:“我记得你最讨厌同性恋。”   祁扬双眸暗了下来。   玩世不恭的痞气退场,幽深难辨地直直看着他,须臾,抬手扣住他脖颈:“是,可即使我如此讨厌同性恋,讨厌我最好的兄弟居然想上我,讨厌被他告白后居然有反应的自己,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他。”   他垂下眼,在穷嘉倏然凝滞的眸光里,咬上他喉结,“怎么办,除了你,你离开的这么多年,我对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再也没有过反应。”   ......   一直到结束,时浅都没找到祁扬。   “人呢?”她佯装凶巴巴地问许成蹊,“你该不会包庇他把他放走了吧?”   许成蹊无奈地一摊手,揉揉她头:“他没过来。”   时浅蹙眉。   心里奇怪,祁扬这是未卜先知知道她想揍他,所以干脆连面也不露了吗?穷嘉又在搞什么,真骑了个乌龟过来啊?爬也能爬到了。   给俩人各自发了条微信,一个都没回,时浅只好暂时压制下想替好友打抱不平的心,和许成蹊回家。   江城这年的春天来得极快。   和煦的风吹过道路两旁钻出的嫩芽,生机勃勃地染满整个城市,黄昏落下温柔的光影,万家灯火的暖晕融入月色。   时浅牵着许成蹊的手,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到小区后,趴在他肩上,指挥着他上楼梯:“学长,我重不重?”   许成蹊摇头:“很轻,太瘦了。”   养了这么久,也没吃胖。   时浅笑嘻嘻地在他脸上亲了下:“你应该说很重呀。”   许成蹊不解。   “你把你的全世界都背在了身上,当然很重了呀。”时浅牌土味情话在长达六年的搁置后,再次上线。   许成蹊温柔笑了起来,配合地点点头,把他重得不要不要的全世界背回家。   厨房亮起柔和的光,星星点点的缠绵照亮城市一隅,汇入窗外遥远又平凡的,诸多人间烟火。   时浅靠着橱柜,等许成蹊给俩人做晚饭。   他切完一盘水果,极其自然地喂给她吃,时浅顺势捉住他手,在他指尖亲了下,眨眨眼:“学长,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许成蹊僵住。   呼吸和心跳同时剧烈,喉咙眼像堵上了棉花,想说他很早很早之前就想娶她,可他现在什么都还没有,更怕她没做好准备。   时浅猜出他的心思。   抱住他,小猫似的在他怀里轻蹭:“不用等到你赚很多很多钱,我能赚钱,我很早之前就想养你了呀,给我个养你的机会嘛。”   许成蹊眼睛泛了红。   低头吻上时浅,许久,哑着嗓子说:“好,我们明天就去买戒指。”   时浅笑着点头,手指不安分地撩开他衣服,覆上他腰间刻在相同位置,面积却远甚于她的印着她名字的纹身:“我饿了。”   许成蹊正要继续做饭,察觉某只不安分的小手一点点朝着更深处探去,眸光深了下来,关掉火,抱着小姑娘回房。   月色如水。   极致时,许成蹊在时浅额头印下一个虔诚的吻,从不擅长巧语的男人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凝视着她,把自己曾辜负却始终站在原地等他的女孩紧紧拥入怀中:“七七,我爱你。”   “我知道。”时浅用力回抱住他,露出甜甜的小梨涡,“我也爱你,很早很早之前,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你了。”   许成蹊眼睛愈红,低头封住她柔软的唇,炽烈燃烧的火焰在他周身劈开六年牢笼的荆棘,送他入从此朝暮相伴的恋人怀抱:“下辈子,换我先爱上你。”   一辈子很长,长到我即使耗尽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不够与你相爱,下辈子,请你等等我,换我来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