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抗原》 作者:杜渐   文案:   十八岁的明黎在整理书房的时候翻到了高中时的获奖证书,发现自己曾经写的一张小便条:「你是我在a波里想念的人。」   这句生物学里流传甚广的情话,承载了她年少时期所有的晦涩心事。   对于十五岁的明黎而言,生物竞赛不仅是为了加分,还是一条接近她心中那个高不可攀少年的路。   ...   抗原第一次进入机体时,需经一定的潜伏期才能产生抗体,且抗体产生的量不多,所以在体内维持的时间很短。   一开始霍昭以为,明黎不过是他漫长人生里的一次过敏。   -   “明知会一起沉沦,却还是忍不住靠近。”——抗原与抗体   “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自私的基因》   [冷静执着少女x天之骄子少年]   阅读指南:   *带一点生物竞赛的校园恋爱文!   *暗恋慢热风   *双C双初恋   一句话简介:暗恋成真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励志人生 成长 校园   主角:明黎 ┃ 配角:霍昭 ┃ 其它:老杨,温淑,孟盛之 ======== 第1章 入学 然后他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笑了一……   长礼新生开学这一天,江市下了一场大雨。   原定的开学典礼被取消,学生们不得不待在教室里自习。   “听说明天就要分班考。”   “真的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啊,我之前交学费路过教务处听到了。”   “我还以为会是军训完考呢!”   “你没看天气预报吗?未来三天都是大雨,估计趁着这个机会先把考试考了吧。”   教室里没有老师,学生们虽然规规矩矩坐着,但忍不住八卦之心,熟人之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是长礼一贯的做派,每届新生军训完都会重新进行一次分班考,这次考试不仅会考初中知识,还有少量部分会涉及高中知识,然后挑出最顶尖的一批学生成立A班。   “中考完都两个多月没学习了,也不知道会考成什么样。”   “反正之前能考七百多的那些人肯定能进咯!”   “全市第十的那个明黎是不是在咱们班?”不知道谁突然提了一句,空气凝结了一瞬。   突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坐在窗边一直转笔的少女顿了一下,圆珠笔从指间滑落掉到了地上。明黎不得不弯下腰去捡笔,心里叹了口气。   本来第十这个成绩,虽然是还不错,但也不至于被过多人记住,但中考明黎超常发挥,数学考了个满分,与全市第一的霍昭并列了个单科第一,而前两百的成绩会贴在长礼的宣传栏里,就在入教学楼的必经路口,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而全市第一的霍昭,他出名很早,江市十几所中学,每次联考后查成绩,第一永远是这两个字。   中考的时候明黎被分配到附中考试,曾经窥见过那位少年的真容。两人在同一个考场,明黎答题间偶然瞥到过他,那人就坐在第一排第一个,很漂亮的侧颜,微低着头从容不迫地在写题。   这届中考数学很难,明黎考得好也不过是因为附加题曾经听老杨课外讲过,当时觉得好玩就去研究了一下,歪打正着,中考出了个差不多的题型。   好在大家也没有谈论太久,教室里只剩下翻书刷题的声音。   明黎坐在窗边,桌上摊开的是本必刷题,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霍昭并没有分到这个临时班级,据说长礼分班是按成绩顺序排的,明黎现在的班级就是高一(10)班,这样看来,估计霍昭应该在一班吧。   第二天的考试如期而至,天气却突然放了个晴。连考了两天,走哪都能听到互相对答案的声音,这个时间高二高三还没开学,校园相对还算安静。   长礼做事效率快得惊人,据说试卷当天晚上就看完了,于是第二天一早入教学楼的时候,就看到了宣传栏上已经张贴好了前两百的成绩表。   宣告栏围了不少人,明黎远远地望了一眼,熟悉的名字还是遥不可及挂在第一,而她的名字和他隔了九个人,落在第十一名。   比上次低了一个名次,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中考完两个月在家明黎找老杨私下补了不少课,没有落下进度,高一的知识粗略学了点。   老杨是她的初中班主任,教数学,明黎也算是他半个得意门生了,中考成绩挂在向阳中学门口,老杨逢人就吹,“这可是我教出来的。”   得意门生明黎回临时班级收拾了一下课桌,下午就准备去A班报道。一系列动作惹得班上不少人注目,十班有两个人进了前五十,另一个是个男生,性格比较张扬,才五天就和不少人打成一片,这会正和几个男生拥抱分别。   相比而言,明黎这边就清净不少。她性格不是热情那类,又知道自己肯定会去A班,各种意义上,十班的人都没有结交的必要。   “嘿,明黎你好,我叫余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男生,朝明黎伸出了手,“我特佩服你来着,还以为叫这个名字的会是个男生。”   说完立即反应过来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他挠了挠头,补充道:“没有其他意思,单纯觉得数学好的大多数都是男生。”   眼见他越讲越离谱,周围的人都笑成一团。   “别说了别说了,余鑫你可把明黎得罪坏了哈哈哈。”   明黎不由也轻笑了一下,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你好,很高兴和你一起去A班。”   “加油啊!余鑫明黎,你们就是我们十班的骄傲!”哄笑间也不知道谁嚷了一嗓子,教室里一时响起不少祝福语。   “常回十班看看!”   尽管才相处了两三天,可少年时代的友情有时就是来得如此简单,热烈而真挚,明黎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心中微微流过一股暖流,于是她朝他们挥了挥手告别。   A班教室与平行班隔开,单独在图书馆二楼开了一间教室,往上一层是高二的A班,再往上一层,就是高三的了。而图书馆对面是科技楼,出图书馆往左边走一点就是学生宿舍。   这学习环境,可以说是得天独厚了。   午间时间过后A班基本人已经到齐,五十个人规规矩矩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负责领班的老师对着花名册一个个在点名。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我姓钟,单字晖,叫我钟老师就行了。”   “钟老师好!”   “话还没说完别打诨,”钟晖扬了扬手里的花名册示意众人安静,咳了一嗓子又继续说道:“相信大家都知道,能来到A班的都是佼佼者,但是,千万不要因为这次考试你们就放松警惕,要知道,来到A班,就意味着这样的考试,你们以后每个月都要经历一次,而退出前五十名的学生,就要被遣回原班级,让新晋的学生进来。”   “这就是残酷的事实,A班,给你们最好的待遇,也是最残酷的,在这里我最后问一次,有没有不能接受的,现在说出来还来得及回去,过了今天,你们就要准备好面对时刻都要紧张的学习氛围了。”   “有想要回去的吗!”钟晖深色严肃,底下的学生听完开始窃窃私语,过了一瞬也没有人回答,他这才收了册子,还算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现在我宣布,高一(A)班正式成立,我希望每次考试完,A班还是原来的A班,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不知谁带头高喊一句,点燃了剩下学生的热情,一时图书馆响起了起此彼伏的宣誓。   明黎喊完下意识地望向那个记忆里的少年,他穿着白衬衫站在人群之中,许是注意到了窥探的目光,转过头与明黎张望的视线交融。   然后他轻轻朝她点了点头,笑了一下。   -   没有座位表,明黎还是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她很喜欢这样明亮的地方,窗对面是平行班的教学楼,一个巨大的时钟挂在上面,每分每秒警示着进入教学楼的学生,而教学楼前面有几个花坛,里面种着月季与山茶花,正是盛放的季候,开得分外明艳。   明黎一直虚着的心这一刻仿佛才坠入实地。她来到了长礼中学,顺利进入了A班。   像梦中做过的无数次的梦一样。   坐到明黎旁边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明眸皓齿,放在人群里扎堆都能脱颖而出第一眼就会被人注视到那种。   而她的名字与性格和她的长相有点大相径庭,因为在才刚认识不到几分钟的时间里,这位女生已经自报家门就差没说完家里户口本了。   “我叫温淑,很高兴认识你喔~”她大大方方,笑得很明朗,“晚上换宿舍,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住欸,咱们班这次有十个女生,刚好有两个会被分到高三的宿舍里。”   明黎不是很明白,问她:“为什么会和高三的混住,学姐们会同意吗?”   “A班宿舍基本在一楼,一楼就八间宿舍,有一个大间是宿管阿姨的,高一高二高三各两间,一间只能住四个人,两个小间算一个大间带独立的卫浴这样子。”   她停下来想了想又继续说道:“据我所知一般高三的学姐都有家长去外面陪读,所以有一间高三的宿舍里面是高二学姐住的,正好差两个人。”   明黎了悟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她读初中时也是住宿,一间八个人上下床格外拥挤,没有独立的浴室,一层只有一个大澡堂,要想洗澡还要提前占位置,前几天住在临时班级分配的宿舍里也是八个人的宿舍,尽管带了卫浴,也是要提早不然就得排队,没想到A班宿舍都是豪华版。   只能说,成绩好有特权在长礼分外明显。   “那其他人会不会也这么想?”明黎问道。   温淑自来熟地挽住明黎胳膊,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说:“你放心,我们待会就去找老钟填表,抢占先机。我这可是内部消息,其他人不知道。”   “那谢谢了。”明黎真心实意道谢,与其和班级的女生相互磨合三年,不如一开始就和互不打扰的学姐们住到一起。   温淑是个行动派,一下课就拉着明黎风风火火往办公室走,进去的时候钟晖正打印着试卷答案,听到她们来意抽了张宿舍表给温淑,“你让宿管阿姨带你去拿钥匙就行。”   “谢谢钟老师。”温淑笑眯眯拿了纸唰唰写上自己名字,顺便还给明黎填上了,扯着明黎又风风火火回了班级。   “那其他人怎么分宿舍?我们班男生这么多住哪啊?”在走廊上明黎疑惑地问。   “其他人自然是先到先得,住下后往宿管阿姨要表格就是,至于男生,你没发现男生宿舍楼比女生多一栋吗?”温淑指了指左边远处的宿舍楼。   明黎确实没注意到,仔细看了才发现确实是这样。长礼重理轻文,只设立了准理科班的A班。   其实不单是长礼,好像整个社会都是这样,早些年一直说以后会取消分科,但一直说一直说,直到现在也没有取消。父母耳提面命一定要选理科,无数冠以“过来人”的长辈也以“经验之谈”告诉她,学理科才有前途,文科生不好找工作。   幸运的是,明黎理科成绩一直还算优秀。老杨常说她脑袋灵活,是个学理科的好料子。 第2章 军训 分完班接踵而来的是军训。长……   分完班接踵而来的是军训。   长礼每届军训都是请的江市国防大学的大学生,放水是不可能放水了。八月中正是酷暑的时候,操场上一时哀声载道,原本定下的开学典礼与军训完一起进行,到时候还要进行评比,简直就是折磨。   带领A班的是一位学长,常年的训练使他看起来格外严肃,一点也不像只比他们大几岁的样子。   七天军训,前三天体能训练,第四天开始列队,第五天要分出一些人去表演,第六天模拟阅兵,最后一天自然是矩阵表演和开学典礼了。   安排表发下来的时候,尽管学习再好也没用,该进行的还是要进行。A班难得全班显露出颓丧的气质,明黎也不例外,心里暗暗祈祷来一阵雨。   实在是太热了。   S省位处华国最南,江城又恰好在S省最南方,简直就是华国最接近赤道的地方。A班被分配到右边国旗附近的橡胶跑道上,炙热的太阳在头顶烤着还不算,滚烫的跑道还在脚下烘着,夹在中间的学生像是蒸笼里的包子。   “烤着烤着就熟了。”A班苦中作乐,彼此陌生的关系似乎被军训拉近了一些。   分班那天晚自习,钟晖用来进行了班干部的评选。   “我呢,比较开明,所以班干部就由你们自己竞选,如果最后没人上台我再钦点。”   底下一片私语,但一时没人上台,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没人的话我就瞎点了——”钟晖拉长音调,作势就要看花名册。   “老师我来!”   随着声源看去,只见余鑫腾地站起,手高高举过头顶,他侧着身子从座位上走出来站到讲台,带着一点不好意思般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大家好,我叫余鑫,来自实验中学,我来竞选体育委员。我喜欢打篮球,身高保密,反正肯定还会长!``````希望大家能够投我一票!”   余鑫说完底下不知谁带了个头,一阵掌声热烈想起。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人,陆陆续续便有同学站到讲台上了。   “我叫徐涛,之前一直在初中担任团委,所以现在我仍然想竞选一下团支书的职位,希望大家投我一票。”   “我叫曾志伟,想挑战一下纪律委员的职位,嗯,因为我性格比较内向,我觉得纪律委员就是一面镜子,照大家也照自己,希望以此能够在日常上规范自己,也规范咱们班的纪律!”   “......”   “同桌,我也去参加一下,你记得投我喔~”温淑说完就往讲台上去了,“大家好!我叫温淑,来自长礼附中,我呢,性格比较活泼,别看我叫温淑,但是我一点都不淑女哈哈哈。”   温淑刚说完这句,底下笑成一片,她丝毫不在意,又继续说:“我从小就学音乐,也很喜欢音乐,我觉得音乐是人类必不可少的一门学科,所以我想竞选一下咱们班的文娱委员,如果大家选我,我一定把咱们班的娱乐文化做到比别的班好!”   “好!”钟晖带头鼓了鼓掌,鼓励地看了一眼温淑,“温淑性格很大方啊,看来很自信。”   竞选到最后,没人去竞选班长的位置,想来也是比较正常,A班最主要的还是学习成绩,而班长需要负责的事情繁多,很难免会被分去一些精力,如果因此成绩退步,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钟晖问了三遍也没人再上台,有点无奈地说:“那好吧,既然没人,我就钦点霍昭同学作为A班的班长了,有没有人反对啊?”   “没有——”底下学生们起哄大声回答,作为全校第一,霍昭显然够格,众人也算是心服口服。   没等霍昭本人同意,钟晖一口敲定,直接不给他拒绝的机会:“那有请霍昭同学上台自我介绍一下,让大家熟悉一下你。”   余鑫就坐在霍昭旁边,听完用肩膀耸了耸他,周围的同学也跟着起哄,知道自己没法推却,霍昭带了一点无奈地笑意站起身走到讲台。   他拿着一根白色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少年字迹锋利有神,大气间带了点风骨,人如其名。   “大家好,我是霍昭,来自长礼附中,很高兴能担任A班班长一职,希望从此以后我们A班能共进退,在钟老师的带领下发奋学习,都考上大家心目中心仪的学校。”   明黎看向讲台上的少年,他穿着白衬衫,一只手搭在讲台上,一只手还拿着粉笔放在身侧,眼里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说出的话仿佛在背稿子一样官方,语气却是格外自信张扬。   “班长!班长!霍昭!霍昭!”余鑫坐在第一排,率先大喊出声,他这一嗓子像是瞬间点燃了A班的气氛,大家跟着呼喊出声。   钟晖等霍昭下去后这才拍了一下讲桌,慢慢开口:“班干部都选完了,这是由你们自己选的啊,虽然霍昭是我选的,但是看大家也是很满意的,我希望以后不会出现和班干部对着干的事情。明天开始军训,今天大家早点睡吧!”   “好~”   -   中学生的友谊来得简单,也许是一次竞选,也许是一次共同结伴吃饭。   军训完第一天,班上肉眼可见的就各有各的小圈子了。女生们俩俩成团,而男生们隐隐部分以霍昭为首,部分又围着余鑫。   余鑫那块气氛打得比较火热,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东西,时不时传来笑声。而霍昭那一块,几个学生埋头写着题,应该是遇到了不懂得地方,有时会有几个同学起身去问霍昭。   明黎看过去的时候霍昭正侧着头给一个同学讲题。   霍昭坐在她前两个位置的左边一位,正低着头在草稿纸上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了来问问题的同学,那位同学拿到草稿纸看了一会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着霍昭双手做了个佩服的动作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还挺热心的。   明黎漫不经心地想。   后面几天的晚自习用来放国防小知识,带教的教官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姓李。话不是很多,多数时间拿着手机在讲台上玩。   A班也没几个去看屏幕的,有的拿着练习题在写,有的在传递小纸条或和同桌说着话。   一而此刻温淑也拉着明黎在八卦。   “你知道吗,有人暗恋我们班长。”   “你为什么不好奇!”见明黎不理她,温淑假装握紧了小拳头,表情有种“你居然不跟我一起八卦,看错你了”的既视感。   “跟我没什么关系。”明黎解释道。   “八卦,是人的天性。”温淑不可置否,洋洋自得道:“我回班级的时候看到了,有人往霍昭位置里塞情书。不过这个我见得多了,我和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这场面,没个几千次也有几百次了吧。”   霍昭长得很好看。他皮肤白皙,五官棱角分明,身上有一股散漫的气息,而在目光看向你时又显得格外认真,随便往哪一站都是一条亮丽的风景线。明黎其实不是很会形容人,只能说霍昭身上有一股令人移不开的目光,就像那时考试不经意的一瞥一样,仿佛永远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很自信,也有自信的资本。   “正常吧。”明黎这样回答,想起之前霍昭朝她轻笑的那一幕,礼貌又疏离。   温淑听到这话盯了她半晌,噗嗤一声笑出来,好奇问道:“那你觉得霍昭怎么样?”   明黎看也没看她,继续往下做题,嘴里应付地回了一声:“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军训度过了最艰难的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开始练习正步齐步走,A班五十个人站了五排一排十个人。教官让他们每排成一组,在腿上绑绳子练习,一时操场上跌倒一大片,不是走得快了,就是走得慢了。   一人犯错,全组牵连。   好在磕磕绊绊没多久,下午训练的时候明显走得有模有样了。   中场休息的半小时里,女生们围坐一团互相捶腿,男生们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不时传来笑声。   “明黎——余鑫说他得罪过你,真的假的啊~”这话从男生那边传过来,一干人就往明黎这里看,气得余鑫一锤就往说话的男生身上锤,那男生作势往旁边的人身上一倒,一瞬间几个人倒成一团。   明黎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认认真真解释道:“没有的事。”然后原原本本将那天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了一下。   “其实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明黎是个男生哈哈,名字看着不太像女生的样子。”女生堆里几个人见明黎没有生气的样子,也笑着附和。   “看吧,肯定不止我一个。”余鑫听到颇为自豪,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霍昭,问道:“我觉得霍昭肯定也这么觉得,你说是吧班长。”   众人往霍昭看去,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挽了一下军训服的袖子,悠哉回道:“那我还真不一样,我早就知道明黎是女生了。”   “喔~”一众人拖长了音调阴阳怪气地起哄。   气氛实在太好,明黎忍不住笑了一下,解释着说:“我父母一个姓黎,一个姓明,然后我就叫明黎了。”   “我名字是我爷爷取得,说是五行缺金,所以得叫鑫。”余鑫在男生堆里回道,又扯着霍昭的衣服嚷嚷:“班长呢班长呢?”   坐在霍昭旁边的一个男生翻了个白眼,无语道:“班长不想理你。”   当然,更多的还是嫌热闹不够大,霍昭只好淡淡开口:“外公取的,我不是很明白。”   明黎突然察觉到霍昭好像心情突然变得不太好,少数几个心思比较细的也多少感受到了一点,于是气氛冷凝了一瞬,   但余鑫显然没反应过来,叭叭来了一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众人:“......”   兄弟,自己死吧,救不了你了。   大家意味深长地看着余鑫,他说完也反应过来不太好,但心直口快,这句话简直脱口而出,此刻怂怂地看着霍昭,一脸告饶。   明黎看着霍昭突然放松的表情,一时心里不由感叹余鑫傻人有傻福。   经过余鑫这一插科打诨,同学们就着关于名字的由来展开了讨论。   这样其实很方便记名字,A班十个女生明黎记全了,男生里比较有特点的名字也有了相关印象。   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晚上不再上自习,教官带着学生们在操场进行晚会。班上的人围着坐成了一个圈,教官在圆里。   “这么久了还没有什么集体娱乐活动,趁现在多多表现自己啊!”李教官扯着嗓子,就自己来了一段:“我呢,是江国防大学的大四学生,立志是保家卫国,平日里呢,就喜欢运动。”   他说完就趴下身子给大家表演了一段军体拳,气都不带喘的,只喝了口水说:“下面谁先来,自己上来别让我点兵啊!”   第一个上去的是余鑫。他笑的格外灿烂,声音洪亮:“那我第一个来,给大家表演一段跆拳道吧! ”   有了第一个带头,性格稍微外向一点的也开始毛遂自荐。   温淑在大家的起哄里当场唱了一首歌,暖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她声音清脆,婉转的歌喉在操场上传开,下面的人跟着调子轻哼打拍,场面一时温馨而美好。   下场的时候几个男生起哄喊了几句“女神”,温淑也大大方方回应了句谢谢。   “班长不来一个?”   灯光并不是特别亮,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大家跟着喊:“班长来一个,班长来一个!”   教官也拍了拍手,“班长,霍昭是吧,来一个!”   霍昭从人群里站起来,走到圈内,微微朝众人鞠了一躬,这才懒洋洋开口:“我没什么特长呀,成绩好算不算?”   说这话时他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围着的同学鄙夷地发出了一声:“噫。”   “要不现场给大家出个数学题吧!”霍昭接着说,众人摆了摆手纷纷告饶,表示放过他了。   谁要在这种情况下做题啊喂!   霍昭施施然回到位置坐下,隐隐看到徐涛给他比了大拇指:“真有你的班长。”   明黎坐在他身旁不远,似乎听到他低低笑了一声。   剩下的女生多数不好意思,温淑怂恿明黎上去,几个女生也眼巴巴地看着她,明黎无奈只能站了起来走到中央,说道:“大家好,我叫明黎,来自向阳中学,特长呢```”说到这里明黎顿了一下,她好像没什么特长,充斥在她十几年人生里的只有学习,但也就一瞬,她目光状若无意地望了一眼霍昭,接下那没说完的半句继续道:“特长也是学习,不过比我们班长肯定差点,虽然不至于给大家出数学题,我就给大家表演一个背圆周率吧!”   “3.14159 26535 89793 23846 26433 83279``````”   明黎声音干净沉静,底下的同学有些夸张地捂住耳朵,嗷嗷直叫:“放过我们吧明黎大学霸!”   成绩好的女生,在学校里总是受欢迎的,更何况这个女生长得也很漂亮。   与温淑的明艳张扬不同,明黎的漂亮,似乎在于一种安静。   也许是常年浸在书堆里的缘故,她身上带了一点书卷气,淡淡的。一头过肩的黑直长发,戴着半框金丝边的眼镜,掩去了锐利的眼神,化开成一种乖巧。   活脱脱的一幅好学生装扮。   明黎收住声,朝他们点了点头坐回温淑旁边,自然也收获了一众掌声,受此鼓舞,几个性格还算外向的女生也上台表演了几个节目,男生们非常给面子得卖力鼓着掌。   A班这才有一点凝聚在一起的意味。   前几日来自各班组成一个班级,然后是忙忙碌碌的军姿体能训练,晚自习又不准大声喧哗,同学之间联系不深,多数只和自己熟悉的人玩。   这一次晚会,将他们联合起来,多少有了点归属感。   噢,名字对上了脸庞,原来谁谁谁是谁谁谁,原来我们是一个班的。   后半场基本是教官在教□□,男生们扯开喉咙在唱,女生们不好意思但也没有不开口,跟着调子唱着。   学生之间相互攀比,操场上一家赛过一家,教官间互相吹嘘自己带的班级。   谁的歌声更大声,谁就赢了。   后果就是第六天模拟阅兵的时候,面对领导扯不出嗓子了。   唱国歌的时候气势全无,被校领导骂的狗血淋头,各班偃着脑袋生怕被注意到从而被点名。   整个上午都在练习出入场顺序,又模拟了一遍阅兵要表演的矩阵变换。下午放着学生去整理内务,晚饭时间得由老师们检查,不合格的不仅要重搞还要负责操场卫生。   明黎和温淑的宿舍暂时只有她们两个人,另外两个学姐还没开学,自然不能动她们的东西,因此也免去被检查,不过两人也不是惫懒的性格,还是把桌子窗户等擦了一遍。   A班宿舍四个床,床对面一排四个桌子,桌子上还贴心地放了桌灯,不仅如此,宿舍里还带了空调。豪华得简直就不像个高中宿舍。   明黎觉得很满意,考来长礼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其实早在填志愿之前,树人中学和市一中就有人提前来找过她,希望她能去他们的学校,并予以学杂费全免和奖学金的承诺。   明黎婉言拒绝了。   江市排名的几所高中里,长礼拔尖冠在第一,树人和市一中分庭抗礼,稍次的明黎也没有考虑过。不可否认,在听到免学杂费的时候明黎心动过,但也就一瞬,能去最好的学校当然去最好的,尽管树人和一中也并不差。   至于有时在心底微不可察飞掠过的一些想法,来不及捕捉,来不及深想。 第3章 升旗 排名在前面的高中一般都会附带一……   排名在前面的高中一般都会附带一个初中甚至小学连在一起。长礼中学顶尖的高中,名下还带了长礼附中,里面包含了初中和小学。   附中离长礼中学很近,走路不过十几分钟的距离。   这样的连带关系,多数是学校为了培养自己的学生而建立的。长礼附中的学生若是不出意外,都会选择去长礼中学。   而事实也是如此,每届长礼中学的学生,长附基本占了半数还多。   长礼的老师闲的时候,甚至会去长附代课教学。   这些都是老杨告诉明黎的。   明黎初一的时候,老杨曾经有一次升职的机会——调去长附教书。   明黎记得那天是周五,老杨没来上课,几个同学表示很担心,最后由班长明黎代表他们去他家探望一下。   老杨全名杨铭诚,三十多岁,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住在江川镇明路巷45号。   明黎到他家的时候门紧紧闭着,她没有手机,只能敲了隔壁户阿姨的门,隔壁阿姨见过她很多次,知道她来意后告诉杨老师去市里了。   “他一老早就去市里嘞,干什么不知道,不过俺猜是他调去市里的通知下来咯。”阿姨这样说。   其实早在此之前,明黎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什么。去交作业时办公室里几个老师调侃的语气,老杨近几日莫名的好心情,好像一瞬间都找到了答案。   老杨教书很有自己的一套,哪怕是对明黎青眼有加,也从不偏袒。对待所谓“差生”所谓“优等生”都是一个态度,平时没什么架子,作为班主任真是尽心尽力,所以就算是班上最调皮的男生,见到了老杨也会乖巧地站直喊一声杨老师。   这样的老杨能升职实在是情理之中。   但还是很难过。   明黎就那样提着同学凑钱买的水果蹲在老杨家门口等了一下午。   太阳从正中慢慢移到西边,偶尔路过的叔叔阿姨见到她热情地打招呼然后又离开,明黎看着表盘从十二点缓缓挪啊挪到六点。   她拿着笔把之前不会做的数学题,演算了一遍又一遍。   老杨回来的时候看到她都愣了一下。   明黎也清楚地记得那天老杨穿着崭新的西装,和平日里的他完全不同。老杨剃了胡子,剪了头发,还擦了皮鞋,可能是往市里回来的路上鞋子沾了泥水,半干不干的黄泥巴粘在黝黑的皮鞋上分外明显。   老杨什么也没说,招呼她进去坐,然后向往常她去他家一样,下厨做了晚饭,也没问她水果哪来的,从中拿了个苹果洗干净给她塞手里了,让她早点回去。   周一的时候老杨来上课了,同学们笑着跟他打招呼。   那时明黎懵懵懂懂,再大一点才明白老杨为了他们放弃了什么,很多想说的话见到老杨的时候怎么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老杨,笑得坦然毫不在意似的:“我又没孩子,在哪都一样。”   其实很不一样。明黎望着偌大的长礼中学,又想起中考时提前去熟悉考场的时候,长附也很大,比向阳大很多,她找了很久,才找到要去的考场。   -   最后一天终于不再站军姿,上午八点准时在操场集合,广播里播放着进行曲,学生们规规矩矩整整齐齐地站在操场里。   校领导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无人机在操场上盘旋着。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大家上午好!今天,我们终于迎来了长礼14级的新生,在这里,我表示强烈的欢迎···我正式宣布,长礼中学14级开学典礼,现在开始!”校长说完最后一句,播音组操控起音乐,底下的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鼓掌。   “好无聊,该死的□□。”温淑站在明黎身前,低声嘀咕着。   好在老师们都在前面,没有听到。   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校领导们才相继发完言,最后由教导主任拿着麦克风发令让学生坐下。   “操,这草坪简直烧屁股来的。”人群里几个人低声骂了几句。   这时不像开始不能说话,但也不能太大声,温淑交叉着腿坐在明黎前方,回过头和明黎抱怨,“学校都喜欢搞这些有的没的。”   “适当的形、式、主、义是必要的。”明黎如实回答。   温淑撅了噘嘴,回道:“你好没意思。”   明黎微微叹了口气,如实说又不能让这位大小姐开心,违心说自己又不舒服。   那咋办嘛,她还是挑了个折中的说法呢。   温淑性格很活泼,明黎的朋友里鲜少有这样热烈的性子,尽管能被明黎称为朋友的其实也没几个。   不管什么时间,温淑总是能缠着她说话,她思维跳跃,想到什么说什么,明黎不回答也没关系,隔了一会又找明黎说话,丝毫不介意她的冷淡。   明黎已经渐渐熟悉温淑的话痨属性了,渐渐相处下来她发现温淑其实很好哄,有点像小妹妹,天真又可爱。   校领导讲完话就是学生代表发言,毋庸置疑名额早就定了霍昭。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西装,打着领带站在主席台左边上的主持人发言处,戴着耳麦,少年镇定清澈的声音透过广播传开。   霍昭咬字很标准,发音像明黎听的普通话教学磁带。   刚从常市转来江川的时候明黎还能自吹一下自己的普通话,后面长期生活下来被江川的调调带偏了一点,向阳的老师讲课又是方言,讲话间平翘不分,前后鼻音老搞混,明黎不得不买了几卷磁带跟着录音机练了好几年才纠正过来。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霍昭并没有拿稿纸,不知道是提前背了稿子还是对此早就驾轻就熟,说完最后一句朝台下微微鞠了一躬。   气氛被点燃得很热烈,底下的学生们用力地鼓掌。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霍昭人气很高。   温淑对此不屑一顾,说话间带着一丝熟稔:“他这人老会装了。别看他讲台上这样正儿八经,私底下谁都懒得搭理。”   太阳很大,轮到A班上去表演的时间还很久,明黎没有带单词本,一时有点没事做,听到温淑这样说,不由问道:“你和他很熟吗?”   温淑朝着明黎挪近了一点,眼里满满的倾诉欲,“这你就问对人了,我家和他家挨一起的,小时候家长就老拉着我们对比,这个你明白吧。”   温淑表现得很夸张,就差没翻白眼了,语气很气愤。   明黎轻笑了一声,“明白,霍昭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小孩。”“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然后嘞每次我就很无语啦。我最烦这人了,搞得我也不得不发奋点学习。”温淑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不过我高二应该会走专业生的路,我很喜欢唱歌。”   确实。明黎在心里应了一句,她看得出来,温淑在唱歌的时候,眼里神采奕奕。   “那你加油。”   “我想去维也纳学音乐,你呢?”温淑撑着下巴看着明黎问道。   其实关于去哪里上大学,明黎好像真的没有想过。   未来要做什么?读书有什么用?这些问题她都没有想过。一开始读书是因为年纪到了要上学,上了学父母说要好好读书,于是她好好读书,后来觉得读书好像也不是很难,就这样一直保持着前列的成绩。   有时也飘过一些细碎的想法,觉得读书是为了不让父母失望,有时是因为老杨总挂在嘴边的“读书是为了你们自己”,又或者有时是街里邻间的叔叔阿姨们口中常念叨的“读书才有出路”。   也可能是有时,她会生出一些想要逃离江川的心思,而只有好好读书,考很好的成绩,才能去往外面的世界。   “清大吧。”明黎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反正想着先把目标定到最好的学校,能不能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肯定可以,你成绩这么好。”温淑笑着回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惊叹了一下又朝明黎说道:“说出来还有点巧,霍昭以前也说想去清大。”   明黎很准确地抓住了温淑话里的字眼,像是随意地顺口问道:“那现在呢?”   温淑摇了摇头:“不知道哎,或许出国?我没问过他。”   “国外是比国内好很多。”明黎看了一眼坐在前方的少年,尽管大家都是这样坐着,部分人交头接耳说着话,他却背脊挺直,姿势端正,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   轮到A班上台的时候底下掌声分外热烈,余鑫作为体育委员站在最前方领队,7x7的方队由高至矮,霍昭站在第一排最左侧,手上还拿了柄小国旗。   A班作为最后一个上台的班级,表演完就是集体国歌敬礼。   而这一届的升旗代表,恰恰又是霍昭与明黎。   明黎突然觉得有点紧张。   虽然在向阳也总是作为年级代表讲话亦或是升旗,但向阳一个年级才一个班啊!抬眼望去操场上这十多个班级,人头攒动,粗略算来一千多学生。   尽管之前钟老师就给她打了招呼,但此刻真正要上场了明黎才觉得很有压力。   她朝霍昭望去,对方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样子。   A班位置就在国旗边上,明黎不可能临阵脱逃,硬着头皮和霍昭一起站在了国旗杆下面,伸出手抓住了国旗,霍昭低着头去解绳子,就在这一瞬间,她听到身边的少年似乎笑了一声。   “别怕,就当扔石子一样把它扬出去就行。” 第4章 小假 明黎当然还是没有像霍昭说的那样……   明黎当然还是没有像霍昭说的那样将国旗像扔石子一样扔出去。   国歌响起的时候正好吹了一阵风,明黎借势将国旗抛了出去。鲜红的国旗顺着风飘摇在空中,随着霍昭扯着丝线一点点上升,太阳光线太过灼热刺眼,明黎微微眯着眼。   趁着所有人都注视国旗的时候,她轻轻地缓缓地吐出一直憋着的一口气。   少年说的话仿佛还在耳畔,燥热的夏风也比不过那语气里令人耳红的温度。   国歌声很大,但明黎觉得周遭仿佛很安静,她只听到自己超出平时的心跳,扑通扑通,一声强过一声。   其实不仅在联考成绩单上,明黎也在老杨的口中,无数次听过霍昭这个名字。   那时仅仅只是一个概念,成绩很好的一个男生。   向阳这一届考进长礼有三名学生,往届最高也就两个人。这事被王校长作为噱头给他们三拍了照挂在宣传栏里做招牌。   毕业典礼那天也是下了一场雨,明黎从王校长拿了录取通知书后就去了老杨家里,他正穿着围裙在做饭,看到明黎来招呼了一句:“坐会,煮了你的饭。”   老杨家里很多奖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积攒的。明黎帮忙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桌子,看到了上面摆着的中考成绩单。   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还是挂在第一位。   向阳其实不参与江市中学的联考,但每次考完,老杨总会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江市其他中学的成绩单,十几页打印出来,拿来对比向阳。   嘴里常常念叨的就是霍昭的名字。   “这个孩子是真聪明。”老杨在厨房炒菜,肉香混着辣椒从里面飘出来,“这次还是全市第一,真不知道脑子怎么长得,明黎你得好好学学,人家物理比你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明黎看了眼那人的满分物理,又看了看自己的95分,心想,五分也叫“不是一星半点?”   “他聪明你去教他呗。”明黎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   老杨端着辣椒炒肉从厨房出来,稳当当地将菜放到饭桌上,语气带了点小骄傲似的说道:“那我以前还真教过。”   关于老杨什么时候来的向阳,他过去是什么样,明黎完全不清楚。   这话说出来老杨像个有故事的人,她本想问一句,但对方显然不想多谈的样子,明黎只能收回了自己的好奇心。   所以来到长礼又和霍昭成为了一个班的学生,明黎心里有点微妙的感觉。   等下次回家就能向老杨吹嘘了,她这样想。   长礼强制高一住校,哪怕你家就在学校隔壁,温淑也是这个原因不得不住宿舍。   学校一个月放一次假,平常周六日补课。   军训结束了,开学典礼也结束了。   明天开学,高二高三的学姐学长即将返校。   一切都即将步入正轨。   匆忙的时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短暂地缓和下来。   和明黎一起考入长礼的另外两名学生,一名是她姑姑的女儿陈子怡,另外一名就是隔壁周叔的儿子周文律。   时间太赶,来到学校后他们也没有联系,姑姑托自己照顾好陈子怡,她也还没去看望过。   来学校前一天,黎蓉拉着陈子怡和她买了许多新的生活用品,小镇人不多,都知道他们考上了长礼,半卖半送的往家里塞了不少东西。   周叔借了辆面包车,帮他们载着行李箱,送三人到长礼门口,只说了句好好读书又急急忙忙赶回去。   于是军训完后的放假时间,明黎去看了一下分班表,找到了陈子怡所在的十二班,打算和她打个招呼。   “你找陈子怡呀,她好像和她宿舍的一起出去买东西啦~”十二班的同学认真地回答,明黎扑了个空,向人说了句谢谢。她这才想起来,今天过后长礼就要全日制封闭式管理了,出校门必须要通行证或者请假条才能出去。想到这里她往宿舍走的路线一拐,也出校门去了。   长礼校门口就是长礼书店,据温淑大小姐这几日“密报”所言,书店就是几个长礼老师合伙开的,去买书的时候还能问卖书的老师什么辅助书最好。   书店里辅助书很多,架子上摆了好几排。种类很全,叫得上名的基本在这,什么王后雄,经典的五三,全真模拟,题霸等等等等。   明黎挑了数理化生的高考必刷题,又买了套全真试卷。   结账的时候卖书的老师看了她眼,笑呵呵的和她打招呼:“小姑娘高一就写这些,看来成绩肯定很不错。”打完折一共一百三十七块六毛五,好心的老师直接算了她一百三十五块钱。   明黎说了声谢谢老师。   长礼课表安排得很满,早上六点半自习,晚上九点半下第三节 晚自习,而A班又多一节半小时的自习,十点才下课,好在A班没有十一点熄灯的规矩。   宿舍里的高二学姐已经返校,两人对明黎和温淑表示了欢迎,并主动朝两人说如果有学业上的困难,也可以找她们请教,不过隔壁住的是高三的学姐,洗漱尽量让她们先,以及晚上不要弄出太大声响。   这对明黎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与学姐们约法三章以后敲定了温淑代为宿舍长。   理由是高一时间还算多,温淑性格外向又比较会说话,这样以后有什么需要寝室长出面的地方,也不用太过担忧。   日子就这样又被开启了快进键,急急忙忙地赶着路。   开学不到一周,明黎就充分感受到了长礼的魔鬼式教育。   老师讲课用多媒体,基本不划重点,讲课语速很快,屏幕过了就是过了,基本不会返回来再讲,生地会考后没有再接触的生物地理现在也重新加回课表,尽管A班是准理科班,但文科科目老师也抓的很严格,按政治老师的话就是“要全面发展”。   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多,每天课间十分钟,遇到不拖堂的老师还好,还能在课间赶赶作业,遇到拖堂的英语老师简直叫苦不迭,又不能当着英语老师面说,英语老师姓朱,于是背地里大家给英语老师取了个外号——“拖堂猪”,也算是苦中作乐了。   做不完的作业只能带到宿舍写,毕竟第二天早自习要交作业,明黎和温淑通常写到晚上一点多,高二的学姐对此表示司空见惯,有时还会烧了热水给两人煮一杯速溶咖啡。   宿舍四个人越过了年龄与年级,在某些时间段达成了过命的写作业友情。   “只能说,痛苦,十分痛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周四下午,明黎跑到了学校的电话亭,刷着校园卡与老杨通电话,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吐槽了十几分钟。   老杨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能明显听到他应该笑的很开怀。   “你以为高中什么样?”老杨吸了口气,可能是在抽烟,敷衍地劝导说:“没事,老师相信你。”   电话亭里人很多,大多数是刚入学的高一学生,十几个电话位置女生占了半数还多,有几个打着电话说着说着就哭了。   明黎觉得鼻子有点酸,装作若无其事回道:“那我肯定行,我就是向你吐槽吐槽罢了。而且老杨我告诉你啊,我分到了A班,你猜A班还有谁在?”   电话那边的老杨笑了笑,弹了一下夹在指间快熄灭的烟,目光眺望远处,不知焦点落在哪里,左手拿着手机,夸张地回她:“那咱明黎有大出息了,让俺老杨猜猜,是不是霍昭那小子也在啊。”   “呵,您就光惦记这位了,也不见您多夸夸我。”明黎被老杨这夸张的语气一打岔,心里的酸涩少了大半,带了点无语的口气,隔着电话冷哼了一声。   老杨那边半天没回话,她安静地等了一分钟,似乎是谁喊了一声他,老杨的声音由近及远,过了一会才重新回到耳边。   “不用夸,老师相信你。”与开始的漫不经心相比,这次显然更加真诚。   明黎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闷闷道:“那下次回来我想吃老师做的饭,要用你厨房桌上那瓶腌的酸豆角炒肉。”   老杨说好,然后说下午有课先挂了,让她好好学习,照顾好身体。   明黎听着电话里“嘟”的一声,那句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老杨挂了电话。   然后明黎轻轻对着空气回应了一声:“好。”   -   走出电话亭,明黎靠在门口站了一会,广播里正在放歌,也许这一届播音员是许松的爱好者,听着广播里切来切去几首都是那个调调。   长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周四下午大扫除,学生上完第七节 课以后开始搞卫生,并不安排第八节课,然后晚上正常上自习课。   家就在附近的学生可以去和老师拿请假条回家,而其他学生可以放小半天假,如果不用打扫卫生的话。   和老杨打完电话明黎不知道去做什么,教室里有同学在打扫卫生,进去写作业显然不太合适,从教室带了本物理作业就往小花园去,她记得那里有几个石桌,还有石凳。   长礼很大,科技楼前有一坐小花园,最中央是一座喷泉,水中央是长礼的校徽一样的建筑,靠围墙的边上有一条小径,两边摆了不少名人的雕像柱,围墙边种了一些香樟树,同学们开玩笑的时候拿这里调侃称之为“小树林”。   明黎夹着作业绕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霍昭坐在不远处,半人高丛生的万年青将石桌围绕着,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铺垫在她脚下。   明黎脚步一顿,而坐着的人若有所感,霍昭在小树林中抬起头,遥遥地看了过来。 第5章 食堂 进还是退?进吧,似乎还没那……   进还是退?   进吧,似乎还没那么熟,退吧,总觉得有点意味不明的心虚。   明黎一时僵住。   而坐着的人恍然若觉明黎的纠结,朝着她点头示意:“你也来这里写作业吗?”   行吧,对方已经替她做了决定,再找借口走好像有点不太好。明黎迈着步子坐到了霍昭对面,少年打完招呼又低着头在写作业,明黎也摊开了作业强迫自己不要分神。   坐到一起了凑近了才发现对方也在写物理,有点巧,明黎心里这样想。   霍昭写题间抬眼看了一眼她拿的书,笑了笑:“还挺巧的。”   “没办法,谁叫班主任教物理。”明黎下意识咬了咬笔尖,然后低着头开始写题。   A班教学速度很快,才开学的第四天,物理已经教完了第三章 ,昨天刚做探究加速度与力、质量的关系的实验,老师布置的作业是自己预习第四章。   牛顿运动定律。   其实这个在初中就已经学过一点,明黎看得有点走神。   “你加速度算错了。”   冷不丁的坐在对面的人开口说了句话,明黎抬头看着他,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写的题。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黎内心很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   偏偏他还继续补充了一句:“不是故意看到的,刚好在算这个题,看到你答案不一样,然后我又算了一下。”   “。”明黎木着脸划掉了自己的演算步骤,霍昭把自己草稿纸转了个方向,正对着她。   不像女生那种娟秀,霍昭的字笔锋凌厉,和人似乎有点不太相同。   他仿佛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平时不端架子,同学有问题问他也不藏着掖着,尽心给人解答,分配任务管理班级的时候又条理有方。   没见过他发脾气,似乎是很温和的一个人。   霍昭的思路很清晰,逻辑性很强。明黎不得不承认老杨说的那句这人是真聪明。   “谢谢。”明黎道谢道得真心实意,然后将草稿本递了回去。   两人没有再说话,燥热的夏风中一时只传来笔尖与纸张之间摩擦着的声音。   江市九月的下午依旧很热,只是不如正午那般炙热,小花园里树比较多,挡了不少光线,日光斜照,斑驳的光影映在两人的书页上。广播里还在放着不知名的歌,一墙之隔的校外是一条商业街,正是饭点,偶有小贩扯着低廉的喇叭在叫卖。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度过,部分外出的学生已经返校,就擦着他们外面那条小径走过。   霍昭看着面前低着头写作业的少女,思绪渐渐有些放空。   军训那个下午他说的是实话,早在中考那天,他就知道了明黎是个女生。   中考考场名单会在教室门上张贴一份,姓名考号以及学生的学校,以防同名同姓走错考场。霍昭所在的考场,一大串名字后跟着的学校不是长附的就是树人实验一中等等,唯独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向阳中学杀破重围,占据在第十三的位置。   明黎,黎明。很有意思的名字,不可否认,霍昭当时还是留意了一下的,考场顺序按Z字型排序,一竖排七个人,发试卷的时候,他回过头就无可避免地看到了坐在他左下方的明黎。   居然是个女生。   当时霍昭不过是小小意外了一下,这位明黎像是一匹黑马,突然出现他的不可知范围里,考完后他还特意查了一下向阳中学是什么学校,得到的答案不过是江市城西外小镇上一所不太出名的中学,之前没出现在江市排名表上也只是因为对方不参与联考。   霍昭没放在心上,直到中考成绩出来那天。   满分120的数学,附加题20分,霍昭对自己能拿满分这件事是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是开学那天张贴的成绩表,明黎的名字挂在第十,数学那一栏明晃晃的标着140。   哦豁。   长礼中学的贴吧随即也炸开了锅,匿名的帖子开了一个又一个,纷纷表示对这位能与霍大学神数学并列第一的人十分好奇。   也不知道她本人知不知道。   霍昭懒洋洋地收了作业,看了一眼面前咬着笔尖的少女,语气随意地问道:“到饭点了,一起去吃饭吗?”   明黎觉得她被这太阳晒得有点晕,耳边都出现幻听了。   她晃了晃神,而霍昭已经在她面前站起身,没有走,仿佛是在等她。   这一瞬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但其实回过神不过也就一瞬。   明黎愣了一下,抿了抿唇,回应的声音有点干巴巴的,“可以。”   -   她出神地跟着霍昭走着,直到到了一处陌生的食堂,明黎也没反思过来自己为什么就轻飘飘答应了。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霍昭主动解释道:“这是教师食堂,我爸是生物老师。”   上课前那位老师只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姓霍,明黎当时没有将他们联系起来,没想到霍老师居然就是霍昭的父亲。   “我上次在霍老师那里买书。”明黎想了想,斟酌着说:“霍老师人很好,还便宜了我几块钱书费。”   霍昭端着盘子对着打菜的窗口,似乎是笑了一下,背对着她说:“我知道,我爸那天晚上和我说卖书遇到个高一买习题就很有针对性的女同学,结果发现第二天成了他的学生。”   明黎坐在饭桌旁看他熟稔地向阿姨们打了个招呼,然后端着两份饭菜坐在了她对面。   他推过一份饭菜给明黎,拿了张纸微微低着头认真地擦着筷子,一边对着她说:“不知道你有没有不吃的,就按我的口味给你打了。”   明黎摇了摇头,咬了一下筷子:“我不挑食。”   与学生食堂的饭菜不同,教师食堂的口味显然更佳。长礼食堂其实比向阳好很多,向阳只有一个大食堂,做饭的阿姨老喜欢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堆到一起,然后一锅炖成大杂烩。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高和向阳食堂阿姨脱不了关系。   不知谁先传的消息,两人一起回到教室的时候引起A班一阵轰动,同学们搁下笔纷纷看向两人,有几个甚至捂着嘴在偷笑。   “瞎起哄什么呢。”钟晖来到教室上晚自习的时候还没有看热闹的人还没有散去,好奇地问了一句。   “报告老师,我们发现班长偷偷带着明黎去教师食堂开小灶!”余鑫夸张地站起来,甚至还朝钟晖敬了个礼,教室里一时欢声笑语一片。   这动作惹得钟晖哭笑不得,拍了拍余鑫的肩膀说:“知道了余同学,好了大家别闹了,安静一下,现在我来宣布一件事情。”   大家听到这里瞬间安静下来。   “明天第一节 语文课与第四节生物课对调一下,霍老师要进行一次公开课,然后会有校领导和其他班老师来听课。”钟晖敲了敲黑板,加大音量说:“都给我打起精神,明天上课好好表现一下哈,这可是A班第一堂公开课,监控是开着的,别做其他小动作。”   钟老师说完底下几个学生哀嚎一片,而温淑转过头,眼里亮晶晶的,朝着明黎问道:“你和霍昭咋一起吃饭去了?”   ......   明黎沉默了。   而温淑还在锲而不舍地追问,被她骚扰得不耐烦了,于是明黎简单地说了一下在小花园遇到霍昭,并单纯的和他吃了一顿饭这件事情。   温淑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明黎:“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明黎不知所以然,心里觉得一阵莫名其妙,而刚才追问的人只自己偷着笑转回去做作业了,她咽下想问的话,只好又埋下头继续写题,   霍老师讲课的习惯在长礼其实是个例外。   现在的老师基本都用多媒体备课,讲课自己坐讲台上,液晶电脑一幕幕放映过去,简单又方便。   但霍老师不是,他虽然也用多媒体,但总会把一些知识点边讲边写,四个可滑动黑板经常被他写得满满的。   可能生物偏背的东西要多一点。   明黎记笔记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有些人喜欢用笔记本记笔记,明黎却喜欢直接在书上记着,这样方便她翻书的时候加深记忆。在要记的知识点旁,画一份结构图,把一些比较重要的点串联起来。   这些办法是老杨教给她的。老杨总说看不懂的时候就去多翻书,书里虽然不会有答案,但肯定有思路,久而久之,明黎也就养成了这个习惯。   霍老师与其他老师相比相对年轻,比老杨应该大不了多少,讲课幽默又有风趣,在老师们的一众外号里,霍老师被喊作“男神”。   A班气氛比平时要热烈一点,霍老师问问题的时候,同学们争先恐后地举起手回答,监控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开着,没有人去回头看坐在后排的老师。   下课了才看到有个老师摆了三脚架,还录了像。   老师们搬着凳子走完了班上才响起讨论的声音。   紧绷的气氛在第二节 物理课的时候已经散去,上课前钟老师还满意地夸奖了一下同学们。   温淑在底下小声嘟囔:“这下老钟肯定拿了不少奖金。”   明黎有点惊讶,问她:“公开课和奖金有什么关系?”   “老师开一节公开课能拿不少钱的,具体多少我不知道,不过咱班表现挺好的,估计在期末教师评比上咱班主任应该能加点分。”温淑解释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明黎明白了,突然又想起向阳中学,里面能买起车的老师没几个,老杨来上课都是踩着他的两轮自行车,下雨就只能打伞走到学校,经常到教室时裤脚都是湿的。   而明黎偶然路过体育馆旁的停车场,里面停满了教师们的小轿车。   明黎转过头望着窗外,天朗气清,教学楼的时钟缓缓爬过十点,对面住着的学生们正低着头在学习,而教室里钟老师正在讲课。   “......除非有外力施加,物体的运动速度不会改变。” 第6章 考试 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到力时,总保持……   一切物体在没有受到力时,总保持静止状态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   但这一说法被后来的人们证明为谬论,因为没有不受力的物体,所以课本上是这样描述牛顿第一定律的:“一切物体总保持静止状态或匀速直线运动状态,除非作用在它上面的力迫使它改变这种状态。”   钟老师拿着实验器材在讲台上演示,小木车从高处滑行下来然后停止。   “摩擦力。”   A班学习氛围很好,上课不会有人讲与课题无关的小话,也不会有捣乱的学生,课间时间都是赶作业的声音,就算有人问题,声音都会压得很低。   和向阳大相径庭。   明黎不能阻止自己拿着长礼与向阳对比,因为目前在她生命里只出现过这两所学校。   九年义务教育,其实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上完。明黎记忆里的江川,就有和她同辈的孩子已经出去打工。   班上原本六十个人,到初三的时候只剩下四十多个。   每送走一个,老杨就会叹一口气。   而现在明黎坐在长礼的教室里,也缓缓地,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明黎,可以借一下你的生物笔记吗?我上节课太紧张了没记多少。”坐在前面的女生叫杨蕾,说话轻声细语的。   因为和老杨一个姓,明黎对她印象还算深刻。   “你等下。”明黎从课桌里抽出生物书递给了杨蕾,然后翻开书指了一下自己做笔记的地方,说:“我把记忆点归纳了一下,这是知识结构图,你可以不按我的抄。”   杨蕾看到明黎生物书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一下,“你这个办法好像蛮好的啊,比我笼统地记好像要简洁一点。”   能来A班的在智商上肯定没什么问题,杨蕾虽然成绩在班上靠后,但毕竟也是在全校名列前茅的。明黎的笔记她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真心地朝明黎说了声谢谢。   周围好奇的人也过来看了一眼,温淑被他们围在边上,干脆腾出了位置给他们看。   明黎的学习方法一时在班上传开来,不过原本这就不是什么罕见的习惯,每个人自己的学习方式不同,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至于参考到的别人的办法,怎么取其精华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比如霍昭,很少去记笔记。   他的学习方式和明黎有点类似。也是直接在书上记一些重点,不过较之明黎,还要更加简洁点,部分重点地方划了红线,然后拿红笔就在旁边标注。   明黎看到霍昭的书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不是学霸,而是学神了。   因为书上不仅有老师上课划的重点,还有一些课外辅助书里的延伸,工工整整被霍昭标注在书上加粗字旁。   明黎没有买辅助书。老杨告诉她辅助书是有用,但是更有用的是做题,因为很多时候看一遍书肯定不如做三道题有用,三道没用就三百道。   所以明黎很会考试。   会考试是什么概念呢?   就是明黎很会押题。她基本能猜到书里什么重点是要考的,考试范围在哪里,会出什么题型,什么题会被当做压轴题。   甚至于难度在什么范围里,明黎很大程度上都能猜准。   “但你这样也不太好,会考试只能说你是应试教育的成功者,而且成绩好的都会押题啊。”记忆里老杨抓了把缭乱的头发,声音比平时沉闷许多,“学习呢,应该最主要的还是兴趣。兴趣才是最好的老师,初中学的知识太浅了,所以没什么,但是你以后要想走得更远,光会考试肯定不行的。”   “像我之前教你的勾股定理,我是先让你自己证明了,才告诉你这个公式的。”   “你得学会先自己推论,然后得出结论,而不是你在学的时候,先记住公式再随它推导。”   明黎其实不是很明白老杨说的话,但此刻看到霍昭书上的笔记,突然明白了一些。   霍昭就是那种会读书的人。   上课铃响起,霍昭的书还在自己这里,对方没有回头要催的意思。开始只是杨蕾拿着她的书在抄,结果不知道谁拿了霍昭的书进行对比,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在了明黎手里。   要不下课再还?化学老师已经走上讲台,还没上课就传书好像也不太好的样子,还是生物书。   明黎有一丝顾虑,温淑看出了她的纠结,颇为无语,拿了霍昭的书,就碰了碰前面人的肩膀,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往上传给霍昭,对方了然地接过去,一个一个传过去。   “你这什么拧巴性格?”温淑没好气地敲了敲明黎的桌子。   化学老师是个“地中海”,讲课很严肃,可能是年纪相对较大,上课的时候不喜欢提问,全程都是自顾着讲课。   -   “很没意思,我最讨厌上化学课了。”温淑揉了揉眼,宿舍的桌灯是led灯,白得晃眼,照久了眼睛容易酸涩。   “你们化学老师是孙海吧,那老师可严肃了,之前给我们代过一次课,全班话都不能说的。”学姐李笑笑应了一句。   “不过教得很好。我记得孙老师是特级教师。”另外一名学姐苏佳补充道。   明黎看着桌上的灯,想了一会,起身撕了几页空白的草稿纸,又从抽屉里拿出胶带,将草稿纸围着led灯包了个圈,然后用胶带粘上了。   温淑瞪大了眼睛,看着被减弱的灯光,拍手叫绝:“你这脑瓜子真牛。”   李笑笑和苏佳没好意思让明黎动手,自己照着也给灯光罩了一圈。   温淑倒在床上,看着明黎弯着腰给她粘着,幸福地说:“明黎真是我的小宝贝。”   “那你的小宝贝邀请你赶紧起来写作业。”明黎笑着接话。   温淑躺在床上滚了两圈,嚎叫:“不要啊,它已经是个成熟的作业本了,就不能自己替我写吗?”   挣扎是没用的,作业也不会变魔法。   温淑还是不得不起身补作业。   “我觉得你就是女版霍昭。”温淑委屈地吐槽。   明黎写作业的笔没停,嘴里应了声:“嗯?”   “就是只会读书,你看咱们班余鑫,还打打篮球,看看杨蕾,人家还学钢琴的,看看曾志伟,人家还打乒乓球``````”温淑嘴上列举出班上几个同学,托腮回想,“就大部分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啊,我看你就,下课也是学习,午间休息时间也是学习。”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嗯...总之就是就没看到你做过其他什么事。”   其实高一相对高二高三,还是没那么紧张的,尽管是在A班,钟晖也没有限制他们一定要时时刻刻学习。大课间休息时候,有些同学会去打打球,看看课外杂志,更大胆的,偷偷找关系借了高年级通行证,带了校外的漫画小说进来。   什么知心漫客,绯言情,烟火,桃夭风靡校园。   温淑是其中资深爱好者之一,常常一下课就拿出小说,看到精彩部分还会抓着明黎的胳膊嗷嗷叫,动情深处拿着抽纸疯狂流泪。   明黎刷题的思路被打乱了,不得不停下笔,想了想回她:“我其实有挺多爱好的,但是在学校不就得好好学习吗?”   ......   温淑一时被哽住,“班长也这么说过。”   于是明黎脑海里便浮现出那个身影,反驳了一句:“霍昭下课的时候还和徐涛他们下象棋了吧。”   有次午饭休息时间里,徐涛拿着一盒木制象棋自己在课桌上下,明黎吃完饭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对面坐了霍昭,专注地在和徐涛对弈。   明黎觉得自己似乎又知道了霍昭一点其他属性。   象棋姑且算是小众爱好,在一众朝气蓬勃的学生间,总感觉有点显得“老派”。   “班长你太厉害了!”平时安静的徐涛一反常态,激动地在凳子上嗷嗷叫,“还有什么您不会的吗?尽管说不用怕打击到我!”   课桌边围了很多人,许多人对着棋盘似懂非懂。   徐涛的棋只剩下一兵一士还有他的帅在,而霍昭以马和車双将,徐涛走投无路。   “我小时候和爷爷下的多。”霍昭收拾了一下桌面,认真地一个一个将棋子收进棋盒里。   不过这个风气没能维持太久,没过几天班主任来了个大查杀,什么小说漫画五子棋象棋收了一箩筐,狠狠地将他们批评了一顿。   “这才开学几天?你们就搞这些有的没的,这些是能帮你们考出好成绩吗?”晚自习上钟老师拿着黑板上咚咚咚地敲着黑板,黑着脸,语速又快又凶:“还有一周就月考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会给我考出个什么成绩,丑话我先放这里了,退出前五十的直接给我滚蛋”   念在初犯,钟晖实际上也就警告了一下,实质性的责罚倒没有,月考通知的消息一下来,A班又回到了紧张的学习氛围里。   “班长,数学不会怎么办啊!”余鑫和霍昭是同桌,此刻正颓废地趴在课桌上哀嚎。   霍昭写题的速度不变,嘴里却无情地调侃了一句:“数学,不会就是不会。”   “那为什么你们这么会?”余鑫不满反驳。   隔着两个课桌旁听的温淑正端着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想笑却被嘴里还没咽下的一口水差点噎到自己,明黎帮她拍了拍背。   “月考完是不是该放假了?”   “所以是发了成绩回家被混合双打吗哈哈哈。”   班上的大佬们嘴上花式互嘲,实际背地里却偷偷努力。   温淑难得晚上认认真真用心复习了起来。   明黎也有点紧张,毕竟是第一次月考,如果考得不好她也没脸回去见老杨了。   周一考试如期而至,连续考了三天,周三下午放小半天假,老师们批试卷去了。   A班呆在教室里自习,霍昭作为班长坐在讲台上维持秩序,不过好在没有查纪律的老师,所以底下隐隐还是有对答案的声音。   “我完了。”温淑有气无力的趴在课桌上,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是你第n次说这句话了。”明黎冷静地给她分析:“我给你估了一下分,理科分大概在670左右,文科不出大错的话应该不会太差,别慌,应该在前五十。”   “这根本不是在不在前五十的问题!而是,我回家又要受到领居家小孩的折磨好吗!!!”   明黎看了一眼坐在讲台上认真写作业的人,开玩笑般地回她:“这么多年你居然没有习惯?”   温淑瞪了一眼她,怒嗔:“我要和你绝交!”   “嗯,好。”明黎敷衍着附和,“绝交。”   成绩出的比想象中的要快,周四晚自习前钟晖就宣布第四节 晚自习公布成绩。   这时有些同学作业也有点写不进去了,在下面窃窃私语。   “安静。”眼看声音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霍昭终于发声,A班吵闹的声音戛然而止。   查成绩要老师的账号密码才能登进教务系统,九点半的时候钟晖终于晃着步子进了教室。   “我觉得咱们班应该考挺好的,你看老钟脸上是不是满脸写着春风得意?”温淑扯了扯明黎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和她说话。   确实,钟晖嘴角藏着压不住的笑意,走路感觉步子都在飘,仿佛喝了假酒。   “同学们,首先我先恭喜你们这次考得都还不错。”钟晖站在讲台上咳了咳嗓子,继续笑着说:“分数我已经看过了,没有人退出前五十,不过呢,有的同学进步很大,也有的同学退步了一些。”   “老师!快先念成绩吧!”周洲性子急,忍不住直接举手问出声,大家见钟晖没生气,也附和道。   “行行行。”钟晖插入u盘,将成绩表拷在桌面,双击打开。 第7章 放假 “哈哈哈万年老二徐涛!!”……   “哈哈哈万年老二徐涛!!”   “我居然进了一名!!”   “.....”   此类讨论声一时不绝于耳。   “我曹,明黎居然在第五!”班上人各自谈论着自己的成绩,不知道谁率先吼了一嗓子,大家瞬间朝电脑看去。   坐在前面的霍昭也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明黎的名字挂在第五,副科好几个满分。   成绩越靠前,其实越难进步,有时候一两分就能拉开不少距离。   对于这个名次,明黎其实自己也很意外。   “牛逼,我就知道你肯定行。”温淑拍了拍明黎肩膀,看了眼自己第十三的成绩瞬间就觉得嘴里的糖不甜了。   成绩好的女生,实在惹人注目。明黎进长礼的时候还顶着与霍昭齐名的数学双子星名头,想不被注意到都难,只不过也难免有不看好的,谓之中考成绩而已。   这下月考成绩一出,众人心服口服。   “你好厉害。”杨蕾转过头向明黎祝贺,她差了一点,排在三十七名。   “好了好了,安静安静。”钟晖拍了拍黑板,“都说女生理科成绩会差一点,你们看看人家明黎,数学140,生物还是满分,你们这些臭屁的男生多学习一下啊!”   “成绩已经出了,考得好的继续努力,考的不好的呢,也别太垂头丧气了,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不足,争取下次月考把成绩提上去。”   钟晖拧着保温杯喝了口水,又继续说:“明天上完第四节 课放假,回去后别忘了写作业,周日晚自习得交啊。”   同学们直呼万岁。   紧绷了一个月的学习,终于要迎来一次假期,尽管短暂但也值得高兴。   周五上午四节课两节语文两节物理,语文老师年纪较大,脾气很温柔,有一股近代文人讲话的气质。不过明黎不怎么听语文课,一心二用在写生物题。   她这次月考生物满分不是没有缘由的。   明黎觉得生物有点好玩,又或者说有点吸引她,用老杨的话来形容就是——她好像对生物学有点儿兴趣。   数理化都是研究定理外物,而生物学,则是研究人类,研究万物的本身。   当然,也可能和霍老师讲课风趣幽默有点关系。   生物课本上的知识有限,上课的时候,霍老师通常都会讲一点课外的知识补充,夹杂着一些关于生物学的玩笑,有时也会和他们讲一讲生物史上的名人。   ...   最后两节课钟晖讲了一下月考的物理试卷,同学们想回家的心思根本压不住,钟晖干脆也懒得讲太多,一到点就直接放他们走了。   温淑没回宿舍,在教室门口就和明黎道别。   “我把我q/q给你,你记得加我啊!”温淑塞了张小纸条在明黎校服口袋里。   “我...”没手机,明黎话都没来得及说完,温淑已经飞快地往校门口跑了。   看着已经没影的人,她叹了口气,只好将纸条拿出来折好放在书里夹住。   长礼并没有严禁手机,每个班有一个保险柜,放假来的时候晚自习前每个班纪律委员把带了手机的人登记一下,然后将手机上交锁在保险柜里,月末放假再打开带回去。   在此之外,如果有看到在校园里玩手机的,一律上缴扣分,三次以上直接记过叫家长。   很通情达理的规定。   -   回宿舍整理了一下衣物,带了几本作业塞在书包里,两位学姐还没回来,明黎关了门准备去找陈子怡。之前就问到了她的宿舍,但是当明黎到的时候,又被对方舍友告知,陈子怡已经提早先走了。   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她已经习惯了。   五六岁时父母带着自己从常市赶来江市,把自己托付给嫁在江川的姑姑黎蓉家里,然后又匆匆的远赴外地创业。   明黎基本在江川长大。来到江川的时候才五六岁,姑姑的丈夫叫陈建,为人老实善良,尽管当时的陈家并不富裕,但他也开心地接纳了她。   作为姑姑的独女,陈子怡无疑是有点被娇生惯养的。那时明黎也是独生女。年纪小,不懂事,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两人之间产生了不少摩擦。   不是很愉快的相处经历,不过随着年纪长大,渐渐两人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剑拔弩张,表面看起来也算和平。   而相处不开心的日子里,明黎很多时候就会选择待在老杨家。   “我来老师这里会让老师觉得麻烦吗?”小时候的明黎曾经这样问过老杨,毕竟非亲非故,别人家的孩子总是跑来,并不是每个人都会表示欢迎。   但老杨对于明黎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咋的,我还能打断了你的腿不让你来是不?”记忆里的老杨吊儿郎当地回她。   ...   从长礼回江川,有直达的大巴车。车费十几块钱,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   出了江市要过川江大桥,然后开过一段水泥路,才能到镇上的停车场。   明黎晕车,车上没什么人,她抱着书包坐在最后一排,开了窗户弓着背坐着,头抵在前面位置的靠椅上。   司机开得很快,高楼一点一点后退,川江在她眼里宛若一条银蛇,随着车子的前进而摆动。   开往江川的路有点烂。反反复复修了好几次,每次都豆腐渣工程,然后又翻修。镇上长辈们抱怨过好几次,又没有什么办法,也就饭后谈论谈论。   车子一颠一颠的,快到江川的时候路上还跑过一群鸭子,好在司机技术老道,刹车得很及时。   明黎胃里翻滚,忍了许久终于到站,几乎是扶着椅子下的车。   一下车她就跑到路边阴沟里吐了好久。   太痛苦了,如果可以,下次月考完申请一下住校不要赶回来了,明黎浑浑噩噩想。   车站距离姑姑家要走十几分钟路,天气燥热,擦边而过的汽车尾气喷洒在脸上,碎石摩擦车轮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空气里各种气味混杂,肉眼可见的灰尘飘扬在空中,这一切无一不充斥在明黎四周。   “哎呀,黎黎回来啦!”一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长辈,见到明黎热情地朝她打招呼,明黎勉强撑起精神回应着。   明黎到家时黎蓉正在碰牌。   “三筒,碰!”伪瓷做的麻将碰到一起,有点像玻璃子弹摩擦的声音。   姑父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来,而姑姑黎蓉,大半数时间在牌桌上度过。姑姑开了一家小百货超市,卖一点零食和日常用的东西,姑父锯了块方方正正的木板,用红漆刷了个“陈家百货”四个字挂在门口,买东西的人没几个,多数时间是放学的小孩子拿着几块钱买零食。于是姑姑腾了个地方,摆了个麻将桌,招揽起三大姑六大姨的生意,一下午收20块钱的牌桌费,她陪着一起,打的不大,输赢一下午也就十几来块钱。   生意挺红火,江川小镇上的男人基本都出去打工了,一干妇女们只能在家,闲得没事凑在一起搓麻将。黎蓉怕明黎和陈子怡学到这些不好,从来都在放学前收了牌局。   而周六日也赶着她俩去周叔家里写作业。   明黎刚来江川的时候其实没那么听话,小学生作业又不多,写完了就瞎晃悠去了,就这样误打误撞地认识了老杨。   那时候老杨还比较年轻,明黎只知道这是学校的老师,但并不教她。认识那天老杨正坐在门口抽烟,门半开着,里面是几个正在写作业的学生。   原来是在偷偷给学生补课。   “老陈家小孩,干嘛呢。”老杨掐了烟朝她招了招手,明黎也不怕生,还真就走了过去。   然后老杨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塞给了她。   后来明黎就常来老杨这里,老杨有时会教她一些课本外的习题,有时只是让她自己呆他家里写作业。   黎蓉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记得谢谢老师,逢年过节让她带了水果给老杨送去。   黎蓉坐在牌桌上虽然没抬头,但显然知道回来的是谁,嘱咐道:“冰箱里有西瓜,自己拿着吃,考得怎么样?我听子怡说你进尖子班了?”   明黎放下书包,去饮水机下接了杯水,嗓子干得疼,咕噜咕噜灌了几杯才回黎蓉的话:“全校第五,在尖子班。”   “哎哟,陈家媳妇,那你家这俩娃娃成绩都不错啊,大学生的料。”   “你这咋教的孩子,都这么优秀。”   “不过女娃娃读多了书也没多少用,将来还是要嫁人的。”   黎蓉本来挺开心的,听到这话有点不太高兴,只是牌桌上也不好甩脸色,阴阳怪气回了句:“那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总归不会比咱们差。”   被怼的人神色讪讪,闭了嘴,黎蓉伸手朝明黎招了招手,“手机在这里,你要不要给你爸妈先打个电话?”   “我去老师那里坐会,就用他手机打吧。”   “也行,冰箱里切了半边西瓜,顺便给你老师捎过去呗。”   “行。”   说完她从货架上拿了个塑料袋,从冰箱里把半边西瓜拿出来兜住了。   “你别说,黎黎这孩子还挺有孝心的。”   “老师看得出什么啦,你看以后黎黎怎么对陈家媳妇咯,这才是最重要的。”   “说起来,黎黎来江川好几年了吧,老陈媳妇,这可是当了半个女儿在养嘞。”   黎蓉淡淡摸了一张牌,将零散的条子打出去,语气听不出情绪:“姑妈本来就占了半个妈,明黎这孩子也挺懂事的。”   ...   明黎微微垂眸扯了扯嘴角,提着袋子往巷子里一拐,屋里阿姨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听不清楚,她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明路巷45号。   熟悉的门牌号,老杨房子门关着,此时已经六点多,向阳应该已经下课放学了,明黎敲了敲门。   “嘎吱——”   老杨拉开门,常年带着笑意的语气在明黎头顶传开:“哟,让俺老杨看看,是谁家的学生放假回来了?”   老杨住的房子坐北朝南,太阳还没下山,明黎的影子被残留的日光拉得很长,老杨背对着房子里面,暖黄的灯光将他影子照射在外面,一高一矮的影子仿佛像是站在一起,他手放在门把手处,地上的投影看起来就像是高个子在用手在抚摸低个子的脑袋。   在学校里有时漫过的想念,考试时的紧张,刚回到姑姑家时的压抑,好像在一瞬间都有了宣泄的理由,明黎低着头,差点红了眼眶。 第8章 申请 老杨也真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老杨也真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带着点嘲讽般的笑意骂她:“怎么傻站在这儿,怎么,要给我看门吗?”   明黎:......   她没好气的拍开老杨的手,举了举自己手上的西瓜,埋怨道:“切一下,冰好的,重死了,也不接一下。”   老杨一只手提过袋子往厨房走,明黎迈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了。   不过短短一月多时间,她却觉得好像很久没回来似的。   沙发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乱,桌子上课本资料乱七八糟摆了一堆,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明黎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些什么受贿官员落马新闻。   明黎不太感兴趣,只粗略看了一下,调侃发言:“没想到老杨您还存着一颗正义的心。”   老杨端着盘子出来,明黎已经把书桌收拾干净了,埋着头正在看一本奥数。   “随便看看,月考考得怎么样?”   明黎拿了块冰西瓜咬了一口,冰冰凉凉的甜溢开在嘴里,冲散了不少热意,她自信反问:“我会考不好吗?全校第五,也就堪堪还算看得过眼吧。”   老杨从嗓子里闷出一声笑:“得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霍昭呢?”   “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明黎忍不住控诉,酸酸开口:“您心中最想收的那位学生还是第一,成了吧!”   “相处的怎么样?”老杨这样问。   相处的怎么样?   脑海里闪现出一些她与霍昭的交集,斟酌了一下用词回老杨:“应该还行?他人挺好的。”然后眉飞色舞地一件件将学校的事讲给了老杨听。   老杨毫没形象地蹲在地上啃着西瓜,时不时附和的点点头,顺着她语气配合发问。   其实也没多少事。   明黎讲了一会口干舌燥,反问老杨:“你呢?学校有没有什么事?”   老杨剩了两块西瓜给她,将吃完的瓜皮扔进垃圾桶,这才慢悠悠地擦了擦手:“我在学校能有什么事?”   也是。明黎歪着头想了想,向阳的生活十年如一日,确实没什么能说的。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   “对了,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老杨打破沉静,坐到了沙发上,不知道翻着本什么书,淡淡问她。   “暂时没有吧,不过我发现我好像对生物有点意思。”明黎似乎是确定了件事一样的,继续道:“我们生物老师年轻又帅,姓霍,还是霍昭的爸爸呢!”   老杨拿着书的手一顿,没有接话,目光有些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黎没注意到,又懒洋洋地说:“反正比你教的数学有意思多了。”   “那你就好好学呗。”不知何时老杨已经回过神,拿着手中的书往明黎头上敲了一下,语气有点古怪,“霍老师再帅有我帅?”   明黎鄙夷地看着老杨,似乎在说,谁更帅您心里没点数吗?   老杨装作没看到般扯开话题,“今天不留你在这吃饭了,一个月回来一次还是回你姑姑家吃去吧。”   明黎安静地坐了会后就回去了。   到姑姑家的时候姑姑已经摆好了菜,似乎是有点意外,看到她回来时愣了一下,“这么早回来了,没在老师那里吃?”   明黎看了眼菜桌上的饭菜,淡淡回道:“吃过了,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吃饭。我先上楼了。”   “哎,好,帮我喊一下子怡下来吃饭。”黎蓉也没注意到她话里的矛盾,顺口说了句。   明黎点了点头,走上楼敲了敲陈子怡的房门,过了几秒里面的人才走到门口开了门,戴着耳机,脸上有点不耐烦。   “姑姑喊你吃饭。”   “你去吃吧,我不吃了。”陈子怡说完也不等明黎回话,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明黎有点无语,朝楼下喊了声:“姑姑,陈子怡说她不吃。”然后进了自己房间。   明黎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衣服干净工整地摆在衣柜里,书桌上有一盏小台灯,床上摆了个枕头。   没有一丝多余的东西,简洁而干练。   她把作业摆在书桌上就准备写,看到了自己夹在书里的纸条,温淑的字圆圆的,俏皮又可爱。   也不知道对方看到自己到了周日晚上去学校的时候还没加她会不会生气。明黎脑海里浮过温淑故作生气时的样子,嘴角勾了勾。   不再分神,明黎收回思绪仔细做起了题。   “咚咚咚”   放下生物作业的时候,门外突然想起了敲门声,明黎扯开椅子,开门见到黎蓉拿着手机在说话。   “......哎,是的。”黎蓉回了句,又看着明黎,对着她说:“你妈妈的电话,你自己和她说。”   “喂,黎黎?”   母亲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明黎垂了垂眸,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门把手转着:“嗯,妈妈。”   “我听你姑姑说考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呀?”对方的声音带了点迟疑,明黎安静地听着。   “上高中了是不是要买部手机,这样好联系,钱我打在你银行卡上了啊,继续努力,妈妈今天和爸爸带着妹妹一起回来过年。”   “好,谢谢妈妈。”反锁地孔被明黎反复按进按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语气淡淡地,听不出什么,电话那头的人仿佛被噎了一下,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明黎以为对方挂了电话时,耳边才又传来声音:“那你好好听姑姑的话啊,多让着点子怡,好好学习知道吗?妈妈把电话挂了啊。”   “嗯。”明黎面不改色地把已经挂了的电话递给黎蓉,发现对方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   “你就是条癞皮狗,一直赖在我家!”十岁左右的女孩哭着将另一个女孩推出门外,想要关门。   被推的女孩差不多大,一只手倔强地握着把手,身子倚靠在门上不让她关门,嘴唇紧紧抿着,“我不是!”   “你就是!”   “我不是!”   “你爸爸妈妈都不要你了,你住在别人家里!”   “我爸爸妈妈才没有!他们去赚钱了!”   “他们都要有新的小孩了,只有你是没人要的!”   “你骗人!”   握着门把手的女孩没有哭,眼眶红红的,噙着眼泪却始终没有让它掉下来,门里的女孩见机咬住她握住门把手的手,女孩吃痛不由被迫放开,被人一把推出门外。   “砰——”小女孩朝她做了个鬼脸,毫不留情地把门关上了。   .......   明黎猛地睁眼,黑夜里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得格外快,她不由打开了床头的灯,缓缓坐了起来,慢慢呼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虎口。   是梦。   抬起左手上的手表对着灯,明黎眯了眯眼,才四点半。   想再睡会,可惜已经全然没了睡意,明黎干脆开了台灯,做起来写作业。   几张试卷都不是很难,写完老师们布置的作业时天已经大亮了。   尽管九月的天气不冷,但到底是早上,明黎还是感到了一股凉意,她站起来拉开窗帘,巷子里已经有早起的小贩推着车子去市集里了,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红色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   明黎洗漱完下了楼,姑姑还没起来,昨晚没吃饭,肚子里一片空空,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饿意。冰箱里放着昨晚的菜,黑木耳炒肉还剩一半,蘑菇汤剩了大半,还有一小半碗鸡肉,一夜冷冻,上面漂浮着厚重的白色油块。   她端出蘑菇汤,打开电磁炉热了一下,就这汤下了把面条,草草地吃了顿早餐。   早上的江川很热闹。   江川不算大,只能算得上一个小镇,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应有的还是尽有。市集就在出了明路巷外不远,正好周六是赶集的日子。   连锁的百货超市门前络绎不绝,门口有许多小贩已经支起摊子,卖水果的,卖菜的,卖零食的.....等等。而超市左门出口也是一条巷子,不过却是肉类市集,卖鸡鸭鱼肉的都在这里摆摊,多是熟人,在这开了很多年了。   这会空气还比较清新。明黎深深吸了口气,觉得混沌的大脑都清醒了很多。   这是明黎来到江川的第九个多年头,她驾轻就熟地找到了移动电话厅,里面似乎才刚开张,老板打着哈欠,眯着眼坐在最里面的台子里,打量了一眼明黎,慢慢吞吞地说:“交话费还是干嘛呢?”   专柜里有很多叫得上牌子的手机,但价格显然也不菲,明黎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有便宜一点的手机吗?”   老板撇了撇嘴,朝着另外一边的柜子扬了扬下巴:“喏,那边,杂牌的,几百的自己挑。”   明黎顺着老板的目光走到另外一边,柜子里摆了几排仿名牌的手机,300到1000不等,几番对比,犹豫了一下明黎挑了个性价比在她看来还不错的手机。   “五百块。”   明黎付了款,又买了张电话卡,老板激活了给她插了进去,“给你办的十九块一个月的月租,送五十分钟通话和三十条短信。”   “谢谢。”明黎接过了手机。   她拿着手机在街上逛了一会,找了个老年活动中心坐下了。   老板已经给她下好了平日要用的软件,QQ,贴吧,等一些娱乐app,明黎给手机里的软件们分好类,规规矩矩地待在该在的分区文件夹里。   她总是在一些方面格外执着。   电话薄里她率先存了老杨的电话,在输完父母电话后发现老杨的名字被顶到了下面,摸清了规则后给老杨换了个备注——A老杨,看着重新置顶的名字这才满意地退了出来。   然后明黎照着步骤申请了一个q/q,搜索着记忆里的数字发出了好友申请。   温淑彼时正在霍昭家里吃饭,手机突然滴滴响了一下,打开q/q看到了一个一星的顶着个系统头像的q/q申请添加自己为好友,信息里还显示着来源帐号查找。她抓了把坐在旁边的霍昭,怒气冲冲道:“霍昭,你是不是把我q/q泄露出去了?”   霍昭端着碗汤正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喝着,闻言也不恼怒:“没有。”   “那为什么有陌生人小号加我!”温淑把手机伸过来,指着那个昵称叫“Leon”的人给霍昭看。   霍昭抬头看了一眼,擦了擦嘴,这才回她:“是明黎吧,Leon是黎明的意思。”   “你别骗我,黎明的单词明明是dawn!”   看着温淑将信将疑的样子,霍昭不慌不忙:“那你通过一下呗,不是就删了。”   温淑迟疑了一下,似乎是觉得霍昭说的有道理,通过了申请,朝对方发出一条信息:“明黎?”   -   时间缓缓过去,此时活动中心已经慢慢开始来了不少老人,有些人聚在一起打着扑克牌,也有坐在大树下摆了个棋盘正在下棋的,有下围棋的,也有下五子棋的,还有一些人踩着踏板在做运动。   活动中心临水而建,旁边就是川江的一条小分流河道,水不深也不急,非常干净,站在栏杆旁一眼看下去就能看到底下的碎石。   明黎旁边坐了一对正在对弈的老人,零零碎碎站了四五个人在一遍看,但秉承着“观棋不语真君子”的风度也没有开口,正对着她的是巷子最深处住着的一个老爷爷,姓什么明黎其实不是很清楚,都是爷爷爷爷的叫着。   她不是很会下围棋,但以前偶尔也会来这里玩,耳濡目染还是勉强能看懂一点,那个爷爷似乎快输了,神色看起来也越来越严肃。   果不其然,没几分钟后那爷爷就拿着蒲扇一拍大腿,懊恼恨恨反思:“早知道我就不该下那里。”   一局终了,明黎这才拿出手机,不久前发过的申请已经通过,温淑粉粉嫩嫩地头像发过来一条讯息。   “嗯。”明黎打字回了过去。   “绝了。”这边一直等着回信的温淑忽然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霍昭讶然开口:“快说快说,你咋知道的?”   霍昭头也不回,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正看着,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我刚还以为是谁的小号来加我呢,还是霍昭说可能是你我才通过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你这名字他怎么猜出来的?”温淑对他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低着头拿着手机打字发给明黎。   他怎么猜到的?   明黎坐在长椅上,微微出神地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正准备回答温淑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一条陌生的好友申请突然发了过来。 第9章 小组 “Z申请添加您为好友。附加信息……   “Z申请添加您为好友。附加信息:来源帐号查找。”   霍昭。   她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昭”字翘舌音,念得时候舌头要微微向上抵,总有种温柔缱眷的意味。而昭字又带有光明的意思,有时候明黎也会想到——黎明也是光明的意思呢。   明黎通过了好友申请。   “我把你q/q推给霍昭了,你不会生气吧?”温淑的信息再次发过来,“我们创了个班级群,我拉你进来。”   “您的好友温淑邀请您加入A班动物园。”   动物园?什么玩意?要不是看见前面那个A班,她差点下意识就点了拒绝。   “欢迎明黎~”温淑是群主,在群里打字解释,她真是生怕别人以为这是个小号又把人T出去,又私聊明黎“你把你群名片改一下,话说你这头像要不要换个啊,看起来就像小号。”   本来就是小号。隔着屏幕明黎心里应了一句。   群里四十多个人,还有几个没加进来,明黎滑动着群成员,霍昭纯黑的头像在挂在管理员一栏里,陆陆续续有几个关系还算不错的人加她。   此刻已经临近午时,卖早餐的小贩们早已收摊回家,小镇街上川流不息,偶有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少女踩着地缓缓前行着,而公园里的人们已经走了一部分,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年龄较小的那个孩子正抱着踩踏柱子不愿意走,妇人骂骂咧咧拖着人......   热烈而鲜活。   明黎抬起头,正午的阳光照射下来,好在枝繁叶茂的古树帮着挡了不少,“咔擦——”她打开手机对着古树上方拍了张照。   像素并不是很好,拍出来的照片像一团模糊的光晕,中间带了团墨绿,不仔细分辨其实不太能看出是什么东西。明黎却很满意,用这张照片换掉了系统头像。   而群里正打得火热。   周洲:“谁物理作业做完了?借我看看?”   曾志伟:“不要试图抄作业,我觉得老钟肯定会看的。”   温淑:“老钟才不会看,之前我做错了他还打了个勾。”   “......”   明黎看着他们公屏出现的几个人,嘴角不自觉带了点笑意,忍不住发言:“我全写完了。”   “???”余鑫三连问号表示震惊,“你是不是人,那么多作业都写完了?”   “......”徐涛带头打了一串省略号,一时大家跟风复制起来。   霍昭:“我也写完了。”   “我也写完了!!”温淑说完还发了张自己写完的试卷照片。   这样也很好。明黎突然觉得自己枯燥了十几年的人生,变得炙热起来。   以往在向阳的时候,尽管只有一个班,但圈子却格外明显,读书的就那几个,多数人选择混日子,于是便有些心照不宣的规矩——他们互不打扰。   明黎和周文律几人坐在最前一排,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但凡多说一句话,不经意的触碰,在别人眼里都有可能成为一个笑话谈资。自身对于性,早恋,喜欢到底是什么可能都没有意识到,这些在大人口中教导他们谓之“禁忌”的词汇,却在他们之间成为玩笑。   为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明黎甚少和其他人打交道。   放假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第二日吃过午饭便要去学校。   “你要向黎黎多学习一下,擦这边进的长礼,再不努力就考不上好的大学了。”黎蓉苦口婆心地嘱咐着陈子怡,而站着的少女虽然不耐但也忍在着听,明黎背着包在楼梯上看着,等她说完才走了下来。   “黎黎,家里买了点水果,要不要背点去?”   “不用了,谢谢姑姑。”明黎客气拒绝,与陈子怡一起走了出去。   走在明黎身侧的陈子怡带着耳机,一副不要找我搭话的样子,低头玩着手机。   明黎想了想还是淡淡开口,“手机号给我存一下。”   陈子怡不太情愿地报了一串数字,又补充了一句:“平时不要找我,放假我自己回来。”   “哦。”   两人简短地交流了一下,沉默着上了去江市的车。   -   到班上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教室里已经有许多人坐着低头在补作业。   “哎明黎来了,快给我看看生物卷子参考一下!!!”余鑫从书堆里抬起头,语气愤愤:“班长这货不给我看!太小气了。”   明黎放下书包,从里面抽出试卷,回他:“不让你抄不是为了你好吗?”   余鑫闻言扬了扬眉,一扫低迷的神态:“这你就不懂了吧,有些人抄着抄着就学会了,比如——”   他话没有说完,但指着自己的意思不言而喻。   明黎有点无奈地看了眼他,又看到他旁边坐着的霍昭,少年今日没有穿校服,一件简单的圆领白T,她坐在后方,能清晰的看到对方低着头时露出的脖颈。   没人开空调,天花板上几顶吊扇嘎吱嘎吱快速地转着,窗户都被人开着,有时会透进来一股热风,没人在教室里大声喧哗,偶然会有几句关于习题的讨论声。   明黎摸了摸兜里的手机。   那日对方加了她以后却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仿佛就是走个过场似的加一下班上的同学,可仅仅这样,却像是一块分量不重的小石子投入她心湖,虽然很快便沉入水底,但开始那瞬间荡开的圈圈涟漪却在记忆里留下痕迹。   温淑的到来打破了这一股平静。   她先是夸张地朝明黎扑了一下,然后放下书包就抱怨:“霍昭也太没人性了,明知道我家没人,自己还不等我先来,害得我坐公交差点没被挤死。”   这个点都是返校的学生,可想而知道路会多么拥挤,就连江川开往江市的大巴都没座位,司机一路开一路揽客,也不知超载了多少人,车厢里密密麻麻地站着。   然后她摊开手掌,五指放在明黎面前一晃,语气里是藏不住的炫耀:“好看吧,新做的指甲。”   明黎看了一眼,莫名想到了那一句:“手如柔荑,肤若凝脂。”温淑很会打扮,人又生的好看,精致的淡红色亮甲片盖在白皙的指尖,显得她手指格外细又长。   她下意识用大拇指摩擦了下自己掌心,顺意夸她:“好看。”   温淑得了表扬,这才凑过来悄悄跟她说:“我这有个内部消息听不听。”   明黎:“听。”   “我们今晚会成立几个学习小组,一组七个人,不过应该有个组应该会多出一个人。然后据说期中考以后就会选一部分人出来成立竞赛组。”   “竞赛组?”明黎有点意外,“这么早吗?”   老杨曾经和她粗略地讲过一些竞赛的事,当时是想她拼一拼考一下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但这要以学校为报名单位,向阳没能有这个资格,也就不了了之,不过相关的知识她也了解了一点。   “还只是先筛选人应该,明年才正式开始报名,其实本来已经决定取消竞赛组的,不知道为什么又最后还是要组一个。”温淑压低了声音解释,“你要参加吗?竞赛可以加不少分吧。”   明黎沉思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不决,但还是如实地回答她:“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没参加过。”   “那要不你就参加生物竞赛?”温淑给出建议,“像数学那些他们中考完就有夏令营提早报班预习了,而且数学比较注重奥赛思维,你现在赶估计有点吃力,但是生竞在五大竞赛里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从现在开始学不晚,而且你生物好啊!霍老师还带过好几届生物竞赛呢!”   明黎还是有点犹豫,温淑见状又劝道:“虽然我知道以你的成绩肯定不差这竞赛加的二十几分,但是这也是一个机会呀,还能拓展知识,咱们班应该也好几个参加的。”   “还有谁?”明黎不由问道。   “霍昭?他爸是生物老师肯定要参加的,我记得之前周洲也说要参加。”温淑看出她的疑惑,补充了句:“而且不止生物,我们班应该会有很多人参加,数学物理其他什么的。”   明黎咬了咬笔尖,没有立刻回答,只说:“那到时候再说吧。”   温淑退了一步,半威胁道:“那晚上等老钟来宣布成立学习小组的时候你要和我一个组。”   “行。”这回明黎直接给了她回答。   温淑不愧是内部小灵通,果然晚自习的时候钟晖简洁扼要地说了一下竞赛的事,又着重讲了一下关于学习小组的成立。   “``````这个特色小组学习是一个试行方针,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平常心对待就行,你们自由组队,填一下表就行。”钟晖把几张表发了下来。   温淑拿了一张,率先填上自己名字,又给明黎也顺道写在第二格,朝着前面两人问道:“余鑫霍昭,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组!”   “我们可以!”余鑫抽出霍昭手中的表递上讲台,直接抓着对方的手挥了挥,表示同意。   “我可以和你们一组吗?”坐在前面的杨蕾转过头,小声询问。   “当然可以啦小可爱。”温淑大手一挥,又加上了杨蕾的名字。   “温淑!算我一个!”徐涛坐在远处,也朝这边扬了扬手。   温淑抬眼看了一下,低头填上,此时还剩最后一个名额,周遭几个人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却表达着想要参加。   “温淑!还有位置吗?加我一个呗?”周洲坐在曾志伟旁边,大声吼了一嗓子,围在她们身边的人才散开。   “还有最后一个!就你了啊周洲!”温淑呼出一口气,为不用做选择而庆幸,随即把几人喊道一起,兴高采烈说:“叫个什么名字比较好?”   霍昭兴致不高,懒懒倚靠后面的课桌上,眼神淡淡看着几人,并没发言。   “七剑客怎么样?”徐涛抬了抬镜框,尝试性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是吧,你以为搞武侠呢还剑客!”余鑫无力吐槽,嚯嚯开口:“我觉得叫X就不错,大方简单!”   “嫌疑人X的献身?一听就不吉利。”周洲也立即反驳,看向明黎:“明黎有什么想法吗?”   一时众人地眼神落在了明黎身上。   ......明黎转着笔的动作一顿,迟疑出声:“不如就叫学习小组?”   “额。”众人一时噎住,求助似的又将目光看回霍昭,对方正了正身形,“我也没有好想法,学习小组挺不错的。”   最后还是温淑敲定了名字——四九小组。   七乘七得四十九,寓意他们由单个组成一个团体,就会量变产生质变,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第10章 受伤 时间就在日复一日重复的学习中缓……   时间就在日复一日重复的学习中缓缓前行着。   临近期中考前夕,钟晖才掐着晚四修的时间提了一嘴秋季运动会的事,“等考试完,每个班都要参加,你们也趁机放松一下,报名表我给余鑫了,必须要给我报几个项目啊!”   钟晖话刚说完,讨论的声音很热烈,但真正去余鑫那报名的又没几个。为了撑场面,余鑫自己报了男子组800米,软磨硬泡劝霍昭作为班长要起带头作用报了个400米,而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杨蕾居然跌破大人眼镜报了个女子组400米,真是令人意外。   见此,零零散散几个男生也报了好几个项目。   温淑自己想要参加接力赛,又苦于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由磨着明黎,李晶,姜姜三人陪她一起。   这样一看,居然算起来有好十几个人。   徐涛去报名了男子一百米,于是负责班级纪律和采购相关事宜便落到了曾志伟身上。   期中考完这天下午,曾志伟就拉着几个男生去买了几箱苏打水,又买了几盒葡萄糖。   “你别说,曾志伟做事还挺靠谱。”温淑正拿着包薯片津津有味地吃着,坐在教室里吹着小风扇,好不自在。   这会没有课,大家各忙各的,期待起明天的运动会来。   运动会这天。校长等人照例发完言,就是学生们的时间。   广播组的同学正念着班级投稿的鼓励台词,无人机盘旋在操场上空,橡胶跑道禁止行人通行拉了警戒线,看台上各个班级规矩地坐着,各大项目在自己的地区有条不紊地进行。   “下面是高一男子组400米,请各班选手做好准备。”广播里传来声音。   坐在看台上的同学为自己班的选手加油呐喊,A班也不例外,扯足嗓子尖叫:“霍昭加油!班长加油!”   霍昭站在跑道上,遥遥地看了一眼看台,扬了扬手。   几个男生耐不住性子,虽然没有参加,但也站在警戒线以内的草坪里,等待一声令下就随着跑,明黎和温淑作为小组成员,自然也等在那里。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砰”子弹一响,就追着跑道上的他们一起向前跑去。   播音组不知何时切了歌,广播里正在唱着:“``````少年回头望,笑我还不快跟上。”   霍昭等人跑完,曾志伟带着人热心将湿毛巾和苏打水递上,明黎微喘着气才跟上,阳光下霍昭脸上挂着擦不尽的汗珠,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少年握着水微仰头,漂亮的喉结裸露在空气里,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空气里满是青春的荷尔蒙气息,带了手机的同学们在对着他们拍照。   太热了。   明黎不由退了一步,A班其余人又挤了上来。她看着被人群围着的霍昭,莫名恍若而不自觉地突然生出一些晦涩的滋味,像是突然尝到一枚酸涩的青杏,不成熟带来的甘苦,夹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甜,在心底泛开。   她第一次意识到霍昭这两个字,不再是她以往时光里的秘密,不再是她偷偷念了三年泛黄排名表最顶端的两个汉字,能够当着其他人肆无忌惮地说出口,他是一个鲜活的人,他一直站在最明朗的地方,闪亮而耀眼,天之骄子,意气风发。   明黎后知后觉,突然想起少时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放着的DVD碟片,清一色的昆曲,戏曲里的人咿呀咿呀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站在人群以外,再次看向少年在的地方,这一眼仿佛穿越了好几年的时光,实实在在地又轻轻地,落在了他身上。   -   下午是女子组的比赛,A班剩余未参加比赛的女生在赛道末端等着,准备到时接住惯力前冲的同学。明黎被安排到了接力赛最后一个,几人相互交流了一下就等待传唤。   “我有点紧张。”温淑说参加时热情上头,此时居然又生出一点胆怯,扯了扯自己手腕上的袖章。   姜姜:“你不要紧张,你可是第一个!”   李晶附和的点了点头,而明黎漫不经心地提着草坪上的石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下面是高一女子4x100m接力赛,请选手提前做好准备站到跑道上,请无关人员撤离跑道。”广播终于响起。   四人按照顺序站好在橡胶跑道上,明黎看了一眼弓着身子准备的温淑,定了定神。   “开始!”   A班在第一条跑道上,温淑作为第一个接力棒不需要过弯道,她跑得很快,率先甩开了其他赛道上的人,李晶快速接过接力棒撒开腿就往前跑,在过弯道时落后了一点,但仍然在前三的行列里,然后轮到了姜姜,姜姜有点紧张,接棒的时候接了两次,这下距离拉开,她似乎更紧张了,一时A班从第二落后到第五,明黎拿到接力棒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姜姜带了哭腔和她说加油。   最后一百米。   明黎冷静地在心里算了一下,铆足了劲冲刺,渐渐赶上了前面几人,暂时回到了第三的位置,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快要接近终点的时候,旁边跑道上的人一时擦着边往明黎这边跑来,明黎收不住势,只能强迫自己往左边移一点,这一瞬间,她听到自己脚踝处传来咔嚓一声,随即一阵刺骨的疼从脚踝直抵大脑。   旁边跟着跑的A班人仿佛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担心大喊:“没事吧!明黎,要不先别跑了。”   “没事。”明黎咬了咬牙,忍着剧痛坚持跑完了最后几十米,像是松了口气般跌坐在终点。   些许人围着她,神色担忧,“我们送你去医务室吧!”   但几个女生刚比完赛,显然也没什么力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男生突然僵住。   “我来吧。”霍昭从看台上走了下来,手上握着一瓶还未开封的水,微微弯着腰伸出手看着明黎:“还能站起来吗?”   明黎呼吸一窒,但神色镇定地点了点头,就着少年伸出的手借势站了起来。   由班长送,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众人给霍昭让开一条道。   霍昭搀扶着明黎慢慢走出操场,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为什么不放弃?”快到医务室时霍昭才出口打破沉默,淡淡地问她。   明黎冷静自持回他:“我觉得有始有终比较好。”   医务室里坐着不少人,两人长得都十分两眼,同时走进来的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霍昭恍若未见,对着校医问道:“阿姨,您看看我班上的同学,她好像伤到脚踝了。”   校医阿姨走了过来,明黎不好意思地自己先将鞋子脱了,又脱了袜子,这下才看到已经肿的老高的脚踝。   霍昭站着神色看不太清,但显然不太高兴,声音冷冷的:“我刚刚在台上看到了,一班那个女生应该是故意的。”   霍昭既然说那是一班的同学,能做出这种事答案是否故意也昭然若揭。长礼按成绩分班,除去A班,成绩最好的自然就是一班了,有时明黎听到温淑八卦也知道了一点,原来一班的人暗暗将A班作为对手,发誓要超过咱们,有些场合两个班的人也多多少少有点摩擦。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在公众场合做出这种事。   明黎其实不太能理解这种冲动,于是她沉默着没有回答。   “小姑娘你这伤的挺重的,怎么这么不注意!”校医阿姨生气地看了一下明黎,似乎是觉得她不在意自己身体,然后起身去拿了碘伏又拿了些药。   “这个消炎药一天三次别忘了吃,这个是涂的,晚上睡觉前记得涂一次,最好轻微揉开,觉得发烫是正常的事不要去抓。”校医阿姨拿着云南白药和棉球,此时又送来一对学生,她站起身把东西堆给霍昭,吩咐道:“你替她揉揉。”   ......   明黎有点尴尬,对着霍昭说:“东西给我我自己来吧。”   少年却抽了张椅子,坐到了她旁边。   霍昭挽了挽袖子,对着她白皙的脚踝上喷了点药,拿棉球轻轻揉着,不经意开口:“疼吗?”   校医室里没有空调,只有一面墙上挂着吊扇从左至右轮流转着,燥热间忽然会吹来一阵凉风,噪声很大,正前方的液晶电脑里放着不知名的偶像剧,来这看病的学生们窃窃私语......   明黎忽然觉得有点昏昏欲睡,恍然间应了一声:“不疼。”   霍昭看了眼已经在沙发上浅眠的少女,微微皱了皱眉。   其实他接触过的女生并不是很多,温淑性格娇气大大咧咧,她家长常年不在家,两家住得近关系又好,常常对方会来自己家里蹭饭,但温淑挑剔,饭菜不合口了会夸张地叫阿姨换,不小心磕了碰了便会哭很久,像一朵温室的娇花。   而这朵娇花和明黎居然成为了朋友。   在他们短暂的交汇里,明黎给霍昭的印象就像一株野兰花,顽强而清冷。她似乎没有什么太大起伏的情绪,这次也是忍着疼跑完了最后一段,眼泪都没掉,与温淑的性格截然相反,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周六,温淑缠着他说明黎的事迹,说她聪慧说她使人安心,然后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推却温淑推来的QQ,申请了添加对方为好友。   没什么,反正在一个班级,最后也会要加上的。他这样告诉自己。   -   明黎意识模糊,醒来的时候有股不知何年何月的恍惚感,看了看表却发现才过去一个小时,身侧的少年估计早就走了,脚踝被校医绑了好几圈纱布,肿的像个白粽子。   “别走啊,你同学说让你待在这里,他刚走,说给你买晚餐去了。”校医见她要起身,忙说了句,“你这几天最好少剧烈运动。”   “喔...”明黎不太清醒,呆呆应了声,乖乖坐下了。   没过一会,霍昭和温淑带了好几个人走进了医务室。   温淑心疼地看着她,义愤填膺说:“我们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那么多人在现场,她别想逃脱!”   余鑫挥了挥拳也怒气冲冲:“实在是太过分了,之前我们班男生打篮球的时候他们也是,老跟我们对着干。”   周围几人也点了点头,表示不能轻易算了。   明黎接过霍昭递给她的包子和白粥,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冷静分析:“有证据吗,监控什么的?”   徐涛仔细想了想,习惯性推了一下眼镜,语气带了点迟疑:“操场是没设监控的,但那天不是有无人机航拍吗?不知道会不会拍到。”   “没监控的话很难要到说法,他们班大可反口说我们污蔑他们,而且我记得当时那个女生是擦这边过来的,如果她说自己是重心偏了一点,没过赛道就说明不了什么。”明黎神色淡淡咬了口包子,相比气愤的众人,受伤的她本人反而更平静。   “靠!”余鑫一拳砸在软沙发上,“那咋办?班长有没有什么办法”   众人朝霍昭看去,他站在最后面,倚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往最好的地方去想一下,也许那天录屏组的老师们拍到了最后冲刺的瞬间?”良久,霍昭在众人目光里冷声开口:“既然对方都挑衅到对这个头上还对女生下手了,我们也要让他们看看,A班不仅除了学习上强过她们,在其他方面,也比他们好过太多。” 第11章 梦境 期中考成绩在运动会完那个下午就……   期中考成绩在运动会完那个下午就出来了。   明黎在温淑的科普下注册了贴吧号,看着余鑫这几天带头在长礼贴吧阴阳怪气地发帖。   “震惊,不会真的有人在意成绩这点排名吧!”   “哎,这次A班全体又在前五十,可惜了有些班级的人实在是挤不进来哟!”   “难受,宁愿被处分的人是我。”   “......”   “哈哈哈,这帮孙子根本不敢再理会我们。”周洲刷新着帖子,得意洋洋朝明黎炫耀。   那晚过后第二天霍昭就去找了教导主任,以明黎被故意撞伤的借口申请调查了一下无人机以及几个录屏老师的摄影机。   幸运的是,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证据,从一开始的正中赛道,到临关故意擦着边往明黎这边跑的完整视频,霍昭将视频拷贝了一份,交给了班主任。   钟晖也是个护短的,何况明黎成绩优秀,平时为人又乖巧。他直接拿着证据去教务室把一班老师告了一状,于是一班班主任回到班上将那个女生批评了一顿。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教导主任对姓名还是做了模糊处理,只是在周一午间广播时简单通报了一下。   “解气!”温淑附和着周洲的话。   几人围着明黎打闹,场面温馨美好。   “谢谢你们。”明黎郑重地朝着他们说。   余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害,咱们这什么跟什么,还好我们班不收手机,嘿嘿,有便宜不占着骂他们白不骂。”   “就是就是。”杨蕾转过身子小鸡啄米一般对着几人点头,“主要是班长牛逼!”   “对了,你们有几个准备参加生物竞赛呀?”温淑探了个头,问道。   霍昭这会也坐直了,一改刚才的散漫,神色严肃语气郑重:“确实应该做准备了,你们谁想参加最好和我说一下,我组织一下咱们班的去我爸那里补课。”   期中考成绩排名基本没怎么变,只是明黎又进了一步排在第四,霍昭第一,徐涛第二,周洲第三,温淑也进了一大步排在第十一,杨蕾进步空间大,一跃从中后排到了第二十名,至于余鑫还是稳稳当当排在第十五的位置。   四九小组也算是进步比较大的一组了,于是考完钟晖将他们喊出去单独谈了话,询问了几人关于竞赛的意向。   明黎那天晚上给老杨打了个电话。   “去呗。你不是说你还挺喜欢生物的?”老杨这样劝她:“拿个奖回来也给我看看。”   老杨的话像是给明黎一个参赛的借口,连带着她心底那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我去。”明黎第一次首次出声。   “我应该不去,我高二下期就要去外面联考了。”温淑倒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参与。   “我去。”周洲应了声。   杨蕾声音有点沉闷:“我还是不去了吧,本来成绩就不是很好。”   徐涛:“我去!”   余鑫这次倒是想了一会,最后一个开口:“我比较喜欢数学,所以生物还是不参与了!”   确定了一下人数,霍昭几人交换了一下电话,“那周四下午你们就来我家补课吧,我和钟老师拿请假条。”   “会不会早了点?不是明年三月才初试吗?”周洲问道:“我还以为只是先征集一下意见。”   “我觉得既然要准备参加,就要做最全的准备。”霍昭淡淡地说:“而且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希望我们的目标不仅仅是联赛这么简单,最好还是奔着集训冬令营去。”   众人安静了一瞬,余鑫打了个哈哈:“不愧是班长!”   事情就这样暂时定了下来,明黎,霍昭,周洲,徐涛四人周四下午去霍昭家里补课。   “哎,明黎你月末放假一定要回去吗?”温淑在课间问道,“周洲他们几个都是江市本地的,而且隔得不远,如果不是必须的话,你要不要来我家住,这样方便你们假期里也补一补课。”   “戚——想要人家明黎陪你住就直说嘛,打什么补课的幌子。”周洲鄙夷地看了一眼温淑。   明黎犹豫了一下,问道:“会不会很麻烦?”   其实上次回江川就感受到了折磨,她也不是很想回去。   温淑见有戏,急急忙忙说:“不会不会,我爸妈都是音乐家,然后一年四季到外地演出进修什么的,我恨不得有个小姐妹陪我一起住呢!”   明黎:“行,那我和家里人说一下。”   “呜呜,太好了。”温淑激动地搂住了明黎的脖子。   父母自然是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在同学家要注意一点,黎蓉说的话大同小异。   至于老杨——   “不要管我抽烟,你个小破孩咋还管起我来了。”,老杨不耐烦地在听她念叨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行。   明黎看着被挂的电话,惆怅的心情被老杨几句吊儿郎当的语气打乱得七零八碎,想再感慨都找不到词汇了。   “这就是你那个很好的老师吗?”宿舍里温淑扬着头疑惑地问了一句。   “嗯。”老杨就是这样,总能提早察觉到她一些细微的情绪,然后维护着她那点小小的自尊心,四两拨千斤地变着花样哄她。   “感觉你们相处都不像师生,跟朋友间闹着玩似的。”温淑还是第一次见到情绪化的明黎,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明黎听了也没生气,答非所问,兀自笑了笑,“他确实很好。”   好到有时候明黎都会生出一股,假如自己是老杨的小孩就好了的感觉。如果老杨有小孩,那个小孩一定会很幸福吧。   “啪——”温淑关了台灯,明黎也关了灯躺床上了。   ......   “老杨,你怎么不娶妻生个自己的孩子呀?”幼时明黎还不太高,坐在老杨家的桌子上,腿离地有一段距离,她一晃一晃地问他。   “那我生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小明黎怎么办呢?”老杨调侃着回她。   小小的明黎仔细地思考了很久,才认真地回答:“那我会很照顾弟弟或者妹妹的,只要老杨你还愿意让我来你家里玩。”   老杨噗呲一声笑出来,揉了揉她脑袋:“小脑瓜子整天想的什么有些没的,你老师我呢,家境贫穷,就不耽误人家姑娘了。”   明黎跳下凳子,在老杨面前端正站好,仿佛是在做一个重大决定般地郑重对他说:“那我就是老杨你的义女了,等你老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老杨只是漫不经心地敲了一下她脑袋,“说吧,最近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武侠电视剧?”   “倚天屠龙传!”小明黎自豪地背出剧名,“那个张无忌就有义父!我姑姑说,义父就是半个爸爸。”   老杨先是低低笑了一下,随后不知怎么越笑越离谱,毫无形象地瘫在沙发上大笑。   “行咯,那我就等着小明黎以后养我了!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我不骗人的!”小明黎似乎觉得自己有被看不起,又重复了一遍。   “嗯,小明黎最实诚啦。”可能是觉得好玩,老杨来回摸了几把她头顶,那时明黎留着学生头,被老杨揉得乱七八糟。   ......   明黎其实并没有睡很深,她觉得此时的自己仿佛在看一场有声电影。   记忆里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站在画面里,里面的人却仿佛看不见她似的,也因此她看出了小时候许多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比如老杨在笑的时候,一开始眼里是没有笑意的。他眼眸很深,那时明黎才半人高,听到他笑就以为他是开心的,此时看来,却仿佛在浅浅的笑意深处,夹杂着一丝苦涩。   他目光散漫,透过明黎不知道落在何方。   这一觉明黎睡得很不舒服,梦里时不时出现的回忆碎片扰得她格外烦躁,一些许久没有想起的事借着梦又让她回想起来。   黏黏糊糊的湿意从背后传来,不知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梦,意识处于清醒和迷糊之间。   明黎挣扎着醒来,此时天色朦胧,宿舍的窗户透了点亮光进来,她躺在床上,回忆起方才的梦境,一时心头掠过许多想法。   会不会老杨年轻时也有过一个喜欢的姑娘?   明黎仔细地算了一下,她来到江川是零六年,这个时候老杨已经在了,但是据姑姑说,老杨不是江川本地人。   想来也是,江川人讲话多少带了点地方方言的调,可老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与他们格格不入。   可老杨从来不和她说自己的事情,每次明黎试探一点,对方总能不留痕迹地将话题扯开。   不知名的奖杯,堆了无数杂志报纸的书柜,奥赛资料书,等等等等,一些平时没留意住的细节此时在脑海里清晰起来,明黎一点点地将它们串联起来。   她心头隐约漫过一个幻想——好家伙,老杨该不会是什么隐藏的竞赛组大佬吧? 第12章 闹剧 “哟,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噢……   “哟,还有人记得我这个老太婆噢,一个个养成了白眼狼,大的娶了媳妇忘了娘,小的就不回来,哎呦呦,就当我没从身上掉下这坨肉嘞。”   老式的木房子里摆着丰盛的午餐,饭桌上坐着一对夫妻,两名年纪相仿的少女闷不做声的低着头吃饭,唯有上座的老妇人捶胸顿足,吃饭间喋喋不休。   “爸妈,我吃饱了,先回去了。”陈子怡砰的一声甩了筷子,冷着脸就走了出去。   碗里的饭几乎没动,明黎咽了口,也道:“姑姑姑父,我也先回去了。”   “看看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我早就说了吧,得生个男娃娃,你看看这女儿,迟早是要嫁人的,这还没嫁人呢,就这个脾气,也不知道嫁不嫁的掉!”老妇人厉声干嚎着,“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你娶这个婆娘,这么多年了蛋都不下,你这是要让老陈家绝后啊!”   陈建头疼炸裂,又不敢说什么,只能委婉地喊了声:“妈你说什么呢,是我不想要,没钱养男儿。”   “你就是护着她!没钱你还帮别个养娃娃!”老妇人拍了两下桌子,极为不高兴,撒着泼:“要我说那根本不是什么侄女,就是她在外面跟别人养的孩子——”   “妈!”陈建大声打断了老妇人说话,揉了揉眉心,无奈道:“黎蓉你先回去吧。”   黎蓉神色淡淡地放了筷子,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院子。   —   陈子怡才走出大院子门外,就发现明黎已经跟了出来,她脚步一顿转过身来,一字一句地对着明黎恨声道:“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家会这样?”   姑父陈建是家里的长子,刚才的老妇人周雪华是陈子怡的奶奶,而她还有个孩子叫陈伟。从小周雪华就溺爱小儿子陈伟,养出了一副自以为是的性格,偏生又好吃懒做,书读了几年就和一堆混混跑出了江川,好几年了也没怎么回来过。   而姑姑黎蓉,明黎曾在她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一点,她父亲黎智博与姑姑黎蓉是双胞胎,小时候家里穷,只能送一个孩子读书,尽管姑姑其实成绩更好,但农村里重男轻女,他们家里愣是让姑姑退学,供着父亲去上了大学。在此期间,爷爷托媒人介绍,把姑姑嫁给了大她五岁的姑父,而把陈家拿来的彩礼钱给父亲凑了大学学费,好几万的彩礼钱,贴过去的嫁妆却没多少,于是周雪华甚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更是在嫁过来的几年后只生了陈子怡一个女儿而达到顶峰。   周雪华让姑父休了姑姑,但姑父没同意,至此姑父带着陈子怡和姑姑搬了出去,那时房价很便宜,东拼西凑夫妻俩到处借钱借钱在明路巷买了套房子,而姑父的爸爸早些年就去世了,于是留周雪华一人住在巷子尾的老房子里,大儿子不听话,小儿子不归家,老太太天天敲锣打鼓到处张扬自己多么多么可怜,加上她又信神佛鬼怪那些事,久而久之多少神经不太正常起来。   面对陈子怡的质问,明黎神色淡淡,面不改色地回了句:“我爸妈每年给了你家不少钱吧?”   陈子怡噎住了声,瞪了她一眼气冲冲地走掉了。   老太太声音很大,凄厉的语气即使隔了老远还能听到,方才的话还萦绕在明黎心头,要说不在意是假的。   明黎没有见过父亲这边的爷爷奶奶,她到江川以后就得知父亲的父母早已去世,而自己小时候还和父母一起住在常市的时候,母亲的爸爸妈妈就叫爷爷奶奶,她以为这称呼没什么错,到后来大一点读书才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上学的时候要填表,家里什么人,叫什么,住在哪里,电话多少。明黎父亲一栏填的黎智博的名字,母亲一栏填的明秀雅,老师也会问她是不是填错了,怎么她姓明,那时明黎解释不清,只坚持自己是对的,后来姑姑轻描淡写说父亲是入赘的母亲家,所以她要和母亲姓才明白一点。   也不是没有温情的时候。   明黎来江川是在一个隆冬临近年关的时候,姑父还没带着她们搬出去,露天的院子中央生了堆柴火,街里邻居帮忙着在杀猪,周雪华那时精神还很好,带着她和陈子怡在后院里,说小孩子不能见血腥,还拿了糖哄她们不要去前院看热闹。   那时她以为自己只是来从未见过的姑姑这里来玩,陈子怡也十分高兴得知自己有个远方的表姐。两个独生女没有玩伴,没过多久就混熟了成了好朋友,彼时周雪华还拉着陈子怡的手,神态慈祥地嘱咐:“表姐姐是客人,怡怡要让着点黎黎,以后如果怡怡有小弟弟了也要让着点弟弟知道吗?”   “知道!”小小的陈子怡奶声奶气地回答。   但周雪华始终没有迎来她的孙子,陈子怡也没有迎来她的弟弟。   隔年姑父陈建外出打工,姑姑跟着去了工地做饭,据说是下雨路滑黎蓉摔了一跤,送医院了才知道把孩子滑了,还是个男孩。   然后姑姑再也没怀过孕,也爆发了后面的分家与争吵。   -   这次国庆和中秋假期挨在一起,学校一连放了五天假,明黎不好意思住在温淑家里,而天气即将换季,她也要回来拿衣服。   这会出来了也没往姑姑家里去,明黎漫无边际地走着,路过老杨家发现他家门紧闭着,敲了几声也没反应,向阳这会也放了假,就是不知道他一个人能去哪了。   有点烦躁。明黎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江川的老年人活动中心。   平日热闹的地方因为中秋而冷清了下来,没有人在这里,只有不知道谁家的一条狗在垃圾桶旁翻咬着。   “你也是无家可归吗?”明黎凑过去想揉揉它的头,可这流浪狗警惕性极高,在明黎还没凑过去的时候就老早拔腿跑远,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紧紧盯着明黎,似乎是想等她走开再回垃圾桶旁。   明黎就这样和它一人一狗互相注目地站了一会。对方显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觉得自己有点幼稚了,和一只狗计较什么呢?随即走开了坐到了一处器材上。   “祝大家中秋快乐!”   “中秋快乐~”   “......”   A班动物园里没有邀请老师,同学们互相祝福着,放这么长的假期,就连几个平日没怎么出来的同学也冒泡在群里聊天,正是午饭时间,不少人晒着自己丰盛的中秋午餐。   早上就给老杨的消息发过去至今也没有回信,父母公式化地给自己转了一笔钱,语气也是像程序定好的一样几句毫无感情的祝福,网上随便一搜就是一堆。   明黎有些出神地看着手机屏幕,忽然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这种难过是细细密密的,一点点地漫上心头,像是一根根细绳缠绕在她脖颈上,被勒得很紧,使她又疼呼吸又不顺。   -   此刻霍昭也坐在饭桌上,他爷爷奶奶坐在桌子的最上方,父亲霍慎端着杯茶坐在他对面。   没有人开口说话,气氛有点冷凝。   “我下午出门一趟,晚饭不回来吃了。”良久霍慎开口说了句话。   “中秋晚上你去哪啊?”霍昭爷爷问了句,神色有点不满,   “他有事你就让他去嘛。”霍昭奶奶倒是没说什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霍昭,试探性看了一眼霍昭问道:“昭昭,你也这么大了,家里没个女人不像话,要不我们给你爸再——”   “砰——”   霍昭冷眼朝霍慎看去,他爸将茶杯重重地撞在桌上,两个老人一时闭了嘴。   “燕燕只会是我霍慎这辈子唯一的妻子,你们少在孩子面前再说这些!”霍慎严厉开口,语气说一不二。   “那我们不是前阵子看了新闻吗,他们家都——那样了,别牵连到咱们家才好。”霍奶奶嘟囔着反驳了一句。   霍慎:“牵连到霍家又怎么样?你们是干了什么吗?”   “我们可没干什么。”老人忙回。   “那就是霍驰干了些什么是吗?”霍慎淡淡开口,带了点不容置否的口吻。   “你哥哪能干什么,再说了,那可是你亲生哥哥,你怎么就不盼着他点好?”霍奶奶疾声厉色,拄着拐杖往地上跺了两下。   霍慎冷着脸看了一眼,慢慢地回她:“身正不怕影子斜,他要真没做什么最好,做了什么我也保不住他,如今我只是长礼的一名普通教师而已。”   霍奶奶被气得不轻,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尽管这样还是端着架子怒道:“老头子你听听,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啊——”   而霍爷爷只是叹了口气。   霍慎在叹气中开了门扬长而去。   “昭昭。”霍奶奶只能转过头来看霍昭,似乎想说点什么,而霍昭低头玩着手机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奶奶,我和同学约了学习,先走了。”   与江川的冷清不同,江市的街道热闹非凡。   道路两旁的路灯一排排整整齐齐地贴了几面小国旗,而树上张灯结彩挂满了小小的二极管小灯泡,一闪一闪正发着光,公园里一角阿姨们正跳着广场舞,随着音乐节拍而摆动着身体,整齐有序,所以也算不上扰民,而人民广场上志愿者们组织着中秋活动,节目主持人捏着质量不太行的话筒,说话间夹杂着一股噪音。   霍昭站在人群外,勉强才能分辨出那人说——“家人组团来后面拍照,五元一张,凭借照片可以领一份中秋小礼品啊!”   而此刻在江川老年活动中心待着的明黎,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上的数独小游戏。   “叮咚——”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她点开那人的空间,一条最新的动态图片显示在最上方。   灯火阑珊的街道,川流不息的人群,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拍到的广场一角——几个玩偶扮相的人们伫立着,未干的水渍里倒立着的少年的影子......   而配字被打了引号,简简单单地两个“闹剧”二字。   明黎将图片小心地保存了下来,然后不留痕迹地删除了访客记录。 第13章 距离 温淑放假和父母自驾游玩了几天,……   温淑放假和父母自驾游玩了几天,一来学校就逮着明黎向她展示。   照片里的女人温柔知性,男人英俊和蔼,而站在中间的少女笑得很开怀,她父母眼里尽是宠溺,仅从照片中明黎就看得出温淑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   人和人之间真的不一样,人与人之间也不能比。明黎若是与温淑进行一比,难免产生不平感出来,她自认不是什么太过大方的人,于是只看了两眼,便淡淡移开了视线,夸她拍照上镜,然后不留痕迹地移开了话题:“今晚要周常考。”   温淑才上扬的语气顿时变得恹恹地:“好痛苦!为什么放完假来就考试。”   幸好大家在考试面前是平等的,你对学习怎么样,它也会给与你相等量的回报。   明黎漫不经心地转着笔,视线落在前方趴在桌子上的少年身上。   霍昭像是累极了,脑袋埋在手腕间,侧着脸对着窗外浅眠着。   “班长,有人找——”余鑫从门口进来咋咋呼呼地拍了一下他同桌,转过头神神秘秘地对着明黎和温淑说:“外头有个别的班的美女找咱班长,啧啧。”   温淑闻言望了望外面,然后又转过头来对明黎说:“是上次那个送情书的女生!”   “喔。”明黎咬着笔盖,目不转睛地看着练习题,不自觉间却握紧了笔,许久未剪的指甲长长了许多,小拇指的指甲尖尖细细的,戳得她掌心泛红而生疼。   霍昭在余鑫的大嗓门中睁开了眼,带了点不耐烦地语气问他:“有什么事?”   “教室外面有美女找你!”温淑提前一步回他,还眨了眨眼。   “找我我就要出去?”霍昭闻言又趴在了桌上,一副谁也不想搭理的样子。   空气一时停滞住了,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淑试探性开口轻声问了句:“谁招惹他了?不太开心的样子。”   余鑫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吧?”   最后推搡间还是由余鑫去外面婉言向她表达霍昭的拒绝。   “你说了些什么,我怎么看到那女生哭着跑了?”温淑开玩笑地问余鑫。   余鑫摸了摸鼻子,不太好意思间又带了点疑惑:“我很委婉的说话了啊,我说班长说,不是每个人找他他都要出去的。”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原意表达了一下,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温淑汗颜,一脸无语地转回了脸也写作业去了,徒留余鑫莫名其妙地站在过道里。   十月过后,天气开始转凉,穿长袖太热了,短袖在晚上又有点冷。长礼校服分为夏冬两款,不少人已经在里面穿短袖,晚上又将长外套套在了身上。   有女生来班上找霍昭的消息不知道被谁先传开,班上人当着笑话津津乐道了好一会。   “很闲是吗?”霍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第一次在班上发了脾气。   没有发怒,甚至语气很平淡。   明黎写题间抬眸看了一眼,少年背对着看她不清神色。   于是大家沉默着收了声,都没放心上当做一个小插曲过去了。   -   时间不紧不慢地过着,接下来的几次月考里A班同学紧咬着排名,就像当初入班时的宣誓一样,做到了没有任何一个人退出前五十。而准备参加生物竞赛的几人也按部就班的周四六日在霍昭家里补习。   一晃就到了元旦前夕,作为这一学年里最后的一个节日,长礼并没有放假,而是吩咐各班组织各自的元旦晚会,届时还会有校长等领导参观评分。   “我可是记得咱们班文娱委员温淑当初放的狠话啊,这次要是看不到你的作为,你这文娱委员就换人算了!”晚四修钟晖站在台上向众人说着开会的通知,笑着开着温淑的玩笑。   “老师!那您放心,没有我温淑怯过的场!”温淑自信慢慢,站起来回答:“明天上午有没有和我一起出去采购的女生?”   她话刚说完,好几个女生大胆的举起了手,温淑扫了一眼,又继续道:“再来几个男生搬东西!”   “女神我来!”余鑫带头起哄,拉上了周洲几人。   “......”   班上一时热闹起来,钟晖也没阻止,就嘱咐了一句楼上还有高二的学生,让他们动作小声点。   回到寝室后温淑边脱鞋边问明黎:“你要表演个节目吗?”   明黎正埋着头看《人体及动物生理学》,生物必修一讲的是分子与细胞,霍老师列了一干竞赛要看的书辅助着课程同步进展,闻声头也不回地反问了句:“我难道去表演个背书?”   “.......”温淑在她背后翻了个白眼,随意扯着话:“你随便表演个呗,一晚上好几个小时,总不能人人嗑瓜子吧。”   被温淑打断了思绪,明黎有点无奈地转过身:“我真的什么都不会,你看我能干什么?”   温淑歪着头看着她,答非所问:“我到时候给你化个妆吧。”   这回轮到明黎无语了,她沉默了一会问她:“所以你是觉得没人上场非得拖着我是吗?”   “Bingo!”温淑打了个响指:“唱首歌也行呀,让咱们班男生看看我小宝贝的才艺!”   明黎告饶:“放过我吧,学习我还能凑合一下,这些我是真不会。”   温淑:“我都想好了,我去弹琴,你唱歌!”   “....”但明黎这次格外坚持,见温淑一脸你别想跑,语气带了点不容置否:“不行,以往我都顺你意思了,这次真不行。”   “那好吧。”温淑不再纠结,转而又换了话题:“那你说我明天换什么衣服?”   “红的那件吧。”明黎回的很快,见温淑有点疑惑,补充道:“就上次我住你家时,你放在沙发上那件。”   端庄又精致,不失大气温婉,那么鲜艳的颜色,明黎虽然只瞥到了一眼,但却记得很清楚。   “你说那件啊——”温淑似乎回想起来了,刚准备回她,一时收了声又打量了一下明黎,甚至站起身围着对方转了半圈,这才缓缓开口:“那件不是很适合我,我买了吊牌都没拆,我觉得更适合你耶!”   明黎没接这茬,不再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元旦这天没有上课,温淑一早带着一群人拿了请假条采购去了,而霍昭就带着几个男生在班上将书桌搬到教室两边,只剩下最中间的空地到时候用来表演。   明黎站在讲台上看男生们忙活,温淑神秘兮兮地没有让她跟去,而班上似乎也没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此时霍昭搬着一条椅子擦着她边而过,他挽着袖子,剧烈运动使他出了点汗,路过明黎时,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专属男生的燥热气息。   明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这一小动作反而惹得霍昭看向了她。   “怎么了,撞到你了吗?”霍昭轻声问了句,椅子挡了视线,要不是明黎退了步他还没注意到。   明黎摇了摇头。   “没擦到就行,要是擦到了你就说,这种木椅的木屑要是擦到肉里得赶/紧/拔/出/来,不然容易感染。”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霍昭顿了顿没有再补充。   明黎嘴角却是轻轻荡开了一点笑意:“真的没有。”   霍昭点了点头,不再看他,又继续摆位置。   忙活了一上午,下午吃过午饭温淑说什么都把明黎扯着回了宿舍,看着床上摆着的那条红裙子,明黎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这下你跑不掉了吧。”温淑得意洋洋炫耀自己的小聪明。   明黎沉默了一会,突然觉得有点疲惫与难过。   “温淑。”她淡淡开口,突然郑重地看着她,一字一句缓慢地说:“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没有但是!”温淑任性归任性,但情商并不低,似乎意识到了对方要说出什么话,连忙出声想要打断。   但明黎没有停顿,她只是微微颤了颤眼,坚定地说:“但是这些对我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我不在意。”   “你长得漂亮,成绩也好,有自己的喜好,也有能将自己喜好发展开的家境,所以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做很多事情。”   “但我不行。”明黎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开始我以为我们成为朋友,是因为在一些问题上尽管认知不同,但好歹尊重对方。”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这样了。”   温淑站着没有说话,眼眶渐渐红了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带了点哭腔问:“可是,我只是想让你漂漂亮亮的,不过是穿一条裙子呀?”   好累。   明黎像是被施加了千斤重的压力,突然弯了弯腰,蹲在了地上。   她根本就不明白,这根本不是一条裙子的事。   这是她维持她那一点仅有的,自尊心的没用的坚持。   温淑不经意间秀到面前的照片,不带炫耀但自矜的语气,自作主张伸出手的好意,明黎多数都若无其事无视亦或是接受,因为她知道对方并不带恶意,也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当做好朋友。   可是在明黎的世界里,除去记忆里少时模糊的常市,充斥着她十几年人生的只有灰败的江川,不讲道理的妇孺,可以为了一毛五分钱都能扯头发毫无形象打架的街坊邻居,以及自己至今都没有一处能招呼她去玩的家。   她不能穿那条裙子。明黎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不知道如果自己卑劣地穿上那条裙子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就算是漂亮地现于人前,她也永远做不到对方那样泰然自信,金玉其外,而她可能败絮其中。   明黎缓缓摊开手,朝温淑伸去。   “你知道吗?我自小寄居在我姑姑家,小时候为了讨他们喜欢,不要将我赶出去,我就得学会看人脸色,比如吃饭的时候,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尽管自己想吃的东西摆在最远处,也不能伸出筷子。”   “比如姑姑买了水果,我也不能去挑最大的那个,还要笑着说,我吃小的够了,大的让给妹妹。”   “比如说吃了饭,我要第一时间去收拾桌子,去主动洗碗......”   “别说了——”温淑听到明黎用着平静的语气这样向她说着,眼泪一点点地掉下来,厉声想要打断她。   “温淑,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看我的手,因为小时候做事所以显得比同龄女生骨架更大一点,掌心还有薄薄的茧子,更甚至于指甲边还会生倒刺。”   “它们不娇贵,一到冬天,就会龟裂开叉。”   “我就算是穿着这么漂亮的裙子去班上了,又有什么用呢?”   明黎忽地轻笑了一声,缓缓说完了淤积在心中的话,心间觉得畅快又隐隐泛着疼。   她忽然想起午饭时在食堂不经意听到的对话。   A女生:“A班那个明黎总是和温淑走一起,像个小跟班一样。”   B女生:“就温淑那个跋扈的性格,明黎能和她做朋友肯定有所图咯!”   A女生:“图什么?”   B女生:“那还能图什么,温家在江市可是有钱又有脸面的家庭,再说了,温家和霍家什么关系不用我多说了吧?”   A女生带了点疑问,不解的问B女生“明黎喜欢霍昭?”   B女生语气不以为然,“喜不喜欢不知道,不过没有人不喜欢霍昭吧?而且我听说她想参加生物竞赛,私下找霍老师补课呢——是不是想走后门谁知道呢?”   两人嬉笑着打闹而过。   而明黎穿着校服,低着头端着饭碗淹没在食堂的人群中,神情淡然得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一道道不可跨越的鸿沟横跨在她们之间,就像她和他之间。   这些事她早就明白,只是之前一叶障目,自我欺骗以至于久久看不开。 第14章 晚会 两人回到班上的时候,就连余鑫这……   两人回到班上的时候,就连余鑫这样神经大条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她们两个怎么了?”余鑫撞了撞霍昭的肩,压低了声线。   “不知道。”霍昭静静扫了一眼明黎,对方垂着眸坐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你惹她生气了?”余鑫走到温淑边上,这时才注意到了温淑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一时游移不定,试探性问:“还是她惹你生气了?”   温淑没有回答他,用笔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课桌。   “怎么了?”周洲后进教室,在一群人微妙的氛围间看了一眼,凑到徐涛身边低低问道。   徐涛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霍昭敲了敲温淑所坐的桌子,声音淡淡地:“出来一下。”   温淑少见地乖巧地跟了出去。   “说吧,发生什么了。”霍昭两只手交错在教室外的栏杆上,温淑在他面前低着头,情绪低迷。   静默了许久,温淑没有说话,而霍昭也沉默着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温淑开口回答,声音带了点哭过后的涩意:“我做错了一些事。”   既然说了第一句话,后面的话就顺畅许多,温淑哽咽间想了想还是省略掉了一些明黎家境的事,捡着一点无关紧要的事说了一下,只是末尾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自己错了。”   她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以往明黎任着她胡闹,她就得寸进尺,以至于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   霍昭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温淑比他小,小时候总是跟在自己身后,温家父母大部分时间在国外,于是霍家相当于温淑的半个家,自己也把温淑当妹妹一样照顾着,于是养成了她这样一副性子。   尽管温淑话里磕磕绊绊,霍昭也能凑全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教室角落里的少女还是垂着头,应该是刚洗过头发,发尾重重地垂下来挡住了她的面容。霍昭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莫名地觉得有点烦躁,语气不自觉间加重了许多:“温淑,你也不小了,有时候做事要想周全一些。”   温淑也低着头点了点头,闷闷道:“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   霍昭伸回手插在了衣服口袋里,无奈地说:“她没那么小气,既然都说开了,你下次注意点,去道个歉吧。”   看着温淑小跑着回了教室,霍昭踩着步子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对不起。”温淑坐到了明黎旁边,诚恳地看着她。   明黎摇了摇头说:“我其实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朋友之间该是什么样子。”   眼见温淑渐渐又红了眼眶,明黎叹了口气:“别这样温淑,我真的没有生气,我讲话可能有时比较直接,但是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自己真的很过分。”温淑闷闷出声再次道歉:“对不起。”   她光明又磊落。   明黎确实也没生气,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反而过来劝她:“好了好了,你再哭别人都要误会我欺负你了!”   温淑这才破涕为笑,娇嗔着回她:“才不会,谁敢说我把他骂一顿。”   两人重归于好。   见此A班几人也才轻放下了悬着的心。   -   元旦晚会七点准时开始,温淑作为主持人站在教室中央,与往日不同她今日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教室里挂着七彩的闪耀灯光,照射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好看。   “作为晚会的负责人,也作为咱们班的文娱委员,我就先自己献丑一曲了,后面有想要上台的自己报上名来!”温淑一扫之前的丧气,大大方方地笑着将话筒递给了身侧的霍昭,然后从讲台下搬出来自己特意带来的乐器。   “wow~”一干人大声回应着。   温淑取出了古筝,几个男生帮忙摆好在架子上,她微微鞠了一躬,取出甲片轻抚了一遍琴弦。   和平日里的跳脱不同,弹着古筝的温淑突然静了下来。教室里的同学也不再吵闹,就连嗑瓜子的人都停住了嘴。   清幽而空灵的琴音在教室里流淌着。   明黎看着教室中央的少女,一袭白裙显得她格外超凡脱俗,柔顺的长发搭在肩上,些许垂落在面颊两侧,她弹琴时神色专注,美得像一幅画。   一曲终了。众人回过神,随即爆发出猛烈地掌声,就连霍昭也笑着开口夸了句不错。   气氛一瞬间被点燃,随即余鑫抢过话筒来了一首《奔跑》,不少同学站着也扯着嗓子跟着唱。   其实已经不能用唱来形容了,说嘶吼还差不多。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随风飞翔有梦做翅膀   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   也会有——   默契的目光。”   少年少女们脸上被光渲染着,教室没有开灯,只有液晶电脑和一些七彩小灯泡发着光,不少同学拿了讲台上发的荧光棒圈成手链戴在手上,高高地举过头顶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   人声鼎沸里,明黎依旧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偷偷地,朝心之所向的地方看了一眼。   元旦快乐。   她在心里这样对着他说。 第15章 回家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过年还是三……   晚会办的很成功,九点半的时候准时结束。   这时地上堆了一地的瓜子皮,橘子皮,还有不知谁喝了一半倒了一半的啤酒和果汁,于是清扫变得格外艰难。   “下次不买瓜子了。”温淑坐在课桌上,看着一干男生打扫着。   明黎笑了下:“玩嗨了他们。”   “明黎,你多久生日呀。”温淑突然问道:“我生日是六月初四,不知道咱俩谁大一点?”   “我生日是阴历冬月初二。”明黎回她:“你生日是过阴历吗?”   “阴历是什么?”温淑疑惑地问:“是农历吗?我过公历,就快的那个。”   “那你应该比我大一点。”明黎表示知道了。   “那你生日岂不是就是上个月?”温淑遗憾地说:“你都不早点告诉我。”   明黎不怎么在意,语气淡然:“我不怎么过生日,而且又是阴历,所以我自己也记不住。”   “没事!今年生日我陪你过!”温淑今日带了美瞳,浅蓝色的眼睛凑了过来,眼皮上的碎钻一闪一闪的。   “对不起。”明黎答非所问,忽然道了句歉。   对不起,中午不该那样对你。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生出的阴暗心思,不该由这么明亮的少女来承担她的负面情绪。   温淑缓缓地朝她眨了眨眼,“没关系。”   -   霍昭被余鑫几人拉着喝了点啤酒,此刻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吹着凉风,有点儿不太舒服,而余鑫这个带头人却喝的烂醉,霍昭和徐涛只能一人一只胳膊扶着他走路。   “哎,班长,你和温淑什么关系呀。”   这天没有月亮,但出了图书馆有路灯,徐涛地突然开口,像是随意地八卦了一下。   霍昭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怎么,你喜欢她?”   徐涛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霍昭会打直球,好在此时也没别人,斟酌了一下说:“知慕少艾。”   霍昭笑了一下,这才回他:“半个妹妹的关系吧。”   徐涛不是长附的,偶然间听周洲他们说霍昭和温淑关系好,还以为有点什么,这时听了霍昭的话放宽了心,到宿舍还有一段路,他借着酒劲没过大胆的问了一句:“那班长,你喜欢什么样的?”   直到到了宿舍大门徐涛也没听到霍昭的回答,不由借着光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但夜色太深,霍昭又微垂着头,徐涛到底也没能看清对方表情。   “乖点的吧。”直到到了宿舍门口,徐涛这才听到对方像是随意地应付着回了他一句。   -   元旦过后就是紧张的期末考,钟晖一扫之前主张的自主学习态度,开始严抓起A班的成绩来。具体表现为时不时凑到教室窗外突查,以及作业开始认真审查,马马虎虎写的,照抄答案的,一律扣分并重写。   “唉。”余鑫坐在前排,两手抓着自己本就糟乱的头发:“好痛苦,老钟最近简直了。”   “我觉得挺好的,咱们班学习氛围强了很多。”杨蕾坐在他后面,弱弱地反驳。   “是这样没错,但是就是很吓人啊,你想想你在写作业然后想放松一下,接过一转头看到了窗户上有个脑袋,还有一双——那么大的眼睛盯着你。”余鑫叫苦不迭,他上课有时喜欢看外面,结果好几次撞到了钟晖,头几次差点吓出心脏病。   “你不往外看不就得了?”霍昭在一旁淡淡出声。   “不说这个了,考完要不要约个时间一起出去玩一下!”余鑫扯开话题,语气又变得雀跃起来,“我们考试那天上午考完就可以直接走了。”   温淑从书里抬起头搭腔:“去哪玩?”   余鑫:“我听说市中心开了个嘉年华,咱们去逛逛呗?”   “可以呀!还有谁去?”温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转过头来问明黎:“明黎你去吗?”   明黎摇了摇头:“那天我要回家整理东西,会很忙。”   “那好吧。”温淑有点失落,又探了探脖子往前看:“歪霍昭,去不去嘉年华呀?”   “不去。”霍昭头也没回,语气淡淡的。   如余鑫所言,期末考了三天,最后一场上午就考完了,钟晖在前一天晚上就直接说了放假事宜,A班五十个人在一个考场,考完大家也各自道别。   “放假愉快!明黎我在家会给你发消息的!要想我啊!”温淑和徐涛余鑫杨蕾周洲曾志伟他们约好了去嘉年华,她不打算回宿舍,于是在教室门口就拉着明黎絮絮叨叨说着。   “女生就是矫情!”余鑫装模作样地学了一下温淑,拉过周洲的手,捏着嗓子说:“周洲~放假要想人家啦~”   “......”周洲猛地甩开余鑫,一脸嫌弃的退了好几步。   温情的气氛被余鑫搞成喜剧片场,温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舍地放开了明黎的手:“那我们走了嗷!”   “去吧,玩的开心!”明黎被他们逗得轻笑出声,转过身准备下楼,刚好看到了教室口站着的霍昭。   而霍昭此时也看到了她,率先说道:“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明黎弯了弯眼,礼貌着回他。   走出图书馆,校园广播里还在放着不知名的纯音乐,调子十分欢乐,就像在为他们放假而庆祝。   这是她上高中迎来的第一个寒假,明黎迈着轻快地步子走回了宿舍,而准备开门的瞬间放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她掏出手机,来电显示人为——母亲。   明黎上一次和父母一起过年还是三年前。   父母外出创业的这十几年究竟怎么样,其实明黎是不太清楚的。早些年父母并不回来过年,后来据说是事业有了点起色,在明黎小学六年级毕业的暑假曾经接她去过他们所在的浙市玩,然后直到现在,明黎接到了父母要回来过年的电话。   “黎黎你几点到姑姑家呀,我们直接回常市了,你看看你几号回来?”电话那头明秀雅似乎是在车上,声音断断续续地连带着噪音不太听得清。   “我回去问问姑姑。”明黎拿出钥匙开了门,开了免提一边收拾着东西。   “姐姐——”电话里传来小孩的声音。   明黎折衣服的手一顿,淡淡应了句:“嗯。”   “姐姐我在家里等你哟~”   明黎九岁的时候父母生了妹妹。   是在零九年的正月初三。   姑姑黎蓉烧了炭火,一家子人围在火边话家常,然后黎蓉试探性地问她:“黎黎你希不希望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呀?”   明黎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初怎么回答的了,不过这也不重要,反正不管她是怎样的回答,有些事也成了定局。   隔天早上姑姑告诉她,明秀雅生了个女儿,语气里带了点可惜的意味。   妹妹随父亲姓,叫黎洁。明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对方才两岁,能说会道,很是讨喜。   明黎叹了口气。   “小姑娘叹莫子气噻,要过年哒,这是从学校回来莫?”司机大叔操着一口江川的调调,一边驾车一边和副驾驶上的明黎说话。   “嗯。”明黎不咸不淡地回着,江川的司机大多健谈,有时能一路扯到家。   司机大叔哈哈笑了几声,打着方向盘:“你在啷个学校读书咯?”   “长礼。”   “噢哟,那你滴成绩肯定不错噻,我侄子也在哪里读书,下回介绍您俺(方言你们)认识一下子。”   “......”不了吧,明黎开着窗,冷风一个劲往车里吹,好在她将围巾围了好几圈,就是太紧了不舒服总是想缩脖子。   司机大叔看了她一眼,热情地问她:“晕车是滴不,不怕,等哈哈就到咯!提着啷个大箱子,咋不叫家长来接噻?”   “没事,我没和他们说。”   司机大叔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催眠曲,明黎不自觉就眯了会,好在到了江川的时候对方将她叫醒了。   “谢谢叔叔,新年快乐。”明黎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接过了箱子和司机告别,自己拖着箱子回去了。   天气寒冷,没什么人在街上逛,明黎走了一会就到了黎蓉家里,此时姑父已经回家,站在门口就能听清门里对方开怀地大笑。   “黎黎回来啦。”黎蓉撩开门帘,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你爸妈给我打电话了,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常市了?”   “啊,是。”明黎顿了顿,放了箱子也坐饭桌上了。   “几点的车?”陈建喜欢喝酒,饭碗边永远摆着一杯白酒,姑姑也炒了盘花生米,此刻已经被他吃了大半。   明黎点开手机看了眼最早的大巴,回道:“十点的。”   “那还可以,不是很早,我从外头带了箱龙眼回来,你带点在路上吃,好几个小时车呢!”陈建喝了口酒,指了指右手边的货架。   确实是一大箱。   “人家是要回自己家,哪看得上你这点龙眼,瞎操心什么呢你。”陈子怡没好气地嗤笑了一声。   “吃你的饭。”黎蓉敲了敲碗警告了一声。   陈子怡撇了撇嘴没再说话,明黎也不知道怎么接,饭桌上一时沉默下来。   常市和江川在一个省内,算不上太远,来往的车辆很多,根本不愁抢不到位置。明黎关着灯躺在床上,黑暗里情绪被陡然放大。   她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有点不太开心变成了很不开心。   -   和老杨告别后明黎坐上了回常市的大巴。   虽然是十点的车,但司机足足让人等了半个多小时才开,明黎坐在后排,车内温度较高,使人昏昏欲睡。事实也是她一路睡了三小时抵达常市的车站。   差不多十年没回来了。   明黎记忆里关于常市的碎片不多,但她记得小时候是走的水路坐船来得江川,如今常市都有如此大的汽车总站了,外面店铺林立,即使接近过年也还有没有收摊的小贩们在叫卖,三块钱一串五块两串的糖葫芦,推着小三轮卖烤红薯烤玉米的妇人,以及守在汽车站门口的摩托车司机们。   “妹儿坐车不,窝开车很稳滴啦,到哪里咯?”一个叔叔见她一个人出站,立即动手想接过箱子就拉她上车。   “到观镇多少钱?”明黎没让他得手,站着不动问他。   男人见她坚持,似乎明白了对方看破了他的招数,也不懊恼,搓着手笑着回答:“就你一个人是不,观镇我知道,到这里三十多公里路嘛,收你180要的不?”   “不了。”   眼见明黎提着箱子就要走,男人咬了咬牙跟上:“这都要过年了噻,这个价格真的很良心了,我们也要赚钱噻,要知道油费都那么多了。”   明黎停下脚步,顿了顿,却还是满口拒绝。   “那你想多少嘛!我是私家车咯,就顺路回去想接个单,你看你多少给?”   明黎:“100。”   男人脸色随即垮了下来,哎哟一声开始卖惨:“不是我说,100这个时间你肯定找不到车,你看这阵子都是回家的车,堵车到几点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现在是两点,早点回去好点噻,再加点,我也不跟你讲价了,最低150你就上车要得不咯?”   明黎笑了笑,随即不再说普通话,换了方言道:“我就是这里的人,临近过年涨价我也懂,但是你这叫价太离谱了点,之前我打车也就100。”   对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讪讪收了声:“那120最低了妹儿,你看我私家车一路送你到家,路上还不揽其他客人了。”   “110。”明黎坚定开口:“不二价,不行我就喊我爸妈来接了。”   男人拍了一下他的大腿,接过明黎的行李箱咬牙说:“行。”   这位司机路上拉着她又还了半天价,可能是觉得人已经接上车了可以再谈价格了,不停说去观镇的路有多不好走。   “司机叔叔,你知道这个一旦上了车就不议价的规矩吗?”明黎觉得有点烦,说话间不再客气:“如果你要加价,那我一开始就不会上车了,是你同意后我才上了您的车,您要觉得自己亏了,那现在放我下来,我自己去打车。”   “起步价八块钱,按里程我给您算价钱可以吗?”   司机终于闭了嘴。明黎获得了短暂的安静,看向了窗外。   常市和江市及潭市是S省三大顶梁柱,堪堪在华国排得上二线城市,其中江市最发达,前几年脱颖而出被评为了新一线,一跃成为S省的经济大头城市。   但观镇比之江川,却是要富足一点。   观镇说是小镇,但其实是个旅游景点,陶渊明先生的《桃花源记》中:“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就是说的常市武陵区的观镇。观镇保留着古式建筑,都是木阁楼,早些年被划为了非遗区,还仿古建立了一家酒楼,后面人工种植了大片的桃林,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数不胜数。   而明黎的家,就在观镇上的桃花源街里。   与江川相似的是同样有条河——沅江穿透半个常市,观镇在上游,水流尚且清澈,明黎曾经还在家乡的宣传广告上看到有人们直接捧着山间小溪里的水直接喝,不过这几年估计不行了吧,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出神间电话铃响了几遍,是明秀雅电话打了过来:“喂,黎黎你到哪里啦?”   “快了嘞,这里过了淇河了吧!”   明黎手机是外放,司机听到了直接抢先替她回答了,还大声补充了一句:“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咯。”   “那刚刚好,妈妈现在做饭。”明秀雅笑着说。   明黎低声应了句:“行,我先挂了。”   明秀雅:“哎好。”   司机估算的时间倒是很对,明黎下车从钱包里递了早就准备好的钱递给他,对方看着一百二笑开了嘴,说话间带了笑意:“哎哟小姑娘心实诚嘞,祝您个新年快乐咯!”   明黎看了看表,此刻已经是傍晚五点半。今天没出太阳,冬天黑得早,但此时镇上的木楼门前都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整个街市亮如白昼,明黎朝着记忆里的家走去。   她在观镇只呆了不到六年。   最初的记忆里是自己和几家人合住在一个大院子里,爷爷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去世了,那时父母还是镇上中学的老师,直到奶奶染上重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也不见好,然后奶奶去世了,此时却恰逢整改拆迁,老旧的木房子都被拆了,父母拿了拆迁的钱换了套房子辞了学校的工作然后远赴外地创业。   桃花源街18号。   明黎一边默念着自己家门牌号,一边看着两边的建筑。变化很大,中间铺着青石板,巷子两旁是不高过三层的阁楼式建筑,飞檐青瓦,有点像诗词里的江南。   都说人一般会近乡情怯,但是明黎突然觉得这说的不太对,她心里很平静,甚至于敲门后父亲打开门没认出来她都心无波澜。   “是黎黎啊。”黎智博尴尬地笑了一下,帮她拿过行李关上了门,随即问道:“累吗?你妈妈在厨房炒菜。”   三年未见,父亲好像没什么变化,明黎垂着头没说什么,妹妹黎洁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头也没抬隔空喊了句姐姐。   “黎黎回来啦?妈妈做了胡萝卜炒肉!”明秀雅在厨房听到了动静,人没出来,只大声招呼了一下。   明黎显然没反应过来明秀雅为什么强调了这一下,但她还是选择了沉默,回自己房间放下了东西,懒洋洋地趴在了床上。   有点累。长达六七个个小时的车程,早上怕晕车什么都没吃,中饭又吃不下,迟来的胃疼疼得她再也不想动弹了。   “姐姐,麻麻喊你吃饭了。”   “好的。”明黎去洗了把冷水脸,勉强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母亲明秀雅已经给她盛好了饭,带了点拘谨和不经意地小心翼翼看着她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胡萝卜炒肉了,这次我特意多炒了好多,你妹妹和你小时候一个样也喜欢吃这个!”   明黎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好。”   “你姑姑这回做了件好事呀,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了。”明秀雅给坐在身旁吵着要吃肉的黎洁夹了一筷子,转过来和明黎笑着调侃了一句。   明黎握着筷子地手一顿不知道该怎么回,坐在对面的黎智博看了明秀雅一眼,语气有点不太客气:“瞎说什么呢你。”   “我说的有什么错吗?前几年我就说把黎黎带身边养吧。”明秀雅性子强势,见状也毫不留情地反驳了一句。   黎智博皱了皱眉,有点不满但还是忍住了,只是语气很是不耐烦:“明秀雅你讲点道理,是黎黎自己说不来的。”   明秀雅把筷子一摆,加大了音量道:“那时候黎黎才几岁她懂什么?要不是黎蓉在一边撺掇谁的孩子不愿意呆父母身边?”   “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这些年黎蓉是亏了黎黎还是咋的?你这人怎么不懂感恩?”   “那我又不是没给钱她,每年生活费学费以外我还给了他们不少钱吧,他们修房子我也借了她不少钱吧,黎智博你说我没良心?”   “......”   明黎闭了闭眼又睁开,也放了饭碗,冷声问两人:“还吃不吃饭了?” 第16章 私心 才回家的第一顿饭就吃得不欢而散……   才回家的第一顿饭就吃得不欢而散。   刚才的饭菜才吃了两口,这会胃里空空的,十分难受。明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街灯没有灭,巷子之间没多宽从她房间看出去还能看到对面住户没拉窗帘,一家人正围坐在一起聊天看电视,还有外面时不时传来的烟花爆竹声,尽管还没过年,但已经热闹非凡。   黎蓉和明秀雅不和已经很多年了。   从明黎出生姓明开始,两个人之间就产生了间隙。几年前黎蓉拉着明黎苦口婆心地说,她应该是江市人,该姓黎而不是明的时候,明黎就隐隐约约能感觉得到,也许姑姑并不是很满意明秀雅这个嫂子。   “你爸爸那么优秀的人要不是看上了你妈妈,会入赘吗?”   “你妈妈就是太强势了。”   “现在好了,早知道落户到江市就不用多交这一笔钱。”   “......”   诸如此类。   黎蓉心情好的时候,会和她说一些父母之间的故事,比如什么他们是自由恋爱,两个教师在山区支教认识的,然后父亲不顾家里的阻拦入赘到了常市的母亲家——因为明秀雅是独生女,明爷爷是不会允许她嫁到外地的。   令人唏嘘的是,琴棋书画诗酒花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风花雪月磨成了锱铢必较,这一段当时令人艳羡的爱情如今已经看不出几分恩爱模样。   明黎也觉得很唏嘘。   小时候一家人还在一起的时候,母亲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抱怨,父亲的不思进取,爷爷无力的叹息,都有可能随时爆发一顿争吵。在她为数不多与他们的童年记忆里,母亲争强好胜,重面子,因为爷爷只有她一个孩子,又是女儿家,所以她只能咬牙将自己变得优秀更优秀,而父亲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幺儿,虽不至于懒惰,但总是比较闲散。   明黎不知道是什么致使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可能年少气盛,可能当时也有过刻苦铭心。   “黎黎你是明家的孩子知道吗?妈妈在观镇买了房子,以后不管怎么样老了都要回到常市来的。”六年级毕业那个暑假明秀雅将她接了去浙市,洗脑般地叮嘱她。   “黎黎你想到浙市来读书吗?和爸爸妈妈一起。”   “想。”小时候的明黎这样回答,还没学会藏住心事,眼里都是渴望,但事与愿违,因为户口问题入不了C省的学校,明黎只能呆在江川继续读初中。   尽管后来这个问题不再成为限制,明秀雅再度问她要不要来的时候,明黎婉言拒绝说要中考了,不必再麻烦。   黎蓉没有撺掇她,但黎蓉也确实有自己的私心。   而明黎夹在明秀雅和黎蓉之间,进退不得。也许是女人的共性,两人面对明黎时的问话都差不多。   黎蓉总是喜欢问自己:“黎黎你喜欢你妈妈多一点还是姑姑多一点呀,以后你回到你妈妈身边还会不会记得姑姑呀?”   等等这类我和你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的送命问题。   明秀雅不外如是。   明黎十五年的人生,差不多十年在黎蓉身边度过,多少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而明秀雅则是亲生母亲。黎蓉担心明黎回了家忘了自己,明秀雅担心明黎更依赖养她的姑姑而和自己生分,两人互看不对眼。   女人间的矛盾就是如此纠葛复杂。   -   凌晨三点半,明黎在饥饿中醒来。父母房门紧闭着,她轻轻开了房门下了楼,想着厨房的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水果。   厨房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明黎刚准备打开冰箱看一眼,却看到了没拔掉插头的电饭煲,下意识地明黎按了一下按钮,电饭煲盖被弹开,露出了里面热腾腾地白米饭,还有一碗胡萝卜炒肉蒸在上面。   小时候家里并不富裕,明爷爷和他的弟弟住在一个院子里,两家人住在一起难免磕碰,而明爷爷的弟弟,也就是明秀雅的叔父从小自豪于他家生了个大胖小子,也就是明秀雅的表哥,那也是被溺爱的孩子,总是喜欢欺负明秀雅,长辈又不好计较,总是以一句男孩子调皮揭过。   以前明爷爷在世的时候,两家就为了大小院子的归属争得不可开交,明爷爷占了个长,可明叔家有儿子,矛盾彻底爆发在明秀雅的爷爷去世前,将大院子留给了明叔,旁边的偏院给了明爷爷,从此明叔一家总是冷嘲热讽,两家彻底交坏。   而大院子前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有块地,地里种了些白菜,胡萝卜和莴苣。于是一到冬天基本顿顿白菜,难得的一顿胡萝卜炒肉变成了珍馐,要说喜欢其实倒谈不上多喜欢。   明黎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盛了晚饭就着温热的菜慢慢吃着。其实饭已经有点干瘪瘪的了,毕竟保温了这么久,但她还是感受到了在自己家才感受得到的舒适。   客厅里只余下明黎细嚼慢咽的声音,寂静的环境总容易让人想起很多事情。   小时候明秀雅和黎智博白天要在学校上课,而明爷爷一般总是坐在门口,削了一堆竹篾条放在一边,不紧不慢地编着一些小东西,竹筐、篮子、笼子等等,明爷爷手巧,编出的东西细致,所以总能卖个好价钱,这个时候他就会拿出一些零碎的钱买点零食给明黎吃,有时是七巧豆,有时是酒鬼花生,藏在大衣口袋里让明黎自己找。   他们家里二楼有个阳台,明奶奶扫地的时候明黎总会捣乱,从这头跑到另外一头,将扫好的垃圾搞得到处都是。   院子后面是一口井,小孩子不允许靠近,因为据说很深,但明黎皮,尤其是夏天,在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会跑到一边用手捞着水玩,幸运的是还好从没掉下去过。   再有她曾在隔壁爷爷家葡萄还没熟的时候去摘葡萄结果把人家的葡萄藤拽断了,然后对方告状到了家里来,她因此挨了一顿打。   ......   很多觉得模糊的记忆像是被突然锐化刷新了一般重新鲜明起来。都说小孩子不会有什么记忆,但明黎觉得记忆就像一个大的罐子,随着时间的增加而一点点被填满,而小时候的记忆就在最底下,如果不再去触及,就会被上面的慢慢掩盖,却不会消失。   -   明黎吃了饭觉得舒服了很多,但躺在床上没有睡意了,于是拿起手机刷了会空间,考完那天温淑几人去玩时拍了很多照片,每一张都被她精心修了,明晃晃的“美图秀秀”四字水印挂在左下角。   温淑漂亮上镜,站在最中间,杨蕾个子小小的站在一旁,笑得很内敛,而徐涛和周洲勾搭着肩靠在一起,徐涛和曾志伟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后面是一个大大的充气拱形柱,上面写着江市欢乐嘉年华,周围站着几个玩偶扮相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入镜的还有一个孙悟空耍着金箍棒摆着poss,以及拿着一个米老鼠氢气球的小姑娘......   一切朝气又蓬勃。   图片很多,翻着翻着明黎就看到了相册里其他的照片,有温淑自己的自拍,演出照,毕业照,甚至有几张是拍的霍昭,还有几张是他们的合照,明黎手机里并没有霍昭的照片,无论是偷偷地还是正大光明,她都没有去拍过他。   明黎将它们偷偷存了下来。   温淑镜头里的霍昭比平日少了一点生人勿进,目光多半是无奈,有他小时候几岁的照片,也有他中学穿着长附的照片,还有一张比较特别,镜头里有霍老师和一个年轻女人,生得很漂亮,眼神很温柔带着一点笑意,眉目与霍昭五分相似,而小小的霍昭站在中间,抿着嘴眼里却是很高兴。   应该是他母亲吧。明黎这样想,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没有见过霍昭的母亲,却在看到照片的时候,莫名觉得似曾相似,很眼熟但是又记不住是在哪里见过。   可能好看的人都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可能是因为她和霍昭有点相似?明黎只能这样猜测,不过也就迟疑了一下,并没放在心上。   明黎听温淑谈过一点霍昭的家事。起初是因为他们竞赛的几人去他家里补课的时候,只看到了霍老师,而从来没见过霍昭的母亲,没管住嘴的周洲在一次课间跑来问了下温淑,她只说霍阿姨在霍昭很小的时候生病去世了,其他的她也不是很清楚。   看不出来。   房间里没开灯,唯有床头一朵蘑菇云一样的小夜灯亮着,暖黄的灯光,不是很亮,明黎盯着它出神,脑海里浮现出对方自信矜骄的神态,心里不由得出这个结论。   江川有许多单亲带孩子的家庭,多数这种环境下出来的孩子性格有点自闭孤僻,明黎常年寄居姑姑家,虽然性格谈不上自卑冷漠,但确实也有点受影响,如果没有必要,实在不想和无关紧要的人交流。   环境不是形成一个人性格的必要因素,但对其的影响程度却也不小。   霍昭虽然也不是温淑那样热情的性格,但较之自己好像更加温和一点,班上同学遇到困难找他,他似乎总是力所能及地去帮忙解决,不骄不躁,不愠不火。   百无聊赖间明黎打开了知乎,想着随便刷一刷,可首页一条问题却抓住了她的眼球。   ——你喜欢的人叫什么名字?   关注和讨论都很多,最高赞是一个匿名答者,似乎是个和明黎差不多大的女生,说着自己班上有个男神一样的男生,成绩优秀,长相帅气,家庭条件也很好,而答主说自己成绩一般,长相虽不至于丑但只能说是普通,家庭也十分普通,和男神唯一交集就是对方作为数学课代表每天收作业时的点名。她不敢和对方说话,也不敢表露心迹。   她说她要努力学习,希望在某一个方面,她能够追上他的脚步,还说如果高考前能将自己成绩提高到前一百以内,就在毕业的时候向他表白。   “怕他知道,怕他不知道,怕他知道装作不知道。”答主在故事的结尾处这样写道。   明黎点了个赞。   在她客观看来故事文笔不怎么样,叙事也很没逻辑,一些小事没头没尾,但偏偏就是这样才显得格外真实。明黎无可抑制地将自己代入到了故事里的答主角色之中,可仔细想来,自己却要比对方幸运太多。   她和他有许多交集,也许还能算得上是一句朋友的关系。   “对于喜欢的东西要学会克制。”这是爷爷从小教给她的道理,爷爷说,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容易收不住尾。   那时明黎不明白,可此时明黎恍然大悟。   对于霍昭,她哪里是只想做朋友呢? 第17章 动态 霍昭这几天过得很不舒坦。……   霍昭这几天过得很不舒坦。   主要是因为过年要回老宅,于是他和父亲无可避免地和霍驰碰了个头,结果小年夜饭上霍慎和霍驰两兄弟互相冷嘲热讽,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和霍驰的儿子霍洋就被比来比去,回老宅的几顿饭都吃得一言难尽。   “嘿,有人出来玩不?”余鑫闷在家里很是无聊,于是在班级群里先是发了个红包炸人,再打字问道。   杨蕾:“快过年啦很忙的!”   周洲:“我被我爸妈关在家里呜呜呜”   “班长嘞?”余鑫又问。   霍昭正巧在看手机,回复:“在老家。”   余鑫似乎是闷坏了,见人不多又一连发了好几个红包,再次问:“那还有谁能出来玩的?”   温淑父母这次回来过年,逮着她在练琴,根本没空看手机,于是群里还是冷冷清清,出来的几人都说自己有事。   “明黎呢,咋没看到她?”   余鑫这一句问出口迟迟没收到回复,群里也没人说话,一时安静了下来。而被问到的明黎此时正陪着明秀雅买年货,尽管手机特别关心震动了许多次她还是没拿出来看,直到傍晚回家了才看到群里话题停留在余鑫问她的那一句。   “我不在江市。”明黎打字回复。   “乖乖,你看这时间跨度,我早上八点发的,您下午四点回答,莫非您就是英国皇室公主?”余鑫真的是闲得慌,估计一直在玩手机,消息回复很快,语气尽是调侃,尽管见不到人但却能想象出他该是怎样的一副神态。   “。”   明黎不知道回什么,尴尬地解释:“我也回老家了,在常市,下午在陪母亲逛街。”   温淑这时也解放了,在房间里噼里啪啦地打字:“黎黎你别管余鑫这二货,嘴无遮拦。”   “你说谁嘴无遮拦呢?”   “说你!”   “猪说我!”   “我说猪!”   “......”   两人似乎是天生不对盘,话说着说着总能吵到一块去,明黎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股硝烟味,不由轻声笑了一下。   “黎黎看到什么好笑的啦?”明秀雅在摆弄下午买的东西,听到笑声不由问出口。   “没什么,同学聊天而已。”明黎收了笑意,淡淡地回了一句。   明秀雅对明黎了解实在不多,但几日接触看来也似乎察觉到了对方不太热络的性格,闻讯她欲言又止,几番纠结再说话时似是斟酌了一下用词:“黎黎在学校是不是交到关系好的朋友啦?”   关系好吗?似乎挺不错的。   明黎只沉吟了一下,带着肯定的语气回答:“应该还不错。”   “那就好,多交点朋友。”   明黎听到这话也就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对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问下去,空气里顿时弥漫出一股尴尬的气息来。   “我去楼上学习了。”良久明黎站了起来往楼上走去,明秀雅似乎是叹息了一声,她脚步微顿,却还是没有回头。   回家已经好几天了,明秀雅似有若无地试探,礼貌而小心翼翼的神态,且对方几次三番说话欲言又止,都像一根鱼刺哽在明黎喉间,许多想说的话因此而咽回肚子里。   她们是母女,关系本不该生疏至此。   但明秀雅不问,明黎也不开口,两人性格在某些方面如出一辙。   可能这就是遗传吧。明黎有些自嘲地向自己开了个玩笑。   ......   楼下明秀雅一边在桌上剥着花生,一边和旁边的黎父说话:“黎黎这孩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下午我们在逛街的时候我问她想要什么,她说没有,我想着这都要过年了,该给她买身新衣服嘛,让她自己去店里挑,她也没吭声,最后我给她试了几套,问她喜不喜欢,她也是说都可以。”   “我觉得这孩子就是在黎蓉家里呆久了,和我不亲近,你看洁洁要什么哪次不是撒撒娇来问我。”   黎蓉将花生壳倒进垃圾桶里,语气里藏着失落,朝着黎父问道:“你说,她是不是在心里头怨我?”   “你就是想多了,总归是咱们的孩子,哪有儿女会怨父母?”黎智博皱着眉瞅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答。   明秀雅叹了口气:“在心里怨呐,表面谁知道,这孩子话都不和我说。”   黎智博安慰了一下对方,也有点无奈:“女人家就是多愁善感,我看就是黎黎懂事,你干脆打钱让她自己买嘛!”   明秀雅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一粒花生就朝 黎父扔去,“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是吧!”   黎智博顿觉头疼,不想再和她说话,但又顾着面子争执回嘴:“你就是不讲道理,你要喜欢粘人的多宠下黎洁不就得了!”   明黎端着杯子开门的动作就这样一顿,楼下两人背朝着她没有注意到,还在争论着。   “水要一碗端平,哪有你这样做父亲的?”   “那好的坏的你全说完了,能咋办嘛?”   “我就是觉得有点寒心。”   寒心什么?明秀雅话只说到这里,明黎不敢深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重新关了门背靠着墙,面上毫无表情,只有紧攥着杯子的手指指尖泛白泄露了她几分心事。   而保险门隔音效果极好,关上了就不太能听得清底下的声音。   黎洁确实很讨喜,简直就是缩小版温淑,父母都会喜欢这样的孩子吧。明黎咬了咬下唇,若无其事地坐到了桌边抽出试卷继续写题。   “原来你是常市人呀,那你怎么来江市的?常市好玩吗?”   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显示着温淑向她发来一连串的消息,而明黎只是看了眼,又收回视线放在了题目上。   那是竞赛书上一道考察复等位基因的问题,用的是1952年印度孟买发现的血型奇特的家庭案例原型。研究发现家系中三个女儿既没有AB抗原,也没有H抗原,由此没有H基因的作用,即使有AB基因的存在,也不能形成相应的抗原。   因为复等位基因,一因多效以及致死基因的存在,使生物性状的表现更趋于复杂化。   所以,在通过亲子代性状表现研究其遗传物质基础及传递规律时,还要注意很多方面。   题目不难,里面的陷阱是设了几个隐性基因需要推演,明黎题目做得很快,思绪却飘了许久。   华国人重血缘关系,可在生物学上这不过是一种传递罢了,亲人之间更多的是一种相处。她和父母缺失了近十年的时光,而妹妹黎洁一直在她们身边,自己在父母心中,又能占多少位置呢?   她不知道,不会去问,也不敢去验证。   -   “哎霍昭,你说明黎在家干什么呢?都好几个小时过去了不回我的消息。”温淑托着下巴待在自家客厅里和霍昭打电话。   霍昭站在老宅的院子里,一只手提着一个小巧的喷壶正弯着腰给花圃里的兰草浇水,尽管是在寒冷的冬天,它们依旧坚强地活着。   他另一只拿着手机放在耳边,漫不经心地听着温淑说些家里长短,时不时回应一下,突然之间听到明黎的名字,拿着喷壶的手不由顿了一下,他站起身来回道:“可能在忙,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天天闲着没事干?”   温淑闻声愤愤地在沙发上锤了一下,无语回他:“我妈在包饺子呢,我又不会这玩意,哎我就是有点没事做,后天就过年了,我们明天约几个人出来玩吧!”   霍昭瞥了一眼客厅端坐着的爷爷奶奶和互不打扰的大伯与父亲,想了想问道:“还有谁?”   “余鑫不是叫嚣着要出来吗?让他喊,我去喊喊咱们初中的朋友。”温淑得了霍昭话里的首肯,一时来了劲,语气藏不住雀跃与笑意:“可惜明黎在常市,你去过常市吗霍昭?”   明黎是常市人?   霍昭不怎么看手机,后面余鑫和温淑打闹刷屏,他自然也忽视了许多信息,这会听温淑絮絮叨叨补充解释给他听才知道,他没怎么出过江市,但中学竞赛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竞争对手是常市一中的学生,但对方相貌已然记不清晰,反而是少女清冷文静地样子浮现在他脑海里,霍昭目光散漫不知落在何方,懒洋洋地回道:“没去过,不过我记得常市教育质量比咱江市好像是没差的。”   所以她怎么会来江市生活?这句话霍昭没问出口,想来温淑也不会知道,不过这种该算是人家的私事,霍昭也不可能真的问到本人身上,只是在心里稍微疑惑了一下。   温淑没注意到对方话间稍微的停顿,闻言回他:“嗷,我也没去过。不过我查了一下,据说那边风景很好看,等以后…啊!明黎回我消息了!”   等以后......什么啊?霍昭听着对方话都没说完就掐了电话,颇为无奈地退出通话界面。   他点开了明黎q/q,资料片一干二净,签名处挂着苏洵《辨奸论》里一句很出名的话——惟天下之静者,乃能见微而知著。   资料没有填全,年龄处系统自动标注的1岁也没有更改,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关隐私,最底下显示着最近常听的歌曲。   以及一个安安静静从屏幕侧边划出来注视着他的一个厘米秀小人。   早些年Q/Q推出一个Q/Q/秀很火,至于霍昭为什么知道?这得来源于温淑。温父不允许她常玩电脑,于是她经常溜到霍昭家电脑房来,本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居然是折腾她的Q/Q秀小人,还要他给她评审哪些装扮好看,后来Q/Q秀限制于PC端,温淑长期不接触也就失了兴趣,结果去年国内又兴起了一股厘米秀的风潮,手机q/q就可以摆弄,温淑又重新拾回她对于换装游戏的热情。   甚至拿着明黎的号也给她折腾了一个,还炫耀似地拿过来给他看——一个长发过肩,穿着规规矩矩的连衣裙卡通女生小人。   看起来温温顺顺的。   确实有点像明黎。霍昭当时面上没说什么,这会再看一眼,心里突然闪过这个想法。   少女空间什么也没有,背景都是系统分配的星空图片,留言板上全是温淑的碎碎念,夹杂着一排排的颜文字,就连访客都只有寥寥几十个,正准备退出来时,界面却突然显示对方更新了一条动态。 第18章 新年 “新年快乐。”明黎握着手机,界……   那是一张图片,照片背景应该是饭桌,因为上面摆着一碗菜以及一小碗饭,似乎是没开灯用的闪光灯照的,聚焦中心是菜盘子,可能本意是为了照清菜食,结果却背道而驰——菜碟中只看得见一团反射回来的白光混沌,难以分清吃的到底是什么。   霍昭甚至点开图片放大看了看,还是没分清照的什么东西,退出的时候已经有了几条评论。   温淑:这是什么?   余鑫:你做的晚餐?   杨蕾:手艺和我不相上下。   “......”   霍昭一时心血来潮,也调侃了句:“特殊料理?”   这厢明黎正挨个回复着,突然刷新出霍昭的评论,一条回复余鑫的评论不知道怎么错乱到了霍昭的评论下方。   “......”明黎看着那句“我母亲做的”衔接上霍昭的话,光速反应过来,直接删了那条回复。   希望他没看到吧。明黎恹恹地想。   其实怎么可能没看到。   霍昭看着少女眨眼间删了回复,生出一点好笑的心思,还没来得及退出空间,又看到对话框弹出消息:“回错人了,本来是回余鑫的。”   那是他们的第一条对话。14年版本的Q/Q还没有打招呼的功能,空白的对话框因这看起来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显得有点突兀。   “嗯,我知道。”霍昭低着头打字,主动化去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尴尬:“阿姨做的什么菜?”   而屏幕这边的明黎也松了一口气,一方面为自己的小心翼翼而懊恼,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表现过激,所谓关心则乱,不外如是。都去了霍昭家那么多次,明显对方并不会过分在意,也不是什么矫情敏感的人,自己这样反而欲盖弥彰。   “是胡萝卜炒肉。”明黎诚实回他。   手机那端的少年不知道在做什么迟迟没有回复,她心里无端地生出一些失落,明明也没什么,明黎看着仅仅只有两条对话的页面有点出神,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又打字问道:“我父母说为了感谢霍老师,让我带一点常市的特产过来,你吃酱板鸭吗?”   “我不太吃胡萝卜,不过我爸小时候老逼着我吃,所以也还好,不过你这个照片一点也没看出来胡萝卜的影子......”霍昭被人喊了进去吃晚饭,一边走一边打字,还没打完,发现对方又发来一句,只好又全删了消息,转过头问他父亲:“爸你吃酱板鸭吗?”   霍慎一头雾水,“怎么突然问这个?”   霍昭回道:“明黎是常市人,过年回家了,说开学给你带点他们那的特产酱板鸭。”   “噢!她是常市人啊,那就让她带点吧。”霍慎没有收明黎等人的补课费,估计是对方父母想还人情,左右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收了就收了吧,于是他思考了一下这般回道。   “我爸说可以,谢谢。”   明黎看着没多久就回过来的消息,抿着嘴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黎黎,下来吃晚饭了!”   明秀雅扯着嗓子在楼梯下喊,明黎光速打字发过去:“好的,不用客气。”   一顿饭吃得明黎心不在焉,吃完想帮忙收拾碗筷也被明秀雅坚决推开,说让她好好玩几天,要过年了也别想着学习了。   黎洁拿着某牌最新款的手机在沙发上横屏打着游戏,明明才几岁姿势却很熟练,没好意思吃了饭就直接上楼关门,明黎干脆也坐在了一旁。   黎洁手机屏幕上是一款角色扮演手游,她在宿舍偶然看到温淑玩过。   “我算是看透了这游戏,按最丑的配才能得最高得分!”对方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气愤,在明黎脑海里一闪而过,而坐在旁边的黎洁看也不看明黎,双眼只盯着屏幕。   发过去的消息没有再收到回复,明黎也不好意思再发,反倒是温淑,一连发了许多晚饭的图片过来,还用了美图的一些特效,上面叠加着许多可爱的贴纸,还配了不少字来解释菜名。   明黎忍不住朝她开了个玩笑:“吃这么丰盛,过年来要胖不少。”   对方回复得很快,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撒娇:“没关系~夏天之前瘦下来就行,你可要多吃点,你这太瘦了,肉点才好看。”   然后又喋喋不休地跟她吐槽一些八卦,明黎挑着一些回复了。   “姐姐你不写作业了吗?”黎洁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游戏,正歪着头看她。   明黎也关了手机,歪着头回她:“嗯,写完了。”   “那姐姐好厉害,我听妈妈说姐姐上高中会有很多很多作业,我们老师就没有给我们发作业。”黎洁才六岁,也不知道很多到底是多少,只张开了手臂比划着。   “那等你长大了就有了。”明黎摸了摸她的头。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多数是黎洁在问,明黎简单地回应,画面看上去竟有几分和谐。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   都说S省十里一方言,省去一些夸大的成分外,其实说的也不是假话。哪怕是同一个市,也有可能衍生出好几种方言来,虽然差不了太多,但还是有着些许区别。   而习俗这方面虽然没方言那么夸张,但确实也存在差异。   江川过年重点在早上,一大家人五六点不到起来就做早饭,洗漱的水不准倒出去,得吃过了饭全都放下筷子才能开门放鞭炮,直到这个时候,才能将垃圾和废水倒出去。   而常市这里又不太一样,至少观镇不是。这里要等除夕的凌晨零点,由家里的男性出去放鞭炮,然后......便没有其他重要的事了。人们一般并不选择吃早饭而是直到十点左右才起来开始做午饭,也没有什么不能开门的禁忌,但吃完午饭后就要去祭祖,用这里的方言来说叫做“送亮”,也就是拿着香烛和祭祀的东西去家里过世长辈的墓碑前祭拜,这一套做下来才算关于除夕这天的习俗到此结束。   黎洁是没有接触过明爷爷明奶奶的,她拿着手机躺床上不肯去,在黎父疾声厉色地呵斥里才不情不愿地起床。坟墓不远,不过十几分钟路程,这一片多数埋葬的是明家的人,也称之为明家祖坟。来祭拜的人很多,不少人认识明秀雅,也相互打着招呼。   “得(方言“这”的意思)是黎黎不咯,标标致致滴,甭(发音是这个,其实是“好”的意思)乖。”   说话的男人明黎已经没有印象,于是只能挑着不出错地称呼叫了声叔叔好。   “哎哟,您俺走滴时候才偌小丁个,(方言翻译: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小),现在都那么大啦。”对方笑着打量她。   明黎尴尬地往后站了站,对方仿佛是没察觉似的,滔滔不绝地说起了往事。   好在明秀雅及时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回忆:“我们就先回去啦,改天去你那拜年。”   男人这才不好意思地收住了话匣子,客套地朝明黎一行人告别。   “这是原来住在咱们家外面那条路上的银邦叔叔,他女儿现在在检察院工作,一般不怎么回来,你还记得他吗?”在路上明秀雅一边走一边和她扯着话。   “没有。”明黎如实回答。   “没有也正常,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不过你小时候很喜欢跟着他女儿明霞一起在山上玩。”   听母亲如此说,明黎这才有了点印象,应该是一个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大姐姐,面容已经记不清,但关于明秀雅描述所言,她还是能想起一些小事。   比如春天来的时候,她就喜欢和几个镇上的姐姐去山上采蕨菜,背着一个小竹篓,基本是满载而归,夏天有野生的树莓,而八月中旬山上又有“八月札”,冬月更可以拿着个小锄头去挖葛根。   更多的,是夏季梅雨过后,山上冒出来的蘑菇。明奶奶做菜很好吃,这些山上的野食便是明黎童年记忆里不可磨灭的美味。   除夕,夕,自然说的就是晚上。虽然两地风俗各有不同,但在这一点上是互通的。   明秀雅没收了黎洁的手机,四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跨年晚会,等过了晚上十二点,再由长辈发压岁钱。黎洁看上去有点兴致缺缺,没了手机发了一顿脾气,在黎父的威压下又不得不规矩坐着,但他们没约束明黎,她坐在最边上,正低头刷着群。   A班群一改平日冷清,此时群里热热闹闹,许多人冒了出来,一边吐槽着春晚一边聊天。但明黎还是没等到那属于特别关心的震动。   估计在和家里人过年吧。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确实很无聊,明黎关了手机看了一会节目,看了眼时间才十点多,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十二点,黎洁早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而父母还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看了眼窗外,给自己设了个闹钟,也趴在沙发上眯着了。   闹钟在十一点五十准时响起,父亲也没什么形象地睡在沙发上,这几声闹钟将几人惊醒,明秀雅从包里拿出红包给姐妹俩一人一个,明黎说了声谢谢,而黎洁高呼一声就拆了红包,两张崭新的红票子被她兴高采烈地放进了口袋里。   明黎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点过去。   23:59:00.......23:59:59......00:00:00   “新年快乐。”明黎握着手机,界面从59分就没切出过停留在那人的聊天窗口,等待了许久的四个字终于被她摁下发送,祝福抵达屏幕的另一方。   而此刻窗外“砰”的一声,跨年烟花展一簇接着一簇,明黎顺着声音朝窗口望去,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啪的一声在半空中炸开,无数火星子朝着四方自由落下,像是迫不及待地坠入黑夜里,想要以此来点亮这一片大地。 第19章 争吵 “黎黎,这么些年,你怨过妈妈吗……   “新年快乐。”   00:03:48。   明黎眼神暗了暗,她列表人不多,就班上的十几个人,在此之间已经向所有人互相道完祝福,而霍昭的回信迟来三分四十八秒。   莫名地就生出一些失落和难过来。她知道这是无理取闹,可情绪有时总会在半夜占据上风,她偏偏就总是纠结在这些细枝末节里。   她朝着父母说了声新年快乐,起身上楼:“我去睡了。”   然而到了楼上躺了许久也没睡着,干脆拿起手机给老杨打了个电话。   “新年快乐啊。”老杨声音里依旧是带着笑意,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刚睡醒还带了点沙哑。   明黎听到屏幕那方咔擦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又抽烟?”   “哎不抽不抽,别叫。”老杨话是这么应了,但毕竟明黎不在她身边,到底抽没抽也不知道。   “咋了,这么大清早给我打电话?”老杨听着电话那端的人静默了许久,不由清了清嗓子率先问道:“想我了?”   “才没有。”明黎闷闷回他,迟疑了许久也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空气就这样安静下来,她不说,老杨也不问。   良久,明黎听到对方似乎是低声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她觉得这声叹息就像是一把重锤,将她心口积蓄着的情绪一点点敲开,眼泪不争气地顺着眼眶一滴滴顺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   黑暗里她哭得分外安静。   老杨夹着烟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听了多久,一只手拖着电话,电视里还在放着歌,他没有催她,只是过了会才带着玩笑般问道:“怎么,现在我是不是该称呼您为新一代敏感少女明黎?”   良久,明黎才压低了声音回答:“都怪你。”   声音清冷镇定,听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   老杨抽了口烟,笑了笑:“好,怪我。”   “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没有月亮。”明黎说这话时望着窗外,烟花秀已经落幕,街道寂静无声,只有路灯孤独地亮着,天上一片漆黑,就连星星都寥寥无几。   老杨听到这话似乎是气笑了,嗤笑道:“今个三十,你给我变个月亮看看?”   ......明黎沉默了,直接挂了电话。   老杨活该单身,这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凭的真本事。   噢哟,还会挂电话了。电话这头老杨掐了烟,挑了挑眉心里有点意外,意外完就是叹息。他以为是明黎回了自己家受了委屈,至于对方家庭情况,知道得还算清楚,忍不住低声骂了句:“这算什么事?”   而至于当事另一人霍昭,正在一一回复着朋友同学们发来的祝福。   他家里没有必须要守岁的规矩,再加上两家人互看不顺眼,早就各自回房歇着了,而方才霍洋住他隔壁,方才估计是掐着点给点打电话,给他吵醒了。   霍昭本想接着睡,但打开手机看了眼,一时又没了多少睡意,他列表人很多,群也很多,消息列表全是红点,有的估计是群发,好几个撞了祝福词,霍昭一路往下滑,明黎发的新年快乐孤零零地躺在最底下,四个字像极了官方冰冷冷地通知,霍昭微低着头笑了一下,这才打着字回了句一模一样的。   群发的霍昭没理,又挑着几个关系好的回复了。大家估计都在守岁,这个点了还活跃着,话闸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余鑫在其中更为甚者。   “班长新年快乐!!!”似乎是为了表达热烈的祝福之情,余鑫特意多加了几个感叹号。   “新年快乐。”霍昭开了灯,半靠在床上回答。   “嘿嘿,我给好多人都发了,明黎回的最快,就你最慢!”   霍昭顿了顿,再次切出去看了眼明黎给自己发的时间,卡的整零点,他心里闪过一些念头,但还没来得及琢磨,温淑的消息发了过来。   “嘻嘻,黎黎给我零点发的消息,咱们认识这么久你都不给我卡点发个?”   “卡零点有什么意思?”霍昭随口问道。   “那当然是第一个发祝福的人最重要呀。”温淑截了屏,炫耀似的发了过来。   图片里还是熟悉的头像,也是卡着0:00的时间给温淑发的祝福,霍昭只道是自己想多了,没再仔细深想,懒洋洋地回她:“就你们女生在意这些。”   “哼,等你以后交女朋友了就知道了。”   霍昭压下心头一丝微妙的感觉,无所谓地回了句:“哦,我可不喜欢你这种作的。”   “那我简直谢天谢地。”温淑说着还发了个鬼脸过来。   霍昭没再回复,切回明黎的对话框发了会呆,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点进了对方的空间,动态停留在上一次的图片位置,毫无更新,倒是留言板上多了几条新年快乐的祝福,他想了想,来都来了,于是也打字祝福道:“辞旧迎新,所求如愿。”   -   观镇这边不兴拜年,于是一家四个人也没怎么出过门。   黎洁在成天抱着手机玩的第三天终于惹了黎智博不快。   事情起因是因为初三这天是黎洁生日。明秀雅一大早就出门买菜,做了很丰盛的早餐,结果她喊了黎洁几次下来吃早饭,也没见人影。   黎智博直接放了狠话:“再不下来就把你手机摔了。”   于是黎洁板着脸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坐在了桌子上,发着脾气朝明秀雅吼了一句:“我就是不吃早饭怎么了?”   黎智博:“不吃可以,那你今天一天也别吃了!”   黎洁听了嗤笑一声,拉着椅子就站了起来:“不吃就不吃。”   说完就要上楼,黎父来了脾气,手上端着的茶杯就往地上一摔,精美的瓷器顿时四分五裂,碎瓷擦着明黎脚边而过。   黎智博怒道:“你给我上去试试?”   黎洁没敢继续走,但背着众人没说话。   黎志博冷哼一声继续说:“我看你是长翅膀了,还学会跟我犟了是吧。”   黎洁猛地转过身来,眼眶红红的,也扯着嗓子对着他吼:“我说不吃就不吃啊,反正又饿不死我。”   “那你去死算了,养着你干什么?”黎智博这话刚说出口,明秀雅就落了泪,扯过黎洁护在身后对着黎智博红了眼。   明秀雅:“看看你说的什么话啊?”   鸡飞狗跳。明黎沉默着坐在饭桌上,没有下去劝也没有说话,看着这一幕一幕只觉得有点像一个笑话。   两人争吵了几句,黎智博放了句懒得和她计较后上了楼,黎洁窝在明秀雅怀里大哭,桌上的饭菜渐渐变凉,明黎面无表情吃了几口就回了自己房间。   幼时的黎洁就很娇纵。才两三岁的样子吧,是暑假父母接她去浙市的时候,一家人晚上在夜市逛街,黎洁当时看中了一个大版的竹蜻蜓玩具,但是当时家里已经有很多玩具了,明秀雅没同意,谁知道黎洁当场坐在了地上大哭,黎智博气得直接摔了她一巴掌,明秀雅没拦住,朝着黎智博吼了一句不就是个玩具吗买就是了,于是黎洁心满意足地得到了礼物。   黎父常说慈母多败儿,明黎不知道黎洁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她确实也不太想管,尽管这是她亲生的妹妹。   可能她就是没良心吧,明黎自嘲地笑了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人生买单不是吗?   黎智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严父,他也会在打完黎洁后又给她买很多零食去哄,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糖,而明秀雅一边约束着黎洁却又不忍心真的严厉对待。   奇葩父母。   她只觉得荒谬。   明黎坐在写字台边,旁边就是窗户,透过去可以看到街道间没什么人,她觉得她有点想回学校了。   好在这样的日子没过太久,父母初八上班,初六带着两人来了江川给黎蓉拜年,然后住一晚开车去浙市。黎父开车稳且快,一行人到江川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饭,黎蓉和陈建热情地接过了礼品,邀着人上了饭桌。   “来就来嘛,带什么礼物。”陈建憨憨笑了一声,端着酒杯就要敬黎智博。   “不喝酒。”黎智博挡了去,淡淡解释:“应该的,黎黎托你们照顾了这么久,好在现在高中了不用那么麻烦了。”   “黎黎懂事,不麻烦。”陈建也不尴尬,收回手自己喝了。   男人们聊男人间的话题,女人们也聊女人间的话题。明秀雅和黎蓉虽然心照不宣,但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笑着交谈着。   陈子怡皱着眉在旁边打游戏,黎洁也低头不知道在玩什么。   明黎吃了一小碗,和黎蓉说了句自己想去看老师。   黎蓉想了想回道:“吃了饭和你爸妈一起去呀,你一个人去干吗?”   还没等明黎再次开口,黎智博插话道:“应该这样,待会一起去。”   于是吃完饭明黎带着明秀雅和黎智博往老杨住处走去。   本就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老杨有没有把家里收拾一下。明黎心里有点烦闷,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只觉得自己是不希望父母去到老杨家里的,低头给老杨发的信息也没回。   明路巷45号。   一路父母和街坊邻居客气地打着招呼,明黎认命般地敲了敲老杨的门。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出乎意料老杨今日穿的还算正式,明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对方趁着父母进门时飞快的朝她眨了下眼。   喔,看来是提前收拾了。明黎心下了然,也跟着进了屋。   “哎是杨老师吧,这些年多亏您把黎黎教的这么好,这是一些小礼品希望您别嫌弃。”明秀雅端着笑将手里的水果和牛奶放在了桌上,余光里打量了一下对方的房子。客厅还算干净,书桌也比较整洁,再说话时眼里不经意就带了点真诚。   “客气了明黎妈妈。”老杨没推辞,摆了些糖果和橘子放在和书桌上,也客客气气地回答:“明黎这孩子是我带的最聪明的学生,没让我怎么操心。”   谈话间又是一顿礼貌互吹。明黎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拿了本书随便看着。   明秀雅见状扯了一下她袖子,嗔怒说她:“你这孩子和老师说几句话啊!”   明黎有点无语地看了眼老杨,对方眼里藏着幸灾乐祸,面上却是端正着态度,只能也正了正身形礼貌着问候:“老师新年快乐!”   然后几番谈论下来,宾主尽欢,说着老杨就要留他们吃完饭,好在黎智博说明日早上就要开车走,就不吃饭了以此拒绝。   “你父母居然也是老师啊。”明黎回了黎蓉家,收到了老杨发来的短信。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她打字回她。   黎蓉家不大,于是最后定下明黎和黎洁及明秀雅三人睡一个房。   明秀雅内心忐忑,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和明黎睡在一张床上了,黎洁毕竟是小孩子,折腾了一整天早早睡去,只剩下明秀雅睡在最外侧,而明黎睡在最里侧。   两人都没有出声,也不知道是否对方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里明秀雅叹了口气,也不管想问的人睡没睡,突兀地问道:“黎黎,这么些年,你怨过妈妈吗?” 第20章 元宵 人真的能欺骗过自己的吗?   怨过的。   明黎在内心出声。   黑暗里看不清她神色, 她闭着眼,突然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情来。   第一年来江川的时候,对于刻板的父亲, 她更想念明秀雅。于是在姑姑黎蓉告诉她妈妈打电话给她时格外幸福,欢庆雀跃说了许多事, 但明秀雅很忙,通常只通话不到十几分钟就挂了电话,谈话也仅限于好好读书乖乖听话。   十年如一日千篇一律的对话。   后来渐渐懂事受了委屈很想说的时候又没有手机,于是在黑暗间不知道落了多少次泪到无所谓。   以及直到自己不再是父母唯一女儿时心里头的怨恨,都真实存在过。   小时候经常和陈子怡吵架, 但是经常她落在下风, 姑姑黎蓉说一碗水端平两个人一起受罚, 但陈子怡讨巧撒着娇就蒙混过关了, 明黎却总是咬着牙不吭一声背了惩罚。   暗地里也写过日记,骂过父母,骂过姑姑,骂过陈子怡,又害怕被对方发现,写完就撕了。   她跌跌撞撞咬着牙长大。   怎么可能会没有怨恨呢?   “其实我也知道对不起你, 但是妈妈要赚钱了才会让舅舅们看得起, 才能给你和妹妹更好的生活。”   “你爸爸其实很不喜欢黎洁,他一直想要个儿子,以前当老师时不能二胎,谁知道没当老师了二胎还是个女儿,你爸爸心头也怨我。”   “我也没办法你知道吗?黎黎你要发奋读书,这样我们母女才会被人看得起。”   明秀雅自顾自的说着,语气间透着无力, “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你要好好读书才能有更好的选择,妈妈努力赚钱就是让你们跳出去,你妹妹被我惯坏了,我也知道。”   “但是她毕竟跟在我身边长大,一想到你那么小就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忍不住疼她。”   哦,所以我是活该吗?明黎漠然地想。   “你不要怪妈妈。”   明秀雅说完这句不再出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我没有怪您。明黎在心里回答。   她确实没有怪她,她只是觉得无所谓罢了,往日种种犹如浮云过隙,曾经的委屈及不甘早就在她兀自长大中被自己慢慢消化。她很想告诉明秀雅该为自己活,父母子女,其实谁都没有必要为谁赔上自己的一生。   但明秀雅不会听。   明黎没有睁开眼,压着呼吸长而缓轻轻地叹了一声。   算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秀雅就起了床,黎蓉拿了些江川的特产又往车里塞了几条腊肉。明秀雅往黎蓉怀里塞了个红包,说是给侄女(陈子怡)的压岁钱,黎蓉推了几次在明秀雅好说歹说下才收了起来,黎父坐在驾驶位上不耐烦地催了一下,明秀雅与黎蓉几番客套话才道了别。   明黎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黎洁倒是说了声姐姐再见又跑回了车上。   “你说你怎么就不去和你妈在浙市待着呢?他们在那边都买房了。”陈子怡嗤笑一声,嘲讽而鄙夷地看了一眼明黎。   而后者看也没看她径直上了楼,压根不搭理她。   “摆脸色给谁看呢。”陈子怡翻了个白眼,也回了自己房间。   “黎黎,元宵来我家不?”温淑得知明黎回了江川,一条消息飞快发了过来,“我妈说想请你吃饭,表示感谢。”   长礼正月十六开学,明黎想了想回道:“可以,麻烦阿姨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给我妈看了你照片,她夸你长得好看呢!”温淑在床上滚了两圈,又继续说:“霍昭那天也来我家吃,你喜欢什么馅?我让我妈去买。”   霍昭也去....?明黎这会有点后悔直接答应了对方,一时没回温淑,想了想又斟酌着措辞回道:“他怎么去你家过元宵?”   “霍老师要去一趟外地,好像就是你们生物竞赛的事,具体我不太清楚,然后他家保姆十六才来,所以就来我家吃饭了。”温淑解释道。   “这样。”明黎咬了下指甲,“我不挑,什么都行。”   “行,那你早点来。”温淑放了手机,打开门朝外面嚷嚷:“妈,黎黎说来,我要吃芝麻味的!你多买点!”   “知道了,女孩子别大声吵,没个正行。”温母笑着说了她一句:“我看你那个同学就好,看着就文文静静。你多学学人家。”   “不是吧吗,从此别人家小孩变成俩了吗?”   温淑扮了个鬼脸,哐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元宵这天明黎来的比较晚,在姑姑家里吃过了早饭才动身出发,结果路上堵了数几个小时,到达温淑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刚好错过了午饭。   “唉,我就知道我妈肯定喜欢你这一款。”温淑带了一点吃味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明黎笑了笑,她被温淑拉着坐在沙发上,温母知道她没吃午饭,特意又给她下了一碗汤圆。温母知性优雅,正坐在温淑旁边的沙发上,而温父在她进门时打了声招呼后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温母听到了笑了笑,不紧不慢开口:“我当初就希望你文文静静的,还特意给你取的淑字,你看看你现在跳脱成什么样子了?”   温淑努了努嘴,装作不耐烦地说:“你看你看又来了又来了,您不如直接给我改个名吧!”   两人相处姿态自然,温母嘴上虽然说着温淑性格跳脱但眼里却带着笑意,根本没有话间嫌弃的意思,语气里也带着宠溺。   明黎在心底叹了一声。明秀雅走的那天早上,她心里其实没什么感觉,淡淡地,仿若真的无所谓,可到了晚上,却突然十分难过起来。   人真的能欺骗过自己的吗?她觉得不能。   那种难过细细密密,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感冒发烧,初时无所感觉,然后开始浑身难受,进而意识混沌,心肝疲惫,尽管最后痊愈,但那种闷闷的,不知道如何形容的莫名的烦躁却久久才能散去。   如果一直这样保持着不见倒还好,可见了又面临分别,总是十分难过的,黑暗里明秀雅的低语像是魔咒一样困住她,扰得她不得安生,无法入眠。   “温淑挺好的,她在我们班上人缘很好的。”明黎笑着回了一句。   “你就帮她说好话,她呀不得罪人我就满意了。”温母没好气地拍开温淑因抗议而伸过来的手,转头看着明黎又继续道:“多亏了你照顾她。”   温淑翻了个白眼,很是无语:“你干脆认明黎当干女儿好了,这样我就有姐妹了!”   “我倒是想,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啊。”温母摇了摇头,将话撇开,“霍昭这孩子怎么还没到,你们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点菜。”   “我想吃小炒黄牛肉!”温淑举了举手,继而解释道:“路上堵车吧,他半小时前跟我说到车站了。”   明黎下意识咬了咬指甲,也回道:“我不挑食,辛苦阿姨了。”   -   “你咋还没到,我妈都问了。”   霍昭看着手机上温淑发来的消息,也有点无奈,他没坐家里的车自己坐大巴回来了,谁知道到了车站后,明明已经到了发车时间,这司机就是不开车,非得等人坐满乐才开,磨磨蹭蹭了半个小时,到了市里时候又堵车,此时前面一条长龙看不到头,根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家里。   “可能还要一些时间,堵着车,不过我看到交警在疏通了。”霍昭坐在后排,透过窗户看了眼外面打字回她。   “行吧,我跟你说你在我妈心中地位不保。”   霍昭配合地问:“哦?温小姐何出此言。”   “黎黎在我家,现在可是我妈头号大宝贝。”   温淑消息秒回,仿佛就是为了等他问这句就发,霍昭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不由轻笑了一声:“那我自愧不如。”   “人家是真乖,你呢,就会装。”温淑紧接着又发:“不跟你说了,我和明黎出去玩去了,等会广场见呗?”   “行。”霍昭的回复简洁明了,大巴车已经缓缓前行,他按了按眉心,觉得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   霍昭到达人民广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温淑发消息说在音乐喷泉那等他。   毕竟是元宵佳节,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比年前还要热闹许多,不少商家趁此在打广告,各种扮相的工作人员在发着传单。   他侧着身穿梭在人群,隔着人群遥遥地看向喷泉,霍昭一眼就看到了明黎,少女穿着一袭卡其色风衣,过肩的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低着头似乎在玩手机。   霍昭脚步一顿。   “唉,你说他怎么还没到啊,我们都坐这好久了,有点无聊。”温淑穿了身绯红羽绒服,正月江市天气已经回暖,但毕竟是在下午,时不时吹来一阵风,到底还是有些凉意,似乎是有点等的不耐烦,说话间也带了点埋怨。   明黎收了手机想了想提出建议:“人这么多,估计还要一会,要不你发消息问问他到哪了?如果没往这边来我们就先回去吧。”   温淑扭了一下脖子,叹了口气:“算了,都等了这么久了,再等等吧,早知道我们该去个奶茶店等着,比站在这里吹西北风好多了。”   明黎:“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发个消息给他就好,反正奶茶店离这也不远。”   温淑听到这话眼睛亮了亮,立马站起身来笑道:“妙啊,走起!”   明黎也作势起身,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男生穿着溜冰鞋横冲直撞地往这里滑啦过来——温淑背对着还没转过身,明黎要躲闪已经来不及,身体僵在原地,心跳在刺激下加速跳动,她条件反射地闭上双眼——   “小心。” 第21章 心跳 本来做好了被撞倒的心理准备,可……   本来做好了被撞倒的心理准备,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明黎下意识猛地推开了对方。   “怎么?过河拆桥?”霍昭也不尴尬, 反而是带了点调侃地笑意说道。   “吓死我了,还好霍昭及时赶到拉了你一把。”温淑同时出声, 后怕地拍了拍明黎的后背。   明黎垂了垂眸,一时没有出声,右手握住了左手手腕,像是要掩盖对方带来的那一点热意。   她听见自己心跳一声胜过一声,像是要跳出来一样。   她突然想起那个知名的“吊桥效应”。可她非常清醒, 她知道本末因果, 是有了她喜欢他的因, 才有了她见他心跳加速的果。   “谢谢。”明黎强迫着自己冷静着回他, 却不敢看霍昭,只走在了温淑身侧。   “不客气。”霍昭似是毫不在意,走在了温淑另一侧。   而温淑夹在中间,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淡淡不可名状的气氛,没人再说话,她两边转头打量了两人一会, 带着一丝疑惑问道:“这么客气?接下来去干嘛?”   两人还是没说话, 温淑转过身,手对着他们举手投降:“怎么了这是?”   “没怎么啊?”霍昭懒洋洋开口,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你们想去哪就去哪,我跟着就行。”   温淑偏头看向明黎。   而对方被她这殷切目光看得有点无奈,顺着意回她:“你不是想去奶茶店吗?”   “好耶!”   明黎看着温淑欢呼一声笑着转回了身走在前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霍昭, 谁知对方此时也正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接一瞬,还没等霍昭说话,明黎淡定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霍昭觉得有点莫名,想说点什么都觉得有点奇怪,但这种捉摸不透地感觉并没让他产生糟糕的情绪,对方欲盖弥彰加快脚步的行为倒是让他觉得有一点好笑。   这是在心虚什么,不就是看了他一眼吗?   他没多想,迈开步子追上两人。   三人没逛多久就被温母的来电召唤了回去。温淑没玩尽兴,神色有点恹恹,明黎心不在焉,倒是霍昭神采奕奕,到温淑家时还主动向温母问了声好。   温母闻身从厨房走了出来,身穿围裙手上还拿着把锅铲,笑着看向他们说:“回来啦?温淑去喊你爸下楼吃饭!”   说实话明黎知道温母会做饭的时候是有些惊讶的,她以为像温母这种艺术家大多繁忙,奔波在各处,大概是不会有时间去学下厨的,但事实上厨房不断往外传出菜香,还没见到菜的样子,已然能想象到该有多好吃。   明秀雅不会做饭,黎智博也不会,小时候大多是奶奶下厨,但毕竟年迈了,味觉视觉嗅觉都不太灵敏,仅凭年轻时的经验,做出的菜堪堪下口,要说句好吃实在勉强,而黎蓉做菜口味随姑父,口味重,喜欢放味精,明黎其实也不太吃得习惯,至于老杨么,算是他们之中明黎吃得算满意的了。   老杨心思细腻,她并没在姑姑面前表露出对饮食的不习惯,但在老杨家吃过两三次后,再去老杨家吃饭时明显感受到味道变淡了。   明黎一时有些羡慕起温淑来。   “霍昭来啦。”温父下楼坐到了桌子边,朝几人招呼道:“都过来坐着吧。”温淑和他一起下的楼,顺势就坐在了他身边。   “温伯父好。”霍昭笑了笑从沙发起身,侧身将温淑对面椅子抽了出来,再走到旁边抽开了另一条椅子自己坐下了。   明黎准备走到温淑身边的脚步就这样停住了,然后面不改色地拐了个弯坐到了那张被抽开的椅子上。   温父话不多,只简单的询问了一下霍昭一些日常的问题,又问候了一下他父亲近日可好,最后客套了一下多谢霍家平时对温淑的照顾。   霍昭礼貌而耐心地一一作答,俨然一副别人家的乖乖仔。   明黎看到对面的温淑翻了个白眼,不禁弯了弯唇角。   温母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一份是温淑叫嚣着的小炒黄牛肉,一份是家常的辣椒炒肉,素菜是当下的时蔬——还未开花的油菜花梗以及新鲜的冬笋,汤是温母做的最用心的,熬了好几个小时玉米排骨汤,汤上浮着一层浅浅的油,但玉米的清新甜味又冲淡了排骨本身的油腻,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有人说女生遇到心仪的男生一起吃饭时,都会注意食量与形象,但明黎这次吃了两小碗,后知后觉才想起这么个梗。   那肯定是她们的才不够好吃。她默默在心里这般想,好在饭桌上的几人也没注意到她的这些小心思,她擦了擦嘴角,由衷地向温母说道:“温阿姨您做饭实在太好吃了。”   要说做饭的人什么最高兴,莫过于做的食物被吃的人得到肯定,温母听了这话笑开了花:“这孩子真会说话,好吃就多吃点。”   说着站起身给明黎夹了块排骨,又继续道:“你温伯父嘴巴挑,这些年在外面吃的饭菜不合胃口他就不吃,久而久之就得了胃病,我就琢磨着自己做了。”   “真好。”明黎其实已经吃不太下了,但盛情难却,还是又将排骨上的肉咬着吃了。   霍昭坐在她身旁,见她吃完才跟着摆了筷子表示吃完了,随口问道:“温姨你们这次什么时候走?”   “这次暂时不走啦,你伯父身体不好,想着在家多待一阵子。”温母笑着回应,补充道:“估计到你们竞赛复赛那阵子。”   说到竞赛,明黎这才想起来这次开学以后不久就要提交报名表了,四月下旬初试后五月中就要进行联赛选拔了,而她学得虽然不算慢,但竞赛对于她还是与往常考试不太相同,多少还是有一点忐忑。   温父突然开口问:“老霍不是不能带队吗,我怎么听说他最近在忙你们竞赛的事?”   霍昭正了正身子,回道:“我爸他最近在找往年竞赛的试题,没带队。”   “那就行,别步你——”   温父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太好,忙收住口遮掩道:“好好加油。”   别步你什么?明黎抓住对方话语间的停顿,步谁......后尘......?脑子里闪过些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余光看到霍昭突然站起了身。   随即她听到对方突然变得疏离而冷然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我相信舅舅不会做这样的事。”   明黎觉得这会的霍昭似乎有点不高兴,但她却又注意到了对方话里的词汇,舅舅?霍昭还有个舅舅吗?   “啊——”温父默然,一时也知道自己话说的不太对,只好收了声。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温母瞪了一眼温父,带着歉意看向霍昭:“你伯父他不是那个意思。”   霍昭敛了敛自己情绪,再次开口时已经若无其事,淡淡道:“我知道,但是我还是觉得当年的事一定有蹊跷,我父亲也一直在查,不然不会从省分会退出来。”   全国中学生生物学竞赛委员会一般由由中国动物学会、中国植物学会的有关专家共同组成,负责全国生物学联赛、全国生物学竞赛和冬令营选拔等,还会聘请有关专家组成命题组、巡视组和考评组负责相关工作。在全国中学生生物学竞赛委员会的领导下成立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全国中学生生物学竞赛委员会分会(以下简称各省竞赛分会)。   不过为了保证公平,中学教练和指导教师原则上不能作为省竞赛分会成员。[1]   霍老师以前是省竞赛分会的?霍老师为了查什么退出了分会?明黎听的云里雾里,直觉告诉她她忽视掉了什么,可这会她又实在想不起来,明黎不由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温父听到这里只叹了口气,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不再劝他。   明黎朝着温淑看去,用眼神问她:“怎么回事?”   对方抿着唇小幅度的摇了摇了头,没说话。   饭桌上一时有些冷凝,好在温母起身收拾起了桌子打破了尴尬:“吃完了就去看会电视,傻坐在桌子上干嘛?”   “温姨,我先回去了。”霍昭将椅子放了回去,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哎哎——”温母在厨房还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已经出去了,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   温淑伸了伸脖子,拉着明黎朝着自己房间走,关了门才深深呼出一口气说:“吓死我了,差点觉得我爸和霍昭要争起来。”   明黎不可置否,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温淑朝明黎招了招手,示意对方来她床边坐下,语气带了点平日没有的严肃,郑重道:“这事说来话长,我也只知道一点,你别和班上人说。”   明黎握了握自己的左手腕,轻轻点了点头:“你说。”   温淑打开床头书桌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皱着眉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在想怎么说,欲言又止好几次最终像是做出来决定般的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明黎本以为温淑要开始叙事了,却没想对方开口却是问她:“你知道霍昭妈妈是谁吗?” 第22章 杨家 “霍昭的妈妈姓杨,叫杨燕声。”……   “霍昭的妈妈姓杨, 叫杨燕声。”   S省是高考强省,江市是S省的省会城市,江市有钱的人不在少数, 但论及有钱又有声望的家族倒是屈指可数,最有头有脸的当属之前的杨家。   明黎对这些事并不清楚, 在学校里很少能接触到这些时政,此时听到温淑给她科普杨家,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在老杨家电脑上一晃而过看到的新闻,老杨,杨......霍昭母亲和老杨有些相似的眉眼, 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许多被她忽略掉的细节被她在脑海里重新过滤筛选出来, 她觉得喉咙有些发涩, 微微低了头看着地面,艰难地轻声问道:“霍昭是不是有个亲舅舅或者叔叔?”   “哎?你怎么知道?”温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霍昭有个亲舅舅,好像是叫杨,杨什么诚来着?”   “杨铭诚。”明黎看着对方绞尽脑汁地想,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那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哦对, 就是这个!”温淑恍然大悟, 随即反应过来吃惊又疑惑地看向明黎:“这名字挺拗口的,不是问题是,你怎么知道?”   温淑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明黎神色淡淡地叫人看不出情绪,只说道:“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老师吗?”   “老杨?”温淑疑惑着试探性开口,说完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双眼:“不是吧,有这么巧的事吗?”   明黎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里点了点头, “是他。”   “卧槽。”温淑不由脱口而出。   就这样两人沉默了一会,温淑喝了好几口水说是压压惊,过了一会才又说道:“那杨叔叔以前是长礼的老师你知道吗?”   明黎摇了摇头。   温淑不由觉得有些头疼,突然得知的事情让她觉得匪夷所思间又带了点情理之中,她解释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嗯,总之就是11年前的那届数学竞赛被查出来有人舞弊,就杨叔叔带的那队的学生,然后那个学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点想不开自杀了,不过好在人救回来了,结果家长闹到学校说他们家孩子本就不想参加什么竞赛,都是杨叔叔怂恿的,最后杨叔叔就从长礼辞职了。”   “然后杨爷爷那时候身体就不行了嘛,那家人闹到杨爷爷家,反正后来没过多久杨爷爷就因病去世了,当时杨爷爷说要让杨叔叔出国,至于怎么去了你那里教书我也不知道内幕了。”   温淑又喝了口水回忆:“而且杨阿姨其实生下霍昭就得了抑郁症,然后墙倒众人推你也懂,杨家落败后,就嗯......”   她拖长了尾音迟疑了会像是在想怎么说才好,斟酌了一下继续说道:“霍奶奶本来就不太喜欢杨阿姨,然后这件事之后杨阿姨身体越发不好了,在霍昭五岁左右的时候吧,就一病不起去世了。”   温淑说话总是带着情绪,明黎心头不由浮上一股淡淡感伤,她突然很想给老杨打个电话。   “没想到杨叔叔是去你们那里教书了。”温淑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霍昭和杨叔叔以前关系还挺亲近的,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事情?”   “不了吧。”明黎闻声直接拒绝:“老杨从来不跟我说这些事,肯定也是不想自己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如果他想见霍昭早就去见了。”   温淑却反驳道:“那也只是杨叔叔单方面这么认为吧,他就不想想霍昭吗?”   明黎没有接话,她也无话可说,尽管她对霍昭有着一些隐秘的心思,但对于她而言,老杨比霍昭要重要得许多。   “我觉得有些事是不可能瞒得住的,霍叔叔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之前的事,迟早会查到杨叔叔现在的地方,甚至说不定他们更早就见过了。”温淑分析道:“我觉得你可以再问问杨叔叔,之前不让你知道可能是因为觉得不想让你牵扯进来,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了,你难道要装作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装作不知道?明黎晃了晃神,又想到了每次考试老杨都能弄来的联考成绩,以及先进的教学技术,一时不由也产生了怀疑,老杨有时不在江川的日子,究竟在哪里?之前说的调任升迁真的只是升迁那么简单吗?老杨家里的奖杯为什么要在注明处贴了不透明胶带掩盖住?   明黎想着想着就觉得有一丝心慌,老杨看似吊儿郎当不正经,做事却又比什么都认真,他肯定也没有真正放下。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帮老杨,迷茫漫过心头,更多的是带了点无措。   以往她想探知老杨的过往,是想多了解他一点,而现在她知道了这些事情,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否应不应该知道。   “你让我想想。”明黎哑着嗓子开口。   她低着头用手撑着面额,垂着眸坐在床上,眼神被垂落的碎发遮掩住,吊灯是暖黄色调,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温淑虽然坐在她身边,可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良久,温淑看着她犹豫着说“那,你自己决定吧,我不会告诉霍昭的。”   “谢谢。”   她听到明黎这样回答,尽管对方声音还是淡淡的,但她第一次从明黎冷静的语气里,听出了无措和沉重。   -   霍慎还没有回来,霍家装修风格大气简洁,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空空荡荡。霍昭回到家洗了个澡后躺在了床上,下午在温家发生的对话又浮现在脑海,他觉得有些烦闷。   霍昭顶着天花板上出神,不由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昭,日月也,光明的意思,我希望咱们昭昭呀,以后做个正直磊落的人。”   霍昭的名字是外公取的,尽管霍家的人不太高兴,但那时杨爷爷声望高,倒也没人出声反对,杨霍两家老宅隔得近,小时候他妈妈经常会带着他回杨家住,而外婆慈祥手巧,会做许多零嘴,外公很喜欢他,经常将他抱在膝盖上给他讲故事,一些历史典故,一些名人传记。   舅舅对他很好,记忆里他总是将自己架在他肩头,小时候常用一些数学小游戏来引发他的思维,答对了奖励他一些玩具,又或者是带他出去玩耍。   霍昭清晰地记得杨家大院里有一棵很高的杨梅树,盛夏的时候舅舅总是会爬上去摘一些下来,然后外婆会将它们在盐水里浸泡一会,再装在白瓷碗里,洒上一些白砂糖,放冰箱里冰一会,拿出来的时候再吃口味清清凉凉,酸酸甜甜,十分解暑。   他知道自己父亲一直在调查,但霍慎从来不与他多说,还警告他让他不要掺和,只管读他的书。霍昭应了,也确实没去查,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只能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   外公只有舅舅和母亲两个孩子,而外公死后杨家树倒猢狲散,如今江市杨家已经寂寂无名,许多事情被岁月无情地掩盖,随着时间的不断过去,若干年后,提及杨家,谁还会记得住呢?   -   明黎说让她自己想想以后,温淑倒也没再逼她,两人心照不宣地避过了这件事,第二日一同去了学校报名。   温淑家离学校近,两人去得早,交学费的地方还没什人,两人趁早交了钱一时有点没事干,教室也没开门,便又一起回了宿舍。   直到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温淑才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我们去外面吃吧,不然明天起又是得吃食堂了。”   长礼食堂其实并不难吃,不过肯定没有外面的饭菜美味。   S省算是全国比较出名的美食省,江市的娱乐设施可能不太出名,但在吃的这一方面在全国可是排得上号的,商业街里有美食城,小巷小道间有苍蝇馆子,再偏僻些,还能搜罗到一些手艺小吃人。   明黎对江市不熟,但温淑毕竟是本地人,对这里的美食之地了如指掌,两人出了宿舍温淑驾轻就熟地带着明黎往自己早就计划好的地方走去。   校门口停了很多私家车,基本是来送孩子上学的父母,长礼禁止教师以外的车进入学校,因此校门外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门没开,两人只能从侧门挤着出去。   “哎?明黎,你这是要去哪?”   明黎被温淑拉着在后面走,颇有些心不在焉,此时冷不丁地被人叫唤了一声回过神来,她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周文律。   “这谁啊?还挺帅的。”温淑也看到了对方,她小幅度地用手肘衬了一下明黎,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们去吃饭。”看着周文律朝自己走来,明黎下意识问了一句:“陈子怡呢?”   “她自己有事吧,介意带我一个吗?我刚从学校出来也准备去吃饭。”周文律抚了一下衣摆,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   还没等明黎开口,温淑带着笑意就先回了话:“当然不介意,你好!我是明黎的同学。”   “你好。”周文律有点拘谨,但还是礼貌得回答:“我和明黎是从小认识的朋友。”   于是两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温淑和明黎走在前面,低着头给她发消息:“你居然还有个这么帅的发小?”发完还示意明黎看q/q。   “邻居叔叔的儿子。”明黎斟酌了一下用词,这般回道。   温淑:“叫什么?”   明黎:“周文律。”   两人在前面的小动作走在后面的周文律自然看不到,好在温淑也没再问,走了一会三人就到了温淑所说的小饭店。   是一家家常菜馆,坐落在一条小巷里,不算偏僻但也不在繁华地段,装修简洁大方,里面用的木桌木椅,除此之外与一般的小饭馆没什么区别,倒是名字比较有意思,叫做“偶遇饭店”,一眼就能让人记住,又不觉得俗气。   店里没什么人,温淑进门就大声喊了一嗓子:“李哥接客了!”   温淑挂刚落音紧接着一道男声应声回道:“来嘞!”   而明黎环视了一圈,也没发现声音源头的人在哪,不由有些疑惑地看向温淑。   “哎呀,他肯定在后面睡觉呢,等会就出来了。”温淑解释道,说话语气熟稔,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她补充道:“这个李哥是江大的大四的学生,然后自己开了这家店,平常没事就在这住,这不大学还没开学嘛,我想着他肯定在这里,我跟你说,李哥做饭老好吃了。”   这位做饭老好吃的李哥在温淑的介绍声里姗姗来迟,闻声笑骂道:“你个小滑头,还挺会算的啊?”说完这句又打量了一下几人,继续道:“这你同学?”   “这个是我好姐妹,这个是我好姐妹的同学,都一个学校的。”温淑指着几人简单了介绍了一下,又转过头问周文律:“嘿,你有什么忌口吗?”   周文律摇了摇头。   温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笑吟吟地朝李哥说了句:“那李哥来几道你的拿手菜吧,姑娘我今天可是带够了钱来的。”   “行,保温大小姐满意。”李哥也没多啰嗦,往后台做菜去了。   店里的伙计上了壶茶,明黎坐在温淑旁没有说话,周文律也老老实实坐在对面一言不发,温淑撑着下巴有些许无聊,只能顶着窗外发呆。   正是晌午时分,饭店外不远处有一棵老榕树,垂了不少枝条下来,在微风地吹动下摇摆不定。据说这颗老榕树几百岁了,老一辈信古树有灵,就是城市规划修路时都没将他移除,甚至专门为他改了路线。   路口有几个穿着短裙的少女抱团说笑着,这二月天穿裙子也太要风度了吧,温淑心里闪过这般念头,刚打算移开目光就发现她们似乎是往饭店走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温淑也看清了几人的面庞,而其中一个少女容貌尤为突出,她眨了眨眼,似是确认些什么事一样。   随即她讶然开口,拍了一下明黎的肩膀小声道:“惊了,明黎,你猜我看到谁了?” 第23章 返校 霍昭一贯是很受欢迎的。……   霍昭一贯是很受欢迎的。   长礼有一间公共的代收点, 里面一般是用来放学生和老师们的快递,信件以及订阅的期刊,还有免费的每日报纸, 学生和老师每天午饭时间可以来这里领取自己的东西,那时尚且没有取件码, 只要报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就可以,至于报纸么,就放在窗户和防护栏间,想要的自己拿就好了。   而房间里有一个铁柜子,上面用标签贴好了班级的序号, 抽屉里用来盛放信件, 一般由每个班上的文娱委员每天来领取, 不过学生时代写信的还是不多, 基本也不需要来拿,   A班是个例外。   因为温淑隔两三天不去看,就会发现属于A班的抽屉里堆积了许多信件,有匿名的有署名的,但收件人无一例外基本都是霍昭。   基本都是各式各样的表白信。温淑肯定不会干私自拆人信件的事,压根就不用她拆, 信件封面花里胡哨有的还自己画了爱心, 不用脑子也能想得到里面写的什么。一开始温淑还会拿这些信件给霍昭送去,并借此调侃了对方一番:“这都是妹妹们的心意啊,什么时候我也能收到这么信呢?难受,宁愿被表白的人是我。”   只不过霍昭从来不收,甚至还反将一军回答她:“如果你很闲,可以一一回复表示你愿意替我接受。”   “那还是不了吧,我对黎黎忠心耿耿。”至此后温淑便不再收关于霍昭信了, 也不知道柜子里堆积了多少了。   但这些表白起码还是只限于送信,那些寄件人的名字温淑都不记得,更何况信都没见到的霍昭。   只有一个人例外。   长礼贴吧有三大女神,温淑容貌出众成绩家境优越自然是其中之一,而明黎漂亮归漂亮但比她好看的其实并不在少数,更多人注意到的是她的成绩,因此被贴吧里的人赞为学霸女神,而还有一名少女与温淑分庭抗礼,长相与温淑的明艳不同,是实实在在的清纯,被推选为长礼的“校花妹妹”。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句话完全可以应用到她身上。   少女姓江名轻轻,与温淑霍昭等人也算是从小到大一个学校过来的。   为什么温淑对这人印象深刻呢?这事还是源自于长礼贴吧。   当时贴吧活跃的那批人私底下搞了个年级最受欢迎人物投票活动,高一届男生的名头自然落到了霍昭头上,而女生则是这位江轻轻同学,一张初恋脸,又据她身边人爆料称小妹妹不仅人美声还甜,性格软软糯糯的,收获了一干少男们的心,更何况长礼本就男生多,截止日期时江轻轻的票数居然高了温淑好几十票。   温淑为了这事还咬牙切齿了好几天,十分不甘。   江轻轻虽然也是长附的,但并没有和霍昭在一个班。不过早在此之前,对方在初中就隔空深情表白过霍昭了,她成绩不算好,但压着分数线进了长礼,长附知道内幕的还在贴吧发了一些关于她和霍昭的cp帖,绘声绘色讲述江轻轻为爱努力学习的故事。   “做作!”温淑单方面十分看不惯对方,此时的好心情看着对方坐到了对面的座子上从而变得十分不快。   明黎很久之前就从温淑那听了不少关于这位江轻轻的事,不过一直没见到真人,此刻不由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的确很漂亮,对方和同学笑着在讲话,眼睛微微弯了起来里面盛满了笑意,利落的学生头显得她格外乖巧可爱。   明黎咬了咬筷子,心思有些飘忽。   霍昭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无从得知,但似乎男生都很喜欢这样的女生,她突然也有些不高兴。   倒也不是因为对方,而是她发现她对霍昭其实并不了解。   成绩好,家境好,再算上她意外得知的一些事情,除此之外呢?   她想起初中毕业时同学递过来的同学录,虽然她没接,但也看到了上面的一些问答,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菜?喜欢什么明星?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一无所知,也无从得知。只有在温淑偶尔扯到霍昭的时候,她能够暗暗记下一些,其他她一律不知道,不敢问,也不能问。   明黎的喜欢寂静无声,甚至还会想方设法掩饰不让对方察觉到。   温淑说话声虽然不大,但也不小,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们,估计也知道她们水火不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那要走吗?”明黎淡淡问道。   “不走!”温淑没好气地说:“走了岂不是就显得我输了?”   明黎笑了笑,不再说些什么。   “来咯!”好在没过多久,李哥端了大菜盘子来上了菜,笑着对他们说:“吃满意了啊,不然过了今天可就难得出来一趟了。”   “辛苦辛苦。”温淑不客气地先动了筷子。   李哥做的菜意料之外的好吃,明黎带了点讶然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李哥是我老师的儿子。”温淑回她:“我初中就跟他妈妈学的声乐,他也是音乐专业生,以前还自己搞过乐队,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没继续弄下去了。”   “这样。”明黎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结账时李哥没收他们钱,温淑没觉得有什么,倒是周文律有些拘谨的样子弄得温淑笑出了声,她性格外向,直接调侃道:“帅哥要觉得不好意思要不加个q/q?”   一番话弄得周文律又是面红耳赤,但犹犹豫豫还是报了自己的账号,这反而使得温淑有点诧异地多看了他一眼,她不过是开玩笑罢了,现在居然还有这么实诚的孩子?   通过好友后周文律表示自己还有事与两人分别,等人一走温淑就迫不及待地拽了一下明黎,好奇地问她:“你这邻家哥哥有对象吗?”   .......明黎被她这么直白的问话噎了一下,想了想回道:“不知道,但应该没有?你不会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那倒也没有,就是觉得有点好玩。”温淑笑了下:“就长得挺好看的,反正多认识个帅哥我又不吃亏嘛。”   明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和周文律自从长大后就联系少了,虽然住得近但实在接触却不多,只劝了一句:“你可别乱撩人家,好好学习最重要。”   “安啦安啦,我没那个意思。”温淑再三保证,两人这才去了书店挑新学期的辅导书。   等到了上晚自习的时候,A班人基本已经坐在了教室里,钟晖不知道在忙什么,开学第一天就没见到人影,连返校登记表都是作为班长的霍昭坐在班级里守了一下午一一登记。   毕竟是刚开学,假期的轻松气氛还没过去,学生们心思还比较活络,又没有发教材,一群人坐在教室里自习难免忍不住和许久未见的同学分享假期的快乐经历。   霍昭搬了椅子坐在讲台上管纪律,好在大家还比较克制,只是传传纸条,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我太想你们了。”余鑫也不例外,他撕了好大一张纸一路传递下来,途径徐涛再传过杨蕾,落到了温淑手上。   明黎在刷试题并没参与他们的对话,想来也没什么大事,倒是温淑写得津津有味,甚至不知道霍昭什么时候从讲台上下来了。   然后在不知道第几轮的时候被从教室后走进来的钟晖抓个现行,钟晖虽然没收了下纸条但倒也没生气,说道:“新学期了,我希望A班在能保持上学期的学习态度的基础上继续努力,争取这学期做到更好。”   “然后就是我要说一下竞赛的事,今年生物竞赛不设初赛,联赛时间是5月13日,至于其他学科暂时还没有通知下来。”钟晖话一顿,再次开口时带了点沉重:“我听到风声说今年取消了竞赛加分,联赛一等奖可能只有自招降分资格了,只有进了国家队才能保送,不过具体事宜还没有具体文件下来。”   “所以,要不要参加你们自己再仔细斟酌一下——”钟晖看着下面的学生听了这话开始讨论起来,又继续道:“参加就当做是一次课外延伸,不参加的就不用管了,这也是捕风捉影的事,大家不要放在心上,不过要参加的同学要保证自己不要落了正常的学习进度,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好了,今晚就不上第四节 晚自习了,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准备接下来的开学考试。”   “不是吧,才开学就考试啊——”底下的A班学生听了哀嚎出声。   “肯定要考试啊,就是为了检验你们寒假在家是否有没有好好学习!”钟晖严肃地回答了那位同学,正准备走,人才到门口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往后侧转了一下身子,脖子扭了过来面对A班同学补充道:“差点忘了,还有意向参加生物竞赛的明天找我来填一下表,因为学校要成立一个竞赛临时班,以后晚四修所有参加竞赛的学生都要到那去上课。”   “下课吧!”钟晖扬了扬手,正了身子率先走了出去。   -   “其实我觉得还是不参加吧,反正咱们不靠那个分肯定也能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李笑笑偏保守,觉得稳妥一点比较好。   而苏佳倒是开放些,乐观道:“生物竞赛是五大竞赛里最容易的,分不了多少精力,当做一次试炼也好呀。”   明黎心事重重地回了宿舍,发现两位学姐也在讨论竞赛的事。   温淑本来就不参加,但看明黎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样子,几番犹豫还是没有开口,明黎做事有自己的判断,不管怎么样她反正都是支持的。   孙佳见两人回来了,面向明黎问道:“学妹你是不是说准备参加来着,我看你之前还在看遗传学的书。”   明黎正心里盘算着,一时没有开口,另一个学姐倒是说了句:“如果要参加最好是趁高一就参加,虽然高二还能参加,但毕竟那时都要准备高考了,过于得不偿失。”   “我会考虑的,谢谢两位学姐。”明黎认真朝她们道谢,强压下心里的焦躁坐在了自己的写字桌上开始写题。   但此刻无论明黎怎么凝神都感到状态不佳,她喝了一口凉水缓了缓还是放下了笔去洗漱了。   睡不着。   明黎躺在床上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学姐们在复习,温淑倒是早早躺在了床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她不由掏出了枕头下的手机。   她想给老杨发消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自觉就打开了霍昭的资料片,她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邻床的温淑,掩饰性地将手机压低了一下。   ......还好她和温淑不是头对着头睡的,明黎抿了抿唇,见对方没注意自己这才又打开了霍昭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上次的新年祝福那里。   鬼使神差地,她缓缓地打字发送给他:“你还会参加竞赛吗?” 第24章 少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小时候语文要写作文, 如果主题是未来想成为什么什么人,大半孩子都会写想成为科学家,那时他们对于未来其实是没有什么概念的, 但老师们么,总说要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 再加上市面上的参考作文书千篇一律,无一不是这类标题,孩子们跟风写,最后交上去的作文也大同小异。   明黎也不例外,她记得小时候自己也写过不少这类的作文, 再长大点到初中时, 也不过是会多运用点典故亦或是修辞手法加以点缀罢了, 如果说要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到现在为止也只是有点模模糊糊的概念。   老杨曾经问她:“你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考上大学,找份工作,如果遇到了对的人就谈个恋爱?没遇到的话,一个人也挺好的。”明黎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般回答,但内心里,对于自己是否能找到为之心动的人并不抱太大希望, 甚至于无所谓。   老杨只是笑笑, 也没有苛责她这般咸鱼似的发言,也并不向她讲大道理,反而赞叹道:“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在信息发出去的这一刻,明黎突然觉得,自己是有目标的。   她想追逐那个少年的脚步,想成为更好的人,想要站在他的身侧。她感受到自己沉寂多年淡漠的感情, 因为那个明亮的存在而变得炙热。   明黎心底百转千回,而被寄予了期待的另一方却迟迟没有回应,她干脆关了手机,不再胡思乱想。   -   “班长,那你们还参加不?”余鑫刚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正用一条干毛巾擦着,嘴里说个没停:“八百年前就说要取消了,也没看到真的文件下来啊。”   徐涛坐在椅子上转过身,揉了揉被眼镜压得有点泛疼的鼻梁,语气有点凝重:“我也听我爸说了,感觉这次应该是真的,我爸想让我专心准备高考,但是就我个人而言还是挺想去的。”   而霍昭正低头写着题,神色淡淡道:“我还是参加。”   余鑫大大咧咧,闻声接话:“我就知道,只要是班长就没问题!就是不知道明黎还去不去了,毕竟她成绩那么好。”   他放了毛巾,又补充道:“我看霍老师蛮喜欢她的,每次讲试卷的时候都拿明黎的,你这个亲儿子的都不要了。”   说完余鑫还调侃似的来了句:“那眼神就像看亲女儿似的,唉,霍昭你干脆让你爸收明黎为关门弟子好了!”   周洲从浴室出来,加入话题道:“我看不错。”   霍昭淡淡瞥了一眼两人,“作业写完了?”   余鑫闭了嘴,周洲也收了声,徐涛幸灾乐祸地憋着笑,心道:这玩笑是能乱开的?   此时他们已经开始学高二的课本,学习任务本就重,四人一时安静下来,宿舍里只剩下刷题的沙沙声,霍昭最先将试题写完,打开手机想问一下霍父关于竞赛的事,也好给大家安个心。   “你还会参加竞赛吗?”   锁屏上显示着明黎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而此时已经00:45:56,霍昭有点拿不准对方是否睡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回,想着反正明天教室也会遇见,到时候再和对方说也是一样的,于是只给霍慎打了个电话。   对方似乎在车上,周围很吵,隔着屏幕都能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霍昭皱了皱眉,疑惑问出了声:“你这是在哪?”   霍慎的声音过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传来,似乎带了点沙哑:“在回江市的火车上,我去了一趟京都。”   “今天钟老师和我说竞赛取消加分的事了,应该有部分人不去参加了。”霍昭言简意赅地阐述了一下。   “意料之中,那明黎呢?”   想来也是知道自己儿子肯定会参加,霍慎这话只问了明黎,霍昭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刚才余鑫几人开的玩笑,不自觉扯了扯嘴角,回道:“这我怎么知道,不过我猜八成应该还是参加的。”   电话那头的霍慎来了精神,直接坐起了身,带了点笑意问他:“噢哟?你怎么知道的?”   霍昭想起运动会那日少女咬牙坚持的画面,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将手里打火机打开又关上,似漫不经心却又十分笃定:“直觉罢了,她应该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霍慎语气里带了点自豪:“明黎思路很清晰,是个好苗子,感觉这一届有希望。”   “......”霍昭挑了挑眉,也带了点笑意:“我听说一中和树人这一届也不差。”   “是有两个拔尖的,不出意外会成为你们的队友。”霍慎回道,又继续说:“盛之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状态不太好的样子,我后天回来,你先替我去问我怎么回事吧。”   “行,那没事我挂了。”霍昭收了打火机,从卫生间里出来关了手机,躺床上开始想着事。   孟盛之,长礼高二A班的学生,也是参加生竞的成员之一,高二还选择参加竞赛的学生其实不多,但孟盛之高一止步联赛,估计心有不甘。   霍昭其实对这位学长印象不深,对方似乎多数时候比较沉默,在他家里补课时也是只专注自己的事情,很少和他们交流。   说实话,他并不太看好对方,但也确实欣赏他一直坚持了下来。   生物竞赛不同于其他四大学科,生物本就被称之为理科里的文科,相比于数学物理这等需要灵活思维的,显然更轻松一点,但需要记的东西多,往往参加的人反而是最少的。   明天再说吧。霍昭闭了眼,不再想这些事,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心态这种事,也不是他去灌几碗鸡汤就有用的。   -   正式上课这天放了个晴,二月天气温回暖,但早上凉,风吹过时还是有点冷,明黎在校服外套里套了件针织衫和温淑出了宿舍。   昨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手机还剩百分之三的电量,她急切点开对话框可对方还是没有回复,直到系统提示她三十秒后关机也没有等到任何消息,而屏幕瞬间熄灭的一幕就像一盆冷水泼在她身上,将她淋得分外清醒。   都说半夜是情绪最容易失控的时候,明黎有生以来如此后悔做了这么件事,界面停留着她几小时前发的消息,对方灰白的头像不知是离线还是隐身,硬邦邦的祝福后面跟着她那句小心翼翼藏着心事的询问,冰冷的白色背景图似在无情地嘲讽着。   这日早自习是英语,而朱老师不负众望连早自习也拖了五分钟堂。   温淑在私底下抱怨:“拖堂猪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第一节 早自习就这么敬业,这个点再去食堂哪里抢得到早餐。”   明黎一边背着单词,一边给她出主意:“那等会再去吃吧,我先去去找钟老师。”   温淑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说:“算了,你去找老师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我去小卖部买点面包好了,等你找完老钟估计食堂阿姨都下班了。”   明黎笑了笑,“那也给我带个面包吧,不要肉松的。”   “行。”   明黎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钟晖桌前已经站了一个人,少年尽管是穿着校服背对她,可明黎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明黎来啦,刚我还和这小子打赌说你会不会参加。”钟晖坐在椅子上先看到了她,乐呵呵地朝她招了招手。   霍昭转过身子,替她搬了把椅子放在身侧。   不过是五步的距离,明黎微垂着眼帘,觉得自己内心某些念想死灰复燃,如春风过境的草原,新生出的新芽以无可抵挡地姿态迅速生长,顷刻间便野草连天。   三秒。   明黎在心里默念了一下,面上神色不显,礼貌客气地朝老师问了句好,但并未坐下,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霍昭身侧,淡淡回答:“我还是想试一下。”   他们挨得很近,大约一拳不到的距离,明黎余光还能看到霍昭唇角似是微微上扬。   钟晖浑然不觉,感慨了句:“也好,别耽误了正常考试就行,周洲和徐涛还是选择不参加了,你们两个好好努力,老师相信你们。”   霍昭站直了身体,开口时带了点少年独有的傲气:“无时无刻不在准备着,老师放心。”   人们在谈及自己擅长的领域时,总是比较自信的。   明黎微微侧头,霍昭站在她身旁,眉目间藏不住的自信,噙着笑,眼神坚定。   她忽然想到偶然间看到过的一句话——“提及少年一词,应与平庸相斥。”   教室办公室设立在教学楼里,高一组在一楼,填完了表他们一同从办公室走出来,路上不少从食堂返回的学生带着探究的目光扫过。   霍昭毫不在意,明黎恍若未见。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明黎这才发现,原来霍昭要高出她许多。从教学楼到图书馆,要穿过一段林荫小道,校广播里放着轻缓的纯音乐,基本没什么人往这边走,环境相对而言较为安静。   正当明黎两人要沉默着走回教室时,身侧传来了少年的声音。   “昨天太晚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想着反正今天要见到的,所以没回你信息。”   霍昭语气淡淡的,却藏着认真,似乎是在向她解释。   明黎呼吸一窒,觉得自己心跳在这一瞬仿佛停了一拍。   她压着情绪,使自己语气平缓,回道:“没关系。”   那些伴随着喜欢而滋生出的负面情绪,说到底不过因为是她的一厢情愿,与他,本就没什么关系。   霍昭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她,他嘴角勾起浅浅弧度,朝她伸出了手,语气认真又带了点笑意:“那,一起加油?”   明黎看着面前那只漂亮修长的手,神情有一点恍惚,她下意识咬了咬唇,少年的话清晰且有力地落在她耳里,却好像在对她说——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第25章 挑破 他站直了身子开口问她:“你说什……   “这味道很难吃吗?”温淑看着明黎小口地啃着她给她带的面包, 开始怀疑起自己挑错了口味。   “啊?”明黎恍然回过神,带着疑惑朝温淑看去,不好意思道:“抱歉, 刚没听清,你说了什么?”   “......”   温淑无奈将方才的话复述了一边, 又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面包很软,中间还夹了层黄油和蓝莓,其实很合明黎的胃口,她诚实回道:“我挺喜欢的。”   温淑却不可思议地大声指控她:“喜欢那你一个面包吃了十来分钟?”   “......”明黎沉默了一瞬,“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啊?”温淑顺口接话, 她思维跳跃,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脸上神色变化, 良久才狐疑地问她:“你刚和霍昭一起回来的,你们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咳咳——”明黎心里没由来闪过一念心虚,本是想飞快吃完面包,这下被温淑这么一打岔反而被噎了一下,她猛地惯了两口凉水压下情绪,故作镇定地回她:“没说什么, 只是我在想老杨那件事。”   拿老杨当挡箭牌借口这事, 明黎没少干,回答起来面不改色。   温淑果然不再追问,还反过来认真劝她:“那你是得好好想想,虽然我觉得是瞒不住的。”   明黎点了点头,将面包包装袋折好丢进了两人课桌间的垃圾袋里,温淑转过头去写了她的作业去了,可明黎看着课桌上的练习题, 可怎么也提不起笔。   她低了低头,垂着眸看了自己的右手一眼。   明黎的手如她自己所言并不漂亮,由于小时候会帮衬着姑姑做一点活,她五指骨架比同龄女生稍微大一点点,好在算不上粗,甚至能勉强赞上一句修长。   她刚才就是用这只手,短暂了和霍昭握了一下。   四指一触及分,明黎从来没这么失礼过,可她实在不敢就那么正儿八经地握上去,明明对方与她的体表温度相差无几,可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尽管明黎面不改色地迅速将手指撤回,可她分明感受到了自己那双被长发遮掩住骤然发热的耳朵,还有借着宽大校服和二月微风拍打树叶而掩盖住的心跳声。   明黎手上有一层薄薄地茧,很淡,肉眼根本看不出来,除非是用手去触碰,才能感知到那里与别处不同的差异——较之更为坚硬一点,而她写字握笔重,中指指关节握笔处很明显也长了一个黄豆粒大小的茧子,看起来分外突兀。   可不仅这些,令她在意的还有她那些还没长出来就被反复咬掉的指甲。   明黎不喜欢手里没东西,以前会在兜里揣一个硬币,想事情亦或是发呆的时候就把手放里面磨搓着,但硬币太容易丢了,还亏钱,十分划不来,她废了好大一番劲才戒掉这个坏毛病,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无意识间她又染上了咬指甲的习惯,反正指甲长了写字会戳到手掌,用指甲刀是剪,用口咬掉也是剪,她懒得再戒,曾经这在她看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可现在却令她感到了一丝嫌弃。   与霍昭的每一次交涉,她都像是在准备一场重要的考试,只想着把最好的答卷呈现给他看。   当然,如果真像考试那么简单就好了。明黎在心底自嘲地笑了一下,她并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也清楚自己其实并不差,但有些时候感性就是会盖过理性,让她生出一些无法言喻的情绪来。   “周洲居然选择不参赛我是没想到的。”温淑不知何时凑了脑袋过来,在她耳边这么感叹了一句。   对于这件事,明黎确实也没想到。   周洲成绩很好,基本每次在班上都是前几的位置,性格虽然有点急躁但在学习上没有出过什么纰漏,虽然不至于余鑫那样活泼,但比之徐涛又要开朗些。   因此徐涛退出的时候,明黎虽然讶异,但想过之后觉得也在情理之中。徐涛性格在四九小组男生里最文静的,听温淑说徐涛父母是公/务/员,而今天从办公室回来时,霍昭又向她提了句徐涛父母对他给予厚望,估计是想他安安稳稳走高考这条路。   “你问过他是为什么吗?”明黎接话。   温淑摇了摇头:“问是问了,但他只说想好好准备考试。”   听着有点像借口,当初钟老师就说过可能会取消竞赛加分,那时他毅然参与,怎么这次就改变主意了?但人家既然这么说了,估计就是不想告诉他们了,问也没什么用,明黎没说话,温淑也正回了身子,两人沉下心开始看书。   A班进度快,尽管这才高一下学期刚开学,但实际上他们的课程已经学到了高二,部分科目都快学完了。   这一学期对于平行班是重要的,因为即将面临分科,但对于A班而言,不过是与往常一样罢了。   生物课由于霍老师有事而不得不与钟晖的课调了顺序,一连两天好几节物理连上,饶是霍昭,面上都显出几分疲惫来。   倒也不是因为钟晖是班主任,只是刚从散漫的假期里过渡到紧张的学习氛围中多少有点不适。   余鑫像条脱水的鱼挂在椅子上,靠着杨蕾的课桌将脑袋后仰着,嘴里干嚎:“我人没了。”   霍昭坐在他身侧毫不受影响,坐如松,姿势端庄,明黎坐在他们后面,从她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少年的一点侧颜,握着笔的手没有停顿,想来思路应该是十分顺畅。   明黎状若无意收回目光,做起自己书桌上的真题试卷来。   -   “联赛范围以高中内容为基础,可能比高考要难一点,不过老师对你们还是有信心的。”霍慎拿着书叮嘱最后留下的几人,颇为无奈道:“近几年竞赛实在不太景气。”   “联赛先考理论,只有笔答题,所以现在我也不准备抓你们的操作规范。”   “试题里细胞生物学、生物化学、微生物学、生物信息学、生物技术占25%,植物和动物的解剖、生理、组织和器官的结构与功能30%,动物行为学、生态学20%,遗传学与进化生物学、生物系统学25%,霍昭不用我多说,至于盛之你——”霍慎说着停顿了一下,看着因点名而抬起头望着他的少年,心底叹了口气,说:“你有一年的竞赛经验,可以多和明黎霍昭两人交流交流,最重要的是心态知道吗?”   孟盛之点了点头,霍慎又继续说道:“明黎你呢,有点偏,遗传学是你的优势,但是你那个生态学......”似乎是觉得这令他有点头疼,霍慎点到为止,揉了揉眉心朝着霍昭道:“你们俩在一个班,多帮明黎补一下,而且她第一次参加竞赛,虽然做了些试题,你还是跟她讲一下一些注意事项吧,至于到时候的实验行为规范,你也盯着点。”   “......”明黎默然地听着霍昭应了声好。   估计霍老师还有别的事要忙,今晚就说了这么一点让他们回教室自习,不过此时距离下晚自习也就十来分钟了,孟盛之朝两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先走了,于是他们落在了后面,明黎守在教室后门口,看着霍昭将前门关上然后走到了她身边来。   随着最后一个灯被摁熄,霍昭握住把手框得一声关住了后门,同时明黎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回宿舍?”霍昭走在她右侧淡淡出声,竞赛班设在科技一楼,回宿舍要穿过那片小树林,路灯坏了好几天了,但估计由于刚开学事情较多所以一直没来得及修理。   明黎用手机照着明,微弱地灯光在地上发散成一个大圆,她平静地回了个嗯字,似乎是觉得太过冷硬,而科技楼到宿舍楼又还有一段距离,她在脑内做思想斗争,要不要说点什么?   还没等她想好说什么,身侧的少年率先开了口:“我爸的话你不用太过在意。”   明黎微微一愣,他是在委婉地拒绝霍老师的提议吗?想来也是吧......   “他就对你寄予了厚望,所以要求严格了许多。”思绪还未来得及发散,霍昭这一番话又让她提起心来,   “你已经很好了。”   “......”明黎心间百转千回,兜兜转转最后归于平淡,她觉得自己喉间涌上一股涩意,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湿漉漉的:“谢谢。”   在明黎迄今为止的人生里,很少有人这么肯定地告诉她,你很好。   父母与她小心客套,黎蓉不会与她说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至于老杨——老杨就算了,老杨是她生命里另一个例外。   想到老杨,前几日知道的事情一时又浮上心头,明黎想起对方在短信里回她的话,一时停住了脚步。她看向霍昭,对方因她而停滞住转过身来,像是机缘巧合又命中注定般地站在她地上那团光圈里,他微皱了下眉头,似乎在疑惑她为什么突然停下。   该怎么开口?一时的冲动后是良久的沉默,明黎看着自己的鞋面,斟酌着想找个比较好的对白开头,而霍昭也没催她,就站在她对面,双手插在衣服兜里,等着她回答。   二三月天的晚上还是有点寒冷的,明黎稍微思索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对方,刚准备好的腹稿到了嘴边鬼使神差地变成了一句:“你舅舅,好像是我初中班主任。”   霍昭一扫散漫姿态,看向她的目光猛地变得锐利起来,他站直了身子开口问她:“你说什么?”   语气缓慢,似是迟疑又似没听清。 第26章 缘分 霍昭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   霍昭觉得,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是命中注定的。   就像老杨意外给明黎讲的一道题却成为了那年中考数学的附加题型,就像中考在同一考场高中在同一个班,然后一起参加生物竞赛, 最后又兜兜转转发现对方是他舅舅的学生。   有点意料之外,又有点情理之中。   他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父亲关于舅舅在那事后去了哪里, 但对方缄口不言,现在想来他们私底下应该是有着联系的。   舅舅那么有孝心的一个人,又怎么会离开江市太远呢?   “他说你要是还愿意认他,可以等我们联赛考完一起回去看他。”   霍昭回到宿舍反复琢磨着明黎最后这句话,连作业都没写就躺在了床上, 时间太仓促, 她没有和他说太多事情, 只是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舅舅在江川的生活。   他能从明黎话间对江川的介绍而想象出那是怎样一个小镇, 但无法想象出昔日挑剔的贵公子辗转落魄到骑着自行车去上课的样子。   杨家曾经是江市数一数二的富贵,舅舅性格放荡不羁,做事全凭喜好,又喜欢赛车,身边常常围着一群富二代,从来不为钱发愁。   落差如此强烈, 霍昭无法得知舅舅这十年来是怎么撑过去的。   而那样自信的一个人, 却通过另一个人问他是否还愿意认他。霍昭觉得自己胸口像压了块巨石,往日与舅舅相处地点点滴滴就像一把锤子,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地,不知何时结束有一下没一下敲在上面,震得他手脚发麻,四肢无力。   -   明黎第二天到教室时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熟悉的座位,可直到早自习下课对方也一直没来上课, 班上同学们窃窃私语,就连杨蕾也返过头来问她:“班长今天怎么没来上课?”   “......”明黎看着这话问完好几个人探过来的头,闪过一丝莫名,疑惑道:“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余鑫大大咧咧开口抢先回答:“哎呀,昨晚你们不是一起从竞赛班回去的吗?”   明黎头一次有点抓狂,无奈反问他:“所以这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你们不还在一个宿舍吗?”   “是哦。”余鑫回忆了一下昨晚,他们几人从A班回去的时候,宿舍没亮灯,霍昭躺在床上似乎是已经睡了。   余鑫这么回想,也这么说了出来,几人一时沉默住,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明黎心里隐隐察觉,但也没说太多,只淡淡道:“可能有事,估计他和老师请了假。”   她这话是猜的,但霍昭确实跟钟晖请了假。   “你们班长感冒吊水去了。”钟晖上课前感慨了一下A班的团结,然后毫不留情地又给他们布置了一堆作业,成功阻止了几个想下课去医务室看望的人的脚步。   对此,温淑心安理得坐在椅子上写作业,虚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想去,而是老钟太狠了。”   -   可能是昨夜晚风太凉的缘故,霍昭半夜迷迷糊糊发起了烧,后面一直翻来覆去被折磨得睡不着,想着捂着被子出点汗可能早上起来就好了,于是余鑫他们早上几人喊他起来的时候,他也是让他们先去教室,他想先洗个澡。   谁知这澡一洗完,更觉得喉咙像火烧一样,无奈只能给钟老师打了个电话,去了医务室。   “你们这帮年轻人,就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校医没看着温度计指到39℃,没好气地瞪了他一下:“登个表,这温度别打针了,直接吊水吧。”   霍昭无力地点了头,任对方给他安排,意识混混沌沌,只有针管插进手背血管时才稍微清醒片刻。   他昨晚半梦半醒,想起来许多小时候的事,关于母亲,关于舅舅,也关于外公,一团团迷雾充斥在他梦境里,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他们的轮廓,每当他想要拨弄开的时候,又有新的一团迷雾填塞住。   一整夜都没睡好,此刻反而在校医室浅浅入了眠。霍昭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上午十一点多,他拿校园卡结了账一时有点迷茫。他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感觉了,上一次生病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校医室里没什么人,这个点学生们在上第四节 课,他总不能贸然回到班级去,更何况马上就下课了。   三月天微风透着凉意,长礼校园里种了很多香樟树,前几日下过雨,落叶被清洁员扫在道路两边堆积在一起,教师食堂后面有座小的后花园,种了许多红山茶,这边围墙外不再是街市,而是川江一条小的分支,在校园外不远处还建了一座寺庙,从长礼这边望去可以看到对面山头断崖上地一座小亭子。是那种仿古式建筑,还特意做了古。因着临长礼而建,每年五六八九月间,寺庙香火就特别旺盛。   霍昭这届长附初三的时候他们班主任也带他们来参观了一番,虽然学习是最后还要靠自己的,但意在讨个好彩头,一干人等硬是爬上爬下将寺里的大小宫殿转了个遍,有的学生还掏钱捐了功德箱。   “叮铃铃——”   一声下课铃将霍昭思绪拉出回忆,都说人在生病的时候是容易胡思乱想的,他兀自扯了扯嘴角,心里些许自嘲。   怀旧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个褒义词。从小别人就夸霍昭聪明,学什么都快,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是记忆力比别人强上一些,而舅舅又时常有意教他去怎么记东西,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下意识随时记东西的习惯。但显然记性好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正面影响的。   教师食堂就在前面不远,可由于感冒,霍昭根本没什么食欲,早上他也没来得及去吃饭,尽管如此,他也不过是犹豫片刻选择回了教室。   -   明黎吃完午饭回到教室的时候,霍昭已经趴在了他自己的课桌上,可能是生病的缘故,脸色看起来要比平时白上一点,带了点病态的弱,削去了他一点锐气,反而显得有点温和起来。   班上很安静,同学们自觉放轻了动作,明黎坐回座位又继续刷题。   开学考完就是月考,长礼不愧是江市的招牌,学习抓得实在是紧,也难怪每年都有八十多名学生进入清北,A班自开学这不到一月以来,大大小小已经考了三次。   霍昭仍遥遥领先在第一,可徐涛还是紧跟其后,明黎堪堪进了一步排在第四,倒是周洲,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次比一次落后,开学考还在第八,第二次周考退步到了第十名,前几天考试更是直接掉到了十五。   “我觉得他最近精神都不太对。”温淑找了个时间瞒着周洲把四九小组其他人喊了出来,语气颇为担忧,毕竟周洲也是长附一起考来的,他们关系本就不错。   余鑫皱了皱眉,也有点不放心地说:“之前我们每晚一般做作业到十二点,但是这几天周洲写了一会就去睡了,也不跟我们搭话,问也不说。”   杨蕾怯怯举了下手,犹疑道:“我那天去上厕所,好像看到了他在抽烟。”   长礼管得严,校规校纪执行到位,就连老师都不允许在上课期间抽烟,更遑论学生了,周洲这是知法犯法?   杨蕾这话说出口,围着的几人沉默下来,就连余鑫也没开口插话,几人拿不定注意,一时都看向霍昭。   霍·四九核心·昭揉了揉眉心,近几日还爆发了流感,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感冒本就没好全,神色恹恹的。见众人都向他拿主意,也有点无奈,说话声音带了点沙哑:“我找个时间去问问吧。”   事实上,比他们更急的还有钟晖。   关于大幅度退步这件事钟晖已经找了周洲两次,可对方到了办公室也依旧保持沉默,应付他似的每次都是那句状态不太好。   状态不太好你倒是说啊!钟晖在内心骂了句,拿周洲也没什么办法,想着要不要和对方家长沟通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老师都替你着急。”钟晖叹了口气,冲周洲挥了挥手:“顺便把霍昭给我喊来。”   周洲苦笑着应了,垂着头走出了办公室。成绩退步他自己也急,可是最近发生的事又令他实在感到分身乏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成绩逐渐后退,同学好友的担心写在眼里,而钟老师说的话他未尝不明白,只是每当他想静下心来好好学习,脑海里却总是浮现那些事情。   他父母最近在闹离婚,从过年回家那天起每天充斥着他的就是父母的争吵,前几日开学前他们还在闹着财产分割和他的抚养权问题。   周洲父母这么多年其实一直貌合神离,除非是特定日子需要两人共同出现,否者两人很少同框,这么些年相安无事,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婚了。   而这边正在和钟晖交流的霍昭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沉思了一瞬向钟晖承诺自己会去了解一下,但如果周洲再封闭自己,他也没办法。   “只能这样了,你也别太操心,过阵子就联赛了。”钟晖抓了把头发,示意他赶紧回去上课。   霍昭应声出了办公室,心不在焉地往教室走,其实他内心隐隐有了猜测,至于自己对不对,可能还需要晚上和他父亲确认一下。   “周洲父亲确实找了我。”霍慎整理着往年竞赛试题,用半边脸压着手机回答,“但是我当时说最好争取一下周洲自己的意见。”   霍昭拿着手机站在宿舍外的过道里,看了一眼已经躺床上的周洲,另一只手把玩着顺手拿出来的水性笔,有点疑惑问道:“但是我记得上学期他参加时父母没反对吧。”   这话问出口,霍慎沉默了一瞬,他倒是知道些内幕,就是有点犹豫这些事该不该和霍昭说。   霍昭听见对方良久未说话,看了一眼还在通话的界面,又问了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家发生了点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霍昭听到电话那头的父亲带了点莫名的意味这么说道。 第27章 联赛 ——“2015届全国中学生生物……   学生时代的友谊其实大部分都比较纯粹, 因为学校都规定传校服,一视同仁,要说差异在哪可能就是在于穿的鞋子, 用的日常用品处体现出来。   但江市不过是个中部地区的省会城市罢了,又不是什么超一线大城市, 学生对于钱这个概念往往还没有那么深,很少有人因为家境条件来选择朋友,最主要的是,像长礼这样的学校根本就是把成绩放在第一位,学生们每天恨不得多点时间来学习不说, 根本不会有时间来八卦对方家庭如何。   可能也就放假闲得会看一看贴吧取乐, 真放在心上的没几个。   霍昭和周洲虽然是初中同学, 但对于对方家庭怎么样, 实在不是很了解,听了霍慎这话还是没太明白,只等着对方解释。   “周洲父母应该是最近在闹离婚。估计是这个影响到了他,他爸妈最近在争周洲的抚养权。”霍慎喝了口茶,没和自己儿子说太多,这些成人之间的事情他知道了也没用。   “......”霍昭一时也明白过来, 心情有点复杂, 难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   “你别管了,我回头和你们班主任说说。”霍慎也觉得有点无奈,他作为一个副科老师,怎么说似乎都没有掺和别人家事的道理。   “行吧。”霍昭应了声把电话挂了,担心之余又觉得还是得对方自己想明白。   好在不知道后来钟晖找周洲又说了些什么,周洲状态逐步恢复,在月考时又回到了前十, 成绩下来的时候四九小组几人下课还特意跑到他位置上恭贺了一番。   周洲看似无恙和他们开着玩笑,明黎站在最外边却皱了皱眉,她总觉得对方似乎有点牵强。   但事情就这样翻了篇,众人又回归到忙碌的学习之中。   日子转眼到了四月底,明黎最近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是凑出来的,生物竞赛要考的东西实在太多,每天隔几天知识点就要反反复复地记以免忘记,早上六点起来晚上一两点才睡,温淑看得颇为心疼,早餐都是她帮忙带的。   好在努力与收获成正比,霍老师后面出的几次竞赛试题时明黎几乎在一百左右,这个分数拿一等奖其实有点难度,但去考实验应该是稳过的。   “说实话,我有点紧张了。”明黎叹了口气,收拾起了草稿和试卷,此时正是晚四修他们在竞赛班补完课放学。   孟学长放了笔,也叹了口气:“我也紧张,如果今年再不行,我就没有机会了。”   高三禁止参赛,如果这次他不能一路杀进省队进入集训,恐怕就是真的赔了夫人又折兵。霍昭反而是最放松的一个,他不紧不慢将书夹在胳膊肘里,劝慰道:“别担心,我们肯定能进。”   “借你吉言了。”孟学长苦笑了一下率先离开了教室,霍昭关了灯与明黎一同走了出来。   这日天气放了晴,晚上的夜幕上便亮起了许多星星,走到宿舍那条路上的路灯早已修好,明黎突然生出一股恍惚的感觉来。   一连忙忙碌碌地学习了好几个月,到了最后关头即将考试,她难得第一次尝到了一点关于考试的紧张之感来。   霍昭走在身侧突然笑了下:“没想到江市星星还挺亮的。”   这些日子两人几乎每天晚上走在一起,关系好了许多,比起同学之情似乎又多了点队友的意味。明黎闻声也笑了下:“我小时候经常见这样的星星。”   “我记得你以前说是常市人。”霍昭问道。   明黎点了点头,回忆着说:“常市以前还没发展得现在这样好,我家在镇上,是那种飞檐木阁楼。”她怕霍昭没见过,特意比划了一下,继续道:“然后顶层一般会空出一条走廊,用来换瓦片的时候有个地方上去,小时候房檐就和我差不多高,搬个椅子就可以踩到房顶上去。”   “不怕摔下来吗?”   明黎摇了摇头,“不会,瓦片之间凹凸面连接,下面是房梁,总之就是许多木板拼接在一起的,很牢固,几十年都不会坏的那种,不过瓦片就容易坏了,所以每隔几年家里就要换一次新瓦。我小时候经常和爷爷在房顶玩,夏天吧,满天星辰的那种。”   霍昭若有所思,赞叹一声:“那听起来挺浪漫的。”   “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就是喂蚊子而已。”明黎失笑,补充道:“以前我家后面是桃林,特别多蚊子,咬人特毒,起的包比黄豆还大。”   似乎也是察觉到了自己想法太过美好,霍昭从嗓子里闷出一声笑,“是我想多了。”   明黎低头数着步子,语气带了点怀念:“不过后来就很少见到那样的星空了。”   城市发展迅速,污染也一天比一天严重,再也找不回那种山间就能直接饮水的小溪,也很难看到满天星辰的夜空。   霍昭倒是不这么想,说话间神态豁然:“星星一直都在,看得见,亦或是看不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明黎掐着度调侃:“霍班长气节。”   “现在有没有觉得放松很多?”   明黎听完这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方察觉到了自己那点小情绪,与她闲扯了这么久居然是在让自己放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觉得心里有股热气直往上冲,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今日因学习而压下的旖旎心思翻涌在五脏六腑。   可内心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却又只是一句:“你和老杨还挺像的。”   真的很像。   总是在细枝末节里照顾到别人情绪,在对方都不在意的情况下无声妥帖安抚,让人生不出抵抗的心理。   可明黎觉得,霍昭就是太好了,好到她总是想要把这一份温暖想要占为己有。   关于老杨的话题,两人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讳而不言,霍昭有时也会和明黎讲一些关于他和他舅舅的故事,但更多的是明黎和他说一些老杨在江川的生活。   霍昭听得认真,有时也会感慨一两句,心里想着好像也没有那么差。   这些事只有我能告诉他。   明黎有时会生出这样隐秘的想法,在为此拥有这样一份秘密窃喜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太过卑劣而惭愧不已。   日子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往前走着,一晃到了考试前夕,这晚老杨给明黎打了个电话。   “多穿点衣服,早上凉。”尽管老杨还是那副不着调的语气,但听着还是比平日多了几分认真,“今晚早点睡。”   明黎带着笑应了,听着电话那头老杨絮絮叨叨又说了一些,她有些无奈,怎么以前就没发现老杨还有这话痨属性呢?   “你不去问问霍昭?”明黎等对方说完,鬼使神差这么问了句,怎么说现在也算是说开了。   老杨捏着烟的手一顿,从沙发上坐直了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神色有点怀念,说出口的话却漫不经心地:“他用得着我去担心?”   明黎哑然失笑,想来也是如老杨所言,她点了点头,也肯定道:“确实。”   而挂了老杨电话后,明黎再也没接到电话,她带着一点小小的失落自嘲了一番。早在前几天自己就旁敲侧击状若随意地给父母说了自己要在母亲节考试,提前祝她节日快乐,可对方客气道谢完只是平淡的一句祝她考试加油。   这通想象中的电话始终没有到来。   倒是班上的同学们私聊发了许多消息来,清一色的祝她考试加油。   谈不上是什么心情,明黎不允许自己为这么点小事矫情,将手机关了机早早躺在了床上。   考试这天放了个晴,考点设立在长礼图书馆的多媒体教室里,附近还特意拉了警戒线,从校门口到图书馆的路上还贴了路标防止外校的学生找不到地方,甚至单独开了教师食堂给竞赛生做早餐,由竞赛组专门派来的监考人员穿着统一的工作服,脖子上还挂着一条蓝色工作牌。   正式又隆重。   江市十几所中学,最后来到长礼参加联赛的也不过四百来名学生,可见生竞生确实少得可怜,江市作为省会城市尚且如此,也不知道S省其他城市究竟有多少考生。   但明黎没空去操这些心,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考试十点开始,可不到九点半就开始安检,明黎就带了一支笔和两支替芯,在教室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能在这坐着的大概都是各校的顶尖学子了,好多陌生的面孔,但名字却在市联考名单上见过,明黎压住自己过快的心跳,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这一年由动物学会为命题组,霍老师找过许多往年竞赛试题给他们做了不少,明黎对于考试虽然敏锐,但竞赛上还是不太能摸得透,黑板上方的时钟被白纸粘住覆盖住了表面,而两边墙壁上的一些知识点和名言也早就被红纸盖住,就连门后墙壁上的学生守则都覆盖了,严格得堪比高考。   教室里很安静,明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夹杂着上方时钟指针行走的滴答滴答声。   她不禁生出一些焦躁的心思来,捏矿泉水盖的手都有些发抖,这种不知道时间而干坐着的状态,实在是太糟了。   而霍昭并没有和她一个考场,满眼望过去,教室里全是不认识的人,她喝了口凉水勉强静了静心,双手冰凉覆上自己由于紧张而发烫的脸颊,试图以此来安抚自己比平日过快的心跳。   好在这种状态没过太久,监考员拿着密封的试卷走了进来,过了没多久,广播里通报的人拉长了音调发出通知:   ——“2015届全国中学生生物学联赛现在开始,请监考老师,分发试卷——” 第28章 考完 这一场比赛对于明黎而言,注定是……   这一场比赛对于明黎而言, 注定是不一样的。   当通报声完那一刻,明黎握住了手中的笔,前面的人陆续将试卷递了下来, 她工工整整地将自己名字填在上方。   明黎的字偏行楷,因为作业多要记得东西多, 所以原本端正的字写着写着就连笔起来,就连平常的大型考试,明黎都没太注意自己的字迹是否端正,她对自己要求很简单,只要不是鬼画符潦草得看不清就行。   联赛试卷满分134, 只有116道选择题, 单选多选混在一起, 明黎跳着难题把自己看得懂的先填了, 把自己得手的遗传学类题反而准备放到最后写。   她想着遗传学计算量大,万一算错得不偿失。   两个小时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没有时间参考,明黎做完题其实并摸不准还有多久到时间,反反复复把试卷检查了好几遍。考场里陆陆续续有人提前交卷出了考场,对于剩下在教室里的人而言简直就是双重心里折磨。   明黎虽然也感受到了压力, 但开始那股劲缓过去以后倒还好, 更何况写着写着她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望了眼窗外,图书馆与科技楼间有一片小草坪,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在那,但由于附近有保安在维持秩序,所以他们并没有出声谈话来影响教室内的考生,但明黎估计也能猜到那些提前出考场的学生们之间估计已经在对答案了。   其实她很不能理解这种行为。   但凡每次考完,总有一批人喜欢对答案, 这也就算了,还有少数人不分场合不分情景的对答案,食堂里更是一个大型交流会所,只要每次考完的饭点,食堂里交流声此起彼伏,知道自己答案正确了的欢呼,错误了的哀嚎,好生热闹。   明明考完的当天下午学校就能出成绩,偏偏总有人每科考完都要对答一番,知道自己错了还会影响到下一场考试的心情,何必呢?   A班对答案的倒没几个,可能是对自己成绩多少心里有数,又或者是在无数次考试中早已习惯了。   明黎收回目光再度检查了一遍,平素考试都没这么谨慎,确认无误后盖上笔帽交了试卷了出去了。   考场里人多,二氧化碳将里面温度提升了不少,从教室出来的瞬间明黎感受到了冷意,不由拉了拉校服拉链,走廊上摆着几排课桌,上面放着考生的东西,明黎找到了自己的书包,掏出了手表给自己左手扣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明黎不能适应手上没有手表的感觉,她常年戴在左手上,手腕处明显有一圈手环痕迹,比周遭皮肤要白上很多。   但与其说是不能适应没有手表,其实准确点来说是不能适应身上没有个看时间的东西。在时间观念这一点上,明黎有点强迫症。   这事具体体现在她中学时一次放假。姑姑家二楼的热水器坏了,她不得不到一楼去洗澡,自然就将手表放在了一楼浴室的挂钩上,当时一时忙着去洗衣服给忘记了,结果半夜躺床上又想起来自己的手表落在了一楼,可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姑姑家楼梯在主卧后面,楼道间那时还没装感应灯,只有二楼门口安了个,但光线并不强,楼梯在中间拐了个方向,到一楼得那层借不到光,会显得非常暗。   明黎怕黑,心里纠结了不知道多久,反反复复在床上翻了不知多少身,最后还是决定下楼拿。   那段下楼的心理历程明黎如今都记忆犹新。   少时姑姑家的电视机放在一楼,以前还没有液晶电脑,想看的电影只能买DVD,但陈子怡喜欢看鬼片,每次周五放假回来都不知道在哪淘来的碟片——那种A4纸大的包装壳,正面是海报,反面是碟片里包含的影片目录,里面就放着一张光盘。   尽管华国的恐怖片鬼片以搞笑为主,但明黎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一类,偏偏电视机是外放的,明黎就算是不看也能听到一些声音,而这玩意,你说看了倒还好,不看的其实更恐怖,能根据台词在脑海里想象出不少画面。   她那时确实怕黑又怕鬼,倒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怕,就是有些不太敢一个人半夜里跑,但强迫症到底还是胜过了恐惧,迫着她最终还是下楼拿了手表。   一看时间半夜三点多。   怀着各种心思,那时的明黎几乎是飞奔着上的楼,然后光速将自己裹在被窝里一点风都透不进来那种。脑子里总是浮现着平日听见的片段,怎么压都压不住,她开着灯背贴在墙上,最后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   但后来逼着自己一点点改掉倒也好了许多,起码不至于非得要半夜爬下楼去,习惯嘛,虽然难改,但也并不是不可改的。   明黎从回忆里醒神,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四十,距离交卷也不过二十分钟了。   为了体现长礼的伙食,这一日学校花了大本钱,早上每名考生分到了一瓶热牛奶和鸡蛋,给早餐更是比往日不知道丰盛了多少,她掏出手机准备给霍昭发条消息,却发现对方早已留言说他会在教师食堂等她。   上次不了了之的对话和这次率先发来的消息同在一框,前言不搭后语又分外和谐,怀着一点隐秘而赌气的心思明黎没有回复那条讯息,但脚下却加快了步子往教室食堂里走去。   教师食堂也有二楼,毕竟长礼老师多,明黎到的时候一楼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全是来长礼考试的学生和带队的老师,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根本找不到霍昭到底坐在哪,正准备打个电话问一下时,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她条件反射地回过头——   霍昭一只手还在她肩膀上,嘴角挂着笑意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明黎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对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只听他淡淡道:“我爸和孟盛之都在二楼,一起吃吧?”虽然是问句,但似乎并没给她拒绝的机会,霍昭走在前头,明黎跟着他往二楼走去。   霍老师和孟盛之坐在靠墙的角落里,饭桌上已经摆了菜,见两人落座顺口问了句:“考得怎么样?”   孟盛之夹菜的动作一僵,也不知道到底考得怎么样,有点应付似的说:“应该还好。”   霍昭倒是坦然,笑了笑:“就那样吧。”   霍老师转头看向明黎,意思不言而喻,明黎端着小碗喝了口汤,想了想说道:“应该还可以。”   “那就行,看到对面那个桌没?”霍老师没多问,抬着下巴用眼神看向对面的桌,对方几人没穿校服,看不出是谁学校的学生。   “那一桌是树人的,,左边第一个就是陈淼。”霍老师慢条斯理解释,“如果不出意外,这孩子应该也能拿省一,最后会跟你们竞争省前五十,说不定最后省八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陈淼这名字并不陌生,每次市联考紧咬着霍昭的分数,明黎问声抬眸看了一眼,是个较为清秀的男生,高高瘦瘦的,尽管坐着都比周围几人高出半个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吃饭,十分内敛。   “还有一个应该就是市一中的章镇了。”霍老师看了一圈,似乎没找到人,颇为遗憾:“这个人你们应该没什么印象,但盛之应该比较清楚,他是高二的。”   “本来去年进了夏令营,但与国家队失之交臂,怪可惜的。”霍老师补充了一句:“今年八成是能进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孟盛之的痛点,他放了筷子,礼貌地朝霍老师道:“老师,我吃饱了,先回去复习了。”   “唉?——”霍老师看着对方毫不犹豫转身离开,颇为头疼叹了口气:“盛之心思这么敏感,也不知道如果今年落选会怎么样。”   霍昭对此不置一词,他夹了一筷子菜,细细咀嚼一边回他爸的话:“我早就说了他不适合参加竞赛。”   明黎只当自己是透明人,并不发表看法,两父子也不再说话,一顿饭后半场几乎是沉默着吃完。霍老师与两人在食堂前告别,霍昭与明黎同行走在路上。   时年五月,教师食堂后的川江里时不时游过几条赛艇,这个点基本是长礼的体育特长生在训练。川江对岸是一条商业街,在晚上从这看去能见到七彩炫光的霓虹灯,有时还能看到探照灯穿过川江照到对岸来,江边总是带着风的,透着丝丝凉意,香樟树泛着独有的气味,两人沉默着一路玩图书馆去。   五月起已经开始实施夏季作息,吃完饭有一个小时午休时间,学生们可以选择回宿舍睡觉,反正学校会提前十五分钟响起床铃不用担心迟到,不过A班部分人还是会选择在教室刷题,明黎是其中之一。   她并不喜欢午睡,对她而言越睡越混沌,温淑倒是习惯在宿舍睡一会,每个人身体习惯不一样,明黎对此并不发表什么态度。   不选择午睡的人其实也不少,回到班上的时候教室零零散散坐了二十来人,霍昭坐回了他自己的位置,明黎也开始写她的必刷题。   偶有窥视的目光扫过两人,但也没人开口过来询问他们考试究竟如何。   教室里异常安静,明黎沉浸在题海里,午休时间一晃而过。   联考成绩月底就能出,明黎虽然有点忐忑,但对自己还是较为自信,倒也谈不上多担忧,倒是从温淑午休回来后逮着她问了许久。   “那你今年夏天不能和我们一起补课了。”温淑有点遗憾,更多的是对好友的祝福:“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进集训!”   明黎笑笑并没应声,彼时虽然禁止教师私下补课,但A班这样的重点班学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在学校补课就行,而校外多得是场地办公室租给他们上课,补课费并不贵,家长肯定也全力支持。   “咱明黎不补课成绩也在前面,温淑长点心吧!”余鑫回头扯了一嗓子,其实说是补课,也不过就是增强训练,根本不会讲课,主要是针对性的考试而已。   霍昭微微侧头,语气潇洒又肆意:“怎么,你以为补课了的就能夺走我的第一宝座?”   话毕一团人哄笑不止,明黎被氛围感染抬起头弯了弯唇角,顺着众人视线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霍昭,而对方若有所感地望了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偶然短暂交汇,明黎下意识抿唇咬了下舌状若无意地将视线移开,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写题,脑海里却挥之不去方才的画面——少年眼里盛满笑意,自信又张扬。   大家说笑着,也没人注意到明黎的异常,距离上课尚且还有几分钟,此时徐涛却气喘吁吁跑进教室,弯腰扶着门框张口就来了句:   “出大事了!” 第29章 江川 霍昭跟着明黎回江川这一天联赛成……   确实是出大事了。   周洲下午没来上课, 徐涛说对方背了书包直接出了校门。本以为上次的事算是翻篇了,结果突然整了这么一大出。   恰逢下午两节课是物理,霍昭作为寝室长和班长被钟晖喊去了办公室, 教室里气压低得可怕,没人敢说话, 温淑给明黎递着小纸条。   温淑:“咋回事啊这?”   明黎看了一眼,埋着头写:“不知道,之前我看周洲情绪就不太对。”   “......”   众人纷纷猜测,唯一知情人在办公室里,纪律委员曾志伟担当大任坐在了讲台上维持纪律。但几人关系毕竟不错, 就等着下课去办公室了。   但钟晖并未说太久,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就回来继续上课了, 对周洲的事缄口不言。   一堂课上完, 钟晖抽着下课时间安抚了一下班上浮躁的心思,只道对方家里有点急事,让他们不用担心。班主任放话还是起了作用,众人不再多想,安下心来学习。   温淑给对方发了信息但一直没收到回信,坐在座位上有点心不在焉, 语气带了点焦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明黎没说话, 似无奈又似有点烦躁,对于她而言,除非是关系至好的朋友,别的事她其实都不是很想管,说到底周洲和她的关系不错,也就不错而已了。   每个人活在世间,都是单独的个体, 都是半大不小的人了,做什么事有什么后果都要对自己负责,更何况这种家务事,哪有别人插手的道理呢?就算插手,也未必有效果。明黎想劝一劝温淑,但又觉得自己这般想法太过冷漠,到底是沉默着没有开口。   周洲在家呆了三天,除去第一天刚到家时发了次脾气,接下来冷静得不若平时,看着父母歇斯里撕破脸皮,然后平淡地问了一句:“所以,抚养权在谁那里?”   周父夹了根烟,周母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乖儿子,跟妈妈。”   周洲闷着声应了一声回了房间。   他从小时候就知道,父母并不相爱,也曾疑惑为什么不相爱的人要在一起,甚至还要生下他。但并不是所有问题都能得到答案,他在这个年纪不明白的事还有太多。父母离婚已经成了定局,他能做的不过是管好自己而已。   周洲回到A班这天,大家状若无事地来找他聊天,感到温暖的同时又有点歉意。   “就,也不是什么大事。”周洲挠了挠头,勉强扯出笑意。   霍昭对着他胸口来了一拳,噙着笑语气却不太客气:“你能耐了啊,这么大个事谁也不说,一声不吭回家了。”   余鑫也照着样子拍了拍他肩膀,化身老妈子般语重深长:“周洲啊,答应妈妈不要一个人扛好吗?”   “就是就是。”温淑坐在了对方课桌上,晃着腿。   明黎倒没去凑这个热闹,但几人离得不远,她转过头还是说了句:“有事可以和我们说,虽然可能帮不了什么忙,但有人倾听还是好的。”   周洲看着小伙伴们鼻尖一酸,搓了搓鼻子,又似想哭又似想笑,掩盖着情绪大声嘟囔:“干嘛啊你们!”   上课铃应声而响,围着的人一哄而散,这事这事才算真正翻了篇。   彼时这节正是语文老师的课,老师拿着课本端着腔朗诵:“.......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   明黎难得没在语文课上刷题,一笔一笔记着老师的注释,散漫着分神往窗外望去,对面教学楼顶楼停驻了不少麻雀,在边缘上跳来跳去,偶有不知谁圈养的鸽子飞来又飞走,阳光懒洋洋地直直照射下来,凉风从不知名的角落吹进窗里,将窗帘掀开盖住了一角明黎堆在桌子上的一叠书。   教室里同学们随着老师朗诵《逍遥游》,坐在她身边的温淑昏昏欲睡又强撑着朝自己喷花露水提神,在诸多人的声音里,她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心目中少年沉稳干净的声线,也缓缓张开口跟着调子背诵。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人间五月,正是好时节。   -   霍昭跟着明黎回江川这一天联赛成绩还没出。   明黎没带行李箱,长礼夏季发了四件校服,足够她反复地换,书包里背了些作业,从宿舍出来的时候霍昭已经在女生宿舍楼大门口站着了,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她小跑着到他身边,自然地说:“走吧。”   霍昭没去过江川,只能跟在明黎身后,校门口一如既往地围满了私家车和拉客的的士司机。明黎犹豫了一下还是侧着身问道:“你想坐大巴还是咱们打个的回去?”   保安不给开大门,怕私家车开进来撞伤学生,两人挤着小门往外半步半步地移着,人实在太多,无可避免地将他们挤在一起,霍昭比明黎高了一个头,他一只手护着明黎的后背,一只手撑出来扶着旁边的墙壁。   就像在他怀里一样。明黎垂眸咬着下唇,实在是太近了,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体感热度。   少年说话间呼吸可闻,霍昭似无所谓,随意问道:“你平时怎么回去?”   明黎压着自己脑内的胡思乱想,沉静出声:“我平常坐大巴。”说完又解释:“江川离一个多小时,今天学生都放假肯定更堵车,估计要两个多小时,私家车太贵了。”   霍昭点了点头,不太在意,:“那就坐大巴。”   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霍昭这天没穿校服,将书包两根带子合做一根单肩背着跟在明黎身后。   “从学校到车站要一会,我们喊一辆摩的吧。”明黎驾轻就熟地往巷子里走,看着跟在她后头的霍昭解释道:“这个点打的肯定要堵很久,但摩托车很灵便,可以很快就到车站。”   这一年S省还没正式实施禁摩的,有风声放出来但也没人见执法队正儿八经出来严格抓人,但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因此摩的司机们基本都停在巷子口不远,知道门路的自然会找过来。   霍昭还是第一次体验这些事情,颇有兴趣地开口:“你知道的还不少。”   明黎耸了耸肩,轻松地朝他开玩笑:“摸索出来的,本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江川的司机很热情嘛,然后他就告诉哪里可以找到摩的,然后怎么半途搭便车。”   说到这里明黎笑了一下,补充道:“他们人大都挺好的,但是遇到外地人的时候可能会宰你一刀。”   霍昭看着少女说着比划了一下,不自觉勾了勾唇角,原本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些许,接着她话说:“江市的司机话也很多。”   “可能司机都这样吧。”明黎想起自己回观镇的时候,脸上泛开笑意。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目的地,一条有点幽深地巷子口,旁边是一家招牌福建馄饨馆,这家店明黎去过很多次,老板娘操着一口江市的调子硬是说自己是福建人,不过口味确实不错。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不然到江川得下午了,我晕车所以一般晚上不吃东西。”明黎指了指馄饨馆问道。   “你要吃吗?”霍昭其实无所谓,但听她这么说还是顺口问了句。   明黎摇了摇头,以往她确实会来一碗,但她有点害怕自己晕车后呕吐的样子现于人前。   巷子口停了七八辆摩的,上面坐着的人大都是五十来岁的叔叔,明黎挑了辆摩托车看起来相对老旧的人问:“到车站去吗?”   “去呗,几个人啊?”接话的叔叔穿着一件不知年岁的中山装,叼着根烟问她。   “两个。”明黎指了指身后的霍昭。   “哎哟,妹儿坐我的车不咯,我可比这老头开得稳!”旁边的几个摩的司机笑着大声调侃。   “去去去,边儿去。”中山装叔叔没好气地打断他们,自信扬了扬下巴:“小姑娘知道不,我们上了年纪的开车才稳,不稳不收你钱!”   霍昭看着和司机攀谈的少女,嘴角弯了弯,晌午的阳光透着街道旁的树叶碎碎地打落在她身上,画面看起来颇有点温馨的意味。   明黎和人交流好了价钱朝霍昭招了招手,“你坐前面还是后面?”   还没等霍昭开口,司机就瞪了一眼霍昭,语气似是谴责:“你个男娃娃咋个能让妹儿坐后头嘞?”   霍昭那句后面就被咽了回去,觉得有点儿好笑,懒洋洋地回道:“大爷说的是。”   明黎尴尬地坐上摩的,少年也稳健地迈开腿坐在了她后面。   “走咯,抓紧噻!”   摩的叔叔开得快,明黎觉得有些冷将头往对方背后缩了缩,霍昭正了正身子也替她挡住背后的风,语气漫不经心:“司机叔叔能不能开慢点?”   司机以为对方不放心自己,大大咧咧开口:“娃儿你放心咯,我开车开了二十几年了,从来没出过事。”   明黎明显也误会了,笑着解释:“一半年纪大的反而开车稳,这叔叔的车看着上了年头,你是第一次坐摩的吗?不要太担心。”   霍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从嗓子里低低闷出一声笑,两人前胸贴后背,明黎还能感受到对方对方胸腔间的震动以及心跳声。   “我不是第一次坐,就是觉得有点冷。”霍昭没过多解释,带着笑意出声。   “女娃儿识货啊。”司机叔叔笑着夸她,却也将速度降了下来。   霍昭双手扶着后座的金属框架,语气微微疑惑,问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等会你就知道了。”明黎卖了个关子,霍昭也没再问。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大巴车站,去往江川的车还没开,司机拿衣服盖着脸在驾驶座上睡着觉,车上零零碎碎坐着一些人。   明黎抬手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发车还有半个小时,便转过头对霍昭说:“先上来坐吧,不然晚点估计没座位了。”   霍昭应声坐到了她旁边。   开往江川的大巴并不在汽车总站里,而是在外头一个小角落搭了个大棚子,旁边还有个小卖部,说小卖部都是夸辞,其实就是个小小的门店,外头摆了个柜子,里面放着各种不同品牌的烟,柜子上就摆着水和一些看起来十分廉价包装袋的辣条和糖果。   车站看起来也很落魄,车身堆满了灰尘积成的垢,车窗灰蒙蒙的,有些椅子看上去破破烂烂似乎也满是灰尘。   明黎侧过头看了一眼霍昭,对方神色淡淡,似乎没有在意周遭的环境。她轻轻缓缓吐出一口气,将书包抱在了怀里,小声对着霍昭说了句:“我眯一会,开车的话你喊我!”   霍昭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目光却望向了窗外,透过灰蒙蒙的窗看江市似乎也是灰蒙蒙的,他环视一圈车上的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孺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都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浅眠着。   这辆车仿佛被施了魔法,只有等司机醒来,才能将他们从睡梦中唤醒。 第30章 明路巷45号 老杨家门前甚少来人,他……   霍昭有些烦闷, 也许是燥闷的空气环境,也许是半个小时多过去了司机也没有醒来,也许还带了一点迫切想见到舅舅却被耽误的原因, 诸多小事凑在了一起,他有点不耐地解了衬衫最上的那颗扣子。   少女眯着眼垂头睡在她怀里的书包上, 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能撑住她整个头,发丝皆数垂在两边,有些过长的甚至被透过窗的风吹在他腿上。   少女发丝细而柔,霍昭想将它们拨开,但弄了几番又被风吹回他腿上, 再弄两次又产生了静电反应缠在他手上。   古往今来, 头发对人们的意义总是不一样的。   霍昭愣了愣有些出神, 一点点用纸巾隔着将对方的头发从指缝间抽出来。   司机不知道什么已经醒来, 踩了一下油门,整个车身猛地往前一冲,明黎身体习惯性地往后一靠被迫转醒。   似乎是有点恍惚,她睁开神色茫然,声音还带点沙哑:“车开了吗?”   霍昭掩饰性地将手揣回衣服口袋里,向外望去, 车身就动了这么一下, 然后稳当当地待在原地不再动了。他淡淡开口:“应该还没,你每次回去都要等这么久吗?”   少女似乎还没睡醒,乖乖地回他:“是的,江川的司机就那几个,这个胖叔叔每次都要等坐满人才开,一般会晚半个多小时。”   明黎说完看到霍昭歪了歪头似乎轻笑了一声,她补充道:“你要是觉得不太舒服咱们下去再打个车吧?”   “不用。”霍昭摇了摇头, 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司机,“车应该要开了。”   明黎下意识顺着他目光看去,司机拿着那种大瓶矿泉水瓶正在拧盖子,喝完一大口水又拿起车台上的抹布擦了擦窗,扣了扣驾驶座的门,俨然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喔。”她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应了声。   这话刚说完,车应声启动,安静的车厢像是被按了启动键,车上的人们悠悠转醒。   明黎逐渐清醒,坐端正了压着声凑过去了一点说:“你要不戴个耳机听歌吧,待会可能有些吵。”   霍昭侧了侧头,没太明白。   明黎补充道:“人多嘛,坐的时间又长,有些人会聊起来,那些小窍门就是我从车上听到的。”   霍昭笑了笑点点头,说出口的却是:“没事,我也听听。”   “那你别觉得吵就行。”明黎事先吃了晕车药,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玩意估计没多大用,想了想还是说:“我晕车,可能会睡到下车,江川是终点站,你到时候喊我一下可以吗?”   “嗯。”霍昭淡淡应了声,“你睡吧。”   这话刚说完,余光里少女应声又趴回了自己书包上,他眼里泛开淡淡笑意,懒懒地靠在座椅靠背上。   胖司机开得很快,一股泛着热意的风往窗内涌,混杂着汽车尾气一股汽油味,霍昭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晕车的,但此刻竟然也有点不太舒服。   而车上的人们也如明黎所言攀谈起来。   多是些鸡毛蒜皮邻里小事,坐在霍昭左侧的应该是一对老年夫妻,尽管年岁已高但看起来精神奕奕,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双手交握,脚底下放着一个编织篮,里面盛着许多鸡蛋,塞了些杂草以防磕碎,老妇人依偎在老头子身上,画面看上去十分美好。   也有几个看起来像学生又不像学生的同龄人。江市十几所中学,当然包括技校职中,成绩不好的家里又希望孩子学门手艺的,一般会将孩子送去技校学一门专业,脱了校服自然分不清谁是那个学校的,但排名前几的中学校规很严,根本不会给学生染发的机会,那几名头顶着红红绿绿颜色的少年想不被人注意到都难。   坐在左前方的妇人用手拖着一个看起来不足一岁的孩子,一人占了两个座,她身旁的座位堆满了婴儿用品。而司机和副驾驶之间还有块方方正正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平板上也坐了些人。   霍昭没戴耳机,闭着眼听着周遭人的说话声,让自己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我大儿子前阵子才和我说他媳妇有娃嘞!”   “那你这当爷爷啦,肯定是个大胖小子,提前恭喜你嘞老兄!”   “嘿嘿,我儿媳妇说要个女娃娃,现在女娃娃好啊,孝顺还懂事!”   “那是,女儿家贴心!”   “.......”   说话的是两个中年大叔,就坐在霍昭后面,对方长长的扁担还伸到了霍昭脚边,一只活鸡用粗劣蛇皮袋装着露了个头,袋口用粗麻绳捆了个活结栓在扁担两头。不过这鸡倒是安静,霍昭自上车以来还没听见它叫唤过。   霍昭不是第一坐大巴车,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这一切对他而言过于新奇,原来不熟的陌生人之间也可以在短暂的相逢里洽谈如老友。   以及车上原来可以载那么多人.......是的,这辆车自从出了江市以后一路走走停停拉了不少客,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赶集的红火日子,但凡后来上车的人,手里总是提着些货物,应有尽有。   大巴车应该是超载了,但人们仿佛对此司空见惯,而胖司机来者不拒,霍昭扫了一眼车厢,原本二十个人的规格估计都能翻好几个倍。   他压下疑惑没有开口,少女小米啄米似的睡在他身侧,开往江川的路实在太烂,司机又开得快,车身一颠一波,霍昭总担心这车随时有翻车的风险。   但直到车稳当当地停在江川那个小车站时,他心里的担忧都没有发生。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起身,虽然明黎让他喊醒她,但实际上车到站前几分钟明黎就已经从浅眠中醒来,她抓了抓散乱的头发,喝了口凉水压下喉间泛起的火热,扯了一下霍昭的袖子将人带出了车站。   霍昭对此人生地不熟,乖乖走在明黎身侧,将心底埋了许久的疑惑问出声:“江川司机这么勇吗?我在车上一直担心会翻车。”   明黎扯了一下背肩带,带着笑意回他:“司机很稳的,没出过事。”   “载那么多人不怕有人投诉吗?”   “江川去江市的车少嘛,平常其实是没人的,但是月底总会有打工的呀,或者放假的学生回来。”明黎踢了踢路上的石子,走到镇上还有一段距离,可能是没吃东西的缘故,这次晕车仅仅是胃里不太舒服,她压下那股不适继续道:“如果不放中途的人上车,可能他们晚上没有车回来了。”   出了车站有一家挂着杭州招牌的包子铺,这个点都没收摊,做的就是下车人的生意,包子一直放在蒸笼里,也不知道放了多久。   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上随处可见一些垃圾袋和包装袋,随着风吹而飘在半空中,两侧的房屋上墙壁满是灰尘,还有不顾形象光着膀子坐在家门口忙活的中年大叔......   明黎突然莫名感到一股难堪。   氛围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在江市几乎没有人乱丢垃圾,就算身边没有垃圾桶也会一直揣着直到有扔垃圾的地方,有不定时来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就算你有随手丢垃圾的坏习惯,但在此情此景也会觉得难堪从而不好意思乱丢。   但江川不一样,这里的人们随性没有那么多规矩,各家只管各家门前的的垃圾,爱干净的么打扫一下,不讲究的就任它们堆积直到城管派人清理。   这是明黎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侧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少年,对方并未露出什么嫌弃的神色,可她莫名不开心起来。   她下意识咬了咬唇,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几番纠结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镇上,想说的话没有说出口,明黎有些气馁地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霍昭从一开始就跟着少女在走,目光几乎都落在她身上,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明黎的异常,下意识就问出了声。   “没事。”明黎短促地呼吸了一下,遮掩道:“就是突然有点紧张。”   霍昭却是笑了,“该紧张的是我吧?”   明黎没再说话,越往镇子里走,遇见的熟人就越多,一路上打量两人的目光没有间歇过,明黎微微低了低头走在前头,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哎呀黎黎带人回来啦?这谁哟,莫不是你小男朋友?”说话的阿姨拿着把扫帚正在扫家门前的垃圾,看见两人走一起心直口快就问了出口。   “.......”明黎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尴尬过,她有点局促又十分懊恼,目光她可以忽视掉,可在心底暗自祈祷别有人出声问她却并未如愿。   这里的妇人就是如此八卦,整日清闲没什么事,讨论的不是今天谁家娶了媳妇就是谁家生了娃,本性不坏,平日明黎觉得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就在此刻她却生出一股羞愧来。   既因为被误会牵扯到这样的话题而羞耻又因内心为这一丝隐秘而窃喜。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霍昭,飞快回答将两人关系解释开:“这个是杨老师的亲戚,我带他来找老杨。”   “这样啊,这娃娃看着乖,我就说呢咋这么眼熟。”妇人笑了一下,向他们挥了挥手,端着菜篓子进了屋。   明黎迈开步子,偏了偏头赶紧解释:“她们没别的意思,就是见谁都这样问一句。”   霍昭从容不迫,眉目舒展,似乎没放在心上,淡淡回她:“我知道。”   明黎又因此生出些失落来,她扯了扯衣下摆,压着心底的情绪平静接话:“大概还走几分钟就到巷口了。”   确实也就几分钟,明路巷明晃晃的路标牌伫立在巷子口,明黎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对着霍昭说道:“我就不去了,你沿着这条巷子一路走,第一个拐弯往左,45号就是老杨的家,敲门不应就给他打电话。”   电话明黎早就给了霍昭,只是他一直没拨通过,霍昭点了点头,像是道别又像是询问:“周日要一起去学校吗?”   少女迟疑着点了点头然后朝他挥手告别,霍昭看着对方转身离开的背影,缓缓收回了目光,顺着明黎说的方向拐进了巷子里。   老杨家门前甚少来人,他也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引得街坊邻居们好奇着探出了头。   霍昭低着头神色晦暗,四处明明是陌生的环境,他却突然生出一股类似近乡情怯的微妙感来。   而围观的人们看着那少年三番五次抬起手又落下,最后似是孤注一掷般,动作轻而缓地叩响了明路巷45号的门。 第31章 重逢 有些重逢是需要浓墨重彩的,但说……   有些重逢是需要浓墨重彩的, 但说来又觉得世间词汇匮乏苍白。   以往他自欺欺人舅舅只是出国发展了,毕竟江市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下。霍昭平日再怎么沉稳,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罢了。   在敲下门的那一瞬间, 他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老杨没给他机会。   几乎是落声瞬间,门应声而开, 老杨叼着根烟睡意懒散,身上披着件外套,似乎是没想到来的只有霍昭一个人,他瞬间站直了身从嘴里拿了烟背在身后。   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老杨握着门把手都忘了邀请霍昭进来。   “杨老师嘞, 这谁孩子啊?”邻居老太不合时宜地直接开口问, 神色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老杨讪笑了一声:“阿婆, 这我外甥。”   “外甥啊, 外甥好,外甥随舅舅!”老太哈哈笑了下:“这么多年除了黎黎那孩子我就没见你有啥亲戚来,外甥好啊!傻愣着干啥不邀人进去坐?”   霍昭低着头神色淡淡,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老杨这才如梦初醒般招呼霍昭进门,霍昭沉默着随着对方坐到了沙发上, 扫了一眼房子的构造。   很简单的两室一厅, 客厅不大,放了个沙发后显得很挤,茶几上堆了一些书,估计平时也当饭桌用,上面铺了一块桌布,旁边就摆着垃圾桶,里面好几个香蕉皮和苹果核,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把苹果当饭吃,沙发后是个嵌入式的墙柜,上面一堆曾经获得的奖杯,这些东西倒是在曾经的杨家见过。   老杨从后厨端了杯水出来递给了霍昭,似是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沙发另一头,语带怀念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晃十年,昭昭都这么大了。”   霍昭抿了一口,是白开水,他扯了扯嘴角,面色平静:“我还以为舅舅这么多年就没念过我呢。”   老杨罕见地尴尬了一下,心里暗想,黎黎不是说这孩子好相处吗,怎么他有些捉摸不透这小子现在的脾气?   正想着怎么回答,霍昭又淡淡开了口:“我还以为舅舅在妈妈去世后,不想认我这个外甥了呢。”   老杨:“.......”   霍昭放了杯子,继续补刀:“也是,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老杨:“.......”   不是,这小子嘴现在这么毒?以前明明乖乖软软的啊?老杨觉得胸口有点钝痛,几次想打断说话却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被对方就此哽住。   不过又因为这一番看似谴责的问话,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倒是消了不少。老杨在心底叹了口气,说话又开始变得吊儿郎当:“怎么,现在性子野了,敢这么和舅舅说话了?”   “那我哪敢?”霍昭神色不明,语气带了点讥诮:“倒是舅舅,这么久了连句招呼都不曾和我打过。”   “哦,刚刚还把我拦门外。”   “.......”老杨被气笑了,“啧,明黎跟我说你好相处,那舅舅是半点儿没看出来。”   霍昭面色不改,从容反驳:“那毕竟也十几年没看了,看不出很正常。”   “......”   老杨嗤笑一声,懒懒靠在沙发上,打量了对方两眼,“行了,能耐了。”   做好了被继续呛的准备,却谁知霍昭语气一变,垂了垂眸像是在怀念过去:“我真的很想舅舅。”   这话也确实是真情流露。霍昭小时候没什么玩伴,大伯与自己家向来交恶,因此霍洋也与他并不亲近,霍慎每天都很忙,把学生看得比他还重,就只有这个舅舅经常带着他学东西和四处乱逛。   老杨微晒,这小子就掐准了他吃软不吃硬,他正了正身子,缓缓道:“其实嘛,前几年是想过回江川的。”   只是当时没能调回去罢了。   后半句老杨没说出来,正儿八经给他解释:“舅舅这不是想着别耽误你学习么,而且江川这边一干学生,我也走不开。”   向阳学校本来是办不下去了的,校长来一个又走一个,但一个地方总不能没基础教育设施,后来几个教务处的主任向上面申请了一些资金,每年靠着扶持拨下来的款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开始那种想着回江市的心事就淡了许多。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孤身一个人随便在哪不是一样?   恰逢那时又遇到了明黎,有点小聪明,学习还可以,年纪和霍昭差不多大,就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万一自己走了,这学校也不知道能不能教出几个出人头地的学生。   没办法,向阳的教育实在是太落后了。   霍昭对这事并不清楚,老杨也无意解释过多,只淡淡道:“本想着等你毕业的时候再告诉你的。”   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么些年舅舅一直都关注着你,每次考试你爸都给我送了你成绩来。”   也就是父亲也瞒着自己。   霍昭闷不做声在心里记了一笔,回道:“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   得,您都用上了。老杨有些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舅舅去做。”   霍昭没想到舅舅还学会了做饭,这会是真情实感带了点诧异地问道:“我不挑食,我可以去厨房看你做饭吗?”   “当然可以。”老杨没好意思在霍昭面前抽烟,但烟瘾犯了,他弯腰从茶几的抽屉里翻了根棒棒糖放嘴里叼着,从冰箱挑了些蔬菜和肉就这么进了厨房。   霍昭站起身跟在了后面,看着对方熟稔地拿着菜刀切土豆丝,然后又磕碎了蛋搅和好蛋黄和蛋清,语气带了点赞叹:“这是要做什么?”   老杨百忙之中抽出神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道:“土豆丝炒蛋啊!”   “.......?”土豆丝能炒蛋?这话霍昭没问出口,但脸上明摆着疑惑,又看了眼灶台上一个大的矿泉水瓶里似乎装了些东西,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哎哟,这个你别动——”看着霍昭差点就要拧开瓶盖,老杨一只手拿着锅铲连忙将瓶子接了过来,没好气呵斥了一声:“别拧开,会放掉里面的气,到时候就不好吃了,这是自己做的酸豆角。”   “自己做?”霍昭抓住字眼,疑惑问他:“舅舅你这学了不少嘛。”   老杨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笑道:“这个简单,把新鲜豆角晒一下,然后切碎了放点盐扔瓶子里头就行,过个个把月就可以了,不过这瓶是我新做的,现在还不能开瓶。”   “发酵。”霍昭了悟地点点头。   “按你们生物学原理说,就是这样。”老杨没回头,开了燃气架锅倒油,絮絮叨叨地说着:“黎黎喜欢吃那个,所以我有时候会在家里放一些,冰箱里有做好的,你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拿过来,我给你炒个饭。”   “不麻烦了,就这样就行。”霍昭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食材,心里泛上来一点酸涩,曾经的舅舅和母亲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吃什么家里没下人做?   他靠在门口,厨房不是很大,他没再呆在里面碍事,看着忙活的舅舅,霍昭神色有点恍惚,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又觉得什么感觉都有。   老杨没给他感慨良多的机会,没一下就让他进来打下手,熟稔地指挥着他洗菜。   看着霍昭直接上手剥蒜,指责他:“你这么剥蒜要呛眼睛的傻孩子。”然后一手拿过对方手上的蒜,一手拿着刀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直接从中切开,教导般说:“得这么剥。”   “.......”   霍昭闷不做声又被他指挥着去剥姜,拿着水果小刀去削。   “你这么削这块姜我估计等你削完还剩一半。”老杨十分后悔把他喊来做事,又从他手里抽出姜,就着锅铲边飞快地将它表层的皮刮了,“看到没,得这样,算了算了,你去把小白菜洗了,这个会吧?”   “.......”   霍昭听着对方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一时有些无语,但还是乖乖地去拿起塑料袋里的小白菜放进了盥洗盆里,一根一根掰开叶子准备对着水龙头冲。   谁知老杨这回直接放了锅铲,把他推开在一边,无奈般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乖外甥,你去沙发上坐着吧。”   “......”   霍昭沉默了,神色淡淡的,语气平静:“这次哪里不对?”   老杨将小白菜放回塑料小盆里,边解释道:“这个小白菜很嫩,不用掰叶子,整颗放油锅里过一遍就能吃,炒太久就不好吃了。”   说得挺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做出来是什么口味。霍昭应了声没再帮忙,看着老杨忙上忙下,动作熟练地放油下菜,再顺手捞起旁边的小罐子毫不犹豫地放半勺盐。   像是这十年里做过了无数次,已经熟悉到不需要用嘴尝目测就能知道口味是否咸或者是淡。   小时候霍昭曾经想过无数和舅舅相逢的场景,有可能是他去机场接他,对方穿西装打领带,混成精英;有可能是穿着运动装成为了职业赛车手;有可能是穿着风衣戴着眼镜,然后挂个工作牌,在某个知名的中学或者大学里继续教书......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幅样子——   对方随意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便宜的、就像是夜市地摊上卖的打折衣,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似乎没来得及剪,和他进门时注意到了旁边鞋架上的运动鞋都蹭破了许多皮。   但意外看起来很和谐,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缺失的时光已经没什么再去深究的必要,看着这样有生气的舅舅好像也很好。   他靠在厨房的门边,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出了藏在心中数十年的疑惑:“舅舅,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江市啊?” 第32章 往事 “所以他在那场考试中作弊了是吗……   11年前, S省竞赛风气盛行,不仅各高校推崇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校外各种竞赛补习班补习机构比比皆是。那时在成绩优异的前提下只要有省级联赛一等奖, 就可以争取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对自己分数不太肯定的学生都会想要去借此拼一把, 进了就是赚,没得奖也亏不了多少。   长礼也不例外,那时长礼还有专门开设的竞赛班。   说起曾经的老杨,确实风光无限。   某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第十名,入选国家队保送清大计算机系, 但那时老杨年轻气盛又回来参加高考, 稳稳当当还拿了个S省理科状元, 天之骄子, 不外如是。   老杨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奥数培训机构,又被长礼请去当竞赛班的数学老师,在江市也算小有名气。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人们去忘记一些事情, 一些人。   老杨夹了一筷子被蛋糊住的土豆丝放到霍昭碗里, 神色淡淡,“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霍昭就势尝了口,味道意外还不错,咸中带了点甜,赞叹道:“舅舅你这手艺和家里阿姨差不多了。”   “好啊你小子,把我和阿姨比是吧!”老杨笑骂。   霍昭低头轻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 如果舅舅不说也没什么。”   老杨给自己倒了点汤,就着饭喝了,放了筷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我在长礼带的第一个竞赛班,也是唯一一个。”老杨一边回忆,一边收拾着桌子,弯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当时班上有个学生,成绩还可以,但不是A班的,在全年级一百来名左右吧。”   其实数学这门竞赛呢,得从小培养奥数思维,早先那孩子执意要参加的时候,老杨就劝过他不要参加数学,还好心建议他试试物理或者生物竞赛,但那孩子没听,性格好强又犟,甚至还跟他打赌自己能进省一。   说勤奋吧是勤奋,可按当时的老杨话来说,差了点天分。   不是没有见过那孩子最早来,最晚走的样子,毕竟是他着手带的第一个高校竞赛班,老杨有些不忍,于是告诉那名学生周末可以去他的竞赛班补课。   老杨的竞赛班开在江大外不远,大学城地带,江大是S省的重点大学,老杨请了些江大研究生来授课。但那位同学确实老杨亲自教的。   寸金寸土的地段,更有老杨这个活招牌,竞赛班收费并不低,那同学支支吾吾没答应,老杨猜到了对方家境估计不太好,想着干脆折了个中只报了原本一半的价格。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家境并不是“不好”就能形容的,老杨没有想过,江市还存在那般贫困的家庭存在。   那名同学也姓杨,单字耀,也许这也是让老杨动了恻隐之心的另一个点吧。   到杨耀家里去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耀没有按时来竞赛班补课,而长礼到竞赛班不过半小时车程,老杨打了电话问对方班主任,说是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学校,而杨耀没有手机,老杨怕出事,问了班主任他家庭的地址,自己开着车去找人了。   很难找的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江市里的一个城中村,落魄到比之现在的江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附近还有水田,进村是一条泥巴路,上面石子都没铺,坑坑洼洼,万幸的是那天没下雨。   车根本开不进去,老杨只能停在外头的田边,水泥做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当时老杨还怀疑过会不会倒下来,上面缠着天线,有些已经断了就绕在上头直直垂下来,周遭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栏杆来以防行人触碰到,看起来十分危险。   巷子口只用了块石碑标明地界,进去以后是低矮的红砖房,越走到里面越没什么人,而杨耀的家还在更里头。   没有路灯,里面的房子更为落魄,到班主任所说的杨耀家时,老杨都没想象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一座小小的木房子,大门像是破了个洞,然后被一块大木板用钉子堵死,老杨不可思议地敲了敲门,没人出来,门虚晃着没关死,老杨弯腰踏了进去。   大厅还算整洁,就是十分拥挤,正对着门的墙上嵌着宗祠,上面用萝卜切块插了根香,底下是座木桌,桌底下塞着一个竹编箩,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而左手边是木制楼梯,顺着楼梯走到尽头是一个隔层,老杨抬头望了望,似乎是用作当了简易的床,上面铺了一床被子,工工整整地叠在床头。   而右手边是倒扣的编织镂空筐,里面罩着几只鸡,鸡头还透过缝隙伸了出来“咯咯咯”叫着,筐前是一个铁盆,里面用康和糟米就着水搅合在一起,再旁边是一扇开着的门。   老杨再度弯着腰走了进去,率先入目的是一张古旧的床,说古旧可能有点不恰当,更精准点是上了年代的床,有点像他母亲那个年代的的陪嫁床,像笼子一样,方方正正,很高的床榻,除了前面,左右后上四面都是木板衔接封死,然后两边架窗帘的地方雕了花,蚊帐从四个角穿过。   ......像没有柜门的柜子。   床上躺着个老妇人,似乎是被他吵醒了,嗫嚅着听不太清,老杨凑过身去,勉强分辨出对方在说:“是谁啊,是耀耀回来了吗?”   耀耀?杨耀老杨不明就以,大声问道:“您是杨耀奶奶吗?”   老妇人慢慢转醒,起身动作犹如老旧机器人呆滞而缓慢,老杨搭了把手将对方扶着靠在床头板上。   看起来已经七八十了,脸上全是皱纹,头发稀疏泛白,眼睛半睁不闭,兀自回答:“你是谁呀?”   “我是杨耀的老师,他今天没来上课!”怕老人听不清,老杨拉长了音大声在她耳边说。   “是老师啊,耀耀今天去找他爸妈拿钱了。”老人咳嗽了一声,说话断断续续的,“老师你等等啊,耀耀马上回来了。”   这间房小而窄,窗户封闭着也不透光进来,正对着床的是一架古老的桌子,上面堆满了杂物,正中间摆了个镜子,估计是陪嫁品,因为镜面上用彩漆画着牡丹,镜面很模糊,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陪嫁彩礼”。   空气不流通,屋子里泛着一股酸腐味,老杨本想开门通个气,谁知这房间的大门是封死的,无奈之下只能从小门绕到大厅再搬了张矮凳坐在了大门边。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老杨叼着根烟百无聊赖地数了几遍杨耀家门前的麻雀,心中百转千回许多想法掠过,最后又沉默着将烟头踩灭。   实在是意料之外,早知道就不收对方学费了。老杨有些懊恼自责,这点钱对于他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对于杨耀可能确实是一笔负担。   少年踩着日落回到了家,看见来回踱步的老杨明显愣住了,似乎是不敢相信般还傻愣愣地问了句:“老师?”   老杨掐了烟,语气不太客气斥责道:“你今天上哪去了,也不打声招呼,再不回来我要报警了。”   杨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放下了书包搁在大厅里的石磨上,乖乖道了个歉然后回他:“我今天去我爸爸妈妈的工厂里去拿钱了。”   说着就打开了书包拉链,从一叠书里掏出了一本书,然后又从书页里一张张将钱抽出来。   老杨打断了对方的动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这剩下的学费你别交了,之前交了多少我明天问问也退给你。”   少年动作微顿,却渐渐红了眼眶,显然误会了老杨的意思,哑着嗓子开口:“老师是不让我继续参赛了吗?”   “......”   老杨哪遇到过这种事啊,顿时手足无措,语气不自觉放轻:“我不是这个意思,杨耀,你很努力,老师也知道,今天来你家纯属意外,你这条件老师还能收你钱?”   杨耀瞪大了眼,不太敢相信又问了一遍:“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老杨这回却是乐笑了,又重复了一次:“我说不收你学费了,以及你要是真的能进省一,以后你的学费老师也包了!”   少年方才没掉下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带着哭腔满是感激,却是笑着回答:“谢谢老师!老师我一定会努力的!”   杨耀执意要留老杨吃晚饭,但时间太赶老杨委婉拒绝了,又怕少年多想,补充了句:“我晚上还要赶回去,你这没路灯我不好开车。”   对方这才没坚持,似乎这会才反应过来家里的难堪,拧着竹枝条做的扫帚清理了一下垃圾。   老杨又点了根烟,出声问:“你家这......什么情况?”   话刚落音,少年似乎又红了眼眶,老杨有些懊恼自己的多事,正准备说算了,杨耀却开了口:“我家......我爸妈在附近的工厂里上班,晚上很晚才会回来,您应该看到了,旁边房间住的是我奶奶。”   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少年有些拘谨地抓了抓衣角,神色黯淡但还算坦然:“我家比较穷,老师你也知道,我不是A班的学生,我自己也知道我成绩很难上清大......”   其实杨耀成绩并不差,年级前一百出头,怎么也能上个重本,但他似乎有更坚定的目标,杨耀继续道:“我就是想,能不能努力一下,试一试,我爸妈从小就希望我出人头地,他们不知道什么一本重本,就想着我考个清大。”   少年声音哽咽但清晰有力,老杨沉默着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地上满是烟头,他不知道此时此景该说些什么,但心里头总有些堵,只能劝慰对方:“没事的,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从今天起放心学习,不要担心学费的事情。”   杨耀红着眼在他目光里点了点头,语气郑重:“老师,我一定要进省一。”   “所以他在那场考试中作弊了是吗?”霍昭听到这里,轻嗤着问了出声。 第33章 舞弊 为什么最后会来到江川,属实是一……   究竟做没做弊已经不可考究, 毕竟这事对于老杨来说,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但当时因为结果被判定作弊,杨耀被取消了竞赛资格, 不过好在还能回去参加高考,老杨在不可置信中又怀着点万幸的情绪去平行班找杨耀, 但却被对方班主任告知请假回家了。   就算时隔十多年,如今的老杨依旧能回忆起当年他再次到杨耀家的那一幕。   少年平躺在大厅上的隔层里,浑身发冷,满身虚汗,枕头边醒目地摆了封信, 上面封口处还写着遗书二字。老杨被吓了一大跳, 本能背起少年飞快地赶回自己车里, 闯了好几个红灯将人送去了市医院。   急救室走廊上不能抽烟, 老杨生平没这么狼狈过,夹着烟的手指都在发抖,趁着抢救的时间这才从兜里掏出了那封皱巴巴的遗书。   “亲爱的爸爸妈妈,原谅耀耀的不孝,但我想如果耀耀不在了,你们应该会拥有更好的生活吧, 每天忙忙碌碌地挣钱, 但我似乎有点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这一眼望不见的人生是否还有什么意义,通告被贴在教学楼的宣传栏里,同学和老师们的目光看向我总是带着鄙夷,好像我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一样。   我没有作弊,我和杨老师这样说了,可对方总是说这已经不重要了,要我好好高考, 但我静不下心来。”   杨耀确实来找过他,言之凿凿自己没有作弊,但这样严苛的考试,并不会无缘无故讲一个考生舞弊,老杨自己亲身经历过竞赛,对杨耀说的话只觉得荒谬,但又不想打击学生,还是委婉地劝慰他安心准备高考。   他没想过自己会成为杨耀自杀的诱因。   “我每天上课,下课,吃饭,睡觉,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四周恶意的目光,我读不下去书,成绩也日渐倒退,同学们怀疑我平时考试也是作弊来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他们根本不会听。”   “要不死了吧,我这有想了很多次,但我不敢。我每天都想,每天都不敢。”   “但是今天周考出成绩的时候,就连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都在笑我,他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拿着不是自己考得成绩还有脸在班上待着,是他他就没脸活在世上了。”   “我觉得他说的对,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怪他,是我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就算我知道自己没有作弊,但这件事仿佛已经粘在了我身上,我再也摆脱不掉这个污点,除非我去死。”   “那就去死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是拖累你们。爸爸妈妈,没了我以后别那么努力了,去拿家里的存款好好修一下房子吧,也能住的舒服一点,记得留点钱养老,杨耀的人生,就到这里啦,希望爸爸妈妈以后能过得好,不要想念我。”   老杨几乎是红着眼看完的,握着纸的手指紧紧攥着,五指泛白手背青筋凸显,坐立难安。   好在最后人是救回来了,老杨也松了口气。   “你是这孩子他老师吗?孩子爸妈呢?农药是能乱喝的吗?”医生不明前因后果,也只见到了老杨,呵斥道:“得亏现在农药灌了水,还不至于出人命。”   老杨没被人这么指鼻子嘲过,精神本就紧张了一下午,陡然放松了绷直的背,低声自骂了一句。   杨耀父母赶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是老杨第一次见到对方,杨父搀扶着杨母,而杨母隔着病房在走廊上压抑着一直在哭。他们穿着很简陋的工人统一发的长衫,杨母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掺了一些棉花,杨父佝偻着背一直在叹气。   “还好人没事。”杨父在叹息中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一声一声敲打着老杨的脊背。   “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他参加什么竞赛,你说说有什么用啊,还把这孩子折腾成什么样了。”杨母边哭边骂,又怕吵醒了房内的孩子,故而压着声,“我家耀耀那么实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作弊呢。”   老杨一根烟握了好几个小时,纸圈已经被□□得不成样子,些许烟草都掉了出来,没有搭话,就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听着两人的指责。   “现在这些学校就是想坑钱。”杨母用衣服抹了抹泪,又骂了句:“杀千刀的。”   那个夜晚太过漫长,现在老杨回想起来,都能记住那条昏暗的长廊有几盏应急灯。   “杨耀对此表现得太过偏执,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老杨哂笑一声,似在自嘲:“然后我就去找了关系问省会的朋友,到底杨耀舞弊事件是怎么回事。”   霍昭连忙问:“所以是怎么回事?”   老杨摇了摇头,语气晦涩:“朋友告诉我,杨耀在交卷铃响的时候还做了答。”   考试有规则,交卷铃响必须放下笔,否则以舞弊处理。这么一看确实是杨耀自己的责任,霍昭沉吟了一瞬,带着疑惑问道:“那为什么他不认?”   这个问题困扰了老杨十多年,至今仍没找到答案。老杨把手中夹着的烟一点点捋平,淡淡出声:“我不知道。”   “我想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杨耀骗了我,还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老杨把烟放在茶几上,向沙发上靠去,继续说:“我是没资格查看考场监控的。”   杨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对方父母请了假作陪,他站在门外几次三番想进去却始终没踏进去,直到杨耀对着门口的他说想要和他谈谈。   老杨这才迈着步子进了房间。   少年面色虚弱,似乎伤了声带,说话声沙哑:“老师,对不起。”   老杨抹了把脸,至今还没休息过,面带倦色却依然撑着精神跟他讲:“你去上诉吧。”   “去申请调查考场监控和查阅个人成绩。”老杨平静地补充:“我没有权限,但是你可以,不用担心,竞赛公平公正,会确保每位考生的利益。”   少年却摇了摇头,“老师,我想明白了,没有意义。”   “老师,我想转学了。”   老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上诉,想问他为什么要转学,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问这些。   “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杨耀语气晦涩,侧过头不再看老杨。   老杨就这样沉默着离开了。   但事情并未就这样结束。谁也没想到看似安分守己的杨家父母在办理转学的那天,大闹了教务处。   “还说什么名校,就是恰学生的钱。”杨母扯着嗓子在办公楼大喊大叫,杨父尴尬地拉着对方道歉,杨耀木着脸就站在那里,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那个竞赛老师,就是他怂恿的我家孩子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竞赛。”杨母泪流满面,抱着防护栏大叫:“我们本来就不想去参加那些歪门邪道的。”   教务处的老师们愁眉苦脸,想要送走对方,又不敢接近她,一靠近对方就撒泼在地上打滚,主任打了个电话给老杨,希望他来处理一下。   老杨赶到的时候,杨母已经哭累了坐在门口,杨父在一旁唉声叹气拿自己妻子没有办法。   “我辞职吧。”老杨冷静地对着主任说:“就这样吧。”   “老师——”杨耀终于不再无动于衷,看着老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在他背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但老杨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杨母也噤了声,飞快地站了起来,加大了音量来遮掩自己的心虚:“那就这样,我带着孩子走了。”   “所以如果杨耀自己不上报,这事就只能这样算了。”霍昭冷静地分析,皱着眉头思考,“我怎么觉得他在心虚,如果没舞弊,为什么不上报呢?”   “他有句话说得对,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老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开始是觉得有些难过,也有些失望,还有些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他骗了我,那个孩子自尊心那么重,性格偏执到了极点,是不是一时想不开。”   “但是辞职以后我到处走了走。”老杨说着微微一顿,将茶几上的烟扫进垃圾桶里,继续道:“没有什么比一条人命重要。”   霍昭看想他眼睛,对方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低低问出声:“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江市?”老杨打断他话,接了后半句,“是真的因为江川忙不过来。”   其实一开始是因为赌气,身边的朋友拿这当谈资,恶意倒没有多大恶意,不过说多了总是会觉得烦,恰逢杨爷爷生病在床,老杨以照顾老爷子为借口拒绝了许多没必要的社交。   而杨家旁系多,在老爷子病倒以后忙着争夺利益,真心希望杨爷爷身体好起来的没几个,尽管老杨贴身照顾,杨爷爷还是没有撑过那个秋天,处理好杨爷爷后事以后,老杨解散了竞赛班,又托人以别人的名义给杨耀赞助了笔钱。   尽管具体事情无可考究也没法再挽救,但至少对杨耀,他确实曾真情实感地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学生,而对方那样的家庭,要说责怪,老杨更多的是愧疚,如果当初他没有动恻隐之心让他跟着学竞赛,也许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就当是对那孩子最后的一点帮助吧,他这样告诉自己,处理好一些私事后选择离开了江市。   最初老杨的确是想着出国算了,但至于为什么最后会来到江川,这件事说来又属实是另一场意外。 第34章 向阳 这一句谢,就承载了老杨十多年……   “我走之前给你爸打了个电话。”老杨回忆道:“当时只是嘱咐了两句希望他好好照顾燕燕。”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眼里泛开笑意,“你爸那个人也认死理,我都说不用查了, 他非得退出省会,非得说要给我查个明白。”   霍昭对此不可置否。   老杨又继续道:“你妈她, 生下你就不太好了,我期间去看过她几次,但是没什么用。”   说到这里他似乎很自责:“怪我,闹出这事,做哥哥的还让妹妹担心。”   “但是你妈妈自小就比我懂事, 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以前我还要问她拿主意。”许是说久了, 老杨嗓子有些沙哑, 他端起茶几上的水杯灌几口水, 接着说:“燕燕去世后,我本来是打算出国的。”   当时处理完一些财产后,就去办了签证,但就在准备出国的前一晚,他接到了大学同学的电话。   和老杨保持联系的大学同学其实不多,但电话里的算一个, 这个人, 就是目前向阳学校的语文老师——何思源。   “老杨,我可能有个事要找你帮忙......”对方支支吾吾,显然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来找他的。   彼时老杨正在收拾着行李,用耳朵和胳膊夹着电话,问道:“咋了老何,什么事你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帮。”   “你能不能, 借我一笔钱?”何思源似乎是觉得有些难堪,鼓足了勇气说出口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有些无力,他赶紧补充:“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就是问问。”   老杨没急着拒绝,停了手边的动作拿起手机问:“你先说说你要用钱来干什么,差多少?”   两人关系虽然在大学还不错,但毕业后几乎没什么联系,逢年过节群发短信才会扯上两句,老杨只知道对方当了老师,但具体是在哪不是很清楚。   何思源觉得难堪也开了口,再说出后面的话反而顺畅了许多:“我们学校要办不下去了。”   一开始还能勉强支撑下去,但老牌的教师面临退休,新来的老师在这里待不下去没过多久就辞职走了,来来去去换人对学生的影响也很大,孩子家长有些也不想送他们上学,激进点的家长已经闹到学校,说反正也没老师,根本就是白费钱,堵在学校门口让他们退学费。   附近的居民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本来也就没几个真正想读书的学生也自己退了学,何思源家境并不富裕,和几个老师自己凑了点钱贴了些,甚至好几个月工资都没拿,但依旧不够学校的运转。   何思源一个大男人在电话里哭得哽咽:“我没办法啊老杨,上大学时就记得你家境还不错,我就想着,能不能先向你借一笔钱把几个老师的工资先发了。”   “就是剩下的那群孩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何思源顿声,继续道:“我读书的时候,一直坚信那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但是老杨,我做不到,这么说可能苍白无力,但是——”   “你见过一群孩子用单纯的目光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模样吗?”   老杨没见过一群孩子,但无可避免地想到了杨耀,他沉默着点了支烟,没有说话,继续安静听着对方诉说。   而何思源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倒豆子似的开始叙述。   何思源家境普通,但他努力又有天赋考上了中文系,按理说他们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一起是不该有什么交集的,但同在一个社团两人又是老乡,何思源是个和事佬,老杨年轻气盛却总是得罪人,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奇妙,让他们成为了朋友。   像他名字一样,饮水思源,毕业那年他回到了自己母校教书,也就是向阳中学,一开始的愿望是美好的,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王校长热情地握着他手面带感激。   何思源土生土长的江川人,但他父母还算开明,以前一心盼着他出人头地好好读书,所以何思源一直以为,江川所有的父母合该都是这样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只顾着读书,如今化身为老师以后,才发现现实是何等残酷。   “我家女娃娃不用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嘛,还不是要嫁人的?”   “老师嘞,你看我家孩子成绩又不好,学不进去,去学门手艺跟着我打工赚钱还好些。”   “我没钱送啊,老师,学费每年那么多,家里就他爸一个人挣钱。”   “......”   江川落后,上一辈思想多数顽固腐朽,何思源只能从孩子下手,他觉得只要孩子们想学,他就一定会想办法去帮助他们,但学生们的反应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老师,我妈妈说学校的东西很多以后都用不上。”   “我也想上学,可是老师我家里穷,还有弟弟妹妹和爷爷奶奶......”   “老师,我不是学习的料,你看我这么努力,成绩还是不好......”   “......”   从不抽烟的何思源从某日起染上了烟瘾,看着学生们一个个退学,老师一个个离开,他有心无力。   同样愁眉苦脸的还有王校长,两人坐在空落落的办公室里,大脸对小脸,王校长率先开了口:“老何,如果你要走也走吧,这学校......”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凄凉,重重叹了口气:“就不办了吧。”   何思源垂着眼眸没说话,兀自整理着办公桌上的教案,良久才哑着嗓子说:“校长,我再想想办法。”   “我们再坚持一下。”   老杨听着对方断断续续讲完,一支烟已经点完,他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俯瞰江市,底下车水马龙,尽管是夜晚,但高楼林立,一盏盏亮着的灯将城市点亮如白昼。   “差多少。”老杨淡淡出声。   电话那头的何思源似乎是不敢置信,反复重复了几遍,带着哭腔沙哑着回他:“应该不用多少,老杨,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不用你还。”老杨直接否决,问道:“你们那是不是差老师?”   何思源听这话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回他:“是差老师。”   “那我过来教数学吧。”老杨云淡风轻地说。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何思源后知后觉地大声嚎了一嗓子:“老杨你认真的吗?”   老杨没理会对方絮絮叨叨地道谢之词,让他发了地址就挂了电话,直接退了票,躺在大床上想了一晚上事情。他的人生一路走来算是顺风顺水,唯有这次竞赛吃了点亏,但仔细论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素来看得开。   如果他出国,可能会选择继续学习,又或者拿自己手下剩下的钱度过一个安稳的余生,但这真的是他所追求的吗?   他想到了自己少时为什么喜欢竞赛。   是因为挑战,因为破解,奥数考验思维,他喜欢一切有挑战性的东西,比如赛车比如数学。   彼时老杨并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的决定是对是错,但第二日一早,他开车去往了江川。   “江川挺好的。”老杨淡淡笑了下,这些事他没和霍昭细说,挑着一些小事回忆。   见到何思源已经是下午,那时江川的路比之现在更烂,小车根本开不进去,他只能半路返回托人把自己小车开走,租了辆摩的进的江川。   十一年前的江川远不如现在,比杨耀家那小镇没好上多少,摩的司机看他一副公子哥样还敲了他双倍车费,何思源饭也没吃在镇上车站等他,两人直接去了学校。   向阳位置很偏僻,后面是一座深山,据说还是一处坟场,学校不大,但有个水泥坪的操场,像模像样修了四台篮球架,周遭围墙应该简单刷过一次,可能时间太久了已经裂开许多,墙下便堆积了许多白灰,两栋教学楼,一栋是幼儿园和小学,还有一栋矮一点的是初中,一楼是大食堂,最上面应该是学生宿舍,走廊上还挂许多衣服。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撇开娱乐设施不谈,但最基础的还是都有,老杨沉默着没说话打量着,何思源误以为对方不满意后悔了,连忙开口:“别看这简陋,但当年我就是这么读过来的,也不缺什么。”   “嗯。”老杨淡淡应了声,“工资的事我让人去办了,但是靠我投一笔钱是没用的。”   这道理何思源何尝不明白,他从兜里掏出一包软烟,递给了老杨一根,自顾自点了火,深吸一口吐出来,缓缓道:“我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了,能撑一天是一天吧,哪天实在不行了,我就去外面教书把钱还你。”   他又自嘲地笑了下:“我这一身清大文凭好歹也值几个钱。”   老杨拍了拍他的肩,问:“想过去往上面申请资金吗?”   何思源点了点头,回他:“不是没想到,但对方几次推脱,我看着是不太愿意,说是下达这边要时间,但我和王校长就没见过。”   “下达确实需要时间。”老杨不可置否。   “他们劝我说其实向阳散了更好。”何思源苦笑了一下,抖了抖烟,“向阳要是没了,他们就可以去市里读书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说是一回事,但其实江市离江川也有这么段距离,孩子们小不说,安全就是问题。”   “而且江市的学校......”何思源看了一眼老杨,斟酌着用词:“学费很贵。”   比向阳简直贵了不少,学费倒是相同,但江市的学校又要交早餐费,又有中餐费,江川的孩子多数自己带饭,如果要到江市读书,难免要统一交钱,而江川的学生如果不交,可想而知会产生些什么不好的影响。   老杨瞥了他一眼,平静分析:“别急,我既然决定要来这教书肯定不是说着玩玩,明天带我去见见你们校长吧,我去和他说说申请资金的事。”   何思源知道对方不会无的放矢,也暂时安了安心,颇为感激朝着老杨叹气:“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但老杨你肯帮到这个份上,我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老杨轻笑了下,道:“你我兄弟讲这些做什么?我正好刚辞职,来体验一下何大才子的人生信念!”   何思源被他这轻松调侃的语气也逗笑了,握拳对着他肩膀撞了一下:“谢了,老杨。”   这一句谢,就承载了老杨十多年光阴。 第35章 小路 她希望这条路,就像看到的那样,……   老杨云淡风轻地给霍昭讲了些, 对方专注地听着,并未对此表达自己的看法,他从回忆里抽身, 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像是随口般问:“你明天要不要去向阳看看?”   “可以。”霍昭回答得言简意赅。   老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突然问道:“你来我这跟你爸说没有?”   霍昭点了点头,他知道后就和父亲坦白了,“我爸知道。”   “喔。”老杨也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明天喊上明黎,咱们一起去散散步。”   霍昭起身的动作微顿, 随意问道:“喊她干嘛?”   老杨听这话不由瞪了一眼他, 没好气笑骂:“人家可说你好相处, 你呢, 这什么语气。”   他随手拿起沙发旁的书,悠哉补充:“黎黎可是我干女儿,以后说还要给我养老送终的。”   霍昭淡淡看了他一眼,语重深长:“舅舅您现在,还学会了压榨学生这种事吗?”   “你小子!”老杨笑着将书扔到他身上,“说什么呢?”   霍昭后仰双手接过书, 不动声色打探:“那人家怎么会认你做干爹?”   老杨没个正经, 半真半假回他:“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懂吗?”   霍昭瞬间明白了对方不想多说,岔开了话题:“明黎知道你这些事吗?”   “应该不知道吧。”老杨想了想,继续说:“不过我估摸着也知道了一点,她估计不会来问我,要是问你你就挑着点跟她说,不碍事。”   “反正都过去了嘛。”老杨打了个哈欠, 不欲多谈。   他后来和王校长谈了好几个小时,又制定了一些方案,还和何思源去了几家愿意读书的学生家里家访,虽然还是有部分学生选择不再读书,但好在还是留下了一些,一届一届送走,每届也有一两个考进江市前几的高中,日子倒也渐渐好起来了。   再加上近几年政府扶贫,江川一点点发展,向阳也被列为重点关注对象......毕竟镇上就这么一所学校,设施渐渐更新起来,如今初中的教室里已经每间都装了多媒体。   至于中间吃过什么苦,又遇到了哪些困难,老杨并没放在心上,只要结果是好的,那就证明他们的付出是值得的。   “我发信息给她了,至于来不来不关我事了啊!”霍昭朝着老杨扬了扬手机。   老杨凑过身直接抢了他手机,翻了通讯录拨了过去——   这是明黎第一次接到霍昭打来的电话。   她手心微微冒汗,往衣服上挨了两下才点了接听。   “黎黎,明天带霍昭去学校玩玩啊!”老杨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明黎木着脸想直接挂了电话,冷声回答:“哦。”   “别吃早饭了,到时候我来你姑姑家接你。”老杨懒洋洋的吩咐,也不等明黎回答,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霍昭:“......”   有些失落又有些尴尬,明黎想起自己刚才居然因为一通电话就手足无措,甚至脸庞微微有些发热就有些懊恼,没好气地将自己摔回床上,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这也太丢人了。明黎暗暗想,过了会才平复了心情。   “子怡黎黎吃饭了——”黎蓉做好了晚饭,在楼下喊了一嗓子。   明黎冷静下来,梳了下自己散乱的头发,打开门刚好看到陈子怡戴着耳机也走了出来。对方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在了前头,而明黎脚步微顿落了半截下了楼梯。   明黎盛了碗饭,提前和黎蓉报备:“姑姑,我明天和老师一起回学校看看。”   黎蓉夹菜的手顿了下,回的话却是:“你放假和你爸妈打电话了吗?不是说参加了什么竞赛,考得怎么样?”   明黎:“还没打,成绩月底出。”   黎蓉喔了声,嘱咐道:“你好歹还是和你爸妈每个月打次电话吧,现在自己有了手机,你爸妈还问我怎么你不给他们打电话。”   “......”明黎顿时失去了吃饭的心情,又不好意思直接上楼,心里有些无语,打电话,打了有什么用吗?客客套套例行公事询问几句?   黎蓉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还有你那个老师......”她停了停,委婉着说:“毕竟是个男老师,你现在也这么大了,要有点避嫌的意思,再说杨老师好像还没娶妻吧。”   “......”   明黎咽下嘴里的一口饭,摆了筷子,“嗯,我知道,还有杨老师的外甥一起去。”   黎蓉收了声,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讪讪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陈子怡事不关己,放了碗筷冷嘲了一句:“妈,有些人就是不识好人心,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明黎其实也是一时有些生气,反应过来赶紧道了句歉:“我没那个意思,我自己会注意的。”   “没事,这么客套做什么。”黎蓉敲了敲陈子怡的碗眼带警告,补充道:“杨老师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但镇上这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这么想,有时候流言蜚语传开并不会因为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而自己终止,尤其咱们这样的小地方,闲得没事做的人太多了。”   “她们私底下说说归说说,但你是个女孩子,总归名声不太好。”黎蓉继续道:“不止杨老师,在学校你也要和男生们保持点距离。”   对方这话说的真情实感,明黎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姑姑提醒。”   黎蓉叹了口气,心底也知道自己和明黎多少有点隔阂,也不再劝慰,岔开了话题问道:“老杨的外甥?我怎么没听说过。”   明黎没上楼,坐在饭桌上和她闲聊:“还挺巧的,我们班班长是他外甥,机缘巧合知道我是杨老师学生,这次就一起回来看看了。”   她省去了中间的事没说,简略阐述了一下,陈子怡却抬头插了句嘴:“你们班班长,就那个年级第一?霍昭是吗?”   明黎点了点头,黎蓉也没多问,站起身收拾了下桌子,边回她:“那就去呗,没想到他还有个外甥,成绩还这么好,也不愁以后没人养他了。”   就算以前不知道霍昭这层关系,她以后也会养老杨,明黎心里这般想,嘴上却没说出来,帮着忙在一旁洗碗,脑袋放空想着事情。   其实黎蓉对她还是很好的,但这层好总是隔着一点东西,有时体现在记不住她喜欢吃什么,有时体现在偷偷给陈子怡塞零花钱上,有时......   对于这些她小时候很在意,现在已经释然,只不过她和黎蓉双方心照不宣,彼此维持着尴尬又恰当的关系。   明黎将洗干净的碗一个个放进消毒柜里,然后用洗手液擦了擦手,关了楼下的灯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   天刚蒙蒙亮,明黎还在睡梦里挣扎,就被老杨一通电话直接吵醒了。   对方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透过手机传来:“懒虫起床了,咱们跑着去学校。”   “......”明黎几乎是咬着牙让自己没有怼回去,脑子里还算清醒霍昭可能在他旁边,她起床气很重,压着怒气冷冷道:“放假的早上为什么不睡个好觉?”   老杨恍若未闻对方冰渣子似的语气,反而还笑着调侃:“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喜欢锻炼身体,麻溜的,赶紧下来,我都快到你姑姑家门口了,别让我们等太久啊。”   明黎直接挂了电话,揉了揉眼飞快从床上起身,洗漱好后却犯了难。   ——穿什么衣服去?   明黎衣服不多,款式单一,颜色也基本是黑白灰军绿几个款,纠结来纠结去,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挑了件白T搭着件黑长款风衣出了门。   老杨说是快到了,但其实早已经等在门口不远,明黎出门就看到了两人站着,也不知道待了多久。她小跑着赶了过去。   老杨习惯性地想揉她头发,手伸到一半却虚着在她头顶比划了一下,笑道:“我咋觉得你长个了。”   明黎哼哼唧唧,理直气壮:“就是向阳伙食不行,你看我在长礼就长了。”   霍昭轻笑了一下,明黎就站在两人身侧,听到声往老杨边上靠了靠。   老杨对此并未察觉,迈开步子朝着去学校的路上小跑,道:“那看来我得给向阳换换大厨了。”   霍昭接话:“要不中午就在你们食堂吃?”   明黎没去看他,但余光扫到了,少年穿着和他同色的黑色运动装,看起来干练清爽,她开口回道:“周六学校食堂不开门,不过校外有家面馆。”   “听你这话肯定没少跑到学校外偷吃过。”老杨开着玩笑:“得了,饿不死你们,赶紧跑吧!”   五月底,六月未至,又是早上,空气算是比较清新。太阳才刚刚冒了个头,却已经染红了大片云彩,微风拂过三人面庞,给他们送去清凉散去些许燥热。   老杨说跑着去自然要抄小道,道路两侧是延绵不断的山脉,偶有蝉鸣和鸟叫伴着他们。   有些延伸出来过长的山间荆棘,老杨在前方边跑边用脚给他们劈开道路,早上雾气重,山间小道带着湿意,地上积累了许多掉下来的松针,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   窄而长的小路一直向前延伸着,明黎小落后半步,踩着两人拉长的影子跟着跑,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这条路,就像看到的那样,没有尽头。 第36章 般配 可不,挺般配的。   十多年前的向阳和今日的向阳, 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周六放假,但不少学生还是周六跑来了学校打篮球。如今向阳的操场已经被重新翻修过了,围墙也刷了粉, 至于教学楼,门全部换成了保险门, 后面的山开发了一小部分,修了个新的厕所。   “我刚来那会儿,这的厕所是那种水泥墙,蹲坑的那种,每个中间放两块红砖踩上去, 还要担心砖头掉下去。”老杨踩着步子带两人往后山走, 指了指后操场道:“这原本是没有后操场的, 后来修的, 看到那个乒乓球台没,也是后修的。”   说是乒乓球台其实有点勉强,这些台桌都是用修操场剩下的水泥搭建的,乒乓球打几个回合用力点很容易就碎了,厕所在乒乓球台后面不远,隔着中间还种了几棵松树, 有时她上厕所时, 还能看到一下课就冲出教室来占领台桌的同学。   因为前几桌还算修的比较平整,靠近厕所的谁也不愿意去。   后操场还没铺水泥,都是黄土和碎石,一到下雨天就不行了,后面用围墙隔着山林,但没多高,很轻易便能翻出去, 想逃课的学生基本都往这出去。   霍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校。   他安静地听着老杨介绍,也不多话,偶有疑虑的时候才问几句。   “是不是觉得太穷了?”老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我以前来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分明江川也隶属江市,但像是两个世界。江市的学校再落魄也比向阳大上一两倍,落魄一词也不过是形容生源比其他学校少一点罢了。   “向阳以前不叫这个名字。”老杨从后山下来,穿过小学教学楼,边走边说:“以前没有名字,大家都胡同佑胡同佑小学的叫,像方言,反正也不知道具体写出来是什么字。”   “然后我和老何合计了一下,改了个名叫向阳,挺表面的意思。”   “向阳花,向着阳光生长,顽强的生命力,好好读书,摆脱原生家庭造成的影响,走出江川这一片小天地。”   “这就是我对于来向阳读书的孩子最好的祝愿,最大的期望。”   老杨像是不好意思般挠了挠他那头本就糟乱的头发,开怀道:“逛了一圈了,走吧我的两个小天才,去面馆吃面去!”   面馆如明黎所言就在学校外不远,三人出了校门,明黎下意识地望向校门口那几个烫金大字。   向阳中学四个字端端正正,用的正规楷体,刻在校门口左侧的柱子上方,以前无数次从这里进去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不曾仔细的看过它,可现在有了另外一层意义,再看时,她觉得心间仿佛流过一阵暖意,烫得她四肢都热了起来。   这些事老杨未曾透露过半点,她微微垂着头跟在老杨身后,生出许多感慨来,如果没有老杨,无法想象向阳会不会存在,但世事谁料得到呢?也许会有老李,老张,谁能说得准?   但幸运的是,这么多人里,她独独认识到了老杨。   “老板,生意来啦!”老杨中气十足还未到门口就叫了一嗓子。   “杨老师啊,这是?”面馆老板正看着电视,听到声连忙站了起来。   面馆老板是个退休的中年大叔,断了半条腿,据说是年轻时在工地被砸断的,具体已经不可考究,被老板打发了一笔钱后又靠着补助以及自己存的钱在这开了一家面馆,生意其实还不错,但休息日要冷清些。   由于断了腿,这么多年也没娶妻,领养了个女儿,按面馆老板的话就是:“养个女娃娃嘛,以后嫁人就用不着我管了,如果有孝心嘞就给我埋了,要是养个男娃娃,还要操心他娶老婆生孩子,哪里够我这个老骨头折腾噢。”   养女就在江市工作,对方倒也孝顺,每个月会回来,逢年过节也给大叔带了不少吃的用的回来,明黎以前有时放学还见过这位姐姐帮他看店。   也挺好的。   老杨自己先找了个位置坐下了,这才接话:“一个是我外甥,一个是我学生。”   “还没听过你有外甥嘞,这感情好。”面馆老板笑了下,熟练地将面下进沸腾的汤水里,车侧头过来问他们:“想吃啥口味嘞?”   “我要一碗牛肉面,你给我多加点木耳丝。”老杨毫不客气地吩咐。   霍昭礼貌出声:“我和舅舅一样,谢谢老板。”   明黎想了想,说道:“叔叔,我也一样,但不要木耳要豆腐。”   “嘿,你们三口味还挺像一家人。”老板开着玩笑:“好嘞!多给你们加点肉!”   小地方人性格总是淳朴的,老板说到做到,面一碗碗端上来的时候,上面铺了好大几块牛肉片,洒了许多葱花和花生,还有一些蒜末。   面馆没招牌,但口味是真的不错,也不知道用什么熬的汤底,面条吃到嘴挺筋道又是刚出锅,三人吃得满头大汗。   “我说老板,你这手艺越发是上进了啊。”老杨抹了抹嘴,吃得心满意足,“我记得刚来那会儿,你这面塌塌的我一碗都没吃下几口。”   也许是老了就喜欢回忆旧事,老板被他这一句勾起了许多回忆,笑了笑佯装骂他:“那是你口味太挑了,说起来刚见到你时,你那一身打扮,我还以为市里头那个来巡查呢。”   面馆老板没营业执照,那天老何带着他来这吃饭,差点闹了个乌龙,他继续说:“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得谢谢你。”   要说一起经历过向阳风雨的,当属面馆老板的养女。   那会正是快办不下去了,许多家长讨伐学校要退钱,他牵着养女在家门口观望,养女正在读初三,成绩不好不坏,但肯定有个高中读。面馆老板是去过许多大城市的,又经历许多,自然想自家娃娃还是读书好。   养女眼巴巴地看着他,可学校办不下去他也没什么办法,两人对着叹气,就是这个时候,何老师带着老杨来这吃了一碗面。   “害,说那么多干撒。”老杨拿着根牙签牙咬在嘴里,“都过去啦!您女儿嘞,这个月没回来?”   面馆老板意识到还有孩子在,也没多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女儿最近找了个对象,说是等端午一起回来给我看眼。”   “那挺好的啊,这过几年岂不是抱孙了。”   “那得看他们,我管不了多少咯!”面馆老板拿着抹布给他们收拾了下桌子,将吃完的碗收走,一边念叨着:“希望遇到个好的,听说就是江市人,对方爸妈早就不在了,嫁过去也不用伺候人。”   “要我说嘞就还是蛮好的,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就想着她以后日子过好些。”   许是许久没和人说这些,老板的声音有些哽咽:“人呐,这一辈子找个合适的人过太不容易咯!”   老杨笑了笑没说话,霍昭坐在他身侧神色平淡不知道在想什么,明黎坐在对面看了一眼老板,余光里扫过了少年。   她下意识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心虚,端正了一下坐姿。   “不说这些了,说说杨老师你,怎么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娶个老婆什么的。”面馆老板搬了个凳子坐在他们桌子边,开玩笑道:“那些媒婆不是踩破了你家门?”   “老师嘛,赚不了几个钱,还是算了咯。”老杨将牙签扔进垃圾桶,不欲多说。   霍昭听这话扯了扯嘴角,微微露出一丝对他随口扯谎的鄙夷来。   曾经杨家家大业大,就算落魄了,他舅舅手里应该也有着够他挥霍一辈子的钱,说这话忽悠谁呢?   被忽悠住的面馆老板丝毫不怀疑,还跟着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那确实,不过现在不用担心咯,原来你还有个这么俊的外甥。”   说着老板打量了一下霍昭,笑着说:“学生还回来看你,杨老师,好日子在后头等着你嘞!”   老杨不可置否,又坐了会才和老板道别。   “感觉这儿怎么样?”老杨走在前面,懒洋洋地问了出声。   没叫人名字,但明显知道问的是谁,霍昭点了点头,“人都挺好的。”   老杨听这话倒是笑出了声:“还都,你这见了几个人啊?”   霍昭神色淡淡没说话,老杨又接着说:“我当初可是被这司机宰了不少。”   明黎走在后头,听着两人一问一答,颇有些融不进去的样子,一路踢着石子跟着。   老杨察觉过来放慢了步子,不太正经地开着她玩笑:“黎黎这是怎么了?没吃饱要回去再吃点?”   明黎面不改色走到他另一侧,平静反驳道:“吃撑了走不动。”   老杨短促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要去教室看看吗?还是回去?”老杨站在三岔口,一条是去镇上的,一条是往学校,另一条是回家那边,他没做决定,率先问了两人。   向阳明黎呆到毕业,对她而言没什么好看的,她没说话看向了霍昭。   两人都随他,霍昭想了想,带着一丝迟疑出声:“要不去看看?”   小学部没多媒体没什么看的必要,老杨拿着钥匙打开了明黎曾经班级教室的门。   说是多媒体,其实还是不太够格。长礼的教室是四块活动黑板,里面镶嵌着触摸式液晶电脑,教使用的是挂壁式管线饮水机,一张水卡只要有钱就不用担心没水喝,而向阳还在用着桶装水,每到中午运水的叔叔来,班上就要派几名学生下去搬几桶水来。   至于多媒体,其实不过是由一个投影仪和升降式投屏幕布组成的罢了,讲桌是一个大的铁盒子,里面是嵌进去的老式电脑,主机在下方,左右可以滑动,打开可以看到电脑,合上可以当讲台。   上面还摆着一些粉笔,彩色的,白色的,零零碎碎地躺在粉笔盒里,旁边还有一块黑板刷和两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抹布。   明黎对此比较熟悉,一块打湿后可以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再用干的那块将水渍抹干,这样擦黑板比黑板刷要干净得多。   老杨拿了跟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过几年啊,再过几年我就要把这些黑板全都换成电脑。”   他语气随意却又似十分郑重,明黎坐在座位上看他。   黑板上老杨无意识写出了两人名字,老杨的字像他人一样潇洒,写昭字下边那个口时最后一横喜欢用点代替,而这习惯霍昭也有。   “嘿,你别说,我看你俩名字还挺有般配那意思。”老杨没想太多,看着自己的字颇为自豪,“昭么,光亮的意思嘛,而明黎你的倒过来就是黎明。”   可不,挺般配的。   明黎暗自弯了弯唇角。 第37章 散步 “是啊。”霍昭深呼吸了一口,“……   明黎这晚做了个梦, 她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不过才凌晨三点。   少年似乎没睡,头像显示在线, 空间更新了动态,明黎点进去发现是白日里他们逛过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了这么多, 有去江川路上的大巴车厢,有小巷里的青石板,还有向阳中学一些零碎的角落,操场水泥封间长出来的杂草......   还有一张简单的泥巴路,前方是水田, 没有人出境, 但三人的影子拉长了映射在地上。   明黎一一保存, 没再刻意抹去记录, 反而光明正大点了个赞。   霍昭的消息随即发来,“还没睡?”   房间里没开灯,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打在明黎脸上,她眼底泛出淡淡笑意,慢慢打字回他:“刚醒。”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回复太过冷淡,她又补充:“你是还没睡吗?”   “嗯, 有点认床。”霍昭言简意赅, 舅舅家客房久没人住,灰尘很多,尽管下午回去后两人清理了许久,但霍昭还是觉得有点灰尘过敏,浑身不太自在。   明黎猜到了一点,退出界面看了一眼江川的天气,又折回告诉他:“明天放晴, 可以趁此机会晒晒。”   “放晴不带我四处玩玩?”霍昭调侃道。   明黎手机一下没拿稳,啪嗒一声砸到她脸上,她忍住疼回道:“你可以喊老杨带你转转。”   霍昭消息回的很快,“我舅舅说明天有事,让你给你当导游。”   老杨周日能有什么事?明黎疑虑了一下。   她总是这样,对于喜欢的人与事物,反而捂得紧紧的,藏住不让别人知道,哪怕是故事的另一个主角也不可以。她不敢保证,在单独面对霍昭时,能不能藏住自己这一点小心思。   “可以。”情感战胜了理智,明黎回过神时,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做出了回应。   “再睡会,晚安。”   “晚安。”   虽然道了晚安,但明黎已经全然没了睡意,翻起身开了灯写题。   只有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时,她才能使自己静下心来,看着试卷上密密麻麻的题,明黎做起来却得心应手。   时间一晃而过,天光大亮,透过窗帘照进来,明黎从作业堆里抬起脸,看了下腕表,已经七点多。   夏天亮的早,也不知道霍昭起没起来,明黎躺回床上翻了几个滚,一时纠结住是否要给对方发个消息。   问吧,会不会稍显刻意?不问的话,会不会又稍显怠慢?   明黎脑海里两个小人打着架,握着手机界面一直刷新,却始终等不到想要的信息发来。   黎蓉早上下了面,明黎心不在焉地嚼了两口,有点索然无味。   可能对方就是客套了一下吧,自己反而当真了。正准备上楼,姑姑却叫住了她——   “黎黎,那是杨老师那个外甥吧,是找你不?”黎蓉弯着腰正在擦桌子,瞥见门外不远处的少年站着不知道是等谁。   明黎转过身往外看去,少年站在杨树旁正挽着袖边,她面不改色回答:“姑姑,他第一次来江川,说想四处看看,要我去带他转一转。”   黎蓉没多心,应了声:“记得回来吃午饭。”   明黎点了点头,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走了出去。   “你怎么没提前发消息给我?”明黎走到他身侧,带着一丝疑惑问出声。   霍昭浅浅笑了下,“其实刚到,想着你在吃饭等会再给你发消息。”   明黎淡淡点头,“你想去哪玩?”   霍昭跟着她一边走,一边说:“其实都行,你带我转转标志性的建筑?”   江川其实没什么娱乐设施,也没有嘉年华,娱乐广场这类,只有一些小商铺会在门口放一架娃娃机,又或者是幽深的巷子里头开着黑网吧,这些地方明黎不可能带他去,思来想去她绕过了菜市场,将人往活动中心带。   早上的菜市场一如既往的热闹,霍昭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脚步停了一下,明黎看乐一眼,出声解释:“江川比较小,这处比较宽敞,又有连锁的百货超市,所以后面那条巷子渐渐就变成了农贸市场。”   “挺有意思的。”霍昭收回目光,江市的菜市场他没去过,但肯定不是这种鲜活的氛围。   “出来卖菜的一般都是老爷爷老奶奶,你看到那个秤了吗?”明黎指了指:“他们不会用电子秤,就用这种秤杆。”   “这里面其实也有门道。”明黎补充道:“有些人会故意把秤砣做轻一些,这样实际对上的重量也会轻一点。”   霍昭了悟地点了点头,疑惑着问:“不会被发现吗?”   明黎摇了摇头,给他解释:“其实就是一些老人家爱占便宜,但是要说能缺多少其实也没多少,买家有时差那么几两可能就会抓一把葱啊蒜啊什么的,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谁也没亏。”   霍昭又点了点头,言简意赅总结:“一种礼尚往来。”   明黎被他这话逗笑了,乐道:“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活动中心这会已经坐满了人,明黎领着他去老树下坐着,指了指这颗树道:“这就是我头像那棵树。”   “没太看出来。”霍昭心情放松,难得调侃了一下。   “得正午阳光打下来拍。”明黎一本正经跟他解释:“这棵树和江川那棵老榕树有的一拼。”   霍昭没说话,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有点吵闹,但不同于江市的广场。这里的人们神态悠然,坐在这就像是来度假村一样,几个老人在下棋,还有几个搬了椅子半躺着,旁边摆了台老式收音机,天线笔直竖着,里面播着江市的新闻,小孩们追逐打闹,活动器材上有正在锻炼的大妈......   “是不是很有烟火气?”明黎突然问。   “是啊。”霍昭深呼吸了一口,“挺好的一个地方。”   少年姿态不似作伪,明黎吊着的心此刻才放了下来,她故作轻松:“其实我以前一直想逃离这里。”   霍昭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这么说,他没说话,静静听着。   明黎坐在树坛边,淡淡出声:“我虽然不是江川人,但是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日子得过且过地过了这么多年,但总没有一点归属感,但要说常市,好像也没有归属感。小时候盼着快点长大,早点毕业赚钱自己买房子,但好像又并不是如想象般那么轻易就能实现,后来就很少想这些。   明秀雅明里暗里要她毕业后去浙市和他们住一起,明黎自己却没这个想法。   两端都是压抑的环境,她想自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独自生活。   这些话她没对着霍昭说,只状若随意般提起感慨了句:“江川太拥挤啦。”   霍昭敏锐地感觉到了少女的情绪变化,但也没多问,像是无心地问道:“那你以后想去哪里?”   明黎低头想了想,摇了摇头:“还不知道,等考上大学再说吧。”   “南来雁,啊呀,雁儿,你与我把书传,再于我多多拜上家长父老,道昭君再不能返家园。”【青冢记·昭君出塞·山坡羊·王芝泉】   播音机不知何时断了广播,被老人摇了下天线,熟悉的昆曲调就传了出来,老人摇着把小蒲扇躺在贵妃椅上咿呀咿呀跟着唱出了声。   “噗,还挺应景。”明黎仔细听了下,笑出了声,给他解释:“这是唱的昭君出塞那一幕。”   这儿听戏的人多,她自小耳濡目染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   “你喜欢这些?”霍昭若有所思,又带了点不敢置信,似乎没想到少女对这些感兴趣。   明黎没正面回答他,反而道:“镇上有时候有人去世了,下葬之前是要请人唱一出戏的。”   街坊邻居间,就算是没什么亲戚血缘关系,这个时候也要到场送一份人情钱,主家就会记在人情薄上,谁家随了多少钱,记得清清楚楚,等到对方家里无论红白事,都要还礼回去。   金额不定数,看关系给,反正你给多少,我下次也给差不多的数回去。那时除了过年过节,能吃上最丰盛的日子就是谁家有红白事,她虽然和镇上的人没什么关系,但因着黎蓉这层关系,倒是蹭了不少酒席。   “镇上有些人就是专门做这个的,有点类似于——”明黎顿了顿,绞尽脑汁想不出个词,“像现在大城市那种,不是有主持人嘛,催哭?好像是这么个意思吧。”   霍昭微不可察笑了笑,没做反驳。   明黎继续道:“不管家庭条件如何,这个步骤不能少,戏班子唱什么戏也是有讲究的,这个时候得唱秦腔,而不是昆曲。”   少女讲这些时信手拈来,再熟悉不过。   “我爷爷以前喜欢听这个。”明黎回忆了下,“你还记得鲁迅的《社戏》吧,我们那也有。”   意识到话题歪了,她又将话题拐回来,继续说:“等戏班子唱完了戏,孝子孝孙什么的敬完酒,这些习俗步骤才算走完,然后第二天才能下葬。”   “你对这些怎么这么熟悉?”霍昭带着疑惑问她。   明黎被这话问得一愣,陷入了回忆里。   她为什么会对这些熟悉呢?因为爷爷死的时候,她作为嫡长孙女,是要带头“举杖”的。   江川和常市在丧事习俗上,大同小异,爷爷生前喜欢听戏,也喜欢唱,那时大院子里经常能听到爷爷一边放着昆曲,一边拉长了调子挽着把扇子在门口唱。   那时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反而是后来来到了江川,再次听到这些腔调,难免去了解了一番。   明黎故作轻松地笑了下:“这儿喜欢放戏的人多,来来回回那几首,就记住了。”   意识到少女不想多谈,霍昭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追问,反而岔开话题问道:“你几点吃完中饭?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学校吧?”   这是霍昭第二次和她说,上次路口的道别明黎记在心底,但并未主动提起。   少年说这话时带着一点慵懒的笑意,周围的杂乱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明黎眨了眨眼,轻轻回了句——   “好。” 第38章 许愿 不知道谁率先拿起了手机,将这美……   周日返校这一天是27号, 联考成绩还没出,众人坐在教室里安静的自习。   明黎最近在看生物化学,为夏令营做准备, 对于自己成绩倒还算是放心,周洲经此一事性格明显沉闷了许多, 众人不知道真相,也没法多说什么。   温淑小嘴偷偷塞着零食,一边做题,长发掩住了她的耳机,不知道在放些什么, 明黎看了她一眼, 对方乖乖拿了另一只耳机塞到她耳里。   居然是英语阅读理解, 明黎有些意外, 也就问出了声:“什么时候温大小姐这么努力了?”   温淑吐了吐舌头,带着一点埋怨:“我这不是为了留学做准备嘛,德语我又不会,暂时先把英语练好咯。”   “留学是不是还要一张国内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明黎对留学知识了解甚少,她也从未想过这些事,只是温淑之前提过一嘴她有些印象, 于是问了出来。   “嗯。”温淑对此不太在意, “还要去国内德国大使馆参加APS面试。”   明黎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再多问,温淑解释道:“他们怕你成绩作伪,所以要面试,可以用英语。”   “嗯。”明黎应了声:“那你想好国内去哪个大学了吗?”   温淑想也不想回道:“那肯定上戏啊。”   明黎想了想温淑的成绩,对于艺术生她不太了解,但上戏确实是所不错的学校, “你肯定可以。”   “我到时候要统考,之后得校考,反正比普通高考要麻烦一些。”温淑目前对此程序步骤也还没摸透,迷糊道:“反正到时候有带队的老师,明年再看吧。”   明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倒是温淑忽然想起些事,激动地拍了下她的桌子,“对了,下下周一我生日,我爸妈特意留了时间在家里,这周日你们要去我家吃饭不?”   这话声音不小,杨蕾在前头问询转过了头,“哇,这个们包括我吗?”   温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那当然包括啊,中午吃了饭我们去唱歌吧!”   明黎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下午要上课。”   “......”温淑反应过来,语气有点可惜,“好吧,不过我提前去订蛋糕,下了晚自习我们一起吃吧!”   说着温淑就趁着自习下课间说了这事,愿意那天晚上留下来吃蛋糕的可以稍微等等,统计下人数来决定订蛋糕的数量。   班上大多关系和温淑都不错,闻言居然也没几个人要走,温淑笑着拿着笔一个个点名。   说到蛋糕,她确实也很久没吃蛋糕了。   生日蛋糕。明黎十二周岁的时候黎蓉给她买过一个,后来生日的时候要么是黎蓉给她塞点钱,要么是弄餐丰盛的饭菜,对方不知道从谁家那听的话,说什么蛋糕吃多了得癌症,在那以后就没给她和陈子怡买过生日蛋糕。   其实也不是那么想吃,但是过生日嘛,总觉得少了个蛋糕就少了点什么。明黎没将这些表露出来,只是这会温淑提及,她才想起了这么些事。   明黎往口里放了块水果糖继续写题,钟晖这日晚上没来,不过也没什么大事,眼看这学期只有一个多月了,A班学生们自觉努力起来,根本不用操心。   转眼就到了温淑生日前一天,四九小组其他六个人被温淑好说歹说拉去了家里吃饭,还特意向钟晖请了午休的假。   温母早早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准备了多久,明黎有些漫不经心地想,心底就难免带了点羡慕。   长桌上坐满了人,霍慎也坐在了一边,端了个茶杯调侃:“我还沾了点光,难得看到你妈下顿厨。”   “霍老师,那你可别这么说。”温淑乐不可支,“我爸前几天还念叨怎么您明明在学校也不来我家坐坐。”   温父瞪了一眼温淑,没好气骂她:“没个正形。”   “唉,你说她干嘛。”霍慎客气地回了句,转而笑道:“这不是怕你拉着我去听什么音乐会,我可没这艺术细胞。”   “.......”   大人们间谈笑自若,四九小组几人也各自说这话,摆在明黎面前的是一盘手撕鸡,菜边还摆了盘酱,口味很独特,明黎多夹了几筷子。   余鑫性格自来熟,想吃什么自己夹了,徐涛有些拘束,杨蕾坐在明黎旁也没好意思走来走去的夹菜。   “听说明黎和霍昭是省一?”不知何时温母话题一转,几人目光朝着他们看来。   成绩上周就出了,霍昭和明黎不仅是省一,成绩还排在前面,一个第二一个第五,两人坦然点点头,对此并不隐瞒。   温母赞叹,夸了句:“真是好孩子。”   “唉?我记得你不是带了个高二的,那个进了吗?”温父对孟盛之还是有点记忆的,毕竟他和霍慎关系不错,也听过对方和他闲聊过一些。   霍慎喝了口水,笑容淡了些:“过是过了。”就是可能又要止步联赛。   话就此打住,霍慎后半句没说出口,温父不多问,大家各自吃着饭。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温淑桌子上已经堆了些小礼物,几个同学笑着解释:“反正也要送的,先送了。”   确实不差这一天,温淑高兴地朝他们道谢,又从书包里拿了好几盒巧克力出来一一分给众人,又是一阵道谢。   明黎坐回自己位置,静静看着温淑周旋。A班众人感情虽然谈不上好,但其实也还算不错,温淑桌子上一些贺卡都堆到了她桌子上,她帮礼物收回对方桌子里,这才写起了题。   众人没闹多久,毕竟还要上课,下午是钟晖的物理和必定要拖堂的英语课。   钟晖和温淑关系显然不错,撇开班主任不谈,钟晖确实是一个好老师,和A班众人不摆架子,余鑫等人老钟老钟的叫,下了课还能开开玩笑。   明黎忽然想起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听到的一些歪理来——老师们要么喜欢成绩好又乖的学生,要么就喜欢那些性格活泼点的,就算成绩不好也没关系。   遗憾的是,她没能证明这一命题是真是假。老杨对学生一视同仁,A班没有成绩差的,但性格活泼点的,确实很容易就和老师打成一片。   钟晖上课前先提前祝了一下温淑生日快乐,这才说了另外一件事:“今年起生物联赛不再发获奖证书,将统一发成电子档寄给学校,所以也不用担心造假等问题。”   钟晖话一顿,学生们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虽然电子档确实更方便,但以往的竞赛获奖都是会颁发证书,再由学校复印粘贴在公告栏上展示一个月,这等殊荣确实也是令人心动的一点。   尽管明黎对此并没太大感觉,但到手一本红彤彤的证书还是意义不一样的。   说不失落是假的。   明黎成绩自小优秀,大大小小奖状拿了不少,陈子怡成绩不差,每次拿下的奖状黎蓉都会仔仔细细将他们贴在家里的墙上,到如今也有小半边墙了,但她的奖状一直都是收着。   黎蓉说是让她自己好好保存,以后贴自己家去,贴他们家不太像话。   明黎对此保持沉默,并没发表什么看法,这么多年堆积的奖状已经叠了快一本书厚。   她对于这个结果显然是没想到的,之前已经想好拿到证书后还能给老杨看一眼。   “但是学校想了一下,决定还是打印出一份证书出来,毕竟之前也没提前通知你们。”钟晖继续道:“这个证书到时候你们自己收好就行,至于电子档你们可以自己去官网查。”   “......”明黎的失落瞬间被打碎,她不由自主去看了一眼前方的少年,微垂着头似乎对此并没什么太大感觉,也就分外衬托得自己格外在意。   他肯定拿过许多获奖证书了吧。明黎这样想,她奖状拿了不少,但证书这回却是第一个,向阳接触各类比赛的机会几乎为零。   蛋糕在晚三节下课准时送来,温淑向钟晖买了个乖,讨巧将晚四修最后十分钟拿来切蛋糕。   人数多,温淑订了两个大蛋糕,一个水果一个巧克力,众人想吃什么自己切。   徐涛去关了灯,余鑫嚷嚷着点了十六根蜡烛,温淑戴着随蛋糕送的小王冠,暖黄的烛光里大家轻声压着调在给她唱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开心,永远是A班的小公主!”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附和着起哄“小公主”“小公主”的喊着,温淑大大方方应承了,还反过来调侃自己:“那公主要许愿了!”   两个蛋糕摆在一起,明黎也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两个蛋糕,许两个愿吧!”   “不行不行,做人呢,不能贪。”温淑连忙拒绝,眼睛一转,想了个办法,拖着明黎走到了人群中,道:“你是我的好姐妹,既然如此一人一个。”   明黎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一边笑温淑不知道哪来的脑洞和想法,一边又有些感动。但她也没当真,退了半步说:“哪有这样的,你好好许。”   温淑没让步,反而煽起了情:“我以前看小说,女主角总会有一个闺蜜,最可气的是这个闺蜜还会和她喜欢上一个人。”   “我觉得这个根本就逻辑不通,真正的闺蜜,就是互相盼着对方好,也不会觉得嫉妒。”温淑语气郑重转为轻松,继续道:“等咱黎黎以后成了大科学家,我可就要抱你大腿了~”   明黎被她这番话弄得有点鼻头泛起酸涩,勉强笑了下:“我还要等大音乐家以后给我走后门拿票呢!”   众人被她们的话逗笑,余鑫也起哄干脆让明黎许个愿,道:“反正你上次过生日大家也没帮你过,正好补了。”   围着的同学拍手称好,都眼巴巴看着她,也不知谁推了一把她,两人站在人群中央。   “给,咱们班的另一个小公主。”霍昭不知什么时候拿了另一顶小王冠,带着笑意将它递到明黎面前。   A班女生少,倒没什么勾心斗角的场面,其他女生见此也单纯跟着瞎起哄。   明黎有些愣,似乎没想到霍昭也会这么玩闹,她有些不好意思接,余鑫眼疾手快地抢过王冠扣在了明黎头上。   只见他得意洋洋道:“婆婆妈妈干嘛!快许愿!”   “快许愿,快许愿!”同学们打着拍子催促。   教室没开灯,温淑率先闭了眼,在心里默默许了个愿,再推却就有点矫情了,明黎索性也闭了眼。   众人屏住呼吸等待它们许愿,教室里陡然安静下来。烛光微弱,一点点燃烧殆尽。   不知道谁率先拿起了手机,将这美好的一幕定格下来。 第39章 礼物 “估计是你的暗恋者。”明黎挑了……   蛋糕最后半吃半抹也算解决了, 温淑顶着半脸奶油回宿舍洗了个澡。   “真畅快啊。”温淑这日没写作业,躺在床上懒得再动。   刚才一群人追着她抹奶油,教室跑了好几圈, 还好他们在一楼,不会打扰到学长学姐们。   “我很开心。”明黎咬着笔头, 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将自己情绪表达出来。   学姐苏佳笑了下,“你们班感情挺好的。”她下课路过高一A班时显然注意到了里面的情况,补充道:“我们班感情就淡薄些。”   人各不同,苏佳这一届班上有几个心态不太好,有几个已经回到了原来的班级, 高二又忙, 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去关注别人。   明黎想起了霍老师中午吃饭时说到孟盛之的话, 不由有些好奇, 问道:“学姐,孟盛之学长在你们班成绩怎么样?”   这名字不陌生,但面容实在记忆不深,苏佳属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一类,一时没想起来这号人,倒是另一个学姐李乐乐开了口:“他啊, 他......”   李乐乐皱着眉, 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又纠结了一会,道:“他在我们班成绩其实还可以,但是波动有时比较大。”   她回忆着继续说:“我记得他是和你们这次一起参加竞赛吧,我记得高一那会他也参加了,但是是二等奖,然后在班上也不怎么说话, 各种活动也不参加。”   长礼虽然以学习为主,但一些活动还是有的,运动会,清明扫墓,有时隔几年还会组织春游秋游,也有时会组织长跑等。   “我记得那时考完,他成绩也落了下去。”李乐乐叹了口气:“我们班主任是个顽固的性格,估计就是把他批评了一顿,让他好好准备考试吧,结果没想到下一次月考,他退出了前五十。”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苏佳插话,A班说是会变动,但其实很少人能掉出去,排名也不过是内部变动,“他之前成绩好像是三十来名吧,其实这成绩不错了,然后那次掉出前五十以后,他不得不回到原来的班级。”   “也就是一班,不过一班素来和A班不对头,每一届都差不多。”李乐乐接过话,“估计是回到一班后被他们班同学冷嘲热讽了吧。”   “这事没过多久,孟盛之在期末考前的模拟考又考回了三十多名。然后我们班主任又让他搬回来了。”两人一唱一和,苏佳补充道:“不过他性格比较.......”   她想了想,找了个恰当的形容词——   “偏激。”   明黎对此有些了解了,但还是有些疑惑,“那他和我们不是一届,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在霍老师那里补课?”   长礼其他班也有参赛的学生,之前临时竞赛班没成立的时候,都是各自找的自己生物老师,只有孟盛之是和他们在霍昭家里补课,她不可能去问霍昭这些,这会倒是可以问问这两位学姐。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苏佳摇了摇头,“不过霍老师在咱们学校挺出名的,估计是他私底下找了霍老师吧。”   明黎点了点头表示了解,温淑没打扰她们说话,此刻见她们说完才问了句:“怎么突然问那个学长?”   有学姐在,明黎也不好多说,只道:“就是有点好奇。”   “喔。”温淑不疑有他,应了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拆礼物。   明黎送的是一支金属笔,通身湛蓝色,精巧秀雅。平日里可以用来记记笔记,但用到考试上就不行了。   她上初中那会儿,开始流行起各式各样的水性笔,做工精致,也有花里胡哨的会在笔帽做些小设计,比如放一些吊坠,或者是放一个小糖果来吸引学生,替芯有蓝色和黑色两种,但老师大多强调不要用蓝色替芯,因为考试规范为黑色0.5mm的笔头。   向阳学校的小卖部里就有各式各样的笔,那时还流行一些极细的笔头替芯,有0.28mm、0.35mm、0.38mm、0.5mm各类,有一阵子明黎很喜欢用0.38mm的替芯写作业,写出来的字格外纤细娟秀。   于是笔芯的挑选也是一大学问,她还记得书店里有哪些品牌比较典型,比如中规中矩偏商务风的晨光,包装壳精致漂亮的“AIHAO”,很长一段时间明黎几乎用的它家,因为包装纸很漂亮,古风,小清新,文艺,萌系插画什么类型都有,每当写一支新的替芯时,明黎都会把封面包装纸剪下来折星星。   但后来因为要适应考试,不得不换了常规子弹头,而如今她再去想到这些的时候,已经成了回忆。   礼物是下午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挑的,本来想着挑本书,但目标太大明黎放弃了,于是去笔区逛了逛,发现替芯类已经被晨光清一色代替,而它们家也开始生产漂亮的包装纸来带动销售,明黎没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倒是被这金属笔夺去了目光。   常规笔两块左右一支,金属笔价格七倍不止,一支笔去了十五块钱,握在手上很有分量感,湛蓝色显得端庄又大气,明黎一眼相中,喊店家包装了一下踹在了兜里。   “太漂亮了。”温淑随手拿起本子,打开笔帽唰唰唰就写下自己名字,转过头对明黎道谢:“我好喜欢这个!”   明黎浅浅笑了下,“喜欢就好。”   “让我来看看霍昭这货送了什么。”温淑翻开礼物堆,找到署名为霍昭的礼物盒子,二话不说拆了包装,小心翼翼打开了盒盖——   是一对蓝牙耳机。   这年头蓝牙耳机在学生间并不通用,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用到的地方很少,温淑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送这样一份礼物,愣了愣转头问明黎:“是不是我上课戴耳机被他看到了?”   没等对方回话,温淑又反思了一下自己,兀自嘟囔:“不对啊,我头发这么长,我把线都埋在校服里,这也能看到?”   明黎正想说,你那白色的线其实挺明显的,还没张口又见温淑一脸见了鬼大声道:“不是吧,他为什么要回头看我???”   “他不会是想和我爸打小报告吧!”温淑脑回路清奇,蹦出这么一句。   “......”明黎沉默了一瞬,反问出声:“如果要告状,为什么还要送你蓝牙耳机?”   “喔,是。”温淑拍了拍自己胸口,情绪大起大落间又抓住了某个点,缓缓转过头看明黎,语气不可置信又迟疑,“那你说......”   她话微顿,接着道:“他没事回头干啥?”   “......”明黎再度沉默,在脑海里想了一下班上的座位表,她们前面是杨蕾和姜姜,除此之外的另外六名女生坐在教室另一侧,她们后面的男生好像在班上并不热络。   没等明黎回想完,温淑自己反而先看开了,“可能就是偶然回头看到了,我可真倒霉。”   明黎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   徐涛送的八音盒,拔掉发条后会放一首钢琴曲,调子有点一言难尽......和他们起床铃是一样的,但具体是什么曲子明黎对此不太了解,倒是温淑解释出声:“这个是《致爱丽丝》,贝多芬很出名的曲子。”   “唯一一点被值得吐槽的就是,各大高校喜欢拿开头当起床铃。”温淑有些无语,“这就跟李白的床前明月光在小时候被我们用烂了一样,听多了就觉得很稀松平常。”   吐槽归吐槽,说到音乐温淑显然专业,她补充道:“知道这首曲子的人很多,但往后听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名字,就和你一样。”   明黎笑了笑,“我的确没音乐细胞。”   “不是这个啦。”温淑解释了一下:“很多商家都用这首曲子,所以很......烂大街?”   她带了点气愤给明黎科普:“曲如其名,这首曲子是贝多芬献给一名叫爱丽丝的姑娘的......”   听温淑讲完,明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她从自己擅长的领域里脱身出来,最后补充了一句:“这是钢琴入门必学曲,我记得霍昭也会。”   明黎又点了点头,想起刚才温淑说这首曲子一般用来示爱,不由捉摸了一下徐涛平日里的举措,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上心头,她状若随意地试探问:“八音盒都是放这首曲子吗?”   温淑没多想,耐心解释:“好像几乎都是吧,不过可能也有别的,这个不一定,八音盒里的音乐应该是可以由店家调的。”   明黎若有所思,也没多问。   温淑继续拆着礼物,周洲中规中矩送的本子,余鑫这货送了个水晶球.......礼盒大大小小,但学生时代送的东西还是有限,多数是精致漂亮的笔记本,又或者是钢笔,别致一点的有小风铃。   “咦,这怎么有份没署名的礼物?”   温淑拆完才发现角落放了个小礼盒,刚才没看见,估计是被大盒子们挤到了一边,温淑打量了一下,这才慢慢拆开。   温淑的朋友不止于A班,下午就发了说说昭告自己明天生日,其他班的朋友趁他们晚自修在窗台上放了礼物,他们那时在上课,也就没在意。   “估计是你的暗恋者。”明黎挑了挑眉,调侃道。   这话不假,温淑追求者不比霍昭少,对方听了这话也没生气,娇嗔着佯瞪了她一眼,不紧不慢打开了盒盖。   里面用小塑料袋包了一小袋种子,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温淑拿起来举过头顶对着光照了一下,有些疑惑着问出声:“这是什么?”   明黎拿过来看了一眼,不太确定道:“有点像狗尾巴草的那个果粒。”   她其实有点眼熟,想了想又接了一句:“也有点像,那种稻田里的稗子粒。”   狗尾巴草温淑自然见过,后者却是她的知识盲区,她晃了晃小塑料袋,将这一份特殊礼物妥帖放回小礼盒里,随即问道:“稗子是什么?” 第40章 省队 它们的自主招生条件里,并不包括……   “稗子和水稻很像。”   明黎答道:“而且稗子能吸收养分, 一般我们都会选择将他们拔出去。”   早些年姑姑家还种田,每到夏天的时候就要去水田里将混在水稻里的稗子拔/出来。   “败家子的败就是就稗子的稗演变过来的。”姑姑一边除草,一边这么和他说。   “那对方送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骂我呗?”温淑瞬间迷茫了,拿着小盒子一时不知道扔还是留。   明黎摇了摇头, 继续补充说:“但是稗子是牛羊很好的养料,而且生物学上来说,稗子曾经是水稻的始祖,而且你知道稗子酒吗,就是用稗子酿的。”   温淑更迷茫了。   “我们那以前的鱼塘是承包的。”明黎回忆着, “养的多数是草鱼, 拿竹竿围成框放在水面上, 框里就扔些从水田里拔/出来的稗子, 这样养出来的鱼大且肥美。”   “所以,也不能说是骂你吧。”明黎犹豫了一下,解释道:“可能也还有别的意思,但我们不知道罢了。”   “......”温淑有些无语,“谁啊,送个礼物还弯弯绕绕。”   明黎劝了一句, “先收着呗, 左右是礼物,扔了好像不太好。”   温淑想了想觉得也是,便放回了抽屉里。   -   忙碌起来日子就过得快,又要面对六月的月考,A班众人走路都拿着本小笔记本记东西。   不过考来考去也考习惯了,真正到了考试这天时众人还互相调侃着开玩笑。   “你们夏令营在哪上课啊?”温淑一边整理着明天考试要用的东西,一边压着声问。   省选定下了前八名去进行国赛培训, 在成绩出来那天霍老师就来找了她和霍昭,讲了一下夏令营的缴费问题,以学校为单位组团,他们一人交了一百定金,届时真正上课前再补尾款。   明黎摇了摇头,手抱着一堆书,教室作为考场不能留书,只能将它们搬回宿舍,她回道:“在金市,也不知道能留多少人下来。”   温淑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她:“别担心,你和霍昭成绩都在前面,肯定是最后留下来的。”   “那肯定,我可是把集训的钱都准备好了。”明黎故作轻松地笑了下,心里其实不太有底。   全国竞赛一等奖占30%,而要想进国家队,只有五十个名额。她查了一下往年的数据,高一直接入队的少得可怜,往往都是高二有了一年经验的学生更多。   理论成绩前几名其实都差不太多,排在前面的几乎都是实验分差距。   “哎呀,我记得你们那个学长,就你上次问起那个,是不是也在省队?”   明黎点了点头,“他这次是第八,擦这边过的线。”   温淑应了声,又问:“那他这次是不是可以直接走自招了?”   明黎点了点头,“是这样。”   “那他还执着于国家队?”孟盛之的事温淑听几人也谈过许多,不由有些疑惑道:“你们不是觉得他心态不好吗?”   明黎有些无奈温淑这心直口快的性格,解释道:“去年他止步省二,今年拿了省一,肯定是想拼一拼国家队的,而且别人心态怎么样,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不用太管别人。”   温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转而问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这倒是快了,就十五号。”明黎将书放在书桌上,一边回答。   “呀,那不就是后天?”温淑惊讶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这么快。   “嗯,”明黎应了声:“我不参与这次月考,明天要回家准备一下要拿的东西,后天要去和教练们集合。”   “哦哦哦。”温淑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鼓励了句:“加油,你一定行。”   第二日明黎回了江川,毕竟是要出远门,她收拾了下日常要用的东西放在了行李箱里。   家里只有黎蓉和她,陈子怡在学校参加月考,她向黎蓉和父母说了下要去金市培训的事。   “金市那在J省了吧,怪远的,好好照顾自己。”黎蓉有些感慨,她一直明白明黎成绩好,但对于竞赛并不清楚,只是听着明黎描述有些厉害,她往兜里掏了五百块钱塞明黎怀里,嘱咐道:“姑姑也没什么能给你的,你爸妈肯定会给你钱,姑姑这点就当心意别在外面亏待自己。”   明黎想拒绝的话停在嘴边就这样咽了下去,她垂了垂眸接过钱,“谢谢姑姑。”   没其他人在家,又恰逢自己养了多年的侄女第一次出远门,黎蓉话就多了些,她长叹了一声:“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   “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就到我肚子这。”黎蓉比划了一下,继续道:“瘦的跟猴一样。”   明黎沉默着,不知道如何接话,好在黎蓉也没多说,又补充了句:“记得到的时候给我报声平安。”   “好。”明黎闷闷地应了声,有些无措地拖着箱子走了出去。   江川还是那个江川,明黎回过头望了一眼,姑姑黎蓉站在门口看着她远去,街坊邻居问候着夸她有出息了,老杨在上课没有回来,但也发了消息祝她顺利,而胖司机也一如既往地睡在大巴车上。   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   省一第一名是上次霍老师说的章镇,霍昭第二,第三就是树人那位沉默的陈淼,第四男生张展性格和余鑫有点像,比较活泼,明黎排在第五,第六的是个女生,叫做蒋婷,而第七名来自明黎的家乡常市,说话有一点点口音,叫做童鹤,第八名自然就是孟盛之。   领队是江大的教授奚文成,教练是两名江大的老师,看起来比较年轻。十五号这天几人在机场碰了个头,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建了个群方便联系。   机票定在下午三点,由奚教授带头去吃了顿饭。   “你们都是S省的顶尖苗子,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加油。”奚教授各方面嘱咐了一下,又道:“有什么事就和两位老师说。”   八人点了点头,两位老师又自我介绍了一下,一位叫汪贤,另一位姓比较少见,叫匡尧知。   吃完饭奚教授与两名教练走在最前面带路,明黎拿着机票,内心有些忐忑。   等候厅其实人不多,几人坐在了一起,张展坐不住率先开了口:“你们紧张吗?”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明黎没回话喝了口水,霍昭余光看到了,侧着头提醒了一下:“待会过安检记得把水丢了。”   明黎点了点头,众人没人接话,张展有些尴尬地闭了嘴,两个教练性格似乎也并不热络,沉默着等待着时间过去。   她没带多少东西,行李箱比较小,书包里是基本奥赛书。   八人里两个女生,酒店就自然好安排了,教练询问了一下几人意见便提前订了房间。   座位是组团订的,但毕竟大家都还不熟,明黎和蒋婷坐在了一起,霍昭和孟盛之坐在他们前面。蒋婷性格和杨蕾有点像,内向带了点乖巧,扎着丸子头,和明黎一届。   在座的八个人里,除去章镇和孟盛之,还有张展也是高二的参赛生,但飞机上没人喧哗,张展和陈淼坐在一块,对方沉默着一直不开口,张展也不好意思说什么,戴了耳机歪着头睡了。   蒋婷只怯怯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看起了书,明黎坐在靠窗边,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好在没有像晕车一样晕机,她伸了伸脖子朝下看去——   整个江市的城镇分布,川江走向与支流,一览无余,随着飞机起飞,偌大的江市渐渐变得越来越小,直至周遭变成了蓬松的白云,再也看不见底下的面貌。   明黎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平静了一下在自己内心翻腾却又找不出任何形容词去描述的那些情感,也拿起了书包里的奥赛讲义开始写题。   “你们这届还真是努力。”匡老师坐在她们右侧对面的座位上,扫了几人一眼,感慨出声,“想当年我们参加的时候,都跟撒泼的猴一样,在飞机上打游戏。”   汪老师接了话也笑道:“是啊,那时流行那种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都能玩一下午。”   “嘿,当年我分数可比你高好多!”匡老师笑了声,又说:“你们啊,先放松放松吧,到时候培训有得你们紧张的!别到时候培训不到几天就喊着要回家,这我们可是要笑你们的啊。”   明黎闻声有些疑惑,问道:“难道培训会淘汰人吗?”   “原则意义上是不会淘汰人,但是毕竟决赛一等奖就只占了百分之三十。”匡老师给他们解释,“而且这届竞赛已经决定取消加分了。”   “什么?”孟盛之猛地站了起来,似乎被他这话惊到了,问话的声音都带了点颤抖:“不是说只是计划但还没实施吗?”   奚教授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开腔:“其实早在参加前你们老师不就给你们提了醒?文件已经下来了,七月就正式实施。”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这一届,除非进入国家队,否则没有任何保送资格。   这话无意于是一记重磅敲在众人头上,原本就紧张的心情更是添了一层乌云在头顶。   两位老师似乎没想到学生反应有点大,毕竟这在他们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劝慰道:“你们都是省内拔尖的学生,不靠保送也能上自己想去的学校,我之前看了你们成绩,上清大北大都是妥妥的啊,何必担忧这个。”   匡老师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虽然没有保送资格,但你们走自招可以和清北签降一本线啊。”   “但......”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微妙,过了半晌才继续道:“有些学校——”   “它们的自主招生条件里,并不包括信息竞赛生和生物竞赛生。” 第41章 秘密 你是我在 α 波里想念的人。……   有些难以理解, 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孟盛之脸色显而易见的颓败下来。明黎拿出手机想给霍昭发消息,但又意识到在飞机上已经关机了,愣了一会把手机收回书包里, 却没了写题的心思。   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明黎坐在后方,看不见坐在前面的两人, 内心也有点焦虑。她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国赛的时候进前五十,但六成没什么希望。   此次去培训的有全国各地的竞赛生,H省作为去年的承办方还会有两支省队,全国各地的尖子生集聚一团,明黎已经想象到了会是怎样一副严肃的学习场景。   她低低叹了口气, 开始闭目养神。   -   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几人下了飞机顿时感到一股凉意, 好在酒店就在机场不远, 众人也没什么心思聚餐了,奚教授见此也没多说什么,只让他们好好休息,如果饿了就叫前台送吃的。   明黎下意识看了一眼霍昭,对方从容不迫,似乎没怎么把开始的消息放在心上, 倒是走在他身侧的孟盛之心不在焉, 好几次差点撞到酒店的玻璃门。   其他几人也沉默着没有说话,各自拿了门卡去找自己的房间,明黎和蒋婷住在一起,酒店订的双人间,倒让明黎松了口气,毕竟她不是很习惯与不熟的人睡在一张床上。   可能对方也是这样想的,进门明显放松了一些, 挑了靠门口的床放下了东西。   明黎没说话,蒋婷迟疑着还是率先开口:“你待会要去吃饭吗?”   确实有些饿,明黎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肚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问问和我一起来的同学。”   对方点了点头,显然也不想一个人去吃,明黎给霍昭发了个消息,但对方没回,想了想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明黎?”霍昭刚放下行李躺了会,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下来电显示接通,“怎么了?”   少年声音隔着听筒带了些沙哑,明黎平静回答:“蒋婷问我去不去吃饭,我想着要不要问一下你们。”   “叫前台送吧。”霍昭想了想,“人生地不熟还是别出去乱逛了。”   明黎讲话有点急促,霍昭这么说明显是把“去不去”听成了“出不出去”,她轻笑了下,也没解释,又问:“想吃什么,一起点了好方便服务员送上来吧。”   “我要一份意面吧。”他顿了一下转头问孟盛之:“学长,你要吃点什么吗?”   孟盛之摇了摇头,显然没吃饭的心思,于是霍昭又接了句:“学长不要,你帮我点一下,钱到时候我转给你。”   明黎没多客气,问蒋婷想吃什么后下了单。   窗帘没拉,他们订的酒店在高层,往外看去金市高楼林立,川流不息。   比江市要繁华许多。   “你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吗?”蒋婷坐在大床上,小声问了句。   明黎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   蒋婷:“我就是江市的,树人中学的。”   明黎没仔细看获奖名单,这下有些诧异:“那你和陈淼岂不是同学?”   这两人表现得跟个陌生人似的,要不是蒋婷这么一说,明黎着实没想到。   蒋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脸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看起来分外乖巧,“可能我们性格都比较内向。”   明黎没否认。   两人又随便扯了几句,关系比之前好了一些,说话间服务员敲响了门。   蒋婷自己端着饭菜进了房,明黎想了想还是自己拿着霍昭那份去敲了下对方的门。   “等下!”门没开,霍昭的声音听着有点远,不知道在做什么。   明黎站在门外等了会,伴随着“嘎吱”一声,她下意识回头望去——   只见少年穿着浴袍,头发丝滴着水,一只手还在擦着,应该是刚洗完澡,周遭泛着热气,以及若有若无飘过来一些沐浴露的气味。   有点像,玉兰花香。   明黎心底咯噔一下,却稳着情绪面不改色递了面过去:“你的意面。”   霍昭显然没想到是明黎自己来送,神色隐约带了点尴尬,“谢谢,多少钱?”   “回去一起算吧。”明黎回道。   “也行。”霍昭接过面,迟疑了一下和她说了声晚安。   明黎点了点头,踩着步子飞快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明黎神色似乎有些慌乱地迅速反手关了门靠在门上,引得蒋婷夹菜的动作一顿,转过头问她:“怎么了?”   “没事。”明黎平静着回答,端起自己点的馄饨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汤。   蒋婷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家馄饨没有长礼校外那家好吃,明黎吃了没两口就吃不下去了,蒋婷收拾了下桌子去洗澡了,她将自己埋在酒店的大床里,被子有些硬,她觉得脸被咯得有点疼。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高楼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明黎洗完澡将窗帘拉了下来,躺在自己床上。   明明身体已经累得不行了,但大脑却异常亢奋着。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来到外地学习,也许是有一点不适用认床,也许......   酒店隔音效果很好,关了灯格外安静,外面似乎下了点小雨,啪嗒啪嗒的声音打落在玻璃窗上,睡在旁边床上的蒋婷浅浅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而她却有点难以入眠。   明黎闭了眼,在脑海里复习知识。   从决定参加竞赛到如今,已经过去接近一年的时光,她突然生出一些恍惚感来。   就好像,从今日到初入长礼,不过也就一转眼而已。   她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听到霍昭名字的那天——   没有大风也没有大雨,甚至没有太阳,很普通的一个秋日午后,她进入初中后的第一次月考出成绩,她去找老杨拿成绩单登记。   向阳只有一个教师办公室,她成绩优异,在老师们耳中早就颇有盛名,几个老师客套着和她说了一堆夸奖的话。   “咱们向阳要出小天才咯。”老杨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拿着各种报表给她签字,突兀地来了一句:“霍昭这次是全市第一。”   “那我们这哪能跟长附比?”一名老师笑着回。   明黎伸了伸脖子看到了老杨办公桌上的成绩单,长附,树人,市一中,排在前面的初中入学成绩单都在这里。   她眼疾手快拿下来看了一眼各大初中的前几名,比她分数高的有好几个,明黎迟疑着问出了声:“霍昭是谁?”   没等老杨回答,物理老师给她解了疑问:“一个很聪明的学生,长附那边的苗子。”   彼时明黎也不过是对这个名字有了初步印象,只觉得应该是和她一样,是学校里最看好的学生罢了。   那时她并不知道向阳和江市等学校的区别,只是随着时间推移,每次老杨给她分析成绩表时,那个永远占据第一的名字,她单方面与这名少年较了劲,每次努力想要超过他一点,可惜的是,直到至今,她也没有将这个目标实现。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质的呢?   明黎不清楚,觉得心动在情理之中,就好像......她所喜欢的人的样子,就合该是他这样的人。   她突然想起复习生理学时候的一段关于脑电波的知识。   ——脑电波的基本波形有α、β、θ、δ四种,   α波出现在成年人清醒、安静并闭眼的时候;   β波是新皮层处于紧张活动状态的标志;   θ波是成年人困倦时的主要脑电活动;   δ波常出现在成人入睡后。   彼时霍老师将四种脑电波图放大在电脑屏幕上,顺嘴给他们科普:“生物学上有句流传甚广的情话,就是关于脑电波的。”   ——“你是我在α波里想念的人。”   没等他们提问,霍老师笑着解释:“兴奋状态下,可能带着好多臆想,甚至冲动,所以β波你想念的人未必是爱,;θ波呢,那或许只是深夜的矫情;δ波就更不作数啦,这样想来,大概α波里才有真正的爱吧。”   “是在清醒时闭上眼睛,平静地想念的人。正如α波频率不高,幅度却大一样,真的爱意,我总觉得应当是沉稳、有力的。”   那时明黎下意识地拿笔记了下来,夹在了竞赛书里。   而现在的明黎没有睁开眼,黑暗里时间被拉得无限长,少年身影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   她想,霍昭并不知道,他早已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碧草如茵。   而如果可以,她希望少年永远都不知道。   因为她比任何人清楚,这也许注定了是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记得幼时她去山间偶然发现的一颗野杏树,没人发现它,也不知道它何时开花结了果,她曾摘下一颗放在嘴里尝了下,因为没有吸收过好的养分,所以果子又酸又涩,地上自然掉落了一堆熟透的果子,腐烂夹杂在堆积的落叶里,无人问津。   明黎从来没有压抑过自己对于霍昭的感情,她只是淡淡地,像局外人一样任其发展,就算她内心有一场翻涌着的海啸,她也能静静地,从容不迫面对少年。   彼时她只是觉得,她的这段暗恋,也许就像那些野杏一样,最终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后无形消散在岁月里。   没有人会知道这个秘密。 第42章 退群 “孟盛之他退群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明黎翻来覆去依旧还是睡不着,打开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两点,开灯写题显然不太现实, 蒋婷还睡在房间。   她索性玩起了手机来,老杨给她发了几条信息, 短信提示她银行卡到账了一笔钱,想必是母亲给她汇过来的,q/q上同学们给她留言让她加油,温淑还炫耀发了条说说,配图是她低头写作业的照片,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 图片有点模糊, 可能是因为上传压缩了画质, 但又因此显出一股朦胧美感来。   温淑是明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她弯了弯唇角,打开评论区发现一堆人起哄在问温淑她的联系方式,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怼了回去。   真好啊。   明黎生出这么点感慨来,能被人放在心上惦记,真的是一件想到就开心的事。   -   第二日早上六点,教练就敲响了S省队诸人的房门, 从今日起就要进行封闭式的训练了, 手机一律交给了教练。   在酒店草草用过早餐,教练不允许他们坐公交,带头从酒店跑到了培训班,差不多两公里的路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   一群人累得气喘吁吁,倒是匡老师哈哈大笑,语带嘲讽:“你们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可不行啊。”   “竞赛不仅拼脑子, 还要拼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汪老师点了点头,赞同道:“以后每天都给我跑起来!”   张展率先哀嚎了一声,八个人常年坐在教室都基本没怎么运动过,众人闻言瞬间叫苦不迭。   但老师们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奚教授坐车早早到了教室,里面还坐着一些其他省份的队伍。   明黎打开纸巾包给几人发了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汗,蒋婷脸色有些发白,众人站了会坐到了空位上。   “都到齐了吧。”讲台上站着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目光炯炯有神,精神看上去非常好,面貌慈祥,说话中气十足:“我是你们这次培训的教授,我姓池,大家叫我池老师就好。”   这话刚说完,就有学生激动得站了起来,“是清大的池振声池教授吗?”   明黎不明所以,但听到清大两个字还是正了正坐姿,霍昭坐在她身侧的座位上,小声给她补充:“池教授是清大生命科学学院的副院长,也不知道怎么请到的。”   少年温热的气息在耳侧盘桓一瞬,明黎不明觉厉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台上的池教授笑着回答了那名同学的问题,继续道:“这次培训主要由我来组织,每周进行一次考核,不合格的同学我只给你们两次机会。”   他一改之前随和的态度,语气变得强硬起来,“两次考核都不合格的话,我觉得这条路就不适合TA走下去了,早点回去参加高考比较好,尤其是高二的学生。”   当然,他话锋一转,又道:“七月下旬我们将带剩下的学生去参观一下清大生科院。”   “如果现在有想退出的,可以直接回家!”旁边站着一个看似大学生的男生,他大声补充道:“之前交的定金也会退还,有没有现在想退出的!”   “没有!”学生们齐齐扯了嗓子吼着回答。   明黎跟着喊出了声,众人情绪高亢,教室里同学们个个面红耳赤,但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期望,充满了奋斗。   池教授满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安静,“旁边这位是清大在读的研究生,姓秦,到时上课有什么不懂得地方,可以课后问问这位学长。”   “废话不多说,现在开始上课。”池教授划开黑板,打开了液晶电脑。   “......”   对方讲课很快,知识点只略略提到,根本不做解释,一堂课四十五分钟讲完了一本书,明黎有些吃力地记了一些点,大部分似懂非懂,第一次感觉到了迷茫。   再扫一眼班上的同学,大多如此,才稍微心里平衡了一些。   “太快了。”有人抱怨出声,“这一节课,我觉得什么都讲到了,又觉得什么都没讲......”   明黎深有同感,下意识侧过头看了一眼霍昭,对方挽了一下袖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她有些好奇地探头看了一下,基本是教授讲的点。   霍昭余光看到少女的动作,大大方方将本子移过去些许,给她解释:“要想进国赛,要学的书不是联赛能比的,时间也很短,教授应该只讲了大致的,所以剩下的我们要在课后自己查。”   明黎点了点头,也学着对方只记关键词。   一上午课上下来,整个班情绪都有点萎靡不振,S省队其余几人各自去吃饭了,明黎本想喊上孟盛之一起去吃饭,毕竟三人同是校友,在这陌生的环境总归关系是亲近一点的,但对方心事重重,完全不搭理她。   “算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霍昭将书盖上,劝了一句。   明黎点了点头,看着孟盛之远走,也有点无奈:“他这样......我总是有点担心。”   虽然对方究与自己关系并没多好,但毕竟现在同在省队,是代表S省的种子选手,明黎还是希望对方振作起来。   从那日老师说玩竞赛改革的事后,她感觉到孟盛之情绪就一直处于低迷的状态。   “算了。”明黎叹了口气,与霍昭一同走出了学校。   培训班场地是租的金市一所大学的教室,大学生暑假已经回去,所以食堂也没有厨师,要想吃饭还得去外面的饭馆。   霍昭边走边问:“想吃什么?”   “随便吃点什么吧。”明黎想了想,问道:“我看来这上课的还有一些学生,那是些什么人?”   来金市上培训的只有十六支省队,一共是一百二十八人,他们在一个大教室里,但下课的时候,她偶然看向窗外,发现还有一些学生也在这里上课。   “是补课的学生吗?”明黎补充了句。   “老板,两份米饭,再来一盘招牌菜吧。”霍昭下了单,这才回道:“应该是其他科的竞赛生。”   “这样。”明黎咬了下筷子,没再说话。   菜上得很快,但味道并不好,明黎吃了两口有点吃不下了,霍昭显然也没什么胃口,率先结了账,说:“去买点面包吧。”   明黎逐步跟了上去,踩着步子回他:“这边菜系有点偏甜食。”   不止两人吃不习惯,S省队其他人也有点索然无味,但一直吃面包也不是事,再加上也不可能天天出来吃,于是后来的几天众人干脆拼团点了外卖。   日子在日复一日的看书写题中渐渐迎来周末。   这天晚上要周考。   也是他们来到培训班的第一次考试,这么多来自不同省份学生的第一次同台较量。   也决定了今晚究竟能留下多少人。   池教授没来,那名清大的研究生学长拿了密封的试卷姗姗来迟,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更添了一丝压抑。   好在今晚不考实验,明黎从前面的同学手里拿到试卷,小心谨慎填下了自己的名字,开始答题。   她简略看了一眼试题,大部分知识点是池教授讲过的,但对方只提了个名词,这几日她和霍昭他们互相复习,记了个七七八八。   但彼时他们不仅要学生物学,还有生物化学。   明黎看向第一题——   1.下列有关组成细胞的化学元素和化合物叙述正确的是:   A:C是构成有机物的基础元素之一,在活细胞中含量最多。   B:ATP中含有的元素是C、H、O、N、P,它所含的腺苷可参与RNA的合成。   C:等质量的糖类、蛋白质、脂肪彻底氧化分解中都产生水,糖类耗氧量最多。   D:生长素、性激素、胰岛素、TRH都含有C、H、O、N。   这题考查的是细胞中的元素和化合物的知识,明黎飞快扫了一眼,知识在脑海里盘旋了一瞬,直接填了答案。   ......   考的知识点很细,生竞不愧是五大学科里最需要记的,一路做下来,明黎隐隐觉得有些吃力,许多知识点她记是记住了,但干扰选项太多,越做到后面越来越有些焦虑,她喝了口冷水压了下紧张的情绪,继续开始写题。   因为考试,霍昭的位置与她隔了接近一米宽,对方神色严肃,显然做得也不轻松。   明黎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又收回视线做起了自己的题。   这次考试对于来金市参加的所有学子来说,无疑都是十分重要的,她收了心不再想其他的事。   全神贯注做题以后,时间便过得非常快,直到助教敲了敲黑板收卷,明黎放了笔,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有些题......她都没来得及仔细审核,但时间不允许,她把没把握的题放在了最后,在四个都不太确定的选项里填上了稍微肯定的答案。   “回去休息吧,明早答案就出来了。”助教没空安慰这帮大受打击的学生们,无情地拿着试卷走了。   班上顿时一片叹气声,各个愁容满面。   孟盛之沉默着收了东西,也不等S省众人一起打车,率先自己赶了回去。   “他这是吃了炸/药了?”张展拦人的手伸到一半,有些无语悻悻收了回来。   “心情不好吧。”章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做事沉稳,又是学长,S省队隐隐以他为首,他看了一眼外面,道:“应该出不了什么事,联系方式大家都有。”   这话刚落音,一直沉默着没出声的陈淼闷出一声话来——   “孟盛之他退群了。”   金市很大,交通复杂。   孟盛之出了门没有打车,反而是走到了最近的公交站旁随便搭上了一辆公交车。   命运有时就是喜欢与他开玩笑。   孟盛之将书包抱在怀里,隔着窗户向外望去。   城市灯火阑珊,路上行人匆匆,有些许是刚下班的上班党,有些是老人牵着在遛狗......也有被堵车而导致心情不耐烦一直按喇叭的司机。   热热闹闹,但这一处处没有哪一点是属于他的。   公交车上没什么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把手机关了机,紧张的心却莫名静了下来。   他从小成绩优秀,一路考到长礼,一开始排名也仍在上游。   要说没有点清高傲气,那是不可能的。   学生时代,成绩优秀其实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孟盛之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体面,在小区也是别人家的孩子,一路被称赞到大的。   顺风顺水,竞赛是他人生路上第一个坎。   老一辈的人常说,越是这样的人越不能接受挫折。   不是没有道理。竞赛失利,父母将他训了一顿,但他没死心,瞒着父母报名参加了今年的联赛,好在进入了省队,父母勉强同意他继续参赛。   但联赛取消加分,无疑断了他的后路。   要么进入集训队,要么......回去参加高考。   对于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孟盛之其实心底清楚,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意面对而已。   他只是…有时候抱着一种侥幸,想着,如果也许,自己也能进呢? 第43章 司机 他突然有点想家。   公交一路开到了总站, 司机本想关门,却看到车上还坐了名少年,将脖子埋在书包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嘿, 小伙子,下车了!”   孟盛之应声醒来,背好书包走了出去。   车站里都是一些端着碗吃饭的司机,部分人看了他一眼,一个大叔出声打了个招呼:“小同学, 你这是睡过站了?”   孟盛之摇了摇头, 不知道该怎么搭话。   对方却自顾自说道:“很晚啦, 早点回去, 还好你是个男儿,家里估计担心坏了吧。”   孟盛之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回他。   “饿吗?来跟叔叔我去吃碗面?”大叔撸了撸袖子,站了起来,朝他招了招手。   明知道出门在外要提防陌生人,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跟了上去。   大叔走在前头, 总站附近人烟稀少, 店面也大多关了门,只有昏暗的路灯滋滋作响,几个一闪一闪的,似乎是要坏了。   这日没有月亮,天上一片黑暗,对方的影子拖长了在他身前,凉风习习, 吹得他脑子清醒了一些,想要和对方说声抱歉就离开。   “到咯——”大叔停下脚步,指了指路边一个小摊子,孟盛之的话就这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打断回去。   小摊子其实是一辆小架子车,上面摆了个大罐子,里面应该是汤,旁边摆了个小三轮,上面放着面和调料,还有一摞碗,架子车另一侧摆了一个折叠桌,四面放了四张折叠椅,桌子上摆着一次性筷子和牙签。   老板弓着腰在玩手机,闻声抬起了头,懒洋洋地问了句:“是吃面的不?”   “老板,两碗葱花面,加点肉丝。”大叔笑着吩咐,补充道:“下了班来碗好吃的犒劳下自己。”   “好嘞,等两分钟!”老板收了手机,从三轮车里拿了两坨面出来扔到漏勺里下进汤锅里。   “来啊,坐。”大叔挥了挥手,孟盛之只能坐到了他旁边。   “我啊下班后,一般就回家,但是懒得做,有时晚上吃一顿,有时就没得吃。”大叔自顾自说话,也不管孟盛之想不想听,絮絮叨叨:“没文化没办法,只能做些这样的苦力活,别看司机一天到晚坐车里,其实可累嘞!”   “一天坐在位置上十几个小时,我干这个十多年啦。”大叔看着孟盛之抽出纸巾擦了擦桌子,道:“讲究,你还是个学生吧,读书好啊,是本地人不?”   似乎是觉得不搭理对方不太礼貌,孟盛之摇了摇头:“我是来这边培训的。”   “哦哦,补课呗,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大叔的脸黝黑,在昏黄灯光下看不清神色,他感慨道:“我儿子以前成绩也很好,后来毕业了结婚就买了房在市里。”   “那你怎么还出来工作?”孟盛之脱口而出,对方年纪看起来比父母大上一些,虽不至于年迈,但应该也快到了退休的年纪,他问完才觉得不太好,刚想道歉,又听见对方出了声。   “嗐,儿子娶老婆生孩子要钱嘛,想着我这副骨头还能再干几年。”大叔没察觉少年神色,继续说:“我以前成绩也很好嘞!”   他说这话时眼里似乎闪过一些骄傲,语气都带了些自豪,但就一瞬,他语气又低落起来:“可惜就读了几年,家里穷,只能跟着家里长辈出去打工。”   “读书多好啊,娃娃,多读点书。”他感慨似的叹了口气,“现在的社会没个文凭不好找工作啊,别干我们这些脏活累活,不体面,还没什么钱。”   什么是体面?   孟盛之沉默了,父母这一辈人似乎特别讲究体面二字,总想着自己的孩子要成为些什么职业,这样在人前他们才风光,可他毕竟是个人,不是被父母拿来炫耀的工具。   他成绩失利时,也想过和父母好好沟通,但对方不打不骂,只叹气沉默着用一双失望的眼光看着他,犹如两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使他喘不过气。   “为人父母嘛,总是希望自己孩子过得好些。”大叔道:“我那个娃娃成绩很好的。”   他重复着说:“后来毕业进了大公司,娶的老婆也是大学老师,可体面了。”   那他们为什么还让你出来工作?   孟盛之没问出口,心底有些郁闷。   大叔拿了一根筷子,敲了一下桌子,转头催促:“老板,你说两分钟,这都过去多久啦!”   “快了快了,马上哈。”   得了应承,他又继续对着孟盛之说话:“你这是从家里跑出来了吧,我儿子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叛逆过。”   他叹了口气:“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听过没?”   孟盛之沉默着点了点头。   大叔喝了口茶,再度开了口:“望子成龙是每个父母的愿望,父母陪不了子女多久,只是想着自己受的苦,下一辈不要再走我们的老路,所以总想着孩子能有出息些,以后少受些苦。”   “我怎么觉得,是他们将自己没能力去完成的愿望强加给孩子呢?”孟盛之终于说出了口。   面对老师家长,他总是没法将这些说出来,但对方只是个陌生人,也许今天过后,就不会有交集了,他稍微敞开了心房,对着他询问出声。   那大叔却是笑了,“傻孩子。”   “来咯,大哥你点的面。”小摊老板将两碗面一起摆上,孟盛之问了句多少钱,但那司机大叔却直接拦了他给钱的手,自己抽出张二十直接给了。   “叔叔——”   “唉哟,要你给个什么钱啦,你还是个学生。”大叔挥了挥手,毫不在乎:“就当是你陪我说说话,我这闷得慌。”   “这面可好吃了,来,尝尝。”大叔放了点醋,拿起两根筷子快速搅拌了一下,然后大口开吃。   热腾腾地面泛着葱花的香气,孟盛之不由也觉得有些饿了,不再矫情拿起了筷子开吃。   也许是味道太好,也许是太烫,孟盛之吃着吃着开始掉眼泪。   他突然有点想家。   以前早上去学校上课,早上六点就要起来,而母亲虽然八点多才上班,无论寒暑,但一定会在他睡醒前醒来,给他下一碗面,吃好了再放他去学校。   父母未必都是对的,但他们确实对他很好,他也不是没有过错的地方。   大叔恍若未见,吸溜一口吃完了还喝了口汤,道:“走吧,小子,送你回住的地方。”   孟盛之擦了擦眼镜上的水雾,又掩饰性地擦了擦眼睛,闷闷出声:“谢谢叔叔。”   “得亏你遇到我,我呀,下班回去得晚,自己有辆小车跑出租。”大叔晃了下别在裤腰带上的钥匙,带他上了车。   孟盛之手机关机,霍昭和老师们都联系不上,一团人在酒店记得团团转,奚教授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也有些焦虑,孩子是他带来的,这要出了什么事他的责任在那里。   “我们再等等,如果明早还不回来,直接报警吧。”匡老师揉了揉眉心,安抚了一下剩下的七人。   “心理素质差成这样还来参加竞赛,要是国赛没进那不得要他命?”张展性格暴躁,来回踱步,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已经晚上一点多,一群人因为他觉也没法睡,本来考完的心情就焦虑紧张还疲惫。   霍昭没说话,但眼色沉沉的,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   奚教授让明黎和蒋婷先去休息,毕竟是女生,但两人都摇了摇头,坚持和大家一起坐在酒店大厅里等着。   “这都是什么事啊。”汪老师点了根烟,迈着步子往酒店外走。   恰在这时一辆小轿车停在酒店门口,鸣了两声笛,汪老师下意识撇头看了一眼——   后面的侧门被打开,孟盛之背着书包走了出来,驾驶座上的大叔伸了伸头:“小伙子,再见啊——”   对方拖长了音调,也不等他付钱,一脚踩了油门远去。   汪老师掐了烟,本来怒气冲冲的心情一瞬间又变得平静下来,走过去抓住了孟盛之的手腕,将他往酒店里带,一边吼了句:“教授,人回来了。”   众人闻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奚教授牵过孟盛之的手,打量了一下,叹了口气:“回来就好,早点去休息了。”   他顿了顿,就在孟盛之以为对方要斥责他时,奚教授继续道:“大家都陪着在等你呢,下次要想出去,事先给我们打个电话。”   没等孟盛之回答,奚教授转过了身朝众人挥了挥手,“散了吧,早点休息,明早打车去教室。”   张展瞪了一眼孟盛之,率先往电梯走去。   一句“抱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这一眼哽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孟盛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章镇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沉沉看了一眼对方,背过了身,明黎扫了一眼众人神色,心里知道孟盛之闹了这一出,也不知道其他人会对长礼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   这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队友之间产生了隔阂,多少有些难堪。   “学长。”霍昭淡淡出声,“早点去休息吧。”   孟盛之看了一眼他,沉默着没表达看法,反倒是转过头看着明黎,哑着嗓子问道:“我可以找你说几句话吗?” 第44章 蝉鸣 “你是不是喜欢我?”……   “嗯, 章镇的切片很正。”实验老师从他身边走过,抬起头离开显微镜,夸了一嘴。   这几日晚上尽数在实验室里度过, 今早金市下了场大雨,此时空气相较来的前几天算比较清新。   就是有些人已经体验不到了。   孟盛之在那日晚上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第二天就和教授老师们告了别,径直回了家,甚至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   连周考成绩都没看。   明黎分数排在中间,不好不差,蒋婷在她后面一点, 至于其他五人都比她们好一点, 章镇不愧是S省第一, 就算是在全班前, 也是第三的好名次,至于霍昭也紧跟其后排在第五。   他们应该是稳拿国一了吧。   明黎看着自己的切片,望着显微镜里的细胞分布有些出神。   这几日他们做了很多实验,也“牺牲”了不少蛤蚌鲫鱼,又学了酶标仪的操作规范,以及SDS-PAGE电泳实验等等, 忙得晕头转向, 谁也没空感怀离去的人。   是的,不止孟盛之选择了离开,陆陆续续也有好几个人选择了退出竞赛,基本都是排在后面的学生,毕竟竞赛已经取消了加分,他们这个成绩自知估计也拿不了金牌。   “我有点想放弃了。”几日相处下来,蒋婷和明黎也渐渐熟悉, 此时已经下了课,两人在酒店里复习知识,她突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明黎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对方,问道:“你喜欢生物吗?”   出乎意料地,蒋婷摇了摇头,“我参加生物竞赛只是为了加分。”   “那现在加分已经取消了,你为什么还坚持呢?”   “也许是觉得不愿意半途而废?”蒋婷歪了歪头,语气不太确定。   明黎放了笔,劝慰了一句,她坚定道:“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世界上很多事都会半途而废。”   蒋婷又叹了口气,往后一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顶着天花板发呆,声音有些空灵:“我在学校其实成绩还行,我和陈淼每次分数都咬得很紧。”   “我们俩有点死对头的感觉,和你和霍昭的感觉不像。”她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坐了起来问道:“霍昭是不是喜欢你啊?”   “噗。”明黎一口水喷在地上,遮掩性地擦了擦唇角的水,她压着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状若随意地回问:“怎么可能,你怎么这么说?”   对方也没起疑,噢了一声,继续说:“就是有点感觉他对你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我们是一个学校的吧,对你们肯定稍微陌生些。”明黎平静地给她分析。   “也是。”蒋婷点了点头,“我和陈淼关系其实很僵,因为每次不是他第一,就是我第一,所以我们互看对方不顺眼,不过都没表现出来罢了,根本做不成朋友。”   明黎察觉出她语气里带了一丝失落,心里隐约闪过一些念头,但也没挑破,只顺着她话应了一声。   “真羡慕你们这么好的关系。”蒋婷又躺了下去,微微带了点委屈:“我在学校没有朋友。”   “嗯?”   “就是,我们班的人都只会读书嘛,所以关系都挺淡薄的,我们班女生都不喜欢我。”   “为什么?”明黎有些疑惑,蒋婷性格虽然不活泼,但这几日相处起来,还算舒适,没感觉到有什么毛病。   “因为成绩好?”蒋婷疑惑着出声,“我自己也不知道。”   “那就不来往好了,高中同学而已,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明黎淡淡出声,收拾了自己的笔记本,换了鞋子准备去洗澡。   “你说得对。”蒋婷点了点头,不再和她搭话。   话是这么安慰蒋婷,但就对于自己而言,A班和自己的关系却比简单同学要好上许多。   热水从花洒里喷洒下来,明黎心不在焉地搓着身体,在脑海里反复过演这几日的实验操作。   全新的知识。   联赛实验考得很基础,简单的切片实验,这些实验平时生物课上就有实验,再加上霍昭和霍老师在考试之前给她补了很多细节操作,因此得分还算高。   但培训班的实验要难上许多,虽然也有简单的植物分类,但记忆点却是很繁琐的,有些外形相像的植物却可能属于不同类,这些也就罢了。   像酶标仪,计数器和计时器的使用以前都是她没接触过的,她只能反复演习,但这些教育资源带来的差异,还是让明黎感到了吃力和无奈。   “为什么会参加生物竞赛?”   明黎擦了一下脸,反复在心底将这个问题研磨。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为了竞赛加分,与此同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条路会使她与心中那个少年接近一点,再后来是渐渐对生物竞赛感兴趣。   喜欢生物学。   这是明黎第一次明确知道自己喜欢上一门科目,尽管初中也有生物,但那时她并没有彼时这种提到生物就会忍不住注目的心情。   对于自己是否能进入决赛,明黎并不抱太大希望,但不管怎么样,她想拼一把,在一片自己喜欢的领域,再坚持一下。   -   决赛前一晚,大家提前从教室里走回酒店,霍昭走在前面,酒店大堂细碎的水晶灯光折射在他身上,明黎落了小半步跟在他后面。   明天就要决赛了。她想,有些出神,也没注意到少年什么时候停了脚步,一个不留神就撞到了他后背上,   “在想什么呢?路都不看?”少年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炸开。   明黎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后退半步,捂着自己鼻子,低着头掩饰了自己神色,闷闷道:“没想什么,决赛加油。”   “决赛加油。”霍昭轻笑一声,伸过手替她揉了揉鼻子。   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秒。   少女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动作,而少年食指微微弯了弯,替她轻轻揉了一下鼻尖,随即又刮了一下她鼻梁,眼里带着一丝笑意,似乎是在笑她的窘迫,语气调侃,“嗯?怎么不说话了?”   酒店的灯很闪,走廊过道白花花一片,其他同学们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看到霍昭微微低下头,视线与她齐平,眼底倒映出一个她。   “......”   明黎缓缓眨了眨眼,对方呼吸间带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好近。   她看到霍昭长而卷的睫毛,一根又一根,稠而密,她看到对方微微勾起的唇角,还有她藏在衣服下,如暴雨天一点一滴砸在地上的雨点般的心跳声,她屏住了呼吸,而少年俊秀的脸似乎还在朝着她逼近。   霍昭的眼睛生得分外漂亮,带着笑漫不经心,可看向你时,又仿佛他只注视着你,眼里的笑意也是因你而起。   明黎下意识闭上了眼,却听到对方慵懒而笃定的声音在她面前传来——   “明黎,你是是不是喜欢我?”   明明是疑问句,可对方带着笑意,却是十分笃定的语气。   明黎猛地睁开眼,周遭一片黑暗。   是梦。   她后背沁出一片黏糊糊的汗,明黎掀开被子,拿了床头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找到了自己的拖鞋,没忍住去浴室放了点热水用毛巾擦了擦身子。   太离谱了。   梦境历历在目,心跳到现在也没有平缓下来。   明明知道是一场梦,可梦境里少年的声音与现实无异,她闭了闭眼,只觉得荒唐。   这不是她第一次梦到霍昭,但以往的梦境都是她站在梦境平面外,静静地看着霍昭的一切,如同一个局外人观影一般,丝毫没有参与进去。   可这次不一样,她仿佛还能听到少年浅笑的声音萦绕在耳边。   靠。   明黎第一次在心底骂了句脏话,又兑了点冷水,给自己洗了把脸想要清醒一下。   可脑海里又浮现出最后一幕,少年带着笑问她——   “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双手浸泡在冷水里,尽管是六月天,但毕竟已经是深夜,多少还是带了点凉意。   但明黎恍然不觉,只觉得自己面上热得厉害,她将双手敷在脸上,想要降一下脸上的温度,可这一切并没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她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蒋婷,放轻了动作将水一点点放掉。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明黎给自己找借口,如果不是蒋婷今日偶然说到这个话题,她根本不会做这个梦。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声在黑暗里分外明显,明黎躺回床上,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可以再去睡一会。   但脑海里却挥之不去方才的梦境。   是喜欢的。   她在心底暗自回答。   是小心翼翼地瞒着,是偷着用余光去看的人。   翻来覆去睡不着,明黎点开了手机,忽然之间就想到了之前半夜刷到的那条问答。   她点开知乎,找到自己的浏览记录,翻开那个帖子。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第一反应是自卑。”   那个少女答主已经更新,最新的这么一句话挂在最前面。   接下来又是一些断断续续地叙述,比如喜欢的男生和别的女生关系很好,他们玩笑打闹,而答主只敢借着交作业才搭上一句公式化的询问,又比如体育课上老师要求他们手牵手围成一个圈,她没敢站在他身边,又羡慕被他牵住的别人,再比如上课老师点到他名字时,她比他更快反应过来看向对方.......   诸如此类平淡而又泛着心酸的小事。   评论里一堆路人跟着在起哄,要答主努力去表白,也许可以试试能否在一起,也有不少安慰的话,甚至也有一些同样拥有着暗恋心事的少男少女们分享着自己的故事。   明黎翻了个身,背过蒋婷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们订的酒店在高层,环境很安静,可她心底住着一只名为暗恋的蝉,唤醒了她生命里的一整个夏季。 第45章 聚餐 “S省,必胜!”   “明天不再上课, 我们要去参观清大生科院。”池教授放了话,学生们在实验室里欢呼一片。   毕竟来参加生竞的学生,没几个不向往清北的生科院的。   “今天早点回去收拾东西吧。”池教授再度出声, “明早在教室集合。”   “谢谢教授~”   学生们光速将废液倒进废液池,又将器皿都收拾好, 迫不及待各自回了酒店。   明黎拿着纸巾一点点擦干手上的水渍,跟在S省队人后面。   “我们去吃点东西吧?”章镇带头说道。   他们从下午起就一直呆在实验室里没出来过,这会已经接近晚饭饭点,这提议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倒也没人反对。   张展率先提议道:“我们酒店外面有一片夜市摊, 我们去吃烤串吧!”   “你早就想了很久了吧!”章镇笑了下, 转过头问众人:“你们想吃什么?”   几人摇了摇头, 表示都可以,倒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童鹤开了口支持:“金市的饭菜吃得我口味都变淡了,正好我们去吃点口味重的缓和一下。”   他说话带一点常市口音,六人被他说话逗笑了。   “行,那就走!”章镇挥了挥手,“张展带路!”   “得令!”张展夸张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 率先跑在前头。   七月下旬, 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男生们身体好,穿着短袖走大街上。   由于要做实验,明黎还是没带裙子过来,简单的穿着白T和牛仔,这就有点热了,好在晚上时不时吹来一阵阵风, 缓和了不少。   霍昭也穿着长牛仔裤,走在她身侧,一只手搭着书包,里面还有她的书。说是为了方便,所以干脆将她和蒋婷的资料书笔记本都放在了他包里。   那日荒唐的梦境后,明黎下意识躲避了对方好几天,她不知道霍昭是否有察觉,可对方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让她琢磨不透,又失落又庆幸。   “到了!”张展站在夜市寨子面前朝他们挥了挥手,扯着嗓子大声喊。   几人小跑着跟上,服务员闻声凑了上来:“小伙子你们七位吗?”   “是的。”张展点了点头,朝他指了指后面今人。   “你看你们是在外面露天吃呢,还是去客厅或者楼上房间里?”服务员耐心给他讲解:“我看你们是学生吧,在外面吃热闹,你看——”   他指了指露天操坪上摆着的桌子,“那一块都是学生来吃的,热闹。”   “撸串就是要在人多的地方!”章镇几人已经赶了过来,正好听到这一句,直接回道。   “好勒,桌上有菜单,你们先看看?”他拿了抹布率先走到桌子旁,给他们擦了擦桌子,乐呵呵说着。   明黎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条夜市街,入街第一户就是一家烧烤店,店面很大,盘了好几家门面,门外还有一块很大的操坪,上面摆满桌子,许是还没有到吃夜宵的点,桌子还没有坐满,但陆陆续续来了些人。   烧烤店装修得很一般,挂了两个红灯笼在大门口,往后看去也是一排烧烤店,烤肉店,火锅店等等,过去一点是停车场,停了不少私家车。   目光由远及近,桌子上还有些油渍没有擦干净,几人已经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明黎抽了张纸一点点擦干净她面前的地方。   “哟,明黎这是有洁癖吗?”张展见此问出了声,又道:“我跟你说,夜市吃的就是个氛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敢在这开店的,卫生肯定过关,别担心。”   明黎轻笑了一下,解释道:“我穿的白衣服,怕脏了难洗,没别的意思。”   这倒是,几人点了点头,章镇望了一眼四周,乐道:“吃点什么?”   他将菜单推给身旁的陈淼,陈淼没接又递给了蒋婷,“女生优先。”   蒋婷微微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面前的菜单,想了想问道:“要不我们点个龙虾?我听说这边的蒜蓉大虾很好吃。”   章镇率先同意,几人又点了几个小菜。   “有撸串不上点小酒?”张展搓了搓手,眼含期待:“反正明天也不上课,喝点呗?”   男生对于酒总是有点不同感情的,这话一出,就连性格内敛的陈淼都点了点头,章镇扫了一眼众人神色,一锤定音:“那就上点啤酒。”   “好嘞。”守在一旁的服务员拿走菜单纸正准备走,却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再拿两盒酸奶给女生。”霍昭收回手,淡淡吩咐。   几人一愣,服务员飞快反应过来,“行!”   “霍昭这想的够周到啊!”张展眼带调侃扫了一眼他和明黎,开玩笑般这样说道。   霍昭淡淡瞥了他一眼,拆了套餐碗包装。   “噗嗤——”塑料包装被他划开,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选择闭了嘴。   蒋婷侧过头扯了一下明黎的袖子,覆过耳压低了声音对她说:“他这是生气了?”   明黎摇了摇头,咬了下唇,面不改色回她:“不知道。”   主菜上得有点慢,服务员先端上来的是一小盘青豆和几罐啤酒酸奶,然后又上了松花皮蛋和泡椒鸡爪,没有老师在场,几人就没顾忌什么形象了。   张展单手开了易拉罐口,一口喝了大半罐,“大热天的喝点冰凉凉的就是带感。”   章镇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畅然感怀:“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干杯!”他率先举起啤酒罐,伸出手到桌子中间。   “祝我们全部入围!!!”张展不管不顾,吼了一嗓子。   “竞赛加油!”陈淼也端起酒凑了过去。   霍昭轻声笑了一下,也伸手对上几人的罐子。   明黎和蒋婷互相看了一眼,端起茶杯也一同凑了上去。   “生物最棒!”童鹤清碰了一下,几人的杯杯罐罐发出“嘭”的一声。   喝酒的一口干了大半罐,明黎抿了一口茶水,烧烤店上的茶是大麦茶,微微带了点苦涩,可她喝到心里却分明带了点甜。   竞赛认识的朋友和同学们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一点点浮现在眼前,章镇思维缜密,会耐心负责地给大家补习知识,张展虽然大大咧咧,但是是他们之间的开心果,总是抱着很乐观的心态,会给他们开开玩笑,讲讲故事,而童鹤虽然存在感不强,但性格温和,会在一些大家没注意到的地方默默帮忙,蒋婷性格比来时的腼腆好了许多,会和她晚上说一些悄悄话,也会分享她自己的学习经验,而一些生活上的琐碎,陈淼虽然不说,但总是会提前注意到,至于霍昭——   他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小龙虾来咯!”服务员端着一大盆龙虾上了桌。   龙虾个头很大,一大盆里足足好几十只,最中间用蒜蓉点缀着,鲜虾肉香伴着蒜蓉香飘在空气中,张展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看起来好好吃。”蒋婷小声赞叹了一句。   “那你可就说对啦。”服务员擦了擦桌子,热情给她介绍:“咱们这些龙虾都是当天早上去沿海饲养区运回来的,全是新鲜的,我们老板说了,中途死的虾直接扔掉!绝对对得起价钱!”   他补充道:“有什么事再喊我,你们慢慢吃!”   蒋婷闻言带了点惊诧,龙虾在S省可不便宜,毕竟是内陆地区了,她带着疑惑问出了声:“他说的是真的吗?活虾这得不少钱吧,真不会亏本?”   章镇点了点头,看着对方远去,这才道:“这些都是虚的,店家嘛,总是要吹嘘一下自己产品的。”   霍昭夹了一筷子,淡淡补充:“金市沿海,他们这边海鲜生意一直不错,和咱们那没法比,不过也不至于店家说的那么夸张,早上运过来,就算死几只也不影响,而且也没存放太久,对于这种烧烤店口味其实没什么太大影响,可能真假参半吧。”   张展听着这俩人有板有眼的解释,没忍住哎哟拍了一下自己大腿,有些牙酸似的道:“你们讲这么才是虚的,吃到嘴里才是真的。”   不等众人回话,他戴上一次性手套,直接上手往大盘子里拿出一只,三下五除二将外壳剥了,一边被烫得嗷嗷叫,一边给他们提醒:“这虾刚出锅,汤汁烫得很,你们小心些。”   肉确实鲜,白花花的虾仁暴露在空气中,热雾一阵阵升腾,张展筷子都不拿,直接拧起虾肉放到了嘴里——   “好吃......嗷,好烫,但是......好好吃.....”他嘴巴开开合合,舌头伸出又缩回,一只手取了手套在嘴边做风扇扇风,说话断断续续的。   蒋婷被他这动作逗笑了,大家各自戴上了手套开始剥虾。   “唉,说真的,我真的超开心。”张展喝了口啤酒缓和下来,舌头还有些打转,说话含糊不清:“我去年,没有进省一,然后我今年停了一个多月的课,专心搞竞赛才进了省选。”   “我就是那种勤奋型选手,和你们这些高一就进省选的人不一样。”他眼睛亮晶晶的,烧烤店在操场上架的棚子,上面布满了灯,细细碎碎地照在他眼底,“我一开始特别紧张,但是我发现你们这届比我们那届好太多啦!”   章镇弯了弯唇角,也补充道:“我和他去年在同一届,那一届还有保送,所以同学间竞争特别强烈。”   张展又开了一罐啤酒,笑得格外开怀:“我希望——”   “最后决赛上,我们都能进集训队!”   他伸长了胳膊,将啤酒罐聚过头顶,又缩回递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语气满怀期待:“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在生物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我们一定都可以!”章镇也凑过去碰了一下杯,也许是氛围太好,他加大了音量,“S省,必胜!”   章镇话刚落音,一道格格不入陌生的声音突然传来——   “哟,我当是谁在这大吼大叫呢,原来是去年落败的章镇章小败将啊。” 第46章 信念 “信念不死!”“生物永垂不朽!……   吃饭的好心情瞬间被打乱, 几人循着声音望去——   他们桌不远处几桌上几个少年正都看向他们,动作挑衅,眼神不怀好意, 为首的那少年踩着椅子,对上他们的视线, 缓缓握拳伸出大拇指对着他们往下比。   “你——”张展经不住这般挑衅,拿起一罐啤酒就想扔过去。   霍昭眼疾手快拦下了他的动作,冷静问出声:“他们是谁?”   章镇在对方话落音时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起来,张展从鼻孔里了哼出一声,情绪也冷静了下来, 语带不屑替章镇解释:“这是和我们上一届一起参加竞赛的, 不过他们是奥数。”   “我不知道他们也来这培训了。”章镇回过神来, 冷声回答。   “怎么见着我们也不打声招呼?”领头少年挑衅着抬了抬下巴, 这话说完他身后几名少年也跟着嘲笑出声。   “松哥,他哪敢啊。”站在领头少年左手侧的红衣男生一唱一和。   “哈哈哈哈哈哈——”几人哄笑着看向章镇。   “还能在这里见到你们,那不正是说明你们也是今年才进?”明黎在笑声中平静开口,顿了顿又继续道:“怎么,谁比谁高贵?”   包括S省队几人,对面的人也都惊呆了, 章镇几人没想到的是一向淡漠的明黎会率先出声, 而对面的人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姑娘会如此嚣张。   “哟,这你女朋友?”被唤作松哥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嘲笑出声:“小姑娘,听哥哥一句劝,可别跟这人走太近。”   “我们是S省生竞生。”霍昭淡淡出声,“你有什么资格教她做事?”   “生竞生呐,怪不得。”红衣男子问询嗤笑一声, 十分不屑:“就那个,那个好多院校都不承认的生竞生唉,兄弟们听见没?”   “稀奇,这年头还有人搞生竞呐,也就S省在乎了吧!”   “哈哈哈哈,是我我都嫌说出去丢人。”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着,明黎冷了脸,目光如刀扫过几人。   S省是高考强省,在全国都排得上号,出门在外还没被这么嘲讽过,几人仗着是数竞生如此张狂,丝毫不把生竞生放在眼里。   虽然生竞生没落,参赛生每年在五大学科里少得可怜,但毕竟也是正儿八经的一门竞赛,怎么到了他们嘴里就不值一提?   张展握着的啤酒罐往地上一砸,没喝完的啤酒冒了泡争先恐后的冲了出来,他恶狠狠道:“你也配?”   好在此时还不算太晚,夜市摊一般九点以后才是主场,人还不是很多,而霍昭几人虾没吃到几只,两边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起来。   “数竞生瞧不起生竞生和信息是常态。”蒋婷有点胆怯,微微往明黎边上靠了靠,叹了口气。   霍昭就站在明黎另一侧,闻言带着一丝不屑道:“都是竞赛,还能分个三六级等?惯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风气,数竞>物竞>化竞>生竞>信竞,而又有些高校的自招条件里,根本不承认生竞和信息竞赛的荣誉,搞得有些学数物化的竞赛生便像是与生俱来优越些瞧着后两种竞赛生,说话都带着一股优越感。   这不是霍昭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他初中参加奥数的时候,就在考场听到过同辈或者学长学姐们,毫不在意地对生竞指指点点。   可能没什么恶意,只是见社会风气如此,毕竟“见惯不会怪”。   明黎有些不解,侧过头问章镇:“怎么扯上关系的?”   “事情是这样的——”   和今年一样,章镇上一次也进了省选入了夏令营培训班,但去年的夏令营就在江市举办,场地就在江大,而挑衅的那个少年叫陈松,是来参加培训的数竞生,他们来自C省,一同过来的还有他们省的生竞队,但似乎关系也不太好。   也是一个晚上聚餐的点,章镇和队员一起在外面吃饭,陈松和他们的队员肆无忌惮的对生竞生“指点江山”,那时章镇年轻气盛,没忍住直接撩了袖子去对方桌上想要找他理论。   “生物有什么好对方?”对方看也不看他,语气十分不屑。   生物有什么好?   那次决赛章镇只拿了银牌,后来无数次在心里问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学生竞的初衷,是因为无所不知的生物老师。   章镇的生物老师大家都叫她老申,是个极其温柔的女教师,问她生物相关都能答得上来,哪怕是平时在生活中遇到了什么不认识的花花草草,什么小动物,拍张照发给她,她都能给你说出个七七八八来,她也常常对章镇他们说——   “生竞生是最不功利的一群竞赛生,因为大多是因为热爱。”   这话其实是有些矛盾的,都选择参加竞赛了,怎么能说不功利呢?但国内对生竞生并不友好,姑且说一句相比较而言吧,老师也劝他不要全心放在生竞上,尤其今天还取消了加分。   但他就是不服气。   是的,一身桀骜骨,不可与低头。   那时他的队里也有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也有同届的好友,但在教室里,实验室里大家都非常用心学习,和在学校平时的课堂完全不一样,他们的眼里充斥着热爱。   生命的奥秘,实在是令人着迷。   而生物,绝对是五大竞赛中最多姿多彩,最美丽的一个学科。   “学弟,好好加油。”   “不要放弃生物呀,如果你喜欢的话。”   “......”   那一届退役的队员的祝福还萦绕在耳边,章镇从那时到现在,一刻也不敢懈怠,终于在这次联赛中脱颖而出。   他想起出发前老辉他们对他的期许和祝福,定了定神,冷静着看向对面的那些人。   这一次,他绝不会退让。   “你有什么好炫耀的呢?”章镇迈开步子走到了最前面,语调平缓:“那就看看,最后是谁能进入集训队吧。”   “进了集训队又怎么样?”陈松抬了抬下巴,“据说,你们生竞生,解剖一条鱼就能进清大?”   “哈哈哈,那岂不是菜市场大妈都行!”红衣少年应声回答。   明黎淡淡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没人看着张展,他又拧起一罐未开的啤酒罐砸到了对方脚下。   “嘭——”易拉罐受不住力,蹦到半人高又滚走了。   几人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陈松揉了揉肉手腕,眯了眯眼看向张展,“怎么,想打架?”   “你别不识好歹。”张展走到章镇身侧,“看你不爽很久了。”   他顿了顿,斜着眼打量着对方,“我们心理老师说了,只有自己在现实里缺失些什么,才喜欢在别人身上找不痛快。”   “你——”陈松话都懒得说完,一拳直接挥了过来。   明黎选的较为僻静的角落,服务员一时没注意到这边。   张展不甘示弱,也伸出脚往对方膝盖上踹去——   就在这时,霍昭拿起一罐啤酒往两人中间一砸,冷不丁地呵斥出声:“都在干什么?想打架?还想不想参赛了?”   双方收住势,陈松呸了一口,放了狠话:“你最好能进集训队。”   章镇拦下张展,淡淡瞥了他一眼,冷笑出声:“这句话更适合你。”   陈松带头熄了声,他的队友们也不再说话,章镇带着张展回到座位上,也没再看向他们那边。   “瞧他们那副样,拽得跟个二五仔一样。”张展愤愤拆了一大只龙虾,像是在剖对面一样把手中的龙虾仔仔细细一点点去了壳。   蒋婷看得心惊胆战,弱弱问道:“就因为这么点事,他们图什么啊?”   本身真的实在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但其间关乎到每个人学生物的信念,就不是那么小的事情了。   明黎没出声,沉默着喝了一小口酸奶,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冷静不少,沉默着没有解释过多。   “这件事因我而起,大家不要坏了吃饭的兴致。”章镇在众人沉默里出声,“这顿饭我请了。”   “唉,可别——”张展挥了挥手,“他们那哪里是针对你,分明就是不把我们生竞生看在眼里。”   “得AA。”陈淼点头表示赞同。   “谢谢大家!”章镇闷了口酒,“认识你们真好。”   霍昭微微劝了一句他别一口闷,道:“我们是一个团体。”   前半段的插曲过去,对方见他们不再看他们自讨了个没趣率先走了,后半段霍昭这边吃得还算愉快。   章镇喝得有点多,与以往平日沉稳的性格有点出入,话变得非常多。   他絮絮叨叨地向他们说着自己高一时参加竞赛的情景,又说到自己遇到的朋友,有哪些今年决定不再参赛,又有哪些进了国赛的学长学姐,他边吃边说,众人也专注地听着。   “信念不死!”章镇喝着喝着已经有点上头,拧着啤酒朝众人晃了晃,最后如此对着天空吼了一句。   众人举杯同祝,陈淼轻轻从嗓子里闷出一声笑,难得附和着跟了一句:“生物永垂不朽!”   夜市摊上渐渐坐满了人,每桌都坐着几个人,上了菜与朋友倾诉着自己近来的情况。   有吐槽老板的,吐槽甲方乙方的,有分享自己新买的好物,也有少年少女说着一些学校间的八卦......   大棚里的灯尽数被点亮,天边亮了一轮弯月,热热闹闹,霍昭一贯是不太喜欢如此嘈杂的环境的,此时竟却也觉得还好,他仰头看了一眼天幕,不经意侧过头看到少女不知何时拿了一罐啤酒在喝,面前的龙虾壳堪堪堆了几只。   好像,也挺好的。   他心底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第47章 咬痕 他闷闷笑了下:“是不是有点冷?……   肴核既尽, 杯盘狼藉。   一行人回去的时候章镇已经有些不清醒了,稍微清醒的陈淼和童鹤一人扶着他一只胳膊,霍昭付了款, 蒋婷也微微扶着明黎。   “......”   明黎其实很想说自己没有醉,她就喝了小半罐, 但蒋婷非得用手挽着她。   其实有点不太习惯这样过分亲密的举措。   霍昭一人走在前面,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先把章镇他们送上了车,其实这会才晚上十一点多,但一时竟然没什么出租车过来。   剩下的这三人只能站在人行道路口等着。   旁边是一盏路灯, 因此格外招惹蚊子, 只站了几分钟几人身上就起了好几个大包。很痒, 明黎没忍住去抓, 于是手臂上又多了几道抓痕。   明黎皮肤很白,路灯又是白炽灯,因此红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蒋婷吸了口气,“你这要不干脆别抓了。”   霍昭站在她身前,闻声转过了头看了一眼, “等我会。”   “啊?”明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少年已经背着书包跑远了。   烧烤店后面是一排小商铺,要是平常街道估计早就关门了,但毕竟开在夜市街这边,隐约可见几家还亮着灯。   “他不会是给你去买花露水了吧?”蒋婷疑惑着问出声。   明黎没回答,因为少年已经拿着答案跑了回来。   “喷点吧。”他率先朝自己胳膊喷了几下,这才递给了明黎。   明黎比他矮上半个头,此时微微低着头霍昭看不清她神色, 但少女接过了花露水,两人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了一起,冰凉的触感瞬间传来,使他下意识缩了缩手。   同一时间明黎也条件反射缩回手,花露水瓶从两人手中滑落,霍昭快一步回神弯了下腰,赶在它落地之前抓住了瓶身。   他闷闷笑了下:“是不是有点冷?”   明黎别开眼,再度接过花露水,瓶身还带着少年掌心的温热,她不留痕迹握在那个相同的位置,摇了摇头,“我只是身体比较凉罢了。”   这话不假,明黎是早产儿,从小体就有点虚,但是不怎么生病,再加上黎蓉小时候用当归煮蛋逼着她和陈子怡每晚喝半碗汤和两个蛋,身体素质其实并不差,就是身体比较凉,唯一不好的就是冬天来临时,脚捂在被窝一整晚早上醒来也热不了。   蒋婷目光扫过两人,怯怯开口:“车刚刚过了一辆......”   “.......”   明黎掩饰性地给自己喷了两下花露水,随即塞到蒋婷怀里,平静嘱咐:“你也喷点,蚊子多。”   蒋婷受宠若惊,呆呆给自己起包的地方喷了两下。   一时空气里泛着一股柠檬味的花露水味,谁也没说话,站着等路过的空车的士。   三人没等多久,一时来了两辆,霍昭伸出手拦住车,给两人拉开后车门,自己坐在了副驾驶。   也不知是不是这司机前面搭载了醉酒的人,车厢里泛着一股酒精味,明黎本就晕车,这司机开得又快,她只觉得胃里有点犯恶心,胸口闷得发慌,试着按了两下窗户按钮也没按下来。   “师傅——”   “师傅,麻烦开下窗。”   明黎话才说了个开头,霍昭从后视镜里已经注意到她的情况,率先开口替她请求出声。   司机往后瞅了一眼,放下了车窗,一股凉风趁此一股脑涌了进来,吹在明黎脸上,本来齐整的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但好歹呼吸间舒服了许多,她垂眸一点点将自己头发理顺,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心其实也和头发一样乱七八糟,也许是喝了点酒的原因,也许是晚上情绪压不住,她突然很想和霍昭表明自己那些晦涩的心迹。   可......蒋婷拍了拍她的背,将她那些压在喉间的话尽数拍回了肚子里。   “到了。”霍昭结了账,下车给她们开了门。   明黎弯腰下了车,一只手死死按着胃部,一手抓住了蒋婷伸过来的手。   蒋婷担忧地看着她说:“没事吧?”   明黎摇了摇头,和两人乘上了电梯。   分别之后,蒋婷这才怀着一点八卦的语气问她:“霍昭对你真没意思?”   明黎哑然失笑,淡淡道:“他对每个人都这样,我们是同班同学。”   “.......”蒋婷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明黎,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雀跃道:“明天就能去生科院了,有点开心。”   确实开心。   明黎曾经对大学专业是没什么概念的,在没有喜欢上生物学的时候,只是浅浅想着要么就跟老杨一样学个计算机算了。   但她现在有得选了,清大生科院,她志在必行。   第二天一大早,两名老师就敲响了他们的门,奚教授不跟着他们去,将他们送出酒店,照常嘱咐了下他们注意安全。   金市飞京都不过两个小时,但从机场出来后还要打车到清大,几人折腾了许久最终还是抵达了目的地。   不愧是数一数二的国内重点大学,几人从入门起,走到生科院都花了不少时间。   尽管是暑假,但不少学生也没有回去,一路走来,不少学生或坐在草坪上看书,或坐在湖边看书,学习氛围感实在强烈。   已是正午,有学长学姐提着饭菜从林荫小道间穿过,碎光漏过树叶,斑驳碎影印在地上,蒋婷伸着头四处张望,一行人浩浩荡荡穿梭在校园里。   “这就是生科院。”池教授指了指生物楼。   众人抬眼望去,大楼门口停着许多单车和电动车,左边柱子上用镀金牌挂着名称,上面写着“生命科学学院”,每一层窗户外挂着空调的室外机,生物楼看起来有点老旧,角落边的墙上还攀爬了几株爬山虎。   “待会会有专门的老师带你们去清大生科营,想要挑战一下自己的可以去试试。”池教授率先走上了楼梯,众人也跟了上去,他边走边说,“在那边可以签降分的一些政策,一共有四档优惠政策,这个我就不细说了,到时候你们会了解到的。”   实验室里还有一些留校的学长学姐在做实验,明黎隔着窗户向内望去,实验台蓝蓝红红摆满了试管,还有一些花草植物放在台上,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实验。   众人也探了探头在看,里面的人却丝毫不受打扰兀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明黎感受到了他们对于学术的一种认真和专注。   几人没逛太久,毕竟午饭还是要吃的,池教授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于是由助教带他们去体验了一下清大的食堂。   一楼基本是西点,二楼才是中餐面食,助教学长让大家按自己喜好去吃,到时候在生科营前集合。   S省队几人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自然还是去了二楼吃饭,清大食堂很大,明黎拿了盘子和蒋婷走在一起,她看了一眼食堂的菜,打了一份豆角茄子和小炒肉,又拿了一份紫菜汤,跟着众人坐回了位置上。   章镇拿了份大鸡腿,正一只手拿起来咬了一口,边吃边赞叹:“清大食堂我爱了。”   几人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明黎看了一眼坐在她对面的霍昭,他打了一份红烧鱼和炒包菜,正一点点将鱼里的香菜挑了出来。   “......”明黎弯了弯唇角,有点没想到对方居然不吃香菜。   霍·不吃香菜·昭尽数挑出表面的香菜后,才慢条斯理动了筷子。   明黎别开眼,下意识咬了咬筷子,清大的小炒肉没有S省做得好吃,她堪堪动了几口饭,填了下胃就放了筷子。   张展嘴巴闲不住,一边吃一边说:“期待以后在这读书的日子。”   他这话说得肯定,对自己能上清大的事稳操胜券,蒋婷笑着接了句:“那感情好,我们以后还会是同学。”   “那我们可就跟你不是同学了,我们比你高一届。”章镇回道:“你得跟霍昭他们一届。”   突然被点到名的霍昭拿着筷子挑刺的手一顿,神色莫名,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明黎正低头给温淑回消息,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蒋婷喔了一声,反应过来,“那倒是。”   “走吧,去生科营。”章镇擦了擦嘴,领着几人往生科营走。   明黎收了手机,蒋婷上来挽住她胳膊,她下意识抽了一下,但对方抓得紧,她没好意思抽第二下。   章镇这一行人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站满了人,几乎是所有省队,明黎粗略看了一眼,应该差不多都到齐了。本次体验营共有来自20余个省市共计270人参加,其中约有三分之二的学生是各省生物联赛进入省队的同学。   教室应该是平时清大的会议室,拉了条横幅,四名老师站在讲台上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其中一名老师点了点人数,这才走到教室后把门关了。   他挥了挥手,开口道:“同学们辛苦了,自己找个座位坐下吧。”   待众人落了座,他这才继续说:“接下来是选拔赛,第一场是笔试,笔试内容涉及生物、数学、物理等学科共计120道选择题,成绩明天就能出,到时候会通知大家,过了笔试的同学可以准备后面的面试。”   老师们脖子上挂了工作牌,他似乎觉得有些不舒服,抓了下脖子处,补充道:“到时候会有生科院的专家来和你们签一份降分的考察意见书,说白点就是推荐书,我这会也细说不清楚,到时候有人过了的话会知道的。”   “我相信,最后能走到这里的,都是各大省,各大高校的顶尖学子了,话不用我多说,监控也随时开着,考试两点准时进行,一共两个半小时,总分170分,生物120分,数学30分,物理20分,生物50题单选(每题1分)35题多选(每题2分),数学15单题选(每题2分),物理20单选题(每题1分)。”   等这位老师解释完,旁边的老师看了一眼表,随即清了清嗓子,朝着众人说:“好了,考试马上开始了,要去上厕所的赶紧去。”   等到所有人都回到教室,讲台上的老师这才看了一眼腕表,此时距离开考时间还有几分钟,他和大家无伤大雅的开了个玩笑。   话才落音,另一名老师瞅了眼时间,正好两点,打断了底下同学们的窃窃私语——   “好了,笔试现在开始。” 第48章 面试 你想成为什么人?   “你肽聚糖骨架那个题答案填的什么?”   食堂里张展咬着一块排骨问出声, 明黎喝了口汤,回忆着张展说的题。   应该是微生物学的一道多选,她在脑海里想了选项——   A.N乙酰葡萄糖胺   B.N乙酰胞壁酸   C.磷脂酸   D.脂多糖   E.L赖氨酸   F.D丙氨酸   “糟糕, 我好像选错了。”蒋婷也回想起了自己的答案,有些懊恼得敲了敲自己脑袋:“我好像不止选了AB。”   “这里问的是骨架, 不是完整的肽聚糖的组成单位,所以不包括四肽侧链和交联桥。”章镇解释出声,“多选了那肯定错了。”   明黎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咬了咬筷子,难得脸上露出些烦躁来。   霍昭看了她一眼, 淡淡问道:“写错了?”   明黎点了点头没说话, 笔试题生物部分掺杂了生物英语, 有点意料之外, 有些术语她只能靠题意去猜了一下,加上她物理比其他理科差了点,因此写物理花的时间超了预算。   要凉,她心底隐隐约约浮现出这个念头。   “没事,咱们进面试应该没什么问题。”章镇安抚了一下队友情绪,几名队友的成绩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S省队几人也就浅浅谈了下题, 倒也没全都对上一遍答案, 食堂里还有一些其他省队的人,声音有点吵,大部分人已经对考试报以平常心态,对答案的反而还是少数。   所以说千万别对答案.....经张展这一打岔,本来可口的饭菜明黎吃得有点索然无味,可能是地域原因,来到清大这天她就没吃过几口好饭, 胃里时常犯恶心,口里吃什么都没味道。   考试两个半小时,但明黎却远远觉得不够,她写完题的时候还去看了一眼附加题,和平常考试的附加题类似,不计入笔试总分,但会作为面试的参考题。   ——针对在看病时,医生查看你的基因组信息,来更好地为你制定精准的治疗方案,请你评价这是一个科学幻想还是可能发生的事,要求写不少于300字的议论文。(注:请用英文作答)。   她在脑海里构思了一下,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大概的思路单词,这才提起笔作答——   “I think,then the issue will become, well, what do you use your genome for in terms of your health. .......So that might be kind of where medicine goes in terms of using our genomes and understanding how heredity affects your health.”(我认为,未来医疗服务关注点将会变成,利用基因组数据来维持健康.......所以未来医疗服务可能会发展到利用基因组数据了解药物作用位置,以及理解遗传因素如何影响人的身体健康。)   明黎英语并不好。   与江市小学就开始学英语不同,向阳初中开始才有英语这门课,且英语老师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妇女,脾气不好不说,一口江川调调的英语实在......好在还有个播音机能够对着读。   英语拉了后腿,所以明黎得从其他科目补回分,因此她在数学上下了不少功夫,当然,也是老杨教得好。   吃完饭几人想着散散步也好,一路走回了住宿的酒店。   明黎心事重重,蒋婷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洗了澡躺在床上聊天。   “我觉得我可能不太行了。”蒋婷苦着脸道。   “没事,还有最后的国赛。”明黎话是这么安慰人,但自己心里其实也没底,两人各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第二日明黎起来拉窗帘的时候,玻璃上全是水雾,外面空气热,酒店之前开了空调,她拿了张纸巾擦了一下,蒋婷迷迷糊糊睁眼,问了句:“你擦这干嘛,反正过会就干了。”   明黎将手里已经湿了的纸巾揉成团扔到垃圾桶里,淡淡道:“顺手。”   等到两人收拾好的时候,S省其他人已经在酒店楼下了。   匡老师和汪老师拿着手机笑得乐不可支,就连章镇这么沉稳的性格脸上都透露出一丝焦急,张展踮起脚尖探过头,嘴里叫嚷着:“让我看看,老师你别卖关子了。”   “是名单出了吗?”蒋婷拉着明黎快速跑了过去。   匡老师点了点头,拍开张展的脑袋,这下见人齐才道:“好消息是咱们七个进了五个,坏消息是咱们有两个没进。”   这话才说完,场面由热闹转为了沉默,老师们也没说话,等待他们平复心情。   良久,明黎淡淡问出了声:“一共多少人进了面试?”   匡老师回得很干脆:“一百人。”   总共就两百七,S省进了五个,总的来说这成绩是不错了。   “嗐。”童鹤从沙发上起身,率先道:“我应该没过。”   他神色豁达,倒没什么太大的情绪,继续说:“我早有预感来着,其实也好,等国赛完我就可以好好复习了,争取明年再战。”   张展没心没肺地开口问:“还有一个是谁啊?”   汪老师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进了的人有章镇,张展,霍昭,明黎,陈淼。”   他没说蒋婷没进,但这话意思很明显,蒋婷脸色由青转白,眼眶渐渐有些发红,众人沉默着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以进了的身份去安慰好像也不合适。   倒是平素里内敛的陈淼从怀里掏了包纸塞到她怀里,干瘪瘪地说:“这才是生科营,又不是国赛,你别着急。”   蒋婷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本来也就没真的想哭,这个成绩在她意料之中,只不过真的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难受罢了。   见她情绪还算平稳,匡老师这才继续道:“你们五个准备一下去面试。”   面试的地点安排在生科院里的会议厅,一百人站在外面的走廊上,有些学生还拿着笔在看书,也有的在记早已准备好的稿子,更甚者还有在查阅往年面试题的回答。   霍昭一行人被安排在中间的位置,张展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搞得明黎也有些紧张。   “别走了,看得我有点心慌。”不等明黎开口,章镇率先拉住了他的胳膊,分明是七月天,他却朝手心哈了口气:“哎,忒紧张。”   轮到S省的时候,章镇踩着步子第一个进去了,张展搓了搓手有点站立难安,问道:“你说,他们会问什么问题?”   陈淼没说话,明黎也不清楚,倒是霍昭淡淡出声解释,“可能是一些生物类相关的知识,又或者是像昨天附加题那种论述。”   “真的假的?”张展带着怀疑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安静等着章镇出来。   霍昭轻声笑了一下,并没做多解释,是真是假待会自己面试就知道了,况且他确实也不太肯定。   明黎抓了抓自己的指甲,最近都没有什么时间来打理,两只手的指甲已经长长了许多,她下意识想放嘴里咬一下,但又想着怕待会咬得参差不齐影响面试官的观感,最终几番犹豫还是只抓了下指甲缝。   面试时间并不久,章镇出来后接着就是张展,但走廊上没人敢大声说话,张展也没时间问。   明黎排在最后,眼看着陈淼快要出来了,她压着因紧张而跳得有些快的心跳,稳着情绪朝霍昭道:“加油。”   霍昭闻身点了点头,也回道:“没事,别紧张。”   这话才说完,陈淼绷着脸从教室后门走了出来,霍昭随即踩着步子往前门迈了进去,明黎习惯性地想跟上去,脚伸了半步意识回笼,掩饰性地拐了个弯。   “怎么样?”她看了眼陈淼。   对方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道:“问题好像都不一样,没法确定。”   早在张展进去的时候,几人就问了一声章镇的问题,对方简明扼要说了一下,也没个标准答案,陈淼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进去后发现面试官问的问题已经换了,他只能凭靠自己以往的经验作答。   教室窗帘是拉上的,外面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明黎走到窗户边,对着窗户看了一眼镜面里的自己。   为了今日的面试,她特意将头发束了上去。   在她的意识里,好像长辈啊老师们之类的,是不太喜欢披头散发的学生的。   她朝着窗户拨了拨自己的刘海,让它们看上去条理分明一点,又抚了抚自己的衣摆,早上出门时,她还特意将鞋面上的灰尘擦了一下,整体看上去整洁了许多,但她并不确定这些能不能使她在面试时得到一些面试官们的观感加分。   尽力而为吧。   明黎在心底叹了口气,手里捏了张纸团,已经揉得皱巴巴的了,她摊开手,蹲在地上一点点将纸巾又慢慢抚平。   走廊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小半,后面还站着一些学生,明黎看了眼腕表,距离霍昭进去已经五分钟了,估计再有一小会就轮到她了。   这个念头才刚闪过,就见到会议室后门被推开。   ——“嘎吱”一声,明黎条件反射地站起身,但又由于蹲了好几分钟而有点头晕目眩,一时差点没能稳住身形。   霍昭下意识扶了一把,淡淡问道:“低血糖?”   “没有,蹲久了。”明黎摇了摇头,深呼吸一口,没时间去问霍昭回答得怎么样,掉了头往前门走。   她看了一眼门把手,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郑重地打开了门——   会议室里开了空调,比外面要凉许多。   明黎感受到自己燥热的心得到了一些安抚,她抬头看向了讲席,上面坐着三位上了年纪的老师,他们看起来十分慈祥,还朝她笑了笑。   “小同学别紧张。”坐在中间的那个老教授笑了一下,手上拿着一些名单,估计是他们的成绩表和档案之类,他看了一眼明黎,又看了一眼她的档案,问道:“先用英语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   站在走廊上很紧张,但真正面临这种情境时,她反而平静下来,这个问题在她预料之中,她静了静心,先是朝三位教授鞠了一躬,随即从容不迫地用英语回答。   等明黎说完,坐在最左侧的教授点了点头,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她的档案,不紧不慢问出声:“我想问的问题是,如果你进了清华大学,你想学习哪一门专业呢?或者说,你想成为什么人?” 第49章 目标 “I want to be a……   好像所有老师都喜欢问这个问题。   也不止老师, 但凡是长辈,总是喜欢问孩子,以后想成为什么人, 有没有出息,或者能不能赚大钱。   但明黎明白, 现在的这位教授问她,和那些长辈问她,总归还是不一样的。   明黎看向那位教授,认真地回答:“I want to be a doctor.”   “Why?”   为什么呢?   明黎陷入回忆里。   明黎的爷爷是因病去世的,痨病。   爷爷喜欢抽烟, 还是那种用烟草卷着一张正正方方的纸的烟, 用烟勺点火, 对着烟管头吸, 有点像历史书上说的“吸大烟”。   那种烟草便宜,几块钱一斤,一盒小正方形的纸也就一两块钱,厚厚的一沓,能用一两个月。   她父亲不喜欢她爷爷抽烟,常常有些埋怨, 说是吸二手烟害人, 因此明爷爷在吸烟时,总是搬个小板凳,跑到大院子外去抽,抽完了散了味才进房子。   一开始只是咳嗽,抽烟嘛,咳嗽正常,后来突然就不好了, 去医院检查拍片才知道是痨病,而且已经很多年了,也没法治,一家人沉默着将明爷爷接回家,明奶奶贴身照顾着。   但知道了明爷爷是什么病后,父母带着她一起去医院做了个体检,好在并没传染上,只是回来后将饭菜分了桌子。   说不寒心是假的,但也确实只能这样做。   木房子隔音不好,小时候的明黎几乎是伴随着爷爷的咳嗽入眠的,那时医术也不发达,更何况观镇这种小地方,没拖到一年半载,明爷爷就去世了。   明爷爷去世后,明奶奶一个人总是发呆,后面突然中了风,也没撑过几年。   明奶奶是由家里人介绍给明爷爷的,那个时候盲婚盲嫁,女子出嫁前只能去打听一下对方是什么人,其实不管满不满意,父母定下了就得成婚,但明爷爷对明奶奶还算不错,两人结婚后日子也还算过可以,但明奶奶身体不好,只生了明秀雅这么个女儿,所以后来遭了不少婆婆的白眼,明爷爷想要个儿子,但这不是想要就能解决的问题。   后来就定下规矩,明秀雅不能嫁人,得找个男儿入赘。   也得亏了黎智博当初愿意,这也就是一切事情的起因。   “因为我想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去挽救一些生命。”明黎从容不迫地回答。   这一刻,她莫名有些鼻酸。   就好像,突然有了方向和目标,她的人生之路不再是走到哪看到哪,而是扫清了雾霾,一点点清晰地呈现在她眼前。   她不能否认自己曾因着对霍昭的心动而选择这条路,但更多的,是她发现这条路也正好是她所喜欢的,所愿意去接触的。   何其有幸。   三位老师又问了几个专业性的知识,最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够成为你所希望的人。”   “谢谢老师们。”明黎又鞠了一躬。   此时她不再关心自己是否能靠这次面试而拿到降分优惠,但她知道,从这会议室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将成为她未来人生路上的每一步。   “怎么样?”   S省队其余六人都守在门口,见她出来张展瞬间正了正身问道。   明黎笑了笑,“还可以,我们去吃饭吧。”   霍昭看了她一眼,觉得少女似乎有些高兴,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对方面试应该还可以。   等众人回到酒店和剩下的两人一起去吃了饭回来,匡老师和汪老师已经坐在大厅沙发上等着了,一见到他们回来立马站起身,匡老师满脸藏不住笑,从背后抽出几张纸发给几人。   明黎接过对方递过来的纸,看到上面写的内容,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专家考察意见   江市长礼中学明黎同学   身份证号:(略)   经清华大学生命学院专家考察,该同学在生物学科具有较为突出的学科特长和创新潜质,特此向清华大学招生部门郑重推荐:   如该同学经过生物奥赛取得保送资格,可凭此意见申请保送进入清华大学就读;   如该同学未能取得保送资格,只要获取本年度生物学奥赛联赛一等奖,即可在应届高考时凭此意见申请清华大学自主招生资格,推荐获得该年度清华大学在考生所在省份的自主招生优惠录取政策(降30分录取)或高考改革省份同等优惠政策。   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   2015年7月25日”   明黎看着末尾署名处盖的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专属印章,一时又有些鼻酸,尽管她知道以自己的成绩进入清大是必然的,但得到面试教授们的肯定,于她而言又是另一种对她本人的认可。   其余四人的考察书都一样,张展叫嚷着互相看看,明黎没藏私递过去给他看了一眼,他对着考察书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气,自豪道:“这可是咱们的通行证了。”   “好了好了,别贫了。”汪老师拍了一下他肩膀,示意他安静些,然后继续说道:“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回江市吧,训练营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你们自主复习时间了。”   “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国赛。”两位老师异口同声郑重地朝他们嘱咐。   匡老师做事雷厉风行,说第二日赶早的飞机,还没到早上六点就把众人喊了起来往机场赶。   张展打着哈欠帮蒋婷提着行李箱走在最前头,童鹤走在明黎另一侧在和她说话,仅此一别,可能他们七个人再次聚头就是国赛的现场了。   常市没有机场,童鹤到了江市以后还要转车,几人不舍道别完,奚教授和两名老师也回了江大。   国赛名单早就交了上去,他们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   “我们要回学校补课吗?”明黎拖着行李箱,走在霍昭后面。   温淑知道她今天回来的消息,早上就给她发了短信说让她落地先来她家。   八月还有一个月的补课时间,也不知道考完该怎么安排。   霍昭擦了一下额间的汗,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烈阳,说:“我们不和他们去补课,你得跟我到我家准备国赛,我爸最近都在家。”   “这样。”明黎踩了踩自己的步子,跟着少年一路走着。   “要不先去找个店吃点饭吧。”他询问出声,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空姐发的米饼,但从早上到现在就没吃过别的东西,“温淑这个点肯定还在学校,你也没她家钥匙,待会先来我家放东西吧。”   明黎点了点头,她从姑姑家去金市时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这次回江市也不需要再去江川拿东西。   “想吃什么?”霍昭见她背得吃力,主动将明黎的书包拿了过来,拿到手里时似乎没想到这么沉,带了点诧异又问道:“你这背了什么这么重?”   明黎没好意思再去拿回来,不着痕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解释道:“之前孟学长回去的时候把他的书给我了。”   说的是那晚孟盛之回来后找明黎说话的事。   霍昭点了点头,也没问对方找她说了些什么。   “要不就去李哥的店里看看吧。”明黎给出建议,“打个车过去吧。”   说来也巧,两人打了车到李哥店里的时候,恰好他正摆弄着自己的乐器。   “李哥,有空给我们做顿饭吗?”霍昭放了箱子,坐下给明黎倒了杯水,这才问道。   李哥放了吉他,笑骂他:“你这小子,坐都坐下了,还能不给你弄顿饭吃?”   霍昭笑了笑,也没应声,转过头问明黎:“想吃什么?”   明黎:“我都行,你看着点吧。”   “嚯,是你呀。”李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记起了明黎这号人,乐道:“你怎么跟霍家弟弟在一块?”   “我们刚从训练营回来。”不等明黎解释,霍昭已经开了口:“李哥你随便做点吧。”   “妥。”李哥拍了拍衣服,取了手边的围裙给自己系上了,一边念叨:“你这好几年没见着了。”   等到李哥进了后厨,明黎这才问道:“你们以前也很熟吗?”   她当时只是想着温淑认识,那霍昭应该也认识,没想到他们说话间还挺熟稔。   霍昭又给她续了杯茶,“这凉茶是李哥自己做的,降火。”   又继续道:“小时候李哥是我们一群孩子的大哥,谁被欺负了找李哥就行。”   明黎有些惊诧,显然没想到还能有这茬,不由好奇地问:“欺负?”   霍昭微微颔首,“小时候我和温淑要去上培训班,那边绕了条路,有家网吧开在那里,有一次我家司机晚了点来接我们,然后被几个上网的逮着要钱。”   “后来呢?”   “我和温淑给了钱,但他们要我们第二天再给他们一点。”霍昭淡淡道:“然后温淑回家就告诉了李哥,后来就没遇到这种事了。”   “你们告诉父母了吗?”   “嗯。”霍昭喝了口凉茶,“后来我爸就带着我去那个网吧指认那几个要钱的。”   明黎点了点头,又问:“那后来呢?”   他看了一眼明黎,笑了笑,继续说:“然后带了警察过来,把那条街的网吧都查了一遍,未成年的以后都不能去上网了。”   明黎叹了口气,这种事在江川其实也经常发生,但好在她没怎么遇到过,没想到霍昭还能有这遭遇,她回忆道:“江川这些事也常发生。”   她绕过菜市场从向阳回家的时候,也会遇见一些混混拦着放学的学生要钱,但大多数的学生都没钱,也不会选择和父母说,一方面是因为父母有可能会不相信,也有可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又或者来一句你不往那边走不就行了吗?   根本不会深究孩子内心里的纠结,也许有时孩子和父母之间的隔阂就是一点点在这些小事上产生的吧。   明黎没多说,状若无意地朝霍昭笑了笑,安慰似的说了句,“都过去了。”   两人不再说话,李哥过了会端着菜过来,自然而然坐在了桌子另一侧,夹了一筷子菜,看着霍昭顺嘴问道:“准备在国内还是出国?” 第50章 开幕式 “唉好,就这样!”摄影师挥了……   “国赛地点定在衡水中学, 8月16日报道,17日上午开幕式,下午进行理论考试, 18日实验考试,19日全体队员及领队教练考察, 8月20日上午闭幕式,下午返程。”   霍老师简单同两人说了一下,合上了书,继续道:“过几天我要出一趟门,明黎你有不懂的可以先问霍昭, 要是还有什么难题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明黎点了点头, 说了声谢谢老师。   脱离了课堂, 霍老师为人可亲, 关怀着问了句:“有没有把握?”   明黎迟疑了一瞬,还是诚实说道:“其实没太大把握。”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放宽心,高一也就打个基础,进不了也没事, 大不了明年再来。”   霍昭笑了下, 接话道:“我觉得金牌肯定有希望。”   他说这话语气带着肯定,明黎看了他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倔强道:“我想挑战一下集训队。”   “嘿,不亏是老杨带出来的学生,这股劲我喜欢。”霍老师夸了句,随即郑重地嘱咐他:“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生竞场上多数还是高二的舞台。”   明黎点了点头, 没再说话。   “早点回去吧,霍昭,送送明黎。”   这几日他们时间抓得紧,晚上补完课都已经接近十点多,明黎暂时住在温淑家里,不过两家同在一个小区,还算方面。   “不了不了,老师,我自己回去。”明黎连忙拒绝。   “没事,今天小区维修电路,那边没灯,你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霍老师摆了摆手,这话再拒绝就显得有点不识好意,明黎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从霍昭家里走到温淑家大概需要十来分钟,霍昭拿了家里的照明灯走在她左侧。   小区植物覆盖率很高,夏天的夜里不少知了此起彼伏地叫着,明黎搓了搓自己胳膊,试图想找个话题。   比如那日李哥问他留在国内还是出国,比如他会选择哪所大学,比如......他以后会选择什么专业?   但这些问题太过私人,她好像又没有什么立场与资格去询问。   于是明黎几番纠结,最终还是踩着地上分散的光圈不紧不慢地走。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温淑家楼下,霍昭止住脚步,朝着明黎前方照了照灯,“上去吧,早点休息,晚安。”   明黎给温淑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听就挂了,估计已经开门出来了。   “晚安。”明黎对着霍昭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她就下来了。”   但对方没走,只淡淡道:“等你上去吧。”   温淑下来得很快,开了下面的铁门,见到霍昭还愣了下:“你咋来了。”   霍昭将灯照了照明黎,“送她回来,你们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嗯。”明黎回:“路上小心。”   她转过身和温淑上楼,似乎听到了少年轻笑了一声。   “就这几步路,要小心什么?”温淑没想多,上了楼梯顺口吐槽了句,“唉,你们最近补课这么累吗,还好我睡得晚。”   温家父母已经出国演出,这偌大的家里依旧只有温淑自己,保姆不住她家,倒也不用担心会吵到人。   “快国赛了嘛。”明黎叹了口气,将书放到了桌子上。   温淑见她坐下了,不由加大了音量问她:“你不会还要写作业吧。”   明黎想要握笔的手一顿,想到了方才少年那一句早点休息,鬼使神差歇了写题的心事,状若无意地回道:“没,我就坐一下。”   温淑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你也别太拼了,都到这时候了,最重要的是心态。”   孟盛之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温淑知道后唏嘘了一番,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又道:“你们决赛啥时候啊?”   明黎打开手机,给决赛日期备了个日程表,一边回她:“下周日报道。”   “今天是周......周几来着?”   补课不分周六日,温淑这阵子对时间实在是没什么概念,打开手机准备看一眼。   “今天周五。”明黎回她。   “有点赶。”温淑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加油。”   -   抵达北京这天S省队七人再度聚在了一起。   但时间很赶,顾不得叙旧,一行人先去衡水中学图书馆南侧前厅向工作人员登记报了个道,奚教授和两位教练晚上有个会议,并不与他们住在一起。   几人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加了群,又领了物品袋和吉祥物以及衣服和相关参赛选手证件,最后才拖着东西往宿舍走。   霍昭看了一下外面的分布图,他们男生住的地方在文华苑,女生则住在文德苑,但蒋婷和明黎都带了点路痴属性,S省队几人帮她们提着行李送到了她们住所楼下。   明黎他们房间在六楼,蒋婷打开门一股久未打扫的异味传来,明黎把窗帘拉开,从这望去还能看到衡水中学校园一角。   蒋婷将被子翻腾了一番,开了窗户散味,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瓶花露水对着空气里喷了几下,喷过花露水后的房间味道稍微舒服了点。   明黎拍了拍自己的床,淡淡道:“忍忍吧,反正就四天。”   “也是。”蒋婷喝了口水,“晚上一起吃饭?”   “看安排吧。”明黎回她,从书包里抽了本书来看。   参赛指南上标注了当日的晚餐伙食,看上去还比较丰盛,一群人踩着点到食堂用当日餐票买了饭,吃完后男生们将她们又送到文德苑楼下。   第二日早上8:20参赛队要在图书馆南侧广场进行集合。   吃过早餐后一行人往图书馆走,其实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道路两旁都立了蓝色的全国生物竞赛方块立牌,这一次算是所有这届的生竞生都在这里了,衡水外还有一些记者扛着相机在拍照。   奚教授和两名老师领着头,章镇举着牌走在最前面,上面写着“S省代表队”,其余人排成一个小队跟在后面,走在他们身侧的是W省队的人,八个人里居然没有一个女生,因此对方的人看到明黎和蒋婷时似乎还带了点打量。   集合过后就是开幕式,地点是衡水的博雅馆。一群人又浩浩荡荡整齐有序的往博雅馆走。   第一排摆了标牌,应该是坐的一些老师,明黎扫了眼,随后跟着章镇他们坐到了第三排的位置上。   人陆陆续续到齐,馆里有点点吵,毕竟还没正式开始,两百多号人在底下窃窃私语,明黎看了一眼室内的摆设。讲台上有个主持人讲话的台住,上面已经摆了一盆百合花,距离有点远,她扶了扶眼镜眯着眼也没能分辨出是真花还是假花。   讲台规格应该是和舞台差不多,边缘还摆着几台明黎不认识的机器,讲台上方是各种拼接搭建的活动管,其间还有几盏聚光灯,正前方是投影仪的白幕布,上面映射着“第24届全国中学生生物学奥林匹克竞赛开幕式”几个大字,左上方是生物竞赛的专属logo,大字下方是居中对齐的主办单位和承办单位。   霍昭坐在明黎左侧,他不知道从哪变了几颗水果糖出来递到明黎面前,微微凑过了头压低着声音道:“你似乎有点低血糖,我带了几颗糖过来,你含几颗。”   明黎看向少年掌心用透明包装着的糖果,上面的英文她并不认识,但暗自记了下来,包装上印着蓝莓的图标,里面是牛奶片一样的白色糖片。   霍昭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边,她觉得自己脑子都有些不太清醒了,像是泡在水中的面包一样肿胀酸乏,她觉得自己眼睛有些痒,可她不敢眨眼,明黎伸出手控制着距离小心从他掌心拿了一颗。   霍昭似乎是偏过头低低笑了下,道:“再拿一颗兜着吧。”   并不等她拒绝,少年握拳拿着一颗糖伸到她身前,明黎面不改色摊开手,那颗糖就从霍昭手里调出来落到了她掌心。   有点酸。   几乎是同时,明黎咬碎了含在嘴里的糖片,一股子蓝莓味泛开在齿舌间,酸中带了点甜,她微微低头眨了眨眼,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   等了没多久,各位教授专家姗姗来迟,不少媒体记者扛着相机在拍摄照片,礼堂因他们的到来而瞬间安静下来。   明黎坐正了身子,强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听主持人讲话。   可讲台上致辞的人换了几波,她也没记住对方究竟讲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脑海里一团乱,像是小时候衣服上因自己跑到山上不小心粘了野草种子,又小又多细细密密的,怎么弄也弄不下来,只能一个个一点点用手清理掉。   明黎心不在焉地听完了整场开幕式,接下来是参赛队和专家们的合照。   一群人又从博雅馆走到最开始的集合地点,早在昨晚就通知了今天要拍照,所以无论男女统一穿的白衬衫,脖子上挂着自己的准考证,专家教授们站在最前排的中间,两排站了穿蓝色衬衫的老师和领队们,S省队站在第第三排,蒋婷站在她左侧有些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而霍昭在他另一侧,站姿端正,明黎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背。   “好了好了,别紧张啊同学们,笑一个!”前面的摄影师朝他们大声说道,重新回到镜头前。   明黎弯了弯唇,握了握一直拿在右手里的糖,不自觉舒展了眉头看向前方。   “唉好,就这样!”摄影师挥了挥手,再次聚焦——   此日天朗气清,偶有白云飘过又飘走,衡水中学的图书馆在这一群莘莘学子的正后方,镜头里学生们展开笑颜,少年少女们眼里是对明日的期许,正是最好的年纪,最好的模样。 第51章 平庸 承认自己平庸普通,真的是一件残……   “你说, 他们今天是不是考完了?”温淑坐在补课的教室里,拍了下坐在她身侧地杨蕾肩膀。   “应该是今天吧?”杨蕾迟疑着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语气转为肯定, “就是今天。”   “你说她和霍昭都不跟我们聊聊天。”温淑托着下巴看着天花板嘎吱嘎吱转着的风扇,抱怨了句。   他们补课的教室有是有空调, 就是不让用,这么热的天只能开风扇解热。   杨蕾拿起本子扇了扇风,说:“可能是没空。”   “唉,也不知道他们考的怎么样。”温淑叹了口气。   “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杨蕾把本子挪过去给她也扇了几下, 课间休息就十分钟, 说话间又到了上课时间, 两人收了声继续补课。   而话题的主角们明黎等人正在正心楼的报告厅听生命科学教育接力的座谈会, 等讲座结束后第二天早上参赛队员又要集合。   学生们已经有些木然,因为待会还会有文化考察,等文化考察完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吃过午饭后得去博雅馆集合,因为下午有高校宣讲会,此时讲话的人是北大的简沉老师,众多学生坐在位置上聚精会神地听着, 明黎扫了一眼来到现场的学校, 果然如匡老师之前所言,有几所知名的高校并没有来到现场宣讲。   她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   闭幕式在8月20号上午九点博雅馆里进行。   几人从百味园二楼吃过早餐后来到了馆内原先的位置,等到领导们致辞完,就是公布成绩和颁发获奖证书。   “我是没希望了。”蒋婷叹了口气,看了眼渐渐到齐的人,不再说话。   明黎敛了敛眸,微微垂头看着前面的椅子, 红绒布包裹着,摸上去软而滑,周遭的声音被她自动过滤,思绪已经不知道神游在了哪里。   蒋婷这话其实也是她想说的。   明黎对自己一向有把握,考完后答案其实就出来了,她精准估了下分,理论成绩应该还可以,但实验......   并不理想。   植物学部分还好,考点在植物解剖与分类与植物生理学,但动物学部分考察了检索表的使用和编写,生态学部分要求绘制种群生命曲线;测定种群增长率,好在实验中提供公式,至于遗传学本来就是她的强项,倒也算完成得不错,这些实验与往年实验其实差不离,就是考察学生对知识是否稳扎稳打与融会贯通。   只是,生化实验......考的是蛋白质的分离纯化(His-tag亲和层析法)和浓度测定(紫外分光光度法)。   在纯化用三蒸水进行定容时,她就有些紧张,上样时因为手抖甚至产生了一点气泡,但重做试验肯定来不及,她只能继续做下去。   仪器波长的允许误差紫外光区为:±1nm,500nm附近±2nm,明黎并不确定自己的操作能否得到高分,但她心里已经给自己打了个负。   整个生物化学实验考试一直都在促使学生思考:“我做这一步的目的是什么?”、“我做这一步会得到什么结果?”、“为什么Ni与组氨酸标签之间会存在亲和力?”、“为什么要分两次加入两种浓度不同的咪唑溶液?”、“加了之后上清液中是什么,层析柱上结合的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学生在实验过程中要考虑的问题。   其实考前她有重复做过许多实验,但这一届由北大命题,出了名的刁钻,并不适合她这样的考生。   她想到张展那日的话,他佩服他们高一就进省队,羡慕他们是天赋型选手,但明黎知道自己并不是,她只不过是比别人多努力一点。   别人在吃饭时,她在背知识点,别人在睡觉时,她也许还在冥想试题。   考试也仅仅是因为她试卷刷的多,摸得清应试教育的考点而已。   从小明黎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有那么一点点小聪明,性格又倔,想做的就想做到最好,又所幸遇到老杨,能在学习上有所小成就,但浩荡宇宙里,她不过也就是一颗微不起眼的尘埃,更何况在这么一个小环境里,她也不是最优秀的那个。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如此。   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宣布方法,铜牌宣布后还有中场表演,虽然快板、舞蹈、交响乐很精彩,但众人根本听不进去,对于没念到的名字的人而言每过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蒋婷坐在明黎身侧,双手合十,嘴里暗暗祈祷着,“希望我进,希望我进。”   但结果并不如她所愿,蒋婷,108名,银牌。   “唉,我就知道。”蒋婷叹了口气。   明黎咬了咬下唇,心里想千万只蚂蚁爬过,直到银牌人数念完也没念到她名字,趁着表演间隙,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手指无意识地磨蹭着前面的绒布靠背。   “第七十二名,江山,金牌,得分50.7313。”主席接过话筒,继续从金牌最后一名念。   “.......第五十四名,李毅.......”   明黎挺直了背,呼吸渐渐放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主席台。   “.......第五十二名,姚希.......”   就差一个名额,如果......   “第五十一名,明黎,金牌,得分52.6424。”   明黎像是瞬间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跌靠在椅背上。   S省几人担忧地看向她,眼里带了点惋惜。   “就差一名,这也太可惜了。”   “第五十名的得分和她就差了不到0.2......”   “.......”   明黎垂着头,前后排隐隐约约传来压低了声的窃窃私语,像是被瞬间放大了无数倍在她耳边炸开。   什么是一步之遥?   这就是了。   “明黎,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生物竞赛吗?”孟盛之扶着酒店走廊上的栏杆,侧过头问她。   被问话的少女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但孟盛之似乎也并不求一个答案,自顾自说道:“因为只要沾了奥赛这两个字,就似乎能证明参考的孩子比较聪明。”   “说出去就会很光彩,就好像那个孩子比别人的孩子要厉害很多,脑子灵活很多,尽管生物仅仅是需要记的多,但长辈们不会管。”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一开始我只是想挑战一下,总觉得自己也是聪明的,我一直是父母眼里的骄傲,初中以前一直是班上的第一,直到进了长礼,才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比别人聪明的。”   “我其实很羡慕霍昭,因为我觉得他就是我希望成为的人。”孟盛之说着从自己书包里拿出竞赛书,递到明黎面前,“我明天就回去了,其实想想,参加竞赛的这些时间,都是我在和自己较劲,现在我想开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合该在自己的道路上走,不适合我的,再怎么强行走,只会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这些竞赛书上有我一些往年的标注,不嫌弃的话你可以看看。”   明黎依旧是沉默着没说话,但她伸手接过了书,看向孟盛之。   对方像是如释重负般笑了下,眼里渐渐有了神采,语气豁然:“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明黎,要加油。”   “好。”明黎点了点头,尽管孟盛之以往和他们相处不多,但此时她却觉得自己鼻尖有些泛酸,“学长高考加油,清大见。”   “我的愿望可不是清大,我是要去北大的人。”孟盛之罕见地和她皮了下,最后神色轻松地拍了拍她肩膀,似乎有什么想说,但最后还是笑了下,“祝你,前程似锦。”   明黎看着对方毫不留念地转身离去,那时她尚且为孟盛之高兴,今日却突然明白了对方欲言又止里的另一层意义。   她其实和孟盛之没有什么区别。   老师们总是喜欢拿爱迪生那句名言激励大家,教室里也贴着那句警句——“天才就是1%的的灵感加上99%的努力。”   可有时成功的人都不可或缺那百分之一。   第五十名得分56.7041,差值0.13.   那一刻明黎陡然间窥探到了世界真实的一角。   世上有三种人,一种天才,一种普通人,而剩下那种,就是像她这样介于中间的人。   天才居住在命运给他们开的特殊居所里,她临门踏入一脚,却再也迈不进去,冥冥之中已经感应到内里奥妙,可一层朦胧的雾挡在她眼前,让她看不真切。   堪堪染指。   她也曾少年意气如孟盛之,觉得自己有几分本事,她也曾自负,此刻却突然清醒过来,脑海里浮现出老杨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会考试只能说你是应试教育的成功者,而且成绩好的都会押题啊。”   “但是你以后要想走得更远,光会考试肯定不行的。”   明黎望了一下讲台,主席还在往上念名字,嘴巴一张一合,可她却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想了很多,想到长礼,想到向阳,想到联赛的实验,又想到国赛上光度计等机械的使用。   明黎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世间有些不太公平。   虽然这样说有些像在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可有时环境因素又确实能限制一个人的眼界与发展。那些曾经她从未见过的仪器,别人操作熟稔,就像是习以为常,平时用过了无数次。   她想起曾经在向阳看过的一次网络课。   那是物理老师给他们看一个北京一所中学的讲课录屏,投屏仪幕布里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学生已经拿着各种她不认识的仪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外教交流,已经能够自主设计实验,而彼时坐在破破烂烂教室里的他们,连电阻实验都没亲自做过,只有理论的书面画图。   对方还能和太空舱的宇航员们连接对话,而坐在向阳教室里学生,只当做了一个笑话在看,甚至还有的学生趴在桌上睡起了觉。   这就是差距。   有这么一瞬间,明黎有些怨。   不知道从何怨起,又觉得诸事可怨。   不是伤仲永,也不是江郎才尽,归根结底不过是平庸二字罢了。   怨的是自己。   承认自己平庸普通,真的是一件残酷而现实的事情。 第52章 落定 他们之间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一切尘埃落定。   章镇国赛第十, 霍昭十三,张展二十八,陈淼三十五, 成功进入集训队。   闭幕式在相机“咔嚓咔嚓”声中完美落幕。   一群人自行散去,可以到智远楼去和各高校面试签约。   张展平素大大咧咧活泼的性格也因队里几人的落选而沉默着, 章镇脖子上挂着金牌,说自己先去面试了。   蒋婷一直挽着明黎的手,童鹤心态好被张展勾肩搭背拐走了,霍昭神色淡淡,看不出对自己进了集训队的喜悦之情。   “我想自己静一下, 你去面试吧。”明黎将自己手抽出来, 对着蒋婷浅浅笑了下。   蒋婷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没肯走。   “你去吧, 我和她说说话。”霍昭抬了抬下巴,蒋婷这才转身离开。   明黎抿了抿唇,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原因,但情绪来得激烈,她现在并不是很想见到霍昭,但径直走掉也不太好, 于是平静着问:“你不去面试吗?”   霍昭像是没听见她言外之意似的, 懒洋洋将手插回裤兜里,淡淡看着她:“无所谓。”   少年似乎是真的不在意,不过也是,集训队保送嘛,明黎有些没好气地转身想走:“那我走了。”   “明年还参加吗?”霍昭动也没动,就这样站在她背后问出声。   明黎脚步一顿,就这样背对着霍昭, 声线清冽而冷静:“不了吧。”   有些追逐,仅此一次就够了。   不管是生物竞赛还是她身后的那个人。   就像此刻她背对着无法丈量她和霍昭的距离,她也失去了重新转过身去面对他的勇气。   明黎强忍着自己由心底散发出的情绪,算了,就这样吧。她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她眨了眨眼,似惋惜似遗憾地说:“我先走啦。”   霍昭站在原地,看着少女挺直了背一路往前,没有回头。   他觉得自己胸口似乎有点闷,像是小时候他一个人住在家里等待霍慎回家的漫长时光,那种隐隐约约透露出来的一点茫然和空寂,细细密密填充在他每个神经细胞里。   他没有挽留,也没有追。   只是觉得突然有点嘴里干渴,太阳有点热,似乎连吹过的风都带着一股燥意。   -   成绩当天下午就传回了江市,钟老师在电话里笑得大声,说要给他们接风洗尘,被霍昭以有事给婉拒了,明黎暗地松了口气。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开学时不知道谁吩咐的,在校门口挂了两条横幅,一条恭贺霍昭进入国家队,一条恭贺明黎拿到国赛金牌。   “.......”明黎有些头疼地从一堆私家车里七拐八拐进了学校,必经之路的宣传栏里还并排挂着她和霍昭的照片。   明黎下意识看了一眼就别开目光,低着头拖着箱子回了宿舍。   返程抵达江市那天她没去温淑家住,径直回了江川。   提早给黎蓉打了电话要回来,对方做了一桌子好菜恭贺她拿到金牌,第二天她又去找了老杨,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酸豆角炒饭,还被老杨取笑了一番说她怎么只惦记着这么点吃的。   在江川呆了没几天就面临开学,明黎收拾了行李又赶回了长礼。   母亲得知她拿到金牌,除去学费和生活费外还给她打了不少钱作为奖励,明黎将它存到了另一张私人卡里。   长礼校园恢复了热闹,明黎等人升为高二,学习氛围更为紧张起来,一切重新步入正轨。   图书馆原本属于高三的教室已经被孟盛之他们班替代,而明黎他们也搬进了原高二A班的教室,把二楼的教室留给了即将组建的高一A班。   除了学习任务更为繁重,好像与以往并无不同。   霍昭作为集训队员并不来参与晚自习,因为要准备来年的集训队选拔赛。   明黎收了心思开始专注于高考。   竞赛还是教会了她许多东西的。   拖竞赛思维的福,她现在学习起来已经轻松了不少,尽管没有参与补课,但在第一次月考中成绩直逼霍昭,落在了第二的宝座上。   钟晖因此还在班上表扬了她一番。   而霍昭变得很忙,一开始只是晚自习不来,到后面除了数理化的课,语文英语都直接不上了,对此英语老师阴阳怪气了几句。   但霍昭毕竟是稳清北生,她也没什么能指责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明黎的成绩渐渐稳定下来,取代了徐涛万年老二的位置。   时间一晃到了中秋。   尽管这天是周日,又临近国庆节,但学校只给他们放了五天假,周六要补课,国庆下午返校。   因为不再准备参加竞赛,因此也没有必要再去霍昭家里补课,也没有理由再住在温淑家。明黎收拾好东西朝温淑打了个招呼就回了江川。   “你有没有觉得,明黎似乎变了一点?”温淑上了霍老师的车,偏着头问了句霍昭。   霍昭神色淡淡的,没有回答对方,但思绪有些飘忽。   从国赛回来后,他就感觉明黎似乎又恢复到了刚来A班时候的性子,礼貌中带了点疏离,过分安静了。   尽管还是一样的和他们开玩笑说话,但他总觉得又隔了一层。   霍昭有些烦闷,道:“可能你想多了,她要准备高考。”   红灯停,霍老师等在路口,接了句话:“我还以为她会继续参加。”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但对方提及时又肯定回答说不会再参加了。   51名,多少带了点遗憾。   如果一个人考了九十多分,可能不会有什么感慨,而当他与满分就差一分时,就会感到分外惋惜。   国庆假后便没有假期了,众人回归忙碌的学习生活。   明黎按部就班,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刷题,除去生活的必要开销外,水性笔替芯居然成了她最大的花销。   因为竞赛取消加分的缘故,当时临时建立的竞赛班也随之解散。   明黎有时偶然路过那里时,还会忍不住遥遥抬头望一眼。   但日子毕竟是要往前看的,她已经做了的决定就不会更改。   临近期末的时候,班上开了一场欢送会。   主要是为了庆祝霍昭去冬令营。   十二月底下来的通知,前五十名选手将于2月13日-16日在北大生命科学院生物楼决出2015中国生物国家队。   这日晚四节钟老师站在讲台上讲了许久的话,说到最后还有些感慨。长礼和长附息息相关,他算是一路看着霍昭成长的。   等钟晖说完,大家起哄让霍昭站去讲台发言。   教室很热闹,明黎没法使自己静下心来写题,她无意识地转着笔,看着少年走上讲台。   他身上穿着和大家一样的白蓝相间的校服,头发理得很清爽,并不像有些男生会故意留长头发。   “其实我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想了想还是要好好告个别。”霍昭站姿端正,他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明黎,继续道:“等集训完回来,我可能就会选择出国了。”   这句话无疑像个炸弹在众人胸口炸开。   爆炸性的消息,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都在问怎么这么突然。   明黎转笔的手就这样一顿,她握紧了那支即将滑落的水性笔,咬了咬下唇。   意料之中。   之前在李哥店里对方问他的时候,他只说还在考虑,但这话说出来,其实出国的因素就已经占了大半。那时明黎尚且存着一份侥幸的心思,国内的大学也不差,万一对方想留下来呢?   “其实也不突然。”霍昭停了一秒,又继续说:“参加竞赛就是为了拿到敲门砖,不管最后我能不能入选国家队,我都会朝我的目标前进。”   “班长最棒!!!”余鑫带头吼了一嗓子,大家瞬间跟着附和喊出声。   明黎握着笔的指尖微微泛白,她平静地压着情绪,看着霍昭挥手将众人亢奋的状态平息。   温淑在一旁感叹出声:“没想到他比我还快。”   即使早就看清了那些横跨在他们间的鸿沟,即使自己已经决定放弃,但这一刻明黎又生出一些无力来。   少年目标一向明确,她尚且将目标定在清大时,霍昭已经把目光放在了世界靠前的名校。   她的中学履历干干净净,唯有一张生物竞赛国赛金牌,而霍昭......从小学起就各项荣誉加身。   这都是她可望不可即的。   她无从拿到这样的机会,也从未有过这般条件。   “挺好的。”明黎趴在了桌子上,她揉了揉自己有些不舒服的胃,又重复了一遍,“挺好的。”   她真心为她高兴。   霍昭离开后,期末考试明黎登上了第一的宝座,班长暂时由纪律委员曾志伟替代,班上众人调侃了几句,顺便怀念了一下霍班长。   明黎一心扑在学习上,自动屏蔽了外界的声音。   而再次听到霍昭的消息,已经是来年三月传回霍昭入选国家队的喜讯。   张贴栏里一张崭新的红色喜报覆盖掉了之前他们之前得金牌的喜讯,A班众人为此欢呼了好几天,校园贴吧里还有新的学弟学妹们发帖询问霍昭是何等人物。   但这些都和明黎没什么关系了。   她抱着作业本远远隔着人群看了一眼那张喜报,后来便不再往教学楼这边走。   六月高考前几天,孟盛之约她见了一面,将他带不回去的笔记都尽数给了她。   那阵子宿舍门口许多高三的学生“摆地摊”,有卖书的,有卖笔记的,也有卖小说的,还有卖学校发的草稿本没用完的,又或者一些零碎的宿舍用具,应有尽有。   “居然这样就告别高中生活了。”孟盛之似是轻松地叹了口气,他现在看起来分外轻松,状态很好,神态间充满了自信。   明黎笑了笑,抱着对方给她的书,祝福了句:“高考加油。”   “一定。”孟盛之张开双手似乎是想拥抱一下她,但才堪堪伸出手又缩了回去,他调侃道:“马上你就要进入水深火热的高三生活了,怎么样,期待吗?”   “学长准备考哪里?”明黎不接这话,问道。   孟盛之想了想,继而回道:“清大吧,至于什么专业到时候看,但是我想当医生。”   这个想法和明黎的目标倒是一致,她笑了笑,说:“那到时候医学院再见。”   高考清场,学校放了几天假,温淑高三要外出集训,等到开学时,A班已经只剩下了四十八个人。   本以为会再塞两个学生进来,但钟晖说高三了不宜动荡,婉拒了外班的学生,在晚自习时感慨了一句:“记得当时高一的时候说希望直到高三的时候,我们班还是原班人马,没想到最后真的实现了。”   “就是霍昭和温淑不在,也不知道到时候照毕业照他们能不能回来。”钟晖这么顺口提了一句。   彼时众人已经得知中国队获得了团队赛第一,四名国家队成员带着金牌手持国旗的照片刊登在各大杂志上,而霍昭也拿到了HMS的offer,成为了长礼的又一个传奇。   而此刻的A班教室后面挂了一条红色横幅,上面是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名言警句,后面的黑板上有每日的值日生登记倒计时,而教学楼大门口也有电子倒计时表警示着平行班的每一个高三学子。   明黎合上了书,她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从这依旧能看到对面教学楼上的大钟,以前她下意识看到少年背影时会掩饰性地再去看窗外,而现在少年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们之间也许不会再有交集了吧。   就像意外相交的两条线,以后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幸运的话,对方提及她时还能道一句高中同学,不幸的话,她的名字连带整个人,都会消散在他的生命里,不留痕迹。 第53章 动心 原来明黎之于他而言,终究是不一……   八年后。   北京协和医院。   “明医生, 晚上能和我换个班不?”一身白大褂的青年医生将笔放到坐在办公桌前女医生桌子上,双手合十做拜托状。   女医生正低着头唰唰誊写着病历,耳朵两边散落了些许发丝下来, 后面简单用发绳束住,长得很漂亮, 但浑身一副生人勿进的气息。   正是明黎。   她头也没抬,问:“去干什么?”   男医生呼了口气,似乎是看到了希望,解释道:“我女朋友从外地过来,今晚下火车, 我要去接她。”   “......”明黎笔一顿, 微微抬头看他, 带了点不敢置信问:“就这?陈放你知不知道急诊室多忙。”   此时正是五月, 一场突如其来的流感在各大高校突然爆发,最近医院每天都迎来不少学生,而此时又临近高考,为了放学生们放心考试,医院现在其他科都调了不少人手到急诊室来,这个时间段李放居然为了接女朋友而请假?   “......”陈放沉默了下, 有些无奈:“娜娜她比较任性, 而且我们这都快结婚了,她这次带了父母过来就是商量两家结婚的事,明医生,我们的事你也知道......”   陈放的女朋友叫朱娜娜,是隔壁市的一个小公司老板的女儿,性格嘛有点被宠得无法无天,根本不是陈放两个任性能解释得清的, 明黎对这位大小姐可谓印象深刻。   事情还是起源于她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了,她和陈放是大学同学,从清大研究生毕业后一起进了协和医院,实习期结束的时候他们伙同其他留下来的实习生聚了个餐,就因为那时陈放没带朱娜娜来,对方在聚餐的地点闹了好半晌,说什么为什么不带她,是不是不想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云云。   任陈放解释这是实习生聚餐也不听,颇有点不依不饶,最后好声好气两人先行离去,留下剩下的人目瞪口呆,当时还有人断言他们迟早要分。   没想到都要结婚了。   明黎揉了揉眉心,“换班也行,我倒是没什么事,不过我先说好了,如果晚上有手术,你得赶紧过来。”   “一定!”陈放得了令,屁颠屁颠跑去和主任说了。   明黎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临近饭点了。   她放了笔,站起身揉了揉脖子,背着手对自己背脊处轻轻锤了几下,这才感受到身体舒服了一点。   “明医生,吃饭去吗?”   明黎循着声音望了出去,说话的是同她一起度过实习期的另一个女生,叫做陈静姝,见她看过来对方朝她扬了扬手。   “去吧。”明黎走了出来双手插在兜里。   “你这最近是忙死了。”陈静姝性格和她名字大相径庭,和温淑的性格有得一拼,因此两人关系还不错。   明黎淡淡笑了下,“没事,过阵子就好了。”   陈静姝:“陈放找你换班?”   “嗯。”明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陈静姝摆了摆手,“我刚正好在主任办公室,听到了。”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八卦道:“听说过几天咱们医院要来一个外科医生,从国外回来的。”   明黎说:“你又知道了?”   陈静姝打了个响指,有点洋洋自得,“我们科室比你们闲嘛,闲得慌就八卦咯,这可是来自本陈医生的一手消息。”   明黎对这些不感兴趣,但还是顺着她话问了句:“谁啊?”   两人已经走到医院食堂,陈静姝扫了一眼四周,端了饭盘压低了声神神秘秘道:“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据说是HMS刚毕业回来的。”   HMS,明黎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词了。   那些被她强压在深处的记忆因着这个词而裂开了一丝缝隙,明黎面不改色问:“喔?男的女的?”   陈静姝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过几天就知道了。”   “嗯。”明黎心不在焉应了声,心想应该不会这么巧,也就将这件事抛去了脑后。   今天中午不是明黎值班,她吃过饭后去休息了一会,醒来的时候看了眼手机,温淑给她发了条短信:“我后天到北京,出来吃个饭?”   明黎想了想对方现在这个知名度,打字回她:“会不会被狗仔拍到?”   对方似乎很闲,秒回:“拍到也没什么新闻啊,你又不是圈内人。”   也是,明黎想了想,刚准备回消息,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护士抓住了手,对方神色焦急,额上冒了汗,气喘吁吁地问:“明医生,您有空吗?这边新送来个病人——”   -   “我喊了,但没回,估计又上手术台了吧。”温淑咬着吸管打字,又问:“你咋不自己跟她说?”   “.......”   对方发了个省略号过来,温淑看着界面上方的霍昭变成对方正在输入,想了想问:“你不会没她微信吧?”   “........”他还真没明黎微信。   温淑看着对方两条一样的讯息发过来,隔着屏幕笑得有点乐不可支。   “小温姐,你笑什么呢?”站在她身侧的助理不明所以,看着自家艺人对着屏幕傻笑。   “咳咳。”温淑咳了声,正了下神色,“没什么。”   她自认自己算是最早知道霍昭喜欢明黎的人。   唉,怀揣秘密的人好累哦。   温淑将柠檬水扔进垃圾桶,继续打字:“不是我说,你瞒这么深?”   霍昭的消息回得很快,简单的两个字——“没瞒。”   确实没瞒。   霍昭关了手机,从手边沙发上随便拿了本书放手里看。   他后来其实回了一次长礼。   当时钟老师问他拍毕业照来不来,但当时实在是太忙了,忙着各种考证,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实际到了那天,鬼使神差地还是去了一趟学校,本身也要办点东西,从教务室往外面能看到图书馆前的过道,他的同学们已经换上了班服整整齐齐地站在那,尽管是背对着,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霍昭打开手机相册看了一眼自己当时下意识拍的那张照片。   像素不是很好,隔得又远,图片里只隐隐约约看得到人形背影,后来他换了手机,还特意将照片传输了过来,又压缩了一些画质。   毕竟是同学,连张合照都没有。   那时他只是惋惜,没有去探究自己内心深处的缘由,为自己找着恰当的理由。   在HMS学习的生涯说短暂其实又漫长。   八年的时光,霍昭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动心。   抗原第一次进入机体的时候,需要经过一定的潜伏期才能产生抗体,且当时产生的抗体量不多,所以在体内维持的时间很短。   一开始霍昭以为,明黎不过是他漫长人生的一次过敏。   但过敏原与抗原终究是不同的。   因特异性免疫产生的记忆细胞潜伏在他的机体里,陪伴他度过了无数个漫长的日日夜夜。   明知会一起沉沦,却无可避免地忍不住相互靠近。   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心动的呢?   霍昭无意识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机,开始回想自己的心里路程。   刚开始到国外的时候很不适应,虽然他英语过关,但毕竟不是母语,有时下意识想和人讨论问题时,发现周遭早已是陌生的环境,一句“明黎你看......”才说到一半,恍惚间意识过来——他和她已经不是队友了。   那一年国内微信盛行,便捷的支付方式瞬速流通,他也注册了一个,经过通讯录的推荐加了几个好友。但明黎的一直没通过,后来他曾在QQ上留言问了句,也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旁敲侧击问了句温淑,对方推了个名片过来,但自己却犹疑了。   天南地北,好像加了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况且对方也没有选择来加他,也许是心照不宣地互不打扰。   于是他转头埋进学习里,又跟着他的导师参与了几个项目。   和他住在一个宿舍的男生是个白人,换女朋友如流水,曾经调侃着问他怎么从来不找女朋友,甚至以为他是同性恋。   也不是没有向他示好的女性,国外女性热情奔放,爱意表达得炙热而直接,与他同在一个组里的Lisa无数次对他坦露心迹。   “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呢,霍,我也很优秀。”   “Sorry,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Lisa咄咄逼人,霍昭听到这句话却愣了下,那时他脑海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明黎的脸。   “Yes。”良久,霍昭笑了下,“我有,并且她很优秀。”   “我不信,我觉得你在搪塞我。”Lisa不依不饶,“除非你给我看你们的合照。”   霍昭想了想......这才发现,他和明黎,其实是没有一张真正意义上的合照的。   训练营时是合照,毕业照甚至没有他,唯一一张人比较少的,还是高一那年分小组时拍的。   “她并不知道我喜欢她。”霍昭面不改色回答,语气认真而缱绻,“我们是高中同学,我喜欢她很多年了。”   霍昭的动心犹如卡壳了数年的机器突然上了新的发条,缓慢呆滞地运转起来。   下意识的关心,无意识地在意,好像过往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原来明黎之于他而言,终究是不一样的。 第54章 孤独 原来一晃这么多年了。   “你这个明天还要换一次药, 之后每隔两天换一次,伤口不能沾水知道了吗?”   “戒掉烟酒吧。”   “取鱼刺来外科干嘛?去耳鼻喉那边。”   “......”   等到明黎忙完从电梯出来回到科室,时间已经接近五点, 同事们换了衣服准备下班。   “明医生,是我我就不和陈放换班了。”同科室的卢迟将白大褂挂起, 调侃了句。   “是啊,你这两天没怎么休息了吧。”   明黎收了笔,淡淡笑了下:“无妨,明早等陈放回来我就可以回去睡了。”   “哈哈哈哈,陈放这可是接女朋友, 明早......能不能来还不一定呢。”   外科医生的嘴, 车速一百八。   明黎自动屏蔽掉, 起身去了值班室。   带她的主任姓李, 人称外科一刀,就是不太喜欢写病历,因此大部分都是由明黎完成。   暂时没来病人,她正在整理出院病历,后半夜来了个阑尾炎病人,明黎一边找针一边应着护士的话, 等到手术完成后, 已经是凌晨多了。   被护士喊去睡了一觉,醒来又查了个房,直到八点交班的时候,陈放还没有来替班   “明医生,要不你先回去吧,你这连续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小护士担忧地劝了她一句。   明黎是清大研究生,又是外科一刀李主任的关门弟子, 简直就是别人羡慕不来的身份,虽然性子有点冷清,但其实十分负责好说话,和大部分人关系都不错。   明黎拿了根吸管插入葡萄糖瓶里,强忍着腻味喝了下去,这才回答:“嗯,有事打我电话。”   她确实有点熬不动了,明黎脱了医生服,换回自己的外套,又道:“等陈放来了喊他给我个电话。”   小护士一口应了,“好的,明医生。”   明黎皱了皱眉,从医院里走出来,脑子里有点不太清醒,总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事情,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她租的房子在医院附近,徒步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但这早下了点小雨,她又没带伞,只能打了辆车回去。   早上八点多是上班的高峰期,明黎本来就晕车,这段路又是市中心,一段二十分钟的路程硬生生堵了半小时,这还算好的。   她有些头疼,又不好开窗,毕竟车里开着空调,况且外面下着飘雨。   北京的司机不像江市那样多话,基本就从上车确认信息到下车付款两句话。这座城市对于明黎而言,有些过于冷淡和客套。   等到车子终于龟速爬到明黎居住的小区门口,明黎掏出手机付了款,这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事。   “记得啊周日下午到时候我给你电话。”   “歪歪歪,咋又没声了?”   “明黎?明医生?Halo?您还在吗?”   “算了......你有空给我回个消息,不行我到时候来医院找你。”   温淑的信息隔了几个小时发一条来,她当时进了手术室给忘了,原来一直没回复对方。明黎从包里拿出钥匙,边走边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我的明大医生,可算是能接到你电话了。”电话一接通,温淑带着一点无奈和斥责的语气就充斥在明黎耳旁。   她将手机微微拿开一点,进了电梯,笑了下回:“明天你来就是了,我和陈放换了个班,下午五点后都有空。”   “那感情好,不过你要是像上上上次那样放我鸽子,咱俩这朋友真没得做了。”温淑笑骂了一下。   “这么久远的事情记这么久?”明黎从电梯里走出来,拿着钥匙开了自己的单元房门,“温绒绒,你这记性都用在记仇上了吧?”   温淑说的这件事,其实还要追溯到她研二刚实习的时候,当时为了庆祝她进入协和医院,几人在北京的朋友凑了个局,有孟盛之,温淑,还有周文律。   结果孟盛之临时被导师抓走,她临时去跟了个手术,场子变成了温淑和周文律大眼瞪小眼。   尴尬。   “别叫我小名。”温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不顾经纪人的阻拦往嘴里塞了块薯片,“挂了挂了,大清早你这才下班,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明黎应了声,对方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无奈地笑了一下,想转身去浴室洗个澡,一看又发现热水器没插电,现在插电也要等好一会才有热水,但身上又有些难受,迟疑一小会明黎还是选择先去睡个觉。   实在是太困了。   再次睁开眼,明黎是被饿醒的。   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昏暗如夜晚,她醒来有股不知何年何月的恍惚感。   她住的小区是医院合作的一个中高档小区,安全防护做得很好,没有刷卡外卖员都不能进,但她作为医生又实在没时间去做饭,因此冰箱里除了一箱鸡蛋,就只剩下面条了。   以前明黎是不吃面条的,粉面都基本不碰,但习惯终究还是能改的。   就像她现在的指甲一样。   刚开始经常被护士抓着去剪指甲,但凡看到她咬指甲就被训一顿,还要抓着她去洗手,就强迫着自己改掉这个习惯,外科医生不能留指甲,每周定时修剪后,现在她的指头圆圆的。   外卖不能进小区,明黎就不想点外卖了,还要下楼走到大门口去拿,太麻烦了。   她把窗帘拉开,走到厨房开了燃气,倒了冷水,下了小半碗面,又煎了个鸡蛋,简单做了个午餐。   这会才算放松下来,打开手机看了一眼,陈放几个未接电话,又给她发了短信道歉,告诉自己已经回了医院。   明黎咬了口蛋白,扫了一眼普外的群,里面没什么通知,这会估计很闲,几个医生在吐槽几号床的病人不听医嘱先出院了,几号床的病人拖着还没缴费,大多是些常见的琐事。   解决完午餐,明黎就没什么事了,正准备回房间看会书,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人是母亲。   她右划接听,“喂,妈?”   电话那头明秀雅正给黎洁夹了一筷子菜,开了免提放在桌上问:“黎黎啊,你今天休息吗?”   明黎淡淡嗯了声,“有什么事吗?”   明秀雅:“是这样的,子怡下个月初五结婚,你姑姑打你电话没接通,问我你有没有空回去一趟?”   “.......?”明黎有些迷茫,在脑海里反复搜寻着关于陈子怡的记忆,带了点疑惑问道:“就结婚了?不是刚分手?”   明秀雅顿了下,迟疑着反问:“你说的是三年前那个吗......她现在这个已经谈了三年了啊?”   明黎已经很久没回江川了。   高考毕业后她收拾了自己放在黎蓉家里东西,尽管对方说着会为她留着房间,但她还是执意将东西清理完毕,本来也就没多少物件,能用的拿走,不能用的都扔了,只身一人奔赴清大,像是终于挣脱了樊笼的蝴蝶,轻松又自在。   后来陈子怡那个奶奶神志不清,在一个夜晚家里电起火把自己烧死后,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她作为晚辈还是回去了一趟,也就是那时知道了陈子怡有个男朋友。   陈子怡变了很多,不再尖锐,反而主动和她说话,语气间虽不热络,但也不会夹枪带棒冷嘲热讽,甚至还邀请她以后结婚来喝喜酒。   而也许是上了年纪,人一老,就容易感怀旧事,姑姑黎蓉拉着她说了许多她刚来江川的小事,姑父也亲自下厨给她接风洗尘。   也算是一种和解。   医学生每天都很忙,明黎迷失在时间里,不分日夜。   原来一晃这么多年了。   除去四九小组的人,她与A班其他部分人有联系方式,但几乎没什么交集,她朋友圈又不发动态,连个点赞之交都称不上。   而竞赛那堆人,章镇当了大学老师,谈了个女朋友去年结的婚,她还随了份子钱,陈淼和蒋婷在她的意料之内在一起了,两人留在江市的中心医院也是当了医生,童鹤和她交集不多,至于张展,居然是个富二代,毕业继承家业去了,还开了一家和当地医院合作的制药公司。   孟盛之目前和她同在协和医院,但对方在神内。   至于.......霍昭。   已经如同她当初所预想的一样,成为了渐行渐远的陌生人。   明黎喝了口水,收回散乱的思绪,淡淡应了声,“有时间就回去,不一定赶得上。”   “那个黎黎,你看子怡都结婚了,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妈妈也不是催你。”明秀雅顿了顿,继续说:“就是老一个人,多孤单呀。”   “.......”明黎放了杯子,反问:“这有什么好孤单的?”   明秀雅继续苦口婆心劝导:“那你难道不结婚吗?”   “不结婚不可以吗?”明黎反驳。   上大学后,明黎靠着自己每年度的奖学金存了一小笔钱,住在学校也没什么花销,明秀雅和黎智博每个月给她的生活费也不少,因此实习期间她就在北京租了房。   尽管明秀雅总想着她去浙市和他们一起生活,但明黎还是婉言拒绝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明秀雅一点偏心而感到难过的敏感少女,现在和家人关系不咸不淡,住在一起反而尴尬,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但明秀雅似乎很关心她的感情生活,尤其这两年隔三差五想要给她介绍对象,有一次不经过她允许还将她微信名片推给了别人,两人因此吵了一架,自此明秀雅虽然不会再将她微信给陌生人,但还是固执地想安排她的感情生活。   “不结婚当然可以呀,但明黎。”明秀雅似乎是叹了口气,道:“当逢年过节,万家灯火,每个人在自己亲人伴侣身边,你现在这么想,等到十年,二十年,甚至老了以后,你还能忍受住这种孤独吗?” 第55章 回国 霍昭想了想自己拿到的offer……   “明医生下午好。”   “明医生下午好。”   “.......”   下午回到医院继续上班, 路过的护士医生点头朝她打着招呼,明黎睡了个舒服的午觉,现在精神充沛, 进了电梯往六楼外科室走。   明黎和人交完班,病人们基本病情稳定没什么太多需要注意的地方, 然后领了几个跟着她的实习生去查房,简单看了一下实习生们开的医嘱,她这才放心去了值班室。   “明医生晚上好,吃饭了吗?”小护士探头进来打了声招呼。   “还没。”明黎头也不抬,问:“怎么了?”   “李医生在点外卖, 问你吃什么。”   “我都行, 随便给我点一份吧。”明黎回了声, 整理着出院病历。   “好哎。”小护士得了令, 哒哒哒地跑开了。   孟盛之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抽了张椅子坐到她对面,调侃了句:“你这挺不挑食的。”   “你又不是今天认识我。”明黎翻开另一页,随口问道:“神内不忙?放你出来串班。”   孟盛之回:“今天没什么事。”   见明黎埋头写病历,又继续问了句:“你明天白班?”   明黎嗯了声,解释了一下:“之前和陈放换的班, 然后我今天白天没来上班。”   “喔。”孟盛之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下午有安排不?”   明黎抬头瞥了眼他,疑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孟盛之下意识正了正身,“也没什么事,我妈喊你去我家吃饭。”   孟盛之考上清大后,他父母随即也搬来了北京,在孟盛之研究生毕业的时候, 曾经邀请过她去吃过一次饭,对方父母热情得有些让她难以适应。   明黎摇了摇头,“不去了,约了温淑吃饭。”   孟盛之:“她来北京了?”   “嗯。”明黎淡淡应了声,解释道:“她过几天生日,估计是刚好这几天有假,来找我玩了。”   “哦是,今天已经六月了。”孟盛之点了点头,站起了身:“那成吧,你们好好玩,替我提前带句生日快乐。”   他和温淑关系一般,不过是朋友的朋友这个关系,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客气。”明黎见他走了,才有点松了口气。   孟盛之那些隐晦的心思,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那她就是看得一清二楚。   小心的试探,恰到好处的距离,简直和当初的她一模一样。   明黎叹了口气,恰好她底下的学生给她端了饭菜过来,叮嘱她:“晚点还有手术,明医生你要不要现在休息会?”   “不了,我刚从家里来。”明黎咽了两口饭,一边给温淑回消息。   “噢好的,那我先走了。”   “我想吃火锅。”温淑躺在床上,语带怀念给明黎发语音,“我已经很久没尝过火锅的味道了。”   “大热天吃什么火锅......”明黎无语,打字回她:“要被你经纪人知道了,我不得被骂死?”   “放心,这回我就带了助理回来,她不敢拦我。”   “得了吧,我们今天这还送来几个阑尾炎的病人,你省省吧。”明黎义正言辞否决,温淑现在是艺人,吃什么东西都有营养师搭配,本来她胃就不好,哪能让她去吃火锅。   “好吧,不过明天等你下班,我会给你一个surprise!”温淑语气充满了神秘,炫耀似的跟她说。   隔着话筒都能听出对方的雀跃,明黎无奈地笑了下,也发了条语音过去:“嗯,那我等着了。”   温淑:“你就不问问是什么?”   “到时候就知道了。”明黎这话说完,都能想象到温淑欲言又止,想告诉她又非得瞒着的神态。   “听到了吧霍昭,不是我不想说。”温淑挂了电话摊了摊手,朝着面前的人吐槽,“真是这么多年了性格一点都没变。”   其实还是变了的。   霍昭淡淡笑了下,没去解释,问:“你怎么进娱乐圈了?”   温淑翻了个白眼,“感情我朋友圈发这么多您都没看呐。”   见对方挑了挑眉并不说话,温淑又道:“阴差阳错呗,不说这个,怎么前几天说准备回来,这就回来了?你这速度有点快啊。”   霍昭扯了扯领带,他今日刚下飞机,正巧在温淑目前住的地方不远,也就来附近订了家酒店,约着吃了餐饭。   “毕业了自然就回来了。”   “行吧。”温淑慢条斯理切开牛排,放嘴里咬了一小口含糊着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昭神色淡淡,喝了口茶,悠哉道:“不怎么办。”   温淑听这话有些无语,口里的东西都不香了,刀叉一放,骂他:“喜欢人家又不去追,等着黎黎追你呢?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骂爽了又觉得好歹是自己发小,补充道:“我这可是有一手情报,据我所知,黎黎医院追她的不少,而且你们那位好学长也在,我看他对黎黎心思可不单纯。”   “学长?”霍昭放了被子,有些疑惑,问:“孟盛之?”   “那可是,朝夕相处,又是大学同学,啧啧。”温淑两只手比划了下,语带鄙夷:“你这输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她补刀:“哦,你甚至连人家微信都没有。”   “.......”霍昭淡淡瞥了她一眼,见温淑闭了嘴,这才缓缓出声:“他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况且这么多年还没追到手,更不会在一起了。”   “那可不一定。”温淑反驳,“黎黎她妈现在正催婚呢。”   霍昭:“所以呢?”   所以呢?温淑被噎住了,明黎又不是会因为催婚就随便找个人嫁的人,她静了静,不甘示弱:“那走着瞧吧。”   霍昭想了想自己拿到的offer,看傻白甜似的看了眼温淑,没和她解释。   “胡医生,给我加一个鸭头和雪碧!”陈放朝胡遥摆了摆手,任护士给自己脱去无菌服,长呼出口气和明黎吐槽:“我这点微薄的工资,全被鸡爪面吃穷了。”   明黎笑了下,“那你还加鸭头?”   “你不懂,鸡爪面的精髓,就是那个卤鸭头。”陈放挑了挑眉,主动揽活:“待会手术记录给我写吧,你去休息,到时候交班回家休息会,我去跟李主任说声给你挂个假。”   “那还不是你害的?说好白天来交班,结果人没了。”明黎吐槽了一句。   “明医生,这你就不懂男人了吧,人家陈医生小别胜新婚,自然......哎哟,陈放你掐我干嘛,还不让人说真话了?”胡遥调侃了半句,还没说完被陈放掐了掐胳膊肉。   陈放横了他一眼,骂他:“注意一下,咱们明医生可是普外唯一的女性!”   胡遥推开半步,小声嘟囔了半句:“进了咱普外,就没有性别之分好吧。”   陈放伸了伸拳头对着他,带了点警告:“那你也给我注意点。”   胡遥夸张地举手投降,朝明黎买了个惨:“我错了,明医生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一回。”   明黎看着两人耍活宝,没忍住浅浅笑了下,扫了一圈四周,疑惑问:“主任呢?”   “咱主任器械一丢,衣服一脱,人就溜了,活脱脱的渣男,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陈放接话吐槽。   “那我就先不回去了吧,到时候眯会。”明黎盖上笔帽,坐在位置上,其实也不是很困,就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在手术室站了好几个小时。   她打开抽屉,里面放了些糖,随手朝二人扔了几颗,然后往自己嘴里塞了颗。   淡淡的蓝莓味在嘴里泛开。   “唉,差点忘了。”陈放弯了下腰接住糖,拿在手里晃了晃对着明黎问道:“上次娜娜在我兜里翻到了这糖,给我都丢了,明医生,给个链接呗,下次我自己买了放家里。”   “你自己某宝不会搜?”明黎抬头看了他一眼。   “我这不是怕买到假的,你这一看就是国外的糖。”陈放挠了挠头。   这糖确实是国外的糖。   是曾经霍昭落到她掌心的糖,尽管已经过期许多年,却一直被她小心存放着。   高三无数个努力拼搏的日子里,因为没有时间吃饭,她买了许多糖果,走过许多家店铺,却始终没有见过这个品牌。   后来她旁敲侧击问了下温淑,才知道是德国的一款糖,只能在代购那边买,还推了她一家信誉不错的代购店。   再后来那家代购店不做了,店家客服问她怎么一直这么多年就只在她着买这款糖。   那时明黎只回复说习惯了,懒得再去换胃口。   没有遮掩的意思。   明黎就是这样的人。小时候要买什么提前想好后,才出门去买这样东西,用惯了一款品牌,就能坚持一直用,听的歌大部分也是听了许多年的,去年穿的衣服如果今年坏了,就买同款,一家店什么口味好吃,就坚决一直吃,哪怕推出新品也不试着去尝试。   店家本着善心,给她又推了个代购,告诉她这个代购是专业的,会一直做下去,她只是个在德国留学的,兼职赚赚代购钱,两人在某宝上做了最后的道别,互相祝福彼此前程似锦。   就这样,这个喜好又或者是习惯就这样维持了许多年。   明黎咬了咬唇,打开手机推了个微信名片给陈放,“你找她就行。”   陈放低头发送申请,本想对对方说声感谢,抬起头再看明黎时对方已经将脸埋在胳膊里,看不清是否已经浅浅入眠。   他转过身轻手轻脚将办公室门虚掩着,站到了门外等胡遥。   毕竟是深夜,走廊上还是比较安静,且对面又是病房,路过的护士说话也压低了声音,陈放靠在白墙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他皱了皱眉,他看了眼头顶上白晃晃的灯,又隔着门缝看了眼趴着的明黎,不由缓缓地叹了口气。 第56章 惊喜 因为他曾经收到过一封疑似明黎写……   明黎在协和有个外号——拼命三娘, 当然,这外号也就同事们背后说说,带着一点敬佩。   同一批进协和的实习生十多个人, 最后被李主任亲手带着的就只有明黎。她的努力与实力大家有目共睹,倒也没什么不服气。   一开始进来的时候, 多是一些打杂的活,不少人抱怨这么大的医院怎么还要他们这些实习生干这些脏活累活,也有自视甚高呆了几天就走的。   最后一批留在普外的就他和明黎两个人。   往事不可以追忆,毕竟胡瑶带着鸡爪面已经朝他走来。   陈放伸手拦住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胡瑶不明所以。   “明黎在里面休息呢。”陈放解释了一句。   胡瑶喔了一声, 把面递给对方, 两人蹲在门口就吃起了面。   “你说, 咱明医生以后会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胡瑶喝了口汤,跟陈放扯着话。   对方白了他一眼,道:“反正不会是你这样的。”   胡瑶狠狠咬了一口卤鸡爪,含糊问:“都传孟医生对明黎有意思,还是一个地方的,你觉得他们能成不?”   人一旦闲下来, 八卦之魂就开始燃烧。   陈放想了想, 回答:“我觉得不太行。”   “我看也是。”胡瑶点了点头,“要成早成了,咱明医生难动凡心噢,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被她看中。”   陈放不可置否。   明黎这一眯,就是半个小时。醒来的时候陈放和胡瑶已经回去了。看了看时间,距离八点还有好几个小时,   后半夜护士又喊她去休息了一会。   这一觉睡得明黎很不踏实。   梦境光怪陆离, 一会是江川,一会是常市,一会又变成了长礼和清大,朦朦胧胧,睡醒时天光已经大亮。   和医生汇报完晚上的情况,一群人浩浩荡荡去查房,等到忙完又是半个上午。   上午没什么事,明黎在整理出入院的记录,又查看了一下她带着的学生开的医嘱,确定没什么毛病后这才看了眼手机。   温淑的消息停驻在两个小时前,自从她实习后,她和温淑的聊天界面就变得一段接一段,很少能搭上的。   “我到江市了。”   明黎想了想,打字回:“你酒店订在哪,离我医院远吗?”   还没等到温淑回消息,小护士先来发了个通知,说李主任喊他们临时开个会。   早饭没吃,这个会一开就是两个小时,明黎含了块糖片在嘴里,低着头在记录。   “......会就开到这,大家散了吧。”李主任挥了挥手,一群人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见他拍了拍自己脑袋,呀了一声:“哎哟,把事给忘了,不过估计你们也听说了,咱们科要来一个留学生,准确日子是后天,到时候你们可得打起精神,对方履历可比你们优秀多了。”   胡瑶嗤了一声,拖长了音接话:“海龟——博士——”   “少贫。”副主任是他的导师,没好气拿笔记本拍了一下他,补充道:“大家照常工作就是。”   温淑任助理给自己打理了一下头发,夹了枚梅花形的胸针在连衣裙上,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这才慢慢回复:   “在你房子附近,你下班前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这会明黎倒回得快,“马上就下班了,你想吃什么?”   温淑对北京这一片倒不太熟,转而给霍昭发消息:“明黎问我吃什么,怎么回?”   霍昭发了个餐厅定位来。   “哦豁。”温淑看了眼这个位置,倒是有些印象,一家还算有名的私房菜,重在地理位置好,旁边是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型公园。   她啧啧两声,掏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将定位发给了明黎。   “明医生下班啦。”   “明医生再见~”   “......”   明黎淡淡朝他们点头示意,出了医院扫了辆共享单车就往温淑发的定位骑。   这个位置并不远,离医院过去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等明黎到的时候,她给温淑发消息,发现对方说才出门。   “......”   “记得化妆来噢!”温淑看着她的省略号,补充了一句。   化个鬼的妆。明黎在心底吐槽了一句,她恨不得每天能多睡五分钟,化妆也太浪费时间了。   明黎皮肤好,不长痘的体质,就算在医院熬上两夜,也就顶多精神不太好,会有一点黑眼圈,她办公桌放了芦荟胶,平常没事会抹一点,虽然会被护士抓着去洗手,但效果还不错。   化妆品买了一套,但几乎没怎么用过,护肤品也没比化妆品用得多多少。   主要还是没时间,当然,也没什么必要。   工作原因,明黎这会还是穿着牛仔和圆领的白T恤,外面搭了件薄薄的防晒衣。   门口站了没到两分钟,一个服务员走到她身旁,礼貌地问出声:“您好,是明黎小姐吗?”   明黎点了点头,心里寻思,难不成温淑是这vip用户?还能提前打招呼入场?   “是这样的,您朋友在里面定了雅座,您可以先进去坐。”服务员微微弯腰,伸出手为她引路。   这家店在医院附近其实挺有名,因为不送外卖,想吃必须来店里,还要提前预约,每到饭点同事们就感慨一句想吃这家的饭菜,但跑过来又不值,提前预约万一时间对不上或者临时有手术也没办法,又不能退座,只悻悻作罢。   这家饭店装潢偏古典,内里有假山和小池子,里面养了观赏用的锦鲤,隔间用的实木,雕花镂空,还摆了绿植。   明黎一路跟着服务员走过几条长廊,对方这才停驻在一间雅间前,替她敲了敲门。   这里面有人吗?明黎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是不是温淑骗自己先到了,毕竟对方说要给她一个surprise。   门应声而开,明黎抬眼望去——   该怎么去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呢?   明黎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流行起一个游戏,由最简单的五个石子组成,最好是圆圆的,大小差不多的,在女生间很受欢迎,玩法就是将石子握在手心,向上抛,然后用手背接,再翻转用手心接,如果没有没有接住五颗石子,就要想办法将掉落的一起握回掌心。   那时她和陈子怡关系还很好,总是被她拉着在家里玩,但她协调能力不太好,五个石子,抛到手背的总是只有两三颗,只能想办法将掉落在地上的石子捡起来。   如果是两颗还好,三颗简直就是灾难,因为只能将地上的石子移动一颗摆成三点一线,然后拿起接住的一颗抛上去,在石子落下之前,捡起端点两颗石子,前提还要不能惊动中间的那颗,然后和抛起的石子一起握回掌心。   失败是常有的事,明黎小时候性子倔,又不甘自己做不到,私底下在自己房间偷偷练习无数次。但有些东西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不会就是不会,任凭她怎么练习都没用。   于是成功的时刻便变得难能可贵。   明黎此刻的心情就像是握回了那颗散落的石子一样。   不是没有想过和霍昭重逢的场景。   可能会是将来有一天温淑结婚了,对方作为好友亲戚来参加酒席,然后她借着人群,再去偷偷看一眼旧时的少年,又或者她能云淡风轻去敬一杯酒,感慨一句好久不见。   但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霍昭穿着简单的休闲装,散漫的笑意挂在嘴角,她脑海里的少年模样变得清晰起来,与面前的这个青年一点点融合。   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时间好像被定格住,这一瞬间被拉得无限长,如果不是手机震动了一下提示有新的消息。   “怎么样,是不是一个surprise?”   好得很,真是好大一个surprise。   服务员已经走开,明黎咬了咬唇,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进来吧,周文律去接温淑了。”对方似乎没看出来她的尴尬,给她拉开门神色淡淡。   明黎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听温淑的劝,她应该化个妆再出门的。   房间还没上菜,桌上只摆了一些水果和零食,明黎挑了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低头给温淑回消息。   “你什么时候到?”   “我本来都要到了,谁知道周文律突然蹦出来啊,还非得要来。”温淑吐槽,随即补充,“马上到了,在他车上。”   “.......”   明黎熄屏,端正了下坐姿,让自己平静下来。   重逢来得措不及防,两人都没有说话,明黎低垂着头,心里想温淑怎么还不来。   空气太过静谧,她思绪纷飞。   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又觉得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毕竟时过境迁,少年时姑且还能仗着是同学队友的关系开个玩笑,但现在她甚至无法估量自己在对方眼中的地位。   陌生人?曾经的同学?   明黎不知道,于是她选择沉默。   霍昭自开始那句话后再也没开过口,闭着眼懒散地倚在沙发上。   明黎对他似乎态度陌生了许多,他不确定这种陌生是因为许久未见所以生出来的生疏感,还是因为对方已经将他划分为普通同学而刻意保持的距离。   在确定自己心意后,对于明黎,他也有过一丝怀疑,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   因为他曾经收到过一封疑似明黎写的信。 第57章 信件 “祝霍昭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那是霍慎给他从学校带回来的, 上面贴了邮票,盖了邮戳,放在收发室A班柜子里, 很简单的那种邮局泛黄信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收件地址和他的名字。   “我一眼就看到了, 应该是正儿八经的有事,不然谁会绕了一大圈去邮局给你寄过来。”霍慎这样对他说。   “怎么没寄件人?”霍昭将两面翻了翻,疑惑着问。   “估计不想让你知道是谁吧。”霍慎回的漫不经心。   霍昭虽没寄过信,但认知里寄信是需要寄件人的,带着疑惑他拆了信封, 里面是红线白底的常规信纸,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   “祝霍昭前程似锦, 万事顺遂。”   不知道字是不是故意用正楷写的, 端端正正,霍昭在脑海里回想了许久,也没想起谁的字迹是这样的。   内容也很官方,看不出其他意思,仿佛就是最简单的祝福语。   不简单的是,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才送来这么一句话。   当时只觉得应该是某个同学, 没有放在心上。出国前夕整理东西的时候, 鬼使神差地将那页纸叠在书里带出了国。   后来他在失眠的时候,反反复复拿起那张纸看,在细微处发现了一些线索,比如某处横笔勾了点,比如某处连了笔。   像是尽力在掩盖的小习惯却在不经意处漏出一点小马脚,霍昭笑出了声。   明黎写他的名字,也喜欢在写“昭”字时以点结尾, 这是他偶然发现的,没想到此时成为了证据。   但他也并不是百分百确定,如果是明黎,为什么要这么迂回地写这么封信呢?   于是就忍不住猜测是不是自己的心动不是单项,他问温淑,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喜欢啊,那应该就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啊,或者有什么事都和对方分享?比如今日看到一朵好看的花,奇形怪状的云,都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听。”   温淑这么告诉他,然后霍昭冷着脸将对方拉黑了一星期。   就这?他连对方好友都没有。   霍昭注册微信的事没多少人知道,只在他们的四九小组群说了一声,国内那时已经是深夜,但好友申请发了好几个过来。   余鑫,徐涛,杨蕾......霍昭一个个给他们备注,直到他这边深夜,他也没有等到某人的好友申请。   如果明黎对他有意思,不该是这个态度吧?霍昭琢磨了一下,又有些不肯定。   那时又跟着教授在忙一个项目,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此刻拿出来再琢磨下,霍昭突然觉得是自己有些自作多情。   “北京这交通真够堵的。”温淑带着埋怨的声音姗姗来迟,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氛围。   “上菜吧。”霍昭睁了眼,按了一下铃。   “下班的点,正常。”明黎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桌子前。   温淑就着明黎旁边的座位坐下了,周文律坐到了她另一边,于是霍昭的位置,便成了明黎另一侧。   “怎么了?”温淑看着明黎似乎瞬间绷紧的背,带着疑惑问出声。   “......”明黎给自己倒了杯水,面不改色,“没什么,一个小时,大概就是温大明星的牌面吧。”   温淑翻了个白眼,吐槽:“我早就准备过来了好吗,是周文律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被狗仔拍了,要我捎他一程。”   那感情你俩一起就不会被拍?   明黎在心底吐槽了一句,被温淑这逻辑惊到,但她本人似乎毫无察觉,再扫过周文律一眼,对方勾了勾唇,眼底带着得偿所愿的笑意。   哎。   明黎在心底叹了口气,对他们的事不想做任何评价。   “咱们几个算是又聚在一块了。”温淑姿态大方,对于自己和周文律的关系并不芥蒂,带着笑开口:“我前几天知道霍昭回来了,就想着看你有没有空聚个餐了。”   明黎抿了口柠檬水,没有接话。   “咱们也很久没见了。”周文律淡淡笑了下,“医生都这么忙吗?”   “外科比较忙。”明黎回道,想起了母亲对自己说的话,趁着人在,顺口问了句:“陈子怡要结婚了,周叔有跟你说吗?”   周文律:“说了,可能要回去一趟。”   明黎:“喔,如果我没空,你就帮我挑份礼物带回去吧。”   周文律微微点头,应了声:“行。”   霍昭:“......”   温淑:“......”   好在此时服务员端着菜盘子进来,打破了室内尴尬的氛围。   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各怀心思,温淑慢条斯理擦了擦嘴,提议去唱会K。   “你可别想着拒绝我,生日我最大。”见明黎想溜,温淑直接拽住了她胳膊。   就这样,一行人出了饭点上了周文律的车,导航去附近的KTV。   温淑坐在副驾驶,后面就只剩霍昭和明黎两人。   明黎打开手机低着头在看李放他们聊天,心思却没在他们的点上,聊天过了几页都没反应过来。霍昭就坐在她身侧,明黎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到车内后视镜里霍昭的眉眼。   本以为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这个人时,已经能够从容不迫心如止水,但她显然有些高估自己了。明黎敛着眸,手指无意识的划着屏幕,电话突然响起,明黎手一抖,手机便掉到了车厢里,她弯下身去捡——   与此同时,霍昭已经先她一步弯下了腰,于是明黎无可避免地只能往车窗处坐开一点,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捡起她的手机递到她身前。   “你的电话。”霍昭提醒她。   明黎淡定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右划接通,胡遥慌乱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明黎,不好了,你快回医院!”   “行,我马上回来。”明黎原因都没问,直接回道。   正在和周文律说着的温淑瞬间安静下来,问:“医院有事?”   “嗯。”明黎应了声,觉得很是抱歉,无奈叹了口气:“周导,你能先送我去医院吗?温淑,你们玩的开心,账算我的。”   “真是的,明黎,又放我鸽子。”温淑抱怨了句,但还是朝着周文律道:“送她去医院吧。”   “我重新导航。”周文律看了眼导航仪,还是忍不住问明黎:“你们下班后也要瞬间赶回去吗?”   明黎点了点头,也没意识到周文律看不到,认真回答他:“有重要手术的话得赶紧回去。”   “但你不是还没拿证吗?”温淑带着疑惑问出声。   “快了。”明黎应了声,“而且我想多学点,跟着前辈们多上手术台对我也有帮助。”   这话刚说完,一直没说话的霍昭浅浅笑了声,随即说道:“我也不去了,我跟明黎去医院。”   温淑没好气怼他:“你去做什么?添乱?而且医院又不是想进就进。”   霍昭淡淡瞥了一眼她,这才侧着头对着明黎解释:“差点忘了跟你说,我这次回国实习的医院是协和。”   “.......”感情那位要来他们科室的高材生就是眼前这位,她还说呢,世上哪来这么多巧合。明黎含蓄地点点头,道:“那你是先去报道吗?”   其实对于霍昭在国外学了什么专业,她也曾经听温淑提过一点,但后来她刻意避开有关于他的一切消息,所以掌握的也不是很清晰,如今对方却将答案摆在了她眼前来,有些感慨。   她还以为霍昭会去做那种学术性的研究,没想到也是当了医生,还和她一样是外科医生。她在心底感慨一声,但也没有想要过多去问的意思。   周文律导航左拐右拐将两人顺利送到了医院门口,明黎下了车,只来得及和霍昭说了声跟着她就一路小跑到电梯口。   医院的护士见她回来了,忙打招呼:“明医生,你可算回来了。”   趁着电梯下来的瞬间,明黎顺势问:“发生什么了?”   小护士语速飞快,比划着跟她说:“你之前那个病人醒了,闹着要出院,不肯听我们的劝,还动手打人,现在被胡医生他们劝住了,但吵闹着要见你。”   “滴——”电梯声响起,明黎摁了开关,率先进了电梯,霍昭也跟着她踩了进去。   此时电梯里只有两人,空间逼仄,明黎顾不上太多,只能紧紧盯着电梯上升的层数,两只手无意识地互相扯着。   霍昭站在她身侧一点,问她:“什么病人?”   “一个车祸病人,是个女生,要截肢,但之前昏迷不醒,因为外科就我一个女医生,所以主任让我去安抚她的情绪,劝她趁早手术。”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六楼,明黎一路往病房走,路上已经有小护士跑过去给她递上白大褂,明黎飞快地穿上,转过头问了声霍昭:“你要一起吗?”   “去吧。”霍昭点了点头,又补充了句:“我现在也不知道去哪报道,待会等你下班再说。”   “行。”明黎推开病房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在床上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   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一个大爷正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想开一点,胡遥和陈放站在她病床两头站着。   明黎只扫了眼,就走到了她面前,对方双眼红肿,已经不知道哭了多久,见她来,情绪才稳定了点。   “你想不截肢,也可以。”明黎从旁边抽了张纸递给她,语气淡淡:“陈放他们应该已经将风险告诉你了,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医生并不负责规劝你动不动手术,我们只给你建议而已。”   陈放和胡遥已经对明黎这看似冷漠的发言司空见惯,倒是旁边的大爷没忍住说了声:“你这医生,怎么能这么说呢,医生就是治病救人啊?”   床上躺着的女人也被她这发言唬得一愣愣的,瞬间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明黎。   明黎面不改色,语调平静:“医生只救自己想医治的人,你要不想治,过几天收拾收拾出院吧,病床留给需要的人。”   随即她看也不看那女人,冲着陈放道:“不用在这呆着了,该忙忙。”   陈放点了点头,随即和胡遥真的就不再管,和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关了房门,明黎一改神色,招了名小护士来,吩咐道:“里面那个病人给我注意下,如果还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电话。”   等到小护士走了,陈放等人这才注意到跟在明黎后面的霍昭,胡遥撞了一下陈放的肩膀,眼带调侃,打趣着问明黎:“明医生,不介绍介绍?”   “......”明黎犯了难,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什么好的身份安给霍昭。   高中同学?即将要来的同事?   几番犹豫间霍昭已经开了口:“你们好,我是即将来报道的实习医生,和明黎是高中同学。”   哦豁,精彩。   陈放和胡遥各自看了一眼,眼神交流间都已经心领神会,胡遥打了个哈哈,笑着朝他伸出手:“原来你就是过几天要来报道的同事,你好你好,我叫胡遥,欢迎你加入!”   一行人寒暄完,明黎脱了外套,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她扫了眼依旧还站在旁边的霍昭,带了点疑惑问:“不回去?”   “等你。”霍昭神色淡淡,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会让人误会。   明黎抿了抿唇,接话:“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霍昭回答,就往外面走。   霍昭迈开腿跟了上去,走到她身侧,带了点懒懒的笑意问她:“怎么许久不见,生疏了许多?”   “......”明黎面不改色回他:“没有吧。”   “嗯。”霍昭回答得漫不经心,走到门口才又问道:“住景河小区?”   明黎带了点疑惑地看了眼他,点了点头。   “我也住那,一起回去?”霍昭回道,又补充了句:“主任给我安排的,听说大部分医生都住那。”   “我骑车回去。”明黎没正面回答,却是婉言拒绝了。   霍昭低头闷闷笑了下,也不尴尬,像是随意般地又问道:“要不加个微信?到时候工作上也要联系。” 第58章 微信 他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房间里很安静, 窗帘拉上,只有小夜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线,住她楼上的住户前阵子搬走了, 终于不用忍受对方半夜有时突然传来婴儿啼哭声。   明黎睡眠浅,经常一点小动静就将她吵醒, 当医生后稍微好了一点,如果一天工作忙很累的时候,回来还能睡个好觉。   这个环境应该是很适合睡觉的,但此刻明黎却有点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自己和霍昭的聊天界面,对方的晚安还挂在末尾, 熟悉又陌生的头像让她觉得像一场梦一样。   她一直都知道霍昭的微信, 只不过从未去添加罢了, 怕自己割舍不下, 狠不下心去放弃。尽管现在因缘巧合却被霍昭主动加了微信,她还是有一股恍惚感。   因为睡不着,明黎索性起了床,坐到了书桌前,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铁盒。   明明室内没有其他人, 她却屏着呼吸像是怕惊动别人一般, 轻手轻脚用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锁,伴随着“咔嚓”一声,里面的东西显露在明黎眼前——   一支没有笔盖的笔,一张试卷,一个纸做的小王冠,两条红绳做的手链,上面还串了枚小珠子, 珠子上还刻了字,还有一张......小纸条。   “黎黎,你这书都还要不要啊?”黎蓉拿着扫把在一旁帮她收拾东西。   明黎扫了一眼,发现是她的那些曾经竞赛用的参考资料,瞬间想起了自己曾经干的事,一句不用还没说出口,到了嘴边变成了:“这些我来收拾。”   于是明黎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而蹲下身也不嫌脏,一本一本去翻开那些竞赛书,终于在其中一本找到了那条纸条。   ——“你是我在α波里想念的人。”   明黎将纸条一点点抚平,看着自己曾经青涩锋锐的字,有些出神。   长礼门口每逢周日下午学生开学,就有许多小贩来摆摊,有卖盗版书二手书的,也有小游戏比如用环套小东西的,最受欢迎的,是一些卖廉价手工作品的。   明黎这两串手链就是在小摊上买的。她记得是一个大叔,推着小三轮,架了块木板,用塑料包着,上面摆着一些五彩斑斓的石头和红绳,还有一些仿水晶石头,大叔嘴里吆喝着“三元一根,五元两根,可以刻字,许愿贼灵。”   那时她鬼使神差地停在了那个小摊前。   “小姑娘要什么啊?”   大叔态度热情,那时明黎尚且有点不好意思就此走掉,又也许心底已经有些动摇,于是扯了跟红线问对方,“这个绳子是用来做手链的吗?”   大叔拿起旁边已经编织好的红绳手链给她看,说:“就是这样的。”   红线对于中国人而言总归是不一样的,它被赋予的意义里,最广为传泛的便是姻缘一类。   明黎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没有下定决心。   但大叔是商场老手,一眼就看出来她的纠结,给她科普:“这些珠子都是上好的天然水晶嘞,可以免费刻字,刻你自己的,或者喜欢的,两个在一起,可以长长久久。”   明黎有些好笑,对方在她这个二十一世纪三好少女前夸谈这些,也太离谱了,但更离谱的是,她居然有些心动,真是疯了。   明黎将那两根红绳拿出来放在灯下照耀了一下,珠子上面浅浅的两个字显露出来。   许是时间已经太久,之前刻字用的漆已经掉落大半,只能看出一点点轮廓,但明黎却清楚的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一个是没有送出去的“昭”,一个是至今没戴上一回的“明。”   那时她甚至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怎么世界上没有两个“日”组成的字,这样他们的名字一个带日,一个带月,多般配。   后来闲得无聊时再想起去查字典,发现当时的自己知识还是浅薄,世界上还真有这么个字——“昍”,音同暄,明也。   惋惜间又觉得自己这番举动实在是多此一举且.....无可救药。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将这个红绳送给对方,但一直没有找到理由,后来又很忙,而且她虽然知道霍昭生日,可对方从未在班上大肆宣扬,也没有正儿八经说自己要过生日,届时怎么解释她从哪得知他生日?   是交报名表时填身份证偶然一瞥,似有心似无意记在了心底。   明黎靠在了椅子上,闭了眼冥想自己曾经还干过那些现在想想都觉得羞耻的事。   喔,是了,还写了一封信。   写就算了,还刻意换了字体,还特意绕了一圈去邮局贴上邮票怕对方收不到。   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信还没有寄出,对方就出了国。   后来她跑到收发室还特意看了一眼属于他们班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负责收发室的工作人员告诉她,每到毕业,这一届的学生,如果还不来领,柜子里的东西他们都会选择扔掉。   说不上失落还是清醒,又或者两者兼有,没收到也好。   没有了霍昭,明黎成绩稳居第一,最后以702分夺得S省理科状元,作为近几年唯一的女状元,明黎荣登了S省日报的头版封面,照片里她穿着长礼校服,笑容浅浅。   高三那阵子她处于封闭状态,手机一律关机,除了月底周末会拿起来看一眼信息,其余时间都放在教室的保险柜里,等到毕业的时候,才发现里面的电板已经坏掉了。   那时尚且没有云空间,里面的一些照片都随之丢失。   明秀雅给她打了一大笔钱让她出去走走,她换了台新手机,想要登陆qq时却发现密码不对,那时她手机欠费早就停机,于是账号没办法找回。   像是上天注定,她和霍昭最后一点联系也没有了。   不过那时微信已经流通起来,她随之注册了微信,好在她记性好,还记得温淑的电话,加上了对方的微信。   对方听说了她账号被盗的事,也劝她放宽心,反正现在也没人用QQ了,随之给她推送了几个班上关系不错的同学的微信。   霍昭的微信号言简意赅,名字大写加生日,一眼就让她分辨出来,但明黎迟疑着却还是跳过了他。   没想到,如今却以另一种方式全了她当年的念想。   她想起晚上那会自己递出去的手机,此刻仍然觉得心颤。   正发着呆,朋友圈却突然显示了一个红点,她有一点强迫症,但又由于工作原因不能设置免打扰,没看见还好,看到了就忍不住去点进去看——   是霍昭。   他发了一条新的动态。   那是一张图片,黑的一团,白的一团,应该是远景,画质不知道是太差还是经过了模糊处理,根本分辨不出里面是什么,只是右下角有个时间标注——“2016-5-28-13:20:45”   配的文字却是“2024-6-2-20:39:56”   明黎心里闪过一抹微妙的感觉,但一时没抓住,再想深究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觉得这一串数字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但又想不到有什么深意和联系,习惯性地顺手截了张图。   再次刷新的时候,下面已经多了许多评论:   余鑫:“天呐,班长竟然发朋友圈了。”   章镇:“这都什么意思,看不懂。”   温淑:“夜来非?”   周洲:“哦豁。”   “.......”   霍昭朋友圈寥寥几条,明黎到家第一件事就点开了对方的朋友圈,没几秒就翻到了底,都是些看起来颇有纪念性的日子特意发的。   唯一一张照片是导师的研究成果留影,一张集体照,六个人,一个非常漂亮的白人紧挨着站在他身边,凭着直觉,明黎就感受到了那位女子肯定喜欢霍昭。   八年的时光太长了。   明黎无从得知霍昭在此期间是否谈过恋爱,又或者是否已经有了女朋友,以前她尚且没资格问,现在更没资格问了。   明黎看着那条朋友圈,手指点到评论,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堪堪点了个赞。   她不怎么看朋友圈,刚想退出去时手指一顿,显然已经想起了一些事。   “.......”朋友圈什么都好,浏览无痕迹,非共同好友还看不见,唯一一点就是当你有共同好友点赞评论时,其他人也能第一时间收到通知。   她这举动一出,余鑫这个夜猫子光速发了个朋友圈,截图里是一排点赞,她的头像被重点圈出,像是不嫌事大,配字格外夸张——“爷青结,时隔八年,我女神与男神再度同框。”   明黎:“......”   A班的同学她只加了十来个,但此刻一群人仿佛复读机上身,不敢在霍昭评论区造次,便都跑到了余鑫朋友圈底下起哄,一字不漏复制了余鑫的话,工工整整排列在评论区,如果不是朋友圈没转发这个功能,明黎怀疑他们都会光速转发。   明黎缓缓打了个:“?”   余鑫的消息随机出现在聊天界面上,“我们都以为你们关系决裂了。”   明黎又打了个问号过去,消息框显示对方一直正在输入中,她耐心地等着余鑫解释,觉得有些荒诞,也不知道是什么误会,看来不少人还都这么认为。   余鑫消息发了过来:“之前不是霍昭进了国家队吗,我们知道你就差一点。”   明黎揉了揉眉心,回:“我是这种人吗?”   “那我们一开始是不信啊。”余鑫回,“但是你后面听到霍昭的消息也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反正什么都不关心,连我们集体给他送别的时候神色也很......冷漠?”、   “再说了,我们之前q群里说话你也从来不露面,大家就以为你还是没忘记那个坎。”余鑫打字飞快,明黎还来不及回复,对方又发了过来——   “杨蕾告诉我,你们微信从来没有互相点赞过!”   “这难道不能说明什么吗!”   两条感叹号结尾,明黎都能想象出余鑫的神态,对方义正言辞,她反思了一下自己往日的神态,还是觉得自己似乎也没他说的那么......冷漠吧?   欢送会上她也祝福了对方前程似锦啊?   至于没有互相点赞,她总不能告诉他们,她一直没有加霍昭微信吧?   “.......”   明黎回了声,编了个理由发给余鑫:“忙,医生都很忙。”   余鑫没多想,还附和了句:“我就说,你连我们都不怎么点赞,肯定是忙。”   明黎:“.......”这么多年,余鑫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忽悠。   余鑫不再追问,明黎松了口气,看了眼时间,正准备回到床上休息,手机却突然又震动了一下——   霍昭:“还没睡?” 第59章 糖片 她沉默着想回一句没有了,却听到……   其实明黎已经想睡了, 但此刻不回就有点微妙了,毕竟她刚才还在朋友圈回了条评论。   于是明黎回了个嗯,又觉得有些冷淡, 补了句:“正准备睡。”   霍昭那边一直在输入中,明黎眨了眨眼, 对方却只发了个好过来。   她直觉霍昭对自己有些态度上的转变,可她又拿捏不准对方这是突然回国遇到老同学的高兴,还是她自作多情草木皆兵。   躺到床上的时候,就莫名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那是一个下雨天,她吃过了饭要从明路巷走到向阳, 去学校的路那时还没有铺水泥, 所以下了雨以后和黄土混在一起, 坑坑洼洼, 走路时也要格外小心,免得泥水溅到身上,也要担心别摔了跤。   这种天气就要换上特定的雨靴,高筒,橡胶制品,上面印着老土的花纹, 明黎从来没有那么嫌弃过一样东西。   以往穿就穿了, 但那天是明黎生日,明秀雅给黎蓉打了钱,前几天带她买了双新鞋,她想穿那双鞋去学校。   彼时对于小明黎来说,生日总归还是有特殊意义的。   但黎蓉不让,苦口婆心劝她会弄脏鞋,说她为什么不懂事。   这是明黎鲜少任性的一次, 也许又带了点叛逆,最后黎蓉让步,穿雨靴去学校,把新鞋子背书包里,到学校再换上。   她在路上想,同桌会不会发现自己换了新鞋,会不会记得她生日,会不会祝她生日快乐,她一定不能提醒她。   她肯定会记得吧,毕竟自己送过她礼物。小明黎带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学校。   那时她还不太能藏住情绪,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同桌也没有表示,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着没有提醒对方。   于是直到最后放学回家,明黎也没有收到哪怕一句祝福。   大部分的失望,都是源于不该有的期待。   明黎这边安安静静,医院却已经炸开了锅。   有胡遥这个八卦哥外加陈静姝这张唠嗑嘴,新来的外科医生和明医生是高中同学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医院。   不知谁是谁拍的照片,两个人并肩站在病房门口,男方侧着头在看女方,郎才女貌,两个字——“般配”。   小群里这张图一传十十传百,陈放看了一眼胡遥窝在办公椅上满脸贼笑,提醒了一句:“你这要是让明医生知道了,肯定得挨一顿骂。”   “孟医生情敌来了,危啊。”胡遥答非所问,感叹了一句:“这波我站新来的医生,保护我方外科一枝花是所有普外义不容辞的责任,可不能便宜其他科。”   “......”陈放揉了揉眉心,嗤笑一声:“我看你和陈静姝挺配的。”   胡遥听这话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要把我和母老虎配一对好吗!”   而沦为话题中心的孟盛之此时也失了眠。   一个见证你年少时期落魄过的同龄人,与自己相比,几乎就是个对照组,对方如今依旧光芒万丈,且出现在你眼前,是个什么感受?   孟盛之单方面觉得霍昭的出现让他感受到了一丝难堪。   明黎对此一无所知。   只在第二日上班时在小区口遇到了霍昭,对方手里提着早餐,转过头看到她还打了声招呼。   “早。”霍昭把提着的早餐递了递,见对方没接,解释道:“我才跑完步,顺手就买了。”   小区口有一家早餐店,包子水饺面条白粥应有尽有,但地理位置太好,每次明黎出门对方总排着长队,她又懒得等,一般是等到了医院交完班再吃。   透明塑料袋散发着热气,看得出刚买不久,明黎没接,回道:“我在医院吃就好了。”   霍昭轻笑了下,自然而然收回手,转而换了个话题:“你对这块熟悉吗?”   “还行。”明黎拿不准对方的态度,挑了个中肯的词回答。   霍昭:“有机会的话带我熟悉一下?”   对方这话问的礼貌,明黎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来到医院后,明黎明显感觉到了众人打量的目光,偶然从她身边走过时还带着窃笑。   莫名其妙......她没过多在意,和胡遥交了个班,正准备和副主任一起去查房,对方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明医生,你给我说说,你和霍医生什么关系?”   “......”明黎淡淡看了他一眼,语调清冽:“很闲?”   眼见对方闭了嘴,她顿了顿,垂着眸看病历,神色淡淡又补充了一句:“没什么关系,同学罢了。”   霍昭脚步一顿,他身侧还站着李主任,对方像是什么也没听到般,推开了科室的门,笑着朝众人招了招手:“来,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科新来的住院医师,大家认识一下。”说完还带头鼓了鼓掌。   “......”   胡遥尴尬地看了一眼明黎,对方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还跟着鼓了几下掌,又转过头看了眼霍昭,发现这位新来的医师嘴角带着笑,但怎么看眼底都没有笑意。   作为一名敏锐的八卦人,胡遥几乎是一瞬间挺直了背,从中琢磨出了不少意味来。   好家伙。   胡遥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一手情报。   李主任嘱咐了一下今日要准备的手术,又转过头看了一眼霍昭说,“至于霍昭,下午你跟我上台吧。”   之前霍昭没来,手术单上没填霍昭的名字,但这并不是什么影响,一场手术里,来串门的不要太多。   但霍昭毕竟是生面孔,管理员三番核对后才给了对方洗手衣。明黎换了洗手衣,再任由护士给自己穿上手术衣,抬着手进了手术室。   麻醉期是最好的八卦时间,李主任本身也是个爱唠嗑的人,于是调侃着问霍昭:“怎么突然回国了?”   “迟早要回来的。”霍昭淡淡道,视线似有若无扫过了手术台的明黎。   李主任不打趣他,转头又抓着陈放问:“啥时候结婚呢?”   “七月。”陈放回答得干脆,还美滋滋道:“除了主任,我可是咱科室第一个结婚的,记得到时候来吃我和娜娜的喜酒。”   众人应声附和,明黎这才想起喜酒这茬,朝着主任说:“我下周得回一趟江市。”   “嗯?”李主任不明所以。   “我把年假调那几天休了,正好霍昭来了,就当替我的班吧。”明黎接话,想了想解释了一句:“小时候一起长大的表妹结婚。”   普外虽忙,但也不是缺一不可,更何况现在来了个霍昭,李主任一口应了。   这次是个四级手术,病人患的肠梗阻,手术结束后明黎去写了个手术记录,至于术后的病程记录就交给了胡遥。   一行人忙完已经快到了饭点,李主任请客给大家点了外卖,霍昭的办公桌已经收拾了出来,好巧不巧就坐陈放对面,和明黎并排坐在一起。   “唉,不错,我们组终于是双数了。”陈放感叹了一句。   之前因着明黎是女生的原因,外科室三个组,就他们组缺了个主治暂时五个人,所以她旁边一直没坐人。   “......”明黎一时沉默住,岔开话题道:“赵许和王野这个月轮转到哪里了?”   问的是之前她带的两个本科实习生,陈放被她思路带偏,想也没想回答:“赵许去急诊了吧,王野好像在血管那边。”   “急诊挺好的。”胡遥感慨了句:“那是能真正学到东西的。”   明黎嗯了声,不再关心这个问题。赵许性格急,去急诊磨磨性子挺好的,当初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又多嘴问了句:“那个车祸病人呢?”   “签了医患沟通,但还是拒绝截肢。”胡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明黎看了眼他神色,问:“怎么了?”   “我听护士说,送她来医院的都是不认识的司机,清创的手术钱都是那个司机给的,这女生爸妈都没来。”胡遥压低了声,神色有些不忍。   “已经签了字了,证明你们能说的都说了。”霍昭静静听完,插了句话,“患者不同意你们也没办法。”   “嗐,这种事其实多得是。”陈放拍了拍胡遥肩膀,又想起一些旧事,于是也就捡出来说了给霍昭听:“去年我们收了个胃部恶性肿瘤的病人,当时我们主任劝他早点治疗,对方觉得我们是在吓唬他,硬是不听,最后扩散了,又回到医院要求我们给他治,还威胁主任呢。”   “司空见惯。”胡遥啧了一声,接话:“我小时候生病,爷爷奶奶还不送我去医院呢,给我喝那些符水,说包治百病,还好没出什么事。”   他夸张地朝自己肚子比划了一下,继续道:“都怪一些无良媒体和无良医生,搞得现在的人对我们一棒子打死,讳疾忌医不行的啊。”   话闸子一打开,办公室里其他组的医生也加入了话题,霍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办工桌,安静地听着,被点到名才偶尔回一两句。   他目光淡淡地落在明黎身上,对方正低头写着病历,没有参入到他们的八卦里。   这会还算清闲,明黎想着先整理完今日的出入病院记录,待会下班回去就可以睡一觉,脑子里想着事,手就习惯性地拉开抽屉往嘴里塞了颗糖。   等反应过来霍昭就坐在自己旁边时,嘴里的糖片已经融了一半,她瞬间僵直了背,不敢侧头去看对方的神色。   霍昭会注意到吗?明黎咬碎嘴里的半片糖片,一股酸意立刻在嘴里泛开,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侧了点头假装去看李放,余光里发现霍昭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   可能没注意到吧。   她刚准备松口气,还没来得及琢磨自己心底轻掠过的淡淡失落,就听到陈放那二愣子喊了句——   “明医生,你那个糖还有吗?我跟你那个代购下了单,但还要一阵子才送到国内。”   明黎这一口气就这样不上不下卡在喉间,她沉默着想回一句没有了,却听到旁边的人似乎轻笑了下。   霍昭确实也笑了,眼底泛开笑意,带了点疑惑似的问陈放,目光却落在了明黎发上:“什么糖?” 第60章 回来 如今真的回来了。   “你说, 明医生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陈放和胡遥走在过道上,他压低了声问对方。   “......”胡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放,心道:能好才有鬼。   他想起那天陈放的行为, 现在看他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慈爱,犹如老父亲看自己不懂事的崽。   “唉!好像就叫这个!”那日陈放一拍办公桌, 毫无察觉办公室突然冷凝下来的氛围,兀自感慨:“难道学霸连挑零食口味都一样?”   “.......”明黎木着脸,从抽屉里抓了一把站起身亲自送到了对方办公桌上,然后看了眼时间,脱了白大褂径直下班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霍医生和明医生不简单了, 这二货怎么还睁眼瞎?   胡遥心很累, 他觉得很难受, 陈放这种直男为什么都能有女朋友结婚, 而他这么——善解人意的三好男人却连个对象都没有。   “你不觉得霍医生和明医生,之间有点那什么吗?”胡遥提点了一句。   陈放挠了挠头,不明所以:“那么是什么?”   胡遥恨铁不成钢,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大拇指,用眼神示意:“就这个。”   陈放悟了,带了点疑惑问他:“不会吧......”   “你没看到霍医生看明医生那眼神?”胡遥啧啧两声, 捏着嗓子调侃:“就是不知道咱明医生是什么想法了。”   “难说。”陈放琢磨过味来, 随即带了点警告的语气和胡遥道:“你别到明医生面前说这些。”   “我不干这事。”胡遥摆了摆手,“再说,我就是想说现在不也逮不到人嘛。”   因为明黎此时已经在回江川的路上了。   为了赶时间订的到江市的机票,早上七点出发,等到江市时已经快十点,本想着去拜访一下老师们,但今日工作日, 估计都在上课,想了想明黎还是坐上了回江川的车。   江川变化很大。   碎石子路一路铺了水泥,现在干干净净,上面还刷了柏油,亮黑亮黑的,到江川的车也不再是只有那一两趟,而她在微信上和老杨聊天时,还见到了对方拍给她的照片——   向阳中学沐浴在阳光之下,每个班一如老杨当初所说安上了多媒体,前后操场已经翻修,四周还建了小花坛,她的照片依旧还挂在宣传栏里,但凡一有家长问,老杨就咧着嘴笑着吹嘘那是他带出来的学生。   其实如今的向阳已经不缺老杨这一名教师了,老杨也真的是老杨了,明明不过五十出头,却渐渐生出白发在鬓角。   私家车一路将明黎送到黎蓉家门口,对方早就得了她回来的消息,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嗔骂了她一句:“回来就回来了,买什么东西,还打车,给我发个消息就成,我叫小冯他开车去接你。”   在明秀雅给自己的信息里,明黎简单扫了一眼,被黎蓉称之为小冯的应该就是陈子怡现在的未婚夫,好像是个江市某个工厂的主任,在江市有自己的房子,也好,隔得近,方便。   明黎跟着黎蓉进了屋,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曾经的小卖铺子已经拆了,整个一楼应该是重新修整了一边,空出个大客厅和两间卧室来,她记得原本有一间是用来当仓库用放货物的。   墙新刷了,看不出以往的痕迹,小时候她和陈子怡不懂事的时候,还曾在上面画过画。   客厅里换了吊灯,不再是以前接的外线随意吊的一个灯泡就充当一楼的照明灯。   液晶电视摆在了曾经的货架那,两床淡绿色的沙发,前面摆了个米色茶几,上面放了一些水果零食。   黎蓉把水果放在了冰箱旁,转过头问她:“吃饭了吗?”   “吃了。”明黎应了声,拖着行李箱站着。   “走,我带你去二楼。”黎蓉往身上擦了擦手,领着她往二楼去,边爬楼梯边说:“这会子怡在午睡,她怀了孩子犯困,你房间我给你整理好了,还是原来那间。”   “表妹夫呢?”明黎琢磨了一下称呼,找了个比较好听的词问道。   “他啊,现在在江市准备明天的酒席呢。”黎蓉从兜里掏出钥匙,给她开了门。   明黎看向自己曾经的房间,摆设还是那个摆设,只是里面已经换了新的窗帘和床单被套,她敛了敛眸没说什么,换了鞋将行李箱放在了书桌旁。   “你要休息会不?”黎蓉问道,“坐了这么久车该累坏了,睡一觉起来估摸着就吃晚饭了。”   “我飞回来的,待会去一趟老师那。”明黎摇了摇头,下了楼扫了一眼随意问道:“姑父呢?”   “他啊去下鱼去了。”黎蓉笑了下,解释道:“想着菜市场买的鱼是吃饲料长的不太好,这阵子不是正巧下雨吗,就买了几个鱼阵子,去塘里下阵子去了。”   明黎点了点头,将背上的书包翻到前面来,从中拿了个红包出来塞给黎蓉,道:“这点是我给子怡的份子钱,你私下给她,让她自己存着。”   “唉,这,你自己也没赚多少钱,自己拿着吧,哪用你给这么多钱。”黎蓉摸了摸,心底估了一下忙将红包塞了回去。   明黎叹了口气,道:“手里握点钱心里才踏实,我这没了还能赚,靠你们照顾了这么多年,应该的,没多少,收着吧姑姑。”   对方带了称呼,黎蓉不好意思推却,揉了揉眼,感慨道:“你都这么大了,我到时候私下给她,不放嫁妆里。”   同是女人,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黎蓉精明,一切在不言中,她将红包塞到自己兜里,朝明黎笑了下:“去看看你老师吧,难得回来一趟。”   明黎点了点头,从她家出来,朝巷子里拐,曾经的七大姑三大姨已经老了不少,但依旧熟稔地和明黎打着招呼,她一一应声回答着。   实习第一年她其实也给黎蓉转了一笔钱,不过没多少,当时只是想着父母给的终究是父母给的,毕竟黎蓉照顾了她十多年,好歹自己也要表示下,就拿出了三分之一给黎蓉打了过去。   后来黎蓉把她骂了一顿,收了那笔钱后就不准她再打钱过来,于是她每年就到了年关给他们买了点衣服寄回来,这倒是收了,也没多少钱,大家都开心。   给黎蓉的,给明秀雅也是同样的。不同的是,明秀雅把钱给她退了回来,倒也没说什么。   明黎叹了口气,敲了敲老杨的门。   门应声而开,老杨比视频里看起来还要老了点,但好在精神好,甚至还拍了一下她脑袋,乐呵呵出声:“哟,这是谁的学生回来啦?”   “是您,是您。”明黎配合着老儿童,将手里的水果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了几个梨子驾轻就熟跑去厨房洗了给他端出来。   老杨家里的摆设倒是没变,她看着老杨懒洋洋躺在椅子上,随口问:“今天没课?”   “这不是听你说今天回来?”老杨叼了根牙签,他现在牙不好了,烟瘾犯的时候又不能咬棒棒糖,只能往嘴里塞牙签了。   “可以,我面子大。”明黎漫不经心咬了一口梨子,有些凉,她排开老杨伸过来的手,“太凉了,我给你去熬成汤吧。”   “啧。”老杨也不见怪,反而调侃道:“一切听明医生的。”   明黎懒得理他,端了梨子去厨房切块,给她做梨汤。   “我这待遇不错。”老杨看着对方忙碌,靠在门边感叹。   “是。”明黎敷衍地应他。   “怎么还不找对象?”老杨换了个话题和她扯,扫了一眼明黎,装作疑惑地笑着说:“以咱黎黎这条件不应该啊?”   “少贫。”明黎瞪了他一眼,状若随意般道:“霍昭回来了。”   喜欢霍昭这个事明黎没和别人说过,但老杨是什么人?不用明黎说,他早就猜测到了几分。   事情还得从高考完说起。   下考场那天晚上,老钟带着A班众人去吃饭,感慨了一番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后让他们自由活动,毕竟有老师在多少有点不自在。   余鑫带头起哄毕业了可以沾酒了,于是一群男生领着几个女生在酒店喝得神志不清,好在酒店就是A班某个同学家里开的,安全系数高,最后由服务员们将他们带走去休息。   氛围太好,她作为班上成绩最好的又不免被灌了不少酒,到最后也有点不清醒。   酒壮怂人胆,表白的表白,整个大包间里不知道最后是多了几对情侣,还是多了几个伤心人。   趁着没人注意,明黎去走廊上醒酒,深夜的风带着凉意,将她吹醒几分,明黎握着手机,在那一刻,突然很想给霍昭打个电话。   借着醉意,明黎对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得能倒背如流的号码拨了出去,但一声接着一声的嘟提示音,她却又失去了说话的勇气,还没接通的时候就挂了电话。   A班某个同学探出头问明黎怎么不进去站在外面吹风,她掩饰性将电话打给了老杨,说自己在打电话等会就进去。   老杨接得倒是快,估计是被她吵醒的,声音沙哑问她怎么了。   “就是有点难受。”面对老杨,明黎总是藏不住情绪,红着眼抽了抽鼻子,说:“走廊外面太冷了。”   老杨没说话,静静地听她说。   “老杨,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至此老杨明白了明黎的全部心思,一方面觉得对方藏得深,一方面又有些心疼,叹了口气安慰她:“还会回来的。”   如今真的回来了。   老杨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笑她:“那你打算怎么办?” 第61章 重提 “她是不是喜欢我?”……   “霍医生, 你说咱明医生都去了两天了,这婚也该结完了吧。”陈放将笔夹在自己鼻子下,上撅着嘴百无聊赖地找人闲聊。   霍昭写字的手一顿, 面不改色回他:“她不是请了三天假?”   陈放拿下笔,无意地感叹:“明医生不在的第二天, 想她。”   霍昭:“......”   胡遥看傻子似的看了眼陈放,岔开话题:“你这婚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陈放注意力一转,说到这个脸上就带了笑意,回他:“差不多都准备好了,现在就是彩礼和嫁妆一些事, 酒店也选好了。”   “可以啊, 你小子, 速度有点快。”胡遥赞叹一句, 顺口问:“这彩礼得多少钱啊?”   “原本谈的三十万。”说到这个陈放就有点头疼,叹了口气继续道:“然后这次娜娜母亲过来说钱没关系,但酒店排场要大。”   胡遥挑了挑眉,“你出钱?”   陈放点了点头。   朱娜娜毕竟是家里的小女儿,对方父母这么要求并不难接受。   胡遥又问:“那彩礼钱怎么算?”   这才是陈放头疼的地方,有些无奈道:“她爸妈说彩礼看着给。”   胡遥乐了, “这还能看着给?给少了怕是心里不太舒服哦。”   胡遥一语中的, 陈放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他家境虽然不差,但也就是一般人家,这次彩礼都是父母帮填了一部分,说是看着给,哪能真的看着给呢?   尽管霍昭并不参与八卦,但该听的还是听到了, 带了点疑惑问出声:“一般彩礼是多少钱?”   胡遥想了想,回他:“一般人家大概也就十来二十万吧,看什么地方?感觉不同地不同价,我们那还不要彩礼呢。”   “我们那一般也是二十来万,普通一点的家庭可能也就十来万。”陈放也解释了一下。   霍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而明黎这边在陪着陈子怡化妆,化妆店外面停了一排排小车。   排场在江川这种小地方还算大,对方给足了陈子怡面子,数十辆小轿车挂着红花来接送,糖果给了一路。   “也不知道你以后会嫁个什么样的人。”陈子怡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带了点笑意问明黎。   明黎淡淡笑了下,回她:“我也不知道呢。”   “我记得小时候我妈给我们分苹果,非得两块切一样大你才肯拿,不然就干脆不吃。”陈子怡说这话时带了点怀念,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不肯将就的人。”   “小时候不懂事罢了。”明黎给她簪了一枚花在侧头,垂着眸回答。   “缘分到了你就知道啦。”陈子怡拍了拍她的手,孕妇脸上不能化太重的妆,化妆师简单给她打扮了下就收了工具,夸了句新娘真漂亮。   陈子怡从包里塞给她一个红包,牵着明黎的手出了门。   黎蓉和陈建已经在家门口等着了,等着送陈子怡上轿车。   黎蓉没哭,倒是陈建揩了把眼泪,到底是养了二十多年的独生女,等说完家常话后一行人才上了车,浩浩荡荡开往江市。   可能是即将做母亲,陈子怡变得分外温柔,明黎看着对方依偎在未婚夫身边,等司仪主持婚礼。   她坐在下面的酒桌上,旁边都是些不认识的人,觉得有些无聊。   四处热热闹闹,但其实和她没什么关系。   婚礼完美落幕,明黎定了第二天中午的机票回北京。   走之前黎蓉硬塞给她几瓶家里自己做的辣椒酱和一些特产,还给她包了两块腊肉,盛情难却,还好她回来带的东西不多,行李箱还能塞一塞。   老杨买了车,给她载着东西送她到机场。   “你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老杨从后备箱帮她把行李箱拿出来,调侃了一句。   “可以视频。”明黎一本正经回他。   老杨拍了怕她脑袋,似感慨似开玩笑:“希望下次回来是你和我外甥的婚礼好吧,老霍家基因好,霍家的男人都长情。”   “.......”明黎默了两秒,扯了扯嘴角不接他这话,告诫他:“少抽烟,家里别一次性买那么多菜,不新鲜容易坏,买点补品.......”   老杨懒洋洋将手插在裤兜里,眯着眼就听明黎在她面前絮絮叨叨。   她刚来那阵才那么小一点,现在都到他肩膀高了,昔日的小女孩如今亭亭玉立,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小时候就比较倔,现在性格也没见她改几分,可能是当了医生的缘故,倒是性子里多了几分耐心。就是有点爱乱花钱,明明自己没赚几个钱,每年还给他买这买那。   老杨拍了拍她行李箱,朝她挥了挥手:“行了,去过安检吧。”   明黎抬手看了眼时间,没好气道:“赶我走是吧。”   老杨笑了,骂她:“听着耳朵疼,快走。”   “那我走了,记得有事给我发消息。”明黎看着对方带笑的眼角已经泛起的尾纹,没忍住又叨了一句。   “去吧,我看着你走。”老杨推了推她。   明黎咬了咬下唇,江川没北京干燥,她回来的两天嘴皮倒是好了不少,拗不过老杨,她只能率先转了身走,没走几步又转过头看老杨。   对方像是没骨头一样懒散地靠在车门侧,明明姿态散漫却又透着股认真。   她突然想起自己上大学那天,也是一样的晴天,那时她一心只想逃离江川,头也没回奔赴机场,也不知道老杨在后面看了多久。   明黎忍住鼻尖涌上的涩意,背着老杨擦了擦眼角。   还好他看不到。她想,再转头时老杨的身影已经渐渐模糊,只剩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在远处站立着。   她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来,也不管老杨看不看得见,朝他挥了挥手,大声喊:“老杨——”   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交班的点,不是明黎的夜班,于是她径直刷了卡往家里走。   电梯在她面前缓缓下降,眼看着数字从7降到了1,正准备等门开踏进去,却发现里面站着熟悉的人。   明黎眯了眯眼,确认自己刚刚看到的楼层是七,有点意外,霍昭搬到了她楼上?   “几楼?”霍昭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心思,像是顺口般问。   明黎下意识回了个数字,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经替她按了楼层,也没出电梯。   “?”明黎有些疑惑,就问出了声:“你不是下楼?”   “去吃饭吗?”霍昭答非所问:“我刚准备下楼吃饭,一起?”   “......”明黎心头又浮现出那么一点微妙感,她顿了顿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本来是想睡一会,但现在其实也还早,她从中午起就没吃什么东西,确实也有点饿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六楼,电梯门应声而开,明黎想了想好像把对方晾在门外也不太好,试探着开口问:“来我家坐坐?”   霍昭矜持地点了点头,落了半步跟在她后面。   明黎拿钥匙开了门,顺手换了拖鞋,这才想起来家里没有多余待客的鞋了,道:“你穿着鞋进来就行。”   霍昭轻笑了声,接话:“那待会还要麻烦你拖地了。”   明黎欲言又止,沉默着将拖着箱子进了自己房间。   霍昭这才打量了一眼明黎的租房,阳台上似乎摆了一架子花草,还挂着对方的衣服......   他连忙别开眼,将目光放回客厅。冷色调的装修,看不出什么人气,只有茶几上摆着的几本书彰显着这屋子有人住。   等到明黎拿了一堆东西出来放到冰箱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连杯水都没给霍昭倒。   不过对方似乎也不在意,规规矩矩站在客厅里,许是车做太久了,她竟然生出一点恍惚感,霍昭站得笔直,身影仿佛间似乎与少年的他重叠在一起。   她揉了揉眉心,生出一股荒谬感来。   强行压下心头泛起的情绪,平静问对方:“走?”   霍昭低低应了声,像是没注意到明黎的小动作,问:“见到舅舅了?”   明黎脚步一顿,掩饰性地转了方向迈了一小步,嗯了声,又补充道:“他挺想你的,问我怎么你回国都不告诉他。”   “还没确定留不留在国内,就没告诉他了。”霍昭语气淡淡,他跟在对方身后,说这话时看不到明黎神色。   “这样。”明黎回得云淡风轻,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   霍昭眼里的笑意散了两分,换了话题问她:“想吃什么?”   明黎按下电梯,不太在意:“都行,你想吃什么?”   霍昭看了下时间,“那就找最近的饭点吧。”   明黎没反对,两人一同下楼出了小区。   外面车水马龙,霍昭走在明黎外侧,随意问她:“我之前QQ上给你留言了我微信,但你一直没回。”   没等明黎回答,他又继续道:“我还以为我哪得罪你了。”   霍昭笑了笑,语气淡淡倒也没指责的意思。   倒是明黎,莫名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的感觉。   “.......”明黎扫开自己脑子里闪过的荒唐念头,朝他解释:“那个号被盗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由明黎自己说来意义还是不一样。   霍昭微微点头以示了解,他又笑了笑,与明黎一同走在街道旁的小路上。   “之前问过温淑你的微信,但想了想还是没加。”霍昭随意地说着,“当时见你不回消息,觉得再打扰不好,以为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明黎没回答,垂着眸看着自己的帆布鞋踩着步子慢慢走。   霍昭微微侧头看了眼明黎,对方头发散漫地披着,被风吹时还有些飘到了他肩上。   好像长长了不少。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回学校拿毕业证?”   明黎回过神,想了想回他:“下下周吧。”   霍昭低应了声,又问:“打算考协和吗?”   “嗯。”明黎应了,说到志向神色放松了些。   霍昭笑了,道:“那期待你来成为同事。”   “我能考进一次,那就能再考进一次。”   她说这话时神采奕奕,眼里闪着微光,显然志在必得。   霍昭勾了勾唇,不可置否。   她一贯是骄傲自信的。   趁着对方现在较之有些放松的情绪,霍昭状若无意地开口:“说起来,我出国前收到了一封未署名的信。”   明黎脚步微顿,听到霍昭似带了笑又夹了点疑惑继续说:“贴了邮票过了一遍邮递员,你说——”   “她是不是喜欢我?” 第62章 暧昧 她有点把握不准霍昭的态度。   其实那封信寄出去的时候, 明黎就已经有些后悔。   但当时想着大概率对方是收不到的,便又存了一分侥幸,尽管后来被告知可能丢了时, 也只是有点遗憾和失落。   当时觉得是命中注定。   她没有考虑过霍昭收到信的情况。   但又不确定是否有人和自己一样做了这样的事,心间百转千回, 面上从容不迫,明黎听到自己平静着回答:“这我怎么知道?”   “挺奇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就用正楷字,但是呢——”霍昭拖了音,继续说:“有些地方又是连笔, 感觉又像是写行楷的人呐。”   “.......”   八成是自己那封了。明黎木着脸喔了声, 不动声色试探:“那信上写了什么?”   “写什么啊, 让我想想。”霍昭作沉思状, 微微朝明黎身侧低了低头,带了点笑意道:“我喜欢你。”   几乎是一瞬间涌上脸的热意,明黎条件反射退开半步,傍晚的凉风吹散开盘旋在她耳边的热息,明黎静了静神。   正准备说话,对方又站直了身体, 悠哉补充:“信上就四个字, 我喜欢你。”   随即还兀自点了点头,点评道:“挺别致的,我很喜欢。”   “......”   要不是那信是她写的,她可差点就信了。   明黎面色不改,用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语气冷静:“挺好。”   霍昭轻笑了声,心中得了答案不再逗她, 闷着笑嗯了声:“饭店到了。”   他看着明黎故作轻松地往饭店走,落后半步站了一瞬,低头又笑了下。   这么多年过去,她这点小习惯还是没变,紧张的时候总喜欢用点小动作遮掩。   霍昭迈开步子追上人,许是觉得有些热了,脱下外套搭在了肩上用手拽着。   一顿饭吃得明黎心不在焉,霍昭就坐在她对面,她却不敢抬头看他神色。   她并非傻子,霍昭的态度过于暧昧,可对方又说不一定留在国内,那他来招惹她干什么呢?   可更为难堪的是,她居然因此而又一次心动。   压抑了数年的心绪,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动,新芽破土而出。   明黎垂眸看着自己碗里的白米饭,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   她一向被人称赞乖又规矩,少有离经叛道的时候。   但明黎知道自己身体里埋着反骨,只不过被自己束缚在条条框框里罢了。   如果,如果,如果霍昭也有对她一丝心动,面对此情此景,她是否要放纵一把?   “不合胃口吗?”   未等明黎心里纠结出答案,对面的人淡淡出声将她思绪拉回。   明黎喝了口水,桌上的菜堪堪动了几筷子,她压根没尝出什么味道,找了个借口:“可能是晕车。”   霍昭若有所思,也没追问,抢先结了账。   明黎想转钱给他,对方笑着拒绝说下次她请回来。   她鬼使神差地应了句好。   两人又从饭店走回去,霍昭站在车道外侧,把衣服给了明黎披着。   其实并不冷,但明黎默了两秒也没拒绝。   等对方看着她到了家,明黎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脑袋清醒几分后,怎么也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发生到这一步的。   “......”明黎沉默着将外套扔进洗衣机里,听着洗衣机里放水的声音有些出神。   她有点把握不准霍昭的态度。   若说别人,她倒是能分清楚,这当这个人变成了霍昭,她就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心里先入为主。   她告诉自己,这个人是霍昭。   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霍昭。   如果她盛满爱意去接受对方的一时暧昧,结局如果不是在一起,那她患得患失,拥有又失去。   最后朋友都没得做,明黎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不是温淑,敢爱敢恨,她只不过是个站在黑暗里将目光看向对方影子的人罢了。   如果霍昭对她的喜欢只有一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爱意能填补剩下的九分。   她不做没把握的事。   但应该怎么办呢?   明黎犯了难,坐到沙发上随手抽了本医书看。   可能是洗衣机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又可能是室内没开空调,明黎生出一股烦躁来,合上了书。   要不找个人问问?   明黎脑海里浮上个念头来,打开好友列表看了看。   老杨?不行,他自己都没个对象呢?   温淑?不行,她这藏不住事,霍昭没准她问的下一秒就知道了。   蒋婷?不行吧,当初她就猜到了,这不是送上门让她调侃?   杨蕾?好像关系没到这份上......   陈静姝直接被明黎pass,她这嘴巴,不用两秒整个医院都能知道了。   翻来翻去,明黎犯了难,来回看了遍好友列表,关系说得过去的女生寥寥无几,她将脸埋在沙发里,左想右想,干脆打开了知乎。   说起来,她少年时期收藏过的那个回答,里面的少女已经停止了更新,故事结束在答主毕业与少年分道扬镳。   她当时还感同身受了一把......   明黎默然两秒,不太愿意承认过去的自己这么矫情,想着最后一次再看一眼那个回答,顺手便点了开。   赞早已破了万,明黎直接翻开评论区,虽然答主的故事结束了,但依旧不断有人留着言,多数是一些少女心事,有些人过了许多年又回来追评,向众人分享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讲故事的人和听故事的人不知道换了多少批,最高赞被顶在上面,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后会有期。”   该账号已注销。   明黎看了眼,彻底将这条回答从自己收藏里移除,像是在对过去的自己进行告别。   她躺在沙发上,盯着客厅的天花板出神。   纠结无用,顺其自然。   明黎换了思路,第二日带了一袋子喜糖去科室给众人。   江川的喜糖与别处不太一样,正正方方的红纸里面包两颗冬瓜糖,再包一颗红枣干桂圆,最后再放一颗市面上卖的喜糖,对角线卷成春卷那样,留一点三角边,然后两端折在中间,最后再将三角边折在中间的缝里,两个两个一捆,还要用专门的细麻绳,这才算做好一个。   科室里众人啧啧称奇,还有人拆了又折,称赞了一句精妙。   糖其实常见,难能可贵的是那一份心思。   这种喜糖搁江川都已经很少见了,大家图方便,都直接买牛奶喜糖,用漂亮的礼盒装几颗就当回礼,陈子怡作为新娘都说没必要这么麻烦,明黎听她说是黎蓉坚持沿用传统习俗,不知道那么多喜糖,她一个人包了多久。   来自一个母亲满满的心意。   明黎其实是有些羡慕的。   回去不过三天,他们组调来了一个主治医生,再加上有霍昭,一时竟然成了普外里人最多的一个组。   不过明黎和陈放临近毕业,要回学校结业,最后能不能真正和他们成为同事另谈,胡遥倒是挺有信心的,放话说在这等着他们。   李主任倒也笑呵呵附和了一句,对明黎他还是挺信任的。   离开医院这天晚上,几人想着要不给明黎办个欢送会,又觉得这意味不太好,于是想着聚个餐,但临时来了个手术,下手术台时已经将近一点多,一群人都累趴了,动都不想动,更别说出去聚餐了。   胡遥摆了摆手,今天是他的夜班,龇牙咧嘴勉强扶着腰进了值班室。   明黎脱了白大褂准备回去,长久的站立加上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她顺手就往嘴里丢了块糖片。等她精神稍微好些时,孟盛之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科室门口。   孟盛之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明黎,你现在有空吗?”   其实有点困了,但明黎敏锐察觉到对方情绪似乎有点不对,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而霍昭从洗手间出来时,明黎已经出了办公室。   他顺口问了句旁边站着的人:“明医生呢?”   那人抬了抬头,回了一嘴告诉他:“刚刚被孟医生喊出去了。”   从电梯出来后院有个小花园,有点像是江川小镇里那个完整版的老年活动中心。   孟盛之沉默着走在前面,挑了张长椅坐了下来。   明黎没好意思站着,隔了点距离坐在椅子另一头。   孟盛之双手交握,神色有些紧张,但小花园里灯光并不明亮,他掀了掀嘴皮子,望向明黎,语气有些忐忑:“我......”   一个“我”字讲了半天,明黎也没听到后文,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直接开口打断他说话:“时间不早了,没什么要紧事我得先回去了。”   “不行。”孟盛之下意识拒绝,站起身到明黎面前,像是鼓足勇气般问:“明黎,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就想问问你,我的心意你知道吗?”   明黎默然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都没有开口说话。   已经是深夜,小花园里没什么人,空气显得分外安静。   孟盛之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沉默着坐回了长椅上,沙哑着开口:“是因为霍昭吗?”   明黎还是没有说话。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孟盛之闭了闭眼,复而睁开,神色已经平静许多,他失笑一声,“其实早就猜到了,但一直侥幸想也许你能回头看看我。”   “他也没有回国,也许呢,有一天是吧。”孟盛之故作轻松,看着明黎说,“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明黎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她神色淡淡,道:“其实我没想过怎么办。”   明黎的冲动不过三秒,睡一觉起来又是冷静的她。   孟盛之没忍住问:“他都回来了,你不想试试吗?”   明黎摇了摇头,“如果是注定没结果的事,我就不会选择让他发生。”   孟盛之失笑,长叹了口气,又站起身:“不早了,回去吧。”   明黎嗯了声,也站了起来,两人站得有些近,她下意识侧着迈开一步想走。   孟盛之却前进了一步,声音有些飘:“我能抱你一下吗?就当是做个告别吧。”   明黎脚步一顿,只迟疑了一瞬,随即拒绝:“不了。”   孟盛之又进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霍昭在对面,你不想试探他一下吗?”   明黎没敢往背面看,这个提议对于她而言无疑充满了诱惑,但她还是径直推开了孟盛之,抬起头认真地拒绝他:“不需要。”   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孟盛之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恍惚。   他苦笑了一下,忽略掉不知道何时站在不远处的霍昭,神色平静地掉头往另一头走。   孟盛之想起过往的岁月,还是少女的明黎眸光潋滟,笑着对他说:“学长,清大见。”   曾听人说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容易误终身。   明黎之于他,霍昭之于明黎。 第63章 如愿 “我当然喜欢你。”霍昭站直了身……   回学校这天明黎穿了条长裙, 外面搭了件短衫,天气虽热,但伴随着凉风习习, 居然还算舒适。   校园一如往昔,明黎办完手续后逛了会, 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北京卫生部门里的公告,协和的通知挂在中间,写着只收6个人。   再点进去看,下拉截止日期算了算时间还有四天半。   算是短暂地拥有了一个假期。   医生的生活是枯燥的,没有任何娱乐性质而言, 最大的乐子可能就是趁着吃饭, 或者病人麻醉时闲谈一下院里的八卦。   也不知道温淑还在不在北京。   想到这里, 明黎就给对方发了条微信, 但对方估计在忙,等了一会也没收到回复。   置顶的小群里消息数一直在增加,明黎点开一看——   陈放:“兄弟们,我七月七号结婚,记得来啊。”   陈放:“结了婚再考。”   这小群没多少人,陈放只拉了几个关系好的, 明黎随意扫了眼,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再一看时,上方的人数不知何时从7变成了8,她点开群成员一看,霍昭熟悉的头像排在下方。   “......”   他什么时候和陈放关系这么好了?   明黎觉得有些意外,又觉得合乎情理。他这样的人,想和谁打好关系实在容易得很。   随便翻了两下,明黎退了出去。   在学校逛了逛,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明黎站在窗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世事果真无常。   以前做什么事,都一步步被她规划好,想过以后如果能赚点钱,就挑个房价没那么高的城市买套小房子,最好是没什么熟人的地方,如果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就结婚,如果不能,就去养一只猫,再养一只狗,这样家里应该会热闹一点。   霍昭的出现稍微打乱了她的计划。   尤其对方态度不明,隐约又带着暧昧。   明黎的朋友圈很多,但对外可见的只有几条,一条高考毕业时拍的长礼,一条清大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条是她下午拿毕业证时拍的。   更多的是仅自己可见的一些碎碎念。   写在本子上总害怕被发现,有了手机后也不敢记在备忘录,空间倒是写过一些东西,但后来账号被盗,顺理成章将阵地转移到了朋友圈。   一开始的动态频繁,遇见什么人,学习上有什么难处,又或者陡然生出的一些思念,明黎都三言两语记录下来,然后权限设成仅自己可见。   后来动态稀稀疏疏,人总要往前看,最上面一条仅你可见时间已经是三年前。   明黎看了眼日期,应该是刚进协和的那天。   正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些过往删掉时,霍昭的电话来了。   对方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疲惫,背景音有点嘈杂,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   船到桥头自然直,明黎应了,从房间里拿出之前那件给她披着的衣服,这衣服在她家放了好几天,一直没来得及还给对方,她衣柜里放了实木的樟木片,此时拿出来还带了点香味,淡淡的。   翻了翻家里的塑料袋,也没找出个像样的礼品袋。明黎想了下,愣是从衣柜底层的收纳盒里翻出了一个。   好像是曾经在网上买了个包,店家赠送的,当时觉得设计感还不错,就下意识收着了。   现在有了用武之地。   明黎将衣服折好放进去,纠结了一小会又飞速化了个淡妆。   在挑选口红色号时却犯了难,温淑送了她不少品牌方赠送的限量款,就算不化妆,上班前她也会抹一点,看起来气色就好上许多。   但此时明黎抹了又擦,总觉得所有色涂在嘴上都显得有些刻意。   就像在宣告她很重视对方随口一约的饭局。   她扫了眼时间,最终挑了个万能的番茄色,浅浅涂了一层,拧起包出了门。   霍昭在小区口等了几分钟,回国时托人给他买了辆车,但还没落下来,最近上下班都是步行,额角沁出点汗意。   他抬头看了看,晚霞占据大半片天,视线再往下移落到小区里,远远就看到明黎一袭白裙朝他这走来。   明黎一贯是漂亮的。   这股漂亮里透着一股乖巧和矜持,又带了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疏离。   霍昭笑了笑,看着对方一点点走近他。   印象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明黎穿裙子。很漂亮,像一株含苞待放的野兰花。   他想起宋代罗愿《尔雅翼》里关于兰花的描述——“兰之叶如莎,首春则发。花甚芳香,大抵生于森林之中,微风过之,其香蔼然达于外,故曰芝兰。”   等到对方走到身侧时,似乎真的能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香。   明黎不知道霍昭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但她确实喷了一点香水,先锋书店的秋雨梧桐,小众的国香,也没什么知名度,但她却很喜欢。   她伸了伸手,将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霍昭,“去吃什么?”   霍昭接过,却没回答这个问题,淡淡道:“我那天去找你,看到孟盛之和你站在一块,距离很近。”   明黎脚步一顿,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个话题。   “我以为我可以慢慢来。”霍昭继续道:“因为我不确定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明黎咬了咬唇,没有说话,但下意识用手拖了一下左肩上的背带。   霍昭却是笑了,接着说:“亲爱的明小姐,我在追求你,没有让你感受到,是我的不对。”   对方比她高大半个头,话间带着懒懒地笑意,明黎猛地抬眸,眼里是毫无掩饰的不可思议。   霍昭没说话,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应。   对方话里信息量过大,明黎出神间咬在唇上的力度不自觉加重,瞬间传来的痛意将她思绪拉回。   瞬间见了血,一股殷红冒了出来,腥咸的血味泛开在嘴里。   霍昭没做声,递了张纸过来。   明黎接过来擦了擦,缓了缓情绪,平静着问他:“你认真的吗?”   “嗯。”霍昭应了声,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之前说不一定待在国内是骗你的。”   明黎微微低了头跟在他身侧,没接话。   “当时想着确定一下你的心意再慢慢来。”霍昭说,“但好像我有点想当然。”   他一贯骄傲极了,想着按温淑所言,明黎估计也没对谁动过心思,如果对方喜欢他倒还好,不喜欢的话,他也可以慢慢谋划,试一试让明黎喜欢上自己。   从小他想要什么东西,最后无一都落在了手心。   几乎是没有失手的时候。   更何况直觉告诉他明黎对他是有两分情意的。   直到他看到孟盛之站在了明黎身侧,俯下头似乎要亲吻她。   那一瞬间,霍昭脑子里升起一股想要跑过去的冲动,如果不是下一秒她看到明黎将他推开的话。   霍家家教严格,虽然霍慎不怎么管他,但霍昭性子里也埋着知礼二字,明明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资格那么做的,可那一闪而过的占有欲,还是让霍昭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也感觉到了一些危机感。   温淑说得对。   就算明黎对他有点好感,他凭什么觉得对方会自己朝他走来呢?   霍昭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赌一把。   但明黎还是没说话。   霍昭微微侧头,叹了口气,开始没把握起来,“先吃饭吧。”   哪里还有什么吃饭的心思。   明黎摇了摇头,终于在霍昭沉甸甸的目光里开了口,问:“你喜欢我吗?”   她语气冷静,可只有明黎自己知道掩盖在车马喧嚣里的心跳声如何清晰有力。   这话是在问霍昭,可又像是在问她自己,霍昭喜欢她吗?   “我当然喜欢你。”霍昭站直了身体,认认真真看着她,回答得十分肯定。   他们还没走到饭店,旁边是川流不息的街道,有骂骂咧咧的司机,有飞速而过的车,轮胎摩擦着马路发出刺耳的声音,也有路过他们打着电话的人,马路两旁花坛里的装饰灯已经亮了,树上挂着细细密密的二极管小灯泡,一闪一闪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校车放着儿歌——   2014年末2015年初,霍昭祝她辞旧迎新,所求如愿。   2015年6月3日,明黎在温淑的生日晚会上许了一个小小的愿望:   希望霍昭也能对她有一分爱意。   不敢求太多,有她对他的十分之一就好。   2023年6月15日,霍昭在北京的某个街头对她说:“我当然喜欢你。”   如愿以偿。   明黎蹲下身,将脸埋在胳膊里,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她也不想如此狼狈,霍昭出国时她也只是怅然若失,毕业时给老杨打电话也只红了眼,到底没哭,此刻却因为对方一句话而再也压不住情绪。   她无比清晰的知道,霍昭并没有骗她。   他那样坦荡的人,喜欢什么就说,不喜欢什么就避开,没有必要来戏弄她。   她只是喜极而泣。   就好像她这么多年跟在他身后追逐着他的脚步,一个不慎迷了路又不肯原路返回,固执且孤孤单单地继续走在一条不知是否正确的途中,以为无所希冀可能是一条死胡同时,最初引导她走上这条路的人却突然回过头来找到她,并告诉她一切都值得。   没有比得偿所愿更好的词来形容此刻。   霍昭若有所感,陪着她蹲在街头,也不在意路人打量的目光,就这样等明黎的情绪一点点缓和。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霍昭揉了揉明黎的头发,拿出衣服又给她披上,温和而坚定地询问出声:“那亲爱的明小姐,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第64章 回信 “也祝明黎,所求如愿,世事长安……   “这男人啊, 尤其霍昭这种,就得吊着懂吗?”   “这要是轻轻松松追到手?还能不能珍惜了?”   “我说黎黎,你这不说话不会是就当场答应了吧?”   温淑的语气又急又气, 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在明黎耳边炸开。   “没呢。”明黎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机稍微拿远了一些。   “没有就行, 不过我说——”温淑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加大了音量问:“什么?你不会对霍昭没意思了吧?”   “也不是。”明黎叹了口气,温淑人虽然大大咧咧,在情感上还是敏锐的, 她没和温淑说过自己感情的事, 但估计对方多多少少也猜到了一点。   “喔。”温淑扔下面膜, 躺回了床上, 给她出主意,“我说啊,让他再追上一阵子呗,别便宜了他。”   那倒也不必如此,明黎心里回了句。   当时画面太美,明黎都不敢看自己妆有没有花。   在霍昭问出那句话后, 明黎其实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脑子里仿佛有另一个小人叫嚣着快答应他快答应他。   但她还是冷静着回了句让她回去想想。   小时候明秀雅和黎智博一吵架,明秀雅就喜欢拉着明黎哭,黎智博就带着黎洁出去逛,也不安慰一下妻子。   后来她上大学时,可能是担心明黎遇人不淑,提醒她:“你以后如果喜欢一个人,千万不要先交付自己的真心, 千万要等到对方明明白白捧了心过来,再含蓄地应上两分。”   明黎觉得她说得不太对。   但她需要平复一下情绪,再好好想一想,自己和霍昭,究竟能不能走到一起。   时间是一把杀人的刀,她不想谈一场没有未来的恋爱。   明黎这厢和温淑说这话,而霍昭这边同样也失了眠。   他平躺在床上,没开灯,置身黑暗里比较容易想事情。   明黎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且对他而言是十分重要的。   当然,也搞明白了一些事情。   明黎对他,肯定也是有感情的,至于有多深,霍昭隐约觉得,似乎并不比自己的少。   他回想了一下过往岁月,记忆里的明黎性格一直比较冷静,任凭他怎么在脑海里搜寻,所有交集片段都似乎不太能和她喜欢他挂上钩。   高中时代产生一点好感实在正常,霍昭不否认自己的心动,从那封信来看的话,明黎应该也只是有一丝好感吧?   这个问题目前毫无头绪,霍昭索性将它们抛在脑后,开始琢磨起怎么追明黎来,先把人追到手才是紧要的。   母胎solo了二十几年,他还真没什么追人的经验。   然后他在翻了翻列表,给余鑫发了条信息:“指点一下,怎么追女生?”   余鑫:“谁啊,摘了你这朵高岭之花?”   还高岭之花呢,霍昭轻嗤一声,还是给他回了:“你觉得是谁?”   余鑫心里咯噔一下,试探道:“是我认识的吗?”   霍昭高冷地甩了个:“嗯。”   “操,不会是我明女神吧?”余鑫拿着手机坐直了,只等着霍昭的回复。   对方依旧是一个言简意赅的嗯,余鑫却猛地坐起来锤了一下被子,飞快给他打字:“真没想到。”   还没等他回复,余鑫新的一条讯息已经发了过来——   “其实高中那会,大家都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呢。”   鬼话。   霍昭漫不经心回他,当事人都不知道,你就知道了?   “你不觉得吗?你自己想想,当初大家就觉得你对咱明女神不一般。”余鑫打字飞快,又继续发:“而且明黎对你也好像没那么。”   这话只说了一半,有头没尾,余鑫琢磨了半天,找了个恰当的词发出去:“客套。”   他们组七个人,温淑当之无愧的小公主,杨蕾性格内敛,徐涛沉默了些,周洲性格不咸不淡,后面稳重许多,而霍昭就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明黎看上去安安静静性格温和,其实却好像一直游离在他们之外,总觉得差点意思,只和温淑霍昭关系格外好些,但总的来说还是关系不错。   余鑫少年时没现在这么敏锐,当时只觉得可能是性格如此,况且人家俩成绩好,又是一个队的,好些就好些了,情理之中。   后来渐渐琢磨出不对味,明黎当初不怎么关注霍昭的信息,哪里是有仇怨,分明是怕触景生情!   他自认聪明,从那日两人朋友圈开始有交集起,他就知道,不一般,好家伙,还真给他猜到了。   这不得助攻一手?   余鑫脑子转得快,给霍昭补了补他出国以后的事。   “......后来明黎就稳坐第一,啧,这叫什么,这叫爱的守护。”   “你不知道吧,明黎可是咱们这一届的理科状元。”   “......”越讲越不着调,余鑫还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霍昭退出和余鑫的对话框,揉了揉眉心。   他起身开了灯,坐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那封信,这封信被他保存得很好,除去信封边角难免有一点磨损外,里面的信纸折叠工整,看不出存放多年的痕迹。   就这么一瞬间,霍昭茅塞顿开,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怎么做了。   现在平邮容易丢失,快递的时代,几乎已经没有人写信。   但他特意查了,邮局还存在一种挂名信,和快递差不多,但却还是信封的形式。   霍昭拿出笔,抽了张A4纸,开始给明黎写信。   他不知道明黎写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埋在那么多信封里,如果不是霍慎去看了一眼,面临的就是被丢掉。   但幸运的是那么多信里,他还是收到了这封信。   尽管故事不是从他收到这一封信开始,那不管结局怎么样,至少明黎的这份心意,也应该值得他用一封回信来划上一个句号。   等写完信已经快凌晨三四点,霍昭打开地图查了一下附近的邮局。   现在邮局已经不多了,但幸运的是,离这里三公里外正巧有一家。   邮局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有点难办,再看一眼他的值班表,夜班排在很后面。他要想寄信,只能抽中午吃饭的时间赶过去。   好在霍昭点进去查了路线,骑电动车过去来回差不多五十分钟,时间刚好来得及。   同城挂号信一天就到了,明黎在第三天收到了邮局快递小哥打来的电话。   小区不让他进来,说把东西放在了保安亭里,明黎只能换了衣服下去拿。   这年头写信的人很少,明黎实在想不出谁会给她写信,等到了保安亭的时候,心里还在嘀咕是不是搞错了。   “你们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啊,这地址可不就你家楼上吗,楼上寄到楼下,可真有你们的。”保安大叔调侃了一句,给她从小窗口递了信出来。   “......”明黎弯着腰说了声谢谢,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到了房子里,她才敢把攥在手里的信放到眼前来。   寄件人:霍昭   寄件地址:北京市xx区景河小区2单元1707   收件人:明黎   寄件地址:北京市xx区景河小区2单元1706   工工整整的正楷字。   明黎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知道霍昭应该猜到了那封信是她写的,但她没有想到,会收到这么一封信。   明黎强忍着情绪小心翼翼将它拆开——   “也祝明黎,所求如愿,世事长安宁。”   时隔多年的一封回信。   她却感受到了由霍昭带来的一股暖意。   对方将她曾经敏感的少女情绪一点点安抚,妥帖又得当。   明黎拿到信的同时,捧着手机一直盯着物流信息的霍昭松了口气。   胡瑶顺口问了句:“霍医生看什么呢?”   霍昭勾了勾唇,笑了下:“没什么。”   胡瑶看对方嘴角含笑,眉目带春,试探道:“是有什么喜事吗?”   霍昭抬眸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嗯了声。   哦豁。   胡瑶得了答案,心里已经明白过来。   他低下头打字发给陈放:“哥们,最新消息,孟医生,直接出局。”   陈放估计闲的,消息瞬间发过来:“霍医生和明医生在一块了?”   看着屏幕上的信息,胡瑶没忍住啧了一声,看来陈放也不算木瓜脑子,他打字回他:“应该还没,不过我觉得快了。”   陈放:“?”   胡瑶抬头看了眼霍昭,对方正低着头写病历,应该没往他这看,他这才又放心打字:“他们这叫什么,死灰复燃懂吗?”   “......”陈放无语,“成吧。”   胡瑶正想着把消息告诉一下他的八卦好姐妹陈静姝,还没来得及发呢,霍昭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看了他,他伸了伸脖子,试探着问了句:“怎么了霍医生?”   霍昭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别到处乱说。”   胡瑶松了口气,点头应了。   回过头想了想霍医生还真是体贴,这种事传出去其实也不太好,但他们么八卦惯了,一时还真没想那么多。   想到这里他没忍住啧了一声,兀自摇了摇头,孟医生,略输一筹啊。   而话题中心的明黎,此时已经在床上坐了许久。   本来想想下午应该好好利用假期出去走走,结果心情乱七八糟,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医院下班的点。   霍昭的信息停留在几个小时前,问她有没有空出来走走。   去还是不去?明黎想了想,最终还是换了衣服回他:“去哪?” 第65章 坦白 “如果可以,你试着接受我,好吗……   北京的晚上是热闹的。   霍昭的车停在了巷子口, 走到另一侧给她开了门。   明黎下了车,这才打量起附近环境。   有点像夜市小镇,复古的胡同巷子和四合院, 还有故意将装修做得陈旧的“客栈”。   “想着大景点估计你都去过了,就带你看看不一样的。”霍昭走在她身侧, 解释了一句。   “你以前来过北京吗?”明黎带着疑惑问出声,“这种小巷子,估计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吧?”   霍昭笑了笑,反问她:“想听真话吗?”   明黎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我问周文律的,他不是在北京读的书嘛。”霍昭说得坦然, 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我就想着那他应该知道不少取材的点。”   明黎没忍住笑出声, 说了声确实。   张了张嘴, 想了想还是将憋了两天的话问出口:“那封信......”   霍昭不紧不慢地走,正了正神色打断她说话:“明黎,我希望我的表白对你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说过给你时间想想,所以我不会催促你,我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对我的喜欢有多少亦或是没有,但是至少我相信你在思虑过后, 会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   “但是在此期间, 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不知道到底合不合适,不合适你可以和我说。”霍昭停下脚步看着明黎,语气认真,“我没有追过谁,更何况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不管最后会如何, 都是朋友。”   明黎沉默了,两人站得极近,她下意识退了一步。   其实都已经是年纪不小的人了,正如霍昭所言,他们认识多年,也没必要弯弯绕绕再去有过多思虑。   但让明黎如霍昭一样坦坦荡荡地敞开心迹,实在是有些难。   她其实也不是矫情的性格,只是因为面对的这个人是霍昭,她总是多了几分顾虑。   明黎撤开一小步,背着手微微看着远处的巷子,声音有些失真:“你知道吗,其实我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   霍昭跟在她身侧,没有接话。   她继续说:“以前我敏感,要强,喜欢的人和事物总喜欢藏着掖着,现在我不瞒你,我的确曾经喜欢过你,我不否认这个。”   霍昭脚步顿了一下。   明黎看着自己被各处灯光照得七零八落的影子,低低叹了一口气,没敢侧头看某人,只道:“可是霍昭,少年时的喜欢,还掺杂着羡慕和敬佩,你曾经比我优秀,但同样的我也不差。”   “时间太长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因为你一句话还要反复琢磨的少女了,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走进过彼此,又分离太久,我没有办法分辨出,我对你现在的感情——”   明黎顿了顿,下意识抓了下挎包的链条,继续说:“到底是曾经的意难平,还是因为这一份意外来的得偿所愿。”   这话说完她停下了脚步,咬了咬唇抬眸去看身侧的人。   霍昭却是笑了,细细碎碎的灯光打在他眼里,像是打碎的玻璃碎片反射着不规则的光。   他朝她看来,眼底倒映着明黎,又轻声笑了下:“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   “嗯,其实很早就喜欢上了,当时没琢磨过来。”他微微低头,与明黎平视,认真地告诉她:“如果你分辨不清,没关系的,明黎,来日方长。”   “如果可以,你试着接受我,好吗?”   对方语调轻松,眉眼含笑,明黎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   夜市的吆喝声一点一点传回明黎耳边。   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明黎抿了抿唇,胆子大了一分,问:“很早是多早?”   霍昭走到一旁,要了两份冰凉粉,又叫小贩洒了一些花生碎,付了钱后走回明黎身侧将其中一份递给她,这才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才能算喜欢上,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一开始这个人就只能是你。”   明黎呼吸一窒,用小勺子舀了一点喂自己口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面不改色又问:“如果你没有收到那封信呢?”   是不是就不会对我上一分心,会不会就没有后来的这些故事?   明黎咬了一下小勺子,沉默着咽下后面的话没有问出口。   “和信无关。”霍昭淡淡道:“没有那封信,我也明白自己的心意。而且明黎——”   他将吃完的餐碗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继续说:“我觉得许多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没必要再去纠结‘如果......没有’这种假设,对我来说这就像一个伪命题。”   “因为事实是我收到了这封信。”霍昭补充着,语气郑重:“你看,偏偏我就收到了那封信。”   明黎没说话,从包里抽了张湿巾一点点擦拭着手上沾到的糖水。   命运像是在跟她开玩笑。   但她没纠结这个问题,过往不可追,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霍昭引着她逛了一小会,没等明黎问,主动挑了些在国外求学的事讲给了她听。   其实比较枯燥,霍昭讲得又简略,像曾经的竞赛老师一样点到为止,但明黎还是专心地听着。   不仅霍昭单方面在叙述,明黎也挑了些她的事情简单讲了下。   省去大部分的主观情绪,讲出来的故事平淡许多,无非就是上课实习和培训。   一点点的琐事,渐渐拼凑出缺失的时光。   天色不早,明天霍昭还要上班,逛了没多久两人回了小区。   明黎从六楼电梯出去,道了声晚安,进了屋踏入自己的房子,一直飘忽的步子才仿佛踩到了实地。   她想给老杨打电话,又怕对方睡了会吵到他,但这种微妙的心情又找不到人诉说,想了想还是给老杨发了条微信。   结果下一秒电话拨了过来,明黎点了拒接,又给老杨拨过去。   “大半夜的,干嘛呢。”老杨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但声线平稳,应该是还没睡。   “怎么没睡?”明黎下意识问了句。   “写教案呢。”   背景音噼里啪啦,估计是在打字,明黎噢了一声,道:“我给你说个事呗?”   “毕业了?”老杨尾音上扬,问她。   明黎嗯了声,没忍住说:“就这?”   听筒里沉默了一瞬,然后传来一声短促的笑意,“哦,喜事,难不成要成我外甥媳妇了?”   “......”这回换明黎沉默了,她绞了绞手里的耳机线,回他:“想什么呢,就是——”   她纠结着,对方也没催,鼓足了勇气继续说:“就是霍昭问我要不要试试,我应了。”   “那不挺好的。”老杨应了声。   明黎垂眸无意识看着地板,声音有些空:“但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有点害怕。”   老杨顺着她的话问她:“怕什么?”   “说不上来吧。”明黎叹了口气,“觉得很虚,又觉得很高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别想那么多,霍昭的性格你又不是不清楚,既然是他开的口,就证明对你是认真的。”老杨做起了心灵导师,继续道:“要我说,他还配不上咱黎黎呢。”   明黎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道理我知道,我也没觉得他不认真,我只是在想,如果以后没走到一起,那我岂不是更难过了。”   得到了又失去,且再也不会有交集。   老杨呸了她一声,没好气地骂她:“你这什么心理,还没开始呢就想着结束。”   没等明黎反驳,又道:“想点好的。”   “因为距离会产生美啊。”明黎回,和老杨较着真,“其实我觉得我这人挺没趣的,长得虽然不差,成绩嘛,谁找对象看成绩啊,就说性格吧,我自己也有数,挺普通一人。”   老杨这会直接怼他:“怎么,那霍昭就是神仙?就不是普通的人了?”   明黎没接话。   老杨似乎没打字了,听筒里只有他说话的声音:“他也是普普通通一个人,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普通人。”   “明黎,人都是比较出来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和他做比较呢?你们是竞争对手吗?”   “你觉得他不同,不过是因为曾经你将他作为了一个目标,难免会下意识进行对比,但是再放眼望去,世界上那么多人,他霍昭也不过是一个泛泛无奇的人。”   “难道因此,你就会不喜欢他了吗?”   老杨字字诛心,明黎沉默着没回他。   对方继续说:“一辈子很长,能遇到个喜欢的人不容易,你问问自己这么多年没谈恋爱,究竟是不是因为他?”   “如果是,为什么这个人回来了你还要推开?”   明黎下意识反驳:“我没推开。”   老杨哦了她一声,调侃道:“那就没吧。”   这话说完,没等明黎回,他又接着说:“不要想那么多,他既然都朝你走过来了,你也别想着退,试试而已,实在不合适也没什么,不管这个人是不是霍昭,你总要试着踏出这一步,喜欢可以是一个人的事,但相处是两个人的事。”   明黎低低应了一声嗯。   老杨挂了电话,习惯性地从抽屉里的牙签盒里倒出一根牙签叼在了口气,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俩孩子对于他而言就像手心手背,虽然霍昭和他有着血缘关系,但其实算起来,明黎和他还要亲近些。几乎是当了半个女儿养的。   像个小刺猬一样。   小时候来他家补课,明明看到桌子上摆了零食,说了让她随便拿,但只要他不亲手拿给她,绝对不会伸手拿,给她抓一把糖递过来吧,也只会堪堪拿一两颗。   怎么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呢? 第66章 听戏 所以不要给它们期待,免得以后对……   在官网填完资料的第三天, 明黎收到了笔试通知。   第三场,周六下午两点到三点半,但一点开始要检录, 明黎吃过午饭后就赶到了医院。   笔试完等候面试通知就行,相当于又有了一个小假期。   明黎从会议室出来, 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包,掏出手机开了机。   霍昭的消息显示在一小时前,问她晚上要不要出去听音乐会,他明天休息。   明黎回了声好。   霍昭:“在医院?”   回得很快,明黎站在储物柜前没动, 又回了句嗯, “刚考完。”   霍昭这边熄了屏, 问了嘴坐在旁边的胡瑶:“今天医院考试?”   胡瑶点了点头, 应他:“笔试吧。”   霍昭心不在焉嗯了声。   从会议室到普外科不过几楼距离,但明黎现在也不是协和的医生,想了想还是出了医院。   但此时已经接近四点,距离霍昭下班也不过一小时,回家也没什么事。   明黎走出医院随便在街边逛了会,然后找了家奶茶店坐下了。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喝奶茶, 又甜又腻, 也不能解渴,好在奶茶店里还有果茶。   明黎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从这望去就能看到对面的医院大门,她给霍昭发了个定位,但手机已经没电,紧接着就关机了。   江川曾经也有一家奶茶店。   破败的招牌,老板是个发了福的中年大叔, 帮他打下手的估计是他妻子,店面位置选的挺好,出了向阳的校门走几步就是,很受学生欢迎。   但黎蓉不怎么给她和陈子怡零花钱,就是怕她们俩买零食吃,老说这些东西不卫生。   卫不卫生不好说,但口味是真的不怎么样,她和陈子怡小时候偷偷攒了几块钱去买过一杯,和校园小卖部卖的冲泡奶茶粉没什么两样,还是凉的,一股子甜腻味,后来奶茶二字于她的印象就一直是这样,再也没碰过。   但这并不影响奶茶店受欢迎,可能是因为冠了店面,总觉得更高大上一些,又或者只有城里有的玩意,开在了江川,就更显档次,那个时候谁喝得起奶茶,好像在同学面前就格外抬得起头一点。   尽管学校小卖部里的奶茶粉只要一块钱,店里的要八块。   明黎低着头吸了一口果茶,饱满的橙粒在她嘴里被咬碎,泛开一点点酸意。   她有点想念长礼校门口的水果店,因为每逢夏天的时候,老板娘就会拿出一个大的玻璃罐,里面泡半瓶盐水,然后将切块的菠萝浸泡在里面卖,两元一根,又便宜又解暑。   因为既不用担心一整个吃不完,也不用担心要浪费许多钱去买一整个。   有些东西要恰到好处才受欢迎。   霍昭的度把握得很好,说是试试就真的只是试试,面对她的态度与过往并无不同,但仔细追究起来,又好像确实多了点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明黎恍惚觉得她和霍昭,其实并没有分开过。   等到霍昭下班的点,明黎结了账走到医院门口站了会。   而霍昭从大楼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明黎百无聊赖低着头站在大门不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走上前拍了拍明黎的肩,对方像是被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先吃饭?”   明黎摇了摇头,问他:“你饿吗?”   霍昭笑了笑,说:“那先去剧院吧。”   “什么音乐会?”明黎想起这茬,疑惑着问了一嘴。   “到了你就知道了。”   霍昭卖了个关子,等他开了车出来,给明黎开了副驾驶的门,这才坐到了驾驶座上,随意扯着话:“考驾照了吗?”   说到这个明黎就有点不太好意思小声回了句:“还没。”   之前是想着高考完去学,但当时黎洁成绩一直不高不低,明秀雅就喊她给黎洁补了一暑假的课,当然,因为晕车的缘故,明黎也有点抵触去学驾照,拖着拖着到现在也一直没考。   霍昭低低笑了声,但两人隔得近,明黎还是听到了。   可能是爱屋及乌,她觉得霍昭的声音一贯是好听的,少年时的干净清冽,现在带了点男性特有的磁性,讲话干净又利落。   “到了。”明黎出神间,霍昭已经停了车,走下车给她开了门。   明黎弯了腰从车里下来,跟着霍昭从小巷子里绕了进去,然后在一个大剧院前停了下来。   霍昭从口袋里掏出票,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放了两人进去,霍昭领着明黎往里走,然后在一处戏台边停了下来。   明黎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诧异的看了眼霍昭,“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   入目的是一处戏台,下面整整齐齐摆了许多长木板凳,戏台上放了个告示,看得出是毛笔字,写着开场的戏和表演时间。   明黎又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装扮——   场地上摆的是长木板凳,而环绕着场地的四周是一条回廊,估计是过人的通道,二楼上也是一个环形的阳台,木栏杆,摆了木桌木椅,上面放着茶和点心,甚至下楼的楼梯都是木制的。   再看二楼的房间,雕花木窗,木门,上面的玻璃是老式的花样玻璃,用小钉子潜在木窗缝里,再看门上的锁,都是六七十年代的铜锁。   明黎着实有点意外,两人的位置在二楼,位置极好,正对着戏台,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台上的布景。   她下意识扶了下眼镜,眯着眼看过去。   可能是因为来得早,此时才稀稀散散才坐了几个老人,戏台上也只有工作人员在布置场景,而戏台两旁是两根大柱子,上面用金色的漆写着——   “有月即登台,无论春秋冬夏”   “是风皆入座,不分南北东西”   明黎心下暗暗记住,赞了一句妙。   “记得你曾经说过喜欢,就留意了一下。”霍昭慢条斯理挽起袖子,给她倒了杯茶。   霍昭这样的人,实在很难让人不喜欢。   当他在意一个人时,就能在相处中让你感觉到被无微不至的照顾,说过的话时隔多年能记住并给你找出这么一台戏出来。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更多的,明黎却又感觉到了一股“虚”来。   不是说霍昭这个人,而是这种感觉太过虚无缥缈,像风,像云,明黎抓不住,也落不到实地上,就显得有些空。   明黎喝了口茶,淡淡的苦涩味在嘴里传开。   “有心。”明黎应了声,垂着眼帘沉默下来。   霍昭明显地感觉到对面坐着的人情绪变得有些低沉,但明明刚刚到这里时,还是开心的。   但明黎没说,他也不好问,只能心里叹了口气。   他其实琢磨出了一些明黎的心思。   似乎有心结,闷着情绪也不想说,以前如此,现在也是。   明明已经答应了试试,但似乎也没把他归类在男朋友这个备选项里。   还是只能慢慢来。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着等开场时间到。   直到音乐声起,一声铜锣响将明黎的神思拉了回来。   她看了眼台上的音箱,没忍住说了一句:“现在都是由音响替代了啊......”   霍昭笑了下,问:“以前是什么样的?”   明黎侧过头给他科普:“嗯,我小时候可都是现场的乐器演奏。”   霍昭又问:“不会出错?”   明黎:“都是老一辈的熟手,一般不会出错吧。”   霍昭嗯了声,接了一句:“时代变化正常,各有各的好,现在听曲的人不多,真人乐器演奏太费成本,一个票也没多少钱,你看底下坐的人——”   霍昭指了指,明黎下意识顺着望去,只听他继续说:“都是老人。”   是这样没错。   明黎并不是不明白,但这种感觉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她没办法和霍昭明讲,只好点了点头,收了声看戏。   背景音停,一人踩着碎步上台来,张口念:“——古董先生谁似我,非玉非铜,满面包浆裹.......”   “......名为桃花扇......满座宾客,怎晓得老夫也是戏中之人,道犹未了,公子们早已登场,列为请看,请看。”   一番话了,木鱼声响,音乐又起,主角依次登台。   一出《桃花扇》。   明黎有些意外,下意识又看了眼坐在身侧的霍昭,谁知对方若有所感视线也落了回来,明黎被抓了个现行,   “........”她眨了下眼,面不改色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戏台。   演出接近三个半小时,等曲终楼下的人陆陆续续出场,明黎这才和霍昭一前一后下了楼梯往外走。   外面已经黑了,巷子里只有几盏路灯,明黎提着裙子往外走,霍昭在她身侧跟着。   “感觉怎么样?”霍昭淡淡出声。   “挺好的。”明黎点了点头,回他:“你明天休息?”   “嗯,不是我的班。”霍昭应了,“你呢,明天想做什么?”   明黎摇了摇头,回:“不知道。”   霍昭罕见的有些木然,也带了疑惑问她:“流程不都是吃饭看剧吗?”   明黎没忍住笑了下,“都没什么经验,随意吧。”   霍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闷闷问她:“你一个人的时候会做些什么?”   明黎想了想,认真答道:“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追追剧看看电影,一天就过了。”   “差不多。”霍昭接话,“怎么没养只宠物?”   两人慢慢走着,一路走到了停车处,霍昭给她开了门,明黎顺势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后才回他:“北京流浪猫很多,我们小区就有好几只。”   “我没什么时间养猫狗这些,只养了点不用操心的多肉,就在阳台上。”   霍昭关好车门,低嗯了声,等她继续说。   “小区有只网红猫,叫米米,是一只漂亮的银渐层,反正大家看到了都会喊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先传开的名字,主人是谁一直不知道,然后也会给它一点吃的。”明黎比划了一下,又说:“不过都没有滥好心,毕竟流浪猫多了也是灾难,咱们小区应该就三四只吧,我见过的。”   她见霍昭没接话,继续给他讲:“网上不是有笑话吗,来北京能捡到布偶,还不用钱。”   说到这她笑了一下,又道:“是真的,一些人喜欢养猫,可能后续又养不起,就将它们丢弃了。”   霍昭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所以不要给它们期待,免得以后对彼此都是伤害。”明黎感叹了句,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似乎带了点其他意思。   她下意识看了眼霍昭,对方神色淡淡,似乎并没因此多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隐隐约约带了点莫名的酸涩。   霍昭没留意到明黎这些小动作,这句话在他心里过了两遍,脑子里颇为头疼。   他不知道明黎这话是不是说者无心,他听者有意,但无可避免他还是多留了份心。   等送了明黎回家,他懒得等电梯,揣着心思走到过道末端上了楼梯回了自己的租房。   该怎么办呢?   霍昭坐在沙发上撑着头,心里多多少少明白过来明黎的心结在哪,但一时半会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些问题。   明黎的心结就像是一点一点堆积在茶壶底座的茶垢一样,看似薄薄的一层,却又难以消除。   是茶垢倒还好了,泼一盆醋就洗干净了。   替换成人就是个麻烦事。   思来想去,霍昭给老杨拨了个电话。 第67章 难题 无法沟通,能怎么办呢?   “得, 我成情感导师了。”老杨轻嗤一声挂了电话,琢磨过味来。   好家伙,自己外甥了得啊。   再想想明黎, 不禁牙酸了些,低骂了句:“感情两情相悦, 给我这塞狗粮来了。”   玩笑归玩笑,等老杨躺下床来,再琢磨了下霍昭刚才的话,挑了挑眉悠然叹了声:“儿孙自有儿孙福咯。”   他没和霍昭提过多明黎的事,但霍昭三言两语里他还是明白了这两人症结所在。   不过嘛, 这些问题也不是他说一两句就有用的, 毕竟以后他们如果走到一起, 面临的日子还长, 总要让他们自己慎重处理好,才能真正长久地走下去。   至于如果没解决走散了,那也没办法,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有尽头的。   老杨摸到床头灯开关,啪地一下关了灯,闭着眼从鼻孔里呼出气, 翻了个身睡了。   而这厢霍昭挂了电话却失了眠。   老杨说的事不多, 但透露的信息还是被他精准抓住了。   明黎和父母的关系淡淡,问题根源可能出在这上面。   霍昭将双手搭在脑后平躺在床上,开始琢磨这个问题。   但这是对方的家事,他没什么能下手的啊。   霍昭犯了难。   明黎这边却觉得事情有点过于......顺利了。   倒也不是顺利,就是感觉太过......怎么说呢,有些太快了。   从霍昭回国,不过寥寥几日, 他们重逢,在一个医院,然后霍昭对她表白,两个人决定试试,当然,还并没有上升到男女朋友这个关系,但明黎依旧觉得太快了。   像是被按了多倍数快进键。   谈恋爱就是这样子的吗?   明黎迷茫了。   如果日子这样日复一日下去,不出什么意外,她就会和霍昭结婚,然后过一辈子吗?   明黎还是迷茫。   因为她从来没想过拥有这个人。   就算是年少时期带着一腔热忱去喜欢他,她也没用想过这个假设会成真。   就像那些电影里所说的,暗恋是一个人的事,这个故事也未必需要有结果。   但问题出在了,明黎的这个无疾而终,好像是一个未完待续,且正在进行中。   一个人可以慢慢过日子,两个人应该怎么过日子?   明黎想到了自己父母。   然后沉默下来。   其实她参与父母的生活实在是不多,现在想起来,仍没有几件事提出来是值得令人感到期待的。   印象里的父亲沉默寡言,她在江川那么多年,也没怎么接到过他打给她的电话,更何况是到北京之后,也没接到过几个电话,可能只有中秋和生日时还记得问候她一句。   而母亲明秀雅......明黎很难理清她们俩之间的关系。   明秀雅爱她,这一点明黎不否认,但关心里透着一股小心翼翼和偏执,每当明黎和黎洁同框时,明秀雅总会忍不住告诫明黎要爱护妹妹,三句话离不开她们是姐妹这个事情,反反复复总是一句“等我们老了死了,你们俩就是最亲的人”。   而明黎的沉默在明秀雅看来却是一种否认的态度,这个时候就开始念叨明黎是不是觉得她偏心了。   多少年了,为什么还不能放过这个话题。   明黎不能理解明秀雅的这些情绪,在她看来,这就是明秀雅太过自我,她千般万般解释给明秀雅听,自己并没有这么想,但对方就是固执地认为明黎心里怨她。   无法沟通,能怎么办呢?   只有远离。   至于妹妹黎洁,刚上高中,青春叛逆期到了,明秀雅最近老和她抱怨黎洁如何不听话,让她作为姐姐好好教一教黎洁。   明黎一个头两个大,这怎么教,黎洁哪里会听她的话?   微信上一年也说不到两句话,朋友圈直接屏蔽她,让她教黎洁?   与其让她教黎洁,不如让他们自己反思一下,为什么会将黎洁带成这个样子。   不过也不难猜,毕竟小女儿,自幼放在身边宠着。   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有点积蓄,开了个小厂子,厂里上班工人的孩子和黎洁也差不多大,对于老板的女儿嘛,自然就捧着,也没受什么委屈。   外面条件好,学校里什么没见过?   黎洁五六岁手机电脑玩得比她还好,现在网络上信息乱七八糟,明秀雅和黎智博又不怎么上网,上哪知道黎洁会看些什么东西。   代沟产生了,两方彼此之间又不能理解,明秀雅只会劝,又狠不下心动手,黎智博嘛,又只会动手,打完孩子又觉得不忍心,再去给黎洁一笔零花钱安慰。   能不把人养歪才奇怪了。   对此明黎不是没有劝过,但明秀雅觉得黎洁还小,可以慢慢教,黎智博呢,觉得女孩子要富养,从小没短缺过黎洁什么,还想着黎洁总归是要嫁人的,在学校有老师教,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世事无常,就在明黎准备换衣服睡觉时,明秀雅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我哪知道她会哄骗我逃课啊?要不是老师电话打到我这来我都不知道。”明秀雅抹了把泪,在电话里朝明黎哭,“这下电话也打不通,上哪找人去,可别被人贩子拐走了。”   明黎沉默着,问:“报警了没?”   “警察说要等时间到才可以立案。”明秀雅哭声不止,“现在老师们都在找,我也找了人找,这都过去一晚上了。”   明黎被她哭声吵得有些头疼,冷静着给她分析:“现在校园卡都是银行卡,她身上有钱,应该没什么事,也许就是出去走走,没准第二天回来了,到时候还没回来就报案。”   明秀雅:“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黎黎你要不要过来一起想想办法?”   明黎觉得自己耐心一点点被磨损,无奈回她:“我这才笔试完,不出意外后天就要面试了,你让我现在过来能干嘛?”   手机那边明秀雅听完这句话没忍住尖叫一声,骂她:“工作有妹妹重要吗?那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   这话一出口明黎沉默了下来,明秀雅冲动之下也清醒过来,急急忙忙压了哭声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工作没了可以再找,而且都说了让你到妈妈这里来,一家人都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没有医院,虽然工资没北京高,但是家里有房也不用你出房租,还可以和爸爸妈妈妹妹在一起,这样不好吗?家里又不缺你赚钱。”   明秀雅讲话语无伦次,明黎还是沉默着听完,忍着情绪平静地回答:“我过来有什么用呢?是我过来了黎洁就能立马回来了是吗?”   “既然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在这边就不能想办法吗?”   “你是不是就是不想和我们在一块,就不想呆这个家是吗?就不想认我这个妈是吗?”明秀雅彻底没了理智,声线沙哑还扯着嗓子问她:“你是不是就这么觉得?”   “我从来没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想?”明黎攥紧了耳机线,稳着调子回她。   明秀雅却啪地一下挂了电话。   “.......”   明黎看着屏幕上的挂断界面,沉默了一瞬,打开微信给黎洁发了条信息:“看到回一下,爸妈担心你,要报警了。”   本以为会石沉大海,谁知道没过几秒,对方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黎洁:“姐,我买了到北京的票,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明黎刚准备回,对方又发了条信息:“我不想和爸妈说话,你帮我告诉他们我来你这了。”   “.......”   明黎觉得这就像一出闹剧,拨了电话给明秀雅,告诉了一下黎洁的情况,在对方小心翼翼的道歉声里挂了电话,然后起身收拾了一下客房。   家里什么都没,明天还得给黎洁买一套备用的日常用品,明黎下意识扫了眼门口的鞋架——   那里多了一双灰色拖鞋。   上次路过超市时,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双,当时想着万一以后霍昭又或者是别人来家里时,起码有一双拖鞋能换上。   好在明黎自己的拖鞋本身也就是深色系,两双放在那里也不显得突兀,看不出是买的人心里几番纠结,还给自己找了多少借口。   等收拾完明黎给黎洁拨了个电话,问:“到哪了?”   黎洁声音有点闷,似乎情绪不太好,但还是礼貌地回她:“在车上,好像已经快到了。”   明黎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没好气骂她:“那你之前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黎洁吸了吸鼻子,闷闷回她:“我本来想,如果你不问我,我就在这找个酒店住一天到时候回去。”   明黎被气笑了,忍着烦躁又问:“还有多久到?到哪个站,说一下,我去接你。”   黎洁小声报了个地址。   “行吧,等着,到了给我打电话。”明黎挂了电话,飞速换了套衣服,晚上毕竟还是凉,想了想又带了件外套,这才提着包换了鞋开门往外走。   才刚锁上门往电梯口走,手机就震动了下,明黎停了步子从包里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人霍昭,心想,大半夜这人给自己打电话干嘛,疑惑归疑惑,但还是右滑接了电话。   “怎么没睡,我好像听到了关门声,是你出门了吗?”   霍昭的声音传了过来,明黎刚想回,对方又补充了一句:“隔音不好,你那动静不小。”   像是在解释,明黎的心情因这一句话好了不少,淡淡嗯了声,回他:“我妹妹离家出走来我这了,才刚和我说,要出门去接她。”   霍昭猛地从床上做起,急忙说:“这么晚了,我开车送你们吧。”   这不是下雨天送伞?缺什么来什么?霍昭边说边换了衣服,不容明黎拒绝:“反正我也没睡,大半夜也不安全,你们两个女生,我开车来回也不用绕弯。”   “反正都在一个小区。”霍昭补充道。   明黎稍微想了下,好像是这么回事,虽然觉得似乎有点麻烦对方,但又思及两人现在的关系,再综合老杨说的让她试着接受别人的好意,整个一圈下来,绕到嘴边的拒绝就变成了个好字。   霍昭松了口气,就怕对方强硬地拒绝他,拿了钥匙从楼梯处跑了下来。   电梯已经落到了六层,明黎等了会,才看到霍昭从楼梯口出来,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霍昭伸出手又按了下电梯,笑了下,“你这妹妹比你胆子大多了。”   对方没接话,微微低着头站在他身前,霍昭看着对方些许凌乱的头发,突然觉得手有些痒。   他无可避免地想到了记忆里少女趴在书包上,坐在他身侧的时候,窗户外的风曾经将她的发丝吹散到他腿上。   霍昭挪了一小步,强忍住自己想要触摸对方头发的冲动,有些漫不经心地想——   看起来又细又软的,也不知道和当年的触感是不是一样的? 第68章 黎洁 叛逃出家的小破孩   两人到车站的时候, 黎洁还没到,霍昭和她坐在车里,他找了个话题开口:“你妹妹多大了?”   明黎算了算, 回他:“十五六岁吧。”   霍昭笑了下,“那岂不是差不多刚好你来长礼那个年纪?”   明黎嗯了声, 霍昭又问:“成绩好吗?”   “一般。”明黎回,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冷淡,又补充道:“他们成绩现在按等级算,主课A,其他辅修可能也就拿个B吧。”   霍昭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感叹了一下:“现在的小孩好像不太喜欢读书, 还是我们那时候对读书看得重一些。”   明黎淡淡应了声, 没说什么。   室内一下沉默下来。   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但好像又透着一股微不可察的暧昧。   霍昭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看明黎,对方调低了座位闭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皱着眉脸上看起来有股倦意。   也是,回来就还没休息过。   对方呼吸浅浅,似乎已经睡着了。霍昭拿出手机, 微微伸了伸手对着她侧颜拍了张照片。   车内灯光太暗, 霍昭嘴角不自觉弯了弯,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好像是他手机里第一张对方的照片。   单独的,清晰的。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   但这种隐秘的安静没能持续太久,明黎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将她吵醒。   明黎右划接听,半眯着眼看向外面,淡淡问出声:“到了吗?”   电话那头黎洁应了声, “我在站口。”   “行,那你别动了,我过来接你。”明黎挂了电话,侧过头对霍昭说:“她到了,我下去接她吧。”   “一起。”   从霍昭停车的地方到车站口,其实还有一段距离,两人下了车一路往站口走。外面并不安静,甚至这个点还有小贩蹲在站口不远卖东西。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明黎终于看到了蹲在站口的黎洁。   什么东西也没带,孤零零一个人,单看起来有点可怜。   等到明黎走到她身前将衣服扔到她头上,黎洁才猛地一下站起身,看清人后才嘟囔了句:“姐你干嘛啊。”   “胆子大了是吧。”明黎淡淡看了她一眼,“睡一晚明天赶紧给我回去。”   黎洁往后退了退,答非所问,“姐,这谁啊,你男朋友吗?”   霍昭轻笑了下,率先道:“怎么这个时候跑出来了?”   黎洁自来熟,目光往两人身上打了个转,见她姐姐没否认,这才回道:“学校清考场放几天假。”   是了,又是一年高考季。   明黎反应过来,扫了她一眼,“先回去吧。”   黎洁不敢造次,乖乖地跟上了两人。   但上了车黎洁这嘴巴又闲不住了,叨叨:“姐,你让我在这玩几天呗,期末考我就回去。”   明黎轻嗤一声,问:“那你什么时候期末考?”   黎洁眼珠子打了个转,鬼精鬼精回她:“七月多。”   明黎嗯了声,没回她。   黎洁安静了一瞬,见她不说话,小心翼翼试探开口:“姐你不说话是准了吗?”   明黎又嗯了声,淡淡回她:“一晚六百,吃的用的自己买。”   黎洁:“......”   霍昭哑然失笑,有点意外这姐妹俩的相处。   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只一眼他就这么感觉出来,至于相貌,相似的地方也不多,除非黎洁安静下来,眉目间才隐隐有一点明黎的影子。   明黎说完这句话后黎洁彻底安静下来,车厢里弥漫出一股尴尬。   黎洁坐在后面,多看了几眼霍昭,心想她怎么不知道姐姐有了个男朋友,那爸妈还瞎操心什么?   这话她没问出口,但实在无聊,只能坐着玩手机。   而明黎坐在前面闭着眼,思绪却有点放空。   她和黎洁关系其实谈不上差,但要说多好也并不见得。   只是比较意外的是,黎洁是有点粘她的。   尽管从小到大她和黎洁相处的日子也没多少,但小时候黎洁不怎么听父母话时,对她的话倒是能听上几分。   对于这莫名的依赖,明黎没过多在意,可能是小孩子心态吧。   等平安到了家,霍昭和两人分开,黎洁才蹦跶着进了明黎的房子,恢复了八卦和话痨的本性:“你俩没住一起啊。”   明黎拿出拖鞋扔到她面前,瞥了她一眼:“想什么呢你。”   黎洁扮了个鬼脸,好奇道:“那我下次见着他喊什么?姐夫?”   “......”明黎默了两秒,平静回她:“喊哥哥就行。”   尽管这“哥哥”二字是教黎洁对霍昭的称谓,但不知怎么从她嘴里念出来时,又让她觉得面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   好在黎洁没看着她,环绕了明黎租房一圈,这里看看那里摸摸,由衷赞叹了一句:“姐,你这房子不错。”   也不等明黎回她,又自顾自道:“等我以后毕业了,也来北京上大学。”   她转过头看明黎,问:“你觉得成不?”   明黎神色淡淡,道:“你考得起大学再说吧。”   黎洁小声嘟囔了句,但隔得远,明黎没听清,本想着问一句,谁知对方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开口:“我走专业生的路啊,老妈让我学这学那,不用上场多浪费?”   这话说的在理,明黎对于明秀雅让黎洁上各种培训班的事倒是知道一点,浙市发达,教育也先进,黎洁上的那所学校的学生家庭也都挺不错的,基本每个学生除了学习外,其他兴趣发展也没落下。   比她们那时候要好上不知多少倍,明黎想到这,就顺口问了句:“那你想走哪个专业?”   黎洁抓了抓头发,仔细思考了一下,她学的有点多,主流艺术都沾了点,但要说真的想往那条路走,还真没想好,于是犹豫着反问明黎:“姐你觉得哪个好?”   明黎回得干脆,“问我没用,你喜欢什么就往什么走,如果都一般,就选择最擅长的。”   黎洁豁然开朗般地点点头,回道:“我跳舞还行,也挺喜欢的,那就这个吧。”   明黎嗯了声,又补充道:“慢慢想想,离高三还远。”   黎洁又点了点头,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折腾了这么久,其实都比较累了,明黎简单给黎洁指了一下浴室和她的房间,没再管她自己回了房准备睡觉。   也不小的人了,没必要管太多。   等到第二天醒来,明黎出了房门,居然看到黎洁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前面的茶几还摆着煎鸡蛋和面包。   有点意外。   还未等她彻底清醒,黎洁已经听到了声音,邀功似的朝她笑了一下,“姐,我给你也煎了个鸡蛋,在厨房里热着。”   “......”明黎这下彻底清醒了,带了点诧异问她:“你还会做饭?”   “对啊。”黎洁耸耸肩,“咱爸妈又不给我做饭,只能自己做。”   明黎没接这话,转身去洗漱了。   外酥里嫩,意外的不错。明黎咬了口,端了杯牛奶给黎洁,问:“什么时候回去?”   “唉,姐你别赶我回去。”黎洁顺势喝了口,抱怨道:“咱妈真的烦死了。”   明黎淡淡看了她一眼,对方下意识挺直了背,她这才又继续问:“为什么突然跑出来?”   “就,也没什么。”黎洁支支吾吾,不太肯说。   “不说就回去。”明黎十分冷漠,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黎洁小心翼翼凑过去坐在明黎身旁,想扯一扯对方的袖子,却被明黎直接躲开,眼见自家亲姐面色不愉,黎洁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就是我在学校喜欢上了一个人,然后写日记被她看到了,然后她就骂了我一顿,爸爸还要打我!”   “......”明黎一时不知道该说黎洁蠢,还是该训她两句别早恋。   这种事情能写在日记上吗?明黎下意识想,随后沉默着反应过来,好像训她也不太好,毕竟自己读书时也暗恋过这么一个人,这个人昨晚黎洁还见着了。   当然,黎洁不知道是另一回事。   明黎掩饰性地咬了口吐司,也不想做知心姐姐,淡淡地哦了声。   黎洁沉默了一瞬,虽然清楚亲姐的脾气,但是真正体验到自己身上还是有些不爽,埋怨道:“你怎么不安慰一下我?”   明黎:“怎么安慰,劝你们在一起吗?还是劝你们分手?”   黎洁:“......”   明黎又道:“你想谈就谈吧,我不管这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也要为自己做过的选择来买单,不管错也好,对也罢,其实这些都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算是劝,你也未必听得进去。”   她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继续说:“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自己也要有个数。”   黎洁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反驳,但对方的话太过正经,再看看明黎神色淡淡的,一时哽住沉默着闭上了嘴。   明黎起身弯腰将盘子叠在一起,又顺手帮她把喝完的牛奶杯拿走,说了句:“玩两天就回去吧,给你订了后天的机票。”   “哦。”黎洁退了一步,知道这是亲姐做出的让步,闷闷应了声。   “我明天面试,没空陪你玩,今天想去哪,可以陪你逛逛,待会先下去给你挑几件衣服。”   “行。”黎洁应了,带着疑惑问:“那个哥哥是什么工作,一起去不?”   明黎有些后悔,昨天就应该自己打车去接她,免得这小破孩念叨。   正想着应付一句,兜里的手机却响了。   打开一看,说曹操曹操到,霍昭给她发了条信息,问她要不要出去逛逛。   “......”明黎犹豫了几秒,昨天对方就约了自己,今天对方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把他晾着是不是不太好?   她不肯承认自己内心踊跃出来的期待,状若冷静地回了个好。   “姐?”见明黎在厨房站那么久,她没忍住起身走过去拍了一下明黎的肩膀。   而明黎被她这一拍回了神,条件反射地排开黎洁的手,这才将目光落到黎洁身上,淡淡回道:“也是医生,待会一起去。”   “喔~”黎洁拖长了尾音,小眼珠转了几圈,一步一步跟着明黎回到客厅,突然八卦心起:“姐,你和这个哥哥认识多久了啊?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啊?” 第69章 牵手 黑暗里,霍昭突然抓住了她想缩回……   这片小区口出门是地铁, 左边是饭点,往右是去医院的方向。   地理位置是不错,但如果要买衣服这类日用品的话, 就不太方便了。   方圆三千里基本都是药店,有倒是有一家连锁的百货超市, 但里面卖的内衣等明黎不太放心,几人做了个决定——去商业街逛逛。   离这最近的商业街开车过去半个多小时,不是上下班的时间点一路畅通无阻。   霍昭将车停到地下车库里,跟着姐妹二人往商业楼里走。   黎洁穿衣风格不同明黎,来的时候身上一条粉色小裙子, 头上扎着几个小辫子, 活脱脱一个邻家小妹妹。明黎让黎洁自己逛, 和霍昭并排走在后面跟着。   “你妹妹挺可爱的。”霍昭遥遥望了一下, 笑着补充:“性格比你活泼很多。”   明黎嗯了声,目光落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黎洁身上,语气温和:“有些调皮。”   “你对她挺好的。”霍昭眼里泛开散漫的笑意,似乎有点遗憾,“我小时候就想,如果有个妹妹就好了。”   这话比较私人, 明黎嘴巴微微动了下, 没接,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霍昭不甚在意,笑了下继续说:“我其实有个表弟,但关系不太亲近,他父亲和我父亲关系不太好。”   明黎顺口问了句:“亲兄弟?”   她对霍昭家里的情况一知半解,对方主动和她说,她也就顺势问了。   霍昭微微点了下头, 想起了一些旧事,神色淡淡,“你还记得杨耀吗?”   明黎眼里瞬间流露出一点冷意,这个名字对她并不陌生,对霍昭而言也不陌生,尽管多年之后再次提及,她也能够瞬间回忆起这个名字所牵连出的一系列不好的回忆。   再次开口明黎的声音清冽,像是将热铁突然浸泡在冰水里,“他又怎么了?”   “我后来听我父亲说,他去找了我大伯,就是我父亲的兄弟。”霍昭解释了一下,又继续道:“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但是那年竞赛,确实是有隐情的。”   霍昭顿了顿,再度开口:“其实以前竞赛盛行的时候,因为参考生很多,但名额就那么几个,竞争强烈,所以——”   “所以舞弊的不在少数是吧。”明黎接话,“这些我知道,而且都默认每个学校能有几个省一,连名额都是分配好的是吗?”   霍昭隐晦地看了一眼明黎,微不可察点了点头,“但其实前面的学生,还是靠的真本事。”   明黎轻嗤一声,淡淡道:“数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生物竞赛上的门道可不少,毕竟实验分怎么给,给多少,都是主观的。”   霍昭沉默了,他有点不理解为什么明黎这一瞬变得偏执起来。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明明舅舅都已经豁然,但明黎的态度显然还记在心底。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又隐约觉得自己不能开这个口。   但明黎还是注意到了霍昭情绪的变化,她淡淡笑了下,突然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他没有舞弊,大可向学校提交申请,学校自然会报给组委会还他一个清白,具体能考多少分,能不能进省一,都是他自己的真本事。”   “但是他选择沉默,在多少人看来是欲盖弥彰,而且千不该万不该连累老杨。”   “他明明可以争取,却选择放弃,抱歉,我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   这话说完明黎迈开一步去找黎洁,霍昭顿了顿没跟上对方的脚步,看着明黎挺直的背突然有些迷茫。   迷茫这种情绪对于霍昭来说太少见了。   但他此刻确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明黎说的也没有错。   事情错综复杂,过往已经不可追,事情的真相到底怎么样他们作为外人才是真的讲不清楚。   霍昭这么想,但却不可能这么和明黎说,很明显对方并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可能只是有些固执,事关老杨的时候。   “姐夫,快跟上——”   黎洁清脆的声音将他思绪拉回,他顺着声音望向明黎,对方头也没回,只拍了一下黎洁的脑袋。   背着身霍昭看不见明黎的神色,但对方的声音却传到了耳边——   “别乱喊。”   他想,或许他和明黎之间的问题,不止一星半点。   明黎同样意识到了。   她脑子里有些乱,黎洁又在她耳边叨叨,强忍着突然升上来的燥意给黎洁挑衣服。   于是黎洁突然变成了受害人。   “这件不行,太透了。”   “你在学校能穿这么短的裙子?”   “这么高的领子,你不觉得勒脖子?”   黎洁:“......?”   她有一点委屈,但她不敢说。   霍昭收了一身的散漫,跟在两人身后,没有开口说话。   黎洁敏锐的感觉到了空气里弥漫出的不对劲,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两个人,中规中矩挑了几件衣服赶紧让明黎结了账。   “去吃饭吗?”霍昭将衣服塞到后备箱里,轻声问了下。   明黎情绪缓和了过来,抿了抿唇,也意识到自己对霍昭的这通脾气简直来得莫名其妙。   有点过分。   “嗯。”她应了声,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在霍昭面前似乎有点藏不住情绪了,可能是因为相处模式发生了变化,又或者是因为,他们如今的关系变得难以形容。   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明黎第一感觉是有点不自在。   想逃离。   不想建立亲密关系。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答应霍昭的那句试试。   心里百转千回,到了嘴边也没说出口,毕竟黎洁还在这里。   开开心心的出门,因着这一段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微妙,黎洁觉得这饭吃得自己有些忐忑,拿着手机给自己闺蜜发消息——   黎洁:姐妹,我姐姐和姐夫好像吵架了咋办?   闺蜜:这事你哪能插手啊,宝,看戏就行了。   黎洁:那不行,我姐好不容易有个对象。   闺蜜:亲姐?   黎洁:嗯,就我跟你天天说的那个,我姐超优秀的。   闺蜜:那你姐姐喜欢你姐夫吗?   黎洁:这不废话,不喜欢我姐能答应?   闺蜜:那怕什么,小吵怡情。   黎洁:“......”   太不靠谱了,黎洁关了手机,左看看明黎,右看看霍昭,夹缝生存着。   她试探性地举了举小手,小心翼翼问:“姐,哥,待会咱们去干嘛?”   明黎放了筷子,侧过头问她:“你想干什么?”   黎洁吧唧了一下嘴巴,试探性再度开口:“也想我去看个电影?”   不,你不想。   明黎木着脸,一瞬间明白了黎洁想干什么,心里有些好笑这小破孩鬼点子真多,一边又下意识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霍昭。   几乎是同一时间视线交汇在一起,像是一直在等待她望过来。   霍昭眼里泛开一点笑意,递了张纸给明黎,低了低头问黎洁:“想看什么电影?”   明黎状若无意地移开眼,目光落在窗外的过道上,正巧一对情侣站在绿化带树下旁若无人地亲吻。   该怎么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她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猛地站起身,两个人同时将视线移了过来,不明所以。   明黎掩饰性地拿纸擦了擦本就干净的手指,磕巴了一下:“那就去吧。”   不是,姐,我还没说什么电影呢?   黎洁默默咽下心里的话,替明黎遮掩般夸张地说:“好!”   霍昭似乎是轻笑了声。   隔着一小段距离传到明黎耳里,一点热意泛开在明黎耳垂,她下意识想要去摸一下,又顾忌着人在这里,强忍着没伸手,只扶了扶左肩上的包带。   “最近一场是个纪录片,叫《无声》。”霍昭清了清嗓子,装作没看见,语调温和平缓,“要去看吗?”   “唉!是周导那个片子吧!”黎洁率先回答,“我好久之前就想去看了,不过一直没时间,你们看了吗?”   霍昭摇了摇头,他之前一直在国外,自然没看过,但明黎和周文律毕竟是发小,估计是看了的。   正想问问要不要换一部,明黎却开了口:“没看,也没时间,走吧。”   语气冷静,言辞精简。   霍昭又笑了下,笑声从嗓子里闷闷传出来,他打开手机地图导航搜了搜,指了下路,“那走吧,距离开场一个小时,走过去二十多分钟。”   明黎低着头跟着他走,午后的影子太短,两人又隔得近,只要她脚步再快一点就能踩到对方的影子。   天气还算不错,虽然热,但偶尔有微风吹来,这一片是个商业街,小贩们叫嚷着自己的物品,明黎刚还路过一个老人,扯着她问要不要买他的糖葫芦。   心跳从出了餐厅后就没有正常过,她下意识回头去看那棵树,开始站在下面的情侣早已经不见了。   明黎轻轻缓缓呼出口气,在霍昭看不到的背后将冰冰凉的双手覆在了面上。   黎洁小孩子心性,见到好吃的就想买,二十分钟的路程走了半个多小时,好在霍昭早就订了票。   等检票时,黎洁怀里抱着一堆小吃,又嚷嚷着要买两桶爆米花。   明黎淡淡看了她一眼,谁知黎洁跑到了霍昭身后,期期艾艾看着她。   明黎:“......”   霍昭弯了弯唇,“那就买。”   黎洁一个人抱了一桶,又拿了杯可乐,另一桶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明黎怀里。   所以当三人坐到位置上时,明黎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黎洁坐在她右手边“咔吱咔吱”吃得很开心,霍昭坐在她另一侧,坐得端端正正。   而那桶爆米花就夹在他们俩座位之间。   就算明黎突然想吃,也不好意思去伸手拿了。   等到电影开场,明黎咬了一下手里捧着的冰可乐吸管,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带黎洁出来玩。   这小破孩在想些什么她一清二楚,真的是瞎添乱。   而电影熟悉的声音传来,明黎将目光落回荧屏,更加后悔了。   因为这部片子,她已经看过了,不仅看过,还曾经送了好几十张票给医院的小伙伴。   这霍昭回去要是随口一提,简直就是修罗场。   这部片子是周文律的成名作,也是处女作,那时她作为周文律理论上的青梅,友情支持了一下对方,但不得不说有些人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她也渐渐明白为什么周文律高二毅然决然弃理从文。   他是真的很有想象和创造力。   这部片子即使是再看一次,明黎也不觉得无聊,看着看着就入了神,然后无意识地将手伸到了左侧的爆米花桶里——   可意料之中的黏意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热的触感,明黎意识一瞬间回笼,几乎是触电般地想要将手收回来。   可黑暗里,霍昭却抓住了她那只还没来得及抽走的手。 第70章 送走 这得多生分,一家人之间用得上麻……   太瘦了。   一只手握住还有余。   握住明黎手腕的一刻, 这个念头就闪现在霍昭脑海里。   尽管是在大热天,手也是冰冰凉凉的,他大拇指和食指圈住对方手腕, 可能是用了点力,竟然感觉有点咯手。   “好凉。”霍昭侧过头, 压低了声音凑到明黎耳边。   “......”明黎欲盖弥彰地闭上眼,小幅度抽了抽手。   对方却一点一点伸开手,渗着她指缝间交握住。   十指相交。   明黎脑海里空白了一瞬,条件反射想抽出手,指腹却磨蹭到了对方手背——   温热的, 带着一股痒意, 明黎呼吸一窒, 感觉心跳也漏了一拍。   她不敢侧头看霍昭, 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话。   只觉得脑子里闹哄哄的,像一团团越扯越乱的毛线,又像是幼时吃到的炸开在嘴里的跳跳糖一样。   明黎几乎忘了抽回手。   直到霍昭轻轻笑了一声,两人挨得太近,对方闷闷的笑意传到耳边,明黎条件反射绷直了背。   不知道电影什么时候结束的, 黎洁推了她一下, 霍昭不着痕迹松开她的手。   三人随着人群一起出了影院。   外面空气要清新许多,明黎默默缓着呼吸,觉得自己还没有清醒过来。   等到霍昭开了车送她们回去,明黎关了房门将自己埋在枕头里,才觉得自己脑子里没那么混沌。   黎洁一脸若有所思,打开手机给闺蜜回消息:“你说的没错,我应该在车底。”   -   “我觉得有点不真实。”明黎翻了个身, 平躺在床上,双脚撑起,给温淑发了条讯息。   对方估计没在工作,几乎秒回:“怎么不真实?”   “不好说。”明黎想了想,又打字回:“算了。”   温淑:“......”   晚上霍昭要去医院,明黎不会下厨,黎洁还在长身体,总不可能跟着她随便吃碗面就凑合,于是只能带黎洁出去吃饭。   上菜的时间太慢,黎洁有一搭没一搭的找她姐聊天:“姐,你会和这个哥哥结婚吗?”   明黎将一缕散发别到耳后,淡淡斥责:“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我就是八卦一下嘛,你看咱妈天天催你,是我我都烦了。”黎洁托着下巴,继续道:“而且这个哥哥好帅啊,你们站一起多般配呀!”   “......”明黎喝了口水,敲了敲她的碗,“我的事你少跟妈说。”   “放心,我肯定不说。”黎洁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她还是和她姐一个阵营的。   说到这里,黎洁似乎想起了一点事,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我听雪姨说咱家公司好像出了点状况。”   明黎尾调上扬嗯了声,“怎么了?”   她和父母沟通不多,上大学后也不怎么跟家里拿钱,明秀雅给她打的钱都一笔笔记在另一张卡里,同样的,她也不怎么管家里的事。   “就,好像是几家合作的公司倒闭了,所以款追不回来。”黎洁退了一步让服务员放菜,语气里有些沮丧,“然后上次我路过书房,听爸妈在吵架,说是这几年都在亏钱。”   明黎戳了戳碗里的白米饭,心里闪过一丝诧异。   因为明秀雅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事。   浙市沿海,多做的是外贸生意。   她父母也不例外。在她小时候开了一家小厂,那时候劳动力便宜,浙市多得是来这打工的人,于是父母雇佣他们,再自己去和大公司老板谈合作,以此来赚取中间的差价。   就算底下的工人没按期完成,黎智博和明秀雅两人也会亲自上阵加班加点的赶,在最后的时间里交给大老板,因为信誉好,活越接越多,小厂子的规模就要扩大。   最后黎智博胆子大,贷了一大笔款开了公司,自己聘设计师,自己去和外贸公司谈合作。   印象里除了前几年不太景气,后来似乎都还不错。   毕竟常市那波势利的亲戚见着他们还能露个笑脸,也许这就是明秀雅一开始想争的那口气吧。   明黎咽了口菜,语气淡淡地回黎洁:“小孩子别操那么多心,读你的书就好,就算不景气,家里还能少了你的学费吗?”   “喔。”黎洁闷闷应了声,没放在心上,换了个话题问:“姐我明天几点的机票啊?”   “下午三点。”明黎回她,“我上午面试完送你去机场。”   黎洁点了点头,小心翼翼搬了椅子凑过来一点,可怜巴巴地看着明黎,问:“那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明黎恍若未听见,语调冷清:“不可以。”   黎洁短促地喔了一声,神态有点焉巴巴的。   像一条被嫌弃的大狗,明黎没忍住轻笑了下,想起一些旧事来。   小时候黎洁不黏明秀雅,更别说黎智博,有一次半夜三更不知道怎么跑到了她房间,还蹭到了她床上来,吓得明黎还以为黎洁有梦游的毛病。   谁知下一秒黎洁往外面缩了缩,朝她卖可怜:“姐,我害怕,我白天看了恐怖片,我就来你这睡一小会,天亮我就回去。”   可能是这一点触碰到了明黎的恻隐之心,破天荒地让她睡了一晚。   那时候她和父母关系还没现在这么缓和,至于黎洁,更是不咸不淡,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敢跑来她这撒娇。   血缘关系有时候真的又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就算现在的明黎和过去敏感的自己和解,面对明秀雅时能够坦然自若,但还是无可避免有时也会闪过一些惋惜。   如果当初明秀雅没有将她寄养在黎蓉家,而是选择带她一起去浙市,所有的事情就会变得截然不同。   也许她和明秀雅的关系会像是正常的母女,她能堂而皇之地撒娇,也能任性地发脾气。   但说的是如果,便是不成立的假设。   明黎等黎洁吃完结了账,顺口问道:“缺钱用吗?”   黎洁摇了摇头,朝她坦白:“我每个月就花在学校吃用的钱,我都不化妆。”   为了证明自己,黎洁还翻了翻手机里的自拍给明黎看,都是素颜。   明黎淡淡嗯了声,“要是有什么急用打电话给我。”   黎洁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红了眼眶,声音闷闷的:“姐,你对我真好。”   这下换明黎诧异了,顺势问:“你觉得我好吗?”   黎洁点了点头,仔细思考了一下,认真回她:“我知道你以前肯定不喜欢我,但是我真的觉得你对我挺好的了。”   “每年给我寄了生日礼物,还给我压岁钱。”黎洁掰着手指头数,“而且这次还来接我。”   明黎有些好笑,觉得对方还是年龄太小了,给个糖就喊甜,没点分辨好坏的能力。   对于黎洁的话她没放在心上,应付般回道:“我给的爸妈也给你了。”   “这不一样。”黎洁嘟囔着,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嘴硬重复了一句。   明黎淡淡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等到第二天明黎面试完,两姐妹又逛了会超市,明黎给黎洁买了点零食让她在路上吃,最后又转了一笔钱给她。   黎洁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的时候背了个包,还拖了个行李箱。   机票订的三点,但明黎怕堵车,提前了两个小时打车从小区出发,结果就是到机场时,距离检票还有一个多小时。   黎洁撒娇不肯走,但明黎根本懒得理她。   两人坐在候机厅里,此时人不算多,但也有点吵闹,明黎挂了半只耳机,看黎洁坐在一边玩游戏。   居然还是小时候玩的换装游戏,她有点惊讶,也就问出了声:“我看你这游戏玩了十多年了。”   “嗯。”黎洁头也没抬应了声。   明黎又问:“怎么不玩点其他的?”   黎洁给角色换了个装,然后开启了自动模式挂机,这才抬眸回明黎:“玩过,但是玩不下去,总觉得还是这一款好玩,也没找到能替代的,就一直玩下去了。”   “新的游戏又要去重新熟悉套路,挺没意思的。”黎洁晃了晃腿,又道:“还不如就玩这个。”   明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出神,淡淡嗯了声没接这话。   黎洁没注意到她姐这些小心思,兀自念叨:“等以后这游戏倒闭了,我还能吹一吹我是内测选手。”   明黎被她这话逗笑了,扯了另一个话题,问她:“那你回学校后,有没有想过你的小男朋友?你们这事该怎么处理?”   “我也不知道。”黎洁叹了口气,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干瘪瘪道:“其实我也不是喜欢他,就是大家都在谈恋爱,然后一开始他跟我表白了,我就觉得那有个对象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呗,我写日记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记东西。”黎洁又叹了口气,给明黎比划了一下,“不是因为他才记日记,而是因为日记里提到了他,所以我妈才知道的。”   明黎嗯了声,劝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黎洁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语气带了点雀跃,突然又高兴起来:“我想明白了,我回去就跟他说拜拜,得好好学习。”   明黎又笑了下,顺着她话问:“他成绩没你好吗?”   黎洁嫌弃地点了点头,说:“是啊,我成绩虽然没姐姐你好,但好歹也比他强,还不强不少。”   没等明黎回话,黎洁又说:“其实我这次出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就是觉得在学校呆着难受,然后老妈又不听我解释就把我日记本烧了,里面有我写了好久的日记呢。”   “她就是掌控欲太强了,我有点儿.....”黎洁斟酌了一下,解释道:“喘不过气,当时只想着出去散散心,结果走着走着就到火车站了,干脆就买了来北京的票了。”   明黎给她扯了扯袖口处的褶皱,训她:“下次想来提前和我打个电话,你这么冲动也不想想后果,学校老师都背了一分关系,爸妈找不着人肯定会报警的。”   黎洁干瘪瘪哦了一声,见明黎面色冷淡,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下次了。”   明黎叹了口气,“回去好好和妈妈说,她不会再骂你的。”   “嗯嗯。”黎洁乖乖地点点头,欲言又止,最终只道:“那姐姐好好照顾自己。”   明黎浅浅笑了下,揉了揉她的脑袋应了声好。   等送了黎洁过安检,明黎给父母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待会去接人。   明秀雅握着手机,嘴唇嗫嚅着低声叹了口气:“人没事就行,给你添麻烦了。”   明黎嘴角的笑意散了两分,视线落在背着书包一蹦一跳三回头的黎洁身上,淡淡回了句没事。   这得多生分,一家人之间用得上麻烦二字。   明黎敛了敛眸,从机场出来拦了辆的士回租房。   六月底的北京比江川要热上很多倍,的士司机开了空调不同意她打开窗户,明黎抬了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不少飞机盘旋在上空往各处飞去,她漫不经心地想,也不知里面有没有黎洁坐的那一架?   可能是有人超车,的士司机骂了句脏话,明黎淡淡收回视线,闭了眼靠在后面浅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没必要互相理解。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就这样吧。 第71章 婚礼 明黎也曾经有过一个婚纱梦。……   送走黎洁后, 不再有一个时时刻刻都叽叽喳喳的人在耳边说话,家里恢复了原本的安静。   明黎却突然有点不习惯起来。   她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看书,这股不自然才散了两分, 但这书,明黎却看不进去了。   她突然想, 如果黎洁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会去帮这么一手吗?她会忍耐对方两三天吗?   她不知道。   要说小时候讨厌黎洁,这倒真没有,顶多是不想搭理。   倒不是因为父母二人的关系,她只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小孩, 况且黎洁小时候一点也不听话。但当这个人渐渐懂事, 与自己冷淡截然不同的性格, 热情地叫你姐姐, 还冲你撒娇让你好好照顾自己时,明黎并不否认那一刻心里流过的暖意。   黎洁对她也有点小心翼翼,但更多的是自然流露出的一种亲近,甚至在她随口一问朋友圈为什么屏蔽她时,还反复解释只是她朋友圈都是仅自己可见,甚至捧了手机界面要给她看, 生怕她不相信。   想到这明黎没忍住弯了弯唇角, 放了书打算看看消息。   陈放过几天就要婚礼了,不出意外她面试应该能过,等陈放婚礼完再去上班也不迟,也就这几天的事。   打开微信界面明黎就看到了霍昭几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问她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明黎晚上翻了翻记录,发现她和霍昭的消息断断续续,不是约饭就是出去散步, 颇有种老/干/部的既视感。   自昨天下午回来后,明黎刻意不去回想影院发生的事情,但不知怎么这件事就像一道过不去的坎,只要明黎一闭上眼,就似乎能感受到对方闷闷的笑意和温热的掌心。   她当然知道对于正在交往中的情侣来说,牵手并不是什么值得多番回味的事,只是......脑子可能有点不受她的控制了。   不能再想了。明黎用双手掰了掰自己脑袋,定了个四点半的闹钟准备睡一会。   她做了一个梦。   梦境并不完整,断断续续,一开始是她刚来江川的时候,她一个人蹲在老年活动中心玩踏板,但比较诡异的是,幼年版霍昭站在她另一侧与她一齐踩踏着,她前他也前,她后他也后,频率出奇的一致。   后来场景变化,变成了他们在金市竞赛的时候,其余人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剩她和霍昭坐在教室里偷偷写纸条,上面讨论着老师讲的竞赛题。   再后来莫名其妙变成了记忆里的常市,变成了还未拆修时的大院子,前面是大片大片的水田,已经被收割了的稻田扎了好多草垛,她和霍昭将裤腿挽到膝盖上,踩在半干不干的水田里,捡着漏掉的水稻。   然后不知道怎么,已经去世多年的爷爷奶奶出现在他们面前,给他们盛了两碗自己做的凉茶,破了个口的青花瓷碗,里面是红彤彤的凉茶,上面还飘了几多干菊花,碗底沉着一些茶末。   霍昭却毫不在意的一口喝干了,仿佛已经渴了很久。   她看到爷爷奶奶夸霍昭是好孩子,还给霍昭塞了个鼓鼓的红包!!!   画面截止到这里,明黎从梦中醒来。   差几分钟四点半。   电视机没关,声音渐渐传回明黎耳里,视线一点点聚焦,还没真正清醒过来,已经到了四点半,手机闹钟铃声瞬间响起,明黎这才清醒了几分。   有点离谱。   她去洗了个冷水脸,将客厅的窗帘拉开,望着小区里的花园有些出神。   其实这个小区的设计和霍昭家那个小区有点像,弯弯绕绕,种了许多万年青,在霍昭还没回国的时候,每逢夏夜也有知了叫唤,甚至还有发情的母猫,这时明黎就会想到当初在霍老师家上竞赛课的日子,如果晚上过了十点,霍昭就会将她送到温淑家里,再原路返回。   那时的她肯定没有想过有现在这么一天。   霍昭对她的态度坦然而真诚,如果她和霍昭没能走到最后,拥有这么一段时光,也算是值得的。明黎漫不经心地擦干脸,换了双鞋欣然赴约。   面试结果在七月那天出了通知,明黎如愿以偿收到了短信,在陈放那个小群截了张短信图。   陈放嚷嚷要她发个大红包,被胡遥呸了一句。   胡遥:“过几天就给你份子钱,现在还想捞一笔?想都别想。”   陈静姝:“就是,我先说啊,我没考上协和,这份子钱我只能出五百。”   徐让:“添二十凑个数吧哈哈哈。”   陈静姝:“那我不得被娜娜给剁了?别,放我一马。”   明黎看他们打闹,插了句嘴:“我包了一千,多的也没有了。”   “还是咱明老板舍得。”陈放发了个大拇指,又道:“彩礼去了我三十万,酒店都差不多十五万,以后要兄弟们接济了。”   陈放:“说起来霍医生上次问我彩礼钱,是不是也准备结婚了?”   胡遥:“......”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   明黎打字的手一顿,侧过头看了一眼坐在她身侧的霍昭,对方也正低头看着手机,见此忙解释了一句:“上次随口问了一句。”   明黎微微松了口气,又隐约带了点失落。   他们的关系没瞒也没大肆宣扬,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陈静姝一改大嘴巴,没去和别人八卦,就算是有人来问,也只提了一嘴。   罕见的靠谱。   结婚这个词对于明黎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曾经她的计划表里,就没有为这两个字做规划。   不否认霍昭的出现让她产生动摇,但如果提到明面上摊开说,明黎可能还是有些犹豫。   霍昭目光沉沉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明黎,淡淡收回了视线,心底叹了口气。   他总觉得他和明黎的相处模式有点不对劲,但要说哪里不对劲,似乎又说不上来。   -   陈放婚礼这天恰巧是周日。   霍昭等人都不值班,作为男方这边的宾客,几个人随了伴手礼后跟着服务员坐到了右边的酒席。   协和这边来了明黎胡遥和李主任,陈静姝虽然没考进协和,但她是北京本地人,爸妈又是做生意的,估计打算玩一阵子再去考其他医院。   一桌坐八个人,另外三人几人也不认识。   李主任端着茶杯感叹道:“想当年我结婚的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   胡遥顺势问:“那主任你和师娘结婚时候什么样?”   “我跟你们师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李主任嘴角噙着一抹笑,继续说:“她家住我隔壁,我们从小学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都一直是同学,我们一起学的医,然后又一起考了研,毕业完就结了婚。”   “哇——”陈静姝拉长了尾音,疑惑着问:“那师娘怎么没在协和?”   这话刚落音,胡遥朝她挤挤眼,见陈静姝还要开口,没忍住又在桌底踹了她一脚。   “你踹我干嘛?”陈静姝瞪了他一眼。   胡遥扶额,闷声喝了一大口水,觉得陈静姝没救了。   动静不小,想让人不注意都难,李主任看着打闹的两人,微微笑了下,摆了摆手继续说:“不是什么秘密,早一点来协和的人都知道。”   “09年吧,来了个病人,得了肾病,当时签了手术协议,但是因为术后并发症去世了。”李主任顿了顿,接着说:“他家属要求赔偿,刚开始医院拒绝了,毕竟这不是医院该负的责任。”   “但是患者家属带了很多人来闹事,扣留了两名泌尿科当时的主任,和......”李主任垂了垂眸,敛去情绪让自己语气尽量云淡风轻,继续道:“你们的师娘,这事闹挺大的,他们对医生动手,少数医生也还了手,部分患者家属停滞在停尸房不肯离去。”   李主任这么一一地讲,事情就渐渐清晰起来。   这事的确闹得很大。   舆论最大的热点之一便是最后由官方出面,主导医院与患者双方签订协议。   这份协议的内容里包括:医方同意补助患方21万元;由于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均有人员受伤,"双方同意责任自行承担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但事情到这里并未结束,协和的医生觉得太过窝囊,最后由某副主任集结了无数因医闹事件受害的医师医生们的签名带头上访,一时沦为医学界的热点。   “后来警方将他们带走了,事情就这样平息下来。”李主任叹了口气,没再过多描述,转而劝诫起在场的学生:“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率先保护好自己的安全。”   “不是吧主任,这样的好日子您还来教学啊。”   不知道何时走过来的陈放笑着调侃,打破了围绕在几人间凝重的气氛。   陈放今日一身西装,胸口扣了枚红花,脸上铺满了喜色,端着一杯酒冲李主任敬了下。   “我的。”李主任笑了下,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冲他回礼,顺势扯开话题:“你媳妇呢?”   陈放抬了抬下巴,解释了一句:“陪她闺蜜团呢。”   “所以师娘是不是在那次医闹中受伤了?”陈静姝听得一知半解,凑过头压低了声问胡遥。   “嗯。”胡遥淡淡应了句,解释道:“右手被砍了一刀,伤了筋骨不好上台了。”   “嘶——”陈静姝吸了口气,坐正了身子没再八卦。   陈放和李主任胡扯了几句就离开去招待其他客人,李主任闲不住嘴,转过头来逮着胡遥问:“你嘞,比陈放还大了好几岁,怎么也不见你谈个对象?”   胡遥举起了双手告饶,“主任,我还没三十呢,俗话说得好,男人三十一枝花,不急不急。”   李主任瞥了他一眼,笑骂:“说得跟花一样。”   眼看话题就要变成他身边的自己,陈静姝掩耳盗铃般压低了头,默念看不见我。   但李主任并没放过她,“小陈呢?有对象没,我同事有个儿子......”   陈静姝头都大了,忙打断李主任的话:“主任,我不急我不急。”   “行吧。”李主任喝了口水,又转过头问霍昭:“你呢?”   霍昭轻笑了下,“我女朋友不是在这吗?”   这话一出,在场几人都笑了下,李主任拍了拍他肩膀,赞叹道:“你小子,一回国就把我的得意门生拐走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主任。”陈静姝插话补充:“咱明黎和霍医生可是高中同学,老早就认识了。”   “那挺好啊。”李主任接话,又问:“啥时候结婚呢?”   “......”明黎下意识看了一眼霍昭。   对方朝她笑了下,不着痕迹转了话题:“还不急,主任咱们下个月是不是还要考核?”   李主任成功被霍昭带偏,转而给几人讲起一些考核的知识。   明黎听得心不在焉,看着不远处穿着白婚纱的朱娜娜有些出神。   结不结婚另谈,明黎也曾经有过一个婚纱梦。 第72章 袒露 “你要不要,选择相信一下我?”……   你小时候玩过过家家吗?   和一群小伙伴角色扮演, 演家长演老师,拿美工小刀切树叶,切田间的小草当做饭菜, 用纸张折盒子当饭碗。   尽管现在看起来无比幼稚,但当时的自己却乐在其中。   明黎没玩过, 但陈子怡很喜欢这些。   小镇上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孩子不少,陈子怡和多数小孩关系都不错,小时候老拉着一堆人在二楼大厅玩,电视上的防尘纱能当做婚纱盖头,干脆面里的玩具当饰品, 什么塑料项链, 玩具簪子, 一个劲往身上戴。   虽然小明黎不参与, 但也隔着门缝看过几眼。   后来再大一点,路过婚纱店的时候,也难免被漂亮的婚纱吸引住两分目光。   朱娜娜身材好,人也漂亮,收腰的婚纱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盘起的卷发在耳后别了几枚振翅欲飞的蝴蝶首饰, 浅浅地笑着, 站在那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明黎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橙汁。   陈放的父母坐在最前面,旁边就是新娘朱娜娜的父母,两家长辈亲切交谈着。   此时还未到吉时,但人已经渐渐来齐,司仪捏了话筒站到了舞台左侧,拍了拍话筒说话:“亲爱的来宾们, 下午好!”   热热闹闹的酒店瞬间安静不少,众人看向舞台。   千篇一律的致辞,明黎无意识抓了抓自己的指甲,有些无聊。   身边的朋友渐渐都结了婚,蒋婷前阵子还给她发消息说怀孕了,问她和霍昭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   想到这,明黎下意识看了一眼霍昭,对方目光落在舞台,似专注似出神,看不透在想什么。   “......我真的特别感动,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脾气不好,但陈放愿意一直包容我,这么多年。”朱娜娜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发言,陈放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两人滑稽的举动惹得不少人笑出声,两家父母比较欣慰,在司仪的引导下众人举杯为这一对新人祝福。   霍昭落了酒杯,看向坐在他身侧的明黎,对方神色淡淡,像个游离在外的局外人。   他没忍住去牵住了明黎的手,对方转过头,眼里带了点诧异,他的身影在她眼底清晰可见。   好像一下就将这个人拖入了烟火气中。   霍昭心里莫名踏实了一分,状若无意开口:“是不是觉得有些没意思,待会吃完饭我们找个机会先走?”   明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下两人交握的手上。   两人同住一个小区,尽管霍昭有车,但下班的点太堵,因此两人选择了一起走路回去,反正也没有很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霍昭就渐渐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讨论着白日里病房里新收了些什么病人,又或是一些病例谈论,有时话题扯着扯着就歪了。   但意外轻松又和谐。   她喜欢这样的相处状态,恰到好处的距离,霍昭不避不退明朗的态度。   甚至她能感觉到自己内心的城墙一点点溃塌,有那么一瞬间,霍昭让她想到了永远二字,如果就这样一直安稳地度过每一天也未尝不可。   只要那个人是霍昭。   明黎咬了咬下唇,一点点回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   小时候看童话书,公主总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被命定的王子找到。   也不止童话书,好像故事里的男女主,总要经历一些挫折,才能明白世事的变化,才能认清一些道理一些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但故事总是故事,属于明黎的现实里,她和霍昭却好像一直走在坦途中,连吹过来的风都是温和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喜欢谁,幸运的是,那个谁也恰好喜欢她。   从年少到现在,他们都坚定地选择了对方,从未变过。   “等到国庆,我们一起回一趟江川吧。”明黎将目光落回霍昭身上,语气坚定而认真:“去看看老杨,也去看看霍老师。”   霍昭笑了,先是从眼里渐渐泛开出笑意,接着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他清了清嗓子,含笑看她:“好。”   明黎弯了弯唇,问他:“你想见见我的父母吗?”   霍昭轻轻嗯了声,反问:“我可以吗?”   “嗯.....”明黎拖长了音,沉吟了一会,认真地回他:“他们可能不够好,但毕竟是我的父母。”   霍昭又嗯了声,语气变得有些郑重:“没关系,我爸很喜欢你。”   这话说完他又笑了一下,调侃道:“我爸肯定想不到,我能把他得意门生给拐到家。”   不等明黎接话,他又补充:“如果我妈还在的话,她肯定也会很喜欢你。”   话题到这里止住,明黎不知道如何接,所幸婚礼的下一活动环节到了,两人站起身又朝新郎新娘举杯。   活动从十二点进行到一点才正式开餐,两人简略吃了几口就朝陈放告了别。   从酒店出来,明黎深深呼了一口气,胸口沉闷感散去不少。   “我们随便去逛逛?”霍昭牵着她手,顺手帮她理了理夹在裙子领口的头发。   明黎应了声好,扫了一眼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片商业区,附近正好是一片大广场,边上是一个游乐场,从这望去还能看到在门内不远处的旋转木马上坐了不少孩子和少年少女们,大门口站了个布偶人,手上栓着一束气球,一边给路过的人们发着传单。   注意到了明黎的视线,霍昭顺势问:“去游乐场玩玩?”   这话是问,但霍昭已经牵着她的手朝对面走去。   趁着红灯期间,明黎突然开口:“其实从小到现在,我还没去过游乐场。”   霍昭顿了顿,没接话,等着对方说。   “江川没这些娱乐设施,后来到江市也没机会,毕竟一直在读书。”明黎云淡风轻地说,“高考完那年暑假我父母接我去他们那,本来我是想出去旅行的,权当散散心。”   行人红灯还剩三十秒。   明黎继续说:“我爸妈在浙市,那边都是工业区,也没什么娱乐设施,后来上大学后同学间的话题变成了病症和实验,我还要忙教授给的活,他总把我当免费劳动力使唤。”   说到这她笑了一下,看向霍昭,又接着叙述:“当然,也因此我学到很多,师娘还经常喊我去他们家吃饭,你还记得池教授吗?他前几年退休了,之前有到国外当交换生的机会,他还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但我没去。”   霍昭问:“怎么没去?”   明黎回:“因为我当时想要快一点脱离家庭,不想一直受着我父母的钱。”   “这样说你可能有点不能理解,但是以前我一直觉得,只要我能还上我父母在我身上所花费的钱,我和他们就能互不打扰。”明黎顿了顿,看着红灯时间一点点减少,语气淡淡地:“但后来又明白,父母子女间,并不是还债欠债几个字能够说清断清的。”   霍昭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个位数的红灯,周围的人渐渐往前涌,他握紧了明黎微微发汗的手,站着没有动。   “我和我父母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明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凉鞋,自嘲地笑笑:“并不能说他们不爱我,但又没那么爱我。因为数十年的日子里,我们相处的时间凑成一天来算的话,可能都不够一年。”   “小时候在向阳读书,每逢下课都有家长来接班上的同学,替他们背书包,有的父亲还会将他们的孩子扛在肩上,我从来没有过,我父亲哪怕是抱我,都没有过。”   明黎眨了眨眼,看着周遭的行人迈向对面,她却还是不动,缓和了一下情绪继续说:“可能因为我不是男孩子的缘故吧,我父亲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如果不是因为我是个女儿,黎洁就不会出生。”   “又或者是因为我和母亲姓,这个姓仿佛一直在提醒他年少的冲动,入赘到我母亲家里。”   “但到底因为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明黎看着对面又变成红灯,做了个踢石子的动作,道:“我有个表叔,一直想要个女儿,但两胎都是儿子,大的那个和我同辈,比我大上一点,所以我祖爷爷就把大宅子留给了他们家,这也是我父母后面借钱也要在镇上修房子的原因。”   “当然,也因此我父母很早就外出打工了,将我寄托在江川的姑姑家。”   话音到这里止住,霍昭没忍住摸了摸明黎的头,对方语气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可他胸口却传来一股闷闷涩涩的痛感。   “我和你讲这些并没有卖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霍昭,对于我来说,结婚曾经是很遥远的事情。”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当一个好妻子甚至于一个好母亲。”明黎咬了咬下唇,看着地面,强忍着情绪放缓了语气补充:“毕竟我也不是个什么多好的人。”   霍昭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明黎身上,洒水车方才从右侧经过,有司机鸣笛不满前面的车停滞不前,对面旋转木马又开启了新的一轮,音乐声重复响起。   他沉默了半晌,再次开口时嗓子带了点沙哑,“如果我们以后结了婚,我会希望有个小女儿。”   明黎抬眸朝他看来,霍昭微微低头迎上她不解的目光,“这样她就能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有来自父母的关心与疼爱,会活得像个小公主,无忧无虑长大。”   霍昭反扣住明黎的手,继续道:“至少至少能弥补一些属于明黎的遗憾。”   “明黎,如果你愿意,我们订婚吧。”   “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未能解决的问题,我也知道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很长,我这样的决定有些草率,但是今天我看到陈放结婚,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我未来的另一半不是你,那绝对不会是别人。”霍昭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我可能还不够了解你,但是我很高兴你和我说这些,这个决定也不是临时起意,是蓄谋已久。”   “我知道我之所以能够追到你,也不过是仗着你喜欢我,我们隔着八年的时光还能走到一起,我也有很多问题,我可能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好,可明黎——”   “你要不要,选择相信一下我?”   七月的午后日头正炎热,明黎觉得自己双颊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疼,心脏不受控制地急速跳动着,她看到对面的红绿灯站牌红灯又倒数到了1,转眼变换成了绿灯,被霍昭握住的那只手掌心似乎沁出了不少的汗。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听到自己那清清冷冷的声音,仿佛是轻声应了句好。 第73章 订婚 除去老杨,他会成为明黎生命里另……   “太快了, 你们两个这速度。”温淑感叹了一句,忧心忡忡道:“像梦一样,这才多久啊, 两个月吧这。”   “嗯。”明黎应了声,不否认温淑的话, 实际上她也觉得有些离谱了,但要说会不会后悔,她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我只是觉得,如果要结婚,那这个人也只能是他。”明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街道, 声音在空旷的房子里有些失真, “而如果霍昭没有喜欢我, 和别人结婚了, 我也很难会再喜欢上别人,毕竟过了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心里也没有来过别人。”   “唉。”温淑叹了口气,又问:“那你们订婚在国庆吗?这日子挺不错的,举天同庆。”   明黎又嗯了声, 解释道:“地点就定在北京, 其实本来打算回一趟江川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候双方家长来见个面。”   “挺好的。”温淑回,突然开始煽情:“其实上学的时候,大家多多少少都看出了点你们俩之间的事情,只有你们自己,两个都好像没有开窍似的, 也多亏我们在A班,同学们都不太八卦这些事,这要放在平行班,都能起哄起来。”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又继续说:“大概也因此你们会错开这么多年吧,说不上好与坏,只能感叹世事奇妙,你看,无论过了多少年,你们都还是坚定地走向了对方。”   “假设高中挑开这条线,指不定你们还会走散呢。”温淑笑了一下,自嘲补充:“你看我和周文律,如果当初没有说开,可能就不是现在的局面。”   “别想太多。”明黎不太会安慰人,“你就是轴。”   温淑倒是看得开,豁然问:“不说这些扫兴的,订婚了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明黎想了下,如实回答:“这个还没想好,得双方父母见了面定吧,估计明年开春吧。”   温淑:“那你父母知道了吗?”   话说到这里明黎沉默了两秒,语气淡了两分:“我已经说了,他们没说什么,毕竟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母亲问我要了霍昭的照片,说到时候会过来。”   温淑兀自点了点头,哪怕电话另一头的明黎也看不见,“来就行呗,你户口是不是在你自己那?”   明黎回她:“没,在他们那里。”   温淑:“问题不大,霍昭这人最知道怎么讨长辈喜欢了。”   明黎被她这话逗笑了,嗯了声,道:“其实我有时候觉得挺没意思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物,也没有特别憎恶的事物,世上和我一样想的人也不在少数,但大家都还是坚持活着,以前你不是喜欢看那些言情小说吗,总有个悲惨的主角喜欢上明媚的另一方。”   “说什么对方是TA的救赎是TA的光,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可能我不是主角的原因吧。”明黎笑了下,继续道:“一直以来都是我自己把自己将深渊里一点点拉出来,要说深渊其实也不至于,因为我也没多惨,起码我四肢健全,父母对我并不差,支持我读书,去见识更广的世界。”   明黎目光放远,电话那头的温淑沉默着,她低头将手掌覆上玻璃窗,继续说:“上课,睡觉,吃饭构成了我曾经的生活,后来当了医生,见识到许多患者,我才找到一点活着的意义,说意义也太牵强,大概就是,觉得活着也挺好的。”   “然后就是和霍昭的重逢。”明黎顿了顿,一点点收拢掌心,“我挺高兴的,这种高兴就像我一次上手术台时见证一个病人由病危转为安全,有种澎湃的生机感。”   “霍昭这个人,对我而言不是救赎,更像是一种——”明黎顿了顿,从自己贫瘠的语言系统里找出个词来表达:“追逐。”   “可能也不太准确吧。”明黎自顾自笑了下,“说什么都不好形容,人类的语言太匮乏啦。”   温淑在心底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逗她:“那挺好的呀,恭喜恭喜,到时候我一定来送个超大的红包,先说好了啊,我要当伴娘!”   明黎含笑嗯了声,道:“不是你还能是别人吗,温影后来给我当伴娘,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   没等温淑回答,她又接着说:“等到时候定了日子告诉你。”   “可以可以。”温淑一口应了,看了眼时间,说了句要上飞机了直接挂了电话。   风风火火的,明黎看着黑掉的屏幕,转身躺回了床上。   “平平淡淡才是真啊,你又不是个私自下凡的天仙,咱凡人哪来那么多一波三折呢?”   老杨调侃的话浮现在脑海,她没忍住弯了弯唇,将脸埋在了枕头里。   那日两人摊开了心迹,与霍昭分别后明黎率先打了个电话给老杨,对方带着笑祝福她,又一点点在不经意间抚平她的顾虑,随后她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尽管太过突然,但明秀雅也没反对,只说先看看对方的照片,又向她打听了一下霍昭的家庭情况。   “没婆婆倒挺好的,也不用你嫁过去受气。”明秀雅如是说,“你性子倔得跟你爸一个样,我就担心你处理不好这些关系。”   明黎嗯了声,解释了一句:“他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这还没嫁人呢,就胳膊肘向外拐,你是翅膀硬了,我现在说都说不得你。”明秀雅笑骂了她一句,倒也没生气,“以前你爸来常市的时候,你爸那边的爷爷骂的话可难听了,你那个奶奶就差没给我泼鸡蛋水。”   “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长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格,你自己挑的,我也不好说什么,就是希望你自己别后悔,江川离常市也不远,等以后我们回常市你要有心记得常回来看看。”明秀雅感慨了句:“这小伙子看着挺俊的,你也不要全把心放在他身上,女人呐,最重要的还是爱自己。”   “......”电话那头明秀雅絮絮叨叨,难得听到对方这么叮嘱自己,明黎垂着眸耐心地听着。   “以前离婚的女人没人要,再加上有了你,所以我咬咬牙忍过来了,你爸吧,有时候是让人恨得牙痒痒,但要说有什么大毛病也没有,就是不太上进,这么多年了我也懒得折腾了,就这么过吧。”   明秀雅似乎是叹了口气,隔着听筒变得格外沉重,一点点敲击在明黎的心上。   “什么爱情啊,都不能当饭吃,重要的还是合拍。”明秀雅继续叨叨:“门当户对挺重要的,听你说对方家庭应该挺好的,但咱们家现在也不差,你也放下心。”   明黎嗯了声,没接话。   “说多了你也烦,到时候见一面我就知道了。”明秀雅无奈地笑了下,“你爸就在旁边听着呢,他也不反对,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了。”   明黎又嗯了声,电话那头似乎黎智博推搡了一下明秀雅插了句话,但背景音太过嘈杂,她一时没听清,想说让对方重复一下时,系统嘟的一声显示明秀雅已经挂了电话。   明黎咽下还未开口的话,打开通讯录里备注为父亲的名片,看着寥寥无几的通话记录,她沉默着伫立良久,却还是没有选择拨出去。   -   日子波澜不惊,九月底国庆放假通知出来,明黎与霍昭两人各自同主任请了一天假。   尽管明黎邀请老杨来北京玩玩,但对方还是插科打诨着说自己受不了舟车劳顿,懒得到处跑非要坚持在家宅着就是不肯来,霍昭飞回江市去接霍慎,而明黎早就给明秀雅三人订了机票,隔日就能抵达北京。   国庆这一天,北京酒店价格翻了个倍,明秀雅坚持着不肯住酒店,顺势就回了明黎的租房,黎洁挽着明黎的手笑嘻嘻感叹能和亲姐睡一起了。   霍昭提前订好了餐馆,明黎带着父母和妹妹先过去,上午十二点刚过,霍昭和霍慎二人姗姗来迟。   两家人终于聚在了一张餐桌上。   时光一晃这么多年,明黎再一次见到霍老师,对方似乎丝毫不受岁月的侵蚀,穿着得体的西装,依旧戴着半圆的眼镜,与记忆里的模样并无不同。   而霍昭这也是第一次见到明黎的父母。   明黎和她母亲明秀雅长得很像,眉目间都有一股矜持的清冷,但也许是上了年纪,明秀雅眉目间多了一股愁容,应是多年来为各种事操心而积攒下来的痕迹。至于明黎的父亲黎智博,比霍慎看上去要年轻些许,看着一身休闲装,却透着一股旧时代知识分子的书卷气,抿着唇有点生人勿进的意思。   而明黎继承了两人身上的气质与长相。   霍昭只扫了一眼便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转头招呼服务员上菜。   “亲家贵姓?”霍慎作为男方长辈,率先开了口:“鄙人姓霍,是个老师。”   “免贵姓黎,是个商人。”黎智博在明秀雅催促的目光里开口,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她跟她妈妈姓,在浙市做点外贸生意。”   “我们曾经也是老师。”明秀雅含笑补充了一句。   话闸子自此打开,长辈说着话,霍昭和明黎坐在一块安静地听着。   “霍昭跟我说这事我还惊讶了一下,你们可能不知道,明黎还是我的学生。”霍慎很会聊天,没一会气氛便活跃起来,他调侃道:“我当初可看好明黎了,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那感情好。”明秀雅笑得愈发真诚,看霍昭的目光也带了笑意,“知根知底的,以后相处起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矛盾。”   “您放心,要是明黎到了我家绝不会受半点委屈,这小子瞒了我老久,对明黎绝对是一心一意的。”霍慎端了杯茶,顺势解释了句:“我们家都不喝酒,在这就以茶代酒了。”   “我们也不喝酒。”黎智博也笑了下,举起茶杯虚空碰了一下。   明秀雅提黎洁倒了杯果汁,不再参与他们男人间的话题,黎智博虽然是个不太热络的性格,但架不住霍慎通透的性格,两人居然越聊越畅快。   明黎咽了口茶,压低了声音凑过去一点,闷闷道:“你们霍家的男人,可真会哄骗人。”   霍昭闻言轻笑了下,调侃着说:“凭本事聊的天,怎么能叫哄骗呢?”   明黎笑了,疑惑着问他:“霍老师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记忆里霍老师情商虽然高,上课风趣幽默,但其实在私底下还算是比较冷淡的性格,毕竟她也在他那补了差不多一年的课。   霍昭在桌底下握住她的手,收了两分散漫,认真回她:“我说过,我爸很喜欢你,所以为了能让我娶到你,我爸可是做了功课来的。”   明黎抿唇想要压下上扬的嘴角,眼里泛开笑意,调侃回去:“可以,受用。”   这话霍昭其实只说了一半。   他老实向霍慎交代了自己的事后,提了句明黎的家庭,霍慎听完也没忍住叹了口气,道:“虽然对方家庭关系这样,但是每个女儿从家里嫁出去的时候,肯定也希望得到父母真挚的祝福,你既然决定好了要娶她,就要记得在人家父母面前多表现下自己,不求多喜欢,起码要看得上眼。”   霍慎毕竟阅历比霍昭丰富许多,感慨了句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姑娘居然会成为自己的儿媳妇。   “缘分呐。”霍慎笑了下,回忆起自己和霍昭母亲的过往,感叹道:“我和你母亲也曾经是同学呢。”   点到为止,长辈间的事没必要讲给霍昭听,霍慎收住回忆,转而和霍昭讲起了江市一些结婚时需要的行头和礼仪。   看着桌上已经过半的饭菜和相谈甚欢的两家长辈,霍昭只淡淡笑了下。   他藏住心里的这些事,自然而然地给明黎续了杯茶。   黎智博和明秀雅不能给她的,他可以让霍慎给,且从今天起,除去老杨,他会成为明黎生命里另一个不可替代与依靠。 第74章 童年 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时光,他的姑娘……   一顿饭宾主尽欢, 霍昭开了车来接一行人回去。   明秀雅压了点声音问明黎:“你俩现在住一起?”   明黎摇了摇头,“他在我楼上,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都住在医院合作的小区里。”   听到对方这么说, 明秀雅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顾忌到霍慎还站在一边,明秀雅收了声不再多问。   等到回到了小区, 明黎等人和霍昭和霍慎在电梯里告别,黎洁松开了挽着明黎的手让对方开门。   鞋柜里摆了备用的拖鞋,是前几天霍昭拖着她特意买的,估计早就料到了明秀雅不会去住酒店。明秀雅换了拖鞋进房后打量了一下租房,确认里面没有霍昭的生活痕迹后, 心底暗暗点了点头。   “我去睡会。”黎智博突兀地开口, 声音有些生硬。   明黎看着黎智博坐立难安的样子, 心里涌上一股淡淡的难过, 但她忍住情绪,还是平静着开口:“黎洁,带爸爸去你之前睡的房间,你晚上和我睡。”   黎洁蹦起来,开心地欢呼:“好耶!”   “你爸他就是,不善于表达, 太久没见你了, 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和女儿说些什么。”明秀雅拍了拍明黎的手,这么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的。”明黎淡淡应了声,不想再和她扯这个话题。   但明秀雅显然不想放过她:“你爸前阵子还和我说,也没怎么和我们在一起,你就要嫁人了,本来很久以前就给你在浙市准备了套房子现在看起来也用不上了。”   明黎敷衍般地嗯了声, 问:“不是公司资金运转不开吗?你们自己折现着用吧,我用不上。”   “这孩子,说什么瞎话呢。”明秀雅重重拍了她下,道:“我们刚刚在饭桌上试探了下,对方彩礼准备了五十多万,这你要嫁过去,怎么也得带个三四十来万啊,你才毕业有什么钱?”   “听妈妈的话,早点在江市买套房子,等你们以后有孩子了,就可以回江市发展。”明秀雅苦口婆心劝她:“你爸现在也准备把公司卖掉,你妹妹的户口在常市,等她高中毕业我们就回常市了。”   “到时候还能来给你带带孩子,他家里就一个父亲,哪能照顾人。”明秀雅继续道:“坐月子啊什么的只有我们过来人懂。”   “......”明黎皱着眉想要打断对方这些还不着边际的话,可明秀雅没等她开口又说:“婚礼定在明年五月中,你们起码要早一个月回去准备吧。”   “我又不用多大排场的婚礼,亲戚朋友聚在一起吃顿饭就行。”明黎反驳了一句。   明秀雅瞪她:“你是不是傻,女人这一辈子重要的日子就那么几个,婚礼一定要大大的排场,不然他这个女婿我可不认。”   明黎觉得有些无力,年代不同,关于一些事情的看法,两人的理念隔了一条鸿沟,关键是明秀雅还不肯尝试着去理解她。   她当然能够猜到一些明秀雅的想法,当初没在常市那帮亲戚面前找回的面子,自然要在她身上找回来。   但她不是明秀雅的工具啊。   明黎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去和明秀雅争辩这些。   对方永远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用着自己的方式来约束匡教她,还要冠以爱的名义。   她不否认明秀雅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这种爱里掺杂了几分杂质,她便不想要了。   说多了又怕明黎与她争执起来,两人难得聚在一起,明秀雅也收了声,心里只觉得这事急不来,她想着看霍昭的态度,估计也不会任明黎只订个小酒店就算了事,也懒得再和明黎争论这些。   看着明秀雅也进了房间去休息,黎洁朝她背影吐了吐舌头,转过身坐到了明黎旁边,小声吐槽:“咱妈就这样,非得她满意才是好的。”   明黎短促地笑了下,“不要议论长辈。”   “好的姐姐。”黎洁端正了身子,问:“姐那你结婚以后就要回江市那边了吗?”   明黎摇了摇头,“我还要在北京工作的。”   “那姐夫也是咯?”黎洁顺势说,“我上次期末考的还行,我觉得我可以考来北京了,到时候能不能跟姐姐你住一起啊。”   明黎避开黎洁靠过来的头,淡淡道:“北京大得很,你考的学校可不一定在我附近。”   这话听着像是婉拒,黎洁却丝毫不在意,反而拍了拍自己大腿:“我可真笨,那会你都结婚了,你得和姐夫住一起,我可不能住过来。”   “......”   明黎沉默了两秒,有些头疼黎洁这跳脱的性格,想着改天一定要把她和温淑凑一块认识下,也不知道谁能更胜一筹。   黎洁和她一样有晕车的毛病,这会又折腾了许久,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就着沙发床躺下了。   明黎拿了身侧的空调被给黎洁盖上,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她看了眼客房紧闭的门,睫毛颤了颤,没忍住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晚上霍昭定了医院外那家私房菜,趁着时间还早怕下班的点堵车,霍昭开车停在了旁边的公园处,说是先逛一逛。   长辈们在前面走,明黎走在后面的中间,左手被霍昭牵着,右手被黎洁挽着,颇为艰难。   霍昭看了一眼明黎,忍着笑看向黎洁,慢慢开口:“小妹妹,你自己去玩,待会买什么我给你报销,饭点让你姐给你打电话行不行?”   “行吧。”黎洁千万般不舍松开手,礼貌回了句:“谢谢姐夫。”   黎洁一走,明黎感到轻松了许多。黎洁比她矮上一点,表面上是挽着她手,实际上整个人几乎都靠在她身上,虽然看着瘦瘦的,但咯得她居然还有点麻。   霍昭换了一边,走到方才黎洁的位置,低垂着头给她揉了揉小臂,调侃道:“你妹妹这性子有点野。”   “现在的孩子不都这样。”明黎低了低头,剥开霍昭的手,“长辈们还在前面,你好好走。”   霍昭闷闷笑了下,站正了身体,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公园不大,逛了会就到了回到了原点,两家长辈脚步停在了湖边的座椅上,明秀雅看了眼后面的两人,顺嘴问道:“你妹妹呢?”   明黎应道:“她玩去了,待会吃饭喊她。”   明秀雅嘟囔了句:“这孩子太顽皮了。”   “活泼些好,姐妹俩都安静家里就不热闹。”霍慎笑着接了句嘴。   “这倒是。”明秀雅抿唇笑了下,挽着黎智博的手坐下了。   三个人坐在一排,霍昭拿出手机,给他们拍了张照,“我拉了个小群,叔叔阿姨不嫌弃的话可以进来聊聊天。”   “不嫌弃不嫌弃。”明秀雅心里早就盘算着加个霍昭的微信,这下对方提了出来顺势回道:“咱们几个本来就该整个群。”   明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隐晦地看了一眼霍昭,对方安抚性地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没逛多久,明秀雅就将明黎二人打发走。   霍昭走在明黎身侧,弯腰从草地里捡了颗石子放在手心掂量,脱离了长辈的视线,两人都轻松了不少。   明黎看着远处的人工湖,没忍住回忆了下:“江川有很多池塘,活动中心那树坛里有很多旧瓦片,敲碎了可以拿来打水漂。”   她虚空比划了一下,弯腰做出投掷的动作,补充道:“我玩这个很厉害,可以一连大六七个水漂,土话叫什么——过江之鲤?”   明黎笑了下,又反驳自己:“可能也不太对,河面不宽,可以漂到对面。”   霍昭学着她的动作,微微弯腰,眯了眯眼视线落在湖面上,抬手将石子投掷出去,但结果并不如明黎描述的那样,反而只听到“咚”的一声,石子坠入了湖水里。   “这样的石子肯定不行。”明黎又比划了下,给他解释:“得是那种薄片儿才好。”   霍昭淡淡嗯了声,转而问她:“你小时候还玩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能玩的,但姑姑不准我在家里呆着,因为她开了牌桌嘛,怕影响不好。”明黎如实回答,“大部分时候在老杨家里写作业补课,也有时候会去山上玩。”   “初春的时候山上有蕨菜,大概三月份左右的时候,掐嫩的苗回家可以做菜,也有竹笋,那种刚刚抽条的,不是冬天那种埋土里的冬笋,是那种嫩条条。”明黎蹲下身子,照着霍昭的膝盖比划了下,“大概这么高,底部没有进化成竹条的都可以拔了。”   霍昭扶了她一把,没说话继续听她讲。   “夏天吃的可就多了,山里各种野果子到了七八月就熟了,江川这边不种板栗树,要放在常市呢,山上大片大片的板栗树和茶树,每逢八月中还有一个特别的果子,叫八月炸。”明黎轻轻嗯了声,补充道:“顾名思义,就是到八月成熟后会炸开,外表有点像红薯,炸开后里面的果实是白色的,有很多籽,印象里没什么味道,不过太久远了我也记不住了。”   明黎踩着鹅卵石铺的小道,一边走一边回想:“秋天基本就是收获的季节了,什么都有,没什么特别记忆深刻的,不过放学的路上有那种野生的树莓,可以摘了拿回去洗了吃,虽然基本上摘了就吃到嘴里去了,留不住的,尽管这样却也没见谁得过什么大毛病。”   “冬天的话可以吃秋天储存在地窖里的红薯,等到初雪过后的红薯会格外甜,地窖里也很暖,我姑姑家里就有一口地窖,拿来放蔬菜,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土豆不能放里面,直到后来看到它们在里面发了芽。”   “发了芽的土豆不能吃。”明黎抬头看他,顺口反问:“你知道的吧?”   霍昭轻声笑了笑,“你童年生活挺丰富的,我小时候外公家里有一颗老杨梅树,唯一的乐趣就是等杨梅熟了外婆给我做点零嘴,不过不能上树,因为会弄得身上很痒,最主要还是上面很多虫。”   明黎拖长了音喔了声,又说:“以前姑父会带我们去挖冬笋,在竹林里,找那种蹦起来的土包。”   “那舅舅呢?”霍昭问。   “老杨啊,老杨在他房子里给学生们补课呗。”明黎答:“他这人老轴了,补课又不收钱,所以镇上的人就送些东西给他,什么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反正没短缺过他的。”   霍昭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像是无意般顺口问她:“那听来还挺不错的。”   明黎看向前方,几只小鸽子正停在座椅前的一对男女面前蹦来蹦去,也不怕生,女生笑着给它扔了片小面包,她目光有些涣散,轻轻嗯了声,“那时候没什么快乐或者难过的概念,现在想想,应该还算是比较幸福的。”   霍昭揉了揉她脑袋,替她将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语气有些轻却透着认真:“那挺好的。”   那些他不曾参与的时光,他的姑娘也没有过得太差。 第75章 亲吻 淡淡的,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霍慎只在北京呆了两天, 和明家的人谈好两个小辈的事情后就自己订了机票回去。   而明黎父母和黎洁在北京呆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早上才离去。   将他们送到机场,明黎这才松了口气。   霍昭递了瓶柠檬水给她, 语带关切:“你要不去考个驾照吧,考了驾照以后就不会晕车了。”   “歪理。”明黎虚弱地扯出一个笑, “咱们都是医生,说这些。”   假期还剩一天,霍昭开车来的,下午也没什么事,两人不急着回去。   机场外很多饭馆, 但明黎此时胃里翻涌根本吃不下什么东西, 这边空气也不太好, 霍昭从路边推着车的小贩那买了一袋橘子, 给她剥了个仔细去了橘丝递到她唇边。   明黎下意识咬了下去。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一瞬间从霍昭指尖传到脑神经,像是触电般他猛地松手,明黎意识混沌,被他动作惊了一下送开口,那瓣橘肉就这样直直落到地上——   “我....”   两人异口同声开口, 这话刚开了个头却没法结尾。   明黎对上霍昭有些窘迫的目光, 却忽地笑了。   他们一路走到至今,说起来居然只止步于拥抱和牵手,纯洁得不像两个成年人。   霍昭被她这浅浅地笑声弄得有点燥意,他背过手无意识捻了下食指,装作无事发生般咳了一下:“胃口好点没?”   明黎嗯了声,拿过他手里的橘子自己动手含了片,用舌尖抵着橘瓣出汁, 含糊道:“早点回去吧,机场附近空气不好。”   霍昭似乎是笑了下,短促的一个鼻音。   明黎下意识摸了摸耳垂转过身,声音有些闷:“不走吗?”   “我去开车。”霍昭应她,看了一眼对方的背影转而去了停车场。   直到听到脚步声一点点远去,明黎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目光落在了前方走着的霍昭身上。   明明她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了,可有些时候却仿佛还是当初坐在教室里连目光都不敢交汇的少女。   国庆假后这周日要补一天班,两人又回归到了忙碌之中。   除去上班期间正常的交流,下班后明黎会和霍昭一起走回小区,平静的日子里翻不出一丝风浪。   “没想到陈放居然放弃了来这边工作的机会。”霍昭牵着明黎的手,正是下班的点,两人一同走在回小区的路上。   明黎略微沉吟,问他:“陈放没和你说他和他太太的绝美爱情故事?”   霍昭摇了摇头,不明所以。   “他太太......”明黎开口想解释,怎么念太太二字怎么别扭,干脆换了个称呼:“他和朱娜娜认识挺有意思的,别人是英雄救美,他那是美救英雄,陈放性格属于不争不抢那种吧,书呆子,高中的时候经常被班上的人欺负,朱娜娜帮了他不少次。”   明黎顿了顿,继续说:“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分开了,结果大学后两人意外又重逢了,总之颇有点命中注定的意味,我和陈放是大学同学,他的故事我们都听烂了。”   霍昭带了点疑惑问她:“他还和你们讲这个?”   明黎抿唇摇了摇头,一边回他:“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他有女朋友,学院里也有几个女生追陈放,当时以为他单身来着,后来还是一次晚会联谊才知道他有女朋友,他喝得有点多,大家起哄让他打电话给他女朋友来接,然后朱娜娜就来了,登场那叫一个帅。”   “一个能把喜欢和厌憎表现得很淋漓尽致的女生。”明黎补充了一句,“挺鲜明的性格。”   霍昭微微额首,没有发表看法,转而换了个话题:“我快生日了。”   明黎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十月十五,下下周二。”霍昭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明黎在心底应了句,面不改色哦了声,问:“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看了一下排班,那天不是我们的夜班,所以——”霍昭笑了下,“我亲爱的未婚妻要跟我一起过生日吗?”   明黎觉得掌心有点热,微微抽了下手,应了声好。   “我知道你生日是冬月初二。”霍昭突然说,目光停驻在明黎脸上,对方眼里似乎带了点诧异。   在明黎还未开口问时,他率先解释道:“以前咱们一块填表时看到了。”   明黎觉得自己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咬了咬下唇,状若随意般问:“那你知道是公历还是旧历吗?”   霍昭握住明黎的那只手加了两分力,说出来的话有些懒懒散散:“我都说是冬月了,那能是公历吗?”   回答有些出乎明黎的意料。   江市里大多数人的生日都是以公历算,现在仍用旧历过生日的实在不多。   霍昭说得漫不经心,可明黎却觉得自己有些失聪。   她知道霍昭是喜欢自己的,藏在细枝末节里的关心和在意伪装不出来,且对方也不屑于去做这种事。   但至于霍昭说得动心很早,明黎只偏信了几分。   直到霍昭这句话轻描淡写地讲出来,明黎才恍若间明白,原来在她孤注一掷的暗恋时光里,对方也无意识地在意着她,和她做了相同的事。   明黎突然觉得一股涩意涌上鼻尖,她掩饰性地抓了下发尾,故作轻松道:“原来你这么早就喜欢我了。”   霍昭的目光从那句话后就没有移开过,他眼里盛了两分紧张,藏在了笑意后面,调侃般地接话:“是啊,我都说了,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街道两旁的碎灯因国庆的缘故都换上了小红旗,只有树上还零零散散挂着一些灯管,但好像坏了不少,放眼望去只有几个还顽强地发着光。   明黎轻轻吸了下鼻子,突然有种想要将自己过往晦涩心事和盘托出的冲动。   但霍昭没给她这个机会,他将外套脱了给明黎披上,继续说:“你知道我那条朋友圈是什么意思吗?”   明黎意识还没回笼,只下意识顺口接:“哪条?”   “回国发的那条。”霍昭说,一边将手机打开,给她又看了一下那条配字是两个时间点的朋友圈。   “这张照片,我辗转了很多次,换了几个手机,都没有将它弄丢。”霍昭目光落在前面的街道,声音有些飘:“这是你们拍毕业照那天,我站在教务处门口拍的。”   “因为拉了距离,所以很模糊,后面上传压缩了画质,所以看起来就是黑白混乱。”   长礼的校服黑白二色,背面印了半拱形的校名,下方是长礼的校徽图标,袖子上面是黑色,两道条纹后接的白色袖口,一度有人吐槽校服设计师肯定只是个理论派,因为白色袖口容易脏还不好洗。   明黎停下了脚步,与霍昭对视。   她看到了霍昭长而卷的睫毛,微微滚动了一下的喉结,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许多她忽视过的细节,在她沉迷在自己世界里的十六七岁时,霍昭也似乎曾经瞒着所有人,将她悄悄放在心上。   十月的北京还是很热,尽管到了晚上,吹过来的风依然透着一股燥意。   霍昭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唇,突然觉得有些渴。   他们站得太近了。明黎还微微抬着头看她,周遭的空气似乎都泛着一点暧昧的气息。   明黎看着霍昭的眼睛。   浅褐色的瞳孔里印着她的身形,夹杂了碎碎的光,像是曾经见过盛满了星星的夜幕。   像是受蛊惑般的,明黎伸手想要去触摸一下他的眼睛。   然而霍昭条件反射地抓住了那只手,与此同时一瞬间明黎意识回笼,被自己胆大的举措给惊到了,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   但霍昭没给她逃离的机会——   另一只牵着她的手已经落到了明黎腰上,霍昭加了两分力将人带到怀里,而抓住明黎的那只手陡然绕到了明黎后脑勺上,随即他低下了头,轻而缓地在明黎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淡淡的,如蜻蜓点水,稍纵即逝。   明黎落在霍昭肩膀上的那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鬼使神差地她推了一把霍昭。   两人各自别开头,纷纷退了一步,留出一片空隙出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途径而过的校车放着歌,两人思绪像是从梦中惊醒,明黎轻咳了一下,低垂着头踩着步子往前走。   霍昭还站在后面,有些恍惚地伸出手,微微用指腹磨蹭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有点甜。   他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目光落在了前方不远,对方的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   霍昭没忍住弯了弯唇,舔了一下下唇,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不是吧黎黎,你们这都订婚了,才发展到亲了一下?接吻都没有?”温淑在电话里干嚎,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味在内,“你不行啊,不,是霍昭不行。”   “......”明黎耳根微微发烫,,她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有些闷,“别乱说。”   “我这那是乱说,你们俩谈个恋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听得我都替你们俩着急。”温淑恨铁不成钢,笑着骂她:“我寻思你这么漂亮,霍昭这货居然才下手?真的不行啊啧。”   明黎恼羞成怒:“再说我挂电话了。”   “别,我的,我不说了。”温淑连忙挽救,“我这在深山老林里拍戏,难得有个人陪我聊聊天,你是不知道我最近都憋坏了。”   温淑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山上都是蚊子,我都快成蚊子的稳定营养供应器了。”   “在拍什么啊?”明黎顺势问她。   “暂时保密咯,反正到时候我会给你留首映票的。”温淑懒洋洋地回她,又将话题扯回对方身上:“你们这跟老夫老妻似的,那怎么婚礼定在五月这么晚。”   说到这个,明黎的记忆被拉回了明秀雅离开的前两天晚上。   对方扯着她絮絮叨叨说了一通,最后颇为满意地点点头算是祝福了一些他们这一对,说托人给她算了一下,他们八字相合,是难得的佳偶,又说五月的日子比较好,才在五月挑了个吉日,最终定在了十五。   明黎不信这些,但明秀雅坚持,霍昭还任着对方安排,也就随他们去了。   她掩下自己心里的雀跃,从容不迫地回温淑:“父母定的,说是找人算了一下,这个日子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温淑轻嗤了一声,没说反驳的话,反而劝她:“这么重要的日子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明黎嗯了声,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看她父母的想法。”霍昭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窗帘,抬头看了眼外面的月亮,隔着窗户有点灰蒙蒙的。   “又不是她爸妈结婚,你的大好日子还不能你自己定?”余鑫吐槽了一句。   霍昭闷声笑了下,解释了一嘴:“这都是虚的,不管怎么说,我希望结婚这种日子,起码她要收到来自父母最诚挚的祝福。”   “......”余鑫被这措不及防的狗粮塞了一嘴,哽了一下才回他:“哥,大半夜的,别伤害贵族好吗?”   “少贫,记得到时候抽时间来。”霍昭嘱咐了一声,没理会屏幕那头嚷嚷着肯定不来的余鑫,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太无情了。   余鑫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在心里呸了一口霍昭。   有事好同桌,没事余鑫爬是吧。   余鑫装模作样抹了两行泪,将刚刚和霍昭通话里摸到的消息反手发到了小群。   这是他们后面创的四九小组微信群,就除了霍昭和明黎不在。   周洲估计是上的晚班,一瞬间蹦了出来,“要不我们把班长和明黎拉进来吧。”   杨蕾:“我赞同,我之前没敢拉,但早想这么做了。”   系统提示:“余鑫”撤回了一条消息   系统提示:“余鑫”撤回了一条消息   系统提示:“余鑫”撤回了一条消息   余鑫:“可以,拉吧。”   温淑刚挂了电话就收到了群组的提示消息,看了眼全是撤回,疑惑着问:“余鑫说了什么?”   余鑫就守在屏幕前,趁着别人还没回复赶紧打字:“发错表情包了,我说得把霍昭他俩拉进群了。”   温淑不疑有他,发了条语音:“可以啊,我拉明黎你拉霍昭吧。”   与此同时还未休息的霍昭与明黎二人,分别收到了来自余鑫和温淑的邀请信息。   自此,阔别多年分散各地的四九小组诸人,就这样以另一种方式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第76章 买菜 这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离她很近。……   订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孟盛之坐在神内的办公室里,罕见的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过他们可能会重新走到一起, 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一股酸酸胀胀的妒意在心里生了出来。   有些人好像生来就是让人仰望的。   家境不错,长相英俊, 学生时代成绩优秀人缘好,连出了社会还是一样的受人喜爱。   偏生好巧不巧就在他身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坐他身边的医生用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语带关切。   神内人比较少,科室里也安静许多,此时又是午间休息时间, 一时只剩下两人。   孟盛之喜欢明黎在协和不是个什么大秘密, 虽然大家没放到明面上八卦, 但私下拿来当茶后谈资的也不少, 这下普外那边李主任一张嘴,把霍昭和明黎订婚的消息传到了神内这边,少不得眼前的人失神落魄。   孟盛之扯了扯嘴角,安抚性地回了句没事,又看了眼还没走的同事,顺口问了句:“怎么不去吃饭?”   “我今天胃不舒服, 晚点回家熬点粥算了。”那医生摆了摆手, 不太在意,“你呀,别想那么多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师兄跟你说句真心话,你和明黎也不合适。”   孟盛之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打了个直球就这么硬生生地讲了出来。   见他还在那发愣, 自称师兄的这位医生又补充道:“明医生看着性格冷冷清清的,说话做事都有自己的主见,这种人,身边就要跟个直白热烈一点的人,你这性格扭扭捏捏,跟个闷葫芦一样,要我说,你们俩就像同一类人,这怎么能行呢?都不是主动的人,等到老死谁也踏不出那一步。”   “......”孟盛之苦笑了下,听着师兄说完一时没接话,对方不知道他们高中那些事,说出这番话其实也并不无道理。   他不是没有争取过,但令人难过的是,在明黎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   是不是爱情总有先来后到?   这个答案无解,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要说喜欢上明黎,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动了心。   刚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只不过觉得这个小学妹好像和他一样,是个勤奋型带点小聪明的选手,难免生出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后来退出竞赛的时候只是想着,既然他决定放弃,那没用的笔记兴趣帮得上她一点,毕竟他是二战的人。   再后来就不知道怎么渐渐被吸引了,看着对方毫不留念的退出竞赛,不像他一样偏执,为她感到开心也有点失落。   彼时他并不知道她对霍昭有别样的心思。   在清大的第一年,他参加了不少社团,将自己性格变得讨人喜欢一点,作为学长,在知道明黎考上清大后,他特意在开学的时候去接她,想着两人同是长礼的,可以相互照应。   说不清到底是日久生情,还是因为某一瞬间的触动心扉。   这个冷静认真的少女就闯入了他枯燥的生活里。   少年动心犹如春风拂面,来得温和又无法令人忽视。   不懂情之一字,只想着默默陪伴,不管对方会不会看到身后的他,总归他自己,是知足的。   但人之本性贪婪占一分,有了一点,就想要更多。   孟盛之觉得自己就像个知道必输的赌徒,却还要孤注一掷将自己所有筹码下注。   “我赢了。”胡瑶得意洋洋地给陈放发语音,“我早就说了吧,他俩迟早的事。”   “要被霍医生和明黎知道你拿他们的事当赌注,不得把你批一顿。”陈放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也发了条语音过去。   “别打扰我度蜜月。”   陈放拖长了调子的声音在科室响起,胡瑶手机开的免提,本来安静的环境被突兀的声音打乱,明黎从臂弯里抬起头,意识还没有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看向声源处。   霍昭微微皱了下眉,扫了眼胡瑶。   对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摁了下手机关机键,颇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明黎你接着睡会。”   明黎下意识地又趴回了桌子上,霍昭低下了头在写东西,而站着的胡瑶慢慢呼出了憋着的一口气。   怪吓人的。   -   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几日,眼看着日子一点点接近霍昭的生日,明黎犯了难,一时不知道该送点什么给对方。   太私人的东西她送不出手,但礼物能送给男生的,好像又只有这么几样,什么领带,腰带,钱包?   关键是现在也没人用钱包啊,至于领带,他们当医生的基本用不着这玩意,更别说腰带了。   明黎干脆在网络上搜了一下,回答千奇百怪,什么类别都有。   正经点的有送手工品,含蓄点的送些有意义但看起来好像有点华而不实的礼物,开放点的......打包送自己。   明黎只扫了一眼,有些手足无措地熄了屏,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她觉得自己的心跳过快,面上似乎都热了几分。   太不靠谱了。   明黎在心底吐槽了一句,突然想起来,霍昭似乎是有个打火机的。   但是好像没见过对方抽烟?明黎琢磨了下,没想出个缘由来,只姑且认为对方也许只是当做装饰品,就像她曾经也喜欢在兜里踹一块硬币。   但现在买也来不及了,大后天就是霍昭的生日。   明天周末她不上班,只能出门去外面商业街看看了。   也许是知道周日明黎要给自己挑礼物,霍昭难得没有约她出来走走,在家宅了一天。   他其实不怎么过生日。   从他母亲死后,他的生日便变得无足轻重。   霍慎作为老师每天都很忙,他的生日又不是在节假日,因此对方总是记不住,更别提特意来给他过生日。   以前觉得不过就不过吧,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所谓意义总是人赋予的。   但现在想想,有这么一个人记挂着自己似乎也不错。   霍昭不想大肆宣扬,因此直到生日这天,整个协和除了明黎没其他人知道是他生日。   正常查完房交班,两人结伴走出医院大楼。   霍昭挽着她的手,故作姿态问:“我的礼物是什么?”   明黎浅浅笑了下,回他:“你猜?”   “这我哪猜得到。”霍昭捏了她手掌心一下,转而想到了另一件事,思虑了一下才慢慢开口:“去买点菜?我做饭给你吃。”   明黎诧异了一下,问:“你还会做饭?”   霍昭嗯了声,带着她往菜市场走,一边解释:“在国外吃不习惯,所以自己动手做了,味道还凑合。”   明黎抱着半怀疑的态度跟着他去了菜市场。   这一片的农贸市场不大,明黎虽然知道位置在哪,但根本没来过。   倒是霍昭,分明才在这不久,小路倒是摸的一清二楚,左拐右拐抄了不少近路。   正是晚上做饭的点,虽然按道理来说傍晚的蔬菜不如早上的新鲜,但也有趁着傍晚的点来卖菜的小贩门守在门口。   这里的菜市场才是真正的农贸市场,比江川那小贩聚集地不知道正规多少。   明黎忽想起曾经也有这么一天,她带着霍昭在江川闲逛,路过菜市场的时候还给他介绍了很久。   霍昭若有所感,笑了下说:“以前一直想,两个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买菜,做饭,一起看剧,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实现。”   明黎没接话,手上拿了块玉米打量着,良久才压着情绪故作轻松般开口:“你知道怎么在国内挑菜吗?”   霍昭挑了挑眉,“这有什么不会,看我的。”   于是明黎放下了玉米,任由对方挑挑拣拣最后给小贩称重。   霍昭扫了一眼电子秤,笑着讲价:“老板,二十块算了,抹个零头。”   小贩回嘴:“小帅哥,就一块钱你也要抹啊,女朋友还在旁边呢,就当凑个一块别折我的啦!”   “她讲价比我还厉害,老板,得亏是我来买菜!”   “......”   “行吧行吧,二十就二十,你再看看有没有别的需要,我这的菜都是自己种的,绝对没有添加剂!你要买的多我再给你点优惠,你看都是晚上了,再卖不出去明天又不新鲜了。”小贩挥了挥手,无奈地给霍昭算了价。   霍昭哎了一声,又边走边看,仔细地挑拣起来。   明黎站着没动,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低着头挑菜,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感觉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霍昭会买菜。   买菜是门大学问,怎么在不得罪小贩的情况下与对方友好沟通讲价是其中的关窍。在她的认知里,霍昭是与这一类人挂不上勾的,她总觉得,霍昭虽然谈不上是被宰的肥羊,但要从这群人精里讨上好,不太可能。   讲价嘛,重点自然不是那几分几块钱的事,主要还是在于交流,你少个一两块的价格卖我,我拿个人情和你交好,这样下次买菜,可能偏向性就会在你这一方,一来二去和老板碰个眼熟了,还有可能给你点优惠,更甚者有点什么好的,还会想着给你留一点。   霍昭自然不缺这一点,但对方这么“屈尊降贵”地来讲价,真的不在明黎的意料之中。   这个人一下子就变得离她很近。   倒也不是市侩,而是带了点温度,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明黎眼里不自觉带了点笑意,迈开步子追上霍昭,调侃般地说:“挺接地气啊霍医生。”   霍昭颠了颠袋子,给她看里面的菜,西红柿,黄瓜,玉米,小白菜,隔着白色的塑料袋看起来甚至还挺新,“怎么样,厉害吧?”   明黎笑着点了点头,顺势夸他:“嗯,厉害,那在下就期待期待霍医生的厨艺了。”   “那肯定不会让明医生失望。”霍昭调侃着应了回去。   这话落音,两人都没忍住笑了下,明黎闷着声长嗯了句,又道:“我期待期待你的饭菜,你期待期待我的礼物。” 第77章 生日 “是送给我的吗?”   霍昭的手指骨节分明, 切菜的动作行云流水,看他做菜实在赏心悦目。   房间造型是和她租房一样的套房,厨房在客厅外靠窗的位置, 从这望去还能看到小区里的花园,正是饭点没什么人。   明黎懒懒靠在门口, 看着忙碌的霍昭,眼里盛了两分笑意。   “我以前,给舅舅打下手,菜都不知道怎么洗。”霍昭笑着说,一边熟练地将小白菜放进锅里。   明黎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问他:“我不会是第一个吃到咱霍医生下厨的人吧。”   “你说呢?”霍昭反问她。   明黎仔细思考了下, 带了点迟疑:“你在国外没室友吗?”   这话刚问出来, 霍昭想到自己那个白人室友, 罕见地微微愣了下,但明黎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他只轻笑了下,回道,“有个室友,不常回来, 而且他也不会喜欢吃中国菜的。”   明黎哦了声, 没再追问这个问题。   空气一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小白菜混杂着油在锅里发出滋滋声。   霍昭穿着简单的休闲服,脚上是一双灰棉布拖鞋,袖子挽了一半,但隐隐有掉下来的意思。   对方显然注意到了,侧过头来看明黎,问出声:“能帮我挽一下袖子吗?”   明黎站正了身子, 霍昭一只手拿着锅铲,一只手还握着锅把柄,确实腾不出手来。   只略微站了一瞬,明黎走上前微微垂头替他挽袖。   生水和滚烫的油交融,难免有几滴溅了出来。   “小心。”霍昭抬手替她挡了一下,油溅到他手臂上,白皙的皮肤瞬间泛了红。   明黎条件反射地吸了一口气。   霍昭却闷闷笑了声:“溅到的是我,你吸气做什么?”   他丝毫不在意,小白菜在油里过了一遍,炒出些水来,又熟练地拿起盐洒了一点,再翻炒两下就出了锅。   “不疼吗?”明黎问。   “这种程度的伤痛还好,和打针没什么区别。”霍昭回得风轻云淡,漫不经心地叙述,“以前我刚握刀的时候,有一阵子特别想想吃辣椒炒肉,然后我就去华人街那边买辣椒和肉。”   他一边说,一边将西红柿泡在开水里,擦了擦手指继续道:“那天去的时候只有冻肉,买回来以后要用热水泡开,但那时我不知道肉里面还是冻的,毕竟泡了都小半个小时,我就拿刀去切了,结果切到里面的时候打滑了,反而把自己手切伤了。”   因为用的力过大,所以一刀下去差点见了骨。   霍昭咽下后面的话,拿起厨房里一块还算干净的抹布又擦了擦桌台,走到明黎身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下:“看,一条小小的伤疤。”   一晃而过,明黎还没看清,对方就收了手。   西红柿还要在热水里泡一会才能更好脱皮,煲汤的锅里炖着玉米和排骨。因为懒得处理,所以在卤肉店买的现成的卤牛肉,厨房里还没处理的就剩两根菜黄瓜还摆在钉板旁。   于是她顺势问:“你黄瓜怎么做?”   “吃过凉拌黄瓜吗?”霍昭反问她,“用糖拌的那种。”   明黎摇了摇头,面色疑惑:“不是用醋吗?”   “那是拍黄瓜。”霍昭回她,继而从热水里捞出西红柿,轻而易举去了皮,这才继续给她解释,“我外婆小时候经常给我做这些零嘴,就是把黄瓜切片,然后用糖搅拌一下。”   他对着锅边磕碎鸡蛋,放进碗里用筷子飞速搅拌,然后朝锅里滚烫的开水里悉数倒下去,一边给她解释:“西红柿也可以这样凉拌,酸酸甜甜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下次可以试试。”明黎回。   搅碎的鸡蛋刚进热水就被泡熟,霍昭将切开的西红柿倒进蛋汤里,盖上了锅盖,调了下火,然后在水龙头下冲了下手,继而拿起刀开始切黄瓜。   明黎看得若有所思,突然问道:“西红柿蛋汤不是应该先炒西红柿再放鸡蛋吗?”   “......”霍昭沉默了两秒,“区别不大,我一直这么做的,味道也不差。”   明黎突然怀疑起对方的厨艺来。   “你不是不会下厨吗?”霍昭看了眼锅盖内玻璃上翻腾的水汽,问她。   明黎回的理所当然:“你知道有种人,被叫做理论选手吗?”   霍昭闻言微愣,随即轻笑了下,语气带了点无奈:“明白了。”   这话带了点宠溺,明黎眼神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对方的拖鞋上,没有再说话。   霍昭恍若未见,将西红柿蛋汤盛到碗里,一边叮嘱明黎:“去客厅坐吧,我把饭菜端出来。”   “我帮你吧。”明黎从厨台上端起凉拌黄瓜和卤牛肉,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记得关燃气。”   “啪。”霍昭拨回开关,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去的明黎,低低笑了声。   饭一直放着在保温,做菜其实没花多长时间,主要是玉米排骨汤炖得有点久,不过闻着从锅里散发出的清香,这个等待是值得的。   明黎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过霍昭给她盛好的饭。   霍昭用汤勺给她倒了一点在碗里,“尝尝看?”   碎蛋夹杂着红色小块的西红柿铺盖在白米饭上,明黎夹了一筷子放到口里——   不难吃,但要说多好吃也不至于,正常的口味。   霍昭看着对方的神态,颇为紧张地问:“怎么样?”   明黎咽下,一时没有说话,目光落在霍昭身上,良久才回他:“还可以。”   “是吗?”霍昭半信半疑,盛了一勺放到自己碗里,低头喝了一口,“我觉得不错了,甚至比之前还要好点。”   明黎嗯了声,没理会他的自卖自吹。   一顿饭吃完,霍昭摁下想要收拾碗筷的明黎,自己叠好饭碗去了厨房,动作娴熟地戴上手套清洁。   明黎突然想起明秀雅和她说的一些闲话来。   “你就不是个会做家务的料,小霍看起来也不像,你们以后要是结婚还得请个家政阿姨。”   显然多操了没用的心。   明秀雅也不知道她在黎蓉家里做过多少年的家务活。   总共也没几个碗,没一会霍昭就洗完了。   明黎坐在客厅里,看着对方慢条斯理拿了张纸仔细地擦着指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面色发热。   “给我准备的什么礼物?”霍昭将纸巾揉成一团,坐正了身体缓缓开口。   明黎握了握兜里的小盒子,却没有立即拿出来,反而平静着问:“如果我送的礼物你不喜欢,你会——”   “不会不喜欢。”霍昭开口打断她的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很喜欢,没有礼物也没关系,因为你就是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最好的礼物。”   霍昭家客厅的灯是暖灯,晕黄的光将这小小的客厅晕染出一抹暧昧的气氛。   明黎下意识咬了咬唇,没忍住又摸了摸兜里的丝绒盒子。   霍昭坐近了一步,两人距离一下进了许多。   客厅里格外安静,呼吸可闻。   明黎觉得自己眼皮忍不住在跳,她眨了眨眼,从外套里掏出了小盒子。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巴掌大,开合式,有点像.......   霍昭呼吸停了一秒,脑子里瞬间掠过许多想法,他忍住情绪,舌尖在下牙床抵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这不会是.....”   明黎没注意到对方的小表情,在霍昭未尽的话里打开了盒子——   一个编织红绳,中间是一个玉珠,晶莹剔透,材质应该不错。   戒指。   霍昭沉默着咽下还未说出口的话,将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扫开,缓缓呼出一口气,掩去心底升上来的淡淡失落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手带上。   很普通的一个红绳,有点像小时候母亲给他去寺庙里祈福时高僧给的红绳带。   一般很少有人将玉雕琢成玉珠,还是这么小的一颗,多为大件剩下来的边料。   霍昭不明所以,有点疑惑明黎的这一番举动。   他隐隐觉得,对方这么做肯定是有别的含义的。   明黎轻笑了下,将小盒子递给霍昭,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   霍昭将目光移到明黎摊开的掌心,是一颗差不多大小的珠子,但材质......似乎是有机玻璃。   他从对方掌心拿起这颗小珠子,上面似乎染过色,脱落了一部分,在暖光下显露出一小段七彩的颜色来,霍昭带着疑惑的目光将珠子放在指腹间捻了捻,似乎感受到了珠子表面某处的凹凸不平,对着光照了下,但痕迹太浅根本分辨不出是什么字。   “这个是什么?”霍昭没忍住问出声。   “这是我的心意。”   明黎的回答太过含蓄,霍昭还是没能明白过来,但对方显然已经不想过多解释,他带了一分疑惑凭着直觉将这个小珠子放到丝绒盒里,再拿出那条手链,笑着开口:“那我可以让明医生给我戴上吗?”   “My pleasure.”明黎调侃着应了,从他指尖拿过手链。   霍昭伸出了左手,他不像一些男性喜欢戴块腕表,手腕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明黎目测了一下,将红绳圈在他腕间收拢了一下尾部那个复杂的结。   此情此景太过美好,但明黎却想到了自己学习外科结的时候,没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霍昭问。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当初打这个结的时候,学了好一阵子。”明黎坐正了身体,给他透露点消息,“这个红绳我亲自编的。”   霍昭挑了挑眉,有点出乎意料,他再度看了看手腕上的红绳,综合明黎的话这下看,似乎还真看出了不少细节来。   红绳结末尾带了点黑色,应该是用打火机烧的线头,结块地方有些松,应该是反复拆解导致的,而整个红绳线有点糙,似乎放了很久。   他看向明黎,对方面色平静,霍昭顿了顿,问她:“这红绳你什么时候编的?”   明黎想了想,倒也没瞒他:“高中的时候吧。”   霍昭眼皮一跳,心里瞬间又掠过许多念头,只觉得自己似乎又距离一些事情迈了一步,许多事情变得一点点明朗起来。   他站起身,没忍住问她:“是送给我的吗?”   这话问得毫无逻辑,明明红绳已经由明黎送给了他,但明黎却听懂了。   她背脊瞬间绷直,背过手无意识地握紧,还未来得及修建的指甲长长了许多,生生嵌在了掌心泛出一股疼,但明黎依旧面色不改,甚至带了点淡淡的笑意回他:“是的。” 第78章 医闹 有一个产妇的丈夫把廖医生打了一……   “这种珠子怎么看起来像地摊货?你哪来的这玩意啊。别被无良商家骗了吧, 赶紧报警。”余鑫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语带关切。   “不是,你别管那么多, 就告诉这种东西一般在哪有卖。”霍昭坐在书桌前,将小珠子反复在台灯下照耀着看。   余鑫点开微信对方发给他的几张图, 放大仔细琢磨了下回答:“我看着挺眼熟的,一时有点想不起来,等我想起来跟你说?”   霍昭轻嗤了声,懒洋洋回他:“等你想起来,下辈子?”   “呸。”余鑫没好气骂他, “亏兄弟还担心你买错宝了, 说吧, 花了多少钱?”   霍昭将小珠子放回丝绒盒里, 关了台灯躺回床上,这才慢悠悠回复有些急躁的余鑫:“无价。”   “......”余鑫被他这高深莫测的两个字弄得有点懵,尾调上扬啊了声,又问,“没懂,意思没花钱?不过这玩意也没什么用啊。”   “你不懂。”霍昭意味深长这么说, “好了不早了, 早点休息。”   这话刚落音,余鑫一句晚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操,霍昭这人怎么越来越狗了。”余鑫举起手机骂了声,转而又点开了对话框看起那几张图片来。   他眯了眯眼,总觉得分外眼熟,可就差那么灵光一闪才能想起来。   余鑫这边被霍昭的图片搞得睡不着,当事人霍昭却带着笑准备睡觉了。   -   “哎?你知道吗, 今天妇产科那边的又有人闹事了。”   这会不忙,明黎低着头在写病历,普外室里其他组的住院医师在叨叨,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办公室里的几人听得清清楚楚。   胡遥顺势问了句:“怎么回事?”   知情人回他:“有一个产妇的丈夫把廖医生打了一顿。”   胡遥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没人报警吗?”   知情人继续回答:“就是报警才知道的,据说是三个人群殴,把廖医生都打吐血了,人还在急诊躺着呢。”   明黎写病历的手微微停顿,带了点疑惑问:“事情起因是什么?”   那医生回想了一下,语气迟疑不太肯定:“好像是个高龄产妇,不想自己生,但是没有剖指征。”   胡遥听完这话没忍住吐槽:“这男的有病吧。”   “可不是,听说是二胎,四十岁多了。”知情医生叹了口气,“大女儿都二十多岁了,就在某校读书。”   “......”胡遥沉默住,揣测道,“她不会是找了非法途经之前看了胎儿的性别吧。”   “谁知道呢。”众人摇了摇头,开始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明黎皱了皱眉,低头给妇产科的朋友宁宁发消息:“你那没事吧?”   宁宁是她一个师兄的女朋友,一同在协和工作,但对方是妇产科的住院医师,平日里往来并不多,但两人关系还不错。   宁宁回得很快:“现在没事了,家属被警察带走了,但是医院外有一些媒体在拍照,估计要上新闻。”   明黎:“你们主任还好吗?”   “伤得不轻,眼眶骨折了,身上多处淤青,还不知道有没有内出血。”   宁宁的回复言简意赅,把大致的伤情讲述了一下,光是文字就触目惊心,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了,现在是上班的点,也不好过去看看。   明黎:“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对方是三个人,那孕妇还袖手旁观,真是气死我了。”宁宁义愤填膺,噼里啪啦打字,“她女儿也是,也不知道书是怎么读的。”   明黎刚想问怎么了,对方的消息又发了过来——   “居然帮她爸爸一起打人,我真是活久见。”   明黎叹了口气,霍昭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待会你可以陪我去急诊看看嘛,廖医生人挺好的。”明黎回道,“她是我朋友的老师。”   霍昭嗯了声,突然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在那边医院实习过,很少发生医闹,好像国内这些严重些。”   “社会情况不一样,那边如果出了医疗事故可能没等你自己去找,一堆律师就来找你了。”胡遥叹了口气接话,“但中国多数还是老百姓,他们打官司的费用太高了,能想到打官司的人肯定也不会闹,底层人民第一反应永远是医生失职,医生又不能还手,你懂吧。”   “而且美国那边敢嚎两嗓子可能就有保安来了。”胡遥笑了下,继续说,“国内啊,国内就是惯的,好在现在还有法律保护我们,搁以前简直没地讲理去。”   “前几天有个人喝蒙了,进来酒醒了就开始闹,那叫一个大杀四方,见人就打还骂,交警都跟来了,没人敢靠近。”另一名医生插嘴,“好像闹了半个多小时,那天不是你们的夜班可能不清楚,最后家人来了接回去,120费用啊心电图,挂号费都没交。”   “没拘留?”胡遥皱了皱眉问他。   医生先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解释:“家里人隔天补了费用,好像后来进去蹲了几天吧。”   “不轻不重的,太猖狂了。”科室里另一名医生拍了下桌子,“但也没什么办法。”   众人摇头叹了口气,快到下班的点开始忙起自己手头的事。   明黎侧过头,坐正了身体,看了眼消息,打字回宁宁:“我待会下班和霍昭去看廖主任,你去吗?”   “我值班,你们先去吧,记得小心点,万一那群人还有守在急诊的就不好了。”宁宁嘱咐道。   等到下班的点交班,明黎脱了白大褂和霍昭一起往急诊室去。   宁宁给她发了病房床号,等到目的地时,病房里已经围了不少人。霍昭挽着她站在门外,问道:“这些都是来看望廖主任的?”   明黎嗯了声,给他解释:“廖主任人挺好的,温柔又有耐心。”   霍昭有些疑惑,问道:“这事不是上午才发生吗,怎么这会就这么多人了?”   这话刚问出口,站在他旁边的一位妇人就回他:“小伙子你没看新闻吗,这都上头条啦!”说着说着就要把手机掏出来给他们看。   明黎和霍昭对视一眼,两人都拿出手机打开了微博。   #协和医院妇产科医生遭患者及家属殴打警方已介入#热搜词条挂在前列,明黎点进去一看,正文下方配了一分多钟的监控录像,重要人物打了马赛克。   霍昭将一只蓝牙耳机塞到明黎耳里,将手机微微递了过来。   视频里一个灰色衬衣男人被几个护士拦在急诊室门口,正准备护着医生往走廊走,结果下一秒对方就冲过去给了廖医生一拳,但是在场就两名女护士根本拦不住对方,那男人将廖医生脑袋摁在墙上打。   耳机里传来呼救的声音,混杂着滋滋的电流声,听得明黎有些揪心,她拔下耳机还给霍昭,看着病房里渐渐离去的人群,目光落在了躺着的廖主任身上。   对方若有所感转过头看了过来,缠着绷带的手朝她们挥了挥,带着一点浅笑:“站门口干嘛,进来吧。”   霍昭替明黎抽了张椅子,安静地站在了她身后。   “您没事吧。”明黎看着脸上破了好几处皮的廖医生,语气有些冷冽。   对方一只眼睛还缠着绷带,廖主任笑了下回她:“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还亏你们跑一趟,这就是小霍吗?”   霍昭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廖主任欣慰地微微点头,面色温柔,似乎对身上的伤痛毫不在意:“老池前阵子还跟我说也不见你们去他家看望一下。”   明黎轻叹了口气,“过阵子吧,这阵子事也太多了。”   霍昭也随之开口回答:“本来也该去拜访一下的。”   “老池之前老和我提起你。”廖主任看向霍昭,笑着解释,“毕竟那届IBO你们团体赛是第一。”   霍昭笑了下,没应这话。   廖主任也不介意,和他们扯着话:“记得去的时候替我问声好,我这估计要躺半个月了。”   明黎替她掖了下被子,劝慰她:“那我们周日就去,主任你好好休息。”   “不用这么急,等你们有空了就行,老池的孙女不是毕业了吗,前阵子刚旅游回来,说也是想进协和实习一下,到时候可能还需要你们带一下。”廖主任给他们透了下口风,“也是临床,不知道会不会分到你们科。”   这话虽说没说死,但对方既然提了出来,肯定八成就有这个准备了。   明黎了悟地点了点头,这才回她:“我知道了。”   又续了会话,两人才从病房出来,霍昭顺口问道:“池教授孙女你认识吗?”   明黎从记忆里翻出那个小妹妹的片段,回他:“比我们小几岁的样子,之前在教授家里吃饭见过几次,很乖的一个小妹妹,成绩也很优秀。”   像是想起了什么,明黎转过头问他:“你之前不是在集训队吗,居然不知道?”   霍昭摇了摇头说:“带队的不是池教授。”   “这样。”明黎点了点头,给他科普了一下,“教授孙女叫池妍,待会提前给教授说一声吧,说周日去他们家里探望一下。”   霍昭淡淡嗯了声,兴致不是很高,换了话题扯到了集训队的时光:“......那时候好像除了刷题和睡觉吃饭,没有别的事情了。”   “学校也一样,高三的时候,好像只有背不完的东西,做不完的题。”明黎笑了下,“钟老师那时候天天压着我们算题,时不时在窗口外巡查,有时候我们没时间吃饭还给我们点蛋糕吃。”   她补充道:“而且大家提到你的时候,都挺想你的,但又不敢打扰你。”   “那你可能不知道,余鑫骚扰了我很多次。”霍昭懒洋洋笑着,目光落到了前方。   两人有说有笑走到了医院大楼门口,外面聚集了人,不少人拿着手机在录像。   “这是怎么了?”看着拥挤的人群,明黎与霍昭对视一眼,纷纷往前走去。 第79章 感慨 “我知道,我当然也很好。”……   等到走进了人群外围, 霍昭小心拦着明黎的胳膊,两人朝里面看去,这才看清了里面的状况——   只见一个女生瘫坐在地上, 从明黎二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被长发掩盖住了面庞,身材羸弱, 个子看起来不高,她旁边还坐了个正在抹泪的男生,尽管是十月天却依旧穿着短袖短裤,袒露的地上许多伤疤。   “......就是无良的医生啊,我妹妹这腿彻底废了, 医生都不给我们治病!”那男子一边哭一边捶地, “可怜我妹妹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就残疾了, 肇事司机也找不到!”   “太可怜了这.....”   “是哪个医生啊, 这根本不配做医生吧!”   “.......”   周遭的人群对此议论纷纷,明黎皱了皱眉,总觉得那名女性有点眼熟,侧过头去问霍昭:“你有没有觉得——”   “是那天医院那个女生。”霍昭打断她的话,已然认出了地上的那名女性。   明黎记忆被唤醒,再度看向中间的人, 稍微犹疑了一下还是往里面挤了挤, 霍昭一手护着她一手排开围观的人群。   “这位先生,按你的说法是我们医院不想救您妹妹吗,但事实是您妹妹当初拒签手术协议自己主动离开的医院。”   明黎声音清冽,一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几个拿着手机的人们趁机将摄像头对准了她,闪光灯照得明黎有些睁不开眼,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挡了一下。   霍昭动作比她更快, 径直挡在了她身前。   “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不肯为我妹妹治病的医生!”男子语气瞬间变得激烈,站起了身就要往明黎这里走。   “这么年轻的女医生啊?”   “没想到人这么漂亮心这么坏。”   “你没听人家医生说是这大妹子不愿意手术吗,咱们还是先看看......”   “......”   一瞬间各类声音充斥在明黎耳旁,霍昭护着她退了一步,目光落在前面的男人身上,冷静开口:“动手术是要术前协议的,你与其堵在这里不如问问你妹妹为什么不肯动手术。”   围着的人们打量了一下两人,又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女生,一时开始迟疑,都渐渐安静了下来。   那中年男性闻言也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问自己的妹妹:“幺幺,你跟哥说,是不是你不愿意动手术!”   垂头坐着的女生静默了良久,有风吹拂开她的头发,围观的人们不减反增但都没开口说话,安静地看着那名女生缓缓抬起头,像是被放慢了好几倍的动作,被唤做“幺幺”的女生正脸暴露在人们的眼前——   惨白的皮肤,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眼窝深陷,瞳孔是深邃的纯黑,她目光冷不丁地落在明黎身上,站在内围的人们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明黎皱了皱眉,拨开霍昭的手,心间闪过一丝疑惑,才几个月没见对方显然过于憔悴了,虽然当时没动手术,但清创还是给她做了,更别说后来胡瑶说对方是拿了药回家的。   她正想开口询问,幺幺却开了口,声音沙哑粗糙:“哥,是我不想动手术的。”   “既然是自己不想动手术干嘛还来医院门口堵着啊,你这女娃娃真的是!”   “真是大反转,要不是有这两个医生来说了,你们是不是要一直堵着哦!”   “我真是惊了!现在的人怎么这样,明明是自己的问题,问都不问怪医生!”   “.......”   眼看围观的人群画风一转,开始讨伐兄妹俩,那哥哥面色着急却透着关心,蹲下身想要扶起幺幺,语气又急又气:“你说什么傻话呢,为什么当时不告诉哥!”   没等幺幺回答,哥哥又转过身走到了霍昭面前,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医生,你看我妹妹还有没有救,我今天才知道她出车祸这事,预约了你们医院的号,但排在老后面了,现在又是下班时间,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才会跑到门口来的,我妹妹她一直在发烧,您看能不能帮个忙啊,我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了!”   对方语速极快,额间冒了汗,上前了一步似乎想要来握霍昭的手。   明黎眼疾手快扯了一下霍昭衣摆,两人共同后退一步,她扫了一眼男人冷然开口:“明明还有急诊,为什么一开始选择在医院门口喧哗?”   男人下意识想反驳却找不出话,嘴巴开开合合愣是没找到词,神色有些恼怒,愤愤开口:“你是医院的医生肯定为你们医院说好话,急诊那么多人我哪等得起!”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明黎神色淡淡看了眼又垂下头的女生,冷静分析:“她现在没什么事,你要是还依旧跟我在这耗着才是耽误。”   “是啊哥们,人家医生说的对,赶紧去治病才是主要的。”   “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啊!”   “.......”   霍昭握紧了明黎的手,看着那男人弯腰抱起女生瞪了他们一眼望医院走这才松了口气,周遭的人群见事情处理完毕也随即散了。   明黎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从兜里掏出手机给胡瑶拨了个电话。   “怎么了明医生,下班还有空给我打电话?”嘟声响了记下,胡瑶的声音就在耳边传开。   明黎跟着霍昭一边走,一边回他:“上次那个车祸病人回医院了,这次估计要动手术,你去急诊看看,对方哥哥来了小心闹事。”   “哪个车祸病人啊?”胡瑶挠了挠头,一时没想起来,“那么多车祸病人,你这叫我怎么记得?”   “之前那个死活不肯签协议的,刚在医院门口闹事,我和霍昭刚好路过。”明黎解释道,“你去急诊看看就知道了。”   胡瑶哦了一声,还是没想起来:“行,我喊人注意下。”   霍昭安静等她通完电话,这才缓缓开口:“下次遇到这种事让我站前面。”   明黎笑了下,感觉到对方握着她的手收了两分力,朝他解释:“没事,其实大部分人还是好说话的,不会直接动手,更何况人这么多不会乱来的。”   “万一呢。”霍昭语气带了淡淡斥责。   明黎握住他的手荡了下,转开话题和他说:“其实医闹事件在协和算少的了,毕竟是京都的大医院,我听蒋婷和我吐槽都不少,更何况那些我们不知道的小地方。”   说到这她叹了口气,目光有些空:“我有时候想,为什么现在的病人们第一时间都不会太过相信我们,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其实挺正常,国内的分级诊疗制度太过虚设了,有些人感冒也要去三甲,开检查呢就嫌医生只想赚钱觉得自己只是感冒,不开检查真有大病医院就要赔钱,三级医院门诊挤破头看些小病,一级二级医院没人去。”霍昭给她分析,“而小镇上的人日子过的没那么精致,有时候觉得只是些小病,像感冒忍忍就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隐藏的大病,再说有些不良医生败坏名声,又少许营销号媒体断章取义博取关注,现在网络发达,那些教育不高的老一辈人没有分辨能力,很容易偏信。”   霍昭揉了揉明黎的头,安慰情绪低沉的女友:“没关系,会越来越好的。”   “这些我都知道。”明黎咬了咬唇,声音有些闷,“就是有时候觉得挺无力的。”   “这种无力感,有点像当初没进集训队的感觉吧,当然也有些不同。”明黎补充道,“你知道吗,大二暑假我兼职的地方到当时的租房很近,走路就十来分钟,必经路有一条天桥,地下过道里都是一些北漂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涣散回忆起那段经历,不紧不慢地说:“各类各样的人都有,有残疾人出来乞讨的,有勤工俭学出来卖画的美术生,也有卖艺唱歌跳舞的,还有摆摊的小贩。”   “大部分人都带了被子,可能晚上就睡在里面,我当时心里挺难过的,那种酸酸麻麻的感觉,又掺杂着无力感。”明黎声音有些闷,继续叙述:“因为我帮不上任何忙,我也只是个努力生存的人而已。”   “当然,也有好心的人会给一点钱,不过也会有人告诫他们不要上当,因为有些乞丐是装出来的,也有可能会是团伙作案,专门乞讨的那一类人。”明黎比划了一下,给他解释,“车站这种人也很多。”   霍昭淡淡嗯了声,目光落在明黎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接触到这些事后,我就容易想到老杨,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很有英雄主义的人。”明黎说,“偶然加班也见过摆摊的小贩会将没有卖完的红薯玉米什么的给那些流浪的人送去,我会觉得很好,他们都很好。”   “我特别佩服。”   霍昭看着明黎停下脚步正对着她,眼神熠熠,像是盛满了星光般璀璨,他看着她继续说:“虽然我没什么太过伟大的理想,但是我特别佩服这些善良,有信念的人。”   “也不能说有信念吧,就是怎么说呢,特别好的人?”明黎含着笑,神情温柔,调侃了下自己,“我这个标准的理科生语文学得实在不好。”   “你也很好。”霍昭目光认真专注,走上前一步将人拥在怀里,他语气淡淡却郑重。   明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点无措,两只手一时不知道落在何方,迟疑了一瞬随即回拥住对方,带着笑意回他:“我知道,我当然也很好。” 第80章 绳结 “手链一般打什么结?”   “明医生你担心多余了, 好像那病人哥哥还挺在乎她的,也没闹事。”胡瑶说。   “没事就行。”明黎夹了一筷子菜,应了声。   胡瑶:“在吊水了, 这次签了手术协议,不过我倒是听了个八卦, 你要听不?”   明黎回得冷淡:“不听。”   “别急着拒绝,是关于那个女患者的。”胡瑶连忙说。   明黎手机开的免提,霍昭看了眼对方,随即问道:“说说。”   胡瑶听到霍昭声音愣了一下,随即给两人叙说:“那个哥哥自己说的, 好像他们是异父异母的兄妹, 父母都已经去世了, 多年一直相依为命, 妹妹在北京一所学校读大学,但哥哥在老家当苦力供妹妹读书,这出车祸是因为妹妹低血糖过马路晕过去了,正巧有辆车没刹住车,所以......”   胡瑶清咳了一下,继续说:“然后上次不愿意手术是因为怕哥哥负担不起手术费。”   明黎筷子一顿, 问:“她哥哥什么工作, 没医保吗?”   “农村那种包工头底下的苦力,劳动合同都不知道有没有,更何况社保医保了,八成是没有的。”胡瑶语气有些无奈,“只能看看有没有什么亲戚能不能借钱了,我在病房外听那男的说想把房子卖了。”   明黎沉默了一瞬,问他:“你和主任说没?”   胡瑶回:“主任这会不在, 提交了申请,估计要过两天才能手术吧。”   “嗯,你到时候把这个情况和主任说一下,后续能替代的药让主任换成同类便宜点的吧。”明黎抿了口茶,嘱咐道。   “肯定。”胡瑶叹了口气,没忍住感慨,“挺可怜的,还好不是什么严重的大病。”   霍昭收拾了下桌面,看着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翻着医术的明黎,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她:“尽力就好。”   明黎嗯了声,突然说:“幸好我第一次跟主任上台的时候对方安全活下来了。”   霍昭神色带了点疑惑着看她,没有接话。   “我们是主要负责肠胃嘛,当时是个胃癌病人,进手术之前絮絮叨叨拉着我们一直说话,是个网络作家,因为长期作息紊乱,可能比较宅,所以看起来特别憔悴。”明黎回忆着,“比我没大几岁,可能是害怕,知道自己的病后一直哭,说自己的书还没有火,还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   “尽管那时候主任告诉我不要和病人建立感情关系,但是难免相处还是会产生感情,她还拿她的书给我看。”   “比较幸运的是发现得很早,没扩散所以当时治疗效果良好。”明黎说这话时神色淡淡,霍昭却看到她无意识双手互相抓着。   “后来她的新书出来时还送了我一本。”明黎笑了下,看向霍昭继续说,“后来主任把我骂了一顿,说如果那个病人要是救不回来有我难受的。”   “他还跟我举了很多例子,说有些抗压不好的,情绪敏感的容易因此断送前程。”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不过我可没那么脆弱。”   霍昭眼神晦暗,坐到了明黎身侧,低着头一点点将她手指分开,替她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手指,闷着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她坚强又善良,一定会成为一名好医生的。   送明黎回到自己租房后,霍昭这才戴上手套开始洗碗,脑子里一边想着明黎这些年的变化,等将碗一个个放好在消毒柜里,放在沙发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看了下来电显示右滑接听:“这么晚有什么事?”   “呸,没事不能打?”余鑫气急败坏地声音传来。   “没事我就准备休息了。”霍昭淡淡回他。   “那你挂吧,哎,某些人朝我打听珠子的事就别想下次我告诉他咯!”余鑫捏住把柄,语气切换成得意洋洋。   霍昭低笑了声,回他:“说吧。”   “这可是我找了好几个妹妹问出来的。”余鑫卖乖,继续道,“现在比较少见,这种珠子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挺流行的,尤其小地摊聚集的地方,或者咱们学校外。”   “据可靠消息,以前经常有小贩在咱们放月假的时候在校外摆摊,就卖这种珠子,还可以刻字,也不贵几块钱一个吧,但是那时候学校又不让戴首饰,所以可能也就偷偷买着玩。”余鑫笑了下,有些不以为意,“就吹嘘什么逢考必过啊,什么送喜欢的人啊什么的,哄小女生的把戏,话说你这从哪来的?不会是什么暗恋你的小妹妹送的吧?”   “我可告诉你,你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可别乱收礼物,更何况别还是什么高中生小妹妹啊。”   霍昭听着余鑫这像是不过脑子的发言,揉了揉眉心,懒得跟他解释,压下心中翻腾起的情绪回他:“别乱说,我挂了,这事你别和别人说,尤其明黎,知道吗?”   “我曹,霍昭你不是吧,你真——”   对方语气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一股不敢置信,霍昭怕他乱想,找了个借口搪塞:“不是,是医院一个同事要我问的。”   鉴于多年兄弟,余鑫不疑有他,只道:“那就行,我明天还有事挂了啊。”   余鑫不等霍昭回答率先挂了电话,自得了一下自己居然抢在霍昭前挂了对方电话,随即开始忙自己的事情。   而霍昭这边目光落在了放在桌面上的珠子上,他突然有些难过。   “是我的心意。”   明黎的话骤然浮现在脑海里,过往一幕幕像是潮水般朝他涌来。   “祝霍昭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他从抽屉里拿出那张信纸,一点点抚平并排放在书桌上。   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心头泛起淡淡酸涩又夹杂着一股热意横冲直撞。   原来她瞒着所有人,在他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里已经悄悄喜欢了他许久。   回忆像是一座森林,隔着重重迷雾他往回走,记忆深处原本模糊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霍昭忽然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对方时的场景,长附的考场没有空调,吊顶风扇嘎吱嘎吱发出响声,她坐在他左下方,每逢发试卷的时候他就能看到对方微微转头的侧脸。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回答徐涛的话,那时只是隐约有一点异常的感觉。   他听见记忆里自己带着一点醉意的声音这么说:“乖点的吧。”   那天应该是没有月亮的,但他脑海里朦胧浮现的身影,却如皎皎明月照耀在他心间,许多年。   琐屑的过往片段在这一瞬间断断续续呈现在霍昭的脑海,像是连续剧一样衔接起来凑成了他们之间的过往。   “那我走啦。”   霍昭站在回忆的画面里看着过往的自己停在原地看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初他能够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意,会不会他们之间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冲动来,打开手机通讯录对着最上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嘟——”   一声。   “嘟——”   两声。   “嘟——”   三声,对方还是没有接电话。   霍昭呼吸微微急促,他看了下时间,不太摸得准对方是否睡了,伴随着一声声的通话提示,理智渐渐回笼,生出一股荒唐和好笑来,正想挂了电话,对方略带沙哑的声音却从听筒里传来——   “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明黎,我——”霍昭是觉得自己浑身滚烫,像是得了重感冒,脑子里一片混沌,四肢酸胀无力又泛着热意,想说的话争先恐后往嗓子口冒,可组织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   他沉默着,明黎也没有催,安静地在另一头等待。   “我只是突然想告诉你,我爱你。”霍昭强忍着情绪,故作轻松,“比你想的可能要多很多。”   表白来得太过突然,明黎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为什么这么说,她沉默下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的心意我收到了,但是我想我的心意,你可能还不太明白。”霍昭说得极慢,本就有点低沉的声音又隔着手机听筒,传到明黎耳边时意外显得格外温柔缱绻,   “我的爱可能太过空泛了。”他这样说,“我甚至没什么过往能拿来当证明。”   “嗳,你说,我上辈子是做了多大的善事啊,这辈子上天这么眷顾我,没有让我错过你。”霍昭轻笑了下,语调很轻,“我本来不信这些的,但是突然就很高兴,很庆幸。”   电话这头的明黎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听使唤地从眼角落到了枕巾上。   霍昭呼了口气,对着台灯捻了下那颗小珠子,继续说:“如果真的有神明,我想我这辈子一定要多做善事。”   然后向神明许愿一个有她的来世,只是一定要,一定要比明黎先动心,那他一定会坚定不移地朝她走去。   霍昭没有说明,可明黎已经懂了。   她紧紧攥着手机,任眼泪不要钱地掉,闭了眼稳着语调回他:“嗯。”   “早点休息,晚安。”霍昭压下心头想要立即下楼去见她一面的冲动,故作轻松地说。   “晚安。”明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好梦。”   这话说完两人却都没有挂电话。   手机界面通话时间随着一点点变长,明黎眨了眨眼,察觉到对方根本丝毫没有挂电话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先点了挂断。   霍昭看着系统弹出的界面,微微低头笑了下,取下了左手的手链,就着桌上的台灯一点点拆开了红绳,他一边拆一边记着步骤,速度平缓,没过多久就把夹杂在中间的玉珠取了下来,随即换上了那颗看起来十分廉价的珠子,又根据记忆一点点将红绳复原。   可尾部那个复杂的结他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打出来,几番调试还是不复原来的模样,霍昭干脆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   “手链一般打什么结?”   出来的信息繁多,大量的广告充斥其中,霍昭揉了揉眉心,对比着一条条往下翻——   “一般是打平结啦,不过如果是送对象的手链可以试试在上面打个最简单的同心结呀。” 第81章 游戏 “如果明医生是狼的话,肯定会不……   尽管已经到了十月下旬, 北京的空气里似乎依旧带着一股燥热。   说来就来的雾霾天气,尽管人与人之间仅隔了几米依旧看不清面容。   明黎坐在科室里,看了一眼窗外黄沙漫天的景象, 暂时停住了笔。   他和霍昭周日去了一趟池教授家里,但出乎意料的是池妍并不准备来协和实习, 反而主动申请了去四川那边帮扶。   真是有胆识的一个小姑娘,这样一对比来,她的人生似乎就变得平淡许多。   “陈放不在协和都没人和我一起点鸡爪面了。”胡遥转着笔突然感叹了一句,“对了,前几天你送来的那个病人出院了。”   “这么快?”明黎回他。   “恩, 手术挺成功的, 钱是她哥哥去申请下来的, 后续要补上, 可能觉得住院费用过高就带他妹妹出院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胡遥解释,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主任说为了庆祝课题完成,这周末带我们去聚餐。”   霍昭闻言抬起头,问:“就我们几个?”   “好像是。”胡遥应道, “到时候陈静姝和陈放他们也会来。”   话是这么说, 当天来的却不止陈放和陈静姝,毕竟在收集病例和数据的时候还有科室里其他人的帮忙。   聚餐的地点定在附近一家生态园,里面有各种娱乐设施,还有一大片鱼塘可以自由垂钓。   来的时候还是多云,可才到生态园没多久就下起了暴雨,众人只能呆在室内休息。   陈静姝性子活泼,想了个法子要组几个人玩狼人杀, 便向服务员要了一副牌,扯着嗓子问:“有人要来玩狼人杀吗?”   刘哥是除了主任外年纪最大的,对这些不感兴趣,去了隔壁书法厅写字,李主任则邀了几个人去打麻将,于是最后来选择参加狼人杀的,也就他们这几个年纪相仿的。   明黎其实并不会玩,但陈静姝非要拉着她凑数,因此霍昭也只能选择参加,好在陈放带了朱娜娜一起来,再加上胡遥和科室里的另一个师兄黄赫,以及之前在外科实习过的赵许和王野。   九个人,三匹狼,三个神职,两个村民,陈静姝主动要求当主持人。   由于不会玩的人有两个——明黎和赵许,陈静姝仔细给两人讲了下规则,而后继续道:“第一轮我们熟悉一下,不要首刀萌新哟!”   “放心吧。”胡遥摆了摆手,“要我拿到狼人我肯定首刀陈放。”   “那我肯定也首刀你!”朱娜娜闻言直接抢话,众人调侃的目光落到两人身上,氛围变得轻松活络起来。   话不多说,众人端坐好,陈静姝开始发牌。   等到众人拿到了各自的牌,陈静姝拿着手上的指认道具,开口指挥:“给大家十秒看一下自己拿到的角色。”   明黎闻言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牌,平平无奇一张村民牌,不由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可以顺理成章划水摸鱼了。   “天黑请闭眼,”陈静姝道,“狼人请睁眼,今晚你们想杀谁?”   “......”   等到一套流程过去,迎来了白天,陈静姝开口:“昨晚是平安夜,咱们都是熟人,有没有想说的,没有的话大家就略过吧。”   众人自然同意,迎来了第二晚。   “天亮了,昨晚死的是赵许,现在开始发表你的遗言。”陈静姝用指示牌指了指赵许。   被点到名的赵许一脸茫然,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个好人。”   没什么有用的信息,毕竟也才第二晚,陈静姝等他说完,便指示众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陆续发言。   坐在最前面的是陈放,他挠了挠头,神色也很茫然:“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没什么信息过。”   朱娜娜坐在他下一个顺位,等他说完才开口:“我也是个好人,没什么有用的信息,过。”   霍昭答案也不例外,明黎坐在他旁边,依葫芦画瓢发言。   赵许作为“死人”被跳过,胡遥挤眉弄眼买了个关子,说自己是有身份的人,王野和黄赫发言和前面几人没什么区别。   于是到了投票环节,但一轮下来什么可靠信息都没有,众人几番商量决定弃票。   等到了第四天白天,众人睁眼,发现胡·有身份·遥死了。   胡遥装腔作势抹了两行泪,开始他的遗言:“我的身份是女巫,然后这里我发个银水给霍医生,夺笋呐第一晚不刀明医生,刀人家男朋友,所以我用解药救了他,我毒药还没用呢。”   眼看对方越说越起劲,陈静姝赶紧打断他发言:“好了好了,胡遥你可以躺着了,现在开始发言。”   已经死了两个人,自然不能再划水发言,陈放坐在首位,构思了一下说:“首先我想说一下,我是个好人,目前死了一名女巫和村民,所以三匹狼都在,如果这把我们不投一个狼出去,可能就要输了,我在这里跳一下我的身份,我是猎人,既然女巫给霍医生发了银水,那我暂且相信一下霍医生,过。”   朱娜娜:“我只能说我的身份特别重要,这把不要投我,下局我带大家飞。”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除了猎人,在场还有身份的就是预言家了。   霍昭喝了口水,等她发言完毕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分析:“猎人的身份既然敢跳,我还是愿意相信一下陈放的,至于朱娜娜这么说话,那岂不是就是跳语言家了?我不太敢相信,毕竟预言家现在跳了又不说自己查到了谁的身份,我保持怀疑态度,看后面的发言。”   “......”明黎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摸清了一点套路,斟酌道:“我就是个普通村民,你们实在没人投的话可以把我票了。”   王野:“我赞同霍医生的说法,预言家跳的太早了,我不太相信她。”   轮到了黄赫,他有些腼腆,语气缓慢:“在场就六个人了,三匹狼都在,怎么看都要输,好像我是归票位,那我说一下我的看法,霍昭和陈放抱团是好人,朱娜娜虽然跳的太早了,但也没有人和她对跳,所以我选择半信半疑,倒是王野的发言太划水了,我比较怀疑他。”   陈静姝:“开始投票。”   黄赫的归票显然起了作用,除去王野投朱娜娜外,其他人都投了王野,王野出局。   场上还剩五个人,黑夜降临。   “昨晚死的人是朱娜娜,现在开始发表你的遗言。”陈静姝依照流程说。   “唉,都说了我是预言家,你们非不信我,现在这把必输了。”朱娜娜有些气愤,“第一晚我查了陈放的身份,是个好人,第二晚我查了明医生的,也是好人,于是第三晚我查了一下王野,他是狼人!可惜的是他被票出去了,于是我想着第四晚查一下黄赫的牌,发现他也是狼人,那目前在场就是霍医生是狼人了!”   “好家伙,霍医生你居然首刀自己骗我解药?”胡遥腾地一下站起身,指责他痛心疾首,“太坏了,明黎,你对象太坏了。”   这话明黎还是听懂了,转过头看霍昭,没忍住说:“你就不怕他不救你吗?”   霍昭轻笑了下,似乎心情非常愉悦:“我们已经赢了,四个人,两匹狼。”   “......”陈放也震惊了,“心真脏啊霍昭。”   复盘没什么意义,陈静姝主持准备第二局。   这把明黎拿到了狼人。   好家伙,刀谁呢,明黎看了一眼队友和闭着眼的其他人,一致把矛头指向了霍昭。   嗯,他这么会玩,不能让霍昭活下来。   平安夜,众人依旧过了。   明黎和其他两个狼人对视一眼,又把刀指向了霍昭。   陈静姝:“天亮请睁眼,昨晚死的人是霍昭。”   霍昭无奈笑了下,懒洋洋开口:“我的身份是女巫,真狠呐狼人们,第一晚就刀我,还好我用解药救了自己,没想到第二晚还要刀我,多大仇多大怨。”   信息只透露了一点,霍昭收了声,椅子朝明黎这移了一分,他似乎是又轻笑了声,压低了音在明黎耳旁道:“如果明医生是狼的话,肯定会不舍得刀我吧?”   几人坐得近,这话难免落到了其他人耳里,陈放憋不住情绪没忍住笑了下。   “......”明黎觉得自己心跳有些过快,但她面不改色,众人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霍昭死了,游戏继续,等到发言完毕,看似都没什么破绽,众人又只能弃票。   明黎已经掌握了游戏的玩法,将目标放在了胡遥身上,三个狼人眼神交流一瞬,刀了胡遥。   没了霍昭,好像游戏难度降低了不少,也可能是明黎等人运气好,第三晚刀的胡遥就是预言家,这一局依旧是狼人胜出。   “我以为霍医生心脏,没想到明医生更狠,这能刀下手,我落泪了。”胡遥起哄,开玩笑地扬了扬明黎面前的狼人牌。   “最毒妇人心。”黄赫点评。   这话才落音,霍昭陈放朱娜娜的视线齐齐落到了他身上,看得他颇为不好意思,告饶道:“错了,这狗粮饱了饱了。”   玩起游戏来时间总是过得快的,等到服务员来喊几人吃饭时,众人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多。   包间里两个大圆桌,年轻人凑一块,年纪稍长的前辈们坐一块,胡遥绘声绘色给其他人讲游戏期间的趣事。   陈静姝白了他一眼,凑过身和明黎聊天:“你说你们这情侣间的情/趣,他一个单身狗怎么讲得这么欢快?”   “......”明黎看了眼胡遥,沉默了两秒,“我们只是为了赢!”   霍昭坐在她另一侧,闻言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发出了一声:“嗯。”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吃完饭的再出去看天气的时候,已经放了晴,天边还挂着一道即将消逝的彩虹。   “去植物园拍照吗?”霍昭给她打开车门,看着明黎从书包袋里拿出了微单,问了一嘴。   “嗯。”明黎应道,“这片植物园其实我之前来过,但那时候没带相机,植物种类挺多的。”   霍昭笑了下,似乎有些头疼,他揉了揉眉心:“一说到这些,我就想起以前竞赛考植物学要分类的日子。”   这些时光太过遥远,明黎本以为自己已经记不太清了,但霍昭这话一出口,又仿佛那些待在实验室的日子就在昨天。   “我记得以前咱们还在山上考察,还去抓了蝗虫。”明黎接话,低头调着相机的设置。   霍昭嗯了声,跟她一起往植物园的方向走。   毕竟是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滑,小径两旁的植物叶子上也载了不少水珠,霍昭扶着明黎一路走过去裤摆湿了不少。   霍昭今日穿得很正,深灰色的西装,水色在他裤摆晕染开一片昏黑。   明黎心间忽然升上一股冲动来,许是饭间被陈静姝怂恿着喝了两口酒的缘故,壮了几分胆子问出声:“要不,我给你拍张照吧。” 第82章 活动 明黎心间隐隐浮上一个大胆的念头……   明黎手机里的照片没几张。   去年过年才换的新款手机, 她不自拍,相册里只存了几张特殊的病例表,以及曾经存下来的图。   而现在又多了几张霍昭的照片。   甚至还有两张合照。   事情从她给植物拍照到给霍昭拍照, 然后不知怎么就发展成了霍昭拿出手机说不如合拍两张。   霍昭拍照很直男,某果的前置摄像头照出来的效果简直不忍直视, 好在两人颜值能打。   照片里霍昭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揽着她的胳膊,而她目光含蓄地落在霍昭身上。   明黎用手覆上微微发烫的脸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床头柜上点亮了一盏小夜灯, 上面还摆了不少医术, 房间里很安静, 明黎看着微弱的灯光, 想起了许多少年时的事。   她其实已经不太能记起那时偷偷存照片的心情了,但想来应该是小心翼翼夹杂着欣喜的。   -   那日活动结束过日,负责拍照的医生将照片洗了出来,说是要等元旦节日等院里一起搞大活动时一起放出来。   而据知情人胡遥的可靠消息,元旦活动应该是和往年一样的专业知识竞赛。   黄赫调侃道:“咱们科室现在有霍医生加持,夺冠有希望喔!”   霍昭笑笑, 不接他这话。   众人八卦了会又投入工作中, 气氛稍显活跃。   天气渐渐转凉,傍晚下班时风又大,最低温度只有一两度,路过的行人有不耐寒的已经戴上了围巾。   等到十二月的时候,就有人穿上了羽绒服,北方干燥,为了避免风沙入口, 基本都戴上了口罩。   霍昭买了两条颜色类似的围巾,美名其曰是一对,他们穿衣风格差不多,多是深色系风衣,乍一看还真像情侣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接近元旦这天。   而通知下来知识竞赛取消,取而代之的是一次文艺汇演后,外科室众多医生傻了眼,让他们动刀行,表演这不是为难他们?   但每个科室都要出几个人,李主任发了话,普外室里众人凑到了一块,开始想办法。   “你们可能不信,我会耍枪。”胡遥突然变得一本正经,“我祖上是开戏班的,我爷爷就是里面耍枪的,小时候我跟着他学了几年,但没坚持下去。”   胡遥收住声,看到科室里众人两眼发亮看着他,就差没把好奇写在脸上,没忍住笑了一下:“我报一个名,那还得有两个节目吧?”   黄赫摆了摆手,率先推辞:“我不行,总不能让我去表演个解剖吧。”   “噫,元旦晚会就不要搞这么血腥了。”某师兄吐槽了一句,“整点梦幻的,听说神外那边有人要跳舞。”   “是申医生吧。”胡遥接话,“神外一枝花,人家可是真正的白富美,院长的孙女。”   “八成是咯。”   “据说申医生还没男朋友,你说我这条件有机会吗?”   “去你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话题说着说着就不对劲,众人打嘴炮却没人找胡遥报名。   “霍医生去不,咱们科你往那台上一站,颜值就赢了。”   讨论声里不知谁带了个头,顿时好几个人跟着起哄。   “呔,你们乱讲什么,人明医生还在这呢,乱搞。”胡遥没好气地骂了一嘴。   明黎笑了下,不太介意这些,转过头问霍昭:“你要参加吗?”   霍昭语调微微上扬,带了点疑问般嗯了声,又问:“你想我参加吗?”   明黎被他这话问愣了一秒,故作轻松地回:“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好吧。”霍昭话是这么说,转过头却在胡遥拿着的纸上添了自己的名字。   明黎不由有些好奇,问他:“你要表演什么?”   “secret。”霍昭卖关子。   没眼看。   胡遥捂住双眼,心想这科室有点待不下去了。   最后普外定下了三个人,胡遥耍枪,霍昭只填了个名字,还有一名师兄准备献唱一首歌。   这位师兄姓杨,人送外号外科歌王,知名标签就是走到哪嘴上都喜欢哼歌,虽然大部分时候大家也分不清他哼的什么调调,但杨师兄仍乐在其中。   “终于到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杨师兄自我吹擂了一番,“想当年我在学校的时候,每逢活动我可是占据了一席之地的。”   普外科安静了一瞬,众人沉默下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胡遥插科打诨将话题转移:“晚上吃啥?”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又活跃起来,杨师兄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摇了摇头开始忙自己的事。   霍昭不明所以,侧过头问明黎:“怎么大家都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没等明黎回答,胡遥率先出声给他解释:“杨师兄哼歌还行,就唱歌,十个调子有两个在调上就不错了。”   他顿了顿,似乎有点幸灾乐祸:“这下好了,终于不止我们受折磨了,得让其他科也听听这天籁之音。”   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也没什么恶意,杨师兄为人幽默,自嘲笑了下,调侃着接话:“这次我一定唱个拿手的。”   就这样迎来元旦,这天白天大家忙完手头的事,傍晚下班的点开始布置礼堂。   明黎挽了袖子拿着一束气球,踩在楼梯上将它们悉数贴在墙上,霍昭在下面扶着楼梯。   好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的度过一个元旦了。   往年医院都是知识竞赛,那种迎接新年的氛围感并不强,而在学校的时候,她作为背景板也没什么参与感。   也许是因为这一次身边有霍昭的缘故。   “小心点。”霍昭扶了她一把。   明黎嗯了声,看了眼礼堂,拍了下衣摆道:“差不多布置完了,待会院长他们就过来了。”   “以前你们知识竞赛是怎么比的?”霍昭问。   明黎想了想,如实回答:“每个科室自己比,有一些是理论知识,有些是主任出题,看反应速度。”   “听起来挺有意思的。”   明黎笑了下,问:“那你呢,在国外元旦怎么过的?”   “国外没元旦这个说法,和往常一样上课而已。”霍昭淡淡道。   他其实不太在乎这些,但国内的朋友会送上祝福,他礼貌性会回一句,于是想起来有这么一个节日,由于没有明黎的微信,所以从来没收到过对方的祝福,一开始的时候,他还曾去过明黎空间留言,但对方迟迟没有回应,后来他也只是习惯性去看一看,不再留言。   明黎点点头表示了解,想了想给他讲自己的事:“有时候温淑会来找我玩,但是也有时候周文律会一起来,毕竟都在北京。”   “玩什么?”霍昭问。   明黎回想了一下,没忍住笑了声:“其实也没什么,如果是只有我和温淑的话,就是窝在一起看看剧,如果周文律一来,就变成了三个人斗地主。”   霍昭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略微疑惑:“谁赢?”   明黎:“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输的总是我,周文律老给温淑喂牌,我输得惨不忍睹。”   她继续说:“好在我输多少,回头周文律又给我双倍补上。”   霍昭轻笑出声,安慰她:“没事,等今年过年我们凑一局,到时候我帮你杀杀他的锐气。”   “你还会打牌?”明黎问,语气带了点疑惑。   霍昭嗯了声,说:“会一点。”   两人说话间,礼堂里已经渐渐坐了不少人,明黎看了眼,找到普外的位置和霍昭一起坐下。   胡遥已经早早端了一盘子瓜果在过道的推车上,扔了个给霍昭,又递给明黎一个,自己揣了两个放兜里坐到了明黎另一侧。   应该是回了一趟家,他已经换上了戏服,腰间捆着一道红编织绳,额上扎了一条红步,看起来格外精神。   明黎含笑看了他两眼,没忍住问出声:“你要耍的枪呢?”   “在后台呢,道具组保管着。”胡遥挑了下眉,自以为帅气地拨了下额间的刘海,自得问:“怎么样,我今个儿装扮可还行?”   “不错。”明黎评价,转过头问霍昭,“你呢,还不告诉我们要表演什么?”   “明医生,说不定是个surprise呢,你就等着呗,不差这一会。”胡遥得了满意答案,没忍住替霍昭遮掩。他可是知道内幕的人之一。   霍昭笑了下,语气淡淡的:“我排在中间,应该不用等太久。”   明黎摁住性子应了声好,看到讲台上有工作人员开始搬椅子,不再和几天聊天。   等到院长和各科的主任坐上去后,礼堂安静下来。   与往年相同的先是院长致辞,明黎没怎么听,肚子有些空,她交了班还没来得及去吃晚饭,之前放科室抽屉里的糖已经没了。   自从霍昭知道了她有一点胃病后,他就主动邀请她到他家吃饭,也因此对方厨艺大涨。   明黎一向是不怎么听这些的,她微微打了个哈欠,倦意涌上眉间。   “睡会?待会我喊你。”霍昭低头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   明黎摇了摇头,回他:“胡遥和杨师兄的表演不是说在前面吗,等着看看吧。”   霍昭嗯了声,给她揉了揉眉心不再说话。   他们的位置在中间,又靠窗,算是不错的位置。   胡遥嘴巴停不住,播了橘子又开始剥花生,在一旁吵吵闹闹的,倒是消散了不少明黎的倦意。   明黎剥了颗玉米硬糖含在口里,看着舞台上其他科室的表演。   其实都差不太多,毕竟都是医生,学习本来就占了大部分时间,每个科派出来的人几乎都是实习生,点子多点。   除了唱歌就是跳舞,所以当胡遥一身劲装手提红缨枪上台的时候,肉眼可见坐着的人们精神瞬间醒了不少。   播音组摁下开关,一首《精忠报国》流淌出来,明黎直接清醒了。   “......”室内安静了一瞬,明黎也没想到胡遥这么野,目光落在了舞台上。   礼堂的灯没正规的舞台多,只有简单的聚光灯和追光灯以及染色灯,胡遥是正宗的北方人,个子高,又精壮,一手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尽管是在冬天,但他这幅装扮是短袖,还能看到他健硕的肌肉。   吸足了不少风头。   胡遥下台的时候不少人鼓掌尖叫,不知道他从哪拿的湿巾纸擦着汗,一边朝两人炫耀:“怎么样,不错吧?”   明黎嗯了声,诚实夸他:“挺不错,没看出来啊胡医生,你这一手够帅的。”   “那可不。”胡遥笑得咧开嘴,朝着霍昭抬了抬下巴,“霍医生,还有几个人在你前面啊?”   霍昭想了想,回他:“应该还有三个?”   那挺快的。   胡遥后面的是妇产科那边一个师妹,声音软软糯糯的,含羞带怯唱了一首情歌,接下来是神内的一个师兄,这人好像是孟盛之的师兄,两人性子却截然相同,对方背了把吉他,缓缓弹了一首曲子,人本来就长得不错,自然又吸引了一大片掌声。   排在霍昭前面的是院长的那位宝贝孙女申医生,对方父母也是响彻国内的神经外科医生,申医生性格高傲,但人美专业过关家世又不错,前赴后继表白的人不少。   她一头长卷发,一身洁白的纱裙,漂亮的足尖在舞台上旋转,伴随着暴雨般的掌声优雅谢幕。   “申医生这芭蕾舞真绝了,我愿称之为今晚最佳。”胡遥赞叹道,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跟明黎分享八卦,“你知道吗,据我得到的可靠消息,申医生已经有未婚夫了。”   明黎笑了下,目光从台上移到胡遥身上,哦了声,不太感兴趣。   胡遥偃旗息鼓,霍昭站起身,笑了下似提醒般道:“我上去了。”   明黎和胡遥起身,给他让道。   “居然是钢琴!”   “天啦,霍医生真帅!”   “......”   声音传来的同一瞬间明黎目光落在了舞台上,几名工作人员搬了一台电子琴在舞台中央。   胡遥啧了两声,给明黎解释:“本来是想整个钢琴的,但搬过来太远了,又怕磕坏,租的不划算。”   明黎微愣,随着霍昭落座,熟悉的音调响起,她的思绪不免有些混乱。   “这是钢琴入门必学曲,我记得霍昭也会。”记忆里温淑曾经提了一嘴。   她不怎么听歌,更遑论被冠以高雅的钢琴曲,唯一知道的几首调子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   是《致爱丽丝》。   心跳得很快,礼堂变得很安静,周遭的闲话一点点退去,好像她耳边只剩下霍昭的弹琴声。   明黎心间隐隐浮上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83章 徐涛 而我喜欢的人,却好像没有喜欢过……   霍昭好像, 在一点点地补足她年少时的遗憾。   之前只是隐隐闪过这个念头,但一系列事情串联起来,就与过往岁月里的一些碎片重合起来。   所以他是怎么会想到这个事情的?   明黎迷茫了一阵, 等到霍昭从礼堂舞台走回座位,思绪才被他拉回现实里。   “音质差了一点。”霍昭含笑在她身边, 拿了个橘子在剥。   负责采购的人估计是个很会挑东西的前辈,薄薄的橘子皮,里面的橘瓣散发出清香,白色橘丝很少,粒粒饱满。   明黎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沾了一点橘皮渗透出的汁水, 在白炽灯下那一处黄得格外明显。   她听到自己轻轻嗯了声。   “我会的东西不多, 就小时候跟着温淑一起报过兴趣班学了几年, 其实有些生疏了。”霍昭主动解释。   明黎揣着那点疑惑,平静着问出声:“怎么突然想到要弹琴?”   他笑了下,声音有些闷,混在嘈杂的声音里,两人隔得近,霍昭微微侧头过头与她说话:“追女生手册上写, 要向对方展示他的魅力, 我想了想,就这个还能拿出手了。”   对方这话说得太不正经,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耳侧,带着一股痒,明黎没忍住缩了缩脖子,面不改色哦了声。   霍昭闷闷笑了声,没再逗她。   时间倒退回前两天。   徐涛到北京出差, 那天明黎的晚班,于是两人约了个饭局,结果饭吃着吃着,徐涛觉得不够味,逮着他去了烧烤摊。   “唉,自从在质检那边上班后,我就没碰过烧烤的味儿了。”徐涛手拿两大串烤五花肉,吃得满嘴都是红油。   霍昭拧了瓶啤酒,笑了下:“又不是不可以吃。”   “唉你不懂。”徐涛摆了摆手,“有些前辈就是觉得这些不卫生,看到我们吃就要批一顿。”   霍昭回他:“卫不卫生你们还不知道吗,这有什么好批的。”   两人坐在大客间的后面,但这会也没什么人,说话就随意了许多。   徐涛喝了一口啤酒,和霍昭絮絮叨叨地吐槽一些工作上的琐事,对方神色没有丝毫不耐烦,就像过了十多年再见他还是那个他们可以相信的霍班长。   “怪想你的,这么多年没见着,当初听说你和明黎订婚了,我还真有点感慨。”徐涛长叹了口气,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目光有些放空,“而我喜欢的人,却好像没有喜欢过我。”   霍昭没接话,拨了一下铁炉子的控火开关,将火调小了一些,上面的铁板上烤着牛肉,混杂着滚烫的油层滋滋作响。   “我觉得我这人其实也不赖。”徐涛兀自说,“长得也不差,更何况我们还是一直是同学呢。”   “你说,怎么就被周文律这小子截了胡?”他声音有些哽咽,桌子上的啤酒瓶已经空了大半箱。   霍昭淡淡嗤笑了声,站起身想要拿开他面前的酒瓶。   “别,让我喝,好久没能和人这么说说话了,难得遇到班长你。”徐涛摆摆手,护食似的一团抱住面前的啤酒瓶,继续说,“其实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   “一直以来我太规矩了,喜欢人也不敢说。”徐涛道,“以前她生日的时候,借机挑了个八音盒,里面放《致爱丽丝》的那种八音盒。”   “我挑了好久啊,才挑到这么一份合心意的礼物。”   他说:“我想着,她既然是学音乐的,应该就挑点这类相关的礼物,那时候我爸妈又不怎么给我零花钱,我还查了好久什么曲子适合表白呢。”   徐涛笑了下,可能是被辣到了,抹了抹眼角渗出的一点泪,继续道:“我那时候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我的意思,后来毕业后我也没敢跟她告白,再后来就是从别人那里知道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就想不通到底是谁。”徐涛灌了一口酒,“没想到还是咱们学校的。”   “你知道不,周文律是那一届的文科状元。”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皱着眉似乎有些搞不明白,闷闷道:“你说这两人怎么会认识的?”   霍昭摇了摇头,淡淡道:“感情这种事谁知道呢?”   徐涛释然地笑了,也道:“是啊,谁说得清呢?其实我已经不喜欢温淑了。”   说这话时他神情看起来很平静,嗓子有些沙哑:“我爸妈这几年一直在催婚,高中的时候不允许我谈恋爱,大学要我好好努力,毕业了又想我快点结婚,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是怎么样才对?”   霍昭皱了皱眉,似乎是想劝一句,徐涛却率先抢了话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霍昭,你知道吗,高中的时候我退出竞赛,因为爸妈告诉我竞赛会取消加分,让我不要干没有收获的事,我听了,因为我觉得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我没必要忤逆他们。”   “大学的时候,我想学法律,但是我爸妈告诉我法律这一门,如果没有关系就一直在底层,咱们江市又不是什么大城市,没那么多官司,我肯定不好就业,到时候可能沦落到每天管管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们家不穷,父母是单位公职人员,想事情比我想得要长远,那时我只是觉得好像他们说得对,况且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   “于是我听他们的选了个文职类的专业,毕业后去考公,和他们一样成为了公职人员。”   “但是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没有自己坚定地选择过。”徐涛有些哽咽,“我有时候就在想,我当初喜欢温淑,究竟是喜欢她,还是她身上那股生机勃勃的肆意劲?”   “但是这些不重要了,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霍昭扶了他一把,还是开了口:“其实现在也不晚,你还年轻,可以选择过你自己的人生。”   徐涛苦笑了下,长叹一口气,喝了一口霍昭递给他的柠檬水,淡淡道:“道理我都知道,只是我斩不开我和父母的羁绊。”   “他们从小就对我很好,我也不能让他们失望,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工作结婚生子,人这一辈子无论怎么过,不都是一辈子?”   “不对。”霍昭冷声打断他说话,语气格外严肃,“你觉得现在这样,难道不是混日子吗?既然过的不开心,为什么不换一种生活?”   徐涛摆了摆手,却岔开了话题:“来,这个韭菜拌蛋味道不错,你藏一口。”   说着就拿筷子夹了一大串要放到霍昭碗里——   “徐涛!”霍昭皱着眉,用筷子打开他的筷子。   “班长,算啦。”徐涛朝他笑了下,“什么时候我想换换生活,肯定会告诉你的,现在我们不谈这个,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不说这些破事了,影响你心情。”   “来,和我说说,你是不是在高中就对咱明黎有意思了?”徐涛从记忆里翻出一些碎片,斟酌了一下,带着怀疑问出声,“我记得你曾经说喜欢乖点的,该不会就是说明黎吧?”   他眯了眯眼,毫不在意地将筷子上的韭菜放到自己口里,嚼了两下似乎清醒了不少,一瞬间加大了音量看着霍昭道:“真有你的,原来早有图谋啊!不过我觉得明黎和乖也沾不到边啊。”   霍昭无奈地笑了下,对方实在不想说,他劝也没什么用,淡淡嗯了声,解释道:“其实那时候只是隐隐有好感,至于乖——”   霍昭声音微顿,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少年时明黎的模样,穿着长礼的校服,长发及肩,戴着一副半金丝框眼镜,处事干净利落,任谁看了不赞叹一句三好学生。   他笑了下,道:“明黎性格还不好吗?”   “额。”徐涛觉得自己被无形中秀了一手,自嘲地笑笑:“我的,别秀了哥。”   他这话说完,又没忍住问:“那你那时候还出国?这隔了这么多年回来居然追回了,要是没追到不得成遗憾?”   霍昭和明黎的事在A班不是什么秘密,知道订婚的人不在少数,众人觉得意料之外的同时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好像这两个人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难免有些唏嘘。   “我如果为了她不出国才是错误的。”霍昭道,“为了一层隐隐存在的好感,而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对那时的我们而言都不是件什么正确的事。”   “当时的我不可能会为了她放弃深造的机会,换成她也一样,更何况如果当时她知道我为了她放弃这个机会,她也不会和我在一起。”   “我们之所以会走到一起,除去彼此喜欢以外,更多的还有彼此了解,知道对方会做出什么选择并理解。”   霍昭抿了口酒,慢慢讲诉:“年少的感情太单薄了,我们都是理智的人,高中根本不会谈恋爱。”   “至于遗憾这种事,如果她找到了喜欢的人,我肯定也会祝福她,我肯定也会释怀。”   “那你还挺幸运的。”徐涛感叹一句。   霍昭笑笑,不想过多解释,两个人走到一起,哪里是幸运两个字就能解释得清的?   没有一点把握,他根本不会回国。   只不过是,在这场盛大的赌局里,他和明黎都是赢家罢了。 第84章 元旦 属于我们的,新的一年。   送走徐涛后, 霍昭难得多管了一次闲事。   他给温淑打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接,估计是有什么事, 直到他洗漱完躺到了床上,温淑的电话才打了过来。   “怎么了哥, 大晚上的来给我打电话,有啥事?”温淑敷着面膜问,手机开了免提放在梳妆台上。   “今天徐涛来找我了,在北京出差。”霍昭半躺在床上,拨着左手腕戴着的红绳。   电话那头的温淑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过了半晌才回他:“这样, 我和他蛮久没联系了。”   “他跟我说了些事, 现在听起来似乎过得并不好。”霍昭淡淡道, “他以前就不是个多有主见的性格,现在也还是优柔寡断。”   “毕竟是多年兄弟,我劝了一句,但他没听进去。”霍昭说,“你知道他喜欢过你吗?”   “我知道。”温淑扯下面膜,“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徐涛送了我一个八音盒, 里面曲子是《致爱丽丝》,我当时以为只是恰好里面放的就是这首曲子,后来毕业的时候要清东西,在搬宿舍的时候一不小心摔坏了,那时想着毕竟是礼物看能不能修,就拿去外面的店铺修了一下。”   “结果拆解的时候老板告诉我,这个八音盒还是他们这卖出去的, 毕竟咱们校外就那几家文具店,也算是因缘巧合吧。”她淡淡道,“为什么会知道是他们这卖出去的呢,因为内壁刻了字,是一个爱心和我的名字,老板说是买家特意找他刻的,然后我就知道了。”   霍昭嗯了声,没说话听她讲。   “但是我装作不知道了,没联系是因为他估计跨不过自己那道坎,而我也有喜欢的人,和他也需要保持点距离,虽然都是朋友,但是毕竟我们都长大了。”   霍昭又嗯了声,没觉得温淑做的有什么不对,只道:“你继续装不知道吧,我就是和你说一声,其实他应该也知道你装不知道。”   温淑垂着眸子,将湿哒哒的面膜揉成一团在手里把玩,闷闷应了声,问:“所以你打电话来干嘛?”   可能是霍昭这边周遭有些吵闹的原因,小区里不知道谁在放歌,温淑的声音隔着手机听起来有些冷淡,他说:“可能是喝了点酒吧。”   他声音有些哑,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有些迷离:“徐涛问我,如果明黎真的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办。”   温淑没说话,从鼻子里闷出一声嗯。   “我告诉他我肯定释然,为她感到开心。”霍昭说,“但是想想,我应该做不到这么坦然,所以当时自我代入了一下,想着你这性格估计也不知道他那点心思。”   “可能酒喝蒙了,脑子也不清醒,就想着告诉你一声,不管怎么样你作为另一方也应该知道。”   温淑的嗤笑从另一方传到霍昭耳边,她语气带了点嘲讽和不耐:“你确实也喝多了,不然怎么干得出这种事?告诉我有什么用呢,喜欢我的那么多,我还要每个都去了解一下吗?”   霍昭被她骂了也没生气,反而笑了下,“是,这不是都说了喝多了吗?”   温淑翻了个白眼,将揉成团的面膜扔进垃圾袋,吐槽道:“你就是后面又料到了我知道了吧,所以又说给我听,说吧,你是不是想我去劝一劝他?”   毕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同兄妹的两人,霍昭这点套路在温淑面前简直是小儿科,霍昭毫不意外温淑看穿了自己的套路,诚实地应了一声,又道:“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不拉他一把我看着有点难受。”   “那初高中那群给你写情书的妹子的情绪你怎么不体谅一下?”温淑没好气骂他。   霍昭笑了下,感受到对方的情绪,认真地回她:“那不一样,又没相处又不了解,少慕艾色,我也不会在高中谈恋爱,注定走不到一起给予回应才是不对的。”   “就你理多,承认自己双标很难?”温淑吐槽。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错。”霍昭回她,“我就是这么一说,不是非得要你去劝一劝,你不想就算了,不要觉得为难。”   温淑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霍昭也没挂电话,静静等她回答。   “其实我觉得让周文律去劝比较好。”温淑说,“我不觉得我劝有什么用,让周文律去吧,他才是最适合的,不管怎么样,只要没正面和我摊开了说,就还能做朋友,只看他怎么想了,更何况我觉得他也没多喜欢我。”   霍昭轻嗯了声,有些不解。   “没有哪一份喜欢是忍得住的。”温淑解释,“倘若换成你,你会一直默默在喜欢的人身后吗?”   “你看,就算是孟盛之,在你回国后,还是和明黎摊开了讲。”温淑道。   温淑的话过于直白,霍昭仔细思考了一下,不赞同也没反对,只道:“每个人性格不同罢了。”   “没错,所以也注定我不会喜欢上他。”温淑回答得干脆,“我需要的,是一个会坚定选择我的。”   霍昭笑了下,回:“行了,我知道了,过年回来给你带礼物赔罪,是我思虑不周。”   “礼物免了,你过年把明黎给我拐回来就行。”温淑道,“按习俗她今年不是要过来拜年?”   “习俗什么的不重要,她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没什么。”霍昭接话,“到时候再说吧,也没几天假。”   温淑:“好吧,不过反正你们到时候也要结婚的,我可是把五月的档期都推了,到时候你得补我一个大红包。”   霍昭应了,“少不了你的。”   -   晚会进行到十一点多,申医生的芭蕾舞无疑夺冠,神外拿了一等奖,霍昭的曲子拿了个三等奖,胡遥的舞枪特色太强烈,意外夺了个二等奖,普外一连拿了两个奖,李主任笑得嘴都合不上,当场给胡遥和霍昭一人封了一个大红包。   等到散场,明黎也没搞清楚他到底怎么想到表演这个的。   两人从医科大楼里出来,又出了医院,北方冬季干燥,半夜伴随着一阵凉风,刚出来的一瞬间就把明黎的头发吹得迷了脸。   霍昭替她理了理,变魔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皮筋给她简单捆好,又替她捋了捋围巾,最后才握住了明黎冰凉的手放到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要不我去把车开过来?”霍昭问。   霍昭的车停在医院里,要是现在开还要返回去,礼堂里开了空调没那么冷,出来后一瞬间感受到了寒意,明黎犹豫了一瞬,正想回答,对方却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霍昭脱了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说了句去开车让她在这等着就跑开了。   明黎站在医院外,转过头往里看。   医院大楼不少还亮着灯,值班的医生们还处于忙碌中,协和位置不在商业街,可能是由于元旦放假的原因,此时街道两旁都很安静,来来往往的车辆都比平日少了许多。   随着车灯一点点照过来,明黎抬手挡了下光,霍昭将车停在街道旁,从车里拿出暖手宝递给了她。   明黎有些意外,接过了小型的暖手宝,估计霍昭在车里就打开了开关,此时握在手里一股热意,她没忍住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   霍昭给她开了副驾驶的门,回她:“到了有几天了,前几天忙忘了,一直放在车厢抽屉里,刚刚才想起来。”   “我大学买过好几个这个。”明黎笑了下,车里开了空调没那么冷,她把衣服还给霍昭,又解释了一句,“记得有一年冬天温淑来我这还拿走了一个,和这个一模一样。”   霍昭淡淡嗯了声,注意力放在前方,嘴角却不由自主弯了弯。   他当然知道,毕竟他买的就是被温淑拿走的那个暖手宝一样的款。   应该是前几年温淑发的一条朋友圈——“从明黎大宝贝那顺来的暖手宝”,配图就是这个款式的暖手宝。那时温淑还没进娱乐圈,朋友圈还经常更新动态,但因为一人在北京一人在上海,所以关于明黎的朋友圈不多,他当时下意识存了下图搜了下将物品放入了购物车。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又派上了用场。   “我家里还有一个,不过没怎么用了。”明黎说,“因为懒得充电,上班忙死了都。”   “还挺巧的。”她补充道。   霍昭轻笑出声,顺着她话接:“那是挺巧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对元旦这种节日没什么归属感。”明黎突然道,“可能是因为我生日按旧历算的,像端午,中秋这样的节日也是,还有过年。”   她顿了顿,继续说:“只有过了除夕,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接下来会是新的一年,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明黎转过头,语气轻松又夹杂着一丝笑意:“我特别高兴,我能感觉到是新的一年了。”   霍昭也笑了一下,双手覆在方向盘上打了个转,拐了个弯进入小区,低沉的声音传入明黎耳里——   “是啊,属于我们的,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