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怦燃心动》 作者:时玖远   文案:   苏一灿带回家一个漂亮的混血,身高腿长屁屁翘,可甜可野会撒娇,唇红齿白迷人笑。   她认定岑弟弟是朵温室里的富贵花,得娇养。   *   前男友:“你眼睛擦亮点,身边那个小子不简单。”   苏一灿:“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弟能有什么坏心眼?”   她回过头,岑莳对她露出温顺的笑意,纯得像水。   她偏开头,岑莳将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一圈,坏得像狼。   *   直到岑莳咬着她的唇半哄半诱地说:“别见他。”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姐,跟我试试看,我会对你好。”   苏一灿才恍然大悟自己带回一头狼,吃人的狼。   【篮球教练X体育老师】姐弟恋/白切黑/体育竞技   一句话简介:甜野弟弟够疯狂   立意:哪里跌倒哪里崛起。   内容标签: 年下 励志人生 甜文   主角:岑莳,苏一灿,杜敬霆 ┃ 配角: ┃ 其它:体育竞技,姐弟恋,年下 ========= 第1章 Chapter 1 唯我独尊的甜野弟……   如果不是苏一灿的老妈从伊斯坦布尔打电话提醒她去机场接人,她压根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彼时,窗外乌云压顶,厚厚的云层将日头阻隔得严丝合缝,明明才中午,室内不开灯竟然有种临近傍晚的错觉。   苏一灿刚进家门,问了下航班信息,便又匆匆拿起车钥匙出了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身上是粘腻的不爽感,就跟她此时的情绪一样。   要接的人是爸妈一个老友的儿子,老妈一再叮嘱她,先把弟弟接回家安顿好,他们结束这趟行程可能会直接去一趟迈阿密,这个男孩的家里,具体情况等他们回国后再说。   苏一灿虽然奔三在即,但她没有单独带娃的经验,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照顾一个混血宝宝,突然感觉压力山大,刚坐上车就连接蓝牙一个电话打给好基友盛米悦。   盛大小姐一副还没睡醒的口吻回道:“你个人民教师整天和小孩打交道,问我咋办?”   苏一灿纠正道:“我只是个体育老师,和学生私下接触并不多,而且中国小孩和外国小孩相处起来能一样吗?”   盛米悦一句话说到了苏一灿的痛点上:“那你跟他语言能沟通得起来吗?”   苏一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要是小孩想跟她深入交流估计够呛,于是加油排队的空档她临时下载了一个翻译软件,盛米悦问她小孩多大?   事情太突然,苏一灿得到的信息有限,老妈只在电话里告诉她,弟弟叫Felix,让她一定不要迟到,万一飞机提前落了地,人找不到弄丢了就麻烦了,照这么推断估计属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的年龄。   盛米悦十分自信地告诉她:“按照我弟那尿性,没有什么是一个玩具套装搞不定的,我告诉你,甭管哪个国家的小屁孩,肯定都爱玩具,你就拿这个跟他套近乎。”   所以在苏一灿抵达机场后,匆忙从后备箱扯出一个放杂物的纸箱,撕了一块,用马克笔写上“Welcome Felix”,然后按照盛米悦的说法,直奔机场购物店,破费买了一套大黄蜂机器人儿童电控赛车,想着十来岁的小孩《变形金刚》肯定看过。   只是平时外面玩具店四五百能搞定的套装,在机场愣是花了她一千多块大洋,虽然放了点血,不过能用钱哄好小屁孩,一切都好说。   苏一灿自从大学毕业后,一个人住在凤溪过着悠然的日子,已经很久没体验过兵荒马乱的感觉,但她并不知道这一天的兵荒马乱才刚刚开始。   截止到昨天下午,她已经被那传说中的小三骚扰半个月之久了,一开始是莫名其妙的短信,然后是明目张胆地挑衅,这种狗血的事情往常她都是在社会新闻中刷到的,虽然屡见不鲜,但每每都会给她一种人间迷惑的感觉。   在苏一灿的思维认知里,无论婚姻还是恋爱,最起码得讲个先来后到吧,介入别人感情这种行为,在她心目中和抢人裤衩,偷看老太太洗澡,并列三大不齿之最。   按理说干出此等事者应该羞愧、心虚、不敢见光,偏偏就是有姑娘能够理直气壮找正牌理论,甚至撕逼,这绝对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才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   然后,她就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一位漏网之鱼。   她没有急着质问杜敬霆,而是把这件事晾了半个月,面对那个女人一而再地逼近,苏一灿更多的是麻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会为了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而波动,除了有种被人骚扰的烦躁外,她并没有找杜敬霆吵架的冲动。   盛米悦总说她是有钱人找老婆的标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大度体面。   婚礼酒店已经订过了,身边亲朋好友都知道明年下半年她和杜敬霆将要结束这场长达将近十年的马拉松,正式步入婚姻的殿堂,在所有人眼里,她就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宠儿。   其实很多事情她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是她多看得开,而是她已经失去改变生活的激情,她的日子早就如一潭死水,按部就班,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稳步推进着。   父母对她没有过多的要求,她如今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侈。   直到这位“人鱼小姐”昨天甩了张照片过来,照片的背景苏一灿当然再熟悉不过,是杜敬霆家,过去他玩得再过也不会把姑娘领回家。   苏一灿一夜未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将这张照片转发给了杜敬霆,顺便飞去一条微信:有什么想说的?   良久,杜敬霆只回了一句:你想让我说什么?   没有任何解释,对自己所作所为坦荡荡,那一刻,苏一灿竟然有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好像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终于落了下来。   她回过去:分手吧。   杜敬霆没有再回复任何内容,苏一灿换上运动装出门围着石舀湖跑了十几公里,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家,本想着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它个天昏地暗,沧海桑田,春去秋来,多美好的失恋日程表,然后…一个电话把她的计划全都打乱了。   站在接机口的时候,苏一灿只有一个感觉,自己快挂了,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举着接机牌,挂之前还在祈祷小屁孩是个听话的萌娃,千万别给自己找事,不然以她现在的状态,分分钟拖着小男孩跳湖。   然后迎面而来一波人流,接机的人群中开始骚动起来,苏一灿等了好几波,都没有看到单独出来的小孩。   她又查了下航班,确实二十多分钟前已经落地了,她不敢大意,强撑着眼皮子往里看,不知过了多久人流中一道惹眼的身影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准确来说,不光是她,外面这群接机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朝那个年轻男人看去。   这人的身高,明显比所有人都高出一大截,实在引人侧目,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苏一灿判断这人差不多超过一米九了,顶着一头有些凌乱的栗色卷发,满头飞扬,一副困懒的表情,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还穿了一件荧光绿的潮T,腰间扎了一件衬衫,一条松松垮垮的卫裤依然掩盖不了那过于注目的大长腿,关键是,一条裤腿卷成七分,还有一条裤腿就这么垮着。   就这身打扮放在凤溪,妥妥的就是一枚360度回旋杀马特2B青年,自我感觉特良好宇宙无敌爆炸的那种。   偏偏这个男人的轮廓骨相出挑,一套非主流装备硬是给他凹出了国际潮范儿,在这个并不算太宽敞的接机口形成了鹤立鸡群的存在。   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气质里带着藐视大地的慵懒劲儿,男人斜跨着一个黑色运动包,推着行李手推车,硬是走出一副唯我独尊,君临天下的步伐,周围小姑娘都一脸娇羞憋着笑偷瞄他。   旁边两个大妈兀自聊开了:“中国人外国人啊?长这么高?”   另一位大妈说道:“不像中国人,小伙子都可以去当模特了。”   “说不定人家就是模特…”   苏一灿拿起手机对着远处正要走出来的荧光绿偷拍了一张,发给盛米悦:人间极品。   极品是因为,帅哥她见得多了,帅得如此有风味,特立独行,游走于自然和做作之间的还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很快,盛米悦回复:我靠,你确定这大胆的穿着不是明星?   苏一灿:我不关注小鲜肉,不过没看到有粉丝接机,应该不是。   刚发完这条信息,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大姐。”   苏一灿以为是跟旁边人说话,毕竟人生在世这么多年还没人叫过她“大姐”,她并没有理睬,还在和盛米悦发着信息,肩膀却被人拍了下,她下意识回过头,率先对上的是有些闪瞎眼的荧光绿T恤,再往上看,苏一灿愣住了。   男人眼窝特别深邃,睫毛浓密得像假的,看人的时候瞳孔仿若起了一层雾,自带电流。   乍一看很难判断男人来自哪,虽有些东方人的神韵,轮廓却又要比东方人更加清晰立体。   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脸上,微微蹙起了眉,那神情仿佛在认真分辨什么古玩,带着点探究的意味,随后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忽然朝着苏一灿笑了起来。   那唇红齿白的模样,明明是阴雨天也有种阳光沁入机场大厅的错觉,苏一灿错愕了一瞬,脑中只飘过四个字“乖乖,真纯”,一脸的人畜无害。   苏一灿轻咳了一声,面前的男人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到了苏一灿的手机上,她屏幕内容还停留在和盛米悦的对话框,上面赫然呈现着一张她刚才偷拍的照片,还有那大大的四个字:人间极品。   那一瞬,苏一灿突然万分后悔,为什么上个礼拜路过贴膜摊子的时候没为自己换个防偷窥膜,如果当时换了,此时此刻也就不会尬得想在接机牌上扣清明上河图了。   不过苏老师什么心理素质,云淡风轻地把手机一锁,换上礼貌的笑容:“什么事?”   年轻男人指了指她手上歪七扭八的接机牌,苏一灿没明白过来什么意思,还把接机牌反过来看了看,诧异地问道:“怎么?字母拼错了?”   男人点了点接机牌上的英文名字,对她说:“你好,我是Felix,岑莳。” 第2章 Chapter 2 萌娃没接到,接到……   苏一灿在听见面前男人说他就是Felix的时候,大脑是死机的状态,有两秒钟没明白Felix是谁,等她反应过来自己要接的弟弟就叫Felix时,眼角不禁抽搐了下。   她想象中是一手就能搂着跑的弟弟,可能满脸胶原蛋白,蓝的眼睛,粉嫩的唇,说话带着稚气。   然而面前的却是她跳起来都搂不到的男人,澄澈的茶色瞳孔,骚包的打扮,不笑的时候是那副傲睨自若的神态。   反差着实…有点大,主要是这擎天柱般的身高,尽管如此,男人紧致的皮肤和年轻的打扮,无一不透出一种少年气,苏一灿估摸着如果三年一个小代沟,面前这弟弟最起码和自己相差两三个代沟。   苏一灿也有175了,在女人中不算矮,偏偏得硬生生抬起头来看他,嘀咕了一句:“个挺高啊。”   顺便不经意间打量了他一番,男人脚上是超限量款的Trophy Room x Air Jordan 5,腕上Garmin太阳能运动智能表,行李推车上是一个大号RIMOWA的箱子,还有两个Tumi的,就连那个背得随意的运动包也是个大牌,讲究得很。   苏一灿简单估了下,光那三个箱子的价值已经上了六位数,还不知道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值钱玩意,到底是怎样一位小伙,出个门要带这么多东西?旅行还是搬家?   综上评估,萌娃没接到,接到一位祖宗,应该属于温室里的花朵,娇养出来的二世祖类型。   男人眼神瞥向她手上拎着的巨大电控赛车,苏一灿低头看了眼,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好瞟见包装上巨大的“6~14岁”字样,她尴尬地将盒子往身后一背:“帮朋友弟弟买的。”   然后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对他说:“走吧,车子停在车库。”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往停车场走去,米色运动裤下是一双匀称修长的腿,严格意义上来讲,她皮肤并不白,浑身上下透出一种健康的颜色,让普通的运动装也能穿出一股火辣味。   岑莳盯着她的背影静默地注视了几秒,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苏一灿一路走得大步流星,还特地绕了个近道,快下台阶时,她停住脚步,想着回过身来帮忙提一个箱子,结果也不知道行李箱里装了什么,死沉死沉的,她试了两下都没能提起来,刚准备把另一只手的玩具套装放下,手中的行李箱被人拎了起来。   混血弟弟面带淡笑地对她说:“谢谢,我来吧。”   然后面不改色地将行李提下楼梯,没让苏一灿动手。   他左手推了一个箱子,把另外两个大箱子背靠背扶着,苏一灿这时才发现这弟弟手很大,掌宽指长,抓着两个箱子的扶手,倒是一点都不费劲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件细枝末节的小事,但苏一灿感觉这弟弟尽管穿着过于美国非主流,性格应该还不错,对他的印象立马提升了些许。   两人将东西放上车,刚开出车库,发现外面下了暴雨,雨点砸在车玻璃上模糊了视线,苏一灿皱了皱眉硬着头皮打开雨刮器,又打开双闪把车子驶入暴雨中。   岑莳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很安静,单手撑在窗边,上身微斜,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   虽然苏一灿目视前方但依然能感觉到她身旁人的眼神,为了缓和气氛她打趣了一句:“你平时接触陌生女孩都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人看吗?”   右边传来淡淡的三个字:“我脸盲。”   “……”   “所以想尽快记住你的长相,免得走丢。”   “……”苏一灿很想讲一句少鬼扯,但岑莳的语调并没有调侃的意味,反而很认真,苏一灿转念一想,自己狭隘了,比她小这么多的弟弟对她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刚想完,身边这位弟弟发出一句:“你头发上有根羽毛。”   “羽毛?”   苏一灿随即用右手将头发往脑后顺了顺,便是这么个不经意的动作,岑莳准确无误地看见了发际线边上的那道疤,没想到当年那件事到底给她留下了一些不可磨灭的印记,好在并不明显,岑莳眼神暗了暗。   苏一灿瞄了眼后视镜,微微蹙眉道:“还有吗?”   岑莳撑着脸,下巴微抬,陷入短暂的沉思,苏一灿显然没有认出他,考虑到当年那件事并没有多少愉快的回忆,他一笑了之,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淡淡回道:“飞了。”   狭小的车厢内,外面大雨倾盆,阻隔了视线,无疑让空间变得更加逼仄,气氛有些不太自在。   苏一灿想着她到底是主,对方是客,她又要大他一些,便主动开口找了几句客套话。   “你从北京转机过来的吗?”   “嗯。”   “飞了多长时间?”   “14个小时。”   “累吧?”   “嗯。”   “听说你妈是中国人?之前和她回来过吗?”   年轻男人沉默了一瞬,浓密的睫毛微微动了下,雨水顺着玻璃渐渐滑落形成模糊不清的雨帘,这回岑莳彻底没搭她话,而是撇了她一下,直接闭了眼。   苏一灿想这孩子可能真的累了,便没再说话给他休息,只不过让她糟心的是,亏她还花了几百M下载了翻译软件,结果面前的混血弟弟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普通话比她还要标准,白瞎了她一路上担心来担心去,还临时准备了一段全英文自我介绍。   高速上车子并不多,车轮碾过地面,雨水飞溅,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苏一灿一路偷偷观察着身旁的混血弟弟,她不跟他没话找话后,他反而睁开了眼,一双如雾的眸子沉寂地盯着窗外,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似乎整个人都萦绕着一种异样的沉闷。   车里逐渐安静下来,一路往市区狂奔,身旁的年轻男人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般,苏一灿也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例如爸妈回来后,怎么让他们接受自己和杜敬霆分手的事,例如不出所料大概身边人都会劝她不要折腾,都不是小孩了,每一个决定在她现在这个年龄看来都不是小事,人活在世上就无法忽略世俗之见,尽管绝大多数人她都不在乎,可父母那里她却无法忽视。   盛米悦一直没有等来苏一灿的信息,干脆直接回了个电话过来,苏一灿接通,手机还在联通蓝牙的状态,盛米悦上来就问:“怎么样?接到混血弟弟没?”   盛米悦的声音充斥在车内,苏一灿特地干咳了一声提醒她不要乱说话,然后回了句:“接到了。”   盛米悦突然激动起来:“可不可爱,有没有rua一口 ,你玩具送给他后他什么反应啊?拉着你的手奶声奶气喊姐姐了没?”   “再见。”   多年的默契呢?全无。   苏一灿黑着脸当即立断挂了电话,然后极其不自然地瞟了眼身旁的男人。   岑莳并没有转过头看她,贴心得好似根本没有在听她们的对话内容,可苏一灿依然看见他的唇角不经意牵动了一下。   就是那一下让她的表情就跟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憋屈。   刚下机场高速便是一个红灯,等绿灯放行的时候,车子突然就无法发动了,档位好像锁死般,任由她怎么拨弄都没用。   岑莳终于收回放空的目光,苏一灿拿起车上的伞对他说:“车子没反应了,我下去看看。”   说完她打开车门,大雨如柱地打在雨伞上,她走到车前掀开引擎盖,双腿瞬间被雨水打湿,周围雾茫茫的街道,空旷得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沦落到了这副境地,就像她此时的处境,落雨残叶,四面楚歌。   也许是这一天突发状况太多,也许是人已经疲累到了极致,也许是眼下的情况让她烦躁不堪,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的情绪突然游走在崩溃边缘,差点把雨伞砸在车上,发泄这破天气和一堆破事。   可就在她抬起头的刹那,对上副驾驶那双幽寂的眸子,隔着大雨倾注的玻璃,茶褐色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眸色像蒂卡波湖一般平静,没有任何波澜,让苏一灿狂躁的心情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岑莳看着她从焦躁到溃败,再到此时,明明澄亮的眼里却充盈着快要坍塌的力量,岑莳熟悉这样的眼神,那是一种濒临绝望前的挣扎,他的心不禁发沉。   就在这时,苏一灿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挂断几次,那头依然执着地打着。   她烦躁地回过身接通了电话,来电的正是纠缠了她多日的“人鱼小姐”。   说了几句等她再转过身的时候,看见混血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彼时半个身子探入引擎盖下,磅礴的大雨早已将他淋湿,那件骚包的荧光绿T恤贴在身上,他似乎并不在意,从容不迫地处理着故障,然后绕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静静地盯着她。   苏一灿心头突然蹿出一股热浪,她挂了电话,上车前,岑莳已经跨回副驾驶,用他的干衬衫仔细将驾驶座位残留的水渍擦干。   苏一灿收了伞坐了进来,对这个做事周整的弟弟有些刮目相看。   她没有立马上路,两人相对沉默着,几秒后,她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你会修车?”   岑莳用衬衫擦着胳膊上的雨水,出乎意料地回了两个字:“不会。”   苏一灿看着重新亮起的仪表盘,忽然笑了,仿佛刚才那些堵在心里的阴霾忽然就通了个口子:“其实车子最近开起来一直不大对劲。”   岑莳转过头对她露出个恰到好处的笑容:“那就早点送去检修,免得我们一失两命。”   这个混血弟弟和她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要对他的命负责了,她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时,他的眼神干净澄澈,没有丝毫杂质,不过太具穿透力,好像一下子穿过她的躯壳窥探着她的心脏,苏一灿敛了笑意,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好像她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在拖,懒得去解决,得过且过,车子也是,人也是。   她躲开他的眼神望向车窗外,重新打开雨刮器,随着眼前规律地晃动,她心头积压已久的烦躁越来越按捺不住。   她不知道这场大雨要下到什么时候结束,可她突然迫不及待想在天晴前结束眼前的一切。   她慢慢正色道:“可以陪我先去一个地方吗?”   岑莳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并没有问去哪里,对于他来说,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去哪都一样,倒是给苏一灿一种十分顺从的感觉。   她突然感觉在今天这个对她来说有些点背的日子里,身边多个人不见得是坏事。   苏一灿将暖气打开,好在夏天的衣服干得比较快,等她车子开到市区,岑莳的T恤已经半干了。   车子停在市中心一家挺有名的清吧门口,苏一灿带着岑莳走进去,她没有急着找人,而是观察了一圈,看过人鱼小姐的自拍照,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姑娘,她旁边还坐着个男人,两人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她进来。   苏一灿绕到那两个人的隔壁,将岑莳安顿在卡座里,对他说:“我去你旁边那桌见个人,你自己点些吃的等我一会。”   岑莳点了下头没说什么,窝在沙发里拿起手边的菜单翻看着。   苏一灿便起身走到后面的那桌,一男一女见一个陌生女人在他们这桌站定,不约而同抬起头,当看见苏一灿锋利的眼神和火辣的身材时,同时怔了一下,倒是苏一灿面无表情地往他们对面一坐,开门见山问道:“找我到底什么事?”   两人对视一眼,圆头男人的领口露出一截纹身,气质一看就像混社会的,见到苏一灿时眼睛亮了下,露出不太正经的眼神:“我小妹约了你半个月了,找你见面无非是想坐下来当面把话说清楚。”   苏一灿靠在沙发靠背上,目光移向那个姑娘,直到这时她才细细打量起杜敬霆在外面招惹的小花朵,女孩叫白芯凡,一看岁数就不大,脸上还能分辨出一些稚气未脱的骄纵,扎着个马尾,白白嫩嫩的,青春洋溢。   苏一灿淡淡地朝她吐出一个字:“说。”   白芯凡抱着胸上来就对苏一灿道:“我在杜总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你的存在。”   苏一灿沉默了一会,评价道:“那还真够渣的。”   她的回答出乎对面两人的预料,白芯凡咬了下唇,继而说道:“我大半年前就认识杜总了,你既然快和他结婚了,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   苏一灿单手搭在桌子上拿起一只骰子慢慢转动着,眼睫下垂:“你们的事,我为什么要了解?杜敬霆外面的女人跟走马观花一样,个个都去了解我又不是干红娘这行的。”   白芯凡愣了下,心有不甘地回道:“你认为杜总真的因为爱你才娶你吗?”   苏一灿听到这笑了下,反问她:“哦,那他有对你说过爱你咯?”   小姑娘憋着一脸怒气,瞪着双眼。   苏一灿抬起视线直逼她的目光:“还是说过会甩了我娶你?”   白芯凡抿着唇,脸色发紧。   苏一灿一步一逼继续问道:“他有承认过你们的关系吗?”   三句话,句句像利剑刺向白芯凡,她有些气急败坏地反问苏一灿:“我不管其他女人,他不爱我会跟我处半年?”   苏一灿将手中的骰子朝玻璃杯里一扔,眼里闪过一丝轻蔑:“既然你甘愿当杜敬霆炮.友,就不要跑到我面前跟我谈情谈爱的,俗不俗?有事说事。”   一边的圆头表哥当即凶道:“你他妈说谁是炮.友?”   苏一灿撇了撇嘴,没有去看那个圆头男人,视线再次落向白芯凡:“你自认为在杜敬霆眼里那么特别,那么我和杜敬霆分手的事情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告诉你?”   后者诧异道:“你,你和杜总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苏一灿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疲惫地敲打了两下桌面:“今天我过来,只想撂给你们一句话,以后有事去找杜敬霆,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苏一灿站起身,却在这时余光瞥见白芯凡身旁包中的专业装备,她身形顿了下,开口问道:“你是搞游泳的?”   白芯凡还没回话,她表哥倒是嘚瑟地说:“我小妹是市队的。”   苏一灿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深看了眼白芯凡,轻飘飘地落下句:“厉害。”   白芯凡却突然站起身,对着她就说道:“明年省运动会,我会代表市队争夺金牌,而你只是个郊区的体育老师,我比你年轻,也比你有前途,我有的是时间让杜总眼里只有我。”   苏一灿略微皱了下眉,语气调侃地说:“怎么?下这么大的雨,你们找我来是开凡尔赛大会的?”   说罢又忽然正色道:“运动员选拔的时候,基本依据里有着严格自律、道德品质优良、纯洁健康、弘扬正气,既然你想代表市队出成绩,不如把心思放在训练上,还有你刚才对我职业的蔑视,我替你老师感到悲哀。”   苏一灿说完便转身,圆头表哥突然起身对着她就骂道:“杜敬霆要不是看你有病早踹了你。”   音乐迷乱,灯影摇晃,苏一灿的脚步戛然而止,一种不安夹杂着阴霾的情绪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她缓缓回过身,沉着声音:“你说谁有病?” 第3章 Chapter 3 鹰击长空,苍劲却……   这间网红清吧下午客流量也不断,正值暑假期间,全是本市的年轻人聚在这里聊天拍照,彼时,旁边几桌全部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强势围观。   圆头表哥指着苏一灿就蛮狠道:“我小妹看见姓杜的家里都是你的病情分析报告,你他妈仗着有病…”   话没说完,苏一灿拿起白芯凡面前的水朝着她表哥的脸就泼了过去,而后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砸:“我仗着有病杀人不犯法,你脖子痒了伸过来。”   此话一出整个清吧鸦雀无声,就连准备上前劝说的服务生都顿住了,苏一灿眼里布上可怕的血丝,加上一夜未睡,人已经熬上了火,浑身透着煞气,让人难以侵犯。   圆头表哥满脸愤怒地抹着脸上的水,苏一灿懒得再跟他们纠缠,转身就走到岑莳那桌,敲了下桌子:“走。”   这会圆头表哥反应过来了,他当众被个女人羞辱,一时抹不开面子,眼看苏一灿就要走出清吧,朝她背影就吼了句:“我看你这个女人欠收拾。”   他跨过沙发朝着苏一灿跟去,岑莳慢悠悠地站起身,一米九几的大个子不急不慢地挡住了他的去路,将本就不宽的走道堵了个严实,还朝他逼近了一步,将他逼到了这桌的卡座里,这下连清吧二楼的人都下来围观了,只不过岑莳个子高,正好将圆头男卡在死角,后面的人看不大清。   圆头表哥正在气头上,张口就骂道:“没眼睛啊?滚开。”   岑莳没有挪动分毫,而是语气平淡地问:“你想干嘛?”   圆头表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走出大门,赶忙推了下岑莳,急道:“劳资不弄死那个女人以为我他妈吃素的。”   岑莳眼里早已没了刚才面对苏一灿时的澄澈,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乖张的戾气,身型依然纹丝不动,只是缓缓伸出长臂,从刚才他坐的地方拿起那瓶喝完的啤酒瓶,对着圆头砸了下去。   顿时,清吧内响起一阵尖叫,岑莳颀长的身影立在原地,他手中还拿着碎掉的酒瓶口,眼里幽寂得像一汪池水,用最平静的情绪干着最狠辣的事,仿若鹰击长空,苍劲却也冷漠。   而后慢悠悠地将已经破碎的酒瓶口在手中转了一圈,锋利处对向自己,眼睛不眨地划了一道口。   ……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起被请去了城南派出所,路上的时候苏一灿都没搞明白,自己都已经出了清吧,这弟弟到底是怎么和那圆头打起来的?   在派出所里配合调查的时候,圆头表哥一个劲地撒泼,对着岑莳直飙脏话,反观后者,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眼尾都不给他一下,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他说要弄死我姐,我担心出事拦了一下。”   说着似有若无地将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伤口还有半干的血渍,岑莳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澄澈坦荡的眼神,天生的眼尾微垂,给人一种无辜感。   这一对比,但凡在场的人心里都有些倾斜。   在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倒是没注意,这下才发现岑莳干干净净的手上多出一道伤口,内心顿觉过意不去。   再也听不下去圆头男的骂骂咧咧,站起来把岑莳一挡,对着圆头男就冷声道:“你口口声声说你没动手,你没动手他伤口哪来的?到了派出所还没句实话。”   毕竟一个第一天回国,与她素不相识,非亲非故的弟弟,要不是圆头男先动手岑莳为了拦他,怎么可能会受伤?   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肯定是圆头男先开打,这一来一去搞得圆头男百口莫辩。   岑莳此时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看着为自己出头的苏一灿,眼里划过一抹久违的笑意,恰巧落在圆头男眼中,气得他闹着要调监控。   他本以为调来监控岑莳会慌,结果这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嫌他吵,直接将板凳拖到窗边的角落,长腿微曲着,望着窗外放空,好似压根没关注这边的情况。   监控的确看见圆头男气汹汹地指着苏一灿往外走的身影,岑莳挡在他面前,将他逼到死角后,由于岑莳的个子太高,几乎挡住了圆头男,只能依稀看见圆头男确实是在视频里先扬手,只不过当时圆头男推的这一下,看在民警眼里便是他先拿酒瓶往岑莳捅去,被岑莳手挡了。   这监控不调还好,一调圆头男反而有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节奏,明明自己是被打的那一个,他心里那个苦啊,恨不得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岑莳揍一顿,白芯凡当时就在隔壁桌,算是唯一见证人,帮着她大表哥不停跟民警说是苏一灿他们先动手打的人。   对比他们怒气冲冲的控诉,另一边倒是异常安静,苏一灿坐在民警办公桌对面的凳子上转着笔,岑莳依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民警听两人闹了半天,转头问苏一灿情况,苏一灿只淡淡说了句:“原因?说了半天避重就轻,有胆子做人三,还怕在公共场合丢脸?”   一句话让办公室里的民警顿时明白过来,再看向白芯凡时眼里一抹了然,调解道:“你们有矛盾解决矛盾,双方协商一下怎么处理,是先上医院还是怎么说?”   苏一灿直接回道:“不用了,矛盾源马上到了,等他来再处理。”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白芯凡和表哥对视一眼,开口问道:“你喊杜总来了?”   苏一灿靠在椅背上,斜睨着她没说话,信息是进派出所前发的,提出分手后苏一灿近期没有再和杜敬霆见面的打算,只是这么一闹,她干脆也豁出去了,直接将杜敬霆约到派出所来,当着民警同志的面把事情解决干净了。   白芯凡见苏一灿没有搭理她,在另一边不知道和她表哥嘀咕了什么,忽然张口对苏一灿说道:“你刚才说和杜总分手的事,他马上来了就知道了,你既然和他分手,他的东西你是不是该还给他?”   苏一灿挑了下眼皮:“什么东西?”   白芯凡憋了半天,开了口:“清润雍华府。”   苏一灿盯着这个小丫头陷入沉默,清润雍华府是什么楼盘苏一灿不清楚,她这几年窝在凤溪,很少往城区跑,杜敬霆混出头后的确送了她不少值钱的东西,除了包包衣服,不乏汽车和房子。   他买给苏一灿的那辆保时捷,她总共也没开过几次,现在还停在杜敬霆住处的停车场,凤溪地方小,街道都窄,她开车又猛,难免碰擦,更多时候她情愿开着她的大众。   至于房产,几年前杜敬霆对她说过,他名下不宜房产太多,需要分散,于是陆陆续续过给苏一灿好几处,她也只是配合签字办手续,那些房子在哪她都不知道,更没功夫去看,当年她还调侃过杜敬霆,这属于婚前财产,就不怕他们哪天掰了,她把房子卖了携款潜逃?   那时杜敬霆只是对着她笑,说钱可以再赚,比起她携款,他更怕她潜逃。   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很小的事情就能勾起一段回忆,直到一阵皮鞋踏在地砖上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起头的时候,杜敬霆正从走廊尽头朝这里走来,衬衫西裤,身姿挺拔。   想当年苏一灿翻围墙跑到八中操场,一眼就在排队的人群中看到了杜敬霆,她会对杜敬霆一见钟情,始于颜值,现在她承认杜敬霆依然很养眼,属于成功精英人士的养眼,可似乎和她记忆中男孩的模样早已相去甚远。   杜敬霆身后还带了两个人,浩浩荡荡而来,一群人一进来,办公室内的气场立马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白芯凡和她表哥赶忙站起身,她红着眼睛喊了声:“杜总。”   杜敬霆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苏一灿身上,苏一灿依然坐在椅子上,神情淡漠。   白芯凡抽抽嗒嗒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苏一灿一句话没说,旁边两人把刚才和民警同志的控诉又跟杜敬霆说了一遍,杜敬霆的眉峰几不可见地皱了下,随后反而舒展开来,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跳脚的圆头表哥:“灿灿不会主动来招惹你们,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你们动手,我倒是希望…”   年轻民警抬起头盯着他,杜敬霆突然收了神色没接着说下去,圆头表哥已经给冤枉了一个小时,现在一头恼火,搞得好像他们栽赃苏一灿一样,当即就跳了出来指着苏一灿的鼻子就朝她走去:“你可以啊,过来见个面还带人,是不是早有准备,就打算阴我们的?”   步子刚迈出去,一直坐在窗边默不作声的岑莳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长腿一伸恰好伸到了圆头男人的脚下,绊得他当即跌了个狗吃屎,那动静惹得旁边几个民警都围了过来。   圆头男人在地上哀嚎了一声,人还没爬起来就盯着岑莳吼道:“你小子活腻味了?”   岑莳刚伸完懒腰,收手翘脚寡淡地飘了句:“你撞疼我了。”   “……”   圆头男人连滚带爬,不顾民警在场就朝岑莳冲去,苏一灿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一把拽住圆头男人的后衣领往办公室的大门上狠狠一扔,盯着杜敬霆就说道:“这两人想追究我责任。”   说完她嘴角勾出一抹笑,眼里却笑意全无:“这个责任该我承担吗?”   杜敬霆单手抄在西装裤口袋内,只站在那就有种天生的森冷感,他撇了眼苏一灿身后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答非所问地说了句:“他是谁?”   苏一灿随口答道:“岑…”   她一时间忘了他的中文名,回头看了眼,后者略抬眼皮接了个“莳”字。   苏一灿转回头对杜敬霆说:“我爸妈朋友家的小孩。”   岑莳斜着眼朝那头望去,正好对上杜敬霆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后者同样也用着一种审视的目光在看他,纵使什么话也没有,常年在尔虞我诈的生意场上酝酿出的气质多少带着种势不可挡的压迫感,岑莳却没有丝毫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斜,像笑确切来说又不是笑的表情。   杜敬霆没再多问,偏头对带来的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去处理后续的事情,杜敬霆的手下把圆头表哥拉到一边。   白芯凡却在杜敬霆身后小声说道:“就是那个男的打我表哥的。”   杜敬霆面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语气却有些冷地问了她一句:“为什么打?”   一句话让白芯凡自知理亏,闷着声不说话,杜敬霆表情不变,接着说:“再让我知道你打扰了灿灿,我会让你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白芯凡低着头,身形明显顿了一下,苏一灿望着杜敬霆,一时间有些恍惚,杜敬霆在她的记忆中早就定格了,冰封在他二十岁的那年,那个如沐春风的岁月里。   而眼前这个男人语气像从前一样和善,只是早已不再掩饰身体里的锋利和野心,她甚至经常会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未真正看清过杜敬霆,她记忆中他曾经的样子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模糊。   不知道杜敬霆的手下说了什么,白芯凡表哥也不嚣张了,同意和解,苏一灿签了个字。   杜敬霆立在一边瞧着她的黑眼圈,声音温润了几分:“我先送你回去。”   苏一灿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用,我开车来的,没我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岑莳就往外走去,岑莳乖乖起身跟在苏一灿身后出了办公室。   快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后面突然响起一声“灿灿”。   苏一灿脚步微顿,大雨依然不绝于耳,整座城仿佛都浸泡在水汽中,有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感。   岑莳也停下脚步瞧着苏一灿的背影,她顿了几秒缓缓转过身,隔着长长的过道望着杜敬霆,他眉眼间有丝疲惫,声音略沉地对她说:“信息我删了,就当你没发过。”   岑莳给他们留出了空间,越过苏一灿身边自觉的在走廊尽头等着她。   苏一灿侧头望向走廊外连绵的雨柱,好似雨水刚落下,头顶又有源源不断的水流,不曾停歇,也看不到尽头,仿若她的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这场死循环,放不开彼此,却再也回不去了。   她想起刚才在清吧白芯凡表哥对她说的话,杜敬霆还在找人观察她,定期出病情报告。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再次望向杜敬霆,对他苦笑了下:“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病根本没好?”   杜敬霆渐渐拢起眉,苏一灿嘴角的苦笑缓缓绽放了,她垂着视线,刚才面对里面两人的气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还是十年前那个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杜敬霆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苏一灿的声音揉在风里,很轻地传到他面前:“算了,放过我吧。”   向来清傲自持的杜敬霆仿若一下子笼罩在无边的阴影中,苏一灿没再看他,转过身时,目光对上那双干净的茶色眸子。 第4章 Chapter 4 领了弟弟回了家   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轮廓半明半暗,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一个金属扣。   那一瞬苏一灿感到一些无所适从,刚接到这个弟弟没几个小时,自己所有的狼狈都展现在了这个陌生人面前,那种类似丢脸和抓狂的感受让她在瞬间情绪暴走。   她低着头大步从岑莳面前下了楼,快三十的人了,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她的确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糟心,此时此刻,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从三楼到二楼再到一楼,穿过大厅,身后的脚步如影随形,像鬼魅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提醒着她当下的狼狈不堪。   一直出了派出所,苏一灿压了多时的火突然发了出来,停住脚步回过头就说道:“岑莳是吧?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正义是没错,但好事不是这样做的,幸亏刚才那人没事,不管你在国外的生活环境多优渥,父母多惯着你,这里是中国,China!OK?人不是随便可以打的,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懂吗?你是中国国籍吗?你要不是还有被遣返的风险,也就是你今天刚来有可能明天就得回家,我爸妈让我照顾你,我不想第一天接到人就直接把你送走了…”   派出所门口停了几辆警车,街道上雾蒙蒙的,偶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飞驰而过,溅起一阵水花,空气中是江淮流域特有的湿热粘腻感。   岑莳站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心不在焉地听着苏一灿教育自己,耐心地等着她发泄,眼神淡淡地睨着她,猜测到底是怎样的经历造就了她如此流利的训人模式,还不带换气的?   此时苏一灿双手叉着腰,整个人处于暴躁的状态,在她的另一边有个排烟管从玻璃窗伸出来,排烟管此时正冒着烟,岑莳稍微再退一步,换个角度眯起眼,视觉差正好让那撮烟从苏一灿的头顶往上飘,配合着她滔滔不绝,怒气冲冲的表情,活像真人版七窍生烟。   岑莳嘴角忽然就浮起一丝玩味,恰在这时苏一灿正好转头,无名火蹭得就蹿了上来,扬了几个声调:“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天际边厚重的乌云随着风往东飘去,耳边磅礴的大雨依然无休止地砸在大地上,让这座陌生的城市显得更加寂寥。   岑莳望着越飘越远的云层,竟然有些怀念这喋喋不休的中文式教育。   他收回目光垂下脑袋,想着以前自己是怎么应付这种情况的?   哦对了,他突然想起来了,抬起视线,眼角下垂,透出几许无辜的神色:“我饿了…”   苏一灿在听见这句话后,果然声音戛然而止,事实上,她整个人都怔愣了一下,那暴躁的情绪仿佛瞬间神奇般消散了。   准确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三个字,可岑莳的声音偏偏有种麦片泡在牛奶里的松软甘甜,还带着股独一无二的懒散,直击人心。   她从来不知道哪个男人能把一句稀松平常的话说得介于撒娇和无奈之间,偏偏神态自若,毫无违和感,让人脾气全无,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苏一灿才突然意识到,接到人后一路拖着他跑来市区,眼看天都要黑了,还让人空着肚子,关键他也是为了自己惹了麻烦还受了伤,再说他难免有些没人性。   她收起满腹牢骚,先是带着岑莳找了家药房,买了点消毒碘伏和纱布,在车上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岑莳老老实实地将受伤的手伸给她,苏一灿让他放平就放平,让他曲着就曲着,倒是听话得很。   岑莳手放平的时候还无意识地比了下,发现苏一灿的手在他面前小得一拳可握,似乎还软软的,他只要一翻掌心便能攥住,不禁弯了下眼角。   夜幕低垂,车里开着灯,光线偏黄,视线不算好,所以苏一灿神态认真,问了他一声:“疼吗?”   半晌没听见他说话,苏一灿抬了下视线,看见岑莳垂着睫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仔细地盯她看,浓密的睫毛是天生往上微翘的,眉骨长得像西方人,很深邃,苏一灿心软了几分,又说了句:“疼说哦。”   经她提醒,岑莳非常配合地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疼。”   他这一说,苏一灿低下头手里更加轻柔了一些,岑莳眉眼随即舒展开。   苏一灿替他处理伤时,还顺带说了一句:“你刚才在店里不点吃的一个人喝什么啤酒?”   “身上没干透,冷。”   苏一灿彻底闭嘴了,竟然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弟弟,让他回国第一天就跟着她吃苦了。   为了填饱他肚子,苏一灿带岑莳在附近找了家烤肉店,烤肉店是韩式的,得自己烤,岑莳手有伤,烤肉的重任只有落在苏一灿身上,然后岑莳当真没跟她客气,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投喂。   关键,苏一灿投喂的速度根本跟不上他吃的速度,那一盘肉刚到他面前,立马席卷残云,让苏一灿深刻怀疑这弟弟是从美利坚逃荒回来的。   突然就母性大发,有些心疼地给他烤了一晚上肉,对她亲妈都没这么孝顺过。   虽然岑莳吃得全神贯注,但依然无法阻挡四面八方那些如饥似渴的眼神,主要这家伙长了一张无法让人忽视的混血面孔,不笑的时候像年轻时的尊龙,棱角清晰,笑起来又有种池昌旭的干净腼腆,绝对有让广大女性同胞为他满地生娃的冲动,就他刚才起身去拿小料的空档,苏一灿就瞧见不止一个姑娘找他搭讪,好在苏一灿自认为比较有人性,不会干出残害花朵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当然烤肉归烤肉,她还是不免俗地发挥人民教师的职业病,多唠叨了几句:“像刚才那种男的,不用理他,你是不是原来在家没怎么吃过苦,觉得他动了你,特委屈啊?”   岑莳吃得差不多了,有些意兴阑珊地伸长了腿:“是挺委屈。”   “我刚才说你也没有怪你的意思,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就知道被家里人保护得挺好,没事,到这来,有姐在,不能让你吃亏的。”   岑莳眼里挑起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乖乖应了声“好”。   结束了一顿晚餐,苏一灿的胳膊酸得都快抬不起来了,并且暗暗决定后面坚决不带这祖宗吃烤肉。   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告诉她单买过了,她一回头,岑小弟很绅士地站在烤肉店门口吹着风等她,苏一灿又一阵过意不去,多懂事的大好男儿,郭春华女士当年咋就没给她生个这么听话的弟弟?   回去的路上比较漫长,从市区开到凤溪要一个多小时,又碰到上下班高峰堵车,足足开了两个小时。   苏一灿对岑莳说:“要累就睡会。”   岑莳说了声“那辛苦你了”,然后足足睡了两个小时。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凤溪是个小县城,房屋围着石舀湖而建,每逢夏季,周围城市的人都喜欢驱车来度假,吃小龙虾。   大概在苏一灿初三那年,凤溪从县改成区,成了宁市的一个郊区,跟宁市几大主城区相比,这里生活节奏慢,街道很多还维持着古色古香的江南风韵。   一路开回家大雨就没停过,车子开进院门,苏一灿才将睡得昏天暗地的岑莳拍醒,他的那头卷发在车灯下更加凌乱了,仿若一个科学怪物,还双目空洞地盯着苏一灿家的老房子,有些一言难尽地问了句:“你住这里?”   “……这是我家,下车。”   于是岑莳好不容易干透的T恤一下车全又淋湿了,就这样冒雨把他自己三个大箱子抬进门廊放着,苏一灿打开门廊前吊着的那盏灯泡,顿时灯泡黄不拉几的光就在岑莳左眼皮子边三毫米的距离亮了起来,把他惊了一下。   他抬起中指对着灯泡弹了一把,“次啦”一声,灯泡灭了,苏一灿立马转过头瞪着他:“怎么回事?”   “……我就…抚摸了一下。”   “你以为会用抚摸这个词我就听不到声音了?”   “你家灯泡装得太低了。”   “我家也没有来过一米九往上走的巨人。”   “我其实不高。”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就没上来,一个一米九的人说自己不高,就像马爸爸说自己不会赚钱,迈克尔杰克逊说自己不会跳舞,帕瓦罗蒂说自己唱歌难听一样可笑。   但此时此刻,苏一灿一身疲惫,懒得跟他站在大门外面争论身高的问题,她一把打开家门,开了墙上的电灯按钮。   当客厅灯亮起来的那一刻,岑莳也并没有觉得这个灯亮着和灭着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要说这房子还是苏一灿出生那年的装修风格,墙壁刷的漆是诡异的绿色,伴随着一块块斑驳的起皮,头顶老式三叶片旋转吊扇,就地上在苏一灿初中的时候家里贴了几块瓷砖,如今也花的花,裂的裂。   想当年苏一灿还在上学时,家里条件好的同学都住上了楼房,苏一灿家里住的是老区的平房,一度让盛米悦她们以为苏一灿是特困生。   出了学校大家才知道苏一灿妈妈是第一医院的主治医师,爸爸是凤溪体校的校长,标准高知家庭,她家老房子想当初也是苏一灿老爸单位分配的,片区虽破也不是一般人能得进去的。   苏一灿高中后她爸从凤溪体校调去了市里的体校,他们也举家搬去市区住进正规小区,这凤溪的老房子就一直闲置着,直到苏一灿大学毕业回来当老师才重新搬进来。   本来爸妈想给她翻新一下再住,但附近这几年就要拆迁了,她嫌装修麻烦,也懒得折腾。   父母当初认为她在风溪顶多待个两年过渡一下,结婚后迟早回市区住,也就放任她去了。   导致来过的人都会有种错觉,哪个剧组想要拍灵异题材的影视剧,借用她家基本可以不用改造直接上镜头的那种。   岑莳站在大门口硬是愣了老半天没有踏进去,苏一灿回眼瞅了他一下:“要是住不惯,刚才拐过来的路口再往前大概十来米有家汉庭,对面是凤溪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我可以送你过去。”   岑莳二话不说,回身将自己三个大箱子搬了进来,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就欣赏你家这叙利亚的装修风格。”   “……” 第5章 Chapter 5 篮球队集训   岑莳浑身又湿透了,苏一灿只有把浴室让给他先洗澡,没一会人出来了,穿着宽大的棉质T恤和沙滩裤,家里突然多了这么一个干净养眼的大男孩,苏一灿到底有些不习惯,特地拿着衣服绕开他进了浴室。   她像往常一样,在洗澡前习惯性地放了盆水,然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看,憋住一口气将脸埋了下去。   脸没入水中的那一刻,窗外的电闪雷鸣,屋里年轻男人的脚步声,墙上老式挂钟的滴答声全都消失了,她进入了一种全真空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后颈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起来,苏一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是水地仰起头,水流顺着她的睫毛低落到鼻侧再滑到唇上,透过镜子她看见一张阴测测的脸。   “你在自杀?”   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立在她身旁。   “……”苏一灿沉默了两秒,很平静地告诉他:“我在洗脸。”   “你在水下面快四分钟了。”   岑莳湿漉漉的头发终于让那头飞扬的卷发不再凌乱,逆着光离她很近,身上是她常用的沐浴乳香气,却透出一种年轻男人无法掩藏的荷尔蒙气息。   苏一灿瞧着镜子中的他牵起笑:“四分钟能代表什么?你哪点看出来我像在自杀?”   “你刚失恋。”   苏一灿的笑容瞬间收回:“多谢你提醒我。”   ……   苏一灿将父母原来那间房收拾出来给岑莳住,暴雨停歇后,七月的凤溪更加燥热,前些年当地有个段子非常盛行,说是非洲兄弟来到本市热得都受不了,直喊要回非洲大草原。   岑莳来得时机不凑巧,正好赶上宁市最热的时候,夜里雨一停,那种感受仿若在蒸笼里待着,加上时差还没倒过来,他一夜未睡。   早上苏一灿六点准时起床,看见对面房门大开,房间是空着的,她还有些诧异那家伙一大早跑哪去了?   结果门一推开,岑莳瘫在门口的蜗牛椅上吹过堂风。   就她家门廊上放着的那个蜗牛椅,是半个月前苏一灿准备买给她未来大狗的。   那还是盛米悦劝了她几个月,她才决定的,盛大小姐的原话是,她周围好多老邻居都搬走了,附近房子都是空着的,怕她继续这么一个人住下去,哪天被人盯上,劫财劫色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买条狗不仅能防贼也能有个伴。   她的建议苏一灿听进去了,想着买狗得买条大的,忠诚的,听话的,还能陪自己玩玩的,大多时候安静点,于是上网查了一圈决定买只金毛,还非常理想化地幻想着,冬天的时候她在家里追剧,金毛窝在门口晒太阳,多和谐安逸的画面。   于是乎她在网上买了个蜗牛椅后,又犯了拖延的老毛病,椅子到了,狗一直没去看,如今看见岑莳悠然自若地瘫在蜗牛椅上,朝阳斜进门廊时,他那头栗色卷发泛着金色,有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苏一灿拿了条薄毯轻轻盖在岑莳的身上,静悄悄出了门,在她转身的刹那,岑莳睁开了眼沉默地盯着她的背影。   苏一灿回来后,发现院门口立着道高大的身影,颀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当看到苏一灿时,眉间的褶皱才终于散去了些。   苏一灿几步走过去问道:“你站在门口干嘛?”   岑莳的语气不算好,落了句:“你出去好久了。”   苏一灿微愣了下,回道:“我晨跑去了。”   说完顺势扬了扬手中的东西:“然后去给你买了早餐。”   发现岑莳的目光移向她手中的吃的,苏一灿笑了起来:“你不会饿得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岑莳转身之际嘀咕了一句:“我不识路,下次去哪跟我说一声。”   苏一灿自我检讨了一下,这弟弟人生地不熟刚回国,应该挺没安全感的。   岑莳吃早餐的时候,苏一灿盘腿在沙发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岑莳不时抬头盯着她瞧,苏一灿扬眉回望着他:“怎么?不合胃口?”   岑莳张了张口,苏一灿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学生号码名录:“说话。”   “会包饺子吗?”   苏一灿静默地看了他两秒,直截了当地回道:“不会。”   本来苏一灿以为像岑莳这样一位小青年来中国,要么旅游要么探亲,但一整天下来,她发现岑莳除了吃饭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半步也没离开过。   苏一灿看他那萎靡不振的样子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什么旅游了。   至于探亲,她寻思着,他要真有什么亲戚,能借宿在她家?   苏一灿这一天很忙碌,突然接到学校通知,八月份要临时返校配合校篮球教练参加集训,也不知道校领导那边抽了哪门子的风,要她八月头就回去安排工作,在此之前还得一个个致电给参加训练的学生。   大热天通知放假的学生回去训练本来就是件操蛋的事,更操蛋的是他们凤南二中出了名的抠门,学校自打三年前成立篮球队以来,除了几个破篮球压根就没有投入啥经费。   这次集训是封闭式的,需要住宿,也就存在一个收费的问题。   所以苏一灿还得硬着头皮说服这些学生家长自掏腰包,奈何他们这个小地方,家长对于学习以外的社团活动都没有什么积极性,个个以要到外地,或者需要参加补习班为由婉拒了。   傍晚十分,苏一灿站在院中的桃树下拿着手机,人生第一次体验到电话营销是个多么伟大的职业。   在她第N次挂了电话,感叹工作不好做时,门廊上的那位不知道醒着还是睡着的祖宗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苏一灿有些不确定,对着他“喂”了一声:“你笑什么?”   岑莳依然耷拉着眼皮子,声音懒懒地从喉咙里发了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   苏一灿抱胸看着他:“说。”   “一个没有凝聚力和号召力的球队,最好的出路就是原地解散。”   “……”   苏一灿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就往门廊砸,岑莳依然闭着眼,然而下一秒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他手臂微抬准确无误地接住了那根树枝,在手指间转了一圈突然睁开那双幽暗的眼睛紧紧盯着苏一灿,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她在岑莳眼中看见了一股强大的攻击性。   就在岑莳抬起手臂对准她的时候,苏一灿几乎下意识躲避了一步,却看见岑莳突然将树枝往空中一抛再稳稳接住,嘴角浮起一个散漫的弧度。   漫天的星空下,他的轮廓透着不太真实的立体,由于廊前的灯泡坏了,他整个人被漆黑包围着,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孤独感,让苏一灿似曾相识,她静默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到还有一个学生家电话始终打不通,干脆直起身子,回家将拖鞋换成了运动鞋,再次出来时,那位弟弟依然如大爷一样,姿势都没换过。   苏一灿抬脚踢了下蜗牛椅,清了清嗓子:“我去学生家家访。”   岑莳嘴角微斜:“上门营销?”   苏一灿低眸注视着他,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个小孩汇报行程。   谁料下一秒这位看似走路都费劲的祖宗忽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像根巨高无比的电线杆杵在她面前。   苏一灿的头瞬间就从低着变成了仰着:“干嘛?”   岑莳倒是不疾不徐地回:”和你一起去。”   “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 第6章 Chapter 6 温室里的岑鹦鹉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   赵琦怕两方真闹出什么冲突,在中间和稀泥,劝苏一灿:“你先走吧苏老师,篮球队那边我真没空去,你帮我和学校说一声。”   苏一灿也没打算闹事,既然赵琦态度坚决,她便打算走人,结果她刚转过身,小平头一帮人把她一堵,邪里邪气地说:“可以啊老师,这么没把我们兄弟几个放在眼里,圊岗这个地界我罩的,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   说着上去就对苏一灿动手动脚,苏一灿反应倒快,退后一步,眼看上来几个男的,抬脚就朝其中一个小伙子踢去,狠声道:“我都没打算找事你们还来劲了?”   小平头一听这话,更加怒火中烧,赵琦吓得上去就拦着几人,回头对苏一灿喊道:“苏老师你先走。”   苏一灿一看寡不敌众,真干起架来自己也占不到便宜,便朝楼道走拽着岑莳就大步离开,走到楼梯口时她不放心回头瞧了一眼,正好看见赵琦被小平头狠狠踢了一脚,踹在地上爬不起来。   苏一灿心口一紧,快速拿出手机对岑莳说:“你赶紧到下面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叫人。”   说着苏一灿便冲下楼打电话,岑莳随苏一灿走到一楼,便看见苏一灿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打给什么人。   岑莳原本跟着她的步伐缓缓慢了下来,转过身又朝楼里原路返回,回到了刚才那个大平台。   大好的机会能和传说中的二中女魔头会一会,小平头本来还准备多和苏一灿相处一会,回头好跟他那些小兄弟吹牛逼,结果被赵琦拦了,一来火把赵琦揍了一顿。   岑莳上去的时候,赵琦瘫坐在地上,鼻子冒血。   小平头他们一看刚才跟着苏一灿的男的又回来了,突然就起了劲,对着岑莳就骂道:“你挺不怕死的,还敢回来?赵琦不经打,哥几个正好缺个练手的。”   说完拳头就朝岑莳抡了过去,岑莳依然站在原地,左手抄在裤兜里,右手突然伸了出来握住了小平头的…头。   薄薄的月光下呈现的就是这么诡异的一步,小平头身高不过一米七,和岑莳悬殊太大,岑莳啥也没干,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握住小平头的脑袋,他便再也无法靠近岑莳一步,甚至任由他胳膊怎么伸都碰不到岑莳,画面着实有些滑稽,旁边一个带耳钉的直接笑喷了。   小平头大怒,甩开岑莳就不要命地朝他冲,岑莳侧了下身子躲过他的攻击,回身就拽住他的胳膊,“嘎哒”一声伴随着小平头的惨叫,所有人都惊了。   岑莳甚至另一只手自始自终都没有从口袋里拿出来,就这么单手卸了小平头的胳膊,快狠准。   然而诡异的是,下一秒“嘎哒”一声,他又给小平头接了回去,就在小平头松口气之际,再次“嘎哒”一声,胳膊第二次被卸了下来。   此时空气中已经有种逆流的恐怖感,另外两个刚准备上的兄弟纷纷不自觉后退一步,谁也没想到这个一头卷发神情淡漠的男人卸人胳膊跟玩儿似的。   这下小平头疼得怂了,对着岑莳就喊道:“接回去兄弟,快点,帮个忙。”   岑莳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下巴掉到脖子上的赵琦,声音悠悠地问道:“人我能带走了吗?”   “能…能…”   “待会跟苏老师好好道歉。”   “好,好说,好说。”   “嘎哒”一声,小平头的胳膊归了位,他捂着那只差点废掉的胳膊一脸震惊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中国人不像中国人,外国人不像外国人的大高个。   圊岗这块不良少年扎堆,遇事一般从不报警,直接干架,因此弱肉强食这个生存法则在如此混乱的地区贯彻得十分彻底,既然打不过岑莳,小平头他们便开始给岑莳发起了烟。   还坐在地上的赵琦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分钟还要干架的几人,这会居然一起站在平台边上抽起了烟来,还顺带聊起了圊岗这块晦气的传闻。   赵琦跌跌爬爬从地上站起来,再看向岑莳时,内心充斥着无比崇拜的情怀。   没多会儿,楼下几盏大车灯亮了起来,烂尾楼外面来了几辆车,陆陆续续下来七八个人,小平头叼着烟的手一抖,伸着头往下看:“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平台外面的楼梯上出现了声音,岑莳往那瞟了眼,在苏一灿上来之前踩灭了手中的烟。   苏一灿刚出现,岑莳便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往她身后一站,苏一灿有些诧异地回头对他说:“不是让你找个地方躲一下吗?他们没动你吧?”   岑莳摇了摇头,苏一灿见他没事也顾不得管他。   上去就对着小平头一行人说道:“头一次瞧见有小孩敢称圊岗扛把子,我把孙四哥请来了,让他看看到底谁这么狂。”   话才说完,小平头看了眼岑莳,当即就对着苏一灿双手合十:“我错了,误会误会,刚才不过跟苏老师开场玩笑。”   “……”认错这么快的吗?孙四哥还在后面没上来呢!好歹给片区大佬留点戏份啊。   苏一灿没想到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一群人这么快就认怂了,甚至她还没站定半分钟,着实让她有些懵逼,没料到小时候称兄道弟的孙老四现在混得这么好,都让人闻风丧胆到如此地步了?   等孙老四带人上来时,这边矛盾已经解决了,小平头一群人还一口一个夸赞苏老师是辛勤的园丁,如此和谐的氛围看得孙老四一群人也是多脸懵逼。   小平头几人二十岁左右,虽然爱玩但在真正混事的人面前到底还是不敢张狂,主动给苏一灿鞠躬道歉。   本来就对苏一灿带来的大高个有所忌惮,又在孙老四的警告下,屁都不敢再放一下,没一会大家便散了,下楼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到刚才岑莳没跟着她,他毕竟是温室里的富贵花,估计这种场面见得少,赶忙落后几步走到岑莳身边关心地问了句:“刚才那情况没吓着你吧?”   岑莳垂着视线,嘴角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有点。” 第7章 Chapter 7 我的眼睛不允许我……   苏一灿听说岑莳被刚才的场面吓到了,略显内疚地说:“早知道就让你在外面等我了,我说过了,我在这片长大的,这种小场面不用慌。”   然后压低声音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赵琦,对岑莳说:“我在这混的时候,刚才那群小孩还在和泥巴玩呢。”   岑莳露出讶异的神色,似笑非笑地撇着她:“那姐现在这职业属于改邪归正了?”   苏一灿大概怕在学生当中影响不好,将食指放在唇边,他们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   到了烂尾楼外面,孙老四喊苏一灿去他酒吧坐坐,苏一灿到底麻烦他带这么多人走了一趟,不好意思拒绝,坐着孙老四的车先把一身破败不堪的赵琦送回家。   临分别时,苏一灿还对赵琦说了句,让他明天到街道篮球场找她。   赵琦本来想找个借口塘塞,猛然看见站在苏一灿身后的岑莳动了几下手腕,话到嘴边收了回去,老实巴交地点点头。   他走后,苏一灿带着岑莳上了孙老四兄弟的车,车上还对岑莳吹道:“待会我们去的酒吧在凤溪挺有名的,去那边消费的都是在我们这里混得人模人样的,等会看到孙老四,你就叫他孙哥,以前我们一起穿开裆裤在门口跑的,现在人家混成大哥了,刚才看到没?我才就报了个名字,那群人怂得点头哈腰的。”   岑莳非常配合地点点头:“苏老师人脉挺广的。”   苏一灿笑了笑,表示有她在,万事莫怕。   刚到孙老四的酒吧,好巧不巧一群人瞧见了苏一灿,朝她大喊了一声:“灿姐。”   苏一灿回头一看,是初中时玩过的小伙伴,要说这帮人当年跟她关系还不错,依着苏一灿老爸是校长,整天跟在她后面一口一个灿姐,后来他们父辈在当地搞养殖突然暴富,有段时间特别流行把儿女送出国镀金,这帮人便组团陆续去了澳大利亚读书,有的还在那买了房,但是只要回来碰见苏一灿都会喊她吃饭,苏一灿也很久没碰见他们了,不知道这几人什么时候回的国?   那帮人也热情,非要拉着苏一灿到他们那桌坐,苏一灿难得见到儿时玩伴,心情大好,和岑莳说了声:“都是发小,以前跟着姐混的,走,带你去认识认识。”   几人对岑莳比较陌生,上下打量着他,招呼他喝酒玩骰子,一看这些人就是玩咖,骰子掷得很有一套,几轮下来几乎都是岑莳输,苏一灿怕他时差没倒过来,喝多了不舒服,很仗义地替他带酒。   这些人一看苏一灿这么护着这个小帅哥,不禁问了句:“杜敬霆呢?还以为你们大学毕业就同居了呢,也就放心这么把你一个人丢在凤溪啊?”   苏一灿云淡风轻地说:“分了。”   这几人互相看了眼,没多会他们之间忽然用英文交流起来,都是在国外留学定居多年的,英语说起来像母语毫无障碍,但是对于苏一灿来说基本就无法加入交流了,别说酒吧音乐这么吵,就是安安静静的环境她也不一定能全都听明白,不免觉得有些格格不入,插不上话题的她干脆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刚才摇骰子时几人听见岑莳中文说得挺地道,一点老外的口音都没有,虽然长得有混血范儿的,但应该就是个本土帅哥,其中一个戴着黑水鬼的小开直接用英文问了岑莳一句什么。   岑莳靠在沙发靠背上毫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出声。   苏一灿有些奇怪,她听不懂就算了,岑莳一个美国回来的不可能听不懂啊,但他偏偏一个字都没说,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旁边的富家女笑着给岑莳翻译道:“姜少问你是做什么的?平时开什么车?”   苏一灿有些不爽,问就好好问,故意用英文是几个意思?而且这两个问题明显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让人心里不舒服。   岑莳倒是平淡地用中文回道:“什么也不做,没车。”   对面几个男人眼里挂上了一丝不屑,没有人再跟岑莳说话,他们开始聊起了豪车楼盘和股票。   旁边女的跟苏一灿喝酒,岑莳垂着视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却听见几个男人忽然用英文讨论道:“肯定玩完就踹了,当初真看不出来杜一个自命清高的穷小子野心这么大,利用灿舅舅的资源就这么闯出头了,也是厉害,再看灿,到头来什么都没捞到。”   另一个男人感慨道:“还记得高中那会,老廖咱们几个哪个不想睡她,当时要真睡了,就她这身材保不准我能娶回家多玩几年,哪舍得踹了。”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发出一阵哄笑声,道:“你特么少来,你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除了这句,前面全是用英文交流的。   岑莳的手背上还裹着纱布,垂着视线手指滑过酒杯边缘,侧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原本在跟旁边女的说话,见岑莳端起酒杯看向她,瞬时夺过他手上的酒对他说:“你少喝点,你手上不还有伤吗?”   对面几人见苏一灿还挺体贴小帅哥,姜少又用英文嘀咕道:“混得不咋地,还找个吃软饭的。”   话语中满是讽刺,岑莳夹了个冰块往酒杯里一扔,洋酒立马溅了出来洒到了姜少放在旁边的手机上,姜少也没给苏一灿面子,瞪了岑莳一眼说道:“小伙子注意点。”   就在这时孙老四喊苏一灿过去喝杯酒,苏一灿虽然没在意这些人一直在说什么,不过明明都是中国人,坐在一起还故意装个逼说英文,难免让苏一灿不太舒服,而且他们说的那些生意股票和她现在的生活早已不是一个圈子了,她借机就想带着岑莳走人。   不料岑莳语气平和地对她说:“你去吧,我又不能喝酒,在这坐会。”   苏一灿想想也是,带岑莳过去不喝酒有些不给孙老四面子,还不如把他留在这,于是对他说了句:“那你坐会,我一会过来找你。”   岑莳面上挂着笑意:“好。”   然而苏一灿刚走,岑莳的表情就冷了下来,那双干净的褐色眼眸里顿时酝酿着几丝轻慢的味道。   姜少一行人见苏一灿不在了,想捉弄捉弄岑莳,知道他受伤不能喝酒,还故意找他玩骰子,嘴里说着:“小兄弟,玩几把,别怕啊,灿姐又不在,男人有点男人样。”   岑莳慢悠悠地回了句:“随便。”   几人一看小伙子上钩挺快,立马将桌上的酒杯全部满上,倒了纯的不加饮料,姜少对旁边那个微胖的男人使了个眼色,让他来摇,显然这人属于他们当中比较会玩的。   令人诧异的是,几轮下来,刚才明明一次都没赢过的岑莳,现在反过来把把都赢了对面,甚至一度让他们怀疑这骰子是不是有鬼?   微胖男一连喝了五六杯,有点扛不住了,张口说道:“兄弟,见了鬼了?”   岑莳倒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还好心建议道:“要么我们换一副?”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微胖男感觉不踏实,立马同意换一副骰子,然而换完后结果还是一样。   本来苏一灿还怕姜少那几人会劝岑莳酒,老远看过去,岑莳也没动杯子,便放下心来没再注意他。   微胖男也算在国内外玩过不少场子的,有些东西见得多了自然懂些门道,到这时,他突然说不玩了,姜少说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啊马彬?”   那叫马彬的微胖男压低声音对姜少说:“不太对劲,你没看到这个小子一会平摇一会竖摇吗?我以前在澳门看过人这么玩,平摇骰子平行滚动数字不容易变,竖摇出大几率高,但这不是绝对的,他能把把都赢不失手,除非能记住每个骰子的数还能把握好每一次摇的力度,一般人搞不来这个,除非经过专业训练。”   姜少有些吃惊:“不可能吧?”   “谁知道啊,反正我不玩了。”   姜少他们心里不痛快,干脆换了一种更恶心人的玩法。   他们叫一群小姐姐过来玩,约莫有七个人,然后让服务生给他们换了一堆现金过来,每个男的给这些小姐姐一人发了一万小费,也就是在场的男士每个人现掏七万块钱出来。   对于这些不差钱的男人来说,拿个大几万出来奚落人就跟玩一样随意,卡包里只有岑莳没出手,微胖男假装热络地搂着岑莳的肩说:“别害羞啊,出来玩放开点,兄弟们意思都到了,你也跟上啊,美女们都等着你呢?”   说得好像在劝岑莳出手,话里话外都在挤兑他拿不出钱,姜少脸上挂着讽刺的笑意插了一句:“身上钱不够问灿姐要啊,我们灿姐大度,一定给你玩。”   岑莳盯他笑笑,当真朝服务生招了招手,服务生过来后,不知道岑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便跟着服务生走到了卡包外面。   姜少他们还对着岑莳喊了句:“小兄弟别怂,没钱我们借你。”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引来了酒吧其他人的注意,苏一灿放下酒杯三步并两步回来,眼睛一扫,看见姜少他们的卡包站了那么多女的,桌上堆得都是白花花的人民币,立马回过味来,气冲冲地走回来,正好在卡包门口碰上岑莳,扯着他的手臂就对他说:“不用搭理他们,我们走。”   岑莳没有动,反而顺势拉了她一下:“不是说来这里的都是你们这混得像样的人吗?就这样走了多不好,以后姐在这里面子往哪放?”   说着转身再次走进卡包里,对里面的人笑了笑,说道:“小姐姐们都挺漂亮的,不过我的眼睛不允许我乱看,今晚你们的消费我请了,大家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傻了眼,这个位置一晚上的费用本来就高,再加上他们拿了不少酒,划算下来怎么也得有个十几万,本来他们的目的就是想给这个小兄弟一个下马威,毕竟大家曾经眼里的女神,想泡都泡不到的女人跟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难免堵得慌,都想让他下不来台。   结果倒好,人家大度地把帐结了,账单要比小费高出不少,出手阔绰,算是给足了苏一灿的面子,一番话说的,让卡包里的小姐姐纷纷对他另眼相看,没拿到他小费还都说他好话,长得帅专情不乱玩啥的,搞得姜少那群人每个人花了七万块还跟傻逼一样拿来跟岑莳对比。   他们一走,那个跟着姜少一群人一起来的富家女就说道:“我刚都没好意思说,人家身上穿的联名潮牌你们都看不懂吗?一件T恤炒到五万人民币了会是穷小子?真正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孩层次高不跟你们计较罢了。”   本来这群男人就够窝火的了,这一听更加难堪,刚才还猜测岑莳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转头就被打脸了。   但是钱的话,岑莳是真没有,软饭他也真是打算吃上了。   一出酒吧,苏一灿就对他说:“这群人也太过了,以前在一起玩的时候还挺上路子的,现在个个混好了,飘得找不到北了。”   岑莳双手抄兜静静地听着,心说以前也不见得是好人,各个心思都不正,不过他没有把刚才他们谈论苏一灿那些龌龊话告诉她。   只说了句:“那以后就不要来往了。”   苏一灿笑了笑:“还管起我来了?你也是,替他们结账干嘛?你又不认识他们。”   苏一灿并不知道那群人背地里议论她和岑莳的关系,岑莳也不打算告诉她,只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道:“不是孙哥的场子吗?不给他们脸总要卖孙哥的面子。”   苏一灿沉默了,如果刚才不付钱就这么走了,姜子他们大不了以后不来往,但是孙老四那群人也在,被姜斌那群人当猴耍,难看的是她,这样一来,堵了姜子他们的嘴,也照顾了孙老四的生意,算是事情做得漂漂亮亮。   她没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弟弟处事这么圆滑,不禁问了他一句:“你多大啊?”   岑莳朝她弯了嘴角:“十八。”   “……”我信你个鬼,十八的赵琦还在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呢。 第8章 Chapter 8 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准确来说岑莳身上的确有种少年感,单看样貌,要说他是苏一灿学校高三的学生也差不多,可他刚才面对那帮人刁难时所表现出的淡定世故,不像那种不谙世事的少年,更多的感觉苏一灿形容不出来。   而后苏一灿拦了车,带着岑莳回到那片烂尾楼拿自行车,凤溪地方小,很多巷子汽车走不了,这里共享单车也不容易找,她还指望这辆小红带她闯天涯呢,不能丢了。   结果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已经有点打瞌睡了,虽然她酒量还不错,但上来替岑莳挡了不少酒,又去孙老四那边喝了一些,几种酒一串,难免上头,到了地方后,还是岑莳把苏一灿给摇醒了。   她下了出租车后脚步就有点虚,岑莳看她那样没敢落下,紧跟在她后面,走到墙根自行车旁时,岑莳不禁问了句:“能行吗?”   苏一灿手一挥:“行,怎么不行。”   然后一抬腿往脚踏上踩空了,脑门差点朝碎石块磕去,岑莳早有防备手臂一横,苏一灿跌倒在他臂弯里,猝不及防的柔软触感让岑莳猛然一愣,他快速松开她背过身去,苏一灿说了句:“有点晕。”   看岑莳背对着她,她还歪了下头笑了起来:“你咋了?不好意思了?我青春期的时候你还在奥特曼打怪兽呢,想什么?”   岑莳绷着脸掠了她一眼,往自行车上一跨:“我带你吧。”   苏一灿没动,刚想撵他下去,却听见他说:“快点,我困了。”   苏一灿叹了声往后座上一坐,岑莳腿太长,骑这种女孩的自行车无比别扭,难免有些滑稽,他抬头望了眼残月,也不知道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国散心的,怎么还散得倾家荡产,沦落到骑女孩自行车的地步了?   苏一灿在他身后说了声:“刚才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岑莳简单干脆地回。   “你挺有钱啊弟弟,十几万眼睛都不眨的,家里有矿吧?”   “没了。”   “什么?”   “我说钱没了,所以后面麻烦吃住行姐包一下。”   “……”   苏一灿压根没当一回事,他三个行李箱都不止这个钱了,大老远从美国回来就带十几万还舍得一下子花没了?   岑莳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道:“你围墙爬得挺好的。”   虽然这个夸人的角度有点新奇,但苏一灿很是受用,大概是喝大了,便毫不掩饰地自夸道:“不是我吹,这爬围墙也是有技巧的,都是凭借我多年的经验练出来的。”   岑莳也是很迷惑,听过练啥的都有,但是:“为什么要练爬围墙?”   苏一灿感觉眼皮子太重,干脆闭着眼回答他:“为了看杜敬霆一眼,他在八中,学校管得严,外校人进不去,八中操场东南面有个面条摊边上,我每次都从那里爬过去,趁着他们上体育课,给他送水,整整三年。”   岑莳沉默了几分钟,问道:“就这么喜欢那个人?”   苏一灿坐在后面一颠一颠的,夏日夜里的风,有些暖意,吹在身上也不算热,倒挺舒服的,她整个人有些迷糊了,含糊不清地说:“是啊,他是我整个青春呐!”   说完就没了声音,岑莳也没感觉出来这个青春对苏一灿来说有多么重要,纵观她失恋的这两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没有表现出一点失恋人该有的悲伤,除了每次洗脸都跟要自杀一样。   过了好一会后面都没有声音,再出声时,苏一灿大大咧咧地说了句:“扛不住了,弟弟,背借靠一下,到了叫我。”   然后脑门往岑莳的后背上一磕没了动静,岑莳背脊僵了一下,不自觉放慢了骑车的速度。   苏一灿是不管不顾地睡了,苦了岑莳不认路,回去十多分钟的路程,他也不知道骑到哪去了,围着石舀湖瞎转悠,硬是骑了将近四十分钟。   苏一灿倒是没再醒过,岑莳怕她坐不稳摔下去,一路骑得很慢,湖边的夏风悠悠地吹,吹散了夏日的烦闷,树头的知了齐声叫,赶走了杂乱的思绪,岑莳大脑放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背上,苏一灿头发扎到了岑莳的T恤里,那痒痒的感觉从他的皮肤传到他的心口,让他越来越心不在焉,他甚至能感觉到苏一灿细微的呼吸落在他背上,不自觉也跟着她的呼吸踩着脚踏。   最后误打误撞给他找到了苏一灿的家,为什么可以确定,是因为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男人靠在车门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看见昏黄的路灯下由远及近的自行车,扔掉了手中的烟在皮鞋下碾灭,而后直起身子。   岑莳也看到了杜敬霆,离他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拍了拍身后的人,苏一灿困苦地挥了下手:“别吵我。”   岑莳只有回过头对她说:“你的青春来找你了。”   苏一灿头脑发懵地睁开眼,盯着几步之外的杜敬霆看了半晌,好在人虽然喝大了,意识没有完全丧失,从自行车后座走下来问了句:“找我干嘛?”   杜敬霆瞥了眼双手搭在把手上的年轻男人,眉峰轻拧,抚了抚挺括的衬衫上第一颗扣子,漫不经心地松开,岑莳倒是没给他什么眼神,问苏一灿要了家门钥匙将自行车骑进院子停好。   杜敬霆这才对苏一灿说:“我明天要去趟海南出差,可能得十天半个月的,走之前来看看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一灿没什么情绪地盯着他,后一秒突然就笑了,唇右下方的酒窝显得格外讽刺,出声道:“我觉得这个问题你可能问错人了,去问问上次那朵小百合比较合适呢。”   杜敬霆的语气依然温和如善:“你真介意吗?”   苏一灿反问道:“你觉得我不应该介意吗?”   杜敬霆侧过脸,望着幽暗的巷子尽头无声地笑了,半晌,才回道:“你要介意,我身边就不会有其他女人了。”   苏一灿有些站不住了,淡淡地说了句:“我累了。”   恰好这时,岑莳车子停好了,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对着杜敬霆说:“苏姐今晚喝了不少酒,人不太舒服,有什么事改天再说吧。”   除了在派出所那次,这是杜敬霆第二次正儿八经打量这个小伙子,话虽然是用平常的语气说的,但孑然一身的姿态却散发出一种不太易见的侵略性。   杜敬霆略微一笑,转而对苏一灿体贴地说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等我从海南回来,我会找你好好聊聊,毕竟我们之间不是一句分手就可以断的,你说是吧?”   太多年的羁绊,即使感情可以说断就断,但他们之间那么多动产、不动产都需要协商处理,理智上来说,是需要好好聊聊。   苏一灿点了点头:“行吧。”   杜敬霆温文尔雅地对她说:“晚安。”   刚想上前摸摸她的脑袋,忽然一道金属光划破夜空朝苏一灿飞去,阻挡在她和杜敬霆之间,是刚才岑莳从她那接过的钥匙串,苏一灿抬手接钥匙的时候,杜敬霆僵在半空的手默不作声地收了回去。   苏一灿打了个哈欠往家里走,岑莳待她进去后,也转身走进院门,而后回过身准备将院门重新锁上。   就在快拉上院门的刹那,他抬眸朝院外看去,杜敬霆依然立在院门口望着他,没有离开。   岑莳迎上他的目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看见杜敬霆突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漆黑的眼神里沉着一抹幽暗的光,缓声说道:“她这里是不会动的。”   岑莳斜了斜唇角:“心脏不会动的是死人。”   杜敬霆眼里漾开一抹凉凉的笑意:“也许吧。”   说完他便收回目光大步走回车前,黑色高档轿车扬长而去消失在巷口。   杜敬霆走后,岑莳却在半残的月光下陷入了短暂的思索,不会动是什么意思?是说苏一灿已经死了? 第9章 Chapter 9 你在骗小孩吗?……   岑莳莫名其妙锁上院门,却在往回走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例如苏一灿面对杜敬霆时的平静,例如她生活照旧不受影响,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刚被深爱的男人劈腿该有的状态,岑莳蹙了下眉走回家。   苏一灿已经在洗澡了,岑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朝浴室的方向看上几眼,半个小时过去了,苏一灿还没出来,想到她喝了那么多,岑莳有些坐不住了,走到浴室门口,敲了几下:“还好吗?”   里面没有声音,岑莳又拍了几下浴室的门,还是没有声音,他的面色突然紧了一下,顾不得那么多刚准备撞门,浴室的门“哗”得从里面打开,苏一灿穿着才换的T恤短裤,看了他一眼:“叫魂啊?”   岑莳感觉不对劲,她刚在里面待了半天,水一直放着也没出声,不会哭了吧?   他低下头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也看不出像哭过的样子,试探地问了句:“你是…吐了吗?”   苏一灿没回答他,径直往房间走,留给她一个背影:“你洗吧。”   岑莳对着她的背影嘀咕了一句:“头发滴水就睡了?”   大概苏一灿觉得有点道理,忽然停住脚步又回身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弟弟啊,姐改天给你包饺子好不好?”   岑莳预感就没好事,果不其然苏一灿下一句说道:“我在沙发上躺会,你待会要是吹头顺便帮我也吹一下。”   然后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   等岑莳从浴室出来拿着吹风机绕到苏一灿身边时,她已经睡着了,头发垂在沙发外面,睡得很安静,呼吸浅浅的。   岑莳绕到她头顶,打开吹风机,修长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丝间,她的头发还挺长的,很细软,只不过白天见她都是绑着,风一吹那种属于女人发丝间的香气传到了岑莳的鼻息间,他的眼神不自觉去看苏一灿熟睡的面容。   苏一灿的长相属于很有攻击性的美,一般男人不敢招惹的那种,从学生时代起,她的五官就初具明艳张扬,加上个子又高,在女生中间特别出挑。   现在比起从前,少了少女时期的明媚,多了一重女人的妩媚,随着飞舞的长发,那种朦胧的性感让岑莳无法挪开视线,和白天时的飒气截然不同,现在的她柔软得像水流,这样的吸引力对岑莳来说是陌生的。   跨越大洋彼岸,在这一刻,他忽然找到了一种在他心里丢失已久的归属感,或许这种归属感还有个名字,叫“家”。   ……   许是前一天晚上岑莳睡得挺好,第二天苏一灿一早起来就没看见他人,桌上留了个条子“我出去一下,中午回来”。   不得不说这外国长大的娃中文写得真跟断臂一样,说是考古文都不为过,丑得亲妈都不敢认。   苏一灿也不知道昨晚黑漆漆的他怎么就把路认明白了,居然一大早敢一个人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神出鬼没的。   到了中午苏一灿随便做了两个菜,这弟弟当真卡着饭点回来了,苏一灿问他去哪了?   他老实告诉苏一灿:“昨天钱花光了,去找了份工作。”   苏一灿看着他今天穿的黑色牛仔裤,两个裤腿的膝盖部分一边一个洞,大腿那边还有个洞,洞口拖的都是线头,上身是乱七八糟的涂鸦连帽衫,穿这样就去找工作了?找的是资深非主流业务推广吧?   不禁问了句:“找到没?”   岑莳大概饿了,拿起筷子点点头:“找到了。”   “……什么时候上班?”   “过几天。”   苏一灿笑着调侃了一句:“教人跳街舞啊?”   源于这身打扮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工作更适合他。   岑莳随意回道:“差不多吧。”   有颜值就是任性,这么随意出去晃了一圈就找到工作了?苏一灿都开始怀疑新闻里天天放的就业难真的假的?   这个话题结束了五分钟之久,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弟弟,你不是来旅游的吗?怎么还找起工作了?你是打算长住不回家了?”   岑莳快速地划了一大碗饭说道:“回,得苦到回程的机票钱。”   “那我昨天说转你钱你干嘛不要?”   岑莳笑得一脸人畜无害:“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你昨天说包水饺给我吃的,还记得吧?”   “我有说过吗?我不是告诉你我不会吗?”   “……有,你让我帮你吹头,说会包水饺给我吃。”   苏一灿十分果断地说:“那不可能,我怎么可能麻烦你帮我吹头。”   “……”所以昨晚那是在骗小孩吗?   然后她就当啥事没发生一样回房了,岑莳想着昨晚她命令自己帮她吹头时的神情,活像个娇贵的女王,果然女王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   街道篮球场位于凤南菜场的西边,那里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聚集着不少人,年轻小伙子扎堆打篮球,玩滑板,老头老太拿个扇子坐在球场旁边的小广场乘凉唠嗑,早晚还有广场舞大妈们有组织有纪律地进行大规模行动,算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地方。   苏一灿换鞋的时候,岑莳已经自觉站在院门口等她,虽然她并没有喊他同去,不过看这弟弟如此积极,应该无聊得发慌了。   在走之前,苏一灿已经给副校长去了电话,表示都通知到位了,没人愿意参加,副校长也很发愁,今年刚调过来的大校长比较注重德智体全面发展,重点就想抓一抓校队,这下就难办了。   副校长愁了半天,艰难地决定:“那这样吧,费用再降一半,剩下的我来想办法找途径申请,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办妥,额外再给你申请200块奖金。”   “……”谢谢余副校长恩典了,我差这200块不能过了?   虽然苏一灿心里MMP,但她一个人微言轻的体育老师,能公然违抗校领导的命令吗?算了,200块就200块吧,也是钱。   他们到了小广场的时候,赵琦已经到了,正蹲在篮球场边的台阶上跟几个同龄人吹牛,见苏一灿往他那走,老远就对她招手喊着:“苏老师。”还一蹦一跳地从石头墩子上面跳过来,活像个大傻。   岑莳斜了下身子问道:“你们学校没人了?这队长脑子好像有点不太灵光。”   苏一灿告诉他:“你有所不知,又不是体育特长生打算吃这碗饭谁会让自家孩子在这么关键的时期加入篮球队,毕竟在中国,高考是道分界线。   而且学校之前一直不太重视培养,成立篮球队以后,就挑一些喜欢课堂捣乱,不安分混日子的塞过去,美其名曰,为校争光,其实我们校篮球队就是问题少年收容所,之前听同事说,这个赵琦,人缘不错,高一到高三哪个班的都认识,教导主任亲自找他谈的,让他加入给他当队长,然后他又喊了一帮玩的好的兄弟,大概就是现在的阵容。”   “……”真够随意的,这是成立篮球队还是校内黑.帮组织?   话音刚落,赵琦脸上惨不忍睹地贴着创口贴走了过来,苏一灿把集训的事情又跟他说了一通,赵琦说自己真没时间,八月份打算去干份兼职赚点零花钱。   他们在沟通的时候,岑莳就靠在一边的石柱上没出声,半天见他们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来对赵琦说:“哪有卖水的?”   赵琦指着马路对面胡同里的小卖部,岑莳要笑不笑地对他说:“带我去。”   赵琦刚想回一句“买个水还要人陪”,但转念想到这人昨晚下手狠辣的行径,心里有些发怵,于是对苏一灿说:“那苏老师,我先带他去买水。”   苏一灿点点头:“去吧。”   刚进到胡同里面,岑莳突然停下脚步,这时胡同里正好没人,赵琦见他不走了,心下一慌,感觉大事不妙,果不其然,岑莳突然抬起手,赵琦吓得下意识捂住脸“哎哟”了一声。   结果拳头并没有落下来,赵琦透过指缝看见岑莳只是挠了挠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怕什么?”   那眼神看得赵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里头毛毛的,颤着声问:“你,你要干嘛?”   岑莳的手放了下来,顺势抄进裤兜里,赵琦的个头已经有一米八五了,但岑莳站在他面前,明显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着实有些压迫感,赵琦没敢乱动,听见岑莳对他说:“没想干嘛?你不是说八月份要打工赚钱吗?能赚多少钱?”   赵琦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没多少钱,到附近网吧下半夜做兼职网管,也就一千多。”   “哦,到哪打工不是赚钱,你现在长身体天天熬夜不大好,不如这样吧,你喊你队里的人回来训练,喊回一个我给你一百提成,全部都喊回来,你的训练费我出。”   赵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这种好事?   往常他们训练就是一帮男的瞎闹哄,没事还能躲哪抽根烟开两局游戏,集训的话一帮兄弟住在一起不就跟度假似的,还能有钱拿,此等好事立马让赵琦笑得合不拢嘴,爽快地就答应了。   岑莳继续交代道:“不过这事我们两知道就行了,要是跟队里其他人多嘴,我饶不了你,另外,苏老师那边也别提,待会回去就跟她说你同意参加就行了。”   赵琦心虚地问:“这…哥啊,你和苏老师什么关系?还自掏腰包这么义气?”   岑莳倒是回道:“和苏老师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然后摸出那张十块钱递给他:“去买水吧,三瓶。” 第10章 Chapter 10 篮球可以用来打……   赵琦大口大口灌着冰爽的可乐跟着岑莳往回走,看见苏一灿坐在篮球场边,岑莳走过去将手上的冰镇矿泉水拧开随手递给她,苏一灿接过抬头看了他一眼,岑莳垂着眸挑了下眼皮问她“干嘛?”   苏一灿笑了笑没说话,抬头喝了口矿泉水,赵琦赶忙按照刚才谈好的,跑到苏一灿面前说他可以参加集训,待会他就挨家挨户去喊其他队员,保证把这事办得妥妥的。   苏一灿斜睨着赵琦一脸捡到钱的表情,感觉这事挺奇的,买个水的功夫突然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连打工都只字不提了?   她不禁望向右手边的岑莳,岑莳一边喝着水,眼神一边盯着篮球场上,目光牢牢锁定在一个黑衣少年的身上,那人和赵琦差不多身高,留个寸头,左耳朵上一枚黑色的耳钉,长得邪里邪气的。   见赵琦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岑莳拨了下他,问道:“那个黑衣服的,你觉得打得怎么样?”   赵琦回头看了半天,说道:“你说殷佐啊?我不好评价。”   苏一灿突然接了句:“他就是殷佐?”   岑莳偏了下头:“你也认识?”   苏一灿回道:“认识,怎么能不认识,他们班我带的,一整个学期我都没点到这人名字,能不印象深刻嘛。”   赵琦立马嬉皮笑脸道:“所以这么一对比,我还算好学生吧苏老师?其他课不敢保证起码体育课我成绩优异啊。”   苏一灿掠了他一眼:“半斤八两。”   岑莳低喃了一句:“居然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赵琦蹲了下来小声道:“殷佐那帮人个个留校察看,学都不上的,保不齐熬不到高三就被开了。”   岑莳瞧了眼赵琦说到殷佐时防备的眼神,看来这个学校也是鱼龙混杂,来时的路上听苏一灿那么介绍,以为这个篮球队队长已经算是个刺头了,结果一山还比一山高。   岑莳一口气喝完手上的矿泉水,将瓶子捏扁,敲了下赵琦的后背:“上去跟他打一场。”   赵琦一脸为难地说:“还是别了吧。”   岑莳转过头,眼里的光透着一股凉气,赵琦迫于金主的威压,不情不愿地朝场中走去喊了声:“带我一个。”   十几分钟下来,赵琦的体力还行,那准头就一言难尽了,岑莳看见他跑到篮筐下还能扔偏了的样子,直接给气笑了。   反观殷佐,虽然打得毫无配合可言,但几乎到了他手里的球都能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扔到筐子里,那准头吸引了岑莳的注意力。   他对苏一灿说:“那个黑衣服的要是能进你们篮球队,应该还能培养培养。”   苏一灿摇了摇头:“还进篮球队呢,让他进趟校门都难。”   下午的阳光越来越辣,岑莳侧眸看了眼苏一灿,她额上已经冒出了汗,便问了她一句:“热吗?”   苏一灿擦了把汗回:“你说呢?”   岑莳站了起来刚准备说那回家吧,结果场中突发了猝不及防的状况。   事情源于赵琦传球的时候传偏了,直接砸了一个小伙子的面门,那小伙子当场眼泪一把鼻血一把,旁边有人吼了句:“眼瞎啊?”   赵琦的表情也冷了下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有人插道:“殷佐,这人是你们学校的吧?上次毛子他们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赵琦面色不好地转头看向殷佐:“我跟你没怨没仇吧?你说句公道话,我不小心的啊。”   旁边那人接着说道:“就当你不小心的吧,丢两百块钱给兄弟几个买条烟这事就算了。”   赵琦当然不能忍,他又不是吃素的,那人就留了点鼻血要他掏钱,大不了叫人过来,头是不会低的,他瞪着殷佐。   这时其他人也都看向殷佐,显然这个叫殷佐的在他们中间说话比较有份量,而殷佐缓缓弯下腰捡起地上的篮球,细长的丹凤眼透着一股不好惹的邪气对着赵琦说道:“要么按照我兄弟说的办,要么你刚才怎么砸的人,我现在怎么还给你。”   赵琦一听立马火了,骂了句:“我.操.你.妈的殷佐。”   话音刚落殷佐猛地抬手,那颗火红的篮球直直地朝赵琦的脑袋砸来,一切发生不过是眨眼之间,篮球像离弦的箭,快得让赵琦压根就没反应过来,突然一只大手挡在他的鼻尖前端仅仅一公分的距离。   赵琦吓得退后一步,便看见那颗原本直击他面门的篮球,此时此刻稳稳地握在岑莳的掌心之间。   这不是单纯手大就能握住的问题,手指的柔韧性和张力都决定着球性,而面前这个男人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牢牢握住篮球,不仅赵琦,旁边一群人都有些惊讶地望过来。   加上他引人注目的身高和容貌,打从刚才一来这里,很多人就注意到他,只是此时所有人才认真打量起他来。   岑莳将篮球在手上颠了两下,目光对上殷佐,淡淡地对他说:“篮球可以用来打比赛,但不能用来打人。”   说完将球往空中一抛扔还给了殷佐,殷佐刚抬手接过,旁边那个兄弟就吼道:“你他妈又是谁?”   此时苏一灿也走了过来对殷佐说道:“你课不上也就算了,学校唯一一个篮球队长也想打残了?是打算让我们校连区赛都打不了是吧?   哦对了,还需要向你介绍我是谁吗?”   殷佐眯了下眼睛,盯苏一灿看了看,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将篮球在地上拍了两下,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投篮了,仿佛刚才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般,旁边一帮兄弟见殷佐不打算追究,自然也就算了。   赵琦还在那骂骂咧咧的,苏一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训道:“差不多行了。”   让苏一灿万万没想到的是,傍晚的时候就接到了赵琦的电话,说篮球队的人都帮她召集齐了,这倒帮了苏一灿的大忙。   一个电话打给副校长,副校长夸她事情办得利索,让她通知篮球队的明天回校办理集训手续,顺便开个小会,明天梁主任也会带着新教练到场,新教练对学生不熟悉,还要让苏一灿过去帮忙组织一下。   苏一灿就知道这200块奖金不是那么好拿的,只可惜他们学校体育老师总共就五个,两个老资历难得放假校领导自然是叫不动的,一个老婆大肚子,江老师又要带田径队,所以这种支援工作只能落到苏一灿身上,谁叫她都28了不仅没嫁出去反而还单起身来了。   晚上苏一灿给岑莳普及了一下中国的手机支付时代,她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些实用方便的APP,岑莳坐在她身旁伸着头盯着她的手机页面,耐心地听着,卷发在灯光的映照下看上去软绵绵的,那认真学习的模样让苏一灿心情愉悦。   不一会苏一灿让岑莳在她手机上点外卖,看看他是不是学会了?岑莳看见火锅都能点,出于好奇,他点了一把,于是苏一灿那200块奖金还没拿到手,又倒贴200,突然就体会到老母亲养儿不易的心酸。   两人窝在光线不算好的破木桌上涮羊肉的时候,岑莳随口问了句:“你们学校篮球教练怎么样?”   “你说之前的那个范教练啊?听说年轻时在市篮球队,后来退休返聘过来的,反正副校长开会的时候说得他多牛,感觉他加入我们校后,篮球队都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了。   那人在我们学校待了三年,篮球队怎么样你也看见了,整整三年了,连我们区都打不出去,就别说什么市赛,省赛了。   这个范教练前几个月说要回家带孙子辞职了,我听校领导说现在又找了个新教练过来,还不知道什么人,明天非把我叫去配合工作。”   岑莳刚准备开口说什么,苏一灿嘀咕了一句:“要不是这个新教练说要搞什么暑期集训我也不至于这么多事,真想给他一个过肩摔。”   “咳咳…”岑莳给一口肉呛了下。   苏一灿赶忙把他的饮料递给他,他喝水的时候又硬生生把话吞了回去。   第二天苏一灿起床的时候岑莳又不见了,桌上依然是那丑得人神共愤的中文字条“我先去工作了”。   ……   凤南二中离苏一灿家非常近,就在凤南菜场的东南边,通常苏一灿骑个小红一会就能到了。   她到学校的时候看见赵琦已经搬了个桌子放在进门的大厅,桌上一张表格一只笔,在办登记,还挺有模有样的。   她到的时候赵琦嬉皮笑脸地喊了声:“早啊,苏老师。”   苏一灿把表格拿过来瞧了眼问了句:“新教练人看到了吗?”   赵琦回:“没啊,好像在梁主任办公室还没下来。”   苏一灿放下表格往楼上走去,暑假学校空荡荡的,过道寂静无声,苏一灿刚拐到梁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她正好从隔壁复印室拿了几张纸出来,瞧见苏一灿来了,赶忙招呼道:“来得正好,我带你见见新教练。”   梁主任是个将近五十岁的中年女人,个子矮小,常年盘着发,苏一灿跟在梁主任后面,刚走进办公室便看见一个穿着干净白T恤和运动裤的男人坐在窗边写东西,晨曦的光柔柔地从窗户洒了进来,男人栗色卷发泛着淡淡的金色,苏一灿脚步一顿,刚想说这发型怎么这么眼熟。   下一秒梁主任便介绍道:“岑教练,苏老师过来了,你们认识一下。”   男人放下笔抬起头,那一瞬他整个人沐浴在光晕之中,苏一灿第一次看见他脱掉那些花里胡哨的潮服,穿得清爽简洁,那让人目眩的画面仿若开了柔美的滤镜,晃了苏一灿的眼睛。   还是岑莳先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朝苏一灿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伸出手:“接下来的工作还需要劳烦苏老师费心了。” 第11章 Chapter 11 等我拿了工资就……   苏一灿怔怔地望着岑莳,脑中一片凌乱,梁主任见气氛不对回头瞧了眼,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朝岑莳伸出手,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哪里的话,应该的。”   这是两人第一次客气礼貌地握手,就连接机那次也没有过的。   苏一灿的手握在掌心比岑莳想象中还要柔软,好似稍稍用点力就能掐断。   而苏一灿也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手比看上去还要大,几乎将她整个手掌包裹住,带着股属于男人的力量感。   四目相对之间,一个含着笑意,一个含着凉意,面上却好似真的是同事第一次见面般相安无事。   岑莳和苏一灿打过招呼后又坐回刚才那个地方继续写材料,梁主任把刚打印出来的东西递给岑莳对他说:“你看着填,哪个地方不清楚的问下苏老师。”   说完梁主任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弄其他东西去了,岑莳抬头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苏一灿,伸手拎了把椅子放在他旁边,倒是自觉的很,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苏一灿不坐都显得不关爱新同事了。   她几步走过去,往椅子上一坐翘着腿斜睨着他填的东西,是一些入职档案和基本资料,那字写得就不是阳间的东西,而且写一个字还得想半天,这速度让苏一灿深刻意识到他这两天给她写留言条应该已经耗尽他毕生修为了。   岑莳见她盯着自己看,抬起头递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要不是梁主任还在前面坐着,苏一灿都要上手给他一记爆栗了,想到这几天为了篮球队的事跑前跑后,忙死忙活,结果居然是为这弟弟忙的,关键他待在自己身边几天居然一声不吭,明显看着她为他做牛做马。   就在苏一灿越想越气之际,岑莳忽然将手上的纸往苏一灿面前推了推,压低声音问道:“遵守的遵怎么写?”   “……”   苏一灿接过笔帮他写上后递给他,岑莳接过后看了眼,忽然将板凳往苏一灿旁边一移,悄声问道:“暂住地要写你家吗?”   苏一灿这才想起来还要登记个人信息,要是让全校老师知道她跟校篮球教练住在一起那还得了,她夺过他的笔把爸妈家地址给他填了上去,又将东西塞给了他。   岑莳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对苏一灿说:“要么…你帮我全写了吧。”   苏一灿对社会主义发誓,就是她上学时班上再混的同学也不至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人代写了,她一言难尽地盯着他看了十几秒,最后拿过笔“唰唰唰”起来,谁叫爸妈让她照顾好一个祖宗,一个中国字都写不明白的祖宗。   梁主任那边手机响了起来,门卫说篮球队的人到的差不多了,问在哪集合?   梁主任挂了电话对岑莳和苏一灿说:“我先去阶梯教室开门,你们搞好马上过来啊。”   苏一灿眼看梁主任要出去了,将写得差不多的材料交给岑莳签字,自己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喊住了梁主任:“主任,这个教练靠谱吗?”   梁主任匆匆说道:“是余校长那边安排的,应该靠谱吧,余校长还说秋季赛争取在区里能排个前三。”   “……”区里一共也就四个学校。   苏一灿又问道:“他年纪这么轻当教练能有什么经验?”   梁主任回道:“篮球我也不懂,但我听余校长的意思,这个岑教练来头不小啊,前两天和余校长通电话,他还说岑教练能来我们学校带队,也算让我们校蓬荜生辉了。”   “……”教语文的人用词就是夸张,搞得跟□□总理大驾光临一样,要不要这么浮夸?   梁主任走后,苏一灿准备回去看看岑莳写得怎么样了?刚走到办公室门口正好撞见迎面出来的岑莳,他坐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来,现在立在她面前,一身干净清爽的打扮运动感十足,迎着朝阳的模样的确异常惹眼。   可是苏一灿顾不得欣赏他的颜值,抬起头就瞪着他说道:“来头果真不小啊,吃我的,住我的,还让我为你鞍前马后地做事情,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的呢?”   岑莳一脸无公害地朝她笑:“生气了?”   不说还好,一说苏一灿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抱着胸刚转过身,岑莳绕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许是顾及会有其他人上来,岑莳的声音低了几分,那略带磁性的嗓音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哄人的味道:“也没让你鞍前马后,我不都陪着你吗?”   “……”   她整理号码的时候,他在吃饭;   她打电话联系家长的时候,他瘫在蜗牛椅上;   她去找赵琦跟那帮小混混杠起来的时候,他在围观。   是,全程陪同,还是零参与的那种。   苏一灿抬起拳头就朝他揍去,当然这个揍也不是真揍,就朝他捏了捏拳头然后砸向他胸口,这么长的反应时间苏一灿以为他肯定会躲开,没想到拳头砸上去发出“砰”得一声,岑莳不仅没有躲还硬生生接了她这一拳,给她撒气,而后揉了揉前胸,颇为委屈地说:“疼。”   距离很近,他栗色卷发松软飞扬,清晰的下颚线勾勒出几近完美的弧度,薄唇泛着自然的红润,有种莫名的乖巧感。   搞得像苏一灿以大欺小了一样,瞬间没了脾气,她撇过头去不再看他。   岑莳弯下腰来平视着她,一只手不得已撑在墙壁上,那样的角度好似将苏一灿半圈在方寸之间,耐心地对她解释道:“前几天没说是想从比较客观的角度考察了解一下篮球队的现况,本来昨晚吃饭的时候打算告诉你的,你说要给我个过肩摔,考虑到才吃过饭就运动对肠胃不好,所以……”   “所以你就干脆提都不提了,今天给我惊喜,不是,惊吓?”   说着苏一灿叉着腰转回头瞪着他:“我说你会打篮球吗?”   岑莳看着苏一灿的时候,眼里的光很澄澈,声音干净纯粹:“稍微会一点。”   “会打篮球也不代表能带校队啊,你有带队的经验吗?”   岑莳如实告诉她:“没有。”   苏一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所以校领导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找来的篮球教练,这不误人子弟吗?   岑莳却对着苏一灿笑了起来:“反正你们之前的教练也不怎么样还混了三年,不差我一个,等我拿了工资就分你一半。”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盯着他。   岑莳眼里含着光,意有所指地说:“你帮我代劳了工作,我工资分你一半也是应该的,毕竟大热天的。”   “……”怎么莫名感觉被人内涵了呢。   正好这时赵琦跑了上来通知他们可以开会了,结果好巧不巧,撞见的就是岑莳半弯着腰低眉顺眼地跟苏一灿说话的场面,他对岑莳的印象基本和魔鬼没二样,第一次看见魔鬼对着人笑,把他吓了一跳,关键他一只手还撑在墙上,故意迁就着苏一灿的高度,苏老师倒是双手抱着胸,脸色颇冷。   这乍一看上去就跟在哄生了气的女朋友一样,看得赵琦一愣一愣的,毕竟听说苏老师有个谈了多年的男友,都要结婚了,现在这情况,他也不敢猜,也不敢问,只敢一个劲地看。   岑莳的余光先察觉到动静,很快直起身子松开手退了一步和苏一灿拉开了距离,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   这时苏一灿才侧过头,赵琦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理念,没事人一样对苏一灿道:“梁主任说差不多可以开始。”   然后看了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哥你也来了啊?”   苏一灿从赵琦身旁飘过,点了他一句:“别把社会上那套带到学校来,以后看到人喊教练。”   “???”赵琦满头问号地愣在那,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等岑莳走进阶梯教室上了讲台的时候,赵琦依然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现在是几个意思?这个卸人胳膊不眨眼的魔鬼不仅是苏老师的小三,还成了他的篮球教练?他此时此刻只想问一句那个钱还算数吗?   不得不说在钞能力的推动下,赵琦将人召集得盛况空前,平时篮球队训练就没一天到齐过,不是那个今天有事,就是这个迟到早退,还有一两个属于一整个学期下来都看不见人影的那种,今天不仅连平时的板凳选手都到了,那一两个人口失踪的居然也回来了,好像生怕落下一个人头就少一百提成似的,总之凤南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以这么整整齐齐的方式出现在阶梯教室,12人全员到场。   但是,这整整齐齐的坐姿在看到新任教练后,立马就全部打乱了。   本来就是一群常年不守纪律的问题学生组成的队伍,这下看见新教练如此年轻,进教室时还礼貌地朝大家笑了笑,一副好脾气的样子,马上就不当一回事了。   所以岑莳走上讲台的时候,底下说话的说话,哄闹的哄闹,还有人把鞋子都脱了去砸另一边的人。   岑莳就这样在讲台上站了足足两分钟,看着坐得歪七扭八,开个会连鞋子都能满场飞的画面,若有所思着。   梁主任试图想维持秩序,奈何没有人鸟她。   苏一灿常年跟这些小孩打交道,多多少少也能掌握些他们的心理,今天要是来个岁数大的教练,他们还能耐下性子来听几句。   偏偏岑莳年纪轻就算了,关键往前面一站,那个头就高过在场所有人,长得还帅,这些处于青春期的男孩们那股子莫名其妙的胜负欲又出来了,参考往年学校但凡转来什么颜值颇高的男同学,多半要被排挤欺负一轮,这些男孩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苏一灿缓缓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说了句:“需不需要我和梁主任、岑教练出去给你们腾个地出来,你们什么时候聊好我们什么时候进入正题?”   篮球队里有一部分人是苏一灿的学生,另外一部分不在她班上的也都认识她,苏老师平时在学校几乎不苟言笑,就是再混的学生也不怎么敢招惹她。   在她说过这句话后,这帮人才陆续老实下来,苏一灿简单介绍了下:“范教练家里有事,后面就不带你们了,想必也都知道了,这位是你们的新任篮球教练,姓岑,大家以后喊他岑教练,下面有请岑教练给大家开个简短的会议。”   苏一灿给岑莳递了个眼神,意思场面给他控制住了,他可以发挥了。   岑莳的眼神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去,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我们这个篮球队有队名吗?”   赵琦率先摇了摇头。   岑莳继续问道:“那平时出去比赛都用什么名字?”   底下突然发出一阵哄笑,有个长相憨憨的大块头吼了句:“教练,我们就没出去打过比赛。”   “……”   另一边穿着背心的瘦小伙叫了声:“有啊,我们不是有队名吗?”   刚说完这背心小伙口哨一吹,阶梯教室里突然就发出小伙们震耳欲聋的叫声:“树上的雀子成双队。”   苏一灿直捂额,自己平时带的班上,顶多两三个不想学的刺头,有时候都需要她使用特殊手段管好纪律,现在是一帮子刺头聚众,简直就是要炸学校的节奏,集训还没开始,她已经为岑莳捏把冷汗了。 第12章 Chapter 12 舍命陪小孩   场面一度快要失去控制,反观岑莳,面对乱哄哄的情况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问得第二个问题是:“我听说之前学校发过篮球服,都在吧?”   队里一个龅牙小伙笑道:“我的给我妈穿去跳广场舞了。”   他旁边的说道:“什么篮球服?我好像没穿过吗?”   另一个回:“上衣还在,裤子扔了。”   在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苏一灿盯着岑莳发起了呆,刚才帮他填表的时候,她顺便了解了一下他的基本情况,今年21岁,美国佛罗里达州人,按道理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应该还在读大学,苏一灿不知道岑莳为什么没上大学突然跑来中国。   听老妈前几天在电话里的语气,他家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事情应该不算小,不然老爸老妈不会在行程结束后突然打算去一趟迈阿密,如果岑莳不打算主动提起,苏一灿最好的打算还是等爸妈回来再打听。   岑莳听着大家七嘴八舌,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后简单告知了一下集训周期,内容地点,注意事项,还有一些需要带和不允许带的东西。   整个碰头会除去这帮学生哄闹耽误的时间,也就七八分钟,岑莳一句废话都没说,快得让底下的人也有些意料之外。   只是临散场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句:“今天回去每个人想个合适的队名,明天投票表决,另外,所有人必须穿篮球服参加集训,找不到的想办法回去找。”   当然,他这番语气平平的话也没有引起多少人的重视,于是第一次和篮球队的见面便这么草草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苏一灿依然骑着她的小红,岑莳走在她身边,两人往家的方向回,苏一灿见他一声不吭,估计是见识到篮球队难管,不免说了句:“余校长给你多少奖金让你组织大家集训?”   岑莳回道:“就说和上个教练一样的待遇。”   “……”也就是毛都没有。   路上日头正烈,晒得人很是不舒服。   苏一灿想到接下来半个月她就要在这样暴晒的环境下陪练,不免一阵生无可恋的感觉,抱怨了他一句:“那你还这么积极?吃饱了撑得吗?”   岑莳倒是侧了她一眼,嘴角微勾:“那苏老师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和上一个教练一样混混日子,走了还被人嫌弃一无是处?这就是苏老师的处事态度吗?比如明知车子有问题不去解决,比如门廊的灯坏了也懒得管,再比如你的青春都搭进去了,说算就算了?”   苏一灿没想到她不过就抱怨了一句,岑莳顶了她三句,句句让她无法反驳。   既然无法反驳,她干脆脚踏子一踩直接骑走了,岑莳的确点着了她的脾气,原因是他的话太犀利,句句戳穿了苏一灿现在的状态,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越来越佛系,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可面对很多事的时候,她慢慢产生一种“算了,就这样吧,还能怎样呢?”的心态,她非常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可似乎又觉得没有改变的必要了。   岑莳是十几分钟后自己走回来的,苏一灿虽然先回了家,院门也没锁,给他留了道缝。   他到家后发现苏一灿待在房间里,房门是关着的,他敲门她也不搭理他。   岑莳这才感觉踩到了苏老师青春的尾巴,哄不好了。   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刚出房间走到客厅就发现门廊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好了,还换上了一盏特别亮的大瓦数LED灯泡,照得整个院子都通亮的,一眼可见停在院子里的大众引擎盖是掀开的,底盘撑着千斤顶,驾驶座的车门也是开着的,但是不见人。   苏一灿下了台阶刚往那走,岑莳猛地从车底下探了出来,把苏一灿吓了一跳,不禁问道:“你干嘛?”   岑莳身上的T恤卷到了袖子上面,露出偾张有力的手臂,白色T恤也成了花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她说:“检查下故障,应该是汽油泵压力过低供油不足导致的,等集训回来我去买个新的换上。”   “……你不是说不会修车吗?”苏一灿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岑莳摸了摸鼻尖,半垂着头嘴角轻轻上扬:“十来岁的时候偷开我爸的车,撞过几次,摸着修过,也不算会。”   “你家人知道你要留在这里工作吗?”   岑莳嘴角的笑容变得缥缈了些:“他们管不到我。”   苏一灿想想也是啊,他们那的人貌似年满十八父母就不管了,她便没再问什么,转身回房。   岑莳见苏一灿貌似不计较他踩她青春尾巴的事了,将车门锁上跟了进去,问她:“饿吗?”   苏一灿回头调侃了他一句:“饿了你做给我吃?”   “行啊。”   没想到岑莳倒是一口答应了,他洗了手跑去冰箱里找了一圈,翻出一包碎芝士,然后干脆做了一顿芝士焗土豆泥,喷香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老房子,一勺下去丝滑的土豆泥配上会拉丝的芝士,不比在外面店里吃的差。   苏一灿吃得很饱,抬起头看向岑莳的时候,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已经脏掉的白T恤,她忽然觉得岑莳也不见得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祖宗,有时候还挺有男人样子的,比如修车的时候,再比如变着花样主动认错的时候。   所以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吃完饭主动提道:“你T恤脱下来我帮你洗洗,看这脏的。”   岑莳粲然一笑“好”,然后就这么当着苏一灿的面直接掀了T恤递给她,客厅老式壁画旁暗淡的吸顶灯下,是男人毫不遮掩的肌肉线条,苏一灿从没想过整天穿得宽宽大大的衣服下面是如此精壮的体格,透着无法侵犯的力量感,还有那恰到好处的紧窄腰身,配上这身高,这模样,直接就把苏一灿看懵了。   她怔然地说:“你脱衣服干嘛?”   岑莳也很莫名:“你叫我脱给你洗的啊。”   “我的意思是你回房间换件衣服出来,把脏衣服给我。”   岑莳“哦”了一声,伸手打算问她要回衣服。   苏一灿转身说了句:“算了。”   说完觉得不对劲,又回过身盯着他左胸前的图案,有些讶异地问:“你还有纹身啊?”   她完全想象不出来外表长得如此干净向阳的弟弟,身上会有这么奇特的纹身。   那是个很复杂的图案,类似于一种黑色的兵器,但是设计得很有美感,在岑莳的身上莫名有种狂野劲儿。   苏一灿盯着那个图案瞧了瞧问道:“纹得什么东西?”   “胜利之矛。”   “还有名字啊?”   岑莳垂着视线告诉她:“古希腊神话中,宙斯的闪电矛,波塞冬的三叉戟还有哈迪斯的双股,合成胜利之矛,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阻挡。”   岑莳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就仿佛在介绍纹身的由来,可苏一灿却听出一种没来由的韧劲,特别是岑莳的最后一句话。   再看向那个黑色的矛时,上面缠绕的图腾,和那些闪着的雷电和火焰仿佛都有了不同的意义,苏一灿还第一次了解到这种武器,不免凑近看得更清晰点。   岑莳立在原地,低眸望着苏一灿在他胸前认真研究的模样,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胸口上,让他突然感觉一阵燥热。   苏一灿终于看出来这纹身为何这么霸气了,因为…它是立体的。   她不禁赞叹了一番:“这纹身师傅手艺了得啊,周围一圈火焰纹得跟真的一样,还凸出来的。”   岑莳见苏一灿看得如此入迷,侧过头笑了下,问道:“要碰碰吗?”   苏一灿刚准备上手,停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啊,孤男寡女的,她去摸一个小孩的胸算是个什么事?怎么都感觉自己这行径有点猥琐啊。   于是眼神一转收回手走进浴室对岑莳说:“回房穿衣服去。”   苏一灿帮岑莳洗衣服时,岑莳也没闲着,见苏一灿的行李放不下了,堆在地上,默不作声地帮她重新安置了一番。   等苏一灿忙好回房后,她的行李已经被岑莳全部归位,看上去好像还很有经验的样子,着实是个空间运用达人。   ……   要说到岑莳妈妈和苏一灿的父母还真不是一般的关系,据说当年要不是岑莳的妈妈,苏一灿父母也不会走到一起,所以严格上来说,岑莳的妈妈岑佩英算是苏一灿父母的红娘。   在苏一灿还小的时候,她妈经常会提到这位远嫁美利坚的阿姨,偶尔还能看见妈妈给这个阿姨写信,每逢过年,苏一灿都能吃到这个阿姨从美国寄回来的巧克力和进口糖果,所以即使后来妈妈和这个阿姨渐渐断了联系,苏一灿对这个阿姨依然是有印象的,只是并没有见过阿姨本人。   虽然苏一灿非常不想去参加什么暑期训练营,但就白天那情况,她还真有点不放心岑莳一个人面对那么多问题少年,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要是不认识的教练,她还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毕竟是父母朋友的儿子,想到小时候吃人巧克力的情面上,她也只能舍命陪小孩。 第13章 Chapter 13 凤溪吊.炸酷炫……   第二天一大早七点,篮球队的人准时在校门口集合,大巴七点半出发去训练基地。   岑莳将苏一灿和他的行李先放好后,对她说:“下面热,你上车等。”   于是苏一灿先上了大巴吹空调,看着岑莳拿着签到板站在下面数人头,来的人都到他面前签了字,签字栏后面还有个空格,是要求填上各自昨天回去想的队名。   苏一灿观察了一下,有半数人都没有穿篮球服,但是岑莳也并没有说什么。   篮球队的人陆续上车,看见苏一灿倒是毕恭毕敬地喊了声:“苏老师。”   苏一灿朝他们点点头,七点半的时候,岑莳签到板一收上车对司机说:“走吧。”   苏一灿提醒道:“还差一个没到。”   岑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不等了,集训结束后赵琦给这个人办下退队手续。”   本来哄闹的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赵琦有些为难地说:“黄志刚是我们的大前锋啊。”   言下之意是把这人开了,主力队员都不够,打个屁啊?   没料岑莳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往苏一灿身边一坐,赵琦他们面面相觑,感觉这个教练似乎有点听不懂人话。   倒是苏一灿在车子开了后,从岑莳手上夺过签到板,看了下这些小兔崽子昨天回去想的队名,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下来,苏一灿差点吐血。   什么“铁狼战甲最妖娆“,“必胜五剑客”,“尼古拉斯超神奇”,“兄弟连连看”,“凤南高中二病”,“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苏一灿都不知道这些小子是如何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队名?光看到就已经辣眼睛了,赶紧将签到板扔还给岑莳,并语重心长地建议道:“其实我觉得,你要真想找份工作赚点钱,完全可以靠身体吃饭。”   “……”岑莳古怪地瞟了她一眼:“姐是想把我卖了?”   “……你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就找个什么平面模特,随便拍几张照都比你带这些小子强。”   岑莳低着头讪笑道:“那行,你这边有这种赚钱渠道可以介绍给我。”   “……”   训练营建在大山里面,空气好风景佳,一帮小伙子跟出来郊游一样,走山道的时候个个兴奋得大喊大叫,吵得苏一灿脑壳都疼,感叹这帮青春期的孩子跟打了鸡血一样。   十点钟的时候,车子已经抵达训练基地,在山洼里,属于一个规模较大的拓展培训场,他们租用了两层宿舍楼和一个室外篮球操场。   刚下车,小伙子们勾肩搭背跃跃欲试的样子,想赶紧回宿舍看看啥样的?   结果岑莳并没有先把人放回去,而是让所有人带着行李在操场集合。   彼时,临近中午,太阳光照下来开始愈发燥热,岑莳让大家站成一排,行李放身后,篮球队的人嬉笑哄闹,站得乱七八糟。   岑莳默默打量着他们的高度,就跟尼玛过山车一样,参差不齐就算了,怎么还有一米六刚出头的?   他歪了脖子,对苏一灿说:“啧,这身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足球队的。”   苏一灿倒是不以为意:“那什么斯伯特,还有宫城良田也都不高啊。”   “……宫城良田和’土豆’都是169,而且土豆的原地弹跳能达到一米三。”   说完对着那个矮个子说道:“你,跳个看看。”   矮个子左右望了望,发现是在说自己,旁边人都在起哄,他还做了个助跑的动作,面部发力用劲一跳。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苏一灿只感觉貌似一群乌鸦飞过头顶,这小伙子跳起来也并没有感觉和原地立定相差多少。   岑莳抿了抿唇,语气生硬地说:“归队。”   旁边小伙子一拥而上,架住那矮个子,还挺高兴的样子,完全不觉得教练的考察对他们有任何威胁。   岑莳看着赵琦对他说:“昨天我说过哪些东西不允许带的,现在你挨个检查,把违规的东西摆到那边的空地上。”   众人一看这教练来真格的啊,当即都拉长了脸闹了起来,不过岑莳并不理会他们的抱怨,负手站在原地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众人。   本来大家以为赵琦肯定是第一个跳起来抗议,未曾想他的确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但却是主动打开自己的背包呈现给岑莳看,表示:“教练,我什么不该带的都没带啊。”   然后就开始跟个劳模一样挨个检查大家的行李,那操作也是看得众队员一愣一愣的,感觉他今天仿若被鬼附了身。   不多会,右边空地上就放了一堆东西,游戏机,ipad,滑板,薯片辣条哇哈哈也就算了,还有男同学带了一整个化妆包。   岑莳看了眼那个化妆品种类齐全的化妆包,再看了眼化妆包的主人,一个刘海梳得整整齐齐,涂着发胶画着眼线娘里娘气的男生,名叫苗英音,名字取得也是半人不妖的节奏,被收走化妆包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哔了个狗了。   待东西检查完毕后,一帮小子也快被晒成人干了,纷纷出声问道:“岑教练,能回宿舍楼了吗?”   岑莳点点头:“穿了队服的回去放行李,没穿上衣或裤子的围着这里跑五圈,整套都没穿的跑十圈。”   “……”我靠?来真的啊?   这时大家才依稀觉得昨天开会时好脾气的年轻教练,可能并不怎么好说话。   大家都看向赵琦,一头问号,赵琦倒是一套黄色篮球服穿得整整齐齐,拖着行李嬉皮笑脸地对没穿的说:“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苟,节哀,兄弟我先走为敬。”   岑莳转头对苏一灿说:“你带那些人先回宿舍放东西吧。”   苏一灿问了句:“你呢?”   “第一课,得教会这些人什么叫执行力。”   ……   十一个人,有六个都没穿齐全,其他人一走他们就开始抱怨,特别那个苗英音,大概因为流汗弄花了精心画的眼线,此时此刻用一种愤世嫉俗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岑莳。   岑莳倒依然是不急不躁的样子,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运动表,悠然说道:“继续耗吧,十一点半准时开饭,先跑完的先去吃,速度慢吃不到的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山里没有超市小卖部。”   苗英音气得转身就要往训练营外走,岑莳抬起下巴睨着他,扬声道:“大巴已经调头回市区了,从这里走出山,如果你中途不歇,脚程又比较快的话,翻过两座山出去,可能太阳下山前能赶到外面的村子,前提是你没有迷路。”   苗英音一听,急得差点泪奔,旁边几人赶紧将他拉了回来,劝道:“算了算了,跑吧。”   有两人动起来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跑了起来,苗英音一边幽怨地盯着岑莳,一边不情不愿地跟在队伍后面,岑莳抱着胸站在操场中间,陪着大家一起晒太阳。   等这六个人跑完步放完行李赶去食堂的时候,大家已经开餐了,岑莳坐下吃了两口,面色就不大好,饭有点夹生,菜做得份量也少,总共就十个菜,其中还有个青菜榨菜肉丝汤,肉丝基本要脱了衣服下去捞的那种。   唯独让小伙子们感兴趣的红烧肉圆,做得不多不少,正好12个,由于这六个小伙子来得晚,盘子里肉圆根本不够分的,好几盘菜也所剩无几,岑莳塞了两口饭便没有再动筷子了,侧头看了眼苏一灿,苏一灿似乎早停下了,低着头坐在另一边看手机,见他递给自己一个眼神起身往外走,苏一灿收起手机也跟了出去。   一到食堂外面,岑莳就说道:“伙食有点差。”   苏一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训练费压了一半,一个人四百块包吃包住半个月,学校没让我们啃馒头还能给我们吃上肉丝已经是皇恩浩荡了。”   她言语里透着调侃的意味,好像这也不是学校第一次干出这事了。   食堂门口一棵树都没有,太阳直晒过来,刺得苏一灿眯起了眼,岑莳跨了一步移到她面前遮住了刺眼的光线,高大的身影投了下来罩在苏一灿身上,给了她一片暂时遮蔽的地方,也许离得近,他的声线像一丝凉风驱散了夏日里的炎热,轻缓地问:“你吃饱了吗?”   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回答,有同学从食堂里面出来了,岑莳停止了话题招呼大家都进食堂说个事。   饭后岑莳让所有人针对早上提供的球队名进行不记名投票,出乎意料的是,“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以高票顺利当选为众人最想推举的球队名。   苏一灿坐在最后面,眼角抽了抽,顿时有点不想承认这帮人是自己的学生。   但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岑莳点了点头,然后默许了这个队名,没有说一句话,让苏一灿开始怀疑起人生来,莫不是自己跟这帮小伙子的代沟已经有亚马逊那么宽了?   散会后,岑莳对着刚起身的苏一灿说了句:“苏老师留一下。”   苏一灿坐在位置上刷着手机等他,不一会她好似闻到了什么香气,大约是没怎么吃的缘故,闻着什么都香,然后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的时候,岑莳弯下腰朝她手里塞了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一个热乎的肉包子。   苏一灿微怔地看着手中的包子问他:“哪来的?”   岑莳没个正经地回答她:“去厨房牺牲美色换来的,吃完再回去吧。”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苏一灿对着他的背影问道:“就一个?你不吃吗?”   岑莳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饿。” 第14章 Chapter 14 大姐大的男小三……   下午的训练一上来岑莳就针对队里的每个人进行了体能测试,各项数据他都详详细细地记录在一个本子上,苏一灿背着双手凑过去扫了眼,他所记录的内容用的是全英文,密密麻麻,虽然岑莳的中文写得一言难尽,但是他的英文书写却非常整齐,一笔到尾,连贯圆滑,就是…一个单词也看不懂。   在体测完毕后,岑莳将人分成三组,便正式开始进入训练内容。   山里虽然气温不比市区燥热,但是白天太阳火辣,对于一群没怎么吃过苦的少年来说,难免苦不堪言。   其实篮球队训练的时候基本上没苏一灿什么事,不过她回宿舍躺着也不大好,所以也陪着他们站在大太阳下面,偶尔协助岑莳计计时,或者做做监督工作。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所有人已经热得浑身湿透了,休息五分钟的空挡,岑莳回头看见苏一灿拿着写字板挡在头顶,回身看了她一瞬,用所有人都听不到的声音突然喊了她一声:“姐。”   苏一灿下意识瞄了眼远处的学生,岑莳见她表情紧绷,阳光下那原本冷峻的轮廓突然笑了起来,苏一灿这才发现他有个小虎牙,平时不太明显,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没有攻击性,像温顺的小狼崽。   岑莳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我手机没电了,帮我回宿舍冲个电好吗?”   苏一灿朝他伸出手:“在学生面前喊我苏老师。”   岑莳将手机递给她:“谢了,苏老师,充完直接带到食堂,我一会带他们过去。”   于是苏一灿拿着岑莳的手机回了宿舍,终于感觉整个凉快多了,喝了一大口水,洗了把脸,替他找到充电器,插上后发现他手机还有一半的电,不过既然走这么远回来了,她便歇了一会。   临近晚饭前,她去食堂的时候他们还没过来,等了会后,看见原本闹哄哄的一群小伙子,此时跟蔫了的白菜一样,个个垂头丧气的。   倒是岑莳一下午也没歇着,着实消耗了不少体力,此时倒依然看不出来任何劳累,落在众人后面。   苏一灿见他走近,将手机递给他:“电挺多的啊,还让我带你冲。”   岑莳顺手接过往裤兜里一放,粲然笑道:“是吗?”   说完便进了食堂,苏一灿怔然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弟弟不会是找了个借口让她回去乘凉的吧?   晚餐,还真给苏一灿说中了,上了一锅大白馒头,本来白天的训练就够消耗体力的了,中午好歹还有大肉圆和几个荤菜,到了晚上,鸡腿都跟侏儒似的,吃得小伙们怨声载道。   第一天大家还没有适应如此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吃完饭岑莳没有再安排什么,让大家回宿舍拿衣服去澡堂冲澡,早点休息。   还让赵琦把大家带来的薯片辣条哇哈哈又给发了下去。   公共澡堂位于宿舍楼的东南面,要穿过一条幽暗的小道,小道的不远处还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澡堂一墙之隔分为男澡堂和女澡堂,只不过此次他们当中只有苏一灿一个女的。   她提着衣服跟在一群追打哄闹的小子后面,然后单独进了女澡堂。   女澡堂里空空旷旷的,墙上贴着白色瓷砖,因为时间长本来就有些黄了,加上吸顶灯罩上一层厚厚的灰,让整个澡堂的光线看上去就不太像在阳间的感觉。   好在苏一灿胆子大,巡视了一圈,没人,脱了衣服走到一个花洒下,当她闭着眼冲掉头上泡沫的时候,貌似听见女洗澡堂内发出了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她立马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看出去,空荡荡的女澡堂一个隔间挨着一个,没有任何动静,但是这种恐惧的心理暗示却让她越来越不舒服。   尽管苏一灿已经加快了洗澡的速度,但到底比不上那些小伙子速度快,他们随便冲了一把就回去了,等苏一灿从澡堂出来的时候,澡堂外面黑漆漆的,通往宿舍的小道连个路灯都没有,就是她这种常年一个人住在老城区,胆子比天大的,难免也感觉心里头毛毛的。   就在这时,她依稀听见男澡堂还有流水的声音,她走到男澡堂门口冲着里面喊了声:“还有人在洗澡吗?”   “……”里面水关了,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苏一灿又扯着嗓子喊了句:“谁在里面啊?”   不多会,一个高大的影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身上穿着T恤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岑莳看见苏一灿抱着衣服站在男澡堂门口,有些不解地问:“洗完不回去吗?”   苏一灿头一转,别别扭扭地说:“一起回去。”   岑莳回身将东西拿上,走到她身边牵起个笑:“苏老师这不是害怕吧?”   苏一灿立马刮了他一眼:“怎么可能?我这是担心你怕黑,等你一道走。”   “那谢谢你了。”   “客气。”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准时起床,七点半就要开始拉筋热身了,没有一个人赖床,并不是大家多积极,而是生怕睡过了去食堂没东西吃。   第二天的训练内容依然很枯燥,除了跑步、深蹲跳,然后便是一些最基础步伐训练,两天下来了,大家连篮球都没摸到,难免私下各种吐槽抱怨。   苏一灿和岑莳从食堂走回宿舍的时候,正好撞见几个小伙站在宿舍后面说道:“早知道是这样的,倒贴我四百我都不来。”   另一个接道:“真当自己是领导了,就他那样,我一拳就能放倒你们信不信?”   那个大龅牙贼兮兮地说:“要不这样,明天他再让我们跑20圈,我们一起闹算了,反正我们人多,怕他不成?”   苏一灿听到这刚准备过去训斥,手肘被岑莳拉了下,她回头看去,岑莳朝她摇了摇头,然后带着她从另一边回了宿舍楼。   苏一灿见岑莳一路低着头,忽然有些同情他,安慰道:“别往心里去,这些小孩哪个老师不骂?明天他们要真敢闹事,我替你教训他们。”   岑莳抬起头,茶褐色的眸子里含着幽暗的光,盯着她说了句:“好。”   顿时让苏一灿觉得幸亏她来了,她要没来这小孩怎么办啊?自己也就比那些高中生大三四岁,咋管?   仿佛是头一天晚上这些人约定好了般,第三天一早刚训练完几组交叉步,大龅牙就叫嚣道:“岑教练,你是耍我们玩的吧?这天天训练连篮球都碰不到,我们还不如参加田径队去了。”   随着一个人站出来说话,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抱怨起来:“是啊教练,哪有你这么训练法的,我们之前的教练还带我们运运球,投投篮的,你这方法不对啊。”   旁边原本训练的男生全都围了过来,还没开讲,苏一灿上前吼了一嗓子:“那之前的教练怎么没把你们都带去CBA啊?一个个能的,你们是教练,他是教练?谁再有意见到我这来说。”   果真,苏老师说话很奏效,这些人盯苏一灿瞧了瞧,尽管仍然满眼不屈服的样子,但没人再闹事了,带着一肚子怨气陆续回去训练。   赵琦正好搬着垫子过来,完美避开了一场内部冲突,还嬉皮笑脸地跑到岑莳面前问他:“岑教练,够了吧?”   大龅牙他们回头瞧着赵琦,怎么瞧都感觉赵琦这几天不大对劲,整个人变得越来越狗,按照平时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是他最炸毛的吗?   岑莳点了点头说:“差不多了,先这样。”   然后多了句:“你们好像挺怕苏老师的?”   赵琦一听不免和岑莳汇报了几句,学校里面的问题学生会如此忌惮苏一灿,源于学姐学长们流传下来这样一则传言,五年前的苏老师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老师,刚担任体育老师那会对学生们都很仁慈,不少学生挺喜欢她的,有事没事来找她。   当时的二中比现在要乱得多,一霸正好在苏老师班上,见苏老师长得漂亮好欺负,每次上课都带头捣乱,故意让苏老师出糗,还烧过苏老师头发,苏老师第一年带学生没有经验,那时还有学生看见苏老师经常下课被气得到器材室捶沙袋。   后来出过一次事,某天放学那群学生打电话给苏老师,说谁谁谁出了事,把苏老师骗到圊岗附近,那天具体发生什么大家也不清楚,只听说当天晚上几十辆车子把圊岗围了,更神奇的是,围圊岗的车子里,有一半是警车,另一半是凤溪当地叫得出名的老大哥们。   “所以高我们几届的都说苏老师黑白两道吃得很开,不能得罪。”赵琦总结道。   这么说来,校长安排苏一灿来协助他,还是有所考量的。   岑莳想到那天晚上自己跟着她去找赵琦,苏一灿那十分自信的模样,他不禁挑起眉梢,还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人?   岑莳笑了下:“那后来事情怎么处理的?”   赵琦撇着眼睛说:“教练,我那时还是个小学生。”   “……”   两人结束了交流,赵琦归队后才听队里的兄弟说刚才苏老师站出来维护岑教练的事。   赵琦心里又产生了一种不可与人说的想法,岑教练在苏老师面前果然很得宠,不愧为大姐大的男小三。 第15章 Chapter 15 去趟厕所以解思……   几天训练下来一群男生在一起也并非相安无事,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句话讲不到一起吵起来就要干架,才过来两三天,队伍中已经矛盾不断,这个不跟那个讲话,那个看另一个不爽,总共就十一个毛人,还搞起来小团体拉帮结派起来,赵琦作为队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晚上苏一灿洗完澡出来,岑莳湿着头发站在小道上,手机频幕发出幽暗的光亮,见苏一灿出来了,锁了手机看向她。   苏一灿朝他走去问道:“站这干嘛?”   岑莳倒是回:“怕黑,等你一起回。”嘴上说着怕,眼里的光倒是异常平静。   苏一灿再次感觉莫名被内涵了。   要说到这几天篮球队的人,情绪普遍反弹,苏一灿也能感觉到,毕竟过来进行篮球集训碰不到篮球算是个什么事?   她便提了句:“小伙子们最近情绪比较大,你能感觉出来吧?”   岑莳顺手接过苏一灿提着的大袋子帮她拎着“嗯”了一声。   苏一灿委婉地说道:“他们好像…有些针对你,你怎么看?”   没料到岑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回道:“挺好的。”   “???”   岑莳见苏一灿跟见了鬼一样盯着他,忽然就笑了起来:“没跟你开玩笑,是挺好的,你不觉得现在那帮学生就跟一盘散沙一样,能让他们找到统一的敌对目标不是挺好的吗?”   苏一灿无法理解岑莳的脑回路,只是很佩服他这年纪轻轻的,心态挺稳。   她继而说道:“你老是不让他们碰球,他们耐心很快就磨光了,我看原来那个教练还经常让他们分成两组打打比赛。”   岑莳反问了句:“有效果?”   苏一灿沉默了,岑莳停下脚步,对她说:“想听实话吗?”   苏一灿也跟着停下步子看向他。   “一场48分钟高强度的比赛,耗得就是体力,我以前遇过一支队伍,对方深不可测的体力耗干了绝大多数的对手。   篮球场上比的是技巧、身高、意识还有体力,要想参加秋季赛,你觉得他们短时间内能碰得到的优势是什么?”   他们身后是一片寂静无声的湖面,月光倒影在上面明亮清透,远处是大山绵延的轮廓,隐隐绰绰,微凉的空气吸进肺里,让苏一灿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技巧这种东西在现在这些队员身上根本没有,意识更是虚无缥缈了,没个长年累月的积累很难形成强大的篮球意识,至于身高,这种先天不足的因素无法改变,唯一还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的恐怕也只有体力了。   岑莳站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望向远处那片绵延的大山,接着说道:“我现在能做的,就是选出几个最起码能打完整场比赛的人,我不希望到时候真跟其他学校的队伍比起来,我们的人到了下半场直接躺那。   比赛场上可以输,但不能送,这几天的苦,能吃下来的,我会带着继续走,不能吃的,我会开除。   我的队伍需要的是肯跟我一起拼的人。”   苏一灿转眸望着这个年轻男人的侧颜,在茫茫的夜色下有种松柏的苍劲,竟让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好像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种拼劲,是什么时候呢?似乎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   事情真正爆发是在训练到达第四天的时候,队伍里一个小伙子热身没到位就要跑去跟其他人一起训练,被岑莳叫了回来,亲自盯着他把每个动作都做到位了。   这小伙子是队里个子最高的,一米九,长相憨憨的大块头,爸爸姓魏,妈妈姓朱,叫魏朱,人称“喂猪”。   被当着队友的面给叫回来本来就憋着气,见岑莳一直紧盯着他,那种少年心里的逆反心理突然就攀升到了极致,甩开手直起身子朝着岑莳就吼了句:“老子不干了。”   他这一嗓子让旁边训练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动作瞧了过来,岑莳将目光缓缓移到他喘着粗气的脸上,很平静地问了句:“说个理由出来。”   喂猪直起身子,人高马大地走到岑莳面前,含着怒气就质问道:“你凭什么做我们教练?之前的范教练好歹以前做过运动员。”   有了出头鸟后,其他人陆续都围了过来,高吼着:“是啊,你凭什么来教我们,让我们累死累活的?”   “就是,比军训还苦,我们交钱来就是受罪的,吃又吃不饱,我要打电话回家,不练了。”   此时那个大龅牙对着岑莳吼了句:“教练,你到底会不会打篮球啊?”   “到现在都不让我们摸篮球,你懂不懂啊?”   周围一群附和声,喂猪朝岑莳靠近一步就逼视着他:“不如这样吧,我们1V1比一场,你能赢得了我再跟我们谈训练的事。”   所有人的情绪此刻都被调动了起来,赵琦想劝都劝不住。   岑莳面对一群小子恶狼般的眼神,只是垂了下眼睫淡淡地说:“我不打。”   瞬时间,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喂猪上去就想推搡岑莳,手刚伸到岑莳面前,后者身型一偏,喂猪赶忙去上另一只手,岑莳盯着喂猪的动作精巧地躲开第二次,旁边人不自觉让开空地,喂猪不信邪了,两手并用,岑莳脚步微动,身型突然转到了喂猪的后方拍拍他的肩,笑道:“连我人都碰不到,还想从我手上拿球?”   喂猪气得刚想转身,岑莳直接出手压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地上一按,压下身子在他颈后处,道:“我不打球,不代表我不打人。”   说完将喂猪从地上猛地一拉,待喂猪再次站定后脑袋还嗡嗡地发愣,没明白过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琦在一旁捏了一把冷汗,真怕岑教练跟上次对待外面那群哥一样,一言不合就卸人胳膊玩,好在岑教练对自己的队员还算手下留情。   岑莳没再搭理喂猪,转而面向大家唇角一邪:“不服是吧?都有谁?”   日头当空,篮球场却一片寂静,有的人低着头,有的人愤愤地盯着岑莳。   他立在所有人中间,微微昂起下巴,脸上是睥睨不羁的神态。   即使在所有人都不服的情况下,依然平静地说道:“两天后,我会给你们一个机会,想要挑战我的可以把队排好。”   话音刚落,篮球队的人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挑战是怎么个挑战法?   他们在起冲突的时候苏一灿去食堂接水去了,正好不在,等她回来的时候,风波早已消停了。   下午的时候,岑莳终于推来了篮球,开始进入球性训练。   自从那天过后,大家突然像找到目标一样,不仅训练起来更带劲了,就连私下都热火朝天地讨论到时候怎么完虐这个张狂的教练头子。   俨然,对抗岑莳让大家奇迹般地凝聚在了一起,就连那些小团体一时间都摈弃隔阂,开始商量起对策来。   这个转变让苏一灿感到很意外,她觉得一定是岑小弟的体贴感化了大家,毕竟这几天苏一灿看见他几乎都把好的让给了队员吃,她的学生就是这么懂得知恩图报。   ……   篮球队的宿舍租了两层楼,一楼第一间是岑莳的房间,后面三间是队员的,考虑到苏一灿毕竟是女老师,和一群男学生住在一起不方便,所以特地将她安排在二楼。   厕所也是公共男女厕所,在澡堂那条路的西边,也要穿过那条小道,这几天夜里苏一灿能忍就忍,基本没去厕所,一来厕所环境的确不太好,二来大晚上的厕所那边就门口一盏黄灯,本来就阴森恐怖,结果这帮臭小子这几天非说厕所闹鬼,有什么白影子从厕所外面飘过,还说听到有女人唱黄梅戏,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有天晚上一帮小伙还被吓得鬼吼狼叫地跑回来。   对于他们的话虽然苏一灿是持怀疑态度,但真要她深更半夜一个人走那条道去厕所,还是有些瘆人的,奈何今夜她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苏一灿趿着拖鞋走到一楼,几个房间的灯都是灭的,她又总不能把学生喊醒陪她上厕所,就在她纠结之际,仿佛看到宿舍侧面有什么火星子一闪,她侧过身子就朝楼边走去。   岑莳在听见动静时已经将烟头踩灭在脚下,他转过头时,苏一灿也正好拐过来,月色下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对视着。   还是苏一灿先开了口:“你晚上不睡觉站在外面干嘛?”   岑莳45度仰望天空,幽淡地说:“睡不着。”   苏一灿一阵同情心泛滥,觉得这娃铁定想家了。   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陪他站了会,苏一灿终于忍不住了,有些尴尬地说:“既然你睡不着,不如…”   陪我上个厕所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苏一灿有些难以启齿,这大半夜拖着个男人陪她上厕所算个什么事?   去趟厕所以解思乡之愁? 第16章 Chapter 16 入V通知   苏一灿还在纠结要怎么拖着岑莳陪她去趟洗手间,然而她还没说出来,岑莳却替她接道:“去厕所吗?”   苏一灿点了下头,转身走在前面,虽然她没有再转头看他,不过她知道岑莳就跟在她后面,不用看应该也是双手抄兜那副闲散的样子。   不过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竟然已经习惯身后总是跟着这个小尾巴,这对于常年一个人生活的她来说,有种没来由的安全感。   到了厕所门口,岑莳便停下了脚步对苏一灿说:“在这等你。”然后便转过身去。   大山里本就寂静,夜里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靠近屋顶的地方大概为了透气用砖头搭得镂空的,风一吹还发出细微的呼呼声,着实有些恐怖。   但想到岑莳就站在外面,苏一灿的心踏实了些,可是踏实归踏实,很快另一个尴尬的问题便接踵而来了,夜里如此安静,里面一点动静难免传到了外面,苏一灿光想到脸上就一阵发烫,但生理问题战胜了其他因素。   她快速解决后走出女厕所,不太自然地看了岑莳一眼,岑莳也抬头盯她看了眼,两人不约而同撇开眼神,空气中弥漫着微妙的尴尬。   苏一灿指了下女澡堂对他说:“我每天洗澡总能听见里面有动静。”   岑莳也侧眸看了眼抬脚转身:“去看看。”   他率先走进女澡堂,打开了手机照明,苏一灿也跟了进去,两人站在女澡堂中停下脚步,有细微的动静从某个地方传来。   岑莳侧耳倾听了一瞬,锁定方向朝里面走去,这个地方之前应该会接待一些单位团体,所以澡堂淋浴隔间不少,不过此次就苏一灿一个女的,她一般不会往里走。   到底有个大男人在,虽然环境依然阴森恐怖,但心里那种压迫感会减轻很多。   两人一直走到隔间最里面才发现那里有扇门,没有锁,轻轻推居然推不开。   苏一灿拍了拍岑莳对他说:“我来。”   然后她往后退了一步,穿着小短裤,扬起她的大长腿一脚蹬开了门,动作干净利落,岑莳看着她飒气的样子,默不作声在她身后弯起了嘴角。   然而当门被蹬开后,他们才发现这扇门后面堆得全是杂物,最上面勾着一个袋子,换气扇一吹,那袋子被灌满空气就会发出一种“呼啦啦”的声音,活像鬼叫,苏一灿深刻地怀疑之前那些小子说的黄梅戏是不是这个声音?   这几天折磨苏一灿神经的根源终于找到了,她自然是要把这东西扯下来的,她让岑莳帮她照着,低头找到落脚点后,便一脚踩着伸手去拽那个袋子。   就在她将袋子拽回的刹那,高出的那堆杂物突然晃了下,从摇摇欲坠到轰然倒塌不过一秒钟的时间。   苏一灿只感觉到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脑袋已经被岑莳按在胸前,所有东西朝着他的背砸了上去,他收紧手臂将苏一灿牢牢护在怀中。   在那短暂的两秒里,苏一灿整个人是惊愕的,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她才抬起眸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双茶褐色的眸子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闪着直透人心的光,她几乎就要肯定她见过这双眼,在某个时刻,那双眼也是这样盯着她。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我好像见过你…很久以前,在什么地方。”   岑莳的目光愈发收紧,呼吸略沉地说:“是吗?在哪里?”   苏一灿的大脑闪过太多混乱的画面,皱起眉摇了摇头,岑莳盯着她笑了起来:“那就不要想了,认识现在的我不是更好吗?”   岑莳松开了手,回身推开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回头将手递给苏一灿,漆黑的隔间里,她只能看见伸到面前的这只手,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她将手给了他。   岑莳把她拽了出来,苏一灿忙问他:“背有没有受伤?”   岑莳拉了拉T恤:“没事。”   苏一灿却坚持赶紧回宿舍替他看看,岑莳拿她没办法。   两人走回岑莳的宿舍,一进去苏一灿就让他背过去,岑莳提醒她:“苏老师,关门。”   “关门干什么?”   岑莳的面色有些微妙:“如果苏老师不怕给队员看见你大晚上在我房间脱我衣服的话,我是不介意。”   苏一灿顿了下,赶忙转身去关门,却正好看见赵崎从另一个宿舍出来,大约才开完黑准备偷摸回自己宿舍睡觉,他也没想到正好会给他撞见这么刺激的一幕,两人都愣了下,苏一灿刚准备叫住他,结果赵崎头一仰非常浮夸地欣赏夜色,假装没看见赶紧回了宿舍。   苏一灿无语地关上门转回身,让岑莳背过身去,岑莳乖乖照做,她掀开他的T恤,紧窄的腰身和V形的线条便出现在她的视线中,那蓬勃的肌肉和性感的背脊还是让苏一灿怔了下,她快速检查了一下,没有伤口,只有两处地方有些微红。   她用手碰了下问:“这个地方疼吗?”   “还好。”   她又换到另一个地方,轻轻按了按:“这个地方呢?”   面前的男人没了声音,苏一灿又碰了碰:“这里疼?”   岑莳的呼吸略沉,声音里透出一丝压抑,忽然说道:“苏老师,我到底是个男人。”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男的就不会受伤了?”   “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别碰了。”   说完岑莳将T恤重新拉了下来,转过身不太自然地撇了她一眼,问道:“饿吗?”   苏一灿回问他:“你有东西吃?”   “有盒泡面。”   宿舍里是高低床铺,岑莳的东西放在对面下铺,他将自己床铺上的毯子往里面扔了扔,坐在他睡觉的下铺上,把宿舍唯一一张椅子让给了苏一灿,然后拿出那盒泡面泡上开水。   苏一灿问道:“你带泡面来的?”   岑莳告诉她:“赵琦傍晚送来的。”   苏一灿斜着眼调侃道:“你这个队长跟你关系处得挺好的啊?”   岑莳当然不会告诉她,赵琦傍晚拿着盒泡面屁颠颠地来找他,就是想问问那提成钱还算不算数?   苏一灿坐在椅子上低头看手机,岑莳坐在床沿边也低着头看手机,寂静的宿舍里,桌上放着一碗泡面,两人都没再说话。   一会过后,岑莳伸出右手将泡面推到了苏一灿面前,苏一灿收起手机望向他:“有碗吗?分你一点。”   岑莳放下手机笑了起来:“你吃吧。”   宿舍里的灯太暗,岑莳坐在下铺,头已经快要顶到上铺了,不得已身子探向前面,苏一灿能感觉出来他坐得不太舒服,主动要求跟他换一下。   然后她坐在了他的床上,打开热气腾腾的泡面,这种平时她都不怎么会碰的东西,在这个大山腹地的夜晚却显得格外香气扑鼻。   她吃泡面的时候,岑莳安静地坐在另一边拿出他那个记录队员训练情况的本子,苏一灿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每写一段英文,他还会画上几个简笔图案。   他低着头的时候清晰立体的五官半隐在昏暗中,低垂的睫毛像扇子投下一圈阴影,那专注的模样让苏一灿有些分心。   虽然和他共事时间不长,但这几天苏一灿对岑莳仿佛有了新的认识,好像他比起同龄的男孩做事更加认真,如果不是真心热爱这份事业,她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愿意吃这份苦跑来带一群渣渣。   岑莳似乎是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的时候看见她额边的碎发都落了下来,他下意识帮她拨弄了一下:“要掉碗里了。”   苏一灿赶忙抬手,正好和他准备收回的指尖撞到了一起,岑莳指尖的温热仿若传给了她,她缩了下手,岑莳盯着她发际线边浅浅的疤痕,苏一灿注意到他的视线,顺手摸了摸那道疤,说道:“怎么了?”   岑莳却收回视线垂下眸:“还记得这道疤怎么来的吗?”   苏一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忘了。”   苏一灿的确已经忘了这道疤是怎么来的了,她的人生在十八岁那年一劈为二,成了一条无法逾越的分水岭。   儿时的苏一灿,妈妈忙于奔波于各个手术门诊,陪她的时间非常少,爸爸经常要去市里开会,组织各种大大小小的活动比赛,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在训练队度过的,不训练的时候,她和放养的孩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十八岁以前她是不爱学习的学渣,一头短发,个性张扬,身边的朋友绝大多数都是学渣,在家长眼里,她被归为坏学生那类,又因为她爸的身份特殊,她叔叔是凤溪派出所的局长,所以即使苏一灿平时犯了什么错,学校老师和同学对她都持有一种比较宽容的态度。   在她最浑的那几年里,只有一个人对她毫不留情面,那个人便是杜敬霆。   那时八中离她所读的学校几条街之隔,第一次去是因为身边一个小姐妹说八中有个女的很狂,在学校欺负了她初中好友。   于是苏一灿很仗义地带了几个小姐妹过去找人,对方便是盛米悦,一个能把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得时尚明媚的大小姐。   苏一灿带人远道而来,盛米悦不仅没躲,反而单枪匹马从学校大门迎了出来,张口就问:“你们饿吗?”   一群本来准备找茬的女生被她一问都有些饿了,盛米悦带着一帮人来到八中对面的炸串店,等事情说清楚发现是误会后,她们也都吃撑了。   盛米悦非常豪爽地买了单,从此苏一灿便和她结识了。   第二次翻围墙找盛米悦去游戏厅,一眼便看中了人群中的杜敬霆,清冷的眉眼和出众的长相让苏一灿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怦然心动,从此那个清冷的学霸便住进了苏一灿的眼睛里。   她总共给他递过三次情书,头两次杜敬霆直接无视她,从她身边掠过,连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   第三次他终于接过了她的情书,那也是盛米悦她们头一次在大大咧咧的苏一灿脸上看见羞涩的神情。   然而杜敬霆走到了操场尽头的垃圾桶旁停下了脚步,毫不犹豫地将信封扔了进去,他回过头,那是苏一灿印象中杜敬霆第一次正眼瞧她,眼里的光除了不屑还有那么一丝烦躁。   苏一灿就这样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眼泪一声不吭地溢了出来,有失望,难受,也有羞耻,头一回有人当着她的面将她的真心踩在地上摩擦。   她的反应把盛米悦吓了一跳,她对苏一灿说杜敬霆成绩优异,学校重点培养对象,明年可能有机会直接保送N大,那种好学生是不可能浪费时间在她身上的。   仿佛正是印证了盛米悦的话,在后来的两年里,苏一灿无数次故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在他停放自行车的地方和人聊天,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制造巧遇,去他经常去的那家面条店,甚至有几次鼓足勇气坐在他的对面,但杜敬霆始终当她是空气。   她拿空矿泉水瓶砸他,他就弯腰捡起来顺手扔进垃圾桶,头也不回。   她当着他的面和其他男同学哄闹,他便绕道走开。   她悄悄替她付了面条钱,他就将钱留给老板,让老板把钱还给她。   好像一切与她有接触的事情,杜敬霆都会像避瘟疫一样躲开。   那两年里,她曾无数次徘徊在八中旁边的那条胡同里,似乎头上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她早已忘了疤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了,回忆起那段时光,脑海中仿佛依然留存着那个清冷美好的少年,如果时光可以倒退,那可能是苏一灿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候了,苦涩却也单纯,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想到两年后发生的那件事,会让自己的人生天翻地覆。   ……   在她发着呆的时候,门外有了敲门声,苏一灿原以为是哪个学生起来找岑莳,然而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身后停着辆摩托车,他和岑莳打了声招呼,然后对着坐在屋里的苏一灿点了下头,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岑莳便走了。   岑莳接过钥匙后,关上门,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放入运动裤兜里,套了件衬衫外套,苏一灿有些讶异地问:“那个人是谁?你这时候要出去?”   岑莳转身看了她一眼,本不想告诉她,但既然给她撞见了,他也不打算隐瞒,直接说道:“训练营的工作人员,我要出一趟山。”   苏一灿放下泡面,有些讶异:“现在?大晚上的你要出山?怎么出?外面那辆摩托车?”   岑莳猜到苏一灿是这个反应,低着头将衬衫随便扣了下,没说话,苏一灿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叉着腰:“问你话呢?你现在这个点出去干嘛?”   岑莳将扣子扣好,垂眸望向她,声线平缓:“出去弄点吃的回来,再这样下去我们能抗,队里人也快扛不住了。”   苏一灿当然知道白天训练量大,伙食又跟不上是件多么操蛋的事,可岑莳打算大晚上的一个人骑摩托车出山,她觉得更操蛋。   她不禁扬了几个声调说道:“你有没有搞错?那山道就算是老司机,夜里开起来都危险,你还要骑摩托车下山?我告诉你我不允许,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去的。”   岑莳微微皱了下眉,点了点头,好似是答应了,然后一边解开衬衫扣子,一边重新拿出手机拨弄了起来。   苏一灿刚松了口气,放在泡面旁的手机响了,她回身走回床铺边拿手机,奇怪的是打开手机后,弹出来的微信是几天前她刚帮岑莳注册的,微信名SJ的号发来一条:回来给你罚,早点睡。   等苏一灿反应过来猛地回头,岑莳早已蹿出屋子跨上摩托车,两个手指放在脑边笑着朝她挥了一下,苏一灿脑袋一嗡,等她追出去的时候,摩托车已经拐过弯融入夜色中。   岑莳走后,苏一灿心绪不宁地回想着山道上到底有没有路灯?貌似上山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如果连路灯都没有,那岑莳要怎么下山?那么狭窄的山道,他路况又不熟,可视范围有限,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她如何跟岑莳远在国外的父母交代?   夜色渐浓,窗外仿若蒙上了一层迷雾,大山深处被未知的黑暗吞噬着,苏一灿越来越心焦,干脆没再上楼,就待在岑莳的宿舍等着他回来。 第17章 Chapter 17 小心肝(三合一……   苏一灿趴在桌子上不知道等了多久, 大约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她看见外面有了光亮,猛地起身冲出房间, 有车灯在很远的山道上飞速行驶,她不假思索地往训练营外冲了出去。   苏一灿跑了好长一段路, 才看见那辆黑色的摩托车从远处飞驰而来,车灯打在苏一灿的身上,拉长了她纤细的身影。   月光笼罩下她迎着他奔来,这样的画面差点让岑莳以为出现了幻觉,他没有想到苏一灿会等到现在, 眼里的担忧布满了整个瞳孔, 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相望, 多年前胡同里的场景忽然全部涌入他的脑中, 那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对他咆哮着:“小孩,你不要不知好歹,那帮人不会放过你的,明天姐还在这个地方等你,送你去学校。”   然后他干了什么?他拿起地上的石子朝她砸了过去,她朝他狂奔而来, 他一边咒骂一边往大铁桶上爬, 铁桶上成堆的铁片摇摇欲坠,就在坍塌的瞬间,女孩拽着他的书包将他护在怀中,他抬起头的时候,鲜血顺着女孩的发际留了下来,他吓得将她推在废墟里,阴冷地看着她, 越跑越远…   岑莳目光复杂地盯着苏一灿,长腿跨下摩托撑在地上,头盔从头上取下时微卷的短发随风飞扬,那邪帅的模样透着年轻人的张狂。   嘴角却扬起一抹温柔,朝她伸出手:“上来,带你回去。”   苏一灿绷着个脸,气喘吁吁地瞪着他,岑莳对着她牵起个纵容的笑意:“回去给你骂。”   “看我带回了什么?”   苏一灿已经看见了,他带回了一只羊,绑在摩托车后面,还鲜血淋漓的,不知道的以为他杀了一个人绑回来。   苏一灿刚准备跨上去,看了眼后面绑着的羊,岑莳自觉朝后让了让对她说:“坐前面来。”   他给她让出了位置,待苏一灿坐稳后他才重新发动摩托车,身后是陌生男人的气息,明明是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弟弟,可她却觉得在如此静谧的夜里,她坐在他的臂弯间,他似有若无地收紧了手臂将她圈在身前,这样的夜,这样的距离,这样起伏的情绪间,苏一灿感觉呼吸之间都是紊乱的。   为了掩饰这微妙的情绪,她对岑莳说道:“你不要命的吗?这里什么路况你就往外冲?还跟我耍起了心眼,你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你这简直就是任性,我说你…”   夜风吹在耳边,苏一灿披散的长发在岑莳的颈间来回瘙着痒,岑莳一边听着她发怒,一边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气得涨红的脸,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在苏一灿毫无防备的情况,一个刹车,苏一灿的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突然向前,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岑莳便俯下身在她耳侧软声道:“我错了。”   漫天的星空下,大山的轮廓像困住她的城墙,徐徐夜风而来,整个世界都在沉睡,苏一灿的思维却在这一刻忽然觉醒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和杜敬霆的关系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但凡有一次杜敬霆和她说“我错了”,也许她会为了他尝试忘记那件事,忘记那个人,可他终究不可能对她低头,她也无法再跨过那道鸿沟。   车子停在宿舍楼前,苏一灿下了摩托车,看了眼那头羊,转身就上了楼。   第二天苏一灿到训练场的时候,篮球队的人早已进入面对面弹地传球训练,岑莳穿着米色的宽大T恤和灰色运动裤,柔软的卷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正站在一个队员身边对他说着话。   余光感觉到什么,他回过视线,苏一灿昨夜的火似乎并没消,看都不看他一眼,岑莳挠了下头,有些无奈地问面前站着的队员:“你们苏老师发火的时候,一般怎么应对?”   面前那个队员正好是苏一灿的学生,想了想后,不明所以地回道:“给她踹一脚就没事了。”   “……”   苏一灿一上午都没再跟岑莳说话,一直持续到吃中饭,苏一灿连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下午的时候是岑莳答应那些队员,给他们机会挑战自己的日子。   所以今天篮球队的人格外兴奋,如果公然跟教练对着干,大家还得顾及到学校层面的影响,但如果是教练自己让他们上的,那就不能怪他们不留情面了。   这么多天的压榨早已让这帮队员心里压抑着一股股气焰,等的就是这一天绝地反击的机会,大家都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挑战规则也很简单,所有想挑战岑莳的人依次带球过他,但凡能过得了他的,可以放假一天,如果能过得了他还能把球送入篮筐的人,他可以任意答应对方一个条件。   反之,过不了他或者被他截了球的人,从明天开始加大训练量。   众人一听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岑莳让他们自由决定出战顺序,然后便在操场边上坐了下来等待他们发起挑战。   一群小伙子围在另一边,将早已商量出的结果拿出来讨论了一番,大家约定如果谁能进篮就让岑教练跪在篮球上唱国歌。   众人一拍即合,赵琦没有再发表任何意见,因为他的提成岑莳已经结给他了,不过他也并不想向岑莳发起挑战。   第一个申请出战的是他们当中的龅牙明,一米八二的个头,虽然不算矮,但一眼看过去基本上只能看到牙。   他拿起篮球气势汹汹地朝岑莳走去,高喊了一声:“岑教练,我第一个来。”   彼时,苏一灿也刚从宿舍楼那走了过来,不知道篮球队今天又是什么新的训练法子,索性也就待在一边观看。   就见龅牙明拍着篮球小跑到场中,非常帅气地想在胯.下运个球,然后…球飞了,直接朝着岑莳滚了过去,送上一血。   岑莳似笑非笑地捡起篮球看向他:“待会结束障碍物运球增加二十组,下一个。”   身后队友立马对着龅牙明大骂:“傻逼。”   龅牙明也很憋屈,一脸吞了翔的表情,紧接着队里一个平时油里油气的小子站了出来。   岑莳将篮球扔给他,这小子满脸不屑地持球走到岑莳面前,岑莳连防守的姿势都没有摆,只是眼尾撇着他,淡淡地问了句:“准备好了吗?”   小伙子不耐烦地说:“来吧。”   话音刚落,手上的篮球直接被岑莳拍飞了,从岑莳抬起手,到小伙手中的篮球被截,再到篮球飞向下一个出列的队员,前后不过一秒钟的时间,场边原本吵闹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   这小子明显不服气,顶撞了一句:“教练,你这是偷袭,不算数。”   岑莳面色没有波澜地回:“赛场上你跟裁判这么说,看看他会不会为了你一个人重新吹哨?”   小伙子被岑莳说得面红耳赤,转头就走,苗英音拍了拍他,接替了他上场。   岑莳一看是这家伙,嘴角立马露出了几许不太可见的玩味,和前面两次快速结束的挑战不同,这次岑莳似乎有些兴致,任由苗英音进攻,岑莳都不去截他的篮球,然而三分钟过去了,旁边人不停大喊,提示苗英音进攻位,他也从左攻换到右攻,还假模假样虚晃了几个动作,无论他采取何种进攻方式,岑莳就像逗鸟一样,总是在他下一个动作到来时,提前堵住了他的进攻路,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连苏一灿都能看出来,岑莳如果愿意出手,苗英音手上的篮球早已被他抄截不知道多少次了。   到最后,原本还兴奋大喊的众人,渐渐声音越来越小,苗英音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连一丝破绽都找不到,最后耍起脾气,将手中的篮球一扔,不玩了。   魏朱终于站了出来,越过所有人看向岑莳,岑莳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轻斜,旁边已经有人跑去捡起篮球,魏朱头略偏,准确无误地接住篮球朝着岑莳就持球冲了过去,那蛮横的劲头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跟着起了劲儿。   魏朱观察出来左右手运球很难晃过岑莳,上来就想利用背后运球过人,奈何他的身高在岑莳面前并不占优势,根本无法突破,岑莳快速提醒道:“重心不够底,注意反手腕,再来。”   魏朱假式准备再来,却突然重心侧移,虚晃了一下,岑莳一眼看出他的破绽,出声说道:“时机不对,蹬地快了,跨步抢位又慢了一秒,错过防守人重心前移的最佳时机,再来。”   魏朱被岑莳激起了斗志,壮硕的身躯像散发着无穷的火焰,转体探肩就想强行突破,岑莳却像牢不可摧的墙,不停用语言激励着他:“速度,快,再快!用交叉步突破,你的步伐呢?眼睛往哪瞟?盯着我,气势拿出来。”   魏朱的汗水顺着额头浸湿了整个前胸后背,赵琦他们全从地上站了起来,面色严峻地盯着场中。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紧张的氛围,和前面儿戏一般的过场不同,岑莳在面对魏朱的时候似乎更有耐心,让众人难以置信的是,他能够一眼看出魏朱的过失,而且是在一边防守的情况下一边点出他的失误。   对比场中魏朱气喘吁吁吃力的模样,岑莳明显要轻松很多,几个回合过后,岑莳突然抢断,原地起跳,魏朱视线惊恐地仰起头,只感觉一大片阴影排山倒海压向自己,岑莳的身体腾空后倾肘部90度,腰腹突然力量爆发朝着对面的篮筐投去,那一瞬,他的肘部和肩膀形成了一条耀眼的直线,整个人都似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和斜阳融为一体。   时间仿若静止了,太阳迸发出万丈光芒投射在那颗橙红色的篮球上,球在空中不停旋转,跃过魏朱的头顶形成完美的抛物线,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从对面的篮筐中落了下去,篮球砸在地面,每弹一下便仿若重拳砸在所有人的脑袋上。   岑莳的位置在中线,连苏一灿一个不怎么关注篮球的人都被他中场超远投篮的命中率给怔住了。   不知道谁先发出了一声:“卧槽!”   赵琦心里又产生了前些晚上刚见到岑莳时那种发毛的心理,死命抓头,队伍中突然就骚动起来,然后便是各种惊叹的声音。   而魏朱回过头盯着那颗已经滚远的篮球,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中,他热爱篮球,虽然没打过什么正规比赛,也是从小看NBA长大的,家里人都说他是个傻大个,除了能吃,个子高,没有任何优点,他羡慕那些可以把篮球当职业的人,但他所处的环境从来没有这样一个机会让他接触真正的高手。   刚才短短几分钟的交手,虽然他基本上被岑莳完虐,但他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岑莳身上所酝酿的气场像深不可测的大海,这是他在前一个教练身上所没有感知到的一种能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甚至觉得这种感觉出现在一个年轻教练身上是如此不可思议。   可此时此刻,他觉得身体中有什么一直沉睡的热血被突然唤醒了。   魏朱再次回过头时,眼里的傲慢被新的东西取代了,他什么话也没说,朝岑莳伸出拳头,旁边人的心都提了一下,以为魏朱要找教练打架了,却看见他的拳头停在了半空中。   骄阳似火,赤时当空。   岑莳垂眸含着浅笑抬起手握拳相碰,而后转向众人问道:“还有谁?”   原本热火朝天的场边顿时安静如鸡,大家都用一种刷新认知的眼神看着岑莳。   岑莳等了一会,开口道:“没有就散场,晚上我们改善一下伙食。”   众人一哄而散,岑莳脸上原本平静的神情才突然凝重起来,他轻轻皱着眉,将身体的重量慢慢移到左脚。   刚准备往回走,抬眸对上苏一灿的视线,下一秒他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牙根紧了下大步朝宿舍走去。   苏一灿看着他的背影,将视线落在他的右腿上。   ……   晚上训练场中间搭起了烤炉,虽然下午篮球队的人士气大减,但有肉吃对大家来说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这么多天高强度的训练下来,所有人早已疲惫不堪,一旦放松下来,便像脱缰的野马,大唱大跳起来。   苏一灿坐在离他们一段距离的大树边看着这些年轻小伙子们丑态百出的样子,也不禁跟着弯起了嘴角。   没有人去宿舍喊岑莳,苏一灿不知道岑莳是不是早上起得早,这会还没睡醒,大约是看教练不在,这些小伙子胆子大了起来。   有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你们现在什么意思?过了几下球就服软了?中线投篮本来就是凭运气,下午他那一下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另一个小伙子插了句:“我也觉得,大家不能怂,教练说明天训练量加大,我们已经苦得跟狗一样了,还怎么加大?”   有人抱怨,难免就有人开始附和,本来已经被压下去的气焰,又开始高涨起来。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抵触情绪,还有一部分人只是静默地看着他们,其中就有喂猪。   一直到龅牙明来了句:“我也觉得他那一下就是走了狗屎运。”   话音刚落,喂猪侧眸冷冷地飘了句:“你来走一个。”   周围忽然安静下来,赵琦还在刷着油,见气氛不对瞧了过来。   龅牙明也不客气,瞪了喂猪一眼:“我还说错了?”   喂猪冷笑道:“如果你注意到篮球的后旋速度还能说出这种话,只能说你是个菜逼。”   那人立马跳了起来:“你他妈说谁是菜逼?”   苏一灿拿起手边的一次性碗直接砸了过去,龅牙明捂着头刚准备开骂,扭头见是苏一灿,骂声顿时卡在喉咙里。   苏一灿对他们没什么好脸色,过去揪住龅牙明的头发就指着烤全羊:“想吃吗?”   赵崎拿着刷子一脸懵逼地看着他们,此时烤羊肉的香味已经弥漫开来,整个训练场都能闻到这诱人的香气,龅牙明吞了下口水。   苏一灿将他脑袋一推:“我告诉你这只羊怎么来的,你们教练昨天问营地里的人借的摩托车,连夜赶出山给大家买的,几乎没睡觉还有伤陪你们练了一整天,之前谁要带头闹事的都给我站出来,我看看你们还好意思下口?”   随着苏一灿的声音落下,篮球队的人陆续垂下视线,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场面順时间安静下来,直到苗英音拿着一次性筷子望着远处结结巴巴地喊了声:“岑,岑教练。”   所有人才转过头去,岑莳搬着一箱啤酒立在训练场的另一头,月色朦胧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喂猪迈开步子朝岑莳小跑过去,搬过他手上的啤酒,待岑莳走近后,刚才几个背地里叫嚣的人此时都躲开视线。   岑莳什么话也没说,只落了句:“都来拿点酒,今天大家放开吃喝。”   说完便到一边帮赵崎烤羊了,苏一灿依然走回那棵树边坐着,气氛在酒精的作用下慢慢又恢复如常。   赵崎割了块腿肉下来递给岑莳,岑莳接过后看了眼一个人坐在边上的苏一灿,端着羊肉腿走到她面前,往她身边一坐,把盘子给她随口问了句:“想踹我吗?”   苏一灿接过盘子莫名其妙道:“我好好踹你干嘛?”   “据说这个方法可以让你消气。”   苏一灿嗤笑了一声:“好啊,过来给我踹。”   岑莳挪到她面前,跟她面对面坐着,一只腿伸着,一只腿曲着,手肘搭在膝盖上,眼里是笑意:“要踹哪?”   “头。”   岑莳当真将头低了下来,那顺毛的模样让苏一灿不禁笑了起来,她突然发现这弟弟总有本事惹她气得跳脚却又对他发不出脾气来。   岑莳低着头将脑袋给她处置,却突然看见面前送来一片肉,他掀起眼皮,苏一灿依然气鼓鼓的样子,但手上却给他喂来羊腿肉。   岑莳笑着咬了过来,又坐回她身边,苏一灿盯着他的脚看了眼问道:“你腿怎么了?看你下午好像不对劲。”   岑莳眼神略微低垂,回了句:“没什么。”   “说实话。”   “小伤。”   苏一灿蹙起眉:“昨晚弄的?”   岑莳抿着唇没出声,眼睛里沉一抹黯淡的光,苏一灿忧心忡忡地说:“有伤还带着他们胡闹?”   岑莳只是淡淡地说:“得让他们学会戒骄戒躁。”   有再多的责备都卡在喉咙里,让苏一灿说不出一个字来,转而说道:“他们刚才那话别往心里去。”   岑莳的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搞运动的有点不服输的劲是好事,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脾气比他们还差。”   苏一灿无语地瞥了他一眼,他现在距离他们那个岁数也没过去几年,说起话来倒是老气横秋的。   她不禁问道:“你以前学过篮球吗?”   岑莳嘴角蔓起很轻的笑意:“没有特别学过。”   见苏一灿明显不信,转头告诉她:“但是打过几年野球。”   苏一灿就搞不明白了,一个只打过野球的小子凭什么让余副校长这么重视?   她继而又问道:“买羊多少钱?”   “1500。”   “靠,你也不和我商量一下,这个钱学校是不会报的。”   “我知道。”岑莳并没有意外。   苏一灿问了句:“你不是说你没有钱了吗?”   不远处的火光照得他的轮廓光影感十足。   苏一灿盯着他瞧了瞧,将视线往下移去,停留在他空荡荡的手腕上,突然察觉到什么,攥住他的手腕就质问道:“你的手表呢?”   岑莳将手腕抽了回来,苏一灿难以置信地问:“你拿手表换羊了?你疯了吗?你那块手表值多少钱?你就这么给人了?”   岑莳侧眸望着她,收敛了表情:“总不能让你们跟着我清汤寡水的。”   苏一灿呆愣地看着他,开始怀疑起这年轻人来中国到底图得是什么?   千金散尽来打工?   ……   到底是一帮青春期的男孩子,没有什么很深的城府,本来还憋着股气,不愿低头,有的是下午见识到教练的洞察力,心服口服,有的是听说教练为了给大家改善伙食觉都没睡连夜出山,良心发现,于是开始陆续过来敬岑莳酒。   就连下午被岑莳差点虐哭的苗英音都凑了过来,问岑莳:“教练,你说我们队这实力能在区里拿个名次吗?上次北中的人来看我们训练,骂我们是小学生。”   岑莳“哦?”了一声:“北中很厉害吗?”   喂猪告诉他:“厉害,他们的篮球队好多年前还进过市四强,几乎每年都是他们代表我们区出去打比赛。”   虽然龅牙明经常在队里骂骂咧咧的,看这个不爽,对那个不服,但听到他们在谈论北中,倒是难得和大家意见统一,站在后面插了一句:“我早他丫的看北中那帮孙子不爽了,我有兄弟在他们学校,知道他们私下怎么说我们队吗?”   大家转过视线,龅牙明一脸戾气地“呸”了一声:“说我们应该去打残疾赛。”   “……”倒也有几分道理可言。   众人先是沉默了两秒,而后发出一阵啤酒罐被捏扁踩烂的声音,若不是还在大山里的训练场,这帮小子都有种立马杀去北中干架的气势了。   岑莳一口气将啤酒喝干,笑了下,看向众人:“那就让他们知道谁是爸爸。”   他话说得异常平静,却好像在队伍中丢了一根火苗,随着夏日的夜风,这根小小的火苗噌得在队里燃烧起来,在这个特殊的夜晚,这帮年轻小伙子心底的野心第一次被人撩拨了起来。   那晚,所有人都喝大了,一群平时在学校不受学生老师待见的学渣,好像突然找到了人生的突破口,居然开始主动和岑莳勾肩搭背聊起了篮球队的发展,众人七嘴八舌,个个越说越亢奋,岑莳笑着坐在他们中间安静地听着。   今夜岑莳没有催大家早点休息,放任他们喝到半夜,最后一部分队员喝大了,搀扶着回了宿舍,岑莳喊了两三个人留一下,跟他们说几句话。   几人坐在篮球架边,身边是几个空啤酒罐,苏一灿在另一头收拾残局,她穿着贴身T恤和短裤运动鞋,几天下来跟着他们训练,她也黑了一圈,却显得肤色更加健康惹火,长发绑在脑后轻巧地挂着,岑莳不时侧眸盯她瞧上一眼。   待苏一灿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几人停止了交谈,她弯下腰打算把那几个空啤酒罐捡起来,却在刚伸出手时手腕突然被岑莳捉住,往前一拉,苏一灿的身体也随之向前倾了下,惊道:“你干嘛?”   岑莳盯着她的指甲瞧了瞧,又松开了,说道:“没什么,你指甲上有纹路。”   苏一灿收回手看了眼问道:“有纹路怎么了?”   岑莳抬眸睨着她,嘴角泛着不明的弧度:“小心肝。”   苏一灿用力搓了搓指甲伸给他看:“是刚才碰的炭灰不是纹路,我肝好得很。”   说完捡起地上的空啤酒瓶扔进垃圾袋里便转身去洗手了。   苏一灿刚走,赵崎憋了半天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了:“苏老师是真听不出来你在喊她小心肝啊?”   几人大笑了起来,已经走远的苏一灿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岑莳眼里隐着笑回望着她。   ……   由于前一天岑莳允许大家放飞自我,所以第二天的集合时间也相应放宽了点,让大家九点到训练场集合。   经过前一晚剖心掏肺豪言壮语过后,篮球队的人一改往日的精神面貌,个个都有种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劲头。   却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待所有人到齐后,岑莳看向众人宣布:“今天开始,有一部分人会提早结束篮球队的训练,这部分队员的训练费用也会在回去后相应退给你们,下面报到名字的可以去宿舍收拾行李,半个小时后大巴会在训练营外面等大家。”   瞬时间,篮球队炸开了锅,所有人面面相觑,彼时,岑莳已经报出了第一个名字:“秦佑豪。”   被喊到的小伙子愣愣地出列望向赵崎,赵崎昨晚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有些为难地对他点了点头。   训练场忽然空前得安静,一股压抑的沉闷从天而降,和刚参加训练时的心情不同,此时所有人心中都有种隐隐地不安,甚至有种不甘心就这么被淘汰的紧张感,没有人再说话,眼神紧紧盯着岑莳。   岑莳看了眼大家,报出了第二个名字:“何子明。”   龅牙明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又看了看左右,直到最后一个名字报完,龅牙明指着苗英音就嚷道:“他都能留下来,我为什么要走?”   岑莳从记录板上撕下一张纸递给他,这是岑莳昨夜让赵崎他们根据他的记录抄写的一份中文记录单。   龅牙明走去接过一看,那张纸上记录着他这段时间训练以来的所有数据,速度、耐力、运球、纵跳、转向跳、站蹲撑立、侧向交叉步等等,每一项数据和在队里的排名一清二楚,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什么话也没说调头往宿舍走去。   其他人也陆续从岑莳手中接过了测评单,垂头丧气地回去收拾东西。   苏一灿压根没想到昨天晚上那顿烤肉是岑莳准备的散伙饭,喝啤酒时还和颜悦色地和队里的小伙子们打成一片,今早居然直接开掉了一大半,原本11个人的队伍,瞬间就剩下6个人。   等队伍休整的时候,苏一灿走到岑莳身边说了句:“开掉这么多?5个人打比赛,1个人替补?”   岑莳看了她一眼,撇了下嘴:“就是考虑到要有替补队员,才没有全都开除。”   “……”打个寂寞?   剩下来这批人的训练强度一下子就提升上来,如果前面几天岑莳还算手下留情,后面几天才真正进入到魔鬼式的训练。   可就在训练结束的前一天晚上还是发生了意外,有两个小子为了凉快背着所有人跑去宿舍后面那片湖里游泳,苏一灿站在宿舍二楼梳头,隐约听见湖那头有人大喊了一声,她扔掉梳子就朝湖边奔去。   等她跑到湖边的时候,队里的徐清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都开始往下沉,而另一个庄泽凯水性也不算好,用力托着他大喊“救命”。   苏一灿冲到湖边一个扎猛子潜入湖底,快速朝着徐清游去,水底光线并不好,她游到徐清身边时,才发现他还在奋力抽离左腿,她再次向下沉去,摸索到徐清的左脚被一截塑料绳缠住了,她的身体不停向下潜,凑近那截绳子,发现在徐清的奋力挣扎下已经彻底成了死结,扯断是不可能的了。   她双手抓住徐清的脚,拍了拍他的脚背示意他放松,然后试图将绳子从他脚后跟套下来。   时间已经过去三分多钟了,湖面上的庄泽凯只看见苏老师跳入湖中后一直没有浮上来,吓得嗓子都叫破了音,突然身边的徐清身子往上一浮,庄泽凯赶忙拖着徐清就往岸边游,发现徐清居然能动了。   而湖底的苏一灿在将塑料绳从徐清脚踝取下的刹那,她的目光一转,四面八方的湖水仿若突然变成了可怕的墨黑色不断朝她涌来,她的身体在瞬间僵硬得无法动弹,呼吸一松,大量的湖水灌入她的鼻息,月光照在湖面上,她的身体不断下沉,眼睛直直地看着湖面上那白色的浮影,像一具惨白的尸体笼罩着她,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灿灿,来吧,来陪我吧。”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丢下我呢?”   “来找我吧,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责怪你了…”   她好像看见了尤靖浮在水面上召唤着她,她还是十年前的样子,穿着那套白红相间的泳服,眉眼里尽是笑意,苏一灿朝她伸出手,头顶的阴影越来越大,忽然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穿过湖面牢牢攥住了她。 第18章 Chapter 18 共处一室   从苏一灿的身体被岑莳捞出湖面, 再到他一手扛着她,一手游到岸边,苏一灿始终没有发出一声, 软软地靠在他肩上,仿若失去了知觉。   直到上了岸后岑莳才发现她并没有昏迷, 而是一直睁着双眼,眼神空洞,好似被人擦去了光彩。   岸边早已围满了人,其他队员都跑了过来,岑莳放下苏一灿就对她吼了一句:“你不会游泳还往下跳?找死吗?”   苏一灿的眼神自始至终盯着湖面上那片月光投射的地方, 好像被抽走了灵魂, 而后她缓缓从岸边的泥土地上站了起来, 托着步子往澡堂走, 湿漉漉的水渍在她身后成了长长的印记,岑莳皱眉看着她的背影,起身回了宿舍。   他拿上衣服后先去了男澡堂冲了一把,然后走到女澡堂门口对着里面喊了声:“苏老师,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里面没有人出声,但是有流水的声音, 他又说了声:“我多带了件T恤, 要么你先套下我的。”   里面依然没有回答,半晌,岑莳朝里面挪了一步,放低嗓音唤了声:“姐。”   水声终于消失了,苏一灿开了口:“拿来吧。”   岑莳紧了下牙根,垂着视线走进女澡堂,这不是他第一次进这里的女澡堂了, 可和上一次比起来,眼下的状况要更棘手。   他匆匆看了眼,进门的第二个隔间弥漫着水汽,光线很暗,一道曼妙的影子在朦胧的光影里,只是短暂一瞥,那禁忌的画面足以撞散他瞳孔里的光。   岑莳大步过去撇开头将衣服递给她便转身出去了,走出女澡堂他的鼻息间仿佛还残留着属于那个女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呼吸燥热顺手想摸烟,却发现根本没有带。   他头一次没有等苏一灿出来一道走,而是先回了宿舍。   夜里,岑莳躺在那张高低床上,朦胧的画面不时钻进他的脑中,几个翻身过后,他想到苏一灿刚才反常的情绪,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一条微信:睡了吗?   那边半天没回,他干脆起身借着拿衣服去看看她。   走到二楼的时候发现苏一灿房间的灯还没关,他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他拧了下门把手,门并没有锁,他往里瞧了眼,苏一灿躺在床上,在他打开门的时候原本闭着的眼微微睁开了。   岑莳看见她还穿着自己的T恤并没有换下来,干咳了一声说:“本想来拿衣服的,算了你穿着吧,要我帮你关灯吗?”   苏一灿没说话,依然半睁着眼盯着他,岑莳发现自从把她捞出水后苏一灿就不太对劲,想到刚才在自己队员面前吼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生他气了。   他走进房间带上门,修长的身影靠在门上,睫毛微垂声音放软了些:“要么明天我找个机会给你吼一下。”   苏一灿依然没说话,岑莳抬眸看着她,平时他这样苏一灿一般就不跟他计较了,今天的她的确有些反常。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苏一灿却忽然开了口:“岑莳。”   “嗯。”他应了一声。   苏一灿有气无力地说:“我有点不舒服。”   岑莳皱起眉大步走到床边探手一摸,发现她的身体很烫,他弯下腰对她说:“我去找药。”   岑莳走没多久,苏一灿便陷入了一场梦境当中,或者准确说不知道是梦境还是过去发生过的事。   等岑莳再回来的时候苏一灿已经睡着了,脸颊两边却烧得通红的,嘴里是喃喃呓语,很痛苦的样子,岑莳叫她几次都无法将她从梦境中叫醒。   他干脆扶着她的肩膀摇了摇,苏一灿感觉到一阵剧烈地摇晃,直接将她从那个恐怖的梦里惊醒,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在昏暗的环境中看着像是个外国人,她脱口而出:“你谁啊?”   “……”   说着甩开岑莳抓着她的手。   岑莳轻咳了一声,告诉她:“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他将药递到嘴边,苏一灿乖乖张嘴,他给她喂水,她也顺从地喝下,然后岑莳对她说:“可以睡了。”   她便听话地躺下,像个小孩一样,把岑莳看笑了,他刚准备替她关上灯,苏一灿闭着眼却仿佛能感应到似的,对他说:“别关。”   岑莳的手顿了下,回身看着她,苏一灿依然闭着眼,又开口喊了他一声:“岑莳。”   “嗯?”   “我对面有张床。”   “然后呢?”   “夜里我要再做梦记得把我叫醒。”   “……”你一点都不客气。   苏一灿说完一翻身呼吸就均匀了,岑莳立在房间里骑虎难下,还一点找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他愣了半分钟,叹了声走到对面那张下铺上一躺,苏一灿是睡着了,关键还不给关灯,他只能跟那个大灯泡大眼瞪小眼,用意念幻想它是关着的,然而一点屁用都没有,开着灯他睡意全无。   岑莳烦躁地下床找了件苏一灿的T恤盖在头上当眼罩,然而她的衣服上全是她的体香,洗澡间的画面跟魔鬼一样缠绕着他,更操蛋的是罪魁祸首离他仅仅两米的距离。   他再次烦躁地拿开T恤,一把坐了起来,发现苏一灿挥了下手,他以为她开始做噩梦了,起身朝对面走去,却发现几只蚊子围着她打转,她不耐烦地挠了挠,睡得很不安稳的样子。   于是后半夜,岑莳便围着床铺帮她逮蚊子,从前不觉得,今天才发现逮蚊子真是件工程量浩大的工作,到最后他干脆将苏一灿往里推了推,坐在她床边打算用自己的肉躯帮她养蚊子算了。   月光透过云层稀疏地落了进来,他的T恤穿在苏一灿身上和裙子似的,领子太大的缘故,她侧着睡的时候颈项和锁骨之间雪白一片。   岑莳瞥了眼,收回目光,没一会又忍不住用余光瞧了瞧,最后烦躁地拿刚才那件T恤直接将她脸盖上了。   本以为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他刚打算靠在床铺另一头打个盹,这位姐开始进入了噩梦模式,主要表现在张牙舞爪,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鬼上身一样。   岑莳再次去喊她,不知道她在梦中是不是能听见他的声音,他一喊她,她就痛苦地挣扎着,似乎是想醒却醒不来的样子。   岑莳没办法,只能用老办法,把她扶起来狂摇,终于,苏一灿停止了喃喃呓语,睁了下眼皮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眼岑莳,抱怨了句:“这么晚你不睡觉上这来干嘛?”   “……”岑莳恨不得把她从二楼扔下去。   没好气地冷声道:“不瞒你说,我不想上这,想上你。”   苏一灿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还朝他翻了个白眼,又睡着了。   就这样每当岑莳开始犯迷糊的时候,苏一灿就开始跟走火入魔一样地嘀咕,到后来岑莳干脆也不睡了,搬了把椅子放在床头顶着黑眼圈就这么瞧着她。   他想要是有人这样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铁定睡不着,但这姐睡得比猪还香。   苏一灿也不知道昨夜是受到惊吓还是怎么了,从湖里被岑莳捞出来后就发起了烧,但那恢复力也是惊人,第二天一早烧就退了,组织大家吃完早饭开始返程,反观岑莳,一夜没睡困成狗。   苏一灿看差不多了,和营地的工作人员交接完后上了大巴,岑莳没和她坐一起,而是一个人坐在大巴第二排靠窗,黑色鸭舌帽盖住脸靠在椅背上。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往他身边一坐拿开鸭舌帽问了句:“喂,昨晚没睡好啊?”   岑莳撩起眼皮斜睨着她,所以昨天他照顾了她一晚上,等于照顾了空气?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不会我后来又做梦了吧?我说梦话了吗?”   岑莳没什么温度地说:“你喊了那个姓杜的五次,喊了一个叫尤靖的八次,这人又是谁?你前前男友?”   苏一灿抿了下唇将鸭舌帽重新卡在他脸上,坐到前面去了。   路上她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说有大事,马上准备去凤溪找她,电话里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苏一灿告诉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约好待会见便挂了电话。   车子开回凤溪后,依次送走队员们,苏一灿和岑莳便拖着行李往家走,许是昨晚发了一夜烧,虽然烧退了,但苏一灿整个人都软塌塌的,不得劲儿。   岑莳一手推着行李一手抄在运动裤兜里走在前面,都已经走出好远了回头去看她,苏一灿依然拖着个步子,还不停抹头上的汗。   岑莳等得费劲,干脆又走回去接过她的行李箱问了句:“才走几步就走不动了?”   “我能跟你小伙子比吗?”   “……”   说到这苏一灿倒是问起他篮球队的事:“话说你把你的队员都开了,秋季赛你打算怎么打?”   岑莳一手推着一个行李箱说道:“重新招人。”   苏一灿听着就觉得荒唐:“十月中旬,满打满算两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你到哪招人去?况且招了人回来这么短的时间能出成果吗?”   岑莳却回道:“找几个身体素质比较好的过来,总比逮着这些人往死里弄要强,你也看出来了,有些人根本就打不了球,天赋、身体条件、后天努力一个都不沾边,现在能用的人不会超过两个。”   苏一灿盘算了一下,能用的不会超过两个,言下之意他留的这六个人,有四个是坐板凳的?   他们这个篮球队不比其他学校那么受欢迎,学校不重视,队员懒散成性,都是平时遭受同学老师唾弃的那一类,更别说拉拉队,小女生排队送水啥的,根本不存在。   所以岑莳想招人的这个想法,在苏一灿看来还是很傻很天真的。   两人说着话往家的方向走,但是苏一灿发现岑莳腿太长,跟他走路着实有点累人,干脆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在后面慢慢晃。”   岑莳以为她真走不动了,停了下来回身看了她一眼,丢下两个字:“上来。”   “……上哪去?”   苏一灿盯着岑莳宽阔的背,想到这弟弟的V形线条,这是打算背她回家啊?   然后就看见岑莳把行李箱往前一伸:“坐这上面。”   “……”   苏一灿无语地往他行李箱上一坐,没想到岑莳当真就这样拖着她走了,舒服…倒还真是有点舒服,起码比自己走路凉快,她终于体会到那些小孩为什么不愿走路要坐手推车了。   好在离她家并没有多远的距离,她打趣道:“重不重?”   岑莳点了点头:“重。”   “重个屁,姐这么苗条。”   说到苗条,岑莳脑中又浮现出昨晚看见的画面,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就是那种旖旎朦胧的感觉最要命。   苏一灿似乎也想起了昨晚这茬,出声问了句:“咳…那个,没看到吧?”   岑莳能怎么说?说看到,搞得像他故意要看似的,关键还真没看清,说没看到,他又没瞎,只能闭嘴,听见苏一灿接着说道:“这以后我们两也算同事了,你妈和我爸妈关系又这么到位,我就把你当亲弟了,姐弟之间还是自然点。”   “……”你是挺自然的,还靠在拉杆上,就差躺下了。   然而当苏一灿家门口站着的这帮跟她玩了多年的朋朋友友,看见这幅画面的时候,差点以为那人根本不是苏一灿,无论是苏一灿少女时期的泼辣爽朗,还是之后的沉闷淡漠,反正没人看过她跟个小女生一样坐在行李箱上歪着头跟个男人说话,那姿态让认识她这么多年的老友们十分乍舌。   很快,苏一灿也看见了盛米悦他们,从行李箱上站了起来,电话里苏一灿已经知道盛米悦和大壮过来找她,没想到二毛和莉莉也过来了,这场面着实就有点尴尬了。   她跟他们介绍了一下岑莳,便把朋友们请进家,盛米悦自打看见岑莳就感觉不对劲,奈何经过一个集训后,岑莳原本白嫩的脸蛋黑了两圈,直接从小鲜肉晒成了金刚狼,荷尔蒙爆棚,着实没让盛米悦认出这人是谁?   直到她翻出手机找到那天和苏一灿的聊天记录,才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咋呼道:“我去,你把那天机场碰见的小鲜肉骗回家了?”   由于她声音太大,已经提着两个行李箱进了家的岑莳不禁回头瞧了她们一眼。 第19章 Chapter 19 暗潮涌动的大群……   之所以这么多人急匆匆地来找苏一灿, 的确出了大事,王家淼那边联系不上了,王家淼是谁?是他们认识多年的一个老友, 专门做过桥垫资的,做了很多年, 大家平时有些闲钱会放到他那里吃利息,人很信得过,他们当中有人放了四五年早回本了。   苏一灿工作后存了些钱,大概有二十万在王家淼那,一个月能拿千儿八百的, 也拿了两年了, 一直挺稳的, 大概今年六月份的时候, 利息到账就开始推迟了,大家小群里私下议论王家淼那边会不会出事了?   但这种事毕竟多年的交情,大家也不好明着把钱要回来,本想着再观望两个月看看,谁知道这个月利息推迟了二十多天,他们再联系王家淼, 手机空号, 人说是上半年房子已经卖了,不知踪迹。   所以今天他们也是到苏一灿家小聚商量这事怎么处理,最后决定先通过认识的人找找王家淼的父母。   他们在商量的时候,岑莳自然没有参与,他将行李安置好后就瘫在门廊的蜗牛椅上补觉了。   大壮他们说完还要赶去单位上班便先走了,盛米悦留了下来,跟苏一灿说起了另一件事, 小光头要结婚了,问苏一灿有没有喊她,苏一灿点了点头,一个多星期前小光头问人要了苏一灿的微信,然后给她发了份电子请柬。   盛米悦骂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明知道你跟杜敬霆分了,还发请柬给你,怎么好意思的?”   小光头原是杜敬霆的高中同学,和苏一灿也只能算关系一般,工作的这几年更是没见过面。   等等,苏一灿突然抓到了什么重点:“你怎么知道我和杜敬霆分了?”   她记得这段时间一直忙学校篮球队的事,貌似谁也没空联系。   盛米悦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苏一灿一眼就瞧出了猫腻,往沙发上一坐掠着她:“说吧。”   盛米悦回身将手机打开,翻出同学群递给苏一灿看。   宁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年轻人喜欢扎堆的地方总是一阵阵地赶流行,恰巧那天苏一灿在那家网红清吧和人鱼小姐还有她表哥见面被人撞见了,还拍下了她泼那人水的视频发到了八中的同学群里。   往下拉聊天记录大几百条,苏一灿粗略地扫了一眼。   “女追男一般很难有好结果,男人不珍惜啊,转眼就找个更年轻的了。”   “苏一灿这么多年还是没变,我记得她当年就是个小太妹吧?”   “楼上正解,高中那会经常看见她和一帮男的走一起勾肩搭背的。”   “所以杜帅毕业后和她在一起,我们都觉得太可惜了,校草被个女混子耽误了。”   “但是现在被甩了,为什么我有种想笑的感觉。”   “你不是一个人…”   “+1”   “+2”   “+10086”   ……   直到盛米悦发了个竖起中指的表情包,群里才消停了。   后来又因为小光头发结婚请柬到群里的缘故,大家纷纷都在打听他有没有请杜敬霆,他说请了,还请了苏一灿,来者是客。   然后群里又炸开了锅,本来和小光头没什么联系的,都不太乐意吃这顿喜酒,现在都有种巴不得花钱买票看戏的心态。   底下又一群内涵苏一灿的女人各种嗨聊,盛米悦在旁说道:“不用管她们,都是一帮高中暗恋杜敬霆又怂得不敢表白的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苏一灿拉到最后,发现大家的聊天戛然而止,原因是杜敬霆突然进了这个群,后面没有一个人再说话了。   苏一灿将手机还给盛米悦有些头疼地说:“杜敬霆有笔钱在王家淼那,当初也是我跟他说稳,让他放的,现在出了这个事,我的20万暂且不谈,他的钱我肯定要凑给他。”   盛米悦那大小姐的架势又拿了出来:“凭什么啊?投资这玩意本来就是收益和风险并存,亏了自己担着,更何况你和他分手也是他有错在先,还好意思问你要钱?”   苏一灿摇了摇头,懒得解释,他们之间的事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当初杜敬霆拿这钱出来是因为她,她不想再跟杜敬霆有任何纠葛,这事必须清了。   盛米悦又说道:“对了,小光头结婚反正都是要出份子的,我把我弟带去多吃一份回来,你也多带个人。”   “我带哪个?”   盛米悦的眼神瞥向门外,一脸意味深长:“你不也有个弟弟吗?”   “……”   聊了一会后,盛米悦要回市区了,走到门口时,还特地跟岑莳说了声:“小帅哥,拜拜哦。”   岑莳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嘴唇都懒得动一下地回:“慢走。”   苏一灿将盛米悦送出院子,关上院门转过身的时候,发现岑莳的脸上已经毫无睡意,那双弓似的睫毛掩荫着深瞳注视着她。   待苏一灿走到他身边时,岑莳悠悠开了口:“多少钱?”   苏一灿脚步微顿:“什么多少钱?”   “他放了多少钱在你朋友那?”   苏一灿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问杜敬霆,淡淡笑了下:“问那么多干嘛?你帮我还啊?”   说完苏一灿便进家了。   ……   暑期还没结束,老师们先返校了,岑莳作为外聘教练也要跟着熟悉学校的各项教学方针与事务,所以开大会那天,他也去了,不过苏一灿为了避嫌,没跟他一道走。   她和江崇走进多功能厅的时候岑莳已经到了,坐在前排边上靠窗的位置,光线很好,照在他脸上,那双茶色的眸子泛着炫目的光,侧面轮廓和下颌形成一道完美的弧线,后面的女老师坐了半天,好奇他长啥样,便拍了拍他的肩跟他说了句话,岑莳偏过头对上苏一灿的视线,扯起嘴角回答了后面的女老师,女老师被岑莳这一笑晃了下眼,拿起记录本挡住,对后面的老师们比了个大拇指。   苏一灿倒是没跟岑莳说话,瞥了他一下对江崇说:“那个新来的叫岑莳,篮球队的教练。”   江崇转眸盯岑莳瞧了眼跟苏一灿到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学校每年的首次大会内容都差不多,校长将教育局的一些要求和任务下达,然后就是各个教研组新学年的一些计划,苏一灿拿着个笔,装模作样画小人,不时抬下头,以十分肯定和认真的姿态附和着校长的话顺便还点点头,不知情的看过去,绝对认为她是个态度端正的好同志。   反观江崇就从来不搞这套形式.主.义,每次开会甩着两只手,笔和纸从来不带,坐在后面双手一抱,其他同事都在记录或者拿手机拍大屏的时候,他永远纹丝不动,仿若教育局领导来考察似的。   之前那个校长就很看不惯江崇这作派,曾在集体大会上点过他名,问他刚才说的东西记下来没?   江崇说记在脑子里了,校长让他复述,他当着全校老师的面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自此以后,没人再盯着他。   本以为换了个校长后,废话能少些,没想到这个校长比上一任还能唠,一个问题反反复复,颠过来倒过去说半天。   江崇有些不耐烦了,侧眸看了眼苏一灿,她依然神情专注,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记的,便将视线凑近了些,发现她都快画完一整幅弱智版清明上河图了,不仅笑了起来。   正好岑莳听得也快入睡了,为了打起精神,他回头瞧了眼苏一灿在干嘛?便发现苏一灿身边那男的离她挺近,关系不错的样子,他单手撑着脑袋挑起眉梢望着他们。   江崇很快感觉到前面投来的视线,也侧过眸迎了上去,默不作声地盯岑莳看了几秒,忽然对苏一灿说了句:“我感觉,这人有点眼熟。”   苏一灿抬起头,状况外地问:“谁啊?”   岑莳已经收回视线,江崇又瞥了他一眼说道:“就那个新来的篮球教练,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苏一灿有些心虚地想,不会吧?难不成这几天她和岑莳外出时给江崇碰见过?不应该啊,江崇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要真碰见她和岑莳走一起刚才就直说了,但岑莳一直住在美利坚,回来几天几乎天天跟她在一起,江崇这段时间忙田径队的事,哪来的机会眼熟的?   大会结束后便是各教研组开小会,岑莳因为工作的特殊性,虽然并不代课,但也被体育教研组的丁组长喊上了。   丁组长在学校资历较老,如今也四十岁的年纪,一边带着岑莳去办公室,一边和他闲聊了几句,苏一灿和江崇走在后面。   体育教研组加上岑莳也就六个人,进了办公室后各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江崇和苏一灿是最后进来的,岑莳坐在里面垂着视线,江崇搬了两把凳子,将一把递给苏一灿,苏一灿坐下后,岑莳抬眸朝她望了过来,又移开了视线。   他们组开会向来简洁利落,几个事情任务一分就结束了,丁组长也是个急性子,说话很快,苏一灿跟着记录,一直到丁组长说到让苏一灿弄一下暑期防溺水安全知识调查,她手中的笔顿了下,低着头没有说话。   江崇瞥了她一眼,突然插道:“这个事我来吧。”   丁组长没有意见:“那就小江负责一下。”   苏一灿没吱声,又继续动笔记录了,岑莳在他们之间眼神若有所思地转了一圈。   小会结束后,丁组长让几个年轻人下去看看器材室的卫生状况,苏一灿拿着她的小桶下了楼。   一个暑假过来,器材室落了一层灰,江崇把里面大概打扫了一下,苏一灿将外面的玻璃擦一擦,也懒得再搬板凳,踮起脚尖费力地将最上面的灰尘扫一扫。   忽然一道影子笼罩在她身后,她的手被另一只大手覆盖住,从她手上顺势接过了抹布,苏一灿回过身,岑莳的身影压在她面前,他的气息透着好闻的清冽味,个高手长,她碰不到的地方,他轻而易举就擦到了。   苏一灿回过头,笑了下:“人缘挺好的嘛,才来第一天和同事们都混熟了?”   岑莳垂眸掠了她一眼:“没有苏老师人缘好,开个会都有人专门给你搬凳子。”   苏一灿侧头扫了眼器材室内:“你说江崇啊?他和我初中高中都一个学校的。”   岑莳倒没想到江老师是苏一灿的同学,“哦”了一声。   苏一灿见差不多便先上楼了,岑莳把玻璃擦干净后将报纸扔进垃圾袋,路过江崇的时候,他坐在几个垒在一起的踏板上,掏出一根烟叼上,顺手发了一根给岑莳。   岑莳侧眸看了眼,接过问道:“学校能抽烟?”   江崇理所当然地回:“不能。”然后低头将烟点燃,把打火机扔给岑莳。   岑莳单手接过,勾了下嘴角垂眸点燃扔还给江崇。   他靠在阴影里,烟雾从他指尖缓缓飘散,岑莳语气清冷地说:“防溺水安全知识调查是什么工作?”   江崇单手撑在身后的窗台上,眼神瞥着操场上陆续过来的田径队员,回道:“发放收集表格。”   岑莳嘬了口烟:“这个工作很难吗?”   “不难,交给班主任去发,然后准备一场防溺水安全知识讲座。”   岑莳也侧过头望向操场上那些刚到的小伙子们,随口说道:“那的确不太适合苏老师,她自己都不会游泳。”   未曾想江崇突然收回视线,目光刺人地盯着他:“不会游泳?”   岑莳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角,江崇深吸一口烟,将烟蒂扔进一次性水杯里,站起身冷笑了下,路过岑莳身边时丢下句:“苏老师当年是我们市唯一有希望进入花样游泳国家队的运动员。”   火云如烧,赤日笼罩,岑莳手上的烟慢慢燃尽,表情微怔。 第20章 Chapter 20 我不允许别人看……   岑莳站在器材室门口看了会田径队的人训练, 苏一灿回办公室后便没看见他上来,下了班后她骑着小红去菜场附近帮岑莳配了把家门钥匙,从菜场出来回家的路上, 却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让她诧异的是, 岑莳靠在凉亭边上正在和人说话,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差点和赵崎打起来的殷佐。   苏一灿将小红停在路边,岑莳似乎是注意到她了,说了几句便朝她走来, 苏一灿“啧”了声, 问道:“你不会打算拉他进校队吧?”   岑莳双手抄兜耸了下肩, 苏一灿回头瞧了瞧殷佐, 又跟一帮雕龙刻凤的少年鬼混去了,她转眸看着岑莳:“我猜他肯定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岑莳不置可否,苏一灿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不要花力气在他身上,那小子可不是善茬。”   说罢压低声音,身体前倾双手搭在自行车把手上:“知道他的留校查看怎么来的吗?一开学就把教导处的顾主任打了。”   岑莳拉过自行车把手往他的方向一转,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狡黠:“不如这样苏老师, 我们打个赌。”   苏一灿被迫面向他:“打什么赌?”   “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 你答应帮我个忙。”   苏一灿眼皮一挑,呵笑道:“行啊。”   下午岑莳打听到汽配城的位置,去了一趟,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就见他把车子捣鼓好了,岑莳让她开一圈感受一下,苏一灿感慨道:“油门踩下去感觉都不一样了,还好你修好了, 明天我还要去趟市里吃酒呢。”   似乎是想到明天小光头的婚礼,苏一灿的眉眼凝在了一起,半晌都沉默着。   她完全可以发个红包推说有事不去,但这只会让那些人更加认为她是个被抛弃且不敢见人的可怜虫。   岑莳见苏一灿眉峰微拧,撇了她一眼没说话,一直到苏一灿将车子停回院中往家里走时,岑莳下了车靠在车门上对着她的背影喊了声:“喂。”   苏一灿回过头望着他,夜里的老区很安静,有虫鸣和夏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他的声音泛着夏日里的清透:“要陪吗?”   岑莳的卷发在半暗的光线里微动着,轻盈却也散漫。   “反正我也没饭吃。”   苏一灿嘴角轻扯:“好啊。”   ……   小光头的婚礼并非中式的,而是选在半户外的场地,婚庆公司将外面的草坪布置得非常奢华,草坪上满是浪漫的鲜花和气球,内场有敞开式可供宾客休息喝酒的地方,整体氛围轻松温馨。   小光头上学的时候是真没头发,据说小时候头上摔出道疤就有一片不长头发了,他家里人为了看上去协调,干脆常年让他保持着光头的造型。   未曾想多年后的婚礼上,老同学们惊奇地发现他头发居然长出来了,而且十分旺盛,在苏一灿没到场前,大家的话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去植发了?   直到苏一灿带着岑莳到场,所有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   杜敬霆比她大一届,当年她和八中的学姐学长们混得熟,那会的杜敬霆连个正眼都不瞧她,她却已经和他的校友们打成一片了,所以这些人当中的确有些和苏一灿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例如盛米悦那帮人。   如今再相聚,都是奔三的年纪,很多已经结婚有小孩了,和当年清纯的年纪相比,岁月到底在大家身上留下了痕迹,脱去校服后,都穿上了成熟的套装。   似乎只有苏一灿这么多年没怎么变过,依然不爱穿裙子,黑色J奶衫加一条港风高腰阔腿裤,仍然是当年那个样子,什么表情都没有,仅仅就这样走来便有种炸街的范儿。   唯独不同的是,她今天穿了一双绑带尖头高跟鞋,这已经是她对这个婚礼最大的尊重了。   可很快大家的注意力便全都落在她后面的男人身上,颀长的身型,年轻时尚的打扮,一条简洁的工装裤显得大长腿格外引人瞩目,当然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还是这年轻男人的颜值。   如果说杜敬霆当年在万千少女心中的形象是一尘不染的白月光,那这小伙子绝对有种与身俱来的矜傲,仿若炙热的太阳,绚烂夺目。   在看见他和苏一灿走来时,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移向坐在里面的杜敬霆。   杜敬霆刚到也没多久,此时正和一帮老同学坐在沙发里推杯换盏,似乎是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大家顺着视线看了过去,苏一灿今天化了个妆,她的五官本就立体出挑,不化妆的时候看着倒还算亲和,可一旦稍微上个妆,那样子便愈发浓烈美艳。   杜敬霆旁边的老博问了句:“灿灿身边那男的谁啊?”   大家都拿视线瞟向杜敬霆,他只是无动于衷地说了句:“不相干的人。”   此时苏一灿已经和老朋友们见面了,许久不见自然各种寒暄,岑莳站在离她几步的后面,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四处瞧了瞧,大概感应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侧眸扫去,便对上了杜敬霆投来的视线,一身深色的衬衫西裤,手上是暗红的高脚杯,明明儒雅的身段,眼里的光却透出一丝冷意,抬起酒杯喝了口手中的酒。   恰巧这时候盛米悦带着她弟弟过来,笑着跟岑莳打着招呼:“帅哥,又见面了。”   岑莳收回视线看向盛米悦:“你是谁?”   “……”   苏一灿回过身对他说:“盛姐啊,你忘了?前两天还去我家的,和你说话的。”   岑莳“哦”了一声。   盛米悦拉着自己的弟弟对岑莳说:“这是我弟弟盛威炐。”   岑莳垂了下睫毛看着盛米悦身边的小孩,从头到脚跟她姐没有一个地方是像的,这肥胖的程度怎么好意思叫“微胖”?   然后盛米悦就把她这位叫“微胖”的弟弟扔给岑莳了,女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聊不完,便找了个地方开始喝起酒来。   留下岑莳一米九三的大个子和个一米五九的矮胖子两人大眼瞪小眼,这弟弟还用一种十分凄惨的眼神盯着岑莳对他说:“哥哥,我好饿。”   “……”岑莳转身准备带他去找吃的,然而便被一只肉嘟嘟的肥手牵住了。   岑莳低头一看,这肥弟十分自觉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赶忙别扭地甩开他,结果这弟弟又小跑追上岑莳再次牵住了他,岑莳就搞不懂了?大男人在外面牵什么手的?   不禁问了下这胖弟:“你几岁?”   “8岁。”   “……”这谁能想到,一个将近一米六的大胖子居然才8岁?   岑莳带着胖弟走开后,盛米悦将苏一灿拉到坐的地方,探过身对她说:“杜敬霆在里面,钱的事你打算跟他说吗?”   苏一灿往里瞥了眼:“待会找个机会吧。”   说到钱,苏一灿又想起上次白沁凡跟她提的楼盘,不禁问了句:“你听过清润雍华府吗?”   盛米悦晃着细嫩的白腿回道:“知道啊,市区唯一一个每家每户都带私人泳池的楼盘,不对外出售的,就那么几十套,我堂哥那年找关系都没弄到,怎么了?”   苏一灿怔了怔,撇开视线瞳孔震颤地摇了摇头。   外场主持人已经开始带着做游戏搞节目了,气氛十分热闹,岑莳拿着吃的带着胖弟回到她们那里的时候,一群女的已经喝开了。   岑莳找了个角落坐下,胖弟坐他旁边,要说胖弟这身肉真不是白长的,岑莳已经打了两局游戏了,他还在吃,并且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打第三局的时候,忽然几个身影压在苏一灿的身后,他抬眸一扫,杜敬霆和几个男人过来了,这边本来挺热闹的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就连其他地方的人都不禁直往这里瞄。   盛米悦这帮女的虽然和杜敬霆他们不见得多熟,但也都是老校友,有的为了缓和气氛打了声招呼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位置。   几个男人相继在她们这里落座,杜敬霆倒是直接坐在了苏一灿的旁边,在生意场上多年锤炼出的气场早已不似当年那个清冷的少年,他一坐下,这边的气氛明显变得紧绷了一些。   岑莳瞧了眼对面苏一灿不太自然的神情,低头退出了游戏,刷着视频,听见旁边的人一口一个“杜总”叫他。   杜敬霆坐下后,就将苏一灿面前的香槟拿了起来递给她,然后在她杯子上轻轻一碰,用只有他们两才能听见的声音落了句:“我下午才回来。”   苏一灿“嗯”了一声撇过头喝了口香槟,又迅速放下了,杜敬霆翘着腿,一只胳膊搭在苏一灿背靠着的沙发上,身子侧向她,说话都是用的低语,旁边人听不真切,单从那个样子望过去,不像闹翻的样子,都有些迷。   旁边的老博开始散烟,刚将烟递给岑莳,对面的苏一灿突然插了句:“他不抽。”   岑莳扫了眼没说什么,视线依然落在手机上,没接那支烟。   老博收回手盯杜敬霆看了眼,杜敬霆坐在背光处,皮肤冷白,眉眼间散开丝丝轻漫,老博立马笑着将酒放在岑莳面前:“既然烟不抽,酒总要喝吧,跟灿灿一起来的,还没认识下。”   岑莳缓缓抬起头看了这人一眼,将手机收进口袋中,拿起面前几乎满上的红酒对他说:“岑莳。”   这人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都喊我老博,一口闷啊?”   说完一杯红酒就掀下了肚,岑莳掠了他一眼,仰头将红酒喝干,酒杯刚放下,旁边另一个男人也举起酒杯笑着跟岑莳招呼了一声,老博再次将岑莳满上。   岑莳还是没说什么,一口干了。   苏一灿此时的表情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还算带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出声说了句:“小光头的婚礼,你们这样过分了啊。”   老博倒是笑着说:“你看你带出来的朋友丢他一个人在那玩手机多无聊,我们正好认识认识。”   说完老博左边的一个男人也满了杯酒,接着说道:“是啊,大男人喝两杯酒有什么关系,是吧小兄弟?我叫高云,走一个。”   苏一灿刚准备起身,手腕突然被身边的杜敬霆扣住,她侧过头去,杜敬霆的面上依然是那副儒雅浅笑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没半点松懈,而此时岑莳已经是第四杯酒连着下肚。   苏一灿心头一急,抬起手腕就想挣脱,杜敬霆却侧身在她耳边说道:“乖乖坐着,我可以让老博他们放过他,你现在过去,我保证让他横着回去。”   苏一灿紧着牙根就侧眸瞪着杜敬霆,她知道他能说出这话就一定能干得出来,杜敬霆沉静的眸中是翻滚的情绪,一把将苏一灿奋力挣脱的手攥在掌心,声音低沉:“我不允许别人看我们笑话。”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将苏一灿从头泼到脚,她想到了那个大群,她不知道那天在群里谈论她的到底来了多少人,但想必现在肯定都十分关注着他们这边。   岑莳掀了下眼皮,又将眼神落在杜敬霆攥着苏一灿的手上,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突然站起身拿着酒就朝对面走去,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岑莳,而后极其轻微地对他摇了摇,让他不用管。   岑莳看见了,嘴角蔓延开一丝轻笑,往茶几上一坐,正好坐在杜敬霆和苏一灿的面前,他将酒递给杜敬霆,声音清淡地说:“都喝了一圈了,我们两还没喝过,见过几面了,不自我介绍下吗?”   苏一灿抬起眼神紧紧盯着岑莳,这里全是老八中的人,即使她认识的人不少,但说到底还是杜敬霆的场子,真要闹事,他们不一定能占到什么便宜。   然而岑莳一眼也没有瞥向苏一灿,仿佛只是简单地和杜敬霆打着招呼,杜敬霆眼神淡淡地扫了眼岑莳伸到他面前的酒,接过说道:“我是灿灿的…”   “过去式。”岑莳慢悠悠地接了句。   周围的气氛瞬间跌入冰点,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   岑莳将自己手中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往旁边一扔伸手一拽,直接将原本坐在杜敬霆身边的苏一灿拽了过来。   可未曾想杜敬霆并没松手,这就导致已经从沙发上起身的苏一灿,一只手还被杜敬霆牢牢攥着,另一只手腕却被岑莳扯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光头的媳妇见状,赶紧过来将苏一灿拉走了,新娘子出面,这些大老爷们自然还是要卖面子的,纷纷起身离开了,没再找事。   如此暗潮汹涌了半晌,胖弟也吃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对岑莳说:“哥哥,我想吃蛋糕。”   岑莳无奈地起身带着这个小子去拿吃的,刚走两步,他的手又被这小胖弟牵住了,他别扭地甩开他将手抄进口袋里,结果这小胖子就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安全意识倒是很高。   到了自助区,小胖子又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下,岑莳无聊地靠在一边,干脆对他说:“拿完就在这吃,别乱跑,我去下厕所。”   小胖子满嘴是油地点点头,岑莳走到楼的后面,找了处音乐没那么吵的地方摸出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有人在吵架,一开始他倒并没有什么多管闲事的心情,直到那头飘来一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苏一灿那点破事”。   岑莳拿着烟的手停顿了下,直起身子朝侧面走去,刚拐过去便看见有条大狗趴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链子猛地起身准备吠叫,岑莳过去将它后颈一抓,蹲下身拍了拍它的脑袋,另一手伸到它的前爪边上,大狗似乎是受过训练,很乖地将手递给岑莳,岑莳笑着又揉了揉它的脑袋,抬眸望去,后楼泳池边站着一男一女,那女的不是别人,正是胖弟他姐,盛米悦,而跟她扛起来的是刚才灌岑莳酒的老博。   岑莳隐在黑暗中,默默抽着手中的烟,大狗没再吠叫,安静地趴在岑莳脚边,他看见盛米悦叉起了腰,借着酒劲凶道:“她的事你知道个屁。”   老博冷声道:“我怎么不知道了?当年事情闹得那么大,你问问他们学校的人哪个不知道,都说她为了进国家队害死了她队友,这事杜敬霆还不高兴我们提。”   盛米悦气得大骂:“少特么胡说八道。”   老博也来了火:“我说难听点,她就是个杀人犯。”   盛米悦瞪着眼睛,气得不想再跟他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此时司仪在前场带动气氛,宾客基本都在前面参与游戏环节,楼后倒显得相对冷清很多,盛米悦离开后,老博满脸戾气地掏出一根烟,刚点燃便感觉身后有道阴影压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清来人却突然被蹬了一脚,整个人朝泳池栽了进去。   一声惊吼过后水花四溅,岑莳居高临下看着水下扑腾的人,那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的面孔在月色下苍白一片,被水呛了一口又一口,苦苦挣扎,一边的大狗拼命狂叫着,试图挣脱链子朝泳池奔去,岑莳的表情毫无波澜,就这样看了一会才回身将那条大狗的链子松了。   大狗刚挣脱狗链就猛地扑腾到水下,岑莳叼着烟转过身,二楼窗边立着道人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目光沉寂地注视着他,岑莳将烟从嘴上拿了下来,迎着月光抬起头朝着窗边的杜敬霆邪邪地吐出丝丝烟雾,那眼里的狼性像凶险的野兽,嗜血冷漠。 第21章 Chapter 21 不可能的可能(……   苏一灿本来已经被小光头的新娘拉到一边寒暄去了, 却突然听见远处一阵骚动,几个人抬着一个湿漉漉的人从后面过来,许多人都围了过去, 苏一灿向旁边人打听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围观回来的人说老博不知道怎么掉进泳池里了,还好后楼的大狗把狗链子挣脱跳进水咬着他的衣服将他拽了上来, 要不然人就危险了,不过老博好像吓得不轻。   苏一灿的表情变了变,忽然一阵后怕,不禁问了句:“怎么好好的人掉泳池里了?”   “不知道啊。”   因为老博出的这个意外,大家全都挤到了里面, 盛米悦很是诧异, 刚才人还和她叫嚣来着, 转眼人就掉泳池里了, 果真是嘴要积德,她摸出一根细烟点上,懒得去瞧上一眼。   身旁忽然落下一道人影,岑莳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看了她一眼,半晌, 问了句:“杀人犯是什么意思?”   盛米悦有些意外地盯着岑莳:“你刚才在后面?”   岑莳目光毫无闪躲, 盛米悦用劲吸了口烟,人已经有些微熏了,她夹着细烟断断续续和岑莳提起了很多年前发生的事。   她认识苏一灿的时候,没人知道她已经是个身经百战的花泳运动员,只知道她经常会失踪个十天半个月不见人,每次训练回来她总喜欢到八中来找盛米悦,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是来看杜敬霆的。   她追杜敬霆的那两年十分高调, 高调到整个八中没人不知道隔壁学校无人敢惹的苏一灿喜欢他。   苏一灿的确是因为杜敬霆的颜值注意到他,后来是因为面子问题觉得不拿下他传出去脸上无光。   她们经常能看见杜敬霆他们班上体育课的时候,苏一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操场,灵活地翻到单杠上倒挂在他面前笑着对他说:“我是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   在那两年里,她的笑容和她的名字一样,阳光灿烂。   杜敬霆没有理过她一次,无论是校门口的站台,还是大家会去的小吃店,亦或是他回家必经的巷子,他将她的信一封又一封扔掉,不留半点情面。   在苏一灿的眼里,他是特别的,和她身边所有小伙伴都不一样,他总是穿着洗得泛白但是很干净的校服,不去游戏厅,不去网吧,不和女生搞暧昧,唯一的兴趣爱好是坐12路公交车去很远的图书馆待上几个小时,他沉浸在书本里的样子像画中走出的圣洁少年,安静、美好、不可亵渎,苏一灿向往他身上的那束光,那种对学习的热忱恰是她身上所没有的东西,她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以后不游泳了还能干什么。   可这个清冷的身影真正在苏一灿心里刻下痕迹是高一那年的寒假,大年三十那天,苏一灿的妈妈吃完年夜饭接到电话要赶去医院值班,爸爸便亲自开车送她去市里,留苏一灿一个人在家,她看见窗外下了雪,兴奋地围着围巾跑出了家门。   家家户户都贴着春联灯火通明,街上却清清冷冷,偶尔能碰见几个小孩在玩仙女棒,不一会也被大人喊了回去。   苏一灿沿着长长的街道一直走到小广场,很远就看见花坛边上坐着个人,她奇怪大过年的谁坐在雪地里,伸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少年,半张脸都埋在拉链里,肩膀和头发上落了雪,眼神呆滞地盯着脚下,仿若被冻结般纹丝不动。   苏一灿盯他看了几眼,从他不远处走了过去,少年才缓缓抬起视线盯着她的背影,那天她穿着一件红色的新棉袄,短发塞在围巾里,很暖和的样子,少年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未曾想几分钟后苏一灿又走了回来在他对面坐下了。   那天晚上,杜敬霆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雪地里,苏一灿离他几步之遥默不作声地陪着他,她托着腮想他为什么会一个人坐在雪地里?年三十团圆饭他一个人在外面家里人不找他吗?他穿这么少不会冷吗?   可这些问题苏一灿一个字都没问出口,她听盛米悦说过杜敬霆家里情况很复杂,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出了意外,他的养父母是他爸生前的一个朋友,接他过去的时候,全家都反对,所以这些年他在养父母家的日子并不好过。   苏一灿不知道他是不是和他养父母家里人吵架了,她很想问问他,可想到杜敬霆平时清冷孤傲的样子,她很怕伤了他的自尊心,便一句话也没问出口,就这样在脚边搓雪球,冰天雪地里陪着他坐了一个小时,直到杜敬霆抬头看了眼她冻得通红的手起身离开后,她才回家。   大年初一那天,她记挂着杜敬霆是不是又和家里人吵架了,于是吃完饭就心不在焉的,和爸爸说去同学家玩,然后套上外套匆匆出了门,雪停了,地上结了一层冰霜,苏一灿本来只是抱着出来看看的心理,没想到很远就看见还是在昨天那个地方,一个人影蜷缩在花坛边。   她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揣着怀里的小鞭炮朝他跑去,在离他几步的距离脚下打了滑一下子摔倒在地,杜敬霆侧过头看着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白色羽绒服脏了一大片,苏一灿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身上的雪,还是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那一晚两人依然一句话都没说,苏一灿有一下没一下地摔着手上的小炮仗,不时“啪”得一声炸响在那个寂静寒冷的夜里,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鞭炮味,好似带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年味。   直到空气越来越冷,杜敬霆起身离开,苏一灿蹲在地上将小炮仗收拾起来回了家。   第三天冷空气反复又下了雪,她比前两天更早出门,看见杜敬霆还是在那个地方,她赶到的时候他睫毛上都覆上了一层白白的雪,身边堆放着一个和他坐着差不多高的雪人,好似已经坐了很久了。   那是苏一灿头一次看见杜敬霆的另一面,那个看似孤傲清高的少年落魄的一面,仿若被整个世界都抛弃了。   她在他对面坐下,握了一个雪球在手上颠着玩,余光扫见那个孤寂的雪人,鼻尖酸酸的,那一晚,她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寂,也许是想让他有些表情,不愿他一直沉着脸,所以苏一灿将手中的雪球朝他砸了过去。   雪球砸在杜敬霆低垂的脑袋上炸开了花,他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她,眼里没有反感和漠视,只余空洞,看得苏一灿的心揪了起来,她心疼地想这么多年的春节他是怎么过来的?都是坐在这冰天雪地里吗?   正在她发呆的时候,杜敬霆捏了个雪球对着她砸了过来,苏一灿还在发呆,鼻子感觉一冰,吃了一嘴雪,傻傻地盯着他,那一瞬苏一灿似乎在杜敬霆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可当她再认真看去时,他依然是沉着脸的模样。   她很快朝他反击,杜敬霆对她也丝毫不客气,于是第三天的夜里两人依然没有任何交流,就这样面对面坐着对砸,直到苏一灿突然打了个喷嚏,杜敬霆停住了手上的动作起身离开,仍然没有一声告别。   第四天的时候,苏一灿赶到小广场时没有看见杜敬霆的身影,她等了半个小时以为他不会来了,却在她准备离开时看见了他,那天他穿得挺多,戴了手套和暖和的毛线帽,依然在前几天的那个花坛边坐下,只是那一天他并没有坐很长时间,离开的时候他将手上的手套脱了下来扔给苏一灿,苏一灿拿着残留着他温度的手套喊他时,他还是和以往一样,没有回头。   从那天以后苏一灿感冒了,杜敬霆晚上也没再去过那里。   新的学期开始后,她依然会追在杜敬霆身后,也依然会制造各种偶遇,可寒假的那几天仿若根本没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杜敬霆依然拿她当空气。   那个年纪的“喜欢”对所有人来说总是简单却也容易受伤的,唯独苏一灿,仿若身披铠甲,纵使被杜敬霆扎得一身伤仍然愿意将最灿烂的笑容留给他,在外人看来几乎无法理解,可她见过杜敬霆的另一面,如果他注定生长在冰天雪地中,那她便势必要将冰雪融化。   苏一灿高二那年,八中有个追了杜敬霆很久的女生带人将她堵在巷子里,她眼睁睁看着杜敬霆头都没回越骑越远,那群女生将她从自行车上拽了下来,她膝盖磕在地上出了血,忍着疼痛单枪匹马和那帮女生干了一架。   带着一身伤回去后被队里的教练狠狠痛批了一顿,通知了她爸并将她彻底关了禁闭。   盛米悦听说这件事后气得跑去杜敬霆他们班大骂,说如果苏一灿的运动生涯就此断送了,他杜敬霆就是罪人,面对盛米悦的指责,杜敬霆只是一声不吭地听着,没有反驳一个字,也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在那之后苏一灿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托人将一张入场卷带给杜敬霆。   一个多月后的省花样游泳锦标赛在市里举办,那天盛米悦去了,上台前苏一灿发信息问她杜敬霆有没有来?盛米悦很为难地告诉她没有看见。   看过那场比赛的人都无法忘却苏一灿在赛场上的风采,那是她驰骋战场最高光的时刻。   明明又酷又飒的女孩一入水中仿若整个人都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粼粼的水波下是柔软翻飞的身姿,珠花四溅,袅袅婷婷间那轻盈的水上芭蕾让人过目不忘。   那天的苏一灿发挥超常,和队里的小伙伴一举拿下金牌,她也成功被省里的教练注意到,当她站上领奖台的时候,越过观众席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杜敬霆来了,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将奖牌高高举过肩对着他笑,灿烂的聚光灯下,那是盛米悦见过她最闪耀的笑容。   那次比赛没过多久,队里接到省里面的通知,看中了苏一灿和尤靖,希望在这两个人中选出一名参加国家队选拔。   这对任何一个花泳运动员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机会,自此她和尤靖更加卖力地训练,直到一天傍晚无数的警车将训练馆包围,苏一灿尖叫着看见他们抬着担架出去,担架上盖着一层白布,任凭她怎么喊都无济于事。   她被带去了警局,没日没夜地审问,不断有人让她重复着当天发生的经过,她反复告诉他们自己去休息室换衣服,出来时尤靖便浮在水面上,她觉得不对劲跳下去时她已经没了知觉。   可所有人都觉得一个花泳运动员被水淹死这件事透着蹊跷,然而调遍所有监控也无法证明苏一灿和尤靖的死有任何关系,只是恰巧那天训练馆他们两是最后留下的人,没有第三个人可以证明。   从那以后她身心俱疲日日被噩梦缠身,没多久因为她叔叔从中周旋,她很快洗刷了嫌疑。   返校的第一天,尤靖的妈妈在校门口拉着横幅,当着全校人的面给了她一个巴掌,她满眼通红地看着横幅上血淋淋的“杀人犯”,听着尤靖的家人骂她为了那个进国家队的名额杀了尤靖,诅咒她被水淹死。   她想为自己辩驳,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她没有,但也是从那时起她再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她的世界在以极快的速度轰然坍塌。   苏一灿的妈妈带她去找了老同学,查出来她因情绪起伏过大造成了神经损伤从而患上了心因性失语症被迫退学。   起初的半年里,她像个没有情绪的木头人,经常一整天不愿吃饭,晚上也不睡觉,短短半年她就瘦成了人干,教练一开始还隔三差五到家中看她,给她做心理疏导,但在长期的药物治疗下她身体的各项机能也在迅速倒退,直到有一天教练遗憾地对苏一灿父母说,她的情况可能不再适合重返泳池了。   苏一灿从七岁开始游泳,她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那片水池,她的文化课落下太多,如果不当运动员,她的人生几乎没有出路,而她的状态也在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枯萎。   父母为了她跑遍各大医院,找了很多关系起早贪黑陪着她治疗,所有能想尽的办法都用过了。   在那段最暗无天日的时光里,那个曾经在苏一灿眼中最遥不可及的人走进了她的生命中。   那是秋天最后的尾巴,他抱着一沓书敲响了苏一灿家的大门,告诉她的父母他叫“杜敬霆”,他想试着帮帮苏一灿。   苏一灿的父母起初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充满了防备,却在看见苏一灿望向他的眼神时,考虑接受他的提议。   后来杜敬霆只要放学或周末都会到苏一灿家陪着她,苏一灿说不出话,他就不厌其烦地对着她说:“我叫杜敬霆,你试着叫叫我。”   也许是因果报应,苏一灿让杜敬霆叫了她两年,他都视若无睹,在后来的半年里,无论他多么轻声细语地让她叫他,苏一灿也都始终睁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他。   最大的改变是,杜敬霆有办法让她吃饭了,有时候苏一灿的父母搞不定她便打电话给杜敬霆,他会搬把椅子坐在她身边一勺一勺地喂她饭,那段时间苏一灿由于语言障碍行为一度退化成了小孩,杜敬霆就读书给她听,哄她睡觉,跟她讲他要读大学了,问她想不想去大学?大多时候苏一灿都没有回应。   直到杜敬霆毕业去了市里上大学,军训一走就很长时间没去看苏一灿,那夜他偷偷带去的手机震动了,他看见是苏一灿家的号码,以为是她父母打给他的,然而电话通了后,那头半天没有声音,他尝试诱导着问她:“是灿灿吗?要是你的话就喊我一声,只要你喊我,我就回去见你。”   隔了好久,电话里断断续续传来微弱的声音:“杜,杜…”   那夜杜敬霆违反了规定偷跑出去,走了好远才拦到车子,等他赶回苏一灿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苏一灿父母也十分震惊,为他打开苏一灿的房门,发现她穿得严严实实地坐在写字台边安静地等他。   杜敬霆放下行李包,激动地攥着她的肩膀对她说:“叫我,我是谁?”   苏一灿盯着他看,眼眶顿时就红了,他蹲下身放缓声音对她说:“我答应你回来了,你再叫声给我听听,今天我就不走了,听话,我是谁?”   苏一灿噙着泪声线颤抖地唤着他:“杜敬霆…”   在她出声的刹那,苏一灿的妈妈潸然泪下,她爸爸控制不住地捂住脸,杜敬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在杜敬霆和家人的鼓励下,苏一灿决定复读一年,那一年据盛米悦所知,杜敬霆频繁往返于大学城和苏一灿家之间,帮她一门门辅导功课,盛米悦再次见到苏一灿后,她留起了长发,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第二年她考上了市里的二本,和杜敬霆的学校隔的不算远,他和苏一灿的家人一起将她送去学校,陪着她适应新的生活。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什么高中时一直反感苏一灿的杜敬霆,愿意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将她一点点拽出深渊,可是他做到了。   大学后苏一灿和杜敬霆走到了一起,一切都水到渠成,在苏一灿的父母心中,这个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比杜敬霆更可靠,杜敬霆毕业后,他们二老也尽可能地在他的事业上给予他支持和帮助。   杜敬霆自己也十分争气,没两年就做出了成绩,后来的道路越走越顺,本以为他们两的结合会是他们这帮人中最美的童话,可等盛米悦知道他们的感情出现问题时,似乎苏一灿和杜敬霆的关系已经走到了覆水难收的境地。   盛米悦在提起这段过去时说得并不连贯,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可岑莳从她时断时续的话语中猜出了个大概,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杜敬霆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苏一灿依然对他没有半句责备,还想把东西还给他,也许在苏一灿看来,她和杜敬霆之间除了感情,还有恩情,感情能断,恩情却是要还干净的。   岑莳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穿过乱糟糟的人群,他远远地瞧了苏一灿一眼,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年他遇见她时,她还没出事,他看过她开朗肆意的一面,很难想象在他离开中国绝地反击向着他的人生奔赴的时候,她便遭遇了如此大的劫难。   他收回视线,突然感觉到一阵胸闷,便拿起手机发了条信息给苏一灿,先离开了。   出了那个地方,他脑中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车子抛锚在高速公路时,苏一灿眼里迷茫而崩溃的神色,她每天将脸埋进水里,漫长的几分钟逼着自己去承受那种煎熬,当得知杜敬霆还在调查她的病时,那种无法面对的苦楚,甚至掉进湖中放弃挣扎的释然。   他无法理解那个曾经把她一点点拉出深渊的男人,为什么又要狠心将她重新推下悬崖。   站在路边等车的时候,岑莳只感觉右脚踝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传来,但他知道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疼痛,痛的是那隐隐发作的心病。   苏一灿选择了逃避,她远离了曾经的战场,去另一片天空重新展开了生活,可他呢?他找死地回到了曾经的战场,试图在失去箭矛弩盾的情况下赤手寻找那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他不甘心,他不愿意有一天变成苏一灿这样,听见个“防溺水知识调查”都能愣半天,既然生活已经被浇灭了,为什么不把自己点燃,去赌那不可能的可能。   ……   人潮攒动间,苏一灿看见一脸懵圈到处找人的胖弟,她拽着胖弟问了句:“那个跟你一起的哥哥呢?”   胖弟揉了揉眼睛说:“没看见。”   苏一灿拿出手机刚准备联系岑莳,却看见二十分钟前岑莳就给她发过一条信息:待着闷,先走了。   苏一灿担心岑莳喝多了,也怕他市区回凤溪不认得路,于是赶紧将胖弟交给盛米悦,和小光头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她前脚刚离开没多久,杜敬霆便穿过人群找了过来,问盛米悦:“灿灿呢?”   盛米悦见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说了句:“回去了啊。”   杜敬霆二话没说也上了车朝着凤溪奔去。 第22章 Chapter 22 那小子不简单(……   代驾把车子停在苏一灿家门前, 她刚打开院门,巷子那头的车灯便打在她的身上,她侧过头去看见了杜敬霆的车子, 司机将车停在不远处,杜敬霆下了车, 迈着长腿朝她走来,苏一灿将院门推开,家里黑灯瞎火的,岑莳好似并没有回来。   她回望着他,开了口:“你跟来干嘛?”   杜敬霆已经走到她面前, 往里瞧了眼对她说:“讲几句话。”   杜敬霆的司机还坐在驾驶座上, 苏一灿望了望对面, 丢下句:“进来说。”   杜敬霆走进院中后, 苏一灿并没有打算把他迎进家,而是将院门推了下半掩着,立在那颗桃树下望着他:“你说。”   杜敬霆略显疲惫地松了松衬衫纽扣凑近了些,声音暗哑:“别闹了。”   苏一灿垂着视线,反问他:“你哪点看出来我在闹?”   “婚礼我不会取消。”   苏一灿抬起视线,望着慢慢躲进云层里的月光, 悠淡地说:“那是你的事, 只不过新娘不会是我。”   杜敬霆额头浮上些许青筋,耐心已经耗到极致,压着嗓音紧盯着她:“我对你已经够迁就的了,你出去问问有哪个女人几年不给碰,还有男人愿意耐下性子的?你觉得这是我一个人的问题吗?”   苏一灿的脸色煞白,杜敬霆朝她靠近了一步,大手放在她的脑后, 将她带向自己,呼吸沉沉地说:“把工作辞了到我身边来,外面那些女人我可以都断了。”   苏一灿垂着脑袋嗅了嗅鼻子,自嘲地笑了:“清润雍华府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杜敬霆的神情僵了一下,苏一灿抬起眸,眼里闪着盈动的光,对着他笑得凄凉:“你的小百合也是搞游泳的,这么多年了你的口味还真是专一,上次在派出所的时候,她好像就对这个楼盘有兴趣,你让你的助理把该过户的列个单子给我,听说这房子是市里唯一配有私人泳池的楼盘,对她训练应该挺有帮助的,拿去哄她开心吧,我这辈子不可能再下水了,别指望在我身上找什么影子。”   说完苏一灿甩开他的手,却在她转身的时候,忽然听见杜敬霆在她身后低低地说:“那是我们的婚房。”   苏一灿脚步微顿,回过身看他,杜敬霆墨黑的瞳孔里沉着翻涌的波浪,再次重复了一遍:“那是几年前我为你准备的婚房,我让你有空去看看,你一次也没去过。”   苏一灿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在灼烧,她睫毛颤了下撇开眼:“那你还真是够狠心的,准备这样的婚房是什么意思?让我天天对着做噩梦吗?”   杜敬霆不可理喻地说:“你该走出来了。”   苏一灿突然对他吼道:“我为什么要走出来?谁规定我一定要走出来的?我又没有失忆,你有本事就把记忆从我脑子里挖出来,否则就别假惺惺地逼我。”   静谧的夜里,两人怒目而对,积压在胸腔已久的情绪成了他们无法沟通的障碍,直到空气中响起“撕拉”一声,苏一灿侧眸望去,不知道院子里怎么会突然有辆遥控赛车,划破了两人之间对峙的气氛,车轮一直滚到他们面前,然后原地打了几个转,苏一灿才看清,这不是接岑莳那天她在机场买的大黄蜂吗?   她立马抬头寻去,竟然看见走廊那头的蜗牛椅上瘫着一个人,她不知道岑莳什么时候回来的,灯居然也没开,但显然从刚才起他一直在那,此时手里拿着赛车遥控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大黄蜂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打转,杜敬霆顺着苏一灿的眼神也看见了他。   他的身子侧了下,压低声音对苏一灿说:“你眼睛擦亮点,那小子不简单,你最好想办法把他弄走。”   苏一灿蹙了下眉抬头望向他:“什么意思?”   杜敬霆声音颇冷地说:“刚才老博是他蹬下去的。”   杜敬霆的话让苏一灿有些难以置信,岑莳跟老博又不认识,就因为喝了几杯酒差点把人害死,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她回过头去,岑莳半隐在黑暗中,似乎是洗过澡了,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边,很安静的样子,在她投去视线时,他也撩起眼皮对她温顺地笑了下,毫无攻击性。   苏一灿想到这么多天的相处,这个弟弟虽然是个有主意的,但人绝对算不上坏,尽管有时候会惹她生气,但认错态度十分积极,住过来几天还主动帮她修电灯修车,为人算不上是老实巴交的,但也不可能做出这么阴暗的事。   于是她很快收回视线,对杜敬霆说:“没证据的事情我劝你不要乱栽赃人,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弟弟,跟你那帮朋友无冤无仇的能有什么坏心眼,至于吗?”   夜风吹在桃树的枝干上,几片残叶随风落了下来,杜敬霆眼眸沉寂地盯着苏一灿,嘴角轻抿缓缓将视线移向她身后走廊的角落。   岑莳抬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手中的打火机在修长的指间无声地转了一圈,眼里的光透着无法阻挡的凶悍之气。   杜敬霆黑沉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锋利,听见苏一灿对他说:“王家淼跑路了,你那五十万我过段时间给你。”   杜敬霆收回目光,声音里透着难掩的愠怒:“你非要这样?”   苏一灿抬起视线没有温度地盯着他,杜敬霆拧眉转身拉开院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苏一灿将院门重新锁上,她转过身的时候,大黄蜂就在她脚边,她走一步,大黄蜂跟一步,一直到她迈上台阶,大黄蜂才停在台阶下,她侧眸望着岑莳:“大晚上的还玩起遥控赛车来了?”   岑莳也转过头看向她:“不是你买给我的吗?”   “……”竟无力反驳。   苏一灿洗完澡后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出来,拖了一个椅子坐在岑莳身边,递给他一瓶水问道:“喝多了吗?”   岑莳拧开水喝了一口放在脚边,而后整个人又陷进椅子里没说话。   苏一灿说了他一句:“不能喝还喝那么多?红酒后颈大。”   岑莳侧眸盯着她,那双茶褐色的眼里好似投映着一汪池水,对她漾起个笑:“都是你朋友。”   苏一灿听出来了,岑莳在顾及她的面子,这弟弟有时候懂事得让人心疼。   苏一灿的声音到底还是轻了些:“下次不想喝直接拒绝就行了,头还晕吗?”   岑莳垂眸笑道:“有点。”   “有点还不睡觉?”   “哦。”   然后他便伸直了大长腿,头一歪靠在苏一灿的肩膀上闭了眼,苏一灿愣了下,偏头看去,淡薄的月光洒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天然微卷的睫毛漂亮得像假的,她忍不住伸出右手轻轻用手指扫了一下,岑莳没有睁眼,嘴角却弯了起来:“羡慕吗?”   苏一灿清了清嗓子:“少臭屁,你是享了基因的福。”   岑莳的嗓音懒懒磁磁的:“嗯,跟我生的小孩应该也会遗传这个福。”   “……”也不知道他这个表述的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苏一灿居然会突然联想到和他生小孩的层面上,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着实有点邪恶。   赶忙找补了一句:“看在你不舒服的份上我只给你靠一小会哈。”   “姐。”   “嗯?”   “你会一直当老师吗?”   “不知道,你呢?会一直当篮球教练吗?”   半晌,肩膀上的弟弟都没有发出声音,呼吸越来越均匀了。   ……   刚开学,苏一灿的工作异常忙碌,负责即将到来的三操检查评比工作,新生上来还要配合政教处搞体育建档,本来不怎么加班的人也忙得飞起。   倒是岑莳一个不用代课的篮球教练居然比她还要忙,他和苏一灿一个办公室,办公桌就在她右边,但一个星期了苏一灿就没见他正儿八经待在办公室过,天天晚饭都是在外面吃的,有时候她都准备睡觉了他才到家,问他干嘛去了,他就说忙工作,也不知道篮球队就六个毛人,他起早贪黑忙个啥,人体改造学吗?   但是让苏一灿万万没想到的是,开学第一个周末岑莳也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居然邀请到了北中的篮球队来本校打一场友谊赛。   凤北高级中学,简称北中,省重点高中,位于凤溪的北面,从教学质量到生源再到学生的综合素质整体都要比他们凤南二中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岑教练要么不请,一请就把凤溪实力最强的篮球队请来了,这件事不仅在两个高校之间炸开了锅,就连旁边两个不相干的高校学生们都蠢蠢欲动,想各种办法要到二中来强势围观。   苏一灿和江崇有天中午吃饭还讨论过这事,他们一致觉得就是请外校人来打友谊赛,怎么也得请个水平差不多,或者差的不算多的来吧?请北中来主场爆虐我们自己,那跟去菜场买把刀把自己挂在菜市场门头上用刀捋自己脖子有什么区别?   但他们两私下说归说,毕竟篮球队不归他们管,有些事不宜手伸太长,只能静观其变。   二中篮球队自从成立以来就没有这么受人关注过,虽然当赵琦他们听说要跟北中来场厮杀时,个个都恨不得背上两百发子弹的冲.锋.枪上去干。   但是冷静过后,大家都意识到,完了,就要成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和岑教练商量对策的时候,岑莳没有给他们任何意见,就叫他们正常发挥就行,不用心理压力太大。   正常发挥的意思在他们听来约等于脖子洗干净了双手送上人头,本来赵琦他们十分不情愿打这场友谊赛,结果短短几天时间,这事在几大高校之间传疯了,不少妹子连补习班的课都调了,就为了来一睹篮球队的风采,主要是北中篮球队的风采,听说就连北中校花都会来观战,如此一来,赵琦他们觉得自己又行了,幻想着无数美眉为自己欢呼,小百褶裙翻飞的场面,这几天训练都浑身是劲儿。   友谊赛的形式是公开的,岑莳和校领导那边做了沟通,欢迎本校生和北中的人凭学生证前来观战。   因此本来大好的周末,苏一灿需要加班去比赛现场维持秩序,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向来不受关注的篮球队,这次和北中打个友谊赛,本校会来这么多学生围观,一大早学校还没开门口就围得水泄不通的。   江崇原本今天还有田径队的训练任务,临时接到通知过来增援篮球队比赛安排,他下面那帮小子也说想过去看,索性江崇一早便在门口拉上安全指示通道。   岑莳早上比苏一灿走的早,她起来时他已经出门了,苏一灿到了学校后才发现那些平时学习成绩好,不怎么关注体育活动的高三生都来了不少,不禁说了句:“人挺多啊。”   江崇半笑道:“应该都是来看北中的人。”   苏一灿立马领会,北中篮球队有个很刚的名头叫“铁血战甲”,据说他们学校的篮球队成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无论身高颜值还是体格站出去都能秒杀整条街的那种,上次集训听篮球队的人提过北中的校队,她也好奇北中的小子到底有多能耐。   苏一灿安排好进场工作跟江崇往体育馆走,一进内场那过分热情的欢呼声就炸到苏一灿的耳膜了。   她朝坐台望了眼,密密麻麻的少男少女跟开大联欢一样,特别北中那边的学生,齐齐举着牌牌,上面电子滚动着什么人名,大约是他们篮球队的少年们,着实给苏一灿一种看演唱会的错觉,如此可见篮球校队在北中学生中的基础一目了然。   而他们这里就明显凄惨多了,不仅没人助威呐喊,还有人在坐台朝赵琦他们扔纸团对骂,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苏一灿往下一看,两方人马都已经换上篮球服在做热身运动了,北中那头果真训练有素,清一色的黑色篮球服,上面印着北中的正红色logo,个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整齐划一地做着热身运动,那气势果然配得上“铁血男儿”四个字。   反观他们二中那设计得奇丑无比的黄色篮球服,穿在身上怎么看怎么像皮卡丘海绵宝宝之类不太正常的非人类,着实透着点傻逼的气质。   关键是,苏一灿完全不知道岑莳是不是脑壳子坏掉了,居然还让人在场边挂上了横幅,北中身后是“凤南北中铁血篮球队”,而他们这里是“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   在看见那个队名的刹那,苏一灿突然有种不想承认自己是这个学校老师的冲动,身旁的江崇同样脸色怪异,大约和她有同样的想法,她看了一圈,幸亏校长今天没来观战,不然就他那讲话大喘气的节奏,估计看到这个横幅能直接一口气上不来。   然后苏一灿便在人群中寻找岑莳的身影,他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垂着视线在写什么,相比对方教练来回叮嘱的模样,他完全就是一副放任自流的状态。   江崇大概也在找他的身影,看了他半天皱起眉摇了摇头,转而对苏一灿说:“北中那边的8号是队长,叫宋翰,二级运动员,特长生。”   苏一灿朝那里投去视线锁定在8号身上,果然和看台底下那些闪着光的电子牌牌对上名字了,小伙子长得挺精神,应该是北中的风云人物。   不一会裁判宣布比赛五分钟后开始,整个内馆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苏一灿揉了揉耳朵感叹这帮年轻小孩的活力。   直到这时岑莳才放下手中的东西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一件宽松的半袖T恤随意卷了两圈,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牛仔裤,棕褐色的卷发松软飘逸,当他抬起头的刹那,眉目间的精致用一种随性不羁的姿态释放出来,苏一灿只感觉整个体育馆似乎安静了那么0.1秒,紧接着看台下面突然就骚动起来。   他一米九三的个头立马引起了北中人的注意,所有人都调转过头打量着他。   而底下坐着的北中学生也在打听那个高个子是谁,二中那片不知道谁喊了句:“那是我们教练。”   人群立马就沸腾了,苏一灿转过视线,发现喊这句话的是龅牙明,虽然那帮人在集训时已经被岑莳开了,但是今天和北中的比赛他们倒是都来围观了。   岑莳起身后对着赵琦他们招了下手,几人小跑过去围着岑莳,岑莳很随意地在六个人中选了五个人上场,留下一个苗英音跟他坐在场边。   也就是在这时,江崇说了句:“我好像记起来在哪看过他的了。”   苏一灿不解地侧过头:“谁?岑教练?”   “嗯,好像在电视上。”   “……”你怕不是老花眼吧?当真以为他男团出道了?   比赛哨声一响,魏朱还没起跳,篮球直接被北中的8号拍给了自己的队友,苏一灿就低头拿水的空档,内场突然一片喧哗,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北中已经进球了,而赵琦他们还愣在原地,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对方8号对着魏朱笑了下,魏朱只感觉杀伤力很大,侮辱性极强,浑身肌肉绷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订篮球服的时候小了两号,那衣服绷在他身上跟紧身衣一样,还是鲜黄色的,着实辣眼睛。   魏朱回头和赵琦对视一眼,赵琦的神情也变得紧张起来,比赛继续,北中那边节奏很好,连续进了四球,有一半都是8号进的,反观他们这里的队长赵琦兄,不仅连篮筐都投不进,就连队友传球给他,他都接不住,同是队长,这实力差距基本上有座喜马拉雅了。   毕竟在主场,苏一灿和江崇的表情都有点挂不住,然而岑莳却异常平静,从比赛开始到现在,双肘始终撑在膝盖上盯着场中。   大约比赛进行十分钟后,突然从侧门晃进来十几个男的,各个走路流里流气,穿的也是花里胡哨的,苏一灿和江崇很快注意到那群人,本以为是外面的人刚准备过去盘问,便看见为首的正是他们本校生,殷佐,他后面跟着的也基本上是二中平时最浑的那波人。   苏一灿停住脚步皱了下眉:“那帮小子学都不上今天跑过来干嘛?”   江崇淡淡地说:“凑热闹吧。”   一进场那群人中就有人朝着看台吹了个口哨,二中那边原本坐在第一排的学生站起来一大半往后挤,这帮人便大摇大摆地坐在看台第一排正中的位置。   岑莳原本盯着场中的眼神终于偏了下,朝看台瞧了眼,眼里闪过不易捕捉的光。   接下来的比赛除了魏朱进了两球外,二中被北中强势压制,北中的人是越打越轻松,那帮人玩赵琦他们跟遛狗一样,还抽空花式运球耍起了帅,看得底下的少女们尖叫不断,甚至北中那边一进球,连二中本校的女生都跟着欢呼,二中男生基本都是一脸便秘的样子骂骂咧咧,各种不爽,赵琦他们更是脸面丢到姑姥姥家去了,再配上他们身后那个大红色的“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横幅,绝壁是傻逼天团2.0版。   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集训时态度不端正随便哄闹取着玩的队名,在不久后的这一天让他们遭受如此奇耻大辱,简直就是挖坑将自己活埋了,这帮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男孩第一次如此被人当着本校和外校这么多人的面按在地上摩擦。   本就羞愧难当,加上二中那边不断涌来的咒骂和嘘声,赵琦他们连球都放弃抢了,跟谁赌气的样子晃着膀子放弃挣扎。   直到北中替补里有人喊了句:“二中真垃圾。”   赵琦他们一愣,还没做出任何反应,坐在殷佐身边的那帮人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北中的队员就骂道:“你他妈再说一句。”   气氛瞬时间安静下来,在场中小跑的宋翰也停下脚步朝场边望去,一眼便对上眯起眼睛的殷佐,两人的眼神里透着无声的较量。   江崇已经放下胳膊准备过去协调,却看见殷佐突然起身带头往场外走去,那些人指了指北中的小子们,大概这比赛实在看不下去了,也跟着殷佐离场了。   连苏一灿都感觉丢人无比,岑莳却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盯着宋翰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一灿看见在殷佐他们起身后,岑莳侧身和苗英音交代了两句便出去了,篮球比赛还没结束,篮球教练先行离场着实是让人看傻了眼,苏一灿不知道岑莳搞什么鬼,让江崇盯着点,自己也追了出去。   她刚拐到体育馆侧面,就看见不远处的墙根下站着两个人,殷佐靠在墙上背着光,岑莳立在他面前抱着胸,语气淡然地说:“听说你和宋翰初中一个学校的?”   苏一灿停住脚步站在金桂树后没有过去,看见殷佐吊儿郎当地抬起视线:“岑教练知道得挺多嘛。”   岑莳轻笑道:“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你初中追了三年的姑娘现在是宋翰的小女友,什么滋味?”   殷佐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岑莳放下胳膊负手而立眼神牢牢盯着殷佐,语气强硬:“有些事情能退让,有些事情不能。”   殷佐紧紧咬着牙根,冷厉的轮廓绷了起来,垂着视线没说话,岑莳嘲弄地说:“秋季赛还得跟他们打一场,就这么想被人当垃圾?”   殷佐抬起视线,细长的眼睛寒光四射,岑莳突然笑了,嘴角一斜:“我再给你找两个能打的人过来,怎么样?玩不玩?”   远处殷佐的那帮哥们喊他快点,他侧眸扫了眼,丢下句:“你先能找到再说。”   说完殷佐便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晃出校门了。   头顶的大片乌云被风吹了过来,大地忽然陷入一片沉闷的阴暗中,苏一灿就这样望着岑莳的背影,一个可怕的猜测毫无征兆地钻进她的脑中。   他是故意的,故意请区里最强的队伍过来,因为他知道北中和二中有过节,也是故意将那些队员嬉闹选定的队名高高挂在篮球馆里,更是故意让这场友谊赛变成公开赛。   苏一灿原本以为岑莳做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现任的队员认清自己的实力和态度,给他们上一课,然而到现在她才渐渐回过味来,他真正的目的是殷佐。   所以即使收获了全场骂声,自己的队员脸面尽失,他也能够毫无波澜,因为他的目的达到了,他能够恰如其分地拿捏住这个年纪的少年心里那股张狂的叛逆,他可以为了得到一个队员,不惜一切代,可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怎么可能出现在一个年仅21岁的男人身上。   她忽然想到杜敬霆的那句“那小子不简单”,苏一灿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迷惘之中。   直到岑莳缓缓转过身对着她的方向开了口:“苏老师还打算偷窥我多久?在家还没看够吗?”   苏一灿微怔了下,从金桂树后面走了出来,很快神态又恢复如常,回了句:“我最近在家能看见你吗?你都快把我家当旅馆了。”   岑莳愣了下:“我回来吵到你了?”   苏一灿走到他面前:“倒不至于,你最近晚上都干嘛去了?”   岑莳嘴角挑起笑意:“苦房租啊。”   “我问你要房租了吗?”   岑莳只是笑也不说话,浓密的睫毛使他看人的时候自带电流,眨眼之间是诉不尽的风采,那干净温和的眼眸实在很难把他想得多复杂,于是苏一灿便抛开了刚才的想法。   岑莳对她说:“待会比赛结束我想请几个帮忙的老师吃个饭,我和他们不熟,你能帮我约下吗?” 第23章 Chapter 23 好纯的一朵小莲……   友谊赛虽然结束了, 但是二中和北中之间并没有建立起任何友谊,反而因为在主场输的太惨的缘故,最后送走这帮北中人时都是骂骂咧咧的。   倒是关于岑教练要请老师们吃饭这件事, 大家也都不好意思不去,没想到真到了吃饭的时候, 盛米悦也卡着饭点来了,开了辆十分骚包的红色卡宴停在二中门口,让他们可以坐她车去饭店。   苏一灿看了江崇一眼,对他说:“你过去吧。”   江崇面无表情地说:“不去。”   盛米悦将墨镜一下对着江崇按了两下喇叭,江崇立马皱眉道:“学校附近禁止鸣笛。”   盛大小姐嘴角轻勾, 丝毫不在意地说:“你再不上车我继续按。”   江崇沉着脸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苏一灿和岑莳上了小毛老师的车。   到了包间后, 盛米悦一坐下就要开酒, 江崇冷着脸说:“你以后知道自己出门开了车能不能别喝酒?”   盛米悦一脸笑意地回:“你又不喝酒,送我回家呗。”   岑莳的眼神在他们两之间转了一圈,苏一灿看不过眼,说了她一句:“每次来都这样,故意喝酒让江崇送你回家,他夜里再一个人从市区赶回来, 你也不想想多远。”   盛米悦撑着脑袋瞄着江崇笑:“是啊, 来回这么麻烦,把我娶回家我不就住在凤溪不走了吗?”   江崇依然冷着脸没有任何回应,旁边的小毛老师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见岑莳不明所以的样子,跟他说了句:“米悦经常来找我们。”   岑莳笑了笑让大家多点些,盛米悦今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拿了不少酒, 一点都没有要为岑莳省钱的意思,苏一灿本来起来就早,觉都没睡好,只能硬着头皮陪她喝,不过她让岑莳就别喝了,那天晚上拿她肩膀当枕头差点没把她枕出肩周炎来。   大家吃饭时都自动略过了今天的比赛,拉着些闲话,吃得差不多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聊到了这两天霸占热搜的隐婚女星,盛米悦便插道:“这在圈子里都不是秘密了,我早两年就看见她带个小孩进剧组。”   岑莳撩了下眼皮,盛米悦喝了酒后,说话时眼里都是轻佻,对着岑莳笑:“我以前也是混娱乐圈的,小帅哥,你要是不想干篮球教练了,就你这颜值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活啊。”   岑莳靠在椅背上,一副闲散的模样随口应了声:“好啊。”   说着盛米悦就拿出手机对岑莳说:“来,我们加个微信。”   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江崇,忽然不轻不重地说了句:“你以后别来了。”   盛米悦的眼睫眨了下,将手机放了下来,拿起面前的酒,桌上的气氛突然就变得有些微妙,其余三人齐齐瞧了过去,盛米悦酒喝得急,一下子滴到了手背上,江崇夺过她手中的酒,又重复了一遍:“以后别来了。”   盛米悦借着酒劲就朝他吼了句:“凤溪是你家的?你叫我不来就不来?我去哪你管得着吗?”   江崇压着眼神沉默地注视着她,其他几人也都不再动筷子,而后江崇一声不吭地站起身和对面几人说了句:“你们慢吃,我先走了。”   他刚拉开椅子,盛米悦垂着头,脸埋在发丝间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家里给我安排了一个男的。”   江崇的身型顿了下,但他的脚步依然没有停留,只丢下句:“恭喜。”然后拉开包间的门便走了。   他走后,盛米悦脸上的媚意荡然无存,整张脸变得都有些冷,拿起酒当水喝,苏一灿见状不能再给她这么喝下去了,于是起身想去付钱,却看见岑莳已经站在收银台把帐结了。   她匆匆几步走过去,扯过岑莳对他说:“这顿不少钱吧,不用你付,我来。”   岑莳却不以为意地转身往过道走去:“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说完还过回头对苏一灿笑了下,那她是幼还是老?苏一灿顿时被内涵到了?抬起手就上去打他问道:“你哪来的钱?你不是说你没钱了吗?”   迎面而来一个服务员端着一个砂锅,岑莳余光一瞥回身攥住苏一灿打过来的手腕就将她翻身挡在过道的墙上。   幸亏岑莳带着苏一灿闪得快,服务员也吓了一跳,逼仄的过道间,头顶是半暖的光线投在苏一灿微红的脸颊上,她喝酒不算太上脸,但每次喝完气色看上去红润诱人,岑莳脑中闪过上次集训在洗澡间瞥见的画面,喉咙无声滚动着。   苏一灿平时纵使不穿高跟鞋站在一米八的大高个面前也并不显矮,偏偏岑莳的身高压在她面前时,她的目光只能到他的脖颈处,视线不禁落在他清晰的喉结上,那缓缓滑动的弧度有种莫名的性感,他身上清冽的味道似雨后的春笋,清爽甘甜,是一种让人难以招架的男性气息,那一瞬她甚至忘了面前的男人比她小了整整七岁,一丝微妙的气氛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岑莳声音低低地对她说:“我晚上找了份工作,能赚些钱。”   苏一灿先是动了下手腕,岑莳随即松开她随口说了句:“你朋友对江老师有意思?”   苏一灿不太自然地撇过视线:“有意思有什么用,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   盛米悦的父亲是科技公司老总,从小生活条件优渥,她大学期间向往娱乐圈,她爸能眼皮子都不眨一下砸钱给她去玩,不想玩了就投资一些副业,每年坐等分红,日子照样滋润。   而江崇父母是下岗职工,高中那年他妈患病,家里为了给他妈治病把唯一的房子做了抵押贷款,本来成绩还不错的江崇因为受到这件事的影响高考发挥失利上了普通二本,最终回到凤溪当个体育老师。   盛米悦一个包就能抵上江崇一年的工资,早几年苏一灿也问过江崇的意思,他只是眼神飘渺地将烟送到唇边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伺候不起。”   然而这么多年了,不少人给江崇介绍过对象,他也都没谈,盛米悦隔三差五来找苏一灿,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心里记挂着江崇,喝了酒就耍赖让江崇送她回家,已经很多次了。   直到前几个月苏一灿顺道回爸妈家时,才撞见江崇半夜一个人坐在公交站台,等四十分钟一班的夜间车,苏一灿知道他想省点钱买房,他说房都没有还怎么给别人家。   可苏一灿恰恰觉得她和杜敬霆一无所有的那几年是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杜敬霆毕业时,她还在读大学,那会杜敬霆没钱,只能跟人合租在狭小的公寓里,公寓三个房间,还有两个室友同住。   周末杜敬霆接苏一灿过去时两人就得窝在单人床上,房间的玻璃还会透风,夜里特别冷,杜敬霆就将羽绒服全部盖在她身上。   玻璃一被风吹得呼呼响,苏一灿总会惊醒,杜敬霆为了哄她入睡就胡编乱造各种故事,苏一灿后来想他在外面那么能说会道肯定是那时候练出来的。   有次室友用电磁炉导致出租屋停电,房间里连电热毯都打不开了,苏一灿的脚冻得像冰块,杜敬霆就将她双脚揣在怀里帮她捂着。   在那个连光都没有的夜里,杜敬霆对她说,他会让她住上他们自己的房子,不用担心声音太大影响室友,也不用和人共用卫浴,更不用忍受半夜被冻醒,她可以将房子装潢成自己喜欢的样子,铺上柔软的地毯,买张大的双人床,最好还有个衣帽间,不用将衣服堆在床尾睡觉都不敢伸腿,在那个他们两个浑身上下连两万块都拿不出来的夜晚,兴奋地畅享着买了房后的生活。   所有人都说杜敬霆是靠苏一灿家里的关系才起来的,可苏一灿不那么认为,舅舅只是给了杜敬霆一个平台,他所有的成功都是靠自己拼来的,他为了准备项目资料,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为了和客户打好关系,喝出胃出血送进医院,夜里没有车票,他就自己开车来回八百公里就为了将手上的材料及时送到甲方手中,再赶回来陪她看一场一个星期前就答应她看的首映,那场美国大片全电影院的人热血沸腾,只有他累得睡着了。   她从来不觉得杜敬霆的成功是因为她家,可面对身边人的冷嘲热讽,杜敬霆从来没有为自己解释过一句,他只是不停向上,不停地拼。   可后来呢?他什么都有了,却把她丢了。   ……   毛老师开着车跑了一趟市里将盛米悦送了回去,车子停在小区门口,盛米悦早靠在苏一灿肩膀上睡着了,她将盛米悦喊醒送她进去,岑莳看着盛米悦不太稳当的样子,怕苏一灿一个人搞不定,也跟了下去落在她们身后两步。   盛米悦这会稍微清醒点了,还问苏一灿:“我车呢?”   苏一灿告诉她:“你车停在凤溪,等你酒醒了去拿。”   盛米悦似还赌气地说了句:“他不是叫我不要去了嘛。”   苏一灿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劝道:“算了吧。”   盛米悦抬起头,迎着月光脸色苍白:“我就是不甘心,你好歹曾经拥有过,我呢?他从来没答应过。”   “没答应过也好,江崇这是对你负责。”   盛米悦挡开她扶着的手:“对我负什么狗屁责?杜敬霆当初就不想对你负责了?你自己性冷淡。”   苏一灿脚步一顿,下意识侧眸去看岑莳,岑莳垂着视线看着脚边的影子,仿若没听见,她深吸一口气将盛米悦推进电梯间,谁叫她喝多了她老大。   本来苏一灿以为就盛米悦那性格,酒醒了肯定还会借机来凤溪拿车,顺便找江崇算算昨晚的帐,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她中午接到盛米悦的电话,让苏一灿帮她把车子开去市里,顺便把岑莳也带着,她有个杂志社的朋友缺个男模,问岑莳愿不愿意接,价格好淡。   苏一灿将这件事转告岑莳后,岑莳说无所谓,正好周日两人也没事就跑了趟市区,接上盛米悦后三人来到杂志社,一进去就有个打扮入时的小姐姐来接待他们,岑莳今天不用去学校,所以又穿回他的街头风,比较随意,半拉链式的潮服配上宽松的暗色迷彩休闲裤,帽子反卡盖住了他凌乱的卷发,这穿在别人身上就是灾难现场的穿搭,偏偏到了他身上就毫无违和感,小姐姐一见到他就两眼放光,给了他张表格让他填下基本信息,然后问他喝咖啡还是饮料,十分殷勤。   岑莳在前台填表的时候,盛米悦在旁边对苏一灿说:“他们总监说要看到人再定价,待会我先摸摸底再告诉你,你往高了谈,自己多扣点下来,你不是最近缺钱吗?”   苏一灿挠了挠头:“你这么说,我感觉我像人贩子。”   岑莳正好填完信息,朝她们那看了眼,两人停止了交流。   然后人就被带进去,主编一看到岑莳这模样和身高很是惊艳,本以为盛米悦在电话里夸大其词,没想到还真给她找来个极品。   这次主要是杂志社接下来的七夕活动需要一组宣传照,原先约的模特突然违约才导致他们需要重新选人,本来还约了几个人过来一起看看,但主编一看到岑莳就直接拍板用他了。   然后岑莳被送去化妆了,盛米悦和他们总监打了声招呼有事先走了,苏一灿便待在休息区等岑莳,她一部电影都看了一半了,听见摄影棚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于是她收起手机也去围观,正好看见被造型师和妆发围着的岑莳,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七夕的主题,他竟然穿了一套粉色的西装,苏一灿还是第一次看他穿成这样,她以为他只能驾驭那些稀奇古怪的潮服运动衣,现在才发现是她狭隘了,这货根本就是个行走的衣架子,那大长腿往背景板处一站,周围所有人都黯然失色了。   跟她搭档的是个非常甜美的妹子,笑起来两个小梨涡透着春天的气息,一见到岑莳就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岑莳对她点了下头,没有太多表情。   一开始拍的是几组是甜美系的,两人需要营造一种七夕恩爱情侣的氛围,女孩倒是笑得很自然,看着岑莳时眼里都能冒泡泡,反观岑莳,大概是没有干过这种工作,不太能够适应那么多灯对着自己照,怎么笑怎么不对劲,甚至还在摄影师让岑莳眼神深情点看着女模特的时候,他直接皱起了眉,搞得苏一灿都为他着急。   工作人员只能暂停休整一下,苏一灿赶忙走了过去压低声音对他说:“你笑啊,你这拍出来跟要分手一样。”   岑莳颇显无辜地说:“她太矮了,我低头看不到她脸,对着头发顶笑什么?”   “……”你就没想过是你太高了吗?   女模特有一米六八,穿上高跟鞋其实也不算矮了,如果配个一米八的男模特的话,奈何岑莳这个头的确稍稍高了些。   苏一灿苦口婆心地教育他:“你管她头发顶,锅盖顶,你就把她想象成你前女友,前女友你有吧?”   岑莳静默地看了她两秒,回道:“没有。”   “……”好纯的一朵小莲花。   苏一灿叉着腰“嘶”了一声:“你们国外民风不是很开放吗?你都二十几了还没谈过对象?你前面那些年干嘛去了?”   “忙。”他回得理直气壮。   然后瞥了眼苏一灿,反问了她一句:“你觉得我该谈个吗?”   苏一灿很诚恳地建议道:“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谈一个,你看女人的眼神跟看大葱没两样。”   于是拍摄继续,岑莳依然很难进入状态,特别是在那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苏一灿只有站起身走到离他不远处指着自己的嘴角对他比划。   岑莳掀起眼帘看见她张牙舞爪的样子,忽然嘴角漾开丝丝笑意,快门恰在此时捕捉到完美的画面,苏一灿松了口气。   然后摄影师让女模特抱着岑莳的腰,女模特很配合,还往岑莳怀中凑了凑,岑莳双手一让,抬眸看向苏一灿,苏一灿的脑中忽然浮现昨天晚上在饭店过道的一幕,滚动的喉结,结实的臂弯,那应该是一种让女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吧。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有些别扭,干脆低头拿出手机不再望过去。   摄影师提醒道:“帅哥,你手搭在女模特腰上,或者背上也行,显得亲昵一点。”   女模特也笑道:“没事的,你搭上来吧。”   然而这组照片拍出来一点CP感都没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就是氛围感不强烈。   主编一开始想让岑莳和女模特拍一组唯美浪漫,看上去都是粉红泡泡的照片,但在看见岑莳冷着脸的轮廓时,她又滋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打算邀请岑莳拍一组很欲的照片。   于是她让工作人员上前沟通,岑莳只是问了句:“加钱吗?”   工作人员告诉他“加”以后,他便同意了,然而当造型师拿了一件布料极少,设计剪裁十分狼性的衣服来时,岑莳便愣住了,这是衣服吗?这明明是被野兽撕过的烂布条。   然而这件仿若乞丐版烂布条上了岑莳的身后,那若影若现的紧窄腰身,和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让一整个摄影棚的人都怔住了,和刚才那身粉红色西装的视觉反差太大,这野性十足的样子充斥着强烈的男性气息,再配上他深邃的混血五官,就连旁边的主编都站了起来。   可为难的是他们请的那位女模特是甜美系的,纵使尽量改变了妆容和造型,站在岑莳面前依然违和,甚至比刚才那组造型还别扭,两人的气场完全不吻合,根本无法激发构图的性张力。   主编亲自上前和岑莳沟通,岑莳没有像刚才对苏一灿说的那么直白嫌人矮,只是委婉地说了句:“她太小了。”   主编沉思了一瞬,发现问题的确出在这,刚才那组浪漫主题的还能勉强用用,但这种张力感强的画面那个女生的确驾驭不了。   她对岑莳说:“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稍微等一会,我来让人联系其他模特。”   然而这时岑莳却略抬了下眼皮扫向苏一灿站着的角落,对主编说:“她怎么样?”   主编顺着他的话回过视线,看见是刚才跟盛米悦一起来的朋友,此时靠在一边低头刷着手机,身材高挑,短裤下的双腿又直又长,大约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当她抬起头的刹那,凤眼里的光穿透力极强。   岑莳此时悄声在主编身旁说了句:“让她来,我一定好好配合。”   主编回身看了岑莳一眼,他嘴角泛起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主编当即答应了,让人过去和苏一灿谈。   苏一灿一脸懵逼地望着不远处的岑莳,岑莳悄无声息地对她摆了个钞票的手势,苏一灿瞬间了然。 第24章 Chapter 24 鬼知道这是不是……   虽然苏一灿也没做过这份工作, 但看在人民币的份上,她觉得可以试试。   然而当衣服妆发到位后,连旁边帮忙的助理都惊住了, 那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身材,高挑的身姿和完美的比例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专业模特, 造型师不禁夸赞道:“美女的身体条件不错。”   苏一灿淡淡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曾几何时也有很多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的身型比例给她的运动员生涯带来了很大的优势,11岁就被挑去了市里的青训队,这曾经是她引以为傲的资本, 可现在听来只觉得心里有股挥散不去的沉闷, 似乎除了拍拍照也找不到更大的价值了。   造型师将她的长发放了下来, 卷成张扬奔放的大波浪, 身上是和岑莳差不多同款的烂布条,只不过紧紧裹在身上,线条感十足,当她踏着高跟鞋走进摄影棚的时候,那完美的胸型沿着腰身到臀线展现得淋漓尽致,加深的眼线勾勒着她微微上挑的凤眼, 神秘中透着股狂野, 像原始部落里至高无上的女王,冷艳却也惹火。   主编对跟出来的工作人员竖了个大拇指,岑莳有些怔愣地看着苏一灿摇身一变的造型,眼里勾起一丝暗隐的火光。   摄影师布景准备完毕,岑莳朝着苏一灿走去,她局促地拽了下身上的布料,小声抱怨了句:“我警告你不要拖我后腿, 早结束早收工,这什么破衣服。”   岑莳眼里透着笑意,低眸弯起嘴角:“好。”   因为这组照片需要拍出那种熟男熟女的挑逗和欲望,所以肢体和眼神接触会比较多,摄影师一上来就让女模特勾着男模特的脖子,两人对望。   苏一灿的身高穿上高跟鞋后和岑莳站在一起顺眼多了,她稍微扬了下头便勾住了他的脖子,摄影师出声再次让男模特搂着女模特,岑莳这次没有停顿,很配合地将手臂环过苏一灿的腰间,那盈盈一握的触感如此清晰地落在他的大手之间。   只不过苏一灿始终觉得挺别扭的,跟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弟弟做亲密动作多少让她感到有些羞耻,因此她并没有将身体靠向岑莳,反而中间隔了半人的距离。   旁边的摄影助理提醒道:“两位稍微离近点。”   话音刚落,落在苏一灿腰间的大手突然收紧直接将她的身体压向了他,苏一灿的手还勾在岑莳的脖子上,猝不及防撞在他胸前,身体挨着身体,那种危险的距离让她大惊失色,岑莳嘴角轻勾,俯下身在她颊边落了句:“早结束早收工,姐,你配合点。”   摄影师按下快门将这一幕捕捉了下来,大喊了一声:“好,暧昧感十足,来,眼神对视。”   岑莳直起身子低下头,也许是为了上镜的缘故,他化了不太明显的内眼线,让他本就深邃的眼睛看上去狼性十足,胸前的布料透出他带着纹身的偾张线条,如此近的距离,苏一灿才发现他唇长得很性感,润泽饱满,泛着水色。   如此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忽视她腰上横着的手臂和握在她腰间滚烫的掌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接触男人了,当她抬眸对上岑莳的眼神时,竟然烫得目光闪躲,他那茶褐色的眸子仿若自带美瞳,又或许是周围的灯光太强烈,起到了一定的迷幻效果,他那泛着圈圈涟漪的瞳孔像不停令人下陷的深潭,让人根本没法跟他对视超过五秒。   苏一灿脸上的局促被岑莳一览无遗,他打趣了一句:“姐倒是谈过对象,也不比我强多少。”   苏一灿心里那股胜负欲被激起来了,嘴角一斜笑得张扬:“哟,挑衅我?”   当即目光一压,视线微抬,脸上绽放出犹如罂粟般令人窒息的妖冶。   那画面走远看去,就像两股无比强大的气场融合在一起,却又有种微妙地对抗,竟然十分和谐契合。   这次男模特进入状态很快,从镜头中看去眼里的那股欲望演绎得非常到位,所以这组照片拍起来也异常顺利。   最后工作组希望两位模特能再多拍一段五秒的动态广告,岑莳和苏一灿连广告都没拍过,更不知道这个动态怎么拍。   经过专业人士的沟通,主要是展现两人的互动性,策划直接上场设计了一个动作,让男模特跟女模特说一句话,然后女模特需要表现出一丝羞涩的神情,男模特就势俯身亲女模特这样的一组动作,当然不是真亲,岑莳的脸落下时这个长镜头就会结束。   明白意思后,开始正式拍摄,原本苏一灿真不觉得一个五秒钟的镜头有什么困难的,不就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吗?   但正式开始时她却始终无法进入状态,因为不需要声音,所以岑莳只需要随便跟她说一句话就行,但这人前后说的几句分别是“晚上吃什么?”,“我们待会怎么回家?”   就这种话让苏一灿怎么羞涩?她本来就不是个会羞涩的人,偏偏还要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于是五秒的动态过了好几遍,苏一灿有些着急了,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热死了,不想拍了。”   岑莳垂着眸,停顿了一下,回道:“哦,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下条让你一次性过。”   苏一灿刚想问你哪来的自信,脸长在我身上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然后摄影那边喊开始了。   岑莳收敛了表情,忽然低下头用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声音对苏一灿说:“真性冷淡吗?”   那酥麻的嗓音透着温柔的磁性,像有魔力一般化为无法阻挡的水滴落在苏一灿的心脏上,让那早已枯竭的地方忽然颤动了一下。   霎时间,苏一灿眼神闪烁,脸颊毫无征兆地浮上一片嫣红,摄影那边终于没有喊“停”,于是岑莳便按照事先设定的动作俯下身,苏一灿就这样睁着眼望着他的眸,她必须要收回刚才说他看女人像看大葱的话,因为此时的岑莳眼里透着一种欲望十足的冲击力,她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气场朝自己压来,就要淹没得她无法喘息。   岑莳迎上她的目光,她身上收紧的布料勾勒出强烈的视觉冲击,使她有种说不出的媚惑揉在骨子里,特别那双眼睛,眼尾轻扬,可以淡漠如风,也可以冷若冰霜,亦或是像现在这样透着水,演绎着让人欲罢不能的妩媚。   苏一灿只感觉面前罩下一片阴影,他的呼吸靠近了她,越来越近,她手指微微紧缩,睫毛颤了下,心里升起久违的紧张感。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轮廓近在咫尺,呼吸交织间远处有人大喊:“很好,过了。”   几乎同时岑莳松开了握着她腰的手,苏一灿呼吸一松人晃了下,岑莳的唇擦着她的嘴角而过,就那么转瞬即逝,没有人注意到,然而苏一灿却感受到嘴角的温热,那么清晰,她身体僵了一下,再去看岑莳时,他已经扯下脖子上的装饰物朝远处的工作人员问道:“能走了吗?”   在对方工作人员告知可以收工后,他神情自若地对苏一灿说:“那我去换衣服了,换好外面等你。”   苏一灿有些机械地点了下头。   她进了更衣间后,一个人坐在里面缓了一会,手还捂在心脏的地方,那种隐隐跳动的感觉陌生到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复杂的情绪中,这个早已伤痕累累的地方,她以为不会再有生机了,却还是因为那句“真性冷淡吗?”乱了心神。   如果这也是一种病的话,那这场病的确跟随她已久了,那时的杜敬霆早已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也兑现了对她的承诺,在市中心买了他们的第一套小房子。   虽然并不大,可苏一灿将全部的心思都倾注在他们的小家里,杜敬霆从舅舅公司出来单干后,自己承包业务,除了跟舅舅合作,也和外面的企业往来,路子越来越活,人也越来越忙。   他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陪她,也无法随时随地接她电话,他有开不完的会,应酬不完的商务局,见不完的人,房子也越买越多。   他们从小房子又搬去了大房子,杜敬霆没有时间忙装修,苏一灿便大热天的自己跑建材市场选材料,她问他什么时候娶她,他总说再拼几年。   房子装修好后,他们选了一个好日子搬家,可是那天杜敬霆临时需要去外地出差,苏一灿不愿再改日子,一个人跟着搬家公司将大包小包弄进家,自己坐在乱糟糟的东西堆里从上午收拾到晚上。   尽管那样,她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她时常想,自己何其有幸,原来的杜敬霆连正眼都不愿意瞧她,甚至是讨厌她的,却在她最低谷的时候收获了他的爱,一切都很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都不合乎逻辑。   然而这一切在他们搬进新房时有了答案,她在杜敬霆的旧物里看见了那张照片,他搂着尤靖,照片里尤靖侧头望着他,那样的眼神苏一灿找不到第二种解读。   可是跟杜敬霆在一起整整五年,他只字未提他认识尤靖的事,她想不明白杜敬霆为什么会认识尤靖?想不明白为什么杜敬霆年少时的旧物里会有和尤靖的照片?   原本不合逻辑的感情全部找到了落脚点,所以高中时她曾那么卖力地追杜敬霆,他都无动于衷,却在尤靖死后,他突然主动来找到了她。   因为别人都说尤靖是她害死的,当年调查结果判定尤靖的死因是双硫仑样反应导致的猝死,和药物产生的中毒反应有关。   而那天尤靖感冒鼻子不通,知道苏一灿的妈妈常年会在她的运动包里备有感冒药,便拿了吃,没人能预料到一个小小的感冒药会成为她丧命的诱因。   苏一灿初初进队时没有朋友,年纪最小却个子最高,遭受排挤,不服气还和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队友打过架,大家说她爸爸是搞体育的,她是关系户,她便比所有人更加卖力,她从不掉泪,也不示弱。   只有尤靖,身边那么多人只有尤靖不怕她身上的刺,她留下来训练,尤靖就陪着她,她硬扛的时候,尤靖告诉她女孩子哭不丢人,她躲在更衣间掉眼泪,尤靖抱着她对她说“我们一定会挨过冬训,让所有人看到我们”,后来她们真的被人注意到了。   原本她们可以走向更大的舞台,甚至代表国家参加奥运会,那是她们做梦也想抵达的地方。   就在那天下午,尤靖对她说:“我们两个人无论哪个去都一样,个人技术你比我扎实,去了以后能更快融入集体,亚运会选拔你胜算更大,还是你去吧。”   那是尤靖出事前最后对苏一灿说的话,她的死对苏一灿来说是断筋动骨的疼痛,也仿佛随着她的离开,一同带走了她们的梦想。   苏一灿用了好几年才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意外,杜敬霆仅仅用了一晚上就揭开了这层残忍的伤疤。   她终于明白最痛快的复仇不是直接杀了一个人,而是将她的伤痛一点点愈合,等的就是这一天用刀子再一点点割开,让她痛不欲生。   她等回了他,质问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是不是在一起过?他是不是因为尤靖才接近她的?   所有的逼问,杜敬霆都沉默以对,似乎在用这种方式默认了一切。   在搬进新房子的第二天,苏一灿亲手砸了这个她奔波了几个月才完工的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回到了凤溪。   自那以后她和杜敬霆之间便存在了一道无法修复的伤痕,她不再给他碰自己,也不再去市区找他,彻底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她曾经成长的地方,阻隔和外界的联系。   他们没有分开,可似乎也只是没有分开。   她的生活再次陷入一场死循环,找不到出路,而杜敬霆成立了自己的公司,生意越来越大,他们之间也越来越远,他不可能再像年少时为了她不顾违反校规奔赴而来,也不可能丢下手上的生意陪着她慢慢走出那片沼泽地。   一年后,她看见了那个女人上了杜敬霆的车,而后他们去了酒店,那天夜里风沙很大,车窗外灰蒙蒙一片,她在车里坐了两个小时,在那两个小时里她曾无数次想冲上去,可她不知道自己冲上去然后呢?质问他们?吵一架?最终她想得到什么结果?她还能改变什么?   让尤靖复活,这样她和杜敬霆的关系就能纯粹了,可尤靖真的复活,杜敬霆还会走到她身边吗?不会,她会和他毫无交集,这辈子都没有任何牵连。   他不会在她身上寻找尤靖的影子,也不会因为尤靖的死折磨她这么多年。   那时苏一灿才意识到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好的,坏的,都是随着尤靖的离开她所应该承受的。   那个女人最终没有待在杜敬霆身边很长时间,他的生活圈越来越大,后来他到底有过多少女人苏一灿并不清楚,纵使杜敬霆也没有刻意掩饰,可是她依然没有追问过一句。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苏一灿痛苦地承受着这一切,听着自己心脏滴血的声音,她把自己关进了一个封闭的绞刑场,甚至一度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应该承受的,因为她间接夺走了杜敬霆的挚爱,如果他要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她便受着还清这场债。   直到最后一滴血干涸,麻木到不会再痛。   ……   苏一灿换回自己的衣服出来时拿到一个信封,大概为了走账直接给的现金,她捏了捏钱还不少,没枉费她折腾了一整天。   岑莳已经在外面等了有一会了,他脸上的妆卸掉了,没了刚才那种很强烈的野性,鸭舌帽卡在头顶,有种大男孩的清爽感,仿佛刚才拍摄时的画面是一场不太真实的错觉。   进了电梯后,苏一灿将信封递给了他:“工资。”   岑莳接过信封从里面象征性地抽了两张出来,又把信封递还给了苏一灿,她有些诧异地问:“干嘛?”   岑莳将信封塞进她手里:“不多扣点下来吗?”   “……”你这是哪里进口的顺风耳?   电梯停了,进了几个人,岑莳侧了下身子,面向苏一灿垂着眸问她:“那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抬起视线“啊?”了一声。   岑莳重复道:“他放你朋友那的五十万你打算怎么还?”   苏一灿这才意识到岑莳说的是杜敬霆,也许是电梯里太闷的缘故,苏一灿感觉有些热,躲开视线说:“我家里人还不知道我和他的事,可能会先找朋友凑点。”   电梯门开了,岑莳丢下句:“我暂时还不需要用钱,你先留着。”然后便出去了。   苏一灿看着手中的信封,又看了眼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回去的路上苏一灿没怎么跟他说话,两人站在地铁上本来面对着面,每当苏一灿的目光不经意对上他,就有些别别扭扭的,后来干脆面朝着门站了。   她相信刚才快拍摄完时,岑莳是不小心碰到她的,但这种意外他没提,她当然也不能提,毕竟他连对象都没有处过,鬼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万一她要是提了是不是还得对他负责了?   虽然严格上来讲这事可能是她占了便宜,但要真对这小子负责她成什么了?女流氓吗?估计她妈回国能把她打死。   所以一直到回了家,苏一灿始终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虽然一想到就觉得无比尴尬,但尴尬这种事情,只要努力无视它,还是可以风平浪静的。 第25章 Chapter 25 这样的城府,这……   虽然家到学校十分钟的路程, 但通常苏一灿和岑莳并不会一起走,尽管如此,两人还是在一个办公室, 破天荒的是周一早晨苏一灿刚到就看见岑莳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上,穿着一身黑白灰三色的休闲装, 精神头十足,瞬间就拉高了他们办公室的整体颜值。   他桌上也没有电脑,但堆了一些资料,还挺聚精会神的样子,就他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主课老师呢, 专注得就连苏一灿进办公室在他旁边落座他都没有抬一下眼皮, 让她深刻地怀疑他中国字是不是全能看明白?   江老师和小毛老师去准备晨会了, 办公室里就丁组长坐在前面, 苏一灿刚抽开椅子屁股还没坐热,忽然门口三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挤了进来,丁组长问了句:“你们干嘛?”   几个小女生眼睛瞄着岑莳回道:“我们来找苏老师。”   苏一灿见状抬起视线,这就奇了怪了,不上课的情况下来找她的学生还真不多,特别还是几个小女生, 扭扭捏捏过来后, 问她:“苏老师,今天体育课在操场上还是体育馆?”   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去看岑莳,岑莳倒是头也不抬翻着手中的资料,苏一灿斜了眼回道:“又不下雨,在操场上。”   另一个女生问道:“要拿什么东西吗?”   苏一灿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你们班下午第三节 体育课,一大早这么积极?以前不见你们对体育课有这么大的热情吗?想多跑几圈啊?”   几个女生一听, 不敢继续逗留,临走时往岑莳桌上丢了包小饼干,岑莳眼皮略抬顺手就把饼干扔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干嘛?”   他继续翻看着资料说:“我不吃那东西。”   于是一早上,课还没正儿八经上几节课,他们办公室已经来了好几波姑娘了,各种借口各种理由,成群结队跟到动物园参观一样,不一会苏一灿桌上就堆了不少岑莳不要的小零食、饮料之类的。   甚至还有姑娘直接拿着英语试卷跑来问岑莳,就连他们英语老师都没见过这位女同学什么时候对这门学科如此热爱了。   岑莳倒是没什么表情,直接将她卷子一推回道:“你去校长办公室问他加不加我工资?”   语气虽然平淡,但他不笑的时候的确会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几个女同学有些不敢跟他说话,讪讪地走了。   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想到昨天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跟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判若两人,难道是化妆的原因?   岑莳见苏一灿盯着他走神,余光瞥了她一眼,正好这时候上课铃响了,丁老师拿着水杯出了办公室,岑莳就势起身朝苏一灿走来对她说:“借支红笔。”   苏一灿几乎是下意识身体往后靠去,她的反应让岑莳挑起眉梢,问了句:“苏老师躲我干嘛?”   苏一灿假装淡定地将红笔从笔筒里抽出来递给他:“没事。”   岑莳意味深长地掠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办公室寂静无声,初秋的晨光缓缓从窗外倾洒进来,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沉静让苏一灿觉得有必要打破一下。   于是她主动问了句:“你那天说要新找人进篮球队的事,有合适人选了吗?”   岑莳一边记录着什么,一边用左手拿起一沓分类好的资料递给苏一灿,对她说:“这几个还行,可以先试试看。”   苏一灿粗略翻了下,有刚上来的高一生,也有高二的,岑莳手中的这些材料是复印件,这些建档的东西,她光高一年级的材料到现在都没有整理完毕,然而岑莳居然就用了一周的时间把整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过了一边,选出这几个入了他眼的,这工作效率,怪不得天天起早贪黑,苏一灿突然有点佩服年轻人的敬业精神,就他刚回国那会她差点以为他是个瘫子,果真时差调整过来就是不一样啊。   而且他连殷佐和北中队长初中一个学校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能查到,这就不光是扒资料,还要做背景调查。   九月初的凤溪还是挺热的,苏一灿让几个学生去器材室拿了几副羽毛球拍,快走到操场的时候,看见岑莳正在操场边和她班上的何礼沐说话,那些陆续抵达操场的女同学个个两眼放光地瞧过去,但这帮学生都是才升上来的高一生,只敢远远地看,还不敢当真去跟岑莳说话。   上课铃响了,苏一灿朝那瞧了一眼,岑莳拍了何礼沐一下,然后对上苏一灿的视线,朝她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了。   何礼沐几步小跑过来,苏一灿随口问道:“岑教练找你什么事?”   何礼沐照实回道:“上个星期找我希望我加入篮球队,我今天给他答复。”   “什么答复?”   何礼沐不卑不亢地说:“家里人希望我以学业为重。”   苏一灿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周末回去问过家长意见了。   上午岑莳递给她的材料中她并没有看见何礼沐,如果她看见了,可能当时就会告诉岑莳别想了,听带高一的同事说,何礼沐这个男生在新生军训期间就出尽了风头,唱军歌、会操表演、喊口号都被选为学生代表,由于形象不错站军姿和走正步的照片还被拍成特写挂在校网展示,后来被本校生转到社交平台点赞量过万,算是新生中的红人了。   本以为气质形象这么好的男生,成绩不一定会多好,返校后才发现他是以全年级第三的成绩考进实验班的。   几天后遇到何礼沐的班主任,苏一灿还特地跟她聊了聊何礼沐这个孩子,据他班主任说,何礼沐初中三年都是篮球校队的,可能就是因为训练耽误了学习,家长希望他高中时能拼一把上个985。   后来苏一灿在上他们班课的时候还特地关注了一下这个小伙子,才高一就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相干干净净的,每次自由跑圈几乎都是领头,身体素质也不错,只不过再好的学生精力都有限,家长选择学习这条路也无可厚非。   中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妈妈的越洋电话,报了个平安,说他们已经抵达迈阿密了,约了岑莳的爸爸,明天会去一趟他们家,不出意外的话,下周应该就能回国了,他们之前从伊斯坦布尔寄回去的东西上周到了,已经堆在代收点一个礼拜了,让苏一灿如果有空的话最好帮他们收一下。   于是下午上完第二节 课,苏一灿交了个条子提早下班开着车去了趟市里的爸妈家,跑了好几趟才把他们的东西全部搬回家,人累瘫在爸妈家的沙发上,外面的天气沉沉的,有种要下雨的架势。   她觉得最好还是在雨落下来之前赶回凤溪,然而人刚从沙发上站起身,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是杜敬霆的电话,她愣了好几秒没有接,一直到手机安静下来,杜敬霆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事。   然后再打来时,苏一灿犹豫了一瞬还是接通了,问道:“什么事?”   电话里的气氛就像窗外的天气一样沉寂,半晌,杜敬霆开了口:“见一面吧,有点东西给你看看,关于你身边那个小子的。”   苏一灿皱起眉:“岑莳?”   杜敬霆的语气毫无起伏地说:“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该了解一下,需要我去学校接你吗?”   “不用,我在我妈家。”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杜敬霆告诉她:“那就在对面的咖啡店见。”   电话挂了后,苏一灿拧起眉看着窗外压抑的天空拿起车钥匙,二十分钟后她在咖啡店等来了杜敬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出行已经很少会自己开车了,走哪都有司机接送,苏一灿坐在咖啡店里看着他的助理为他拉开车门,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东西独自拉开咖啡店的门走了进来,他依然是那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衬衫的面料挺阔高档,似乎他向来是个注重细节的人,从前他们还住在小房子的时候,每次他上班前苏一灿都会将他的衬衫仔细熨烫好,那时他们没有钱买多名贵的衣服,但他依然会穿得周周整整,亦如上学时,校服洗得都泛白了,却还是干净整洁,这么多年过来了,这个习惯他始终如一。   苏一灿没有刻意去喊他,就这样坐在角落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的座位前面有颗绿植,杜敬霆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她,刚准备朝二楼走去,却忽然像有感应一样回过头朝她的方向看来,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杜敬霆转过身朝她走来,他有轻微近视,但大多时候不需要佩戴眼镜,今天倒是戴了副细框眼镜,整个人看上去斯文雅致,在苏一灿对面落座后,他看了眼苏一灿面前的拿铁,将东西放下,问了句:“现在睡眠还好吗?”   苏一灿淡淡地回:“不错。”   杜敬霆缓缓靠在沙发上,隐在眼镜后的双眼黑沉有力:“还是少喝点。”   苏一灿却无所谓地回:“有些东西习惯就好了。”   杜敬霆静默地望着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再次陷入沉闷,苏一灿看着他手边的东西挑了挑下巴:“不是说要给我看东西吗?什么?”   杜敬霆没有急着把东西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点了杯跟她同样的咖啡,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身边那小子以前在中国有过案底,曾经将一个人的手指砍掉过,回国后也并不消停,连亲生父亲都不待见他,将他丢去姑姑家,据说他14岁就亲手将自己的美国姑父送进监狱,不久他表哥也患上了抑郁症,你说这和他有没有关系?”   苏一灿眉峰渐渐拧在了一起,咖啡上了,杜敬霆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放下后手指缓缓扶在咖啡杯边缘继而道:“忘了说了,他砍人手指那年才9岁,案子虽然解除了,但记录是抹不掉的,再后来他被送去了寄宿学校,整天和那些街头混混在一起,大学都没上,这样的城府,这样的经历,你还觉得他单纯吗?”   说完杜敬霆拿起手边的材料将东西丢在苏一灿面前,苏一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那些东西的,她甚至觉得这些调查材料中的岑莳,跟她所认识的岑莳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她愣愣地盯着那张他九岁时的照片,明明应该是稚嫩的年纪,他看着镜头时的目光却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冷到让苏一灿觉得似曾相识。   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语气压抑地问:“为什么要找人调查他?”   杜敬霆松开咖啡杯,目光里充满了审视:“我警告过你那小子不简单,你不是说没证据不要栽赃人吗,这些就是证据。”   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胃绞痛,她沉着脸起身去洗手间,杜敬霆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原本苏一灿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杜敬霆瞥了眼,当看见来电显示时,他伸手拿了过来直接接通了。   电话那头的岑莳开口问道:“我听丁老师说你下午请假了,带伞了吗?好像要下雨了。”   杜敬霆嘴角划过一道冷弧,没有出声,岑莳又“喂”了声问道:“你在哪?”   而后一道声音沉沉地传了过去:“她和我在一起。” 第26章 Chapter 26 那一年她16岁……   苏一灿回来后, 两人没有久留,一杯咖啡喝完,杜敬霆起身问了她一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苏一灿垂着视线冷淡地回:“不用。”   他拉了下衬衫领口对她说:“有事联系我。”然后便出了咖啡店。   苏一灿对着手边的资料发了一会呆, 一直到盛米悦打电话给她,问她哪天有时间, 云妞说大家好久没聚聚了,想找个时间约一下。   苏一灿随口应了句过几天吧,临挂电话前她突然问道:“老博后来怎么样了?”   盛米悦告诉她:“群里人说没事,他也是活该,谁叫他莫名其妙跟我吵架, 我前脚刚走, 他后脚就掉进去了, 你说是不是报应?”   “你跟他有什么好吵的?也不怕别人以为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盛米悦接道:“那不能, 岑莳当时也听见他骂完后我没理他就走了,后来还问我的呢。”   苏一灿猛然一怔:“你是说…岑莳当时也在后面?”   盛米悦随口说了句:“应该刚好路过吧。”   挂了电话,苏一灿拿着那叠资料出了咖啡店,天空越来越沉闷,她心绪凌乱地上了车,脑中反复想着那句“老博是他蹬下去的”。   当时杜敬霆跟她说这话的时候她压根没信, 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而且根本不相干的人,岑莳平时看着脾气挺好,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心狠手辣?更何况差点把老博弄死,光想到那天的事故可能和岑莳有关,苏一灿就出了一身冷汗。   回去的路上沉闷了一下午的天气终于落下了雨点,不出意外下班高峰又在堵车,苏一灿烦躁地拐进另一条道, 从她熟悉的小路绕了回去,不知不觉竟然开到了八中门口,她放慢了车速看见教学楼里亮起了灯,外墙早已重新翻修过,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   车轮缓缓滑过八中门口,经过她曾经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认得的巷口,苏一灿没有停留直接将车子开了过去,到了路口,路灯读秒器似乎出了故障,突然变成了红灯,苏一灿紧急刹车,放在副驾驶的资料因为惯性散落开来。   那张印有岑莳9岁照片的纸张掉了出来,她低下头整理东西的时候再次瞥见了那张照片,窗外的雨滴打落在前挡玻璃上,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晃,时间仿佛在那一秒静止了,她拿起那张纸凑到面前仔细盯着那双眼看了又看,身后的车子不停按着喇叭催促她,她抬头瞧了眼,绿灯放行了,几乎同时苏一灿扶着方向盘一个调头直接又把车子开回八中旁边的那个巷口,然后将车子停了下来。   她拿着那张纸拉开车门,踩着地上的积水走入那条巷内,雨水让巷子里的光显得更加隐约,水滴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眼神却牢牢盯着某处,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摇晃,好像和十几年的场景慢慢重叠,也是在这条巷子里,她不止一次看见那个小孩被一群人围住,问他要钱,她只记得那个小男孩长得很漂亮,每次老老实实将钱拿出来给那群人,而且都是百元大钞。   直到那天傍晚,杜敬霆第一次当着她的面把她的情书扔进垃圾桶,她憋着泪跑出八中,丢脸、憋屈、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月亮升了起来,路灯亮了,她穿过这条巷子的时候,再次遇见了那个漂亮的小男孩,他的校服被人烧了一个洞,书包带子也断了一条,身上还有血渍。   苏一灿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看见他这样吓了一跳拽住他就问道:“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小男孩像没有灵魂的木偶,甩开她木讷地朝巷子外面走,苏一灿再次堵在他面前问他:“你家在哪?那些人为什么总问你要钱?你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   小男孩一点矮,才到她胸口,眼神暗淡无光,苏一灿觉得他可怜,蹲下身扶着他的肩膀对他说:“你不要怕,告诉姐那些人经常在哪里蹲你,我明天带人去会会他们。”   小男孩再次甩开她,用他那稚嫩的嗓音说出凶狠的话:“Get off my back.go fuck yourself!”   苏一灿听懂了“fuck”,知道他在骂她,她拽着他的衣领警告他:“嘴巴放干净点,叫声‘姐’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小男孩再次转身走开,苏一灿叉着腰对着他咆哮道:“小孩,你不要不知好歹,那帮人不会放过你的,明天姐还在这个地方等你……”   小男孩突然停下脚步弯了腰,苏一灿不知道他要干嘛,却在他转过身的刹那一枚石子朝她砸了过去,如果不是她及时捂住脸,石头对准的正是她的右眼珠子。   她当即就气得朝他狂奔过去,小男孩看她那架势惊慌失措地往旁边的大铁桶上爬,苏一灿眼睁睁看着铁桶上成堆的铁片被他扒拉得摇摇欲坠,就在坍塌的瞬间,她本能地扯住小男孩的书包将他一把护怀中,却感觉脑门一阵钻心的刺痛,后背被无数的铁片砸得直不起来,小男孩顺势挣脱将她一把推开,她被推得跌倒在了废墟中,捂着头而后看见手上鲜血一片。   她发现自己的头顶流了血也吓了一跳,无助地对小男孩说:“快帮我叫个人。”   昏暗的巷子里,小男孩阴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若来自南极洲最严寒的雪山,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然后转身越跑越远,丢下绝望的她对着他的背影大喊:“别让我再看见你!”   后来,她真的没有再见过那个小孩。   那天她一个人挣扎了好久才扶着墙沿着巷子往家走,这件事并没有在她的记忆中停留太久,甚至她早已忘了那个小男孩的长相,只知道他漂亮的脸蛋下是一颗黑暗的心脏。   那一年她16岁,他正好9岁。   多年后她见到岑莳,根本没有把高大英隽的他和那个阴暗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然而此时苏一灿拿着那张他9岁时的照片抬起手放在眼前,纸张的后面是这条长长的巷子,照片中男孩的眼神忽然就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对上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知道那屡次在岑莳身上看见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了。   雨水溅湿了她手中的纸,水滴顺着纸张滴落在照片中男孩的脸上,仿若挂上了泪痕,苏一灿紧了紧牙根转身回到车上。   一路开回凤溪,没想到在湖边道上发生了三车追尾的事故,交警已经到达现场,周围车子全挤在一股道上缓缓通行。   快排到事故发生地的时候,苏一灿看见一个男人打着伞在向过往的车辆招手,她定睛一看落下车窗,马彬也看见了坐在车中的人,叫了她一声:“苏一灿?”   她侧了下头问道:“你怎么回事?”   马彬像终于看到救命稻草似的,说出去和朋友喝酒打了滴滴回来,哪知道突然出了车祸,滴滴司机马上要去交警大队处理,他这会打车也打不到,幸好碰见了苏一灿。   这马彬便是上次在孙老四酒吧和姜少那群人一起的微胖男,虽然那次事情闹得并不愉快,但到底认识一场,苏一灿将副驾驶的东西扔到后座,顺道带了他一程。   路上马彬还特地问了句:“上回跟你在一起的帅小伙呢?我后来还想找你认识下他的。”   苏一灿莫名其妙地握着方向盘回问道:“认识他干嘛?”   马彬说:“挺好奇他那一手骰子是怎么摇出来的?你这朋友可以啊,深藏不露。”   马彬又和苏一灿提起他之前在澳门遇到过的人,也许喝了酒的缘故,他坐在副驾驶话有点多,絮絮叨叨说着那晚的事,直到下车。   苏一灿看着马彬的背影,又望了望左边,那条路是回家的,而右边的岔路口是通往二中的,她的手指缓缓滑过方向盘,一个转弯直奔学校的方向。   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在上晚自习,好些教室过道都亮着灯,但教学楼外面却笼罩在一片阴雨之中,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苏一灿将车子停在车位上,透过雨帘看见体育馆似乎还有人,她打开车门顶着雨大步朝体育馆走去。   刚踏上二楼的楼梯,苏一灿便听见篮球密集地打在地板和篮筐上的声音,她加快了脚步走进场馆内,看见一群小伙子在场中进行全场快速运球跑训练,她不过短短一个多星期没有关注篮球队这边的情况,竟然不知道队里什么时候多了好几个生面孔。   而岑莳穿着一身简练的黑色训练服站在场中,身型颀长,没有表情的时候眉骨投下一片阴影,眼窝深邃冷淡,恰是他的这双眼睛可以让人寒冷刺骨,也极具迷惑性。   苏一灿目光一侧,看见只有赵琦一个人被罚站在另一边的篮筐下练习投篮,他身上的篮球服早已湿透了,大片汗水从额头滴落。   其实苏一灿一直挺奇怪的,赵琦平时油嘴滑舌,也是个不太服管的学生,为什么他总是对岑莳言听计从,且并不像是一个学生对教练的尊敬,如果硬要说起来,这中间似乎还有些害怕的感觉,可是他怕岑莳什么呢?她待在篮球队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见岑莳对他们这帮小屁孩发过火。   她不禁想起了什么,几步朝赵琦那走去,赵琦发现了苏一灿的身影,顿了下投来视线,苏一灿对他招了下手,赵琦早已累成狗了,偏偏还有六十几个没投完,此时看见苏一灿就跟看见观世音菩萨一样,立马丢了球就朝她奔去,哪怕休息个两分钟也是好的。   岑莳听见背后的投篮声消失了,转过身便看见苏一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时正在跟赵琦说着话,发丝垂在颊边,湿漉漉的,身上的T恤也映着水渍,显然刚淋过雨。   他微微蹙了下眉,转头对魏朱说了句:“带着他们再练十五分钟结束。”   魏朱点点头,岑莳便从另一边出了篮球馆。   苏一灿和赵琦说了几句话后,岑莳的身影又回来了,朝着他们这里走来,赵琦眼尖地瞥了眼,拿起篮球就对苏一灿说:“那苏老师我先训练了。”   然后在岑莳还没走到近前时已经非常狗腿地再次返场投篮。   苏一灿依然站在原地,细长的凤眼沉着一抹复杂的光盯着岑莳,他走到她近前,不似平常挂着笑,表情不算多好,看了她一眼对她说:“跟我来。”   说完他便转身往篮球馆外的楼梯间走去,苏一灿抬脚跟在他后面。   学校为了省电,一般体育馆楼梯间的灯都是关着的,此时这里很安静,安静到似乎可以听见外面的雨滴声,只有篮球馆那头发出的微弱光线照在苏一灿的脸上,平添一种朦胧的媚气。   岑莳立在她身前,抬起双臂将刚才去储物柜里拿出的新毛巾盖在她的头上,对她说:“你擦一下。”   苏一灿没动,依然借着微弱的光线抬起双眸注视着他,那眼神太有穿透力,仿佛要通过他的瞳孔钻进他的心脏。   岑莳见她没动,干脆拿起毛巾一角将她脸上半干的水渍轻轻拭了下,这时才发现她的头发居然湿透了,不像是只淋了一会的雨。   他干脆朝她近了一步替她揉着头发,苏一灿的视线半垂在他的胸口,压抑在喉咙里的声音在两人之间响了起来:“骰子掷得挺好的吗?都有做老千的潜质了。”   岑莳的手停顿了一瞬,没有出声,继续替她擦拭着鬓角的水渍。   苏一灿的目光依然低垂,没有任何动作,嘲弄地说:“还会来回卸人胳膊,如果你没有从医经历,我都没法想象得打多少场架才能学会这项技能?”   岑莳依然一声不吭,只是隐在黑暗中的轮廓紧紧绷着,手上的力道温柔仔细,不疾不徐。   却在这时苏一灿突然抬起视线,双眼里迸射出尖锐的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老博是不是你弄下去的?”   岑莳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他居高临下望着她,眼里的澄澈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让苏一灿感到陌生的冷漠,忽然一种说不出来的阴影笼罩在苏一灿的心头,她对着他就低吼出声:“你有没有想过会把人淹死?他跟你有什么大仇大怨的?下手要不要这么狠?还是你根本从来不会管别人死活?”   岑莳的瞳孔在黑暗中颜色更加深了些,悠沉地落在苏一灿的脸上,淡淡道:“我既然现在住在你那,就看不得别人在你背后说三道四。”   苏一灿的情绪突然起伏起来:“是,你也知道你现在住在我那,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天天跟个危险分子待在一起,关键还不知情的感受?”   岑莳低垂下了眼帘,缓缓咀嚼着这四个字:“危险分子。”   而后嘴角挑起一丝轻蔑,这是苏一灿在他脸上从未看过的神情,透着坏的张扬,嘴唇微启:“苏老师特地请假去见你的过去式,就是为了给我打上个危险分子的标签?”   苏一灿眼里的光逐渐冷了下去,退后一步,篮球馆训练结束了,有人从里面把门带上了,楼梯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稀疏的月光透过雨帘隐隐地落在两人之间。   她拿掉毛巾,迎着朦胧的光线一下子掀起额边的发丝,那道疤痕在隐约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刺眼。   “你早已经将标签印在我身上了,当初丢下我的时候记得我说过什么吗?别再让我看见你,你那时能不顾我死活,我都不知道现在和你待在一起,万一哪天惹得你不痛快了,你会不会像对待你姑父一样把我整哪去?”   岑莳的瞳孔震了下,眼里的光瞬间布满荆棘。   苏一灿的脸上隐着淡淡的怒气,或许是感觉自己被耍了,或许是觉得这么多天收留了一个当初差点害死自己的小孩,或许是后怕他的这些行为像随时会爆的炸.弹,她甚至也对岑莳这个人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畏惧。   虽然她曾经也骂过人,打过架,和外校生玩在一起,但她的坏显然和岑莳并不是一个段位的,他可以用纯良的假象迷惑所有人,让人卸下防备后才突然给人致命一击,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岑莳什么话也没说,直到篮球馆的门再次被打开,一束光射在他身上照亮了他苍白的脸,他才捡起被苏一灿扔在地上的毛巾,淡淡地对她说:“我会向学校申请宿舍。”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进场馆内。 第27章 Chapter 27 家里母老虎看得……   那天苏一灿的确被岑莳气得不轻, 她说了半天,他一句话也没有就这么走了,然后那晚他当真没有回来, 连着第二天苏一灿在学校都没看见他人,倒是回家的时候发现岑莳的三个大行李箱搬走了两个。   那两天上班的时候岑莳基本都是待在体育馆, 自从好多小女生会来办公室找他后,他就基本不怎么回来了。   倒是那天傍晚的时候苏一灿去超市买完东西回家的路上,在小广场看见了岑莳,他竟然和殷佐那帮男的坐在篮球场边,夜晚的街道, 篮球场巨大的射灯照在一群少年身上, 有人掀了上衣, 有的撸着臂膀, 嬉笑怒骂间透着年轻人的张狂。   而岑莳就坐在他们中间,有人给他递了烟,他随手接过叼在嘴上,似乎是注意到场边的目光,眼神微斜正好对上苏一灿的视线,就那么两秒的对视间, 他嘴角划过一抹讽刺的弧度看着她将烟点燃, 苏一灿从来没想过同一个人身上,能把矜冷和痞坏演绎到如此极致。   气得她当即就收回视线大步往家走,就听见那边有人喊了句:“苏老师买东西啊?这么重要不要我们帮你拎?”   身后传来一片哄笑声,苏一灿冷冷地回过头瞪去,看见岑莳的嘴角也挂着笑意,对着她的方向吐出丝丝烟雾,那邪帅的模样透着张扬的坏, 是彻底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苏一灿带过这么多学生,好的坏的惹事的都有,但从没想过有一天被个臭弟弟气到浑身发抖。   她回家把院门锁上,东西扔在院子里,就将那蜗牛椅气愤地拖到后院,顺便还踹了一脚。   第二天是周五,下午苏一灿的课快结束时,工资到账了,她拿出手机看了眼短信,便没管了,结果快走回办公室的时候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岑莳的转账记录,备注只有两个字:工资。   苏一灿整个人都怔在办公室门口,突然想起暑假时他说要把工资上交给她的事,她随即伸头往办公室里看了眼,岑莳不在,她放下东西又跑了趟体育馆,赵琦他们倒是异常刻苦,副课都翘了,在这训练,但是他们教练倒是不在。   据赵琦说岑莳刚把今天的训练任务安排下来,有事先走了。   于是出了体育馆苏一灿一条信息发给岑莳问他:你什么意思?   然而那头并没有回复,她匆匆走回办公室,看见江崇在,便问了他一句:“岑教练申请宿舍了?”   江崇随口答道:“好像昨天听老丁提了下,不清楚。”   快下班的时候,苏一灿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对她说:“晚上出来吧,和云妞那边约好了,顺便给你们见见我家里人介绍的那男的。”   下午的办公室很安静,其他老师都去忙了,只有苏一灿和江崇两人,盛米悦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苏一灿掀了下眼皮,看见原本低头写东西的江崇手腕停顿了片刻,随后又继续手头上的工作了。   她挂了电话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东西临走时,又回过头对江崇说了句:“听米悦说,她家人的意思如果这个差不多的话年后就把婚事定下来。”   江崇抬起视线,眼里沉着阴暗的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苏一灿回了趟家,将运动装脱了,换了件纯黑色的吊带裙,顺手套了件浅米色的休闲西装出了门。   晚上云妞定了包,在市中心一家最火的酒吧小聚,这里的位置并不好定,不过云妞是常客,她们到了后就将定位发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从凤溪赶去本来就比较远,加上市中心堵车,差不多是最晚到那的,她到包间的时候,盛米悦他们已经喝了一轮了,酒吧里音乐震耳,灯光闪烁,苏一灿刚到就被一群人女人拖坐下来走了一杯。   此时苏一灿看见盛米悦身旁坐着的男人,怎么说呢,乍一看跟盛米悦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个子不算高,戴着厚底眼镜,一脸老实巴交的长相,大概不太习惯酒吧这种氛围,坐在角落没什么存在感。   经由盛米悦的介绍,苏一灿和那人打了声招呼,凑过去问了句:“干什么的?”   盛米悦便回头对那男人说:“我朋友问你做什么工作的。”   男人倾身回道:“我是研究分子束外延和金属氧化物化学气相淀积相关领域的。”   “……”确定过眼神,是聊不来的人。   喝了几杯酒后,苏一灿将外套脱了放在一边,云妞此时对大家说道:“最近这里才来了个调酒师,长得像温特沃斯·米勒。”   另一个姐们问道:“演《越狱》的那个?”   “对,就是那帅哥,要不要去看看?”   几个女人一拍即合,苏一灿本来没有去围观帅哥的欲望,给盛米悦推了下,她对云妞说道:“把这女人带着,她失恋了,需要新鲜血液。”   于是苏一灿便不情不愿地被这几个女人从沙发上扯了起来。   这时酒吧里的人渐渐多了,舞台中央DJ打着碟在喊麦,大屏也在放着劲歌热舞的画面,舞池中间的年轻潮男潮女们群魔乱舞着,这种激发荷尔蒙的混乱场面对现在的苏一灿来说只有一个字——吵。   她没什么兴致地随着云妞几个人好不容易挤到吧台外围,发现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年轻美眉,苏一灿余光瞥见一道蓝色火焰一闪而过,吧台周围的美眉们立即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声,然后周围的女人便跟饿狼扑食一样开始叫价。   “200。”   “500。”   “……”   苏一灿还没明白过来几个意思,就感觉云妞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死命往里拉,好在苏一灿的个子比较高,一般女人挤不过她,刚挤到吧台边,就听见云妞一声吼:“一千。”   苏一灿身型还没站稳,猛地抬头望去,正好瞧见吧台后面这位传说中的调酒师,一件白色工装印花夹克,微卷的棕发在脑后绑了个小辫子,忽闪的灯光下那巧夺天工的轮廓透着致命的野性,一颦一笑都散发着招人的诱惑感,若不是一个吧台阻隔着外面这群痴女们,怕不是都要直接上手的架势。   准确来说,这人在苏一灿看来并不像温特沃斯·米勒,虽然他从某个角度来看的确有温特沃斯·米勒眼神里的狼性,但他的五官更具东方人的韵味。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天气得她恨不得烧了他头发的臭弟弟,岑小莳是也。   怪不得今天一下班就不见人影,原来是来市中心的酒吧了,苏一灿忽然想到前阵子问他晚上都忙什么,他说找了份工作,能赚些钱,这何止是能赚些钱,几分钟的功夫,一杯两百不到的鸡尾酒给他花里胡哨一顿操作卖出了一千的高价,怎么不去抢钱的?   苏一灿拉开身旁一个小妹妹往吧台边一靠,岑莳微抬了下眼皮,也愣了一瞬,手中的单瓶刚抛出去便稳稳接住在掌心转了圈倒出液体。   旁边还有不少女人在喊价,岑莳半垂着眸将鸡尾酒往前推去,稍稍偏向了苏一灿她们那边,云妞一把接过推开旁边的姑娘直接在吧台前坐了下来。   由于最近吧台酒卖得太好,老板见有商机,便规定叫价抢位,既然酒被云妞她们叫到了,自然也就可以坐在吧台前调戏调戏,不是,玩弄玩弄,也不是,就只能单纯地看看帅弟弟花式调酒。   苏一灿本来还站在旁边冷冷地盯着岑莳,被云妞一把拉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对着岑莳喊了句:“给我两个姐妹也来一杯。”   岑莳没有再去看苏一灿,垂着视线开始调另一杯酒,他漫不经心地拿出几个颜色各异的酒瓶,单手往空中一抛,酒瓶直接朝着她们几人的头上飞来,云妞吓了一跳,身子连忙往后让,却在还未落到她们头顶时,岑莳嘴角一斜将酒瓶又勾了回来,一系列动作游刃有余,周围一圈姑娘尖叫不已,就连云妞她们都笑拍着小心脏。   苏一灿还真是小瞧他了,上次听马彬说他骰子玩得出神入化她还持怀疑的态度,现在亲眼看见他将这项起源于美国的花式调酒玩得如火纯青,还真是再次刷新了她对岑莳的认识。   苏一灿原先非常不喜欢看调酒,总觉得这种活看着就心惊胆颤的,每次调酒师扔个瓶子她都要跟着大喘气怕人家失手。   然而岑莳却轻轻松松做着抛三瓶的高难度技术,表情没有丝毫紧张,反而有些酷酷的松散感,一杯蓝色液体落杯,他才抬了下眸,周围是嗨爆的音乐声,不少女人随着音乐扭动着举起双手让岑莳注意到她们。   岑莳缓缓低下头,喝了口朗姆酒,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串熊熊的火焰就这么朝着苏一灿袭来,旁边的女人再次兴奋大叫,到处避让,反观苏一灿,冷静地坐在高脚椅上,垂眸看着离自己仅仅一拳的火焰。   转瞬即逝的火光消失了,云妞吓得扯住苏一灿对她说:“我的妈你胆子太大了,也不躲一下?万一烧到你怎么办?”   苏一灿的眼神牢牢落在岑莳的脸上,单手撑着吧台落下句:“他敢?”   岑莳将柠檬片放在酒杯边缘,垂着视线嘴角勾起无声的笑,把这杯酒推到云妞左边的女人面前。   云妞指着苏一灿对岑莳说:“帅哥,我们还有一个人。”   苏一灿冷冷地打断道:“我不要,一千块一杯,我回家喝白开水不香吗?”   说完就准备走人,云妞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说:“来都来了,给个面子。”   岑莳始终没有抬头,只是手下快速翻弄着,这一次他没有搞出那么多眼花缭乱的表演,倒像个绅士的英式调酒师,很快就将一杯樱粉色的液体推到了苏一灿面前,眼里透着似笑非笑的光:“买二送一。”   云妞她们一听连声说道:“谢了啊,帅哥。”   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酒杯若有所思,云妞她们低着头说了句:“这酒度数挺高的。”   发现就苏一灿的酒跟她们不一样,便问了她一句:“你的怎么样?”   苏一灿拿起面前樱粉色的高脚杯抿了口,淡淡的果香味,她又细细再品了遍,确定除了带有香气的果香味和不太腻的甜味,没有喝出任何酒精的味道。   她莫名其妙瞥了眼岑莳,这是几个意思?不花钱连酒都不给喝了?调了杯果汁?   苏一灿抬起高脚杯一口掀掉,将杯子推回吧台对云妞她们说道:“度数是挺高的,都辣嘴。”   岑莳还在另一边忙,头也没回地伸手拿回酒杯,没一会又一杯橙黄色渐变的液体被推到了苏一灿面前,上面还装点了一朵夏威夷风情的小花。   云妞她们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苏一灿,苏一灿倒是毫不客气,来之不拒刚准备尝尝,云妞赶紧喊了声:“先别喝,这个好看,我拍张照。”   于是她拍完照后苏一灿拿起来品了口,好家伙,还是果汁。   她再次一口干掉了,云妞她们见势不对,赶紧劝道:“你不能这么喝啊,待会出去准上头。”   苏一灿对着岑莳的背影说:“没事,我海量。”   这时岑莳终于从另一边转了过来回到她们面前,收回苏一灿的酒杯。   云妞见状打趣了他一句:“帅哥几点下班啊?待会到我们那坐坐?”   岑莳调了第三杯星空蓝的液体,推到苏一灿面前回道:“家里母老虎看得紧,见谅。”   苏一灿猛然抬起头,岑莳缓缓撩起眼皮,目光透着肆意的冲击力,直到这一刻苏一灿突然领悟过来那天拍照时岑莳的状态为什么能调整得那么快了?   这踏妈根本就是本色出演啊! 第28章 Chapter 28 没有人规定乌龟……   岑莳还有另一边的客人要顾, 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苏一灿本以为这第三杯还是果汁,喝了一口发现终于有了果酒的味道, 但是度数并不高,很好下口。   她喝了几口, 半倚在吧台边和云妞她们闲聊,长发难得放下来落在左肩,一件纯色的黑色吊带裙露出恰到好处的锁骨和天鹅颈,气质清淡,五官冷艳, 浑身透着股慵懒的妩媚感, 即使眉眼淡淡的足以让她斩男无数。   不时有男人朝她望去, 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有个年轻男人凑到苏一灿面前, 还假装看酒单眼神直瞄着苏一灿,远处的岑莳朝那边瞥了眼,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苏一灿的右手臂感觉被什么衣服布料蹭着,她回过视线正好看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她旁边,细皮嫩肉,看上去挺年轻的样子, 见苏一灿看向他, 颇为主动地说:“我叫马克,加个微信认识下啊?”   说着已经掏出手机二维码递给苏一灿,苏一灿垂眸看了眼,淡淡地说:”你多大?”   男人殷勤地告诉她:“22。”   苏一灿略微抬起视线对这个叫马克的小伙子回了句:“姐早恋的时候你还在搭积木呢,我对弟弟不感兴趣。”   岑莳抬起眼皮目光沉静地扫视过来,就在苏一灿这个叫马克的人抬起手准备搭在她肩上时,岑莳漫不经心地从旁边拿起一小块冰对着马克后面的大叔后脑门弹去, 大叔立马回头就对马克吼道:“你干嘛?”   马克被这一嗓门吼得吓了一跳,赶忙回道:“我什么也没干。”   那大叔左右看了看,身后除了马克一个男人站着的,苏一灿那些女的都在高脚椅上根本碰不到他,立马火冒三丈跟这叫马克的吵了起来。   然而眼神一直落在岑莳身上的云妞却将刚才一幕看得真真切切,岑莳甚至都没有靠近她们这边,只是夹了块冰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对着苏一灿身后轻轻一弹,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忙了。   苏一灿嫌旁边太吵,干脆拉着她们回去了,一直到云妞起身还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岑莳,要说这距离,这精准度,也是没谁了。   她回身挽着苏一灿对她说:“刚才那个调酒师帅哥是不是看上你了?你知道他一招声东击西帮你把那小子支走了吗?而且他为什么给你调了三杯酒都不收你钱?”   “……可能因为三杯里面都没什么酒吧。”   “???”   她们回到包间又聊了一会,苏一灿起身去洗手间,震耳的音乐让她脑袋有些发胀,拐到过道那边才感觉好了些,刚准备往女洗手间走,瞥见过道外面站着几个男人在那吞云吐雾,或许是因为岑莳个子太高,苏一灿一眼注意到了他。   岑莳靠在一侧的栏杆上,单手提着瓶科罗娜和几个老外聊着天,他身旁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对上苏一灿渐渐放慢脚步的身影,过道昏暗的光让她身上那件纯黑色的吊带看上去禁忌性感,老外朝她抬起手中的啤酒,露出八颗牙齿。   岑莳顺着身旁人的目光侧过头去,看见苏一灿冷冷地朝他瞥来,又随即收回目光表情也没给他们径直去了洗手间。   几分钟后当她再次从洗手间出来时,一个烟头突然以抛物线的形状从她眼前滑过稳稳落在她即将转身的脚边,迫使她不得已回过身来。   此时那群老外已经不见了,只余岑莳一个人靠在栏杆上,身后是宁市喧嚣的夜景,科罗娜早已空了,放在他的脚边,酒瓶投射出一圈光落在岑莳身旁,他双手搭在栏杆上,头发半扎在脑后,额前几缕发丝卷而松散着,和白天的他完完全全判若两人,整个人都添上几丝邪气,却又奇怪地融合进他的气质里,让他的气场比平时刻意收敛时释放了很多倍。   当苏一灿的视线投向他时,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嘲弄。   苏一灿干脆大步朝他走去,立在他面前双手抱胸盯着他:“工资是什么意思?”   岑莳慵懒地撑了下臂膀,扫了眼她额边的疤痕,懒懒地说:“过去小不懂事,就当赔你的医药费。”   一提起这事苏一灿气就没打一出来:“我要你赔医药费?怎么?你赔了医药费疤就能从我头上消失了?”   岑莳缓缓倾身,半低下头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那你要我怎么样?对你负责?”   他的气息突然凑近,带着淡淡的酒气从四面八方夹杂而来,那双眼睛太勾人,灼灼地盯着她,苏一灿的表情立马绷紧了。   岑莳看着她防备的表情,忽然笑了,笑得肆意轻嘲:“可惜苏老师对弟弟不感兴趣,不然我倒可以陪你玩玩。”   苏一灿瞳孔里充斥着震惊,她从未想过岑莳会以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语气里满是轻佻和毫不掩饰的痞坏,她忽然想到这阵子和他相处的点滴,不管她说什么,他总是顺从地说“好”,无论她不高兴了,还是生气了,他总是低眉顺眼地叫一声“姐”,然后主动承认错误,何时用这么轻率的语气对她说过话?   苏一灿眼里浮上一层愠怒,抬起视线就逼近他:“能耐了?不装了?不是在我面前表现得挺乖的嘛?亏我还以为你纯得跟纯牛奶似的,把你当温室里的花朵。”   岑莳和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嘴角斜起一抹笑:“温室里的花朵?我可没有这样评价过自己,本来和平相处挺好的,是苏老师非要逼我揭开面具,既然你这么想看看我的真面貌,那就给你看个够,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苏一灿被他气得呼吸上下起伏,指着酒吧里就说道:“所以呢?晚上就在这里鬼混?”   岑莳的眸子在夜晚的霓虹下泛着琥珀色的光,微闪了下,讽刺地说:“如果苏老师非要认为我在鬼混,那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的神情懒散,语气却半点都没有退让,苏一灿朝他低吼了一句:“我是和朋友来小聚。”   “那我也是来赚钱,如你所见,还挺好赚的。”   苏一灿忽然感觉血气上涌,加上喝了酒的缘故,整张脸都憋得有些红晕,胸口微微喘息着,预示着她现在很不爽。   岑莳低眸睨着她,她抱着胸又比他矮一截,他一眼掠见她脖颈下诱人的风景,不太自然地转过视线靠在栏杆上,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还没点燃,烟就直接被苏一灿夺了过去扔在地上,拿鞋底碾碎,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再给我看见你扎这个小辫,我拿打火机给你一把点了。”   说完她便直接转身往过道走去,听见岑莳的声音懒散的在她身后响起:“少发点火,容易长皱纹。”   苏一灿拳头紧握消失在过道。   ……   周末两天苏一灿待在家没出门,自从岑莳回国后,她几乎每个周末都是跟他一起度过的,比如教他如何刷脸支付,如何用淘宝网购,或者两人对着外卖研究,再不然她出去到哪溜达一圈,他也总会跟着,她便跟他滔滔不绝祖国大好河山如今的繁荣昌盛。   好了,现在基本生活技能都传授给了他,人拍拍屁股就走了,苏一灿心塞塞,突然有种养了个白眼狼的感受。   刚出了几天的太阳,到了周一上班的时候又下起了雨,上午第四节 课,苏一灿只有让高一6班的人去体育馆集合。   到了那里才发现篮球队也有人在,可能因为有的人还在上课的缘故,队员倒不多,只有几个在进行半场不运球进攻训练。   所以六班的人自觉站到了另外半场去,苏一灿到了场馆内朝那头瞧了眼,岑教练倒并不在,上课铃响了,苏一灿带着学生整队,然后做着拉伸,就在这时她余光看见岑莳双手抄兜从场馆大门晃了进来,一顶黑色鸭舌帽遮住了眉眼,白色衬衫袖口卷了几道到手肘,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配上白色运动鞋,清爽干练,那双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不少学生回头去看他。   他本来低垂着视线,帽檐遮挡住了脸,倒是在苏一灿一声“都看哪边?”过后,不仅那些回头的同学收回视线,连岑莳也抬起头,帽檐下的嘴角划过一丝若影若现的弧度大步走到另外一边,拍了两下手,那几个队员朝他围了过去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苏一灿带着这群高一生练习广播体操,准备两周后的会操比赛,这群学生大多懒懒散散地伸着手,跟老胳膊老腿一样抬不起来,大概看是个女老师,刚上来的学生都没怎么拿她当一回事。   结果做到一个抬腿动作的时候,苏一灿口中的节拍戛然而止,所有人一脸雾水地盯着她,她直接脱口而出:“腿抬起来的到场边休息,没抬起来的继续抬着。”   六班顿时喧哗一片,大多数女生都笑着跑开了,一大半男生都留在场中,当然还有浑水摸鱼准备走到场边的,被苏一灿一个哨声拎了回来,然后滑稽的一幕发生了,一群男生抬着一条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好多人坚持不了几秒直接东倒西歪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那边篮球队的人笑着看过去,苏一灿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地说:“做个操跟要你们命一样,就你们这个身体素质高二以后怎么拼高考?”   有男生说了句:“苏老师,我们只是不喜欢做操,你要让岑教练来带我们打篮球我们还是愿意的。”   岑莳本来垂着视线,听见有人叫他便抬起目光瞧了过去。   一个男生发了话,二十个男生相继附和道:“是啊,苏老师我们什么时候也能上堂篮球课啊?”   苏一灿冷笑道:“就你们这素质问问看岑教练愿不愿意带你们上?”   旁边的女生们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齐齐喊着:“岑教练,岑教练……”   体育馆内一时间乱成一锅粥,原本在训练的赵琦他们也停了下来望向岑莳,岑莳缓缓从垫子上站起身朝对面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既然大家这么热爱篮球,苏老师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让我这边的队员和你班上的学生来一场。”   魏朱将手中的篮球一下又一下地拍在地板上无表情地盯着对面,篮球队的人都陆续转过了身,六班男生一见那架势,有些心虚地望向苏一灿。   苏一灿对着自己班上的学生:“刚才不是都挺积极的吗?岑教练既然发话了,你们自己选几个人出来吧。”   秉承着二十个臭皮匠怎么也得顶过五个诸葛亮的原则,六班男生空前得团结,全部涌在一起商量派哪几个人上场,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高一生刚入学就有机会和校队的人过招,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他们来说还是很激动的,就连场边的女生都高呼起来。   彼时,又有一道身影穿着校服从篮球馆门口掠了进来,苏一灿定睛一看,居然是上个星期刚拒绝入校队的何礼沐,此时他径直朝篮球队那头小跑过去,停在岑莳面前,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朝他点了下头说道:“热身,准备上场,拿对面的练练手。”   何礼沐转过身去,一边压腿一边打量着对面的班级。   而原本还在观望的高一(6)班彻底炸了,这位何礼沐同学新生军训的时候可谓出尽了风头,开学后又代表高一新生在开学典礼上脱稿致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跑去篮球队那边,而且看那架势还是要上场的意思,就连苏一灿都诧异地挑起眉梢,几步走到六班中间问道:“人选得怎么样?”   六班男生面面相觑,刚才口号喊得挺响,真到上场好多人都怂了,不过也有三个迷之自信的男生站了出来,苏一灿又从中挑了两个身体素质还不错的,带着他们拉了拉筋。   岑莳缓缓走到中场边线的位置,看着苏一灿摆了个请的姿势,算是邀请她和她的学生们进场,苏一灿和几个小伙子交代了几句,然后朝岑莳走去。   场边的六班女生早沸腾不止,已经不知道是为自己班上的男生加油,还是为何礼沐打CALL了。   苏一灿走到岑莳身边停下脚步,岑莳侧眸对她说了句:“苏老师吹哨就开始了。”   苏一灿拿起哨子放在唇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里扬起不惧的挑衅,苏一灿压下眼皮直接一个哨声,场内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瞬间响起了,两人同时将视线移到场中。   苏一灿看见魏朱直接将球拍给何礼沐,何礼沐稳稳接住回过身就开始进攻,那攻势上来就很猛烈,连过两人把球传给赵琦,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天赵琦的定点投篮起了效果,还在三分线外就直接起跳,手感极好,直接进筐,六班男生简直懵了,场边一片激动地欢呼声,大喊:“校队,帅!”   赵琦非常骚包地一甩他并没有刘海的脑门,朝场边的学妹们抛了个媚眼。   苏一灿盯着何礼沐的身影,出声道:“怎么给你搞来的?”   岑莳云淡风轻地说:“情结这东西苏老师应该深有体会,不然为什么每次洗脸都在找寻当年的感觉?”   苏一灿猛地转头看向他,岑莳也慢悠悠地转过视线,用唇语对她说了四个字:缩头乌龟。   苏一灿的脸色”唰”得变了,拳头立马硬了起来,却看见岑莳已经重新将视线投入场中,轻勾起眼尾慢条斯理地提醒道:“在学生面前打人不是个良好示范啊苏老师。”   苏一灿把目光投回场内松开了拳头。   这么多年她放下了吗?她觉得自己放下了,早已从事和当年志向不同的工作,也渐渐远离了那个圈子,甚至在听到有关游泳的话题,接触到有关的事情都是能避则避,她以为这样就能风平浪静,可是十年了,她依然不敢触碰那片水池,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过去。   她扪心自问甘心吗?那曾是她毕生的目标和抱负啊!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伤痛和苦难,就连无数个梦里她都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斗志昂燃的岁月里。   然而此时此刻,岑莳一语道破了她的状态,缩头乌龟,是啊,她当了十年的缩头乌龟,她可以继续面对自己的生活,但却没有办法再面对自己的人生,所以她无时无刻不被一把枷锁困住,这就是现状。   忽然一声“暂停”,六班那边犯规,岑莳几步走到场中跟他们耐心解说了一番,六班几个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岑莳才重新走回来,看见苏一灿依然沉着脸,停在她身边说了句:“乌龟也没什么,没有人规定乌龟跑不过兔子,就看你想不想提早结束比赛了。”   苏一灿侧头望着岑莳,总感觉他这句话中似乎饱含着不一样的意思,然而他冷厉的轮廓只是不动声色专注着场中的比赛没再看她。   苏一灿这才发现不过很短的时间内,魏朱、赵琦这些人打球的氛围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加上一个打了三年校队的大前锋何礼沐,校队状态都不太一样了,虽说短时间内整体水平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提升,但所有人眼中的光不再是懒懒散散,好似有种说不出的干劲儿,相比而言,六班男生还真是给校队练手的。   就打了半场,胜负毫无悬念,快结束的时候,苏一灿看了下时间,岑莳侧头问道:“几点了?”   场边女生突然尖叫起来,苏一灿刚抬起头已经感觉一道身影飞快地掠到她面前,“砰”得一声,篮球狠狠撞在岑莳的腹部,他像一堵结实的墙挡在她面前。   苏一灿惊得让开步子,看见岑莳将面前的篮球捡起了起来,眼眸透着寒意朝着魏朱就砸了过去,篮球在空中旋转的速度极快,带着势不可挡的攻击力,魏朱吃力地接住球,身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赵琦讪讪地拍了下魏朱的肩低声在他旁边落了句:“你完了。”   魏朱感受着这颗篮球的力量,也顺着赵琦的话嘀咕了一句:“我是完了,我把教练砸了。”   “……”无知的凡人,你是差点把教练的“小心肝”砸了,蠢货。 第29章 Chapter 29 我挺喜欢姐姐型……   岑莳将球扔给魏朱后盯他看了眼, 魏朱虎躯一震立马把球扔了双手合十朝岑教练嬉皮笑脸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了,苏一灿将六班的同学放了,篮球队这边也陆续解散回班吃饭, 苏一灿都已经出了体育馆,发现点名簿没拿又折返回去, 正好碰见才从里面走出来的岑莳,两人差点撞上,苏一灿急忙停住脚步,抬头望去,岑莳帽檐下掩隐着那双深邃的棕褐色眼眸, 里面含着几分散漫, 抬手将她的点名簿递给她。   苏一灿也不知道他今天抽了哪门子风, 白色衬衫塞在水洗蓝的牛仔裤里, 这身原本低调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丁点都不低调,帽子一卡反而气质更加冷然,莫名有种禁欲十足的味道。   苏一灿眼皮微垂,看见他刚才用身体挡球的地方多了一片碍眼的印渍,说了句:“衣服脏了。”   岑莳没有管衣服,眼神依然落在她的脸上“哦”了一声。   苏一灿听见他这个回答, 说了他一句:“哦什么?谁训练还穿白衬衫?”   哪料岑莳忽然扯起自己腰间的布料, 直接将白色衬衫拽出裤腰,过道风很大,吹起了他的衬衫下摆,扣缝间紧窄的腰身若影若现,他凑近一步压低身姿将帽檐一抬,嘴角微斜:“不穿这件穿什么?脏了苏老师帮我洗吗?”   苏一灿忽然想起之前帮他洗衣服的事,一脸憋屈, 转身就走,她还头一次有种在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弟弟面前吃瘪的感觉,或者准确来说她早就吃过他的瘪了,在她16岁那年。   她匆匆回到办公室放下东西,江崇喊了她一声:“吃饭吗?”   她点点头,便和江崇一人拿了一把伞往食堂走去,学校教职工食堂不算大,江崇刚走进去就碰见了德育处的方主任,方主任找江崇说了几句组织会操比赛的事。   苏一灿先去拿了个餐盘,排队的时候接到了父母的电话,电话里她爸告诉她,明天下午差不多能回宁,有人会去机场接他们,让苏一灿不用特地跑一趟,不过如果下午课少的话让她还是尽量回趟市里,说到这里,他爸还顺带问了苏一灿一句:“岑莳过去以后怎么样?还适应吗?”   苏一灿刚准备出声,余光瞥见一道很高的影子从窗外掠过,她回过头去,岑莳正好拐过弯走了进来,衬衫松着,有种潇洒自如的肆意感。   她冷呵了一声:“他啊,挺好的,比小强适应能力都强。”   不知道是不是老爸没听出来她话里的调侃,对她说了句:“我们和岑莳的爸爸见过面了,有些事情要和你聊聊,明天到家再说。”   苏一灿挂了电话还莫名其妙地回头瞧了眼岑莳,俨然老爸要找她聊的事和岑莳有关,他都不知道这家伙还能有什么事让爸妈如此严肃。   岑莳似乎也注意到苏一灿的目光,顺手拿了个餐盘往苏一灿身后一站,立马一道阴影压下的感觉,苏一灿收回视线没再看他,岑莳也没有跟她说话。   快排到苏一灿的时候,她又回了下头,岑莳正在低头看手机,抬起视线与她撞个正着,忽然弯起嘴角悠然地冒了句:“这么巧啊苏老师,吃饭?”   “……”废话。   苏一灿打了两荤一素,刚找了个位置坐下,看见岑莳也端着盘子左右寻找空位,这个食堂不大,他来的迟,基本已经没有单独的空位了,岑莳看了圈刚把视线落在苏一灿面前,就听见有人对他招了下手:“岑教练,坐我们这。”   岑莳转过头,看见是几个女老师,又看了眼苏一灿,苏一灿毫不客气地将伞往对面的座位上一放,俨然一副有人了的模样,岑莳只有端着盘子坐到女老师那桌。   不一会江崇走了过来,苏一灿才把对面的伞拿开。   岑莳坐的那桌比较大,三个都是结过婚有小孩的女老师,只有音乐庄老师才毕业没两年,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还单着。   几个女老师找岑莳闲聊:“听说岑教练带着学生平时训练量挺大的吧?”   岑莳笑笑:“还行。”   庄老师见他吃得挺急,说了句:“我这菜还没动,今天不太饿,岑教练要是不嫌弃,这个鸡腿给你啊?”   庄老师说着往他面前推,岑莳抬了下眸回道:“谢了。”   苏一灿拿起烫碗,边喝汤边往那瞧了眼,岑莳穿着白衬衫坐在一群女老师中间,还真是长得好看到哪都占便宜,吃个饭还能比别人多加个鸡腿,就这样看过去,眉清目秀的,谁能想到那晚在酒吧能用那么肆意张扬的态度对她说话,她越想越气。   就听见其中一个女老师看了眼小庄老师,故意打趣了一句:“岑教练处对象了没啊?”   岑莳回道:“还没。”   “介意比自己大的吗?”   岑莳抬起头微愣了下,倒是没注意到那个老师的眼神,只是转眸对上苏一灿的视线,外人看来那双茶褐色的眸子干净澄澈,可苏一灿分明看见了瞳孔里那丝漫不经心的嘲弄,而后他对着几位女老师回了句:“我挺喜欢姐姐型的,最好是会洗衣服的。”   一句话说得一桌子女老师哄笑不已。   苏一灿收回视线大口吃饭,江崇却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了句:“那场和北中的友谊赛,队员没火,火了教练,最近不少人在打听他。”   苏一灿就搞不懂了,就那天岑莳什么也没干在场边晃了一下,居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幸亏他不代体育课,只是负责篮球队训练工作,要不然还不乱了套了?   吃完饭苏一灿和江崇一人打了一把伞先离开了,走进教学楼后,她回身收伞,老远看见岑莳手上一下又一下地转着一个金属扣,这会雨大了点,他似乎没有带伞,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食堂门口,目光朝着她的方向。   苏一灿拿着伞的手紧了下,恰在这时庄老师从食堂走了出来,笑着不知道跟岑莳说了句什么,撑起伞垫着脚罩在他的头顶,岑莳从她手中接过伞,两人走入大雨中。   江崇问她:“看什么?”   苏一灿收回视线转身离开冷冷地回:“没什么。”   ……   第二天雨停了,天气有些阴,苏一灿下午上完课接到父母的电话后,便提早赶往市里了。   车子开到父母家楼下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江崇的电话,问她:“你去哪了?”   “我回趟家,我爸妈回来了,什么事?”   江崇顿了下说道:“没什么,我以为你在学校打算喊你来体育馆,殷佐带了不少人去体育馆,听说闹了起来,主任和我过来处理。”   苏一灿一听停下脚步:“怎么样了?”   “还好,岑教练正好在,我们赶到前场面已经控制住了,殷佐让岑教练跟他比一场,输了他把人带走以后不踏入体育馆半步,赢了让篮球队的人把赵琦交出来。”   苏一灿提高了嗓门:“这不是胡闹嘛!”   “是胡闹啊,主任去训斥被岑教练拦了,他多加了条,要是他赢了,让殷佐明天开始来篮球队报道,现在正好学生都放了,听说殷佐来学校闹事,都围在体育馆外面,岑教练让主任别插手篮球队的事,主任现在气得跑去找校长了。”   苏一灿也被岑莳气得脸都要歪了,立马拿着车钥匙就问道:“那我现在回去?”   江崇却说道:“你别回来了,你回来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看他们这样势必是要打一场了,我在这里看着,只是打篮球还好说,对了,我终于想起来在哪看过岑教练了,我待会发个东西给你。”   挂了电话苏一灿忧心忡忡地上了楼,心里还记挂着学校那边,殷佐那人虽然平时很少能在课上见到他,但苏一灿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这个学生听说初中就是刺头,连高几届的人都敢惹,其他不学好的学生,例如赵琦他们,再贪玩还知道要顾忌校领导,但殷佐却是个特例,刚开学那会就烧了同班同学的书,打了教导主任,在学校大会上公然带着人离场,影响极坏,说句校霸都不为过,他们班主任更是不敢对他过多管教,就怕他哪天不高兴能跑到班主任家里打击报复,这种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和退学也就一线之隔,苏一灿就搞不明白了,全校师生看着他都绕道走,为什么岑莳偏偏要招惹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在快进家门前,苏一灿突然想明白了,因为岑莳骨子里就是这种人,不过表现得要比殷佐高明很多。   打开门后,妈妈在收拾行李,爸爸一壶茶已经泡上了,舒服地坐在躺椅上歇息。   父母年轻时都忙于工作,别说出国,能把时间碰在一起出去度假的时间都少,难得出去这么长时间,自然有不少话要与苏一灿说。   苏一灿帮妈妈收拾行李时听闻了一些他们在土耳其的事,后来又说到去迈阿密见岑莳爸爸的事。   苏一灿感到有些奇怪,不禁问了句:“你们见了他爸,没见他妈吗?”   苏妈妈看了眼苏一灿的爸爸,叹了声:“他妈没了。”   苏一灿微蹙起眉:“没了…是什么意思?不在了?”   苏一灿的爸爸倒了一杯茶对她说:“本来我们回国应该把岑莳叫来家里吃个饭,见见他,但是因为我们得知这件事太突然,你电话里又说岑莳跑到你们学校教篮球了,所以我和你妈商量过后,觉得有必要让你先知情。”   苏一灿感觉父母的神情有些凝重,不禁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爸爸对面坐了下来:“到底什么事?” 第30章 Chapter 30(加更) 岑莳的……   这件事的确有些说来话长, 似乎要从岑莳的妈妈说起,那个有些要强,永远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女人, 岑佩英。   岑佩英和苏一灿的妈妈是高中同学,大学又和苏一灿的爸爸是校友, 因此在苏一灿父母大学期间为两人牵线搭桥,是他们的挚友,也是媒人,在那个纯真的年代,苏一灿的父母一直很看重这位友人。   但是岑佩英的家庭并不幸, 她上面有个大姐, 家里一心想生个儿子, 所以她出生后, 全家都很失望,岑佩英的母亲受尽了夫家的冷言冷语,丈夫的欺辱和责怪,便无形中将这股怨恨转移到了岑佩英身上,她很小的时候便是在打骂中成长,直到后面相继有了三个弟弟, 家里人才不会无缘无故拿她出气, 可是相对的,她在家里也成了透明人,吃饭上不了桌,新衣服永远是弟弟们优先,甚至为了把钱省给弟弟们上学,她没有一次参加过学校的集体活动。   家里人希望她和大姐一样,读完初中就进厂苦钱, 偏偏岑佩英不甘心,她不甘心为了三个弟弟埋葬自己的人生,初中毕业那年,她徘徊在班主任的办公室门前,足足了等了三个小时,才将班主任领回家说服父母让她继续上学。   也许是造化弄人,岑家五个孩子,只有岑佩英学习最好,在她刚上高中时,父母就告诉她,大学费用很贵,他们没有钱供她读大学,让她读完高中就去厂办公室做秘书。   有次岑佩英晚上起夜还听见父母说:“佩英长得好,去了厂里要是能被领导看上,以后她弟弟们娶媳妇就不用愁了。”   从那天起,岑佩英励志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脱离父母,脱离这个家,脱离成为弟弟们赚钱的工具。   后来她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大学奖学金,可以免除一部分学费,可父母眼看弟弟们都大了,不愿她再去大学耽误四年,死活要断她生活费,那年她和家里吵得不可开交,一气之下离开了那个她生活了18年的家。   整个暑假她是在苏一灿的妈妈郭春华家度过的,那时岑佩英才知道不是所有父母对待女儿都是如此偏心的。   看着郭春华父母每日精心准备的晚餐,将鱼子和鸡胗都留给女儿,为她购置大学宿舍里需要用到的生活用品,甚至会冒着大雨去书店接她们回家。   那一幕幕都深深刺痛了岑佩英,那个暑假,苏一灿的妈妈陪着岑佩英难过,陪着她愤愤不平,再到最后,岑佩英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以后嫁去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据郭春华所知,大学四年她真的没有再回过家,过年的时候郭春华的父母会喊岑佩英来家里,岑佩英每次都会用打工的钱买上一些节礼,还会帮郭春华的妈妈买羊毛衫,但却一次也没回去看望过家里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郭春华觉得岑佩英是狠心的,但她没有劝过她,因为她了解,不知别人苦,莫劝她人善的道理。   那时她们都是小姑娘,也在一起畅想过未来会找什么样的男人,出乎意料的是,岑佩英说想找个外国人。   郭春华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只是九十年代初的凤溪,整个翻过来都找不到一个外国人,在郭春华看来,岑佩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   然而让她大跌眼镜的是,岑佩英毕业那年真的认识了一些外国人,而后没多久就和他们说要去美国发展。   临走时,苏一灿的父母都去机场送别了她,告别的时候,岑佩英拥抱了郭春华,在她耳边说:“我爸妈知道我要出国了,让我回去一趟,我回去了,以为他们是要送送我。”   她哽咽了一下说:“结果他们让我出国后苦了钱记得寄回去,如果我不寄,以后就别回去了,春华,我没有家了,不走也不行了,出去以后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转身前她眼里噙着泪,却始终没有让眼泪掉出眼眶,带着傲骨和倔强离开了这片祖国大地。   第二年苏一灿妈妈收到了岑佩英的信,信中岑佩英告诉她,她结婚了,丈夫是个美国律师,工作稳定,他们的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她搬进了丈夫的大房子,房子前有很宽的草坪,他们还养了只大狗,叫Quella。   九十年初期,香港澳门还没回归,很多人家里连电话机都没有,苏一灿父母每月的工资只有两百多,还住在单位分配的平房宿舍里,总共也就十几平,他们读着岑佩英的信,感慨生活水平的差距,那时苏一灿的妈妈已经怀了她,她给岑佩英回信将这个喜讯分享给了她。   她们约定如果以后生的小孩性别不同的话,就定个娃娃亲,起初几年苏一灿的妈妈还会问问她肚子有没有动静,可三四年过去了,岑佩英始终没有怀上,她们之间便没再提过娃娃亲这个玩笑话。   只知道后来岑佩英在那里完成了硕士学业,考取了执照,成为了一名牙医,收入还不错,不久也取得了绿卡,如她走时所说,她在那个异国他乡终于出人头地,有了立足之本。   苏一灿一家搬去了爸爸新分的房子,家里变得宽敞了,装上了电话机,黑白电视,还有单门冰箱,郭春华将家里的电话号码写信告诉了岑佩英,只是她一直没有给他们来过电话。   澳门回归的第二年,他们有一天意外接到了岑佩英从大洋彼岸打来的电话,她激动地说今天去唐人街见朋友,从电视上看见转播的《七子之歌》,港式奶茶店里很多华裔都在哼唱,她丈夫奇怪地看着她掉眼泪,她笑说他们老外不懂,那是她去美国的第八个年头,她说她怀孕了,是个男孩,小家伙身体里有中国人的血,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带他回国看看。   苏一灿父母得知这个消息都替她开心,在那以后听说她的美国丈夫辞去了工作,自己创办了公司,再之后的一天,他们收到了两套Baby Dior的小裙子还有一枚昂贵的宝石戒指,这是郭春华寄给苏一灿的十岁生日礼物。   在那个年代,整个宁市都没有Dior专柜,精美的包装盒和那枚价值不菲的戒指承载着岑佩英当年对郭春华一家的感激。   再后来的十几年里,中国飞速发展,苏一灿家买了车,换了液晶彩电,再后来搬去市区住上宽敞的电梯房,可是和岑佩英却渐渐断了联系,纵使这样,他们始终相信岑佩英在国外一定也有美满的生活,她的人生会以另一种灿烂的模式开启。   直到这次去迈阿密先后拜访了岑莳的父亲和岑佩英在那的华裔朋友后,他们才了解了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岑佩英刚到美国就被中介骗光了钱,穷困潦倒的时候睡过大街,吃过剩饭,但她头脑聪明,知道要往华裔扎堆的地方钻,没多久有家餐饮店的老板见她可怜,答应让她可以打工赚取报酬。   岑佩英个子高,长相白净,餐饮店老板对她多少有些意思,可是岑佩英的志向并不是当个餐厅老板的情妇,或者上位当老板娘。   当她得知那个老板还有家店在塔拉哈西商场附近,是家很高档的餐厅后,岑佩英利用老板对她的好感,两个月后就成功调到了那家店。   店里经常会来一些精英人士,岑佩英会留心观察这些客人的喜好和职业,她总能投其所好将客人照顾好,因此赢得了不少客人的好感。   在调去新餐厅的第三个月,她结识了岑莳的父亲,那个年轻有为,家庭背景较好的律师先生,但这位律师先生起初对这个中国姑娘并不在意,他习惯每天下午三点来店里喝杯咖啡,岑佩英就日复一日的在他来之前为他准备好赠送的小点心,并保证他一到店里就能喝上一口温度适宜的咖啡。   直到律师先生发现他的点心总是和别人不一样,在其他地方从没吃过,他叫来岑佩英问她是什么,岑佩英耐心地告诉他,这叫桂花酥,这是月饼,这是绿豆糕,她告诉他每道点心的故事,律师先生第一次细细端详这位中国姑娘,问她:“想家吗?”   岑佩英低着头,眼里的水汽看上去楚楚可怜,那天,律师先生记住了这个中国姑娘,并且每天下午过来后都会和她聊上两句。   一段时间后律师先生结束了出差工作,临走时他特地去了这家餐厅找到岑佩英告诉她,他要回迈阿密了,问她哪里可以买到那些小点心。   岑佩英怔愣过后,对着他摇摇头,他没明白过来意思,听见岑佩英声音很小地告诉他:“那是我自己做的。”   律师先生点点头与她告别,却在离开十几分钟后突然折返回来,立在餐厅门前,看着岑佩英忙碌的身影,笑着问她:“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岑佩英和律师奥森回了迈阿密结婚了,她住上了大房子,过上了不用风餐露宿的日子,可是邻居们不太喜欢这个中国太太,经常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对她恶言相向,奥森的父母都是白人精英阶层,也无法摆脱那骨子里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虽然表面上还说得过去,但岑佩英能感觉出来他们的排外。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乎,她需要找个美国丈夫拿到绿卡在这个地方扎根,如果这个丈夫有份不错的工作,有个体面的家庭,那一切会更符合她的要求。   所以在奥森看来缘分带给他的中国妻子,在岑佩英眼里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依附。   但她不会一直依附一个美国男人,所以头几年,她忍气吞声,面对奥森的抱怨,面对邻居的辱骂,面对丈夫家里人的冷落,她像块海绵一样全部吸进肚子里。   她利用奥森所给她提供的生活条件读了硕士,又考取了牙医执照,也有了一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奥森看不惯她出去忙碌的样子,要求她在生了岑莳后留在家里照顾孩子,岑佩英头一次为了争取自己的利益和奥森大吵。   在从事牙医工作的那几年她结识了很多有钱人,她开始对生意感兴趣,几乎在奥森接受她这份工作的时候,她却让奥森开一家事务所,奥森无法跟上她的思维,两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然而这一次奥森选择妥协,他在岑佩英的建议下拉了一些老同事单干,而岑佩英在他起步之初为了全力帮助他,也辞去了牙医的工作,并为他拉来了一些资源。   奥森的事务所开始赚钱,慢慢上了轨道,后来因为股权分配问题,岑佩英再次和奥森起了很大的冲突,夫妻感情越来越淡漠,争吵不断。   这些一大部分都是从岑莳父亲口中得知的,他对岑佩英的评价是,这个女人从未爱过他,处心积虑接近他都带着目的性,她对成功,对钱有种偏执的固执。   离婚后岑佩英分去了他一部分的财产,带着儿子去中国生活了两年,他的这个儿子十分像他母亲,对人冷漠,难以接近,他希望Felix留在美国继承他的事业,对他百般教导,换来的却是他执意要去中国,奥森希望苏一灿的父母能够劝岑莳提早回国,如果他肯回家,那么他依然会像个父亲对待儿子那样毫无保留地对待他。   苏一灿的父母却对他单方面的说辞有些保留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奥森现在的公司能做到这么大的规模,离不开岑佩英当年果敢的决定和支持,他不但对岑佩英没有丝毫感激之情,提起她言语间依然透着傲慢和轻视,即使在她已经离开人世后。   苏一灿的父母并没有完全相信奥森的说法,他们多了个心眼,决定再留一天,见了面岑佩英生前在美国的华裔朋友。   然而让他们大吃所惊的是,从岑佩英生前的挚友口中意外知道了岑莳的遭遇。 第31章 Chapter 31 你终将会成长,……   奥森夫妻两在岑莳小的时候都很忙碌, 他被送去了幼儿园,那个幼儿园里都是些精英家庭出生的孩子们,他们会指着岑莳说他是“Chink”, 把他推倒一群小孩故意压在他身上,还会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抢走他的食物, 白人老师对于这种现象似乎也并不是十分上心。   那时的岑莳并不知道“Chink”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因为这份不一样,所以他自卑,被欺负, 不敢还手。   岑莳放假的时候就被丢去奥森的姐姐家, 奥森姐姐有两个儿子, 他们的父亲是个有着爱尔兰血统狂妄自大的酒鬼, 岑莳去的第一天就听见姑父在房间里大骂他这个不速之客,言语间他又听见了那个刺耳的词,“Chink”。   他不愿接近这家人,也不愿意说话,两个哥哥都觉得他是个怪物,经常会拿各种东西整他, 以此为乐趣, 几乎每次岑莳被送过去,就会沦为他们整蛊的对象,然后看着这个弟弟眼里含泪求饶的样子,他们会有种成就感。   姑父偶尔喝醉了看他碍眼也会对他破口大骂,姑姑的腿有轻微残疾,需要依靠姑父生活,拿他姑父一点办法都没有。   隔了一个学期, 岑莳7岁再被送去时,整个人长高了一截,他棕色的漂亮卷发配上讨喜好看的脸蛋,引起了很多周围邻居的注意,在万圣节那天,他拿到的糖果都要比两个哥哥多,甚至大哥很喜欢的女生捏着他的脸蛋亲了他。   十几岁的表哥心里很不爽,隔天就请了一帮同学来家里玩,大家看见他的漂亮表弟都上去逗弄,岑莳厌烦地躲着他们,最后还是被二哥拖出了储物间。   那天姑姑不在家,姑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群男生脱光了岑莳的衣服逼着他站在院子里,表哥还特地请来了他喜欢的女生围观,那女生气愤地和他们吵了起来,姑父就坐在客厅,不闻不问。   小小的岑莳抱着身体,瑟瑟发抖地赤着脚踩在雪地里,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到颜色,空气里是泠冽的味道,像刀子割破他的骨血。   羞愤,耻辱,难堪像怪兽吞噬着他,眼泪滴在雪地里结成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听不见他们在吵什么,只是他的世界彻底变成了黑白色。   直到岑佩英冲进院子里,呆愣地看着这一幕,那时的妈妈对岑莳来说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她冲上前给了两个哥哥一人一个耳光,用大衣裹住岑莳将他抱离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在车子上的时候,始终沉默的岑莳终于问出了那句:“他们为什么叫我Chink?”   岑佩英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仿佛看到了自己不幸的童年,她以为来了发达国家,以为只要自己不懈努力,就能给儿子带来全然不同的生活,可强烈的文化差异,种族间的傲慢与偏见最终将岑莳推向了更难的处境。   她被迫将车子停在路边,迎着漫天的雪色含着泪告诉他:“你不是Chink,你是Chinese,你的背后有很强大的国家,占地960万平方千米,那里是妈妈出生的地方。”   那一年岑佩英出国整整15年,她和奥森提出了离婚,和当初告别祖国一样,这一次她仍是毅然决然带着岑莳回了国。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高楼耸起,街上车辆川流不息,市中心的人流全移到了地底下,立交、地铁纵横交错,国内十几年的发展让岑佩英心绪翻滚,她拉着岑莳告诉他:“你看,这里就是中国,China,十年前这片土地上一马平川,十年后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妈妈教你一句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再过十年,那些指着你鼻子骂的人不见得再敢说你一句Chink,知道为什么吗?”   岑莳似懂非懂地说:“因为我是Chinese?”   “因为你终将会成长,就像这里一样。”   在那之后,岑佩英带着岑莳在国内生活了两年,只是那两年里她始终没有联系原来的朋友和家人,在岑佩英心中,她当初带着一腔傲骨离开这片大地,所有人都觉得她出去以后混得很好,她不愿将自己的落魄和失败的婚姻告诉任何一个故人。   岑莳刚来时,周围的人对他都很友好,无论是老师还是同学,虽然他依然不爱说话,也不和别的小朋友玩,但他开始努力学习中文,学习书写汉字,跟着同龄的小朋友读了小学。   可回国之后的生活也并非一帆风顺,岑佩英的身体每况愈下,身边没有亲人,也失去了当初刚出国时的热情,难以结交新的朋友,始终感觉和这里格格不入。   而岑莳吃穿用度要洋气一些,加上他漂亮的长相,同学都觉得他家非常有钱,他很快被一群初中生盯上,他们经常等在他放学的路上问他要钱。   他没有告诉岑佩英,年幼的他总是看见妈妈满面愁容,有时候会问他想不想回美国?   他认为告诉妈妈后,也许妈妈会带着他继续转学,他不想离开那时的学校,虽然他很少和他们说话,但是他们对他很友好,在他有限的认知里慢慢认识了“Chinese”这个词真正的含义,他把它理解为包容和接纳。   可那群初中生却变本加厉,在他实在拿不出钱后将他锁进了一个破院子里,院子里有条被绳子拴着的土狗,不停对他吠叫,那年岑莳9岁。   为了逃出那个院子,岑莳第一次和人打架,一个哥哥拉住院门不给他走,他看见那人卡在门缝里的手,狠下心用劲一推,一声惨叫下他疯狂地跑了出去,害怕像漫天火海吞噬着他的心脏,亦如7岁那年他□□地站在冰天雪地里。   第二天警察就找到学校说他弄断了别人的手指,学校里的同学和老师都知道了这件事,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仿佛一夜之间他成了那条可怕的恶狗,所有人对他避之不及,他在派出所见到了绝望的岑佩英,她将他又带离了这片大地。   仿佛他们母子成了这尘世间漂泊无依的存在,无法真正被接纳,却也似乎回不去那片故土了。   他们母子再次回到美国,那几年岑佩英身体一直不太好,无法出去工作,更多的时候是陪着岑莳。   在岑莳十四岁那年,他生命里唯一的光消失了,岑佩英查出身患重病,岑莳希望父亲能陪伴岑佩英最后一段时间,却被奥森拒绝了,并且在岑佩英重病时娶了第二任妻子,这件事直接导致父子关系走向恶劣的境地。   岑佩英走前,将郭春华的联系方式给了岑莳,不放心地说,如果有一天他走投无路了,联系苏叔叔和郭阿姨,那是她在中国唯一的亲人,他们一定会善待他。   高昂的医药费和那几年他们生活所需的开销几乎耗光了岑佩英的存款,在她走后,岑莳被迫回到奥森身边,然而奥森新婚没多久,不愿带着前任的儿子生活,将他再次扔去了姑姑家,那个噩梦开始的地方。   在岑莳最灰暗的日子里,他整天就混迹在街头,和一帮街球手玩在一起,抽烟喝酒打架。   奥森每次见到他似乎都要大发雷霆,奥森希望岑莳精进学业,考上名牌大学能进企业里帮他,偏偏自己唯一的儿子越来越不像话,在岑佩英走后,岑莳除了篮球对什么事都满不在乎。   后来岑莳凭借自己闪电般的过人速度和恐怖的急停旋转技术打出了名气,甚至在那一片街区没有人能拦得住岑莳的球,他没日没夜地研究技术,到了痴狂痴魔的地步,他把所有的热情和能量全奉献给了街头篮球,在那个尽情燃烧的岁月里篮球成了他全部的精神寄托,17岁的他宛如烈焰里的熊熊火光,意气风发,桀骜不驯,成了名副其实的野球王。   18岁的时候,岑莳被球探挖掘,希望他以参加联盟选秀为目标,先打一年职业赛,熟悉职业赛的打法和规则,条件是放弃大学。   对于街球手来说能够打正规赛,成为职业球手是很多人的梦想,他几乎没有考虑就走上了这条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和奥森彻底决裂了,奥森告诉他如果放弃学业选择篮球,以后无论他遭遇何种境遇,他都不会向岑莳伸出援手。   和岑佩英当年一样的年纪,18岁,他也同样选择离开家奔赴自己的梦想。   起初他很难适应体系篮球,他习惯单打独斗,可街球的那套搬到职业场上根本打不通,犯规的次数比他投篮的机会还多,最崩溃的时候他一个人对着篮球场彻夜未眠。   他是街球场上力挽狂澜的球手,却成了体系里人人嫌弃的存在,但他异于常人的篮球智商让他很快克服了这个困难,半年后他已经可以在职业场上和队友完美配合。   他签给了海外职业队一年的时间,打了大大小小的比赛,赚的钱足以养活自己,再次回来的时候,是他19岁那年,获得了NBA选秀资格,以第一轮第三顺位签给了LW,正式进入联盟大舞台。   然而职业生涯的第二年,他的篮球梦按下了暂停键,在快要打进季后赛时半月板三级损伤,整个赛季报销后进行了一场手术,由于手术中半月板必须切除一部分,无法再打职业赛,导致他的职业生涯止步于他21岁的这年。   苏一灿在听到这里的时候,捧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着,仿佛连她的心脏也在跟着震颤。   苏爸对她说:“我和你妈这几天一直彻夜难眠,我们始终在想当初佩英回国的时候,我们要是知道多好,把她和那孩子留下来,岑莳或许后来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也不至于连佩英走的时候都孤孤零零的。   可如果留下来,那孩子也不会取得那么大的成就,他还这么年轻,职业生涯刚开始,我和你妈在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无法想象那孩子一个人遭遇这么大的挫折是怎么站起来的。   医生说他最起码要修养一年不能运动,他那次联系我们说要来中国的时候才半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执意要来中国,他的父亲奥森也不知道原因。   所以当我们听说他去了你们学校教篮球后感到非常不可思议,把你喊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你知道那孩子后面有什么打算吗?”   苏一灿只感觉指尖微凉,手里的茶也凉了,她喝了一大口冰凉的茶水,还是未能缓过劲来,她不知道岑莳为什么来中国,但她终于理解了余校长的那句“蓬荜生辉”了,一个能进入NBA的球员,如今来带他们这个破校队,还真不是一句“蓬荜生辉”可以形容的,她此时此刻的感受也和父母一样,非常不可思议。   苏一灿突然想起岑莳的确没有亲自打过球,集训的时候,面对那么多队员的质疑,他也从不解释一句,甚至在许多人怀疑他的水平让他打一场时,他也从未上场。   唯一的一次,为了压下那些队员的焦躁,他也只是站在场中让那些队员持球过他,没怎么大动过,那次中场投篮,何子明那群人说他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她问他是不是学过篮球,他说没有只打过几年野球,她问他到底会不会打篮球,他说会一点。   直到这时苏一灿才突然体会过来,这不是狗屎运,这是他毕生的理想和梦啊!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既然一年内不能运动,为什么又突然答应和殷佐来一场?   苏一灿猛地扔下茶杯,起身抓着车钥匙就脸色惨白地说:“糟了,我得回趟学校。”   苏父莫名其妙地跟着站起身,问她:“你饭不吃了?”   苏一灿已经走到门口,匆匆回道:“不吃了。”   苏一灿的妈妈赶紧追出来对她说:“岑莳那边你侧面打听一下他的打算,如果他有留在中国的意愿,我和你爸会尽力帮他适应这里的生活,具体的到时候见面我们也会和他聊聊,周末你们休息把他喊来家里吃饭。”   “知道了。”苏一灿应了声就冲了出去。   她拿出手机刚准备打给江崇,却看见十几分钟前江崇发来的一个东西。 第32章 Chapter 32 放不下、拿不了……   江崇给苏一灿发的是一个叫“篮球人物”的账号以纪录片形式剪辑的短视频。   苏一灿一边往停车场走去, 一边点开了那条视频。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岑莳在比赛场上的身姿,是他在欧洲打职业赛时的模样,那时的他看上去要更年轻些, 飘逸的卷发在场中肆意驰骋,过人的技术像一枚不停旋转的陀螺,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眼花缭乱的切入运球更是让震惊,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街球出生的符号,那时的他已经足够有能力将这种符号融入到职业赛场上,转变为他独一无二的特色。   苏一灿的视线跟着他满场移动, 镜头拉近时, 他眼里的光神采飞扬, 整个人都如此鲜活, 那是苏一灿在岑莳眼中从未见过的色彩,朝气蓬勃,万丈光芒。   视频上的字幕评价他是一个可以把急停旋转技术开发到极致的男人,那是他最巅峰的一场,拿下29的高分,10个篮板, 顺利被LW关注。   而后的一年通过选秀Felix.Leverett顺利加入NBA为LW效力, 那是LW急需新鲜血液的一年。   第一年常规赛,他并不在首发阵容里,作为新秀也不怎么被关注,一直到赛事过半,主力后卫四犯,战术调整后他替补上场,那场比赛他拿了16分, 3个篮板,4次助攻,2次抢断。   用数据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只可惜那届LW无缘季后赛。   第二年重新再战的时候,他有机会进入到首发阵容里,第一场就贡献了18分,7次助攻,那时的岑莳没了一头长发,干练的棕金色短碎,眉眼炯炯有神,像赛场上所向披靡的狼,微笑时,清澈干净,大笑时,倜傥不羁。   赛事过半,他被调整到主力阵容中,巅峰的一场打出29.3的高分,那一场中的逆天绝杀成为了永恒的经典,技惊全场,甚至超越了他在欧洲职业赛的成绩,迎来了他职业生涯最高光的时刻,外界评价他为天才篮球手,多少人看好他打进全明星赛,由于他出众的外貌条件和亚裔血统,球队和经纪人对他的定位是球星的方向,只要进入全明星赛,以他的条件势必会收割一大批球迷的喜爱。   在所有人眼里,这个年轻人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势必前途无量,他是那届LW乃至整个联盟冉冉上升的新秀,耀眼璀璨,锦绣的康庄大道在未来等着他。   然而在他还没有名声大噪前,却因为伤痛止步于季后赛的大门前,LW连续四年无缘季后赛,因为Felix.Leverett的加入四年后闯进了季后赛的大门,也因为Felix.Leverett的退出,在进入季后赛之后未能走得更远。   视频中的镜头一转,最后一场LW比赛,Felix全程坐在场边,右腿带着护具面无表情。   比赛结束,LW败给了MS,镜头中的Felix穿着他的13号球衣缓缓从椅子上起身,拖着那条绑着护具的腿一步步挪到了场中,困难地弯下身子亲吻着地板,彻底告别了他的篮球生涯,在他抬起头的瞬间,眼睫湿润。   苏一灿握着车门的指节徒然收紧,画面定格的那一瞬,她感觉自己仿佛跨越地域、跨越时空、跨越这四四方方的屏幕与这个男人的心脏牢牢联通着,那种放不下、拿不了、忘不掉的感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眼里闪着水汽手撑在车顶,将头埋在双臂之间,呼吸变得越来越稀薄,又猛地大喘了一口气打开车门一路往凤溪狂奔。   这短短的八分钟解说视频让苏一灿了解了岑莳整个职业生涯的起始到陨落,震撼到让她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去机场接他还是昨天的事,他穿得花里胡哨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那时的她如何也无法把这个年轻男人和一个NBA球员联系到一起。   在开回凤溪的路上,苏一灿只感觉胸口堵着一块大石,脚下的油门被她踩到了底,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急切地向一个人奔赴而去。   一路开回学校,天已经快要黑了,体育馆亮着灯,她三步并两步跑了进去,人散得差不多了,想来那场比赛已经结束,篮球队的赵琦他们并不在,也并未见到岑莳的身影。   靠近门边坐着几个高二的学生围着手机在看,不时发出几声:“我靠!”   苏一灿几步走了过去,在他们身后掠过视线将目光停留在手机上,这是刚才殷佐和岑莳1V1的过程,不知道被谁拍了下来,此时这帮错过比赛的学生正在围观。   手机里殷佐势头很猛,攻击力和体力都很惊人,然而岑莳无论步伐还是动作都如丝绸一般,轻松到让殷佐根本连碰都碰不到他的球,几个急停远射和花式过人后,岑莳回身居高临下看着殷佐,手机里全是学生的叫喊声,屏幕晃动不停,岑莳一直在用殷佐擅长的远射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一直打到后面,苏一灿发现岑莳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他双手撑膝弯下腰,掩隐在卷发下的目光有丝挣扎,看到这里时,苏一灿的余光瞥见那道黑色身影坐在篮球架底下,她缓缓直起身子大步朝那人走去。   殷佐坐在地板上,双手搭着膝盖,低垂着目光,头顶的汗如大雨般滴落在面前,整个人如浸泡在水里。   苏一灿毫不客气地上去就给了他一脚,瞬间,整个体育馆鸦雀无声,原本稀稀拉拉的学生都猛地抬起头。   坐在地上的殷佐整个人好似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身体纹丝不动,慢慢扬起视线,苏一灿单膝一蹲攥住他的衣领就将他提到自己面前,狠声问道:“有意思吗?你不是很自信吗?找岑教练打1V1你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是吗?你知道他在美国是打街球出来的吗?”   殷佐的瞳孔颤了一下,怪不得他的所有招术都无法逃过岑教练的眼睛,直到现在他才终于领悟到,他是打街球出来的,他深谙街球的套路。   殷佐有些意外地盯着苏一灿,她一把松开他,紧着牙根对他说:“岑教练要不是带着重伤,你这辈子可能连见到他本人的机会都没有,把他打残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殷佐的身体几不可见地晃了下,江崇进来准备把学生喊走锁门,看见这架势,大步走了过来,将苏一灿拉开对她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了,行了。”   苏一灿甩开江崇指着殷佐对他说:“但凡你要是肯好好上一节语文课,都会知道山外有山的道理,外面的篮球场地不止小广场一个。”   说完苏一灿便转身大步往外走,江崇对那几个稀稀拉拉的学生挥了下手说道:“五分钟后锁门。”   然后便跟了出去,苏一灿听见江崇跟来的脚步,停了下来回身望着他,江崇开口道:“发给你的视频……”   “看了。”   江崇点点头:“要不是今天看他上场和殷佐对峙,我差点没想起来,我看过他的比赛。”   苏一灿低着头看着脚边的影子“嗯”了一声,又抬起视线问他:“对了,校长后来怎么说?”   江崇告诉她:“余校长亲自来了,连政教处那边的人都来了,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打了起来,主任想制止被校长喊停了,然后让政教处那边安排高一的学生过来观摩。”   苏一灿有些讶异地问道:“结束后校长也没说什么吗?”   “说了,让篮球队的人好好跟着岑教练后面学,不要给他丢脸。”   苏一灿又匆忙问道:“岑教练人呢?”   “那就不太清楚了,今天篮球队训练提早结束,他打完就走了。”   “知道了。”   苏一灿从体育馆出来迎着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直奔宿舍楼,走过长长的林荫小道,直到她鼻尖冒出细微的汗珠才终于走到教职工宿舍前,找到门卫询问岑教练的房间,一口气爬上三楼敲响了门,里面亮着光,但是半晌才有动静。   苏一灿安静地在门口等了一会,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岑莳穿着宽大的T恤和运动裤,头发湿漉漉的,似乎才洗过澡,看见苏一灿时微愣了下,随即挑起眉梢神情松散地问了句:“你来干嘛?”   “找你。”   苏一灿直接擦着他的臂膀掠进房间,顺便回头对他说了句:“关门。”   岑莳莫名其妙看了看门外又回头看了眼苏一灿,有些意外地扯着嘴角将门带上靠在门上斜睨着她。   苏一灿环视了一圈宿舍,虽然学校宿舍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真没看过谁的宿舍像岑莳这么简陋的,那两个从她家搬出来的行李箱堆在墙角,床上铺着一床简单的席子,桌子上堆着凌乱的泡面盒,由于一盒泡面的盖子还在用手机压着,整个房间都飘散着一股老坛酸菜的味道。   苏一灿指了指那盒泡面:“好吃啊?”   岑莳面无表情地说:“苏老师来检查员工伙食的?”   苏一灿指着他的床铺对他说:“你坐。”   岑莳没有动,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不明所以。   苏一灿又重复了一遍:“坐着说,你太高了,碍眼。”   岑莳压下眼皮慢悠悠地往床边走,而苏一灿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右腿上,他似乎刻意营造出那种慵懒的模样,让自己的步伐很轻很慢,然后缓缓在床沿边落座。   苏一灿见他坐下了,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就去撩他裤角,岑莳当即弯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呼吸灼热:“你干嘛?”   苏一灿没有动,就蹲在他的身前,抬起头望进他的瞳孔里,看见了那片深藏在他异色瞳仁里的世界,像大海般汹涌,像天空般辽阔,像高山般巍峨,承载着他所有的隐忍和悲恸,里面倒影着的是她的脸。   她对他说:“你为什么从来不穿短裤?天气再热哪怕在家也从不穿,我就是好奇你腿长啥样。”   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岑莳的大掌将她手腕攥得更紧,莫名其妙说了句:“你中邪了?”   苏一灿垂着眸很轻地问了声:“疼吗?”   岑莳的身体明显僵了下,缓缓松开她的手腕睁着双眼牢牢盯住她,声音疏离而冷淡:“原来苏老师是代表体育组来慰问我的啊?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好得很。”   他这种语气让苏一灿莫名窝火,冲了他一句:“不会好好说吗?”   “不会。”岑莳扭过头去不再看她,又接道:“既然慰问过了,那就慢走不送了,我还要吃面。”   苏一灿气得站起身对他低吼道:“你当真以为自己18吗?跟殷佐打什么打?他年少轻狂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不懂事吗?”   “说够了没?”岑莳的语气越来越冷,冷厉的轮廓仿若镀上一层冰霜。   苏一灿朝他吼了句:“没有。”   岑莳干脆不理她,半躺在床上戏谑地掠着她:“那苏老师慢慢说,声音再大点,最好让整个宿舍楼都听见你在我房间大喊大叫的。”   苏一灿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他这副完全没法沟通的模样,忽然气血上涌,双腿一跨跪在床上就探身扯住他的T恤凶道:“你给我起来。”   岑莳不仅丝毫不动弹,反而双手枕在脑后像看小丑一样睨着她:“我就不起来你能拿我怎么样?”   半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透着野性十足的坏。   苏一灿被他这句话彻底说炸了,手上一用劲,只听见“撕拉”一声,岑莳的T恤被她撕了,两人都愣了下,T恤从领口一直撕到胸口,性感的锁骨下是偾张的肌肉线条,隐隐透着爆发式的力量感,半湿的卷发勾勒出无可挑剔的五官,桃色的嘴唇泛着潋滟,他整个人半躺着,目光深若幽潭,妖冶中带着几丝邪气,散发出令人疯狂的诱惑。   空气中静了那么两秒,苏一灿的心跳似乎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漏了半拍,她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岑莳的火气也蹿了上来,起身一把扯住苏一灿的肩膀直接将她狠狠扔在了床上。 第33章 Chapter 33 姐,抱抱我..……   苏一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被岑莳摔在床上,他随即欺身压了过来悬在她上方,语气不善:“你特地过来就是撕我衣服的?我就这一件衣服。”   苏一灿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年轻男人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带着巨大的冲击力, 她浑身的细胞都蜷缩起来,攥住了自己的裤缝,撇过头说了句:“你衣服呢?”   “脏了,没人洗。”说得理直气壮,气势汹汹。   末了, 还补了一句:“本来今天准备回来洗的, 累了, 洗不动, 唯一的衣服给你撕了,你要我怎么出门?”   苏一灿侧着脸无法与他对视,纵使他们两处在对峙状态,纵使面前的是个比她小七岁的弟弟,可她无法忽视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温热的呼吸和这危险的距离,她睫毛微微颤抖着。   岑莳望着她眼里闪烁不定的光, 那升起的不爽渐渐压了下去, 喉结微微滚动,站起身若无其事地回身拿起矿泉水,一边仰着头喝水一边用余光瞥着她。   苏一灿有些狼狈地站了起来,垂着头低喃道:“干嘛要硬撑?一个破校队而已,有什么意义?”   岑莳将矿泉水瓶盖上抛向房间另一端的垃圾桶里,瓶子准确无误地掉了进去,他声音仿若有重力般清晰地落进她耳中:“那你觉得什么事有意义?”   苏一灿回答不出来, 事实上在她的生活中似乎没有一件事是有意义的,她很久以前就停止思考这件事了。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再次坐回床边,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刷着,苏一灿回身瞧了他半天,他都拿她当空气。   她试图对他说:“你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现在还疼吗?”   “下次能不能别任性了?万一……”   岑莳突然抬起视线向她冷扫过去,苏一灿紧了下拳:“好,我就是多管闲事,热脸贴你冷屁股,我走行了吧?”   她说完就转过身去,刚迈开一步,手腕突然被岑莳攥住,她气息翻涌地回头去看他,他只是低着头,头发遮住了他的脸,手上的力道却越来越紧。   声音低哑里含着沙沙的磁性,喊了声:“姐。”   “抱抱我……”   那一瞬,苏一灿只感觉心中堆积起的怒气轰然倒塌,明明这么大个头的男人,却好似在那声“姐”后变成易碎的玻璃,让她心疼。   她没有再往前走,缓缓回过身再次走回他身前,岑莳忽然伸出双臂牢牢圈住她。   他坐在床边将脸埋在她的小腹间,苏一灿低头望着他静止的模样,脑中忽然浮现他9岁那年的模样,一丁点小,害怕、无助、用沉默抗拒着整个世界。   她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在想什么?是想起了他的妈妈,还是想起那曾经辉煌的战场,只是在这个当下,苏一灿觉得自己成了他短暂的依靠,她不能丢下他。   她望着他一动不动的样子,一点点地抬起手,将掌心搭在他的脑袋上,轻柔地抚顺着他,她从未感受到他的发丝如此柔软,在指缝中溜走的触感很舒服,他的呼吸落在她的小腹间,很温热,连同她的心也是热的,好像有什么地方被触动了,跟着柔软起来,此时此刻她想为他做些什么,为这个好似和自己同命相连的可怜弟弟做些什么。   半晌,她突然想起来了,低下头轻声问他:“你想吃饺子吗?”   岑莳抬起头,眼睛微红,苏一灿身体僵了下,差点以为他哭了,要是他哭了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了,好在他貌似只是抱得太紧压迫了双眼,此时抬起视线问了她一句:“你不是不会吗?”   他的手还圈着她的腰,姿势太亲昵,苏一灿有些不自然,又不好意思让他拿开,讪讪地干笑了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不会研究研究就会了啊,要不要吃?”   “去哪吃?”   “去我那包饺子啊,这里怎么包?”   岑莳终于松开了她,只是有些好笑的是,他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的,一路上都得拿手拽着领口,每次苏一灿回过头想笑他时,他还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她。   他不似平时长腿阔步的样子,今天走得很慢,好几次苏一灿都要停下来等他,最后她忍不住问道:“我给你叫辆车?”   岑莳撇了她一眼不满道:“几步路还要叫车?我又不是残疾。”   苏一灿很想说你这伤也算是半残了吧,但她没好意思说出口伤他自尊,只是若无其事地开着玩笑:“那要么我背你?”   “好啊。”   岑莳当真走到她身后将双臂搭在她肩上,苏一灿只感觉肩膀一沉,他宽阔的身体从后面笼罩而来,毫不客气地将重量全部压在她的身上,苏一灿只有拽着他两只胳膊试图将他背起来,但低下头却看见他的脚依然站在地上,岑莳的腿太长了,她根本不可能背得起来,于是她往前走一步,他也跟着她走一步,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那画面仿佛是她拖着他走。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问他:“你真疼还是假疼啊?”   岑莳双臂圈住她的脖颈,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想了想说道:“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曾经某个地方受过伤,即使伤口愈合了,但在某个特定的时刻还是会感觉那个地方刺骨的疼。”   苏一灿听过这种说法,回道:“记忆性疼痛吧?”   可通常这种情况一定是当初的伤痛给人体留下几乎毁灭性的烙印,才会在后来的岁月里反反复复折磨着人。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淡漠的弟弟常年被这种记忆疼痛折磨会多么痛苦。   纵使她知道这不是真的肉体疼痛,但她仍然默许他将重量交付在自己的肩膀上,她明白作为运动员,有时候这种记忆疼痛比肉体疼痛更加难以忍受,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最痛苦的时光和生命中无法阻挡的浩劫。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通往苏一灿家的巷子曲长幽暗,路灯已经老旧了,发出暗哑朦胧的光线,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几片法国梧桐的叶子像空中游荡的船儿,摇摇晃晃落在他们四周,被风一吹仿若无数的小舟翩翩起舞。   岑莳的呼吸就在苏一灿的耳边,她承受着他的重量很快走得气喘吁吁起来,呼吸起伏间耳廓几度和岑莳的下颌细微地摩擦而过,一种难以言说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之间。   苏一灿让岑莳先进家,她则拐去菜场买了食材回来,去的太晚了饺皮都卖光了,只拎了一袋面粉。   可惜生在南方城市的她,对于和面这项技术活还真是陌生得很,只有打开手机教程,歪着脑袋调比例,岑莳就穿着他那件乞丐版的T恤伸着头站在她身后瞧。   她放了水后,回头问了句:“你觉得这样差不多吗?”   岑莳一言难尽地回望着她,苏一灿收回视线:“当我没问。”   然后一会面软了,一会水又不够,就这样本来一小团面被她越揉越大,揉到最后她两个袖子都撸了起来,面目狰狞。   岑莳靠在桌子边看着她笑,苏一灿白了他一眼:“你手臂比我两个都粗,你来揉。”   岑莳乖乖接受她的指派,于是岑莳又看了遍教程,开始像模像样地揉起面来,苏一灿则在一边调起肉馅。   她不禁问了他一句:“为什么喜欢吃饺子?”   岑莳垂着视线说:“以前我妈会包饺子。”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苏一灿的心却跟着拎了下,岑莳从没在她面前提过他妈已经不在的事,可想而知这件事在他心中有多么敏感,大概他妈走后他就再没能吃上一顿饺子了。   所以在他刚回国的时候,才会追着她问她会不会包饺子,他会来中国,是因为他已故的母亲吗?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回到妈妈曾经的故土,寻求着支撑他唯一的力量吗?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什么来中国?”   岑莳的目光凝滞了一瞬,而后轻笑了一下,回答她:“不甘心。”   苏一灿有些意外:“不甘心?”   他拿起那团面岔开话题问道:“这样是不是差不多了?”   苏一灿拎起来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地回:“应该吧,搓成长条切。”   保险起见,苏一灿还是亲自动手,把面团切成小小的一坨,然后一压让岑莳用擀面杖擀面皮,结果岑莳直接擀出了鸡蛋灌饼即视感,多长的一条。   苏一灿无语地拿过擀面杖探过身对他说:“这样来回,你不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我试试。”   岑莳突然凑近,拿起面粉就点在苏一灿的鼻尖上,苏一灿猛然一愣,却看见他一脸无辜地说:“包饺子不都是要涂点沾沾喜气的吗?我妈说的。”   苏一灿拿起一把面粉就朝他脸上盖去:“你妈应该还跟你说过要沾就要沾得均匀一点。”   岑莳还真没躲,给她扑得满脸,苏一灿看着他白面大侠的模样,大笑起来,岑莳默默抓起一把阴测测地看着她。   苏一灿赶忙后退朝着他就甩去一把面粉,岑莳也毫不客气地朝她扔去,两人围着桌子扭打到了一起,苏一灿大喊道:“我疯了我跟你打什么,你最起码得让我两只手,不然我不吃亏吗?”   岑莳当真把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带着轻狂:“我让你双手你也打不过我。”   苏一灿就不信邪了,上去就跳起来准备拽他头发,身体刚悬空,岑莳抬起左膝轻轻一顶,苏一灿的身体立马朝侧面栽去,在快要磕到桌子上时,岑莳长臂一捞将她又捞了回来,目光灼热地盯着她,问道:“为什么今天对我这么好?”   苏一灿推了他一下:“我哪天不好了?”   岑莳没有给她动,她也真的就不动了,今天的苏一灿顺从得让岑莳感到意外,纵使他一步步试探,她也都依着他。   岑莳另一只手臂撑在桌子边笑得肆意:“不怪我了?”   苏一灿冷呵了一声:“我还能总跟个9岁心智不健全的小孩过不去?”   说罢眼神一转:“你还会做那么欠揍的事吗?”   岑莳垂着眸笑:“我会乖乖在巷子里等你接我放学。”   苏一灿也侧过头笑了起来,因为她突然想起那次集训时在洗澡间的时候,那堆杂物掉下来的瞬间岑莳将她护在了身前,这样说来他们的帐也算是一笔勾销了。   两人虽然不闹了,但是身上头发上全是面粉,饺子包得形状也都是一言难尽,可大概因为忙活了半天的缘故,他们两围着小桌吃得很香,一大锅饺子都被他们两人干光了。   苏一灿吃饱后看着岑莳满头白发的样子,调侃道:“你又要洗澡了。”   岑莳这时才想起来什么,拽了拽沾着面粉的乞丐装问她:“那我洗完澡换什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 第34章 Chapter 34 半哄半诱地哑声……   杜敬霆刚和开发区的领导吃完饭, 照例喝了不少酒,不出意外新区落成后,他明年的项目估值将会非常可观, 路上的时候小陈助理兴致高昂地说:“杜总,这次的事情敲定后, 亚邦那边恐怕就得按照我们的规则来了,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杜敬霆扯开领带扔到一边,眼里沉着深不见底的光,缓声说道:“亚邦这次项目总负责人是灿灿的舅舅,你觉得我要不要卡他们一道?”   小陈助理试探地说:“杜总您不是已经和……”和苏小姐分手了吗?可陈助理看着倒视镜里杜总阴沉的表情, 没有将后半句话接下去。   这次项目几大开发商都在争抢, 亚邦那边为了争夺资源近来没少给几方使绊子, 他跟在杜总身边这么多年, 知道他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们这次拿到了主动权,按照杜总的行事风格一定会将对自己有威胁的势力趁早铲除。   可此时陈助理竟然有些摸不透杜总的想法,车内安静到令人窒息,连周司机都不敢出声。   杜敬霆靠在椅背上,目光沉寂地落向车窗外, 这条路是通往苏一灿父母家的路, 他们的第一套小房子离这里不算远,就在光华路上,那套房子是他给苏一灿的第一个小家,为了让她能离父母家近些,他刚大学毕业没几年就背负了一百多万的贷款,他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她,他不愿意她为了钱烦恼。   那时他还在亚邦工作, 工资并不高,经常还完贷款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在面对苏一灿的舅舅郭总时,始终低人一等,好似他能吃上口饭都是郭总施舍的,甚至在提成分配的时候故意克扣了他一部分,对他说只要好好干,那部分提成会跟年终奖一起发放给他,就是怕他一下子拿了钱忘了本。   他无法拿这件事到苏一灿面前埋冤,苏一灿是可以为了他找她舅舅理论,可这样一来他成了什么?一个靠女人才能要到钱的废物?   为了解决贷款压力,他开始背着公司接私活,那是他最忙碌的几年,忙到每天回家只能看见熟睡中的她。   她总是和他抱怨他太忙了,没有时间陪她,他总是想着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等他赚到钱后可以每天都陪着她。   街上起了风,风吹起了梧桐落叶,杜敬霆将车窗落下,空气里是初秋的味道,他还记得苏一灿喜欢秋天,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她好像从来没有给过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车子滑过街道,他忽然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他喊了声:“停车。”   周司机赶忙打着方向灯将车子在路边停了下来,杜敬霆拉开车门朝苏一灿的父母走去,二老才从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回来,看见杜敬霆也很欣喜,问他怎么会在这?   杜敬霆指着对面的车告诉他们:“工作才结束。”   说完从苏爸和苏妈手上接过两大包东西:“送你们上去吧。”   苏爸笑道:“走,去坐坐,有阵子没见你了。”   到了家中,杜敬霆将东西放下,苏爸泡茶的时候,他打开苏一灿房间的门,自从她回到凤溪后,每次来父母家也基本不会过夜,她的房间如今清冷很多,一些杂物都是原来上高中时留下的,收拾得整整齐齐。   杜敬霆走到那张写字台前,他拧开桌上的台灯,看见写字台下还压着“高考必胜”的空心字,这是她参加高考那年非要他写给她的,后来她就一直压在写字台下,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张字条亦如当初一样安静地躺在这里。   杜敬霆沉默地站在写字台边,他将透明桌台轻轻抬了起来,原本想抽出那张纸看一看,没想到手刚碰到那张纸,便发现纸的下面压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是他穿着八中校服站在操场上的侧面,那年他还年轻,锦瑟年华,一切都刚刚好,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拍下这张照片的,可这张照片却无意记录下了他堕入黑暗前的时刻。   他翻过照片看见背面用黑色签字笔落了几个字“人间理想——杜敬霆”。   他怔怔地看着这几个字,在苏爸喊他出去喝茶时,将这张照片放入了口袋中。   苏爸和他闲聊间说道:“我们家灿灿啊,看着脾气挺大的,其实和她妈一样,心肠子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也不清楚,你也说说灿灿,她老是待在凤溪也不是办法,你们聚少离多的。”   杜敬霆垂着眸声线温和:“嗯,我会劝劝她。”   苏妈盛了一碗银耳汤递给杜敬霆对他说:“趁热喝。”   苏爸自顾自地絮叨着:“我们的话她也不听,从小就听你的,你说一句顶上我们唠叨十句,就拿这银耳汤来说,以前她哪会做这种东西,在家酒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后来说要做给你吃特地找她妈学的。”   杜敬霆低着头握着手中的碗,他想起从前身兼多个项目那时候,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可无论他多晚回家,苏一灿永远会给他留盏灯,他喝多了,她就给他做银耳汤,她说这个能醒酒还能补补身子。   已经多久了?他每天回到家中一片漆黑,甚至不愿再回家,他没有告诉苏一灿上半年的时候他花了当初卖房两倍的价格又把他们从前的小房子买了回来,他偶尔会一个人回去住,每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能感觉苏一灿就躺在她身边,他对她说想喝水,可是没有人再从床上爬起来给他倒水。   杜敬霆捧着小小的碗,一勺一勺将银耳汤送入口中,那微甜的味道却被他吃出了苦涩感。   放下碗后他起身道别了苏一灿的父母,上了车他看向周司机对他说:“去凤溪。”   ……   好在家门口的大超市还未关门,苏一灿在款式比较年轻的T恤中没有找到岑莳穿的码,只能在老年衫中勉强给他淘了一件,于是她快速结帐走人。   在快要到家时,看见立在她家门前的杜敬霆,她有些讶异他这个时间点跑来找她,几步走了过去问他:“这么晚了你过来干嘛?”   杜敬霆转身看向她,眼里透着细碎的光,声音暗沉:“我刚才去了趟你爸妈家。”   苏一灿突然紧张起来:“你去我爸妈家了?那你……”   “什么都没说。”   苏一灿长长舒出一口气,又皱起眉来:“这事我周末回去会说,我家亲戚那边也会通知他们婚礼取消的,不用你操心了。”   杜敬霆英挺的轮廓酝着一种没来由的压迫感,抵住院门对她说:“有件事得麻烦你转达一下。”   他的声音不似平常冷静,反而有种急切感,苏一灿微微蹙了下眉,心不在焉地打开院门问了他一句:“你喝酒了?”   杜敬霆没有否认,苏一灿想到还在洗澡的岑莳,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一种很微妙的心理在她脑中蔓延开,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把杜敬霆让进家场面会有些尴尬。   她转身问他:“几句话能说完吗?”   杜敬霆看了眼她,又瞧了眼里面:“恐怕不能,不方便进去?”   苏一灿丢下句:“随你便。”   然后便大步走回家直奔浴室,敲了几下门,岑莳刚从里面把门打开,苏一灿直接冲了进去关上门,将手上的袋子塞进岑莳怀里对他说:“回来的时候碰见杜敬霆了,我在外面和他说几句话,你自己把衣服穿上,要么…你坐里面玩会手机,我尽量快点结束。”   浴室里充斥着朦胧的水汽,岑莳下身穿着运动裤,头发是湿的,上半身水珠顺着皮肤滴落下来,清晰的肌肉线条在隐约的光线里泛着淡淡的光,苏一灿不自然地撇开目光。   岑莳却将衣服扔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问道:“他又来找你干嘛?”   “我怎么知道?我先出去看看。”   她刚转身,岑莳忽然扯住她的手臂,逼仄的空间里,他身体微弯遮挡住了她头顶的光线,苏一灿只感觉自己的下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攥住抬了起来,她唇瓣微启刚准备说话,岑莳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夺走了她的气息顺势探入,狂热而浓烈,将一把大火烧进了她的心脏。   苏一灿的双眼徒然睁大,全身神经都紧绷起来,对上岑莳烫人的眸子,他手臂发力将她揉进怀中,苏一灿本能地双手抵在他胸前,结实光滑的触感像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昏暗的浴室,朦胧的镜子,腾升的水蒸气,面前是透着危险和侵略信号的弟弟,一门之隔的外面是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苏一灿的血液都沸腾起来,这紧张而刺激的场面让她大脑一阵眩晕。   岑莳却不肯松开她,厮磨着她的唇瓣轻轻咬着她,半哄半诱地哑声说:“别见他。”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那折磨人的动静让苏一灿快疯了,她心跳疯狂加速却挣脱不开他,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喊他的名字:“岑莳……”   他紧了紧牙根,重重咬了下她的唇,带着隐藏不住的情绪对她说:“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他松开了她,退后一步半垂着视线睨着她烧到耳根的脸颊,苏一灿几乎在岑莳丢开她的同时身形晃了一下,扶住墙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微微喘息,她张了下嘴,最终什么也没说拉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再次面对杜敬霆时,苏一灿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杜敬霆跟她说的话都没有听进去,一度走神,杜敬霆原本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而后缓缓起身绕到了饭桌边,看着桌上包剩的饺皮,忽然回过神用审视的目光掠着她:“你不是不喜欢吃面食吗?”   苏一灿低垂着视线心不在焉地说:“有吗?还好吧。”   杜敬霆眸色渐渐冷了下去,问了句:“我刚才跟你说的事,你听明白了吗?”   苏一灿愣了下,抬起头望向他:“什么事?”   杜敬霆的皮鞋在地上发出森冷的声音,一步步靠近她,到最后完全立在她面前,垂着视线提醒道:“嘴唇出血了。”   苏一灿心头一惊,赶忙捂住唇走到一边抽出纸巾,却听见杜敬霆说道:“我不想直接和你舅舅打交道,他老人家始终对我有些成见,这件事你帮我转告他,就算是我还他当年带我入行的人情,我等你这边的消息,但是尽快,我时间不多。”   苏一灿用纸巾捂着嘴“哦”了一声,听见杜敬霆在她身后接着说道:“我搬回去了。”   苏一灿神情微愣转过身隔着一个沙发看着他,杜敬霆挺拔的身姿和深隽轮廓离她几步之遥,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苏一灿感觉和他隔着千山万水,她的心是乱的,但却并不是因为眼前人。   空气忽然沉默下来,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半晌,杜敬霆突然叹了声,缓缓开了口:“回来吧,我都依你。”   苏一灿的余光下意识往浴室的方向撇去,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钉在地砖上动弹不得,岑莳的体温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指尖,那么滚烫那么炙热,她脑中不自觉回想那句“无论他说什么,不要答应他。”   苏一灿垂下眸,有些颤抖地说:“你酒喝多了吧,早点回去休息,那什么,我明天还要上班。”   杜敬霆将她的表情看进了眼底,他声音颇沉地说:“我们的事我劝你缓缓再告诉家里人,现在外面不少人针对你舅舅,没了这层关系,我也很难说服我的团队不去动他。”   说完他掠了眼浴室的方向:“另外,有些事玩玩就行了,玩够了就回来。”   他转身大步走出院门,步履匆匆,甚至没有再停留一秒。   苏一灿看着他的背影,脑袋嗡嗡作响,她就这样站在客厅里怔愣了半晌,杜敬霆走了,可是她突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一门之隔的岑莳,于是她在外面徘徊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走回浴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打开浴室的门。 第35章 Chapter 35 姐姐不坏弟弟不……   岑莳已经套上了那件土黄色的老年衫, 坐在浴室的小板凳上,没有看手机,光线打在他的脸上, 漂亮的眼瞳没有一丝杂质,在苏一灿推开门的时候, 岑莳抬起视线,眼里噙着灼灼的光,烫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撇开视线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刚才的事,我当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 但是我们之间不可能的。”   说完她局促地看了岑莳一眼:“和杜敬霆没有关系, 是我自己的原因, 我还没有准备好重新开始一段新恋情,就算……我们也不太合适…….”   岑莳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立马占据了浴室的空间,苏一灿不自觉缩紧了身体,看见他挑着眼皮淡淡地掠着她:“苏老师既然对我不感兴趣,又把我带回家, 又嘘寒问暖, 包饺子买衣服的,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   苏一灿立马转过头回道:“什么叫我对每个男人都这样,我要不是看你……”   “看我怎么了?”岑莳的身影忽然压了过来,目光带着侵略性。   苏一灿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紊乱,她瞥过头对他说:“总之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空气忽然静止了,岑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苏一灿低着头没敢给他任何回应,甚至害怕自己的直白伤害了面前的男孩,但她认为这种事还是趁早说开的好,不然后面会更尴尬。   良久,岑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侧过身子从浴室走了出去,苏一灿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向他说道:“对了,我爸妈喊你周末到他们家吃饭,想见见你。”   岑莳的背影僵了下,停住脚步站在过道上,他个子太高了,过道的灯几乎悬在他的头顶,他没有转过身,而是低下头,声音仿若埋在泥土里般沉闷:“原来是你爸妈回来了啊,所以他们告诉了你我的事?我妈的事?还是我家的事?今天你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可怜我?”   他缓缓转过身,轮廓在过道灯的照耀下惨白一片,好似整个人暴晒在沙漠中,眼里的荒芜之境飞沙扬砾,居高临下睨着她,声音冷到极致,嘲讽地“呵”了一声。   苏一灿见不得他这样,又穿起他满身是刺的盔甲,这副与世界为敌的模样,她看他这样就难受,想朝他伸出手,被岑莳一把打开:“我还不需要别人可怜,你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   说完他大步往外走,离开了这里,那一整晚岑莳都没再回来过,苏一灿一个人收拾满是面粉的桌子、椅子、地砖,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去打扫,直到整个人累瘫在沙发上,眼里是岑莳临走时冰冷的眸子,可她分明感受到那双眸子后是受伤的心,她不想伤他的,实际上,无论是父母这层关系,还是这么多天的相处,亦或是单纯知道这个人的遭遇后,她都希望他以后的路走得顺些,可她自己已经是个遍体鳞伤的人了,又哪来的能力去愈合另一个人的伤口?   于是这一晚,苏一灿失眠了,一直到天亮了才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去了学校。   本想着学校就这么大,办公室、食堂、路上总能碰到岑莳,再怎么说也是同事的关系,真碰上了该不该打招呼?这的确是个尴尬的问题,无视他吧,似乎不太好,打招呼吧,那小子万一眼睛往天上看不理她,那多难看。   然而第二天的情况并不在她的假设范围内,她上体育课的时候,还真碰上了岑莳,他带着篮球队的人在跑圈,阳光明媚的天气,却因为秋老虎来袭,空气中有种闷热的感觉。   苏一灿实在是很难忽视他,因为他身上还穿着她昨晚跑去给他买的老年衫,明明那么乡土气息浓厚的T恤,偏偏给他穿出了一种复古运动风,也是很神奇了,走远看,土黄一片还挺时尚。   苏一灿盯他瞧了几眼,他倒是很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队员,半点眼神都没给她。   倒是体育课刚上没多久,向来缺课的殷佐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来到了操场,虽然迟到了,但是人能来苏一灿仍然很诧异,回头看了他一眼调侃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殷佐指了指岑莳:“我来找岑教练。”   “……”体育还正在进行时呢,假都不请跑去找别的老师?   然后殷佐当真班都没回,就大摇大摆往岑莳走去,两人说了一会话后,他又大摇大摆走了,完全没有要归队的意思,自由活动的时候,苏一灿便拿出自己的小本本,刚准备记上殷佐一笔,本子突然就被抽走了,她抬起头正对上岑莳茶褐色的眸子,迎着阳光像猫一样慵懒。   颀长的身形靠在她身旁的双杠上,拿着苏一灿的本子扇着风,她突然发现这小子的复原能力太强了,明明昨晚还一副受了伤穿上盔甲死命扎人的模样,今天居然又跟没事人一样了,苏一灿不禁看着他笑了出来。   然而岑莳的眼神依然盯着篮球队那边对她说道:“我代殷佐跟你请个假,以后他的体育课可能都要被占用了。”   苏一灿伸手就要夺回自己的本子,回道:“他自己没有嘴吗?”   岑莳慢悠悠地换了个手扇风,本子顺利过渡到另一只手上,他嘴角噙着一道冷弧,既不看苏一灿也不给她本子。   旁边有不少学生望过来,苏一灿只能收敛自己的动作,听见岑莳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殷佐正式加入篮球队,我们之前的赌约也该生效了吧?”   “什么赌约?”   苏一灿刚问完,就想起来好像前阵子岑莳的确对她说过“我要有办法把他弄进队,你答应帮我个忙。”   她不禁侧了下眉:“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岑莳收起表情,对她说:“我要田径队的万向阳。”   “你疯了?”苏一灿几乎脱口而出。   岑莳直视着远方,语气很平静地说:“他的百米爆发力能在12秒以内,我需要这样的队员。”   “是,你需要这样的队员,谁都想要这样的队员,他是江崇的得意门生,小学初中都是搞田径的,先不说田径队那边会不会放人,就说他自己愿意离开吗?”   岑莳嘴角扬起笃定而从容的弧度:“如果我有办法让他自愿放弃田径项目加入我们,那苏老师能不能在江老师面前做做工作?”   秋老虎来袭,正午的阳光有些辣,苏一灿额前的碎发却被丝丝凉风吹拂着,岑莳一直没停下手上的扇风动作,恰好给苏一灿送去了些凉快感。   她斜着视线打量着岑莳,从他回国到现在,所有场景在苏一灿脑中快速飞掠,她曾经好奇这个年轻男人来中国,不出去旅游,不走访亲戚,似乎每天就窝在她身边,漫无目的。   可直到这一刻苏一灿才意识到,他并不是漫无目的,相反,他一直带着无比明确的目的性。   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她身边观察篮球队的情况,然后通过一场集训筛掉了绝大多数队员,又仅仅用了两周时间在全校几百人里挑选出他要的人,苏一灿甚至都不知道岑莳什么时候关注田径队的,居然连队员的训练情况都了如指掌,似乎笃定他能驯服殷佐那头野马,所以很早就跟她下了赌注,如此想来,当初和她打赌时,岑莳已经看中了万向阳,因为他清楚苏一灿和江崇多年的关系,才会和她打这个赌,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果不知道他的经历,实在很难想象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为了重整篮球队,每走一步都计算得分毫不差。   正午的太阳升至当空,像细碎的鎏金洒在他的轮廓上,岑莳舔了下唇,苏一灿的目光也不自觉落在他的唇上,便是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昨晚在浴室发生的一幕,他的唇很柔软,有淡淡的薄荷味,温柔却也霸道,可是为什么她脑中会突然冒出这个画面?   反观岑莳神情自若的模样,仿佛昨晚两人之间的尴尬丝毫不存在般。   岑莳见她半晌没有说话,终于收回视线侧了下头,目光里噙着幽淡的光,声音飘渺地落下:“苏老师在想什么?”   苏一灿立马撇过头去回了句:“没什么。”   岑莳的身子却朝她微倾,苏一灿感觉左边的阴影笼罩在她脚边,岑莳用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见的气音问她:“不会还在想昨晚的事吧?既然你都说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又何必这么介意?不过我还是第一次和人接吻呢。”   苏一灿猛地回头去看他,岑莳的唇线清晰好看,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将手中的本子还给苏一灿,双臂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丢下句:“可惜有人不打算对我负责,果真姐姐不坏弟弟不爱。”   那个“爱”字他说得很轻很苏,让苏一灿的心头有种痒痒的感觉。   说完他双手抄在运动裤口袋里就那么若无其事地走了,留下苏一灿一个人站在沙地里被太阳烤得浑身发烫,这就直接导致中午饭她都没大能吃得下去,一想到昨晚是岑莳的初吻,就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什么残害祖国花花草草的事情,但分明被吻的那个人是自己啊!   经过一中午的自我安慰,苏一灿告诉自己,还不知道他原来在美利坚的时候生活多么丰富多彩呢,哪个年轻美眉能抗拒篮球打得好的帅气少年?所以臭弟弟的话不能信。   不过负责是不可能负责的,但是赌约的事情苏一灿并不打算抵赖,她还是在午休的时候把江崇喊了出去,和他说了这件事,江崇似乎并不意外,抽着烟蹲在一边睨着苏一灿,一声不吭。   苏一灿无奈地说:“我也知道这件事让你有些为难,篮球队想要好的阵容,你这边也需要出成绩,不过万向阳要是真的打算放弃田径,怎么办?”   没想到江崇只是把烟灭了,抬头看着她笑了下:“他是你什么人?”   一句话把苏一灿问愣了,她有些语无伦次地撇开头:“什么什么人?”   “岑教练啊,我就好奇他有多大的本事能让你出面为他说话?”   苏一灿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就…同事啊,能什么人?”   “我不是你同事?我还是你同窗呢,共事这么多年你可从来不会为了这种事出头,不像你的作风啊。”   江崇太了解苏一灿了,看见她浑身都不自在的模样,他眼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苏一灿双手一举干脆向他摊牌了:“好吧,他是我爸妈朋友的小孩,说实话开学之前我就认识他了,人情债,懂吧?”   江崇眉梢微挑,站起身点点头:“懂了。”   说完就往学校走去,苏一灿在他身后问道:“你懂什么了?”   “认识这么多年你也没托过我什么事,我能拒绝得了吗?不过前提是小万自己的态度。”   苏一灿弯起眉眼跟了上去,和江崇有说有笑地进了学校,走进学校大门后总感觉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回过头朝体育馆看去,发现二楼窗边立着个人,土黄色的T恤手上拿着瓶矿泉水,在苏一灿看过去的时候,岑莳举起手中的矿泉水瓶对她扬唇一笑。 第36章 Chapter 36 有的人在见识过……   让他们都没想到的是, 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的时候,万向阳就跑来了办公室找江崇,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 长得阳光讨喜,教体育的老师都挺喜欢他的。   万向阳大概觉得不太好意思开口, 站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江教练,我想去打篮球。”   江崇靠在椅背上,双手撑在脑后斜睨了一眼苏一灿,苏一灿也抬起视线关注着万向阳和江崇的对话。   在万向阳说出这句话后,明显感觉自己跟犯了错一样, 低着头不敢去看江崇的反应, 半晌, 江崇对他说了句:“你们秋季赛我会去看, 你要是给我丢脸,下学期继续回来训练。”   万向阳猛然抬起头,激动地笑,像阳光洒进了他的眼中,所有人都能感觉出来这个男孩的喜悦。   苏一灿到底好奇,于是开口问了句:“小万, 怎么想起来好好跑去打篮球的?”   万向阳腼腆地笑了下, 还挠了挠头:“K.D在视频里说我可以打打看,我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苏一灿一头雾水地盯着江崇,K.D又是谁?   江崇善解人意地提醒她:“Kevin。”   苏一灿立马反应过来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全明星MVP,她当即笑道:“他梦里告诉你的吧。”   直到万向阳走后,苏一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立马上网搜了下,发现K.D的确前两年签约了LW, 那么刚才万向阳说的还真不是梦话了,她想起岑莳早上那笃定的神态,居然用了这么阴的招,哪个青春期的男孩能抵抗得了偶像的煽动,苏一灿愣在位置上只想吟一声“卧槽”!   ……   万向阳刚离开办公室,丁组长便找到苏一灿,让她下午课结束了后去体育馆检查一番,把需要修缮的地方拍照整理出来,到时候让总务处的人去报个价,利用十一黄金周将体育馆一些年久失修的地方维护一下。   于是放学后苏一灿便拿着手机跑了一趟体育馆,未曾想正好碰见篮球队人员重整后的第一次训练,赵琦看见苏一灿走了进来,还十分激动地对她喊道:“苏老师,你也来看我们训练啊?”   苏一灿朝他们那里瞟了眼,魏朱、苗英音那些人都嬉皮笑脸地朝她挥手,岑莳原本低着头看手上的东西,闻言抬起视线,苏一灿的眼神从他脸上掠过回了句:“我有事,你们训练你们的。”   说完她便拿出手机,开始寻找几处起皮裂开的地板,学生陆续放学了,何礼沐背着书包匆匆掠了进来,没多久,万向阳也到位了,大家在做着热身运动,今天体育馆里里外外多了不少人,自从昨天岑莳和殷佐那场比赛后,今天学校里热议不断,很多小伙子自发报名篮球队,从早到晚来找岑莳的人络绎不绝,就连今天篮球队训练,旁边都多了好些围观的学生。   苏一灿在内场检查得差不多后,殷佐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一进场,明显能感觉出来整个场馆内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场边围观的同学瞬时压抑着声音,只敢小声议论,而场中篮球队的人则个个冷眼盯着他,特别是赵琦、魏朱那些老队员,眼里都流露出不屑的神色。   殷佐走到场边,兀自坐下开始换鞋,赵琦阴阳怪气地说了句:“教练,我上次迟到你可是罚我跑了十圈,这个规矩应该一视同仁吧?”   殷佐弯起膝盖抬头盯赵琦冷冷地瞥了眼,岑莳面无表情地回头对他说:“先去热身,跑完十圈到我这。”殷佐没吱声,将篮球鞋换好。   苏一灿还在场边统计破损地板时,殷佐已经围着场地开始跑了起来,此时场边围观的同学看见殷佐阴冷的表情,已经没人敢说话了,偏偏赵琦一边压腿一边用讥笑的语气还在跟魏朱一起幸灾乐祸。   岑莳用眼神警告了他们,几个老队员稍微收敛了一些,苏一灿也没再注意篮球队那边,转而去统计更衣间坏掉的衣柜锁。   就在殷佐快跑完第十圈的时候,赵琦趁着岑教练不注意对他轻蔑地比了个中指。   殷佐完完整整跑了十圈后,径直朝着赵琦跑去,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上去就给了赵琦一拳,瞬间,场边围观的同学发出一阵惊呼。   苏一灿在后场听见动静跑回去的时候,岑莳已经将体育馆内不相干的同学全部清场,亲手将大门一锁,对着篮球队的人说道:“喜欢打架是吧?现在外人都给你们清走了,来,打个够。”   魏朱他们已经全部朝殷佐围了过去,万向阳人高马大的,站在中间两头劝架,挡着魏朱他们,还要防着殷佐。   何礼沐嫌吵地走到场边,拿出试卷开始刷题,尴尬的是,苏一灿也被锁在了这里,上去管也不是,不管似乎也不太好。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上去吼一嗓子时,在写题的何礼沐突然将卷子一扔,上去就给了殷佐一拳,赵琦一脚,直截了当把人打懵了,也把苏一灿看懵了。   要说这个篮球队里任何一个人打架她都见怪不怪,但这个人是何礼沐,实在让人大跌眼镜,毕竟这个学生在所有老师眼中可都是无可挑剔的好学生,礼貌懂事。   全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个平时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而何礼沐在打完两人后,回身将自己的试卷重新拾了起来,折一折放进书包里,没有任何波澜地看向他们:“我时间很紧,不想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说完转头看向岑莳:“教练,我回去上晚自习了。”   岑莳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阻拦,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何礼沐拎着书包,从里面打开门锁,走了出去,还非常周到地从门外将体育馆的大门替他们重新关上了。   直到何礼沐离开后,岑莳才不紧不慢地走到这些队员中间,沉着脸说:“何礼沐的家人并不赞成他加入篮球队,所以他入队的事情是背着家人的,他需要在完成训练任务的基础上同时保证自己的成绩作为代价,他要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艰辛。   以他的成绩如果将时间全部用在学习上,三年后他会考取非常出色的大学,你们觉得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你们这群人身上?”   说完走到魏朱身后,拍了拍他:“因为你们块头大?”   接着走到苗英音身边拽了下他才烫的头:“因为你们头发长?”   然后走到赵琦侧面,伸出巴掌拍了拍他的脸:“因为你们够幼稚?”   最后转过身立在殷佐面前,眼神刺骨地注视着他:“还是因为你们脾气爆?”   篮球队的人陆续垂下视线看着地板,就连殷佐都躲开视线,紧绷着唇际。   万向阳此刻跳了出来,打着圆场:“是啊,大家和气点,以后都是一个队的,枪口应该一致朝外,我们比赛一场没打,自己内部先打了起来,说不过去啊,别说何礼沐了,连我都是放弃田径比赛过来的,本来还准备今年到市里拿名次的,我可不想让我原来的队友笑话我。”   苏一灿万万没想到人刚召集齐的第一次训练,篮球队的人会闹成这样,在岑莳的一番话后,大家终于没再闹了,虽然看上去也并没有多和谐。   岑莳把赵琦单独叫了过去,让他先学学怎么当个队长,而安排殷佐去了另一边训练了。   至于后来怎么样,苏一灿也不清楚,不过通过这件事她感觉带队真不是件轻松的活,别说技巧配合这些,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小子和平共处在一个屋檐下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默默走出去,买了一大袋矿泉水折返回来放在体育馆门口,岑莳抬头盯她看了眼,她没说什么替他们带上了门。   ……   周五晚上她给岑莳发了一条信息,让他第二天上午十点在学校门口等她,岑莳也没回,不知道他晚上是不是又去酒吧打工了。   她周六上午将车开到学校附近的时候,看见岑莳坐在不远处的石墩子上漫不经心地抽烟,苏一灿将车子滑到他对面的街道旁停下,落下车窗剥开手边的棒棒糖默默地盯着他。   今早突然降温的缘故,岑莳穿了件军绿色的夹克,翘着腿的样子有些痞帅的味道。   苏一灿没喊他,他也没朝街对面望过来,就这样不急不慢地抽完整根烟才起身径直朝车子走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苏一灿含着棒棒糖斜睨着他:“多大会抽烟的?”   他将副驾驶的座位往后一调,回道:“15岁。”   苏一灿将车子重新发动,说了句:“之前在我面前真是憋坏你了。”   说着她一打方向重新开上路,岑莳淡淡地说:“是有点。”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低头浅笑提醒道:“看路。”   苏一灿踩下油门对他说:“待会在我家人面前别抽烟。”   岑莳睨了她一眼,苏一灿接道:“我妈闻不得烟味。”   岑莳“哦”了一声,直接从苏一灿嘴里抢过棒棒糖歪歪斜斜地叼在唇边,苏一灿吃惊地侧头去看他,嚷道:“喂!你吃我糖干嘛?”   岑莳懒洋洋地放下椅背瘫在副驾驶上,悠哉悠哉地叼着棒棒糖眯起眼睛说道:“你妈不是闻不得烟味吗,还能干嘛?都让你看路了苏老师,我长得就这么好看吗?”   “……”   后来一路开到市中心苏一灿都没搭理他一句,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岑莳也很安静,自顾自地闭目养神。   快到苏一灿父母家时,她将车子拐进加油站排队加了个油,岑莳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下了车。   苏一灿好一会都没见到他人,以为他找个地方抽烟去了,结果加好油才看见他从马路对面长腿阔步地走了回来,两只手拎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看得苏一灿莫名其妙地问他:“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岑莳将东西放在后座,瞥了她一眼回道:“不是去见你爸妈吗?”   虽然…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车子很快拐进苏一灿爸妈住的小区,当二老见到岑莳本人的那一刻脸上掩饰不住地激动,在他们看来,曾经的挚友已经不在了,物是人非,如今岑莳是岑佩英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纵使从未见到过这个孩子,可第一眼看见他已经将他当成亲人般对待。   岑莳没有和长辈相处的习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那几个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待他并不亲厚,他妈妈走后的岁月里,他早已习惯一个人了。   突然远在他国有两个长辈对他如此热情,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做出何种反应,所以苏妈拉着他问长问短的时候,他只是有些尴尬地盯着苏一灿。   苏一灿出声问了句:“妈,饭好了吗?”   苏妈才松开岑莳招呼他上桌,马上吃饭。   岑莳没想到来趟苏一灿家,她父母会准备这么丰盛的午餐,鸡鸭鱼虾,还有螃蟹。   当苏爸精挑细选了一只最大的母螃蟹放入岑莳碗中时,他基本上是一脸懵逼地低着头,关键螃蟹还拴着绿白相间的绳子,他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于是有些手足无措地抬头看向苏一灿,苏妈见状拿过他的螃蟹,三两下帮他把绳子解了,苏爸笑呵呵地说:“小莳啊,你们那不吃这个吧?”   岑莳回道:“会吃Snow Crab,爪子很长,做沙拉。”   他再次望向苏一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一灿仍然不理他,苏妈对苏爸说:“就是雪花蟹。”   苏爸笑着说:“要说吃啊,还是我们中国人讲究,什么菜都能给你变出各种花样来,就拿这羊肉来说,焖、煮、卤、烤每种烹饪味道都不一样,以后可以让灿灿带你到处尝一尝。”   苏一灿本来低头吃饭,突然被cue到,抬起头淡淡地丢了句:“没时间。”   苏爸的表情变了下,岑莳立马挂上善解人意的微笑:“姐最近学校事情多。”   苏爸的表情才缓和一些,转而对岑莳说:“对了,既然我们也回来了,你要是在灿灿那住不惯,我们这里也宽敞,你郭阿姨为你空了一间房,你看呢?”   苏一灿解着螃蟹的手顿了下,她都能料想到爸妈要是知道岑莳跑去住宿舍一定会将她劈头盖脸说一通。   她当即抬头望向岑莳,岑莳也慢悠悠地转回视线,眼里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对苏爸说:“还是先住在凤溪吧,上班方便。”   苏一灿松了口气收回视线低下头,苏妈接道:“那以后周末就跟着灿灿回来。”   苏一灿抬起头看着自己妈回了句:“我周末很忙的。”   苏妈不悦地盯她看了眼:“你能忙什么?”   苏一灿还准备说话,岑莳漫不经心地插道:“没事,姐忙的话我认得路,下次我自己来看你们。”   苏一灿再次朝岑莳瞪去,后者脸上挂着亲和力十足的笑意,足以迷惑任何长辈,苏一灿突然感觉一阵憋屈,想当初她就是这样被岑莳迷惑的,还什么事挡在他前面,自以为他是个涉世未深的弟弟,殊不知他的獠牙比任何人都锋利。   一顿饭吃得差不多时,苏爸绕了几个话题才委婉地问岑莳:“听说这次你能顺利来中国,是罗祥彬安排的,市体局的罗祥彬?”   岑莳点点头,苏爸便再次问道:“他怎么认识你的?”   岑莳回:“他曾经是我的老师,十几年前,我在西班牙打职业赛的时候他联系过我,问我对CBA有没有兴趣?”   苏爸和苏妈对视了一眼,缓缓抛出了他们心中的疑问:“那你后面打不打算留在中国发展?”   饭桌上安静了几秒,似乎都在等待岑莳的回答,苏一灿沉默地搅着碗里的汤。   半晌,听见岑莳开了口:“罗老师帮我安排的工作签只有一年的时间。”   苏一灿垂着睫毛,手上搅动的动作变轻了,这是她第一次正儿八经听见岑莳回答这个问题,没有敷衍,没有玩笑,也没有那些不正经的搪塞,他的声音隔着餐桌从对面传到了她面前,认真而严谨:“来中国前我已经收到了UF的录取信,一年后如果我能确定未来的职业方向,我会回到Gainesville完成学业。”   刹那间,有什么东西在苏一灿的血液里流动,她是震惊的,震惊于这个比她小整整七岁的弟弟在遭遇如此大的重创后,依然对自己的前路清晰明了,没有一蹶不振,没有从此没落,甚至没有停歇半步,就像他在面对七零八落的篮球队时,处之泰然,运筹帷幄。   有的人在见识过万谷深渊后,便不再惧怕任何黑暗,而有的人却彻底被黑暗吞噬。   如果岑莳是前者,那么苏一灿清楚,自己便是后者。   他在伤痛并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毅然只身来到中国,他要做什么?他要找寻什么职业规划?他的未来又在哪?   这些苏一灿统统不知道,可当下,她突然感觉到对面的男人对于脚下的路了然于胸,他没有因为南墙从此筑上钢筋铁骨就此放弃前路,而是立马调整了方向,调转自己的脚步,没有丝毫松懈,这样的触动像根刺一样狠狠扎进苏一灿心底最深处。   她猛地抬起视线,岑莳也撩起眼皮看向她,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匆匆而过,他或许说得不错,他不需要人可怜,真正该可怜的是她这个失去方向的迷途者。 第37章 Chapter 37 你对我没感觉吗……   苏一灿爸妈本来还挺担忧岑莳的处境, 可一番谈话下来,岑莳的状态比他们想象中要积极,不禁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大男孩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苏一灿只是冷眼看着岑莳在父母面前温善懂事的模样, 嘴角挂着嘲弄一个人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下午的时候苏爸要稍微休息会, 叫苏一灿陪着岑莳在家里四处看看,让他当自己家不要拘谨。   苏一灿父母的房子比较宽敞,有两个很大的阳台,其中一个是半阳光房的设计,苏妈摆满了各种绿植, 苏一灿便将岑莳带去了阳光房, 岑莳伸手逗弄着含羞草, 他似乎对那一开一合的叶子十分感兴趣。   苏一灿抱着胸靠在阳台边就这样望着他, 他半弯着腰的时候,阳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照得他微卷的头发蓬松柔软,整个人散发着阳光的味道,他的手指干净匀称,轻轻触碰含羞草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 美好得一尘不染, 如果不是看见过他的另一面,就这样望过去,实在是个惹人怜爱的乖弟弟。   苏一灿发现岑莳有很多面具,他可以看上去懂事有教养,也可以沉稳内敛,或是冷酷锋利,甚至满身是刺具有攻击性, 他能在多种角色中随意切换,苏一灿从没遇见一个人是这样的,如此耐人寻味。   她忽然勾起嘴角落下句:“装得不累吗?”   岑莳触碰含羞草的手停顿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微眨之间洒下一片金辉,他收回了手放入口袋中,垂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苏一灿的表情凛了下,岑莳忽然昂起下巴迎着初秋的日光,声音虚无:“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并不难,不是吗?”   苏一灿眼眸震了下,看着那微微张开的含羞草声音很沉:“所以你姑父?”   “他是个恶魔,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他犯的错更容易被人关注,这样我姑姑才能顺利摆脱他并且争取到高额补偿金和房产,谁会认为这些事和一个年仅15岁且天真无邪的小孩有关呢?我姑姑至今认为我是那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他收回视线侧过头嘴角微斜看向苏一灿,那一刻,岑莳的模样在苏一灿面前渐渐模糊起来。   她想起他小时候的遭遇,被送去姑姑家,沉默寡言、性格倔强不懂讨好,所以不受两个表哥待见,称他为怪物,被嘲笑排挤甚至虐待,纵使被他妈妈带回到中国,仍然无法摆脱命运的不公,或许那时离开中国后,他对善和恶就有了自己的界定,人们并不会管你想的是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性格,说这样的话?只会愿意看到自己想看到的表象,所以他学会收起自己的倒刺,变成大人眼中乖巧纯良的男孩,正如他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被接纳。   无论他的父亲后来将他扔去多少个亲戚家,多少个陌生的地方,他需要不断在各种环境中生存下去,只有不停地伪装才能适应颠沛流离的生活。   而这种伪装早已刻进他的骨髓里,成了一种条件反射,装成别人喜欢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难,因为这是他耐以生存的技能,就如他刚来到凤溪,苏一灿所看见的样子。   她迎上他的目光:“受害者?是什么事?”   岑莳的表情却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那是苏一灿从未见过的寒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冰川包裹着,难以靠近。   半晌,他撇开视线看向旁边一扇门问道:“这个房间是干嘛的?”   苏一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回了句:“我卧室。”   “不带我看看吗?”   苏一灿打开门,岑莳的神情也再次恢复如常。   苏一灿的卧室并没有多少小女生的气息,她上学时就不是粉红少女挂的,所以整个人房间都是冷色调的,除了放置了一些她原来的书籍和杂物,基本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   岑莳对她的书挺感兴趣的,他在苏一灿的大学书籍里抽了一本《体育市场营销》的专业书翻看着说道:“这本能借我吗?”   苏一灿靠在写字台捧着水杯问了句:“你能看懂字吗?”   岑莳回得随意:“比较吃力。”   他侧了下眸,正好看见她身后写字台下压着的那张“高考必胜”的空心字条,苏一灿的视线也顺着他低下头去,落在那四个字上凝神看了会,突然想起什么,放下水杯抬起透明桌台抽出那张纸,而后她整个人怔了下,原本放在纸条下的照片不见了。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岑莳将书反卡在桌台上,从苏一灿手中接过那张纸看了看,她抬起眸的时候,他的轮廓就在眼前,紧闭的唇泛着诱人的血色,苏一灿忽然歪头问了句:“三个行李箱为什么只搬走两个?”   岑莳拿着那张纸也抬眸注视着她,并没说话,浓密的睫毛眨了下,而后垂眸轻笑。   一门之隔是父母的房间,所以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对他说:“想回来就回来吧。”   岑莳唇边的笑意慢慢扩散开了,苏一灿赶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啊,就是怕哪天我妈过来看见你没在我那,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呢。”   岑莳边笑边抬眸睨着她:“我想的哪个意思?”   他的眼睛好似天生带着电流,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目光灼烫,从前苏一灿觉得他眼睛长得漂亮,干净澄澈,现在才知道,如果他想,这双眼便能随时散发出蛊惑人心的热量。   岑莳见她不说话了,干脆单手撑在写字台边,附身压在她耳边问道:“你对我没感觉吗?”   那晚浴室里的紧张感再次袭来,苏一灿只感觉耳膜朦胧,她推了他一下,岑莳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另一手也圈了过来,将她彻底围住,垂下眸弯着腰,眼眸就在她近前,带着诱惑的口吻轻声道:“告诉我。”   苏一灿觉得他疯了,在这种环境下,她爸妈就在外面,苏妈并没有休息,还在忙着切水果,随时可能敲门进来,这种禁忌的紧张感让她身体紧绷在一起。   偏偏面前的男孩浑身都透着危险的信号,好像根本没有事情是他害怕的。   她抬头瞪着他:“没有感觉。”   岑莳脸上的笑从瞳孔弥漫到唇边,带着阳光的温热气息落在她的鼻尖:“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缩头乌龟,问你个问题,你退役后有游过泳吗?”   苏一灿忽然蹙眉望向他:“问那么多干嘛?”   岑莳的目光盯着摆放在她身后大大小小的奖牌,还有空掉的相框,不知道这个相框里原本放的应该是什么照片?他的心紧了下,低眸对她说:“我们再打个赌好不好?”   “不要。”苏一灿甩开手就准备走,岑莳一步挡在她面前,嘴角挂着坏坏的笑意:“你要不答应,我就去跟你妈说你偷亲我。”   “你……”苏一灿捏着拳头准备揍他,岑莳一把握住她的拳:“赌我们秋季赛能不能完成校长的任务,如果能你带我去周边玩两天,我来中国哪里都没去过。”   苏一灿瞥了眼他炙热的眼眸,笑了下:“那你要加油了,岑教练。”   说完她准备拉开门出去,岑莳举了举手中的字条:“这个给你。”   苏一灿回头最后看了眼“高考必胜”四个大字,淡淡地说:“扔了吧,我已经不需要高考了。”   ……   岑莳自从把新队员名单报给学校后,学校希望篮球队能以全新的面貌在周一的晨会上集体亮相,以此鼓励队员们在两周后的秋季赛能取得理想的成绩。   可是谁也没想到校篮球队重组后的第一次亮相,最备受关注的两员大将,赵琦和殷佐,两人均是鼻青脸肿地上了台,并且一个站在最左,一个站在最右,那距离感觉中间都能站得下百来号人了。   本来篮球队以赵琦为首的那帮学生平时懒懒散散,无组织无纪律,在众师生眼里就是二百五的存在,现在多了位公认的神经病头子,连校领导都敢打的那种,如此阵容已经够让人大跌眼镜了,可随着何礼沐和万向阳上台后,全校一片哗然。   如果说赵琦和殷佐是学生中反面教材的典型人物,那何礼沐和万向阳绝对是深受老师和学生喜爱的正面人物。   但无疑例外的是,重组后的篮球队成员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是学校的话题性人物。   如此奇奇怪怪的组合让全校师生乍舌,就连小毛老师都不仅捏把冷汗对苏一灿说:“这阵容能搞得定啊?”   苏一灿很想告诉他,搞得定就怪了,没看个个鼻青脸肿的?   当然不止小毛老师一个人这么想,底下学生也都在嚼舌根,疯传上周篮球队打架的事,站在台上的几人都感觉有些羞耻,只有岑莳对于旁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   结束亮相下台,几人朝着岑莳围去,岑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露脸吧?刚组队就让自己学校的人先看了笑话。”   几个半大小伙子一脸不爽的表情,岑莳看向殷佐和赵琦对他们说:“出列。”   赵琦朝他迈了一步,殷佐也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冷厉地朝前挪了一步。   岑莳立在他们两中间,声音不大但充满压迫感:“还闹不闹了?”   赵琦盯殷佐看了眼,瞥过头赌气地说:“那得他先不闹。”   岑莳又看向殷佐,殷佐冷冷地丢下句:“想我不闹也行,只有一个要求。”   所有队员都抬起视线看向他,殷佐语气嫌弃地说:“把队名改了。”   “……”   关于这个凤溪吊.炸酷炫美男子天团的称号,在上一次和北中的比赛中已经让二中丢尽脸面,此时提到队名无人反驳。   终究,这帮半大的小伙子要为当初草率的行径买单,再次提到队名时,大家都很谨慎,大概有学霸在,取名就是不一样,最终确定为钛金队,原因是钛金是比钢铁更坚硬的金属,大概就是和北中的铁血杠上了。   这段时间岑莳很忙,临近秋季赛,他连周末两天都需要待在队里训练,虽然苏一灿让他如果愿意可以随时回去住,但他有时候弄到太晚干脆就在宿舍将就了。   倒是有一天苏一灿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无意中看见小庄老师吃完出去时,手上拿着那本她借给岑莳的《体育市场营销》,她觉得眼熟喊了声:“庄老师。”   小庄老师毕竟是学校资历最年轻的女老师,态度比较客气地转回身也喊了她一声:“苏老师,吃饭啊?”   苏一灿撇着她手上的书,笑着问她:“庄老师对我们体育也感兴趣?”   小庄老师将碎发拨到耳边,回道:“这是岑教练的书,他不是外国回来的吗?有些字不大认得,我见他这段时间挺忙的,就帮他拿回去标上拼音。”   苏一灿眉梢一挑:“庄老师挺热心嘛。”   小庄老师有些不好意思,说了句:“那你慢慢吃。”然后便走了。   她离开没多久,苏一灿面前便落下一道黑影,她抬头的时候岑莳端着餐盘很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了,见她看过来,还朝她撩起了个笑:“最近事多,想我没?”   “呵,呵。”苏一灿干笑了一声,看着窗外,不知不觉秋意更加浓了些,树上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扎根在泥土地里。   岑莳也没打扰她发呆,将盘子里的花甲肉一个个挑了出来盖在苏一灿的饭上,她回过神低头看了眼,忽然问道:“你还会汉语拼音啊?”   岑莳低头吃着饭回了句:“小时候学过,不太熟了,怎么?”   “没什么。”苏一灿三两口吃完饭把盘子一拿放了回去,便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食堂,小庄老师迎面而来又折返了回来,苏一灿脚步顿了下,小庄老师对她笑了笑:“忘了把饭卡给宋老师了。”   苏一灿点点头让开身子给她进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的书上,又漫不经心地回过头,对上岑莳探究的目光,下一秒他唇边忽然划过一抹笑意。 第38章 Chapter 38 苏老师万福金安……   几天后市篮球秋季赛开始了, 前一天梁主任亲自陪同岑莳一起去市里参加抽签,先是AB分组进行小组赛争夺前8名,然后16支队伍进入第二轮淘汰赛。   当天下午岑莳拿着对战名单回到体育馆, 原本还在训练的队员全部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他,赵琦早已等不及, 火急火燎地跑来问道:“教练,我们跟哪些学校打?”   岑莳将名单递给他,他们抽到了B组,赵琦一目十行地往下找,一眼看见了北中的名字, 绝望地将名单扔给魏朱, 所有人都凑上前, 队伍里的气压突然空前得低, 一个月前在同样的场地,北中那里的人是怎么玩虐他们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不仅仅是耻辱,更是一种面对强劲对手的无力感。   只有殷佐一个人还在场中拍着手上的篮球,声音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怕什么。”   大家陆续回头看向他,他站在三分线外轻松起跳, 篮球稳稳落入篮筐, 转过身迎向众人的视线,依然那副眼睛睁不开的模样说着最吊的话:“干就完了。”   奇怪的是,在殷佐的这句话后,刚才队伍里那种阴霾渐渐消散了,虽然他是整个队伍里最不合群的存在,可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时候,他谁都不鸟的神经病作派给了大家不小的心理支撑。   没想到第一场对战的便是他们本区的学校, 对方学校的阵容在今年听说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动,具体实力怎么样,第一次正面交锋大家都不清楚。   本来赵琦挺紧张的,毕竟上次和北中的比赛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他还准备这次一定要好好打,结果岑莳直接没让他上场,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队长,整整坐了40分钟冷板凳,个中滋味不言而喻,整个比赛苦着个脸,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而魏朱他们一上来就不敢轻敌,哪知道对方队伍里有三个人在小广场曾经都被殷佐揍过,所以一到赛场上看见殷佐就腿软,加上殷佐当天戴了个黑色头带,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细长单眼皮充满煞气,对方根本就不敢怎么拦他的球,何礼沐很快看出猫腻,朝万向阳摆了个手势,两人很有默契地将球全传给殷佐。   比分结果48:15,直到比赛结束,赵琦都有些不敢相信,跑到岑莳面前一脸激动地问:“教练啊,到底是我们太强,还是对方太菜啊?”   何礼沐和万向阳对视一眼笑了下,岑莳盯着殷佐淡淡地说:“等你们打出凤溪后自己找答案。”   当天下午篮球队一回校,横幅从五楼一直落到一楼,校大门的LED显示屏上也不停滚动播放着恭贺篮球队的标语,更是有不少学生站在走廊上对他们狂吼,赵琦将校服甩到肩上帅气地扬了下头接受全校美眉的膜拜,虽然他并没有上场,苗英音搔首弄姿,殷佐双手抄兜面无表情,魏朱抬起手和大家打着招呼,一副拿了全国总冠军的架势,何礼沐和万向阳低头说着话。   岑莳和梁主任走在最后,梁主任满脸笑容地说:“我要去校长办公室汇报比赛结果,你跟我一起去啊?”   岑莳看着梁主任急于邀功的模样,婉拒道:“我还要带队员开会,那个……”   梁主任看向他,他委婉地提醒了句:“这次运气好,后面比赛还多。”   他的意思是让梁主任汇报的时候悠着点,牛逼别呼啦啦地吹,到时候脸打得太快,结果梁主任完全跟他不在一个频道,非常开怀地说:“我知道,我们不光有运气,还有实力。”   “……”你哪来的自信?   仿佛正是应验了梁主任的这句“不光有运气还有实力。”   接下来的两场比赛他们运气也都很好,虽然有一场险胜,但好歹也都胜了,打出了凤南高中参加市篮球赛三连胜的历史最佳战绩,不要说二中本部的人难以置信,就连外校人对于这支新队伍都有些讶异,关键连着三场比赛二中的队长都坐板凳,这着实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纷纷猜测这个队长到底有什么隐藏BUFF,被教练这么藏着掖着。   殊不知赵琦很委屈,委屈得都跑到苏一灿办公室诉苦,就差抹眼泪了,还声情并茂地说自己才是全队之光。   苏一灿虽然没有时间去看他们比赛,但在整个学校都如此关注本次季赛的环境下,她多少也听说了这次参赛的阵容,岑莳启用了一位平时在队里不太起眼的队员庄泽凯顶替了赵琦的位置。   虽然她不太好干涉岑莳的决定,但是放学后她还是抽空去了一趟体育馆,没想到短短半个月,篮球队的人气这么高涨,她还没走到场馆外面就看见一群小女生围在门口,不少女学生看见苏一灿后,兴奋地喊着:“苏老师好。”   由于最近篮球队比赛,她们没法进入内场,便纷纷拜托苏一灿将手中的吃的还有水带给篮球队的人,苏一灿拎着一大包东西进去的时候,岑莳周围围得全是人,篮球馆旁边摆放了一大块移动式白板,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上一场比赛的篮板、助攻、失误、投篮命中率和三分命中率。   岑莳一直很忙,就没闲下来过,苏一灿默默坐在一边等了一会,岑莳似乎才注意到她,和大家说道:“休息十分钟。”   然后朝苏一灿走去,看见她身边放着的东西,笑了下:“家属慰问啊?”   “你们拉拉队送来的。”   “什么拉拉队?”   苏一灿瞧了眼大门外,岑莳也顺着她的视线朝外看,不少女生扒着门缝往里瞧,岑莳无奈地说:“都叫他们少招蜂引蝶了。”   苏一灿却淡淡地飘了句:“不能怪队员,都是教练教得好。”   岑莳莫名其妙侧过头盯着她看,忽然就笑了起来,探过身子问了句:“苏老师好像话里有话吗?我怎么了?”   苏一灿转回视线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我怎么知道你。”   岑莳低着头,唇边的笑意逐渐放大了,点点头回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汉语拼音还是要从头学起。”   “???”这回换苏一灿莫名其妙了。   她余光扫见赵琦站在岑莳身后对着她双手合十,苏一灿便话题一转问道:“为什么不让赵琦上场?”   岑莳先是看了她一眼,又侧过视线瞧了眼赵琦,赵琦立马装作若无其事练习投篮,岑莳斜了下唇角转过头压低声音,似笑非笑地看向苏一灿:“苏老师现在的行为有点像护崽的妈妈帮小孩找爸爸讨要说法。”   “???”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下,怎么她就是妈,他是爸了?关键他们为什么要有赵琦这个明显智商不是很高的儿子?   然而她还没有说话,岑莳已经侧过头去喊了声:“赵琦,过来。”   赵琦吓了一跳,扔了篮球就小跑过来,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投来视线,看见赵琦刚跑到岑莳身边,他抬起手就拍着赵琦的后脑壳,噙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对他说:“现在的阵容里,你觉得你能换下谁?”   赵琦一脸不太好说的表情,感觉换下谁都没问题。   岑莳手肘搭在他肩上,和颜悦色地引导他:“没事,说给我听听,我觉得可行的话,下次就这么安排了。”   赵琦一看教练像是说真的,也正儿八经说道:“我觉得,喂猪跟我也差不多,是吧教练?”   岑莳点点头:“饭量是差不多,但是大前锋这个位置你块头到底还是差他点,昨天那场比赛魏朱的篮板得分你是看到的,你觉得你能顶替得了他?”   赵琦呼吸沉了下,不服气地说:“万向阳呢?他才入队多长时间都能上场打比赛了。”   “虽然他的投篮命中率有待提升,但是机动灵活性强,他的速度可以提升整个队的节奏,你见他一整场比赛下来喊过累吗?多少次打到后场都是他在带节奏。”   赵琦的脸色紧绷了下:“殷佐除了投篮准,我不觉得他其他地方比我强。”   岑莳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小前锋这个位置最重要的责任就是得分,特别是远距离得分。”   赵琦彻底沉默了,岑莳继而对他道:“更别说何礼沐,一个合格的控球后卫,先别说那些全球视野、串联球队、组织进攻,就一点,运球不掉球,中途不被断,你能做到吗?”   岑莳拍了拍他:“队里目前还没人能完全做到,除了何礼沐这个待过三年校队的老队员,等你熟练运用一项技能后,再来跟我谈阵容。”   赵琦垂头丧气地归位了,别人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拿起篮球开始兀自练习上篮,谁也不理。   苏一灿在旁听完岑莳和赵琦的整番对话后,看见赵琦失落的样子,问了句:“真那么差劲啊?孩子都要被你说自闭了。”   没想到岑莳的神情却严肃起来,告诉她:“相反,现在的队员性格背景优势差距都太大,整个球队急需一个中心人物在场中起到中轴的作用,这个人必须进可攻,退可守,技巧上更是要均衡,殷佐太特立独行,魏朱和何礼沐的位置不能动,万向阳篮球基础要薄弱一些。”   苏一灿有些讶异地说:“所以你想让赵琦打中锋?你刚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岑莳看了下时间,匆匆对她说了句:“不,他现在还不适合打中锋,真到比赛场上冷静的大脑比火热的激情有用。”   说完他就重新归队,带着队员做复盘,这几天训练强度不大,很多时间岑莳会教他们一些如何通过数据分析对手的方法,也会带着他们复盘一些其他学校的比赛过程。   因为还在参赛中,加上之前连赢了三场,大家热情都很高涨,听得也都很入神,全部席地而坐。   苏一灿则将吃的拎过去,弯腰放在他们不远处,天气稍微冷了些,她在运动短裤里面加了一条黑色紧身裤,弯腰的时候,笔直的大长腿和细窄的腰让一群男生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谁说了句:“苏老师这腿真是绝了。”   原本还在白板前写字的岑莳突然停下,转过身,缓缓合上笔盖,抬起手对着那个队员砸了过去。   一群男生笑着将那人推倒,作势揍他,苏一灿听见哄闹声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笑,她皱了下眉问道:“笑什么?”   篮球队齐声吼道:“苏老师万福金安。”   苏一灿瞪了岑莳一眼,丢下句:“毛病。”然后便大步离开了。   岑莳指了指这群小子,嘴角也露出几许笑意:“行了,苏老师脸皮薄。”   苏一灿听见了,回过头,看见岑莳朝着她动了动嘴,对她说“缩头乌龟”。 第39章 Chapter 39 二中VS北中……   虽然知道小组赛的时候肯定会碰上北中, 大家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对战那天,所有都笑不出来了, 魏朱他们是觉得上次被雪耻后再次见到对方太难堪,殷佐多少因为点个人原因也冷着脸, 就连向来心态很好的万向阳都莫名被他们感染了,也在休息室来回跳个不停直搓手。   由于上次那场在二中本校的友谊赛打得太惨烈,所以这次校方听说小组赛再次碰上北中都挺关注的,丁组长和梁主任亲自前往赛场,江崇也调了一节课, 苏一灿正好那天下午没课, 所以干脆和江崇一起打车前往市场馆。   他们到场的时候, 离比赛开始就只有三分钟了, 江崇和苏一灿找了处边角的地方坐下,看见梁主任和颜悦色地站在场边为篮球队的人打气。   苏一灿这才发现二中的校队服居然改版了,不再是小黄人版的队服,而是深蓝色的篮球服白色的边,队徽队名大号小号都重新设计过。   可能是队里新来的万向阳、何礼沐他们长得都不错,整个篮球队的颜值拉高不少, 新版篮球服穿在小子们身上气势丝毫不逊色于对面, 反而因为殷佐冷酷的气场,万向阳笑起来讨喜可爱,何礼沐清风朗月的模样,让二中的赛场边形成了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这场小组赛来围观的人明显比往常都要多上许多,一来是因为北中历年一直是八强热门争夺队伍,很多其他学校的人会特地过来考察他们今年的阵容和状态,还有是听说凤溪今年突然杀出了一支新的球队连了三场, 加上赵琦那帮人这段时间到处吹牛逼,说二中这次肯定能打进16强,很多人慕名而来,因此看台上难得坐了不少人。   赵琦扒着魏朱眼神紧盯着对面,不知道在低语什么,对面北中的队员依然是那副训练有素的样子,就连在场边的坐姿都端正严肃。   岑莳一身灰色运动装,站在一群人高马大的队员中间依然鹤立鸡群,此时正在跟何礼沐和魏朱说着话,没交代两句拍了下手,所有上场的队员依次排好队伍,眼神冷厉地盯着对面,蓄势待发。   双方队员走入场中,互相鞠了个躬,抬起头的时候,殷佐看向对面的8号宋翰,宋翰也迎上他的目光,食指和中指微弯往自己眼睛上比划了一下,然后对向殷佐,唇边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殷佐不屑地冷哼一声。   比赛刚开始,二中的队员带着一肚子怒气,魏朱率先拿了个篮板,打得那叫个气势汹汹,赵琦和苗英音他们发出狼嚎式的狂吼,看台上一阵骚动。   岑莳却微微皱起眉,抬起手掌从胸前往下压了一下,摆了一个“稳”的手势。   奈何魏朱、庄泽凯和殷佐根本稳不住,一旦得了分便像凶猛的野兽,三个人变得十分激进,反观万向阳和何礼沐大概想保存体力,整个队进攻节奏明显出现断层,几次失误让北中进了球。   比赛过去七分钟,北中以劣势开场已经迅速扳回比分,赵琦有些着急了,从位置上站起身吼了句:“何礼沐,你跑起来啊。”何礼沐直接给了他一记白眼。   赵琦气得恨不得自己冲进赛场,岑莳此时侧了下身,声音不高也不低地问了他一句:“你觉得问题出在何礼沐身上?”   赵琦“啊”了一声:“一直待在外线不知道在晃什么,看着都着急。”   岑莳悠悠地说了句:“那你看看殷佐。”   后面一分钟赵琦的目光一直落在殷佐身上,慢慢发觉不对劲起来,宋翰不停用手臂按压殷佐的腹部,好几次殷佐都无法自由行动拿到球,脸上早已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赵琦“靠”了一声骂骂咧咧道:“他们堵死了我们的得分手。”   岑莳声音低缓地说:“如果不是何礼沐一直在外线给对方施加压力,殷佐被对面逼得死死的,连球都摸不到。”   赵琦忽然怔了下,瞳孔骤然放大,岑莳丢下这句话就往技术台走去,在他刚走到技术台边,场中殷佐犯规一次,时间卡得刚刚好,他直接将殷佐换下了场,把徐清换了上去。   赵琦错愕地盯着走回来的岑莳,惊道:“教练,你这是提前预判了殷佐会犯规?”   殷佐坐在板凳上听见赵琦这句话也抬起视线看向岑莳,岑莳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瞅着殷佐,对赵琦说:“都写在眼睛里了。”   而后岑莳转过身再次将目光投回场中轻飘飘地落下句:“想要突破面对面盯人要会用刁钻的角度接住球,光能投篮拿不到球轻易就被对手扼住命脉了。”   殷佐的目光紧紧盯着黑色8号,手中的毛巾被他拧成一股绳。   徐清换上场没多久,北中反应迅敏,改变战术,将火力对准万向阳,万向阳打篮球时间不长,在对手的技术扰乱下,短短两分钟内三次犯规,赵琦的拳头都被他捏得咯吱响。   纵使在何礼沐几句提醒后,万向阳的状态还是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没了刚上场时的积极性,在第四犯规后,赵琦已经开始热身了,对岑莳说:“教练,换我,我去虐爆他们。”   岑莳盯他看了一眼,转头对苗英音说:“准备上场。”   苗英音激动地起身,笑得咧开了花儿。   随着两个主力队员被换下场后,对面无缝衔接的配合和完美的默契,明显压得二中有些力不从心。   上半场结束,比分拉开了18分。   休息的时候,宋翰特地回头对殷佐轻蔑地笑了下,殷佐一个人坐在边上,手指的骨节被他捏得噼里啪啦。   恰巧宋翰的表情被赵琦看了去,他一屁股坐在殷佐身边,扒拉着他的肩对他说:“狗日的8号,真他妈属狗的,跟狗皮膏药一样,没事,下半场我要是有机会上去肯定搞死他。”   殷佐甩了下肩膀,也甩开赵琦的手,冷冷地丢下句:“你跟他同属相。”   赵琦立马炸了,站起身指着他:“你是不是骂我?你说清楚。”   岑莳狠狠朝他们瞪了一眼,赵琦立马变身自然卷小绵羊飘开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苏一灿和江崇只看见岑莳对着万向阳说了好一会话,两人神情都很严肃的样子,下半场一开始万向阳就被再次换上了场。   苏一灿盯江崇看了眼:“小万是不是再来一次就再见了?”   江崇耸了耸肩,也在关注万向阳的表现。   北中一看万向阳又上场了,几人相视一笑,但奇怪的是下半场一开始,好几次万向阳都游走在犯规的边缘,打着擦边球,对方进攻,他只防守不断球,他拿到球以后也直接传出去,引得对面几人有些心急,都把焦点放在他身上。   何礼沐和魏朱对了个眼神,开始突破禁区,组织进攻,一连拿下两个篮板、一个三分,比分缩短到13分。   北中人反应过来,开始打防守反击,便是在这时,哨声响起,北中22号主力中锋犯规,万向阳侧头看了眼岑莳,岑莳唇角轻抿,依然没什么表情。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仅仅两分钟后,这位北中的22号再次犯规,同样还是撞上万向阳,而这次万向阳直接被他撞坐在地上。   苏一灿有些诧异地问江崇:“这个22号怎么回事?”   江崇一开始紧皱着眉,在看见万向阳拍拍屁股轻松的步伐后,突然舒展开眉眼:“到底搞了这么多年田径,脚下功夫还是有些的。”   万向阳本来就是江崇的人,整个比赛场不会有人比江崇更了解他,别人看不出的东西,江崇心里多少会有些数。   江崇侧过身子压低声音说:“他看得懂步伐,只要提前0.2秒预判对方走位,再迅速移动到相应路径,别人一撞一个准。”   苏一灿恍然大悟,第一个反应是去看岑莳,她万万没想到不过中场休息短短的时间,他便能将万向阳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由于北中22号中锋连续两次犯规,加上上半场两次犯规,也是四犯了,看见万向阳都有些发怵,状态下滑,整个队的气势突然发生了逆转的变化。   所有人都朝场边穿着灰色运动装的岑莳看去,包括北中的王教练,虽然上次和岑莳打过照面,但接触并不多,看对方年轻也没怎么放在眼里,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万向阳能这么快调整过来,背后的推手正是这个站在场边抱着胸的年轻男人。   而此时,对面看台上的几个中年人也在盯着岑莳窃窃私语。   “就是他吧?菲利克斯?”   “错不了,有意思啊,跑去凤溪那个偏地方教篮球。”   “结束了要不要找他聊聊?”   “不用了,他职业生涯都报废了,找他来也干不成什么事。”   坐在他们后面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突然凑上前问了句:“你们说的那个人是凤南二中的教练吧?他中文名字是不是叫岑莳?”   几个中年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有些面熟,问道:“你是?”   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笑着喊了声:“领导们好,我是八中篮球队主教练秦刚。”   ……   随着一个哨声,万向阳五犯被罚下了场,二中边场所有人都激动得站起身大骂,情绪一度高涨,岑莳叫了暂停,万向阳满头大汗地朝他跑来,岑莳对他点了下头,只落下两个字:“不错。”   而后转身看向还在飙脏话的众人,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脸怒气冲冲的模样,岑莳嘴角一勾瞥了眼倒计时:“保持好这股拼劲,赵琦、殷佐,上场。”   赵琦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激动得不可置信,伸手就要扒拉殷佐,殷佐非常嫌弃地打开他的手,于是一个满脸笑容,一个阴冷戾气,两人以截然不同的画风同时被换上了场。   魏朱见赵琦上来了,状态立马又亢奋起来,比赛一开始赵琦和殷佐两人便像两头无法阻挡的雄狮,压抑的不甘、怒气随着上场都爆发了出来,整个队的确得到了逆风反转。   只可惜狮群里从不允许两头雄狮同时称霸,虽然比分追到相差11分,但几人之间毫无配合可言,何礼沐在后面朝殷佐吼传球,他充耳不闻一个劲地带球进攻,仿佛就是为了雪耻上半场的不痛快。   宋翰朝几个队友打了个手势,他们很快调整战术,一盯人四区域,抑制赵琦和殷佐的进攻范围,形成三角带。   但是北中22号没了前半场无所畏惧的冲劲,这个阵容导致北中内线防守薄弱,何礼沐直接从外线进攻,一个三分,比分差距追到8分。   万向阳在场边激动得吼了声“YES”,耳边回荡起上场前岑莳对他说的话“只要能拖垮22号,这场比赛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看着北中明显气势减弱的模样,万向阳手心冒汗,他以往参加田径赛单打独斗惯了,纵使有同校的队友,但荣誉从来不会共享,这是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血和场上五个兄弟的血联通着,燃烧着,沸腾着。   尽管北中的气势被削弱了,但配合依然很到位,基本锁死了赵琦和殷佐,赵琦等了三场比赛才等上场,却被面前16号看得死死的,难免恼火忍不住飙了句脏话,对方一愣,都是半大的小伙,自然忍不了这口怒气,回了他一句。   赵琦当即站在场中跟人吵了起来,宋翰见状,对16号摇了摇头,做了个交换的手势,下一秒宋翰已经掠到赵琦面前,赵琦一看是这小子骂得更凶。   宋翰一开始没有搭理赵琦,在比分缩短到6分的时候,宋翰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不知道他说了句什么,所有人只看见原本几步开外的殷佐突然将手中的篮球朝着宋翰的脑袋就狠狠砸了过去,赵琦紧接着给了宋翰一脚,16号立马跑过来,手还没伸到赵琦面前,魏朱直接从他后面架住他脖子将他摔在地上,一脚就踩了上去。   这一切不过两秒之间,看台边的苏一灿只感觉脑袋“嗡”得一声,两队人已经扭打在一起,场中鲜血横飞,整个赛场都炸了,教练老师、工作人员、裁判、替补队员全部围了过去。   等苏一灿和江崇站起身时,坐在前面的丁组长和梁主任早冲过去了。   岑莳一手拽着赵琦的头发,一手掐着殷佐的脖子直接将人往后场拖,苏一灿看见江崇向下面跑去,赶忙越过乱糟糟的人群朝后场狂奔。 第40章 Chapter 40 跟我回家好吗?……   市综合体育馆苏一灿很熟悉, 轻车熟路找到二中的休息室,还没进去,就听见“砰”得一声, 拳头砸在柜子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岑莳的低吼声:“去给我把门关起来。”   何礼沐绕过柜子走到门口刚准备关门, 便看见正好进来的苏一灿,苏一灿对他摆摆手,回身将门轻轻带上,何礼沐沉默地走回休息室,靠在柜子边。   此时休息室里弥漫着前所未有的低气压, 赵琦篮球服直接被撕了, 殷佐双肘撑在膝盖上低着头, 指关节泛着血, 红肿一片,魏朱脖子上也一道深深的血印子,11个队员或坐或站,狼狈不堪。   岑莳上去拽起赵琦破烂不堪的篮球服,将他硬生生从木凳上提了起来,几乎将他双脚离地, 语气狠戾:“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坐板凳了吗?打球不用脑子用嘴巴?垃圾话是像你这样喷的?你他妈没把对手摧毁, 先把自己点了,拉着全队跟你同归于尽?是吧队长。”   那“队长”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赵琦脸上,让他感觉浑身得火辣辣地疼。   说完岑莳将赵琦往铁柜上一砸,转手就薅起殷佐:“你凭什么认为整个队要为你一个人服务,你去突破,去得分,所有人为你抢篮板?万向阳也被针对, 他做了什么,他可以为其他队友牵制对手,而你呢?我是不是早跟你说过,篮球可以用来打比赛,但不能用来打人,你他妈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需不需要我找个翻译过来用八国语言说给你听?”   他狠狠松开殷佐望向所有人:“我曾经的兄弟,因为在街球场上和人飙垃圾话,将人重伤,至今关在South Florida监狱。”   此话一出,所有原本沉默的小子们陆续抬起头望向岑莳,眼里涌动着复杂的光。   岑莳的语气却透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垃圾话不是像你们这样用的,能做到用垃圾话引诱对手犯规?用垃圾话攻克对手心理防线?还是用垃圾话套出对方战术?   不能,你们飙垃圾话的目的是什么?图嘴巴快活?多涨五斤肉?你们以为打篮球光有运动细胞就行了?没有心理防线,没有篮球智商,没有全局观。   北中这个队伍还算是循规蹈矩,要想走得长远,你们会遇到更阴险的队伍,是不是都用拳头和嘴巴解决?如果所有事情都能用拳头和嘴巴解决,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们说这些废话……”   这是苏一灿认识岑莳以来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也是岑莳进入二中篮球队执教以来第一次在队员面前动怒,休息室里除了岑莳的声音,所有人连呼吸声都变轻了,整个空间里弥漫着男孩子们汗液的味道和压抑的沉闷,没有人出声,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苏一灿只是靠在门上,抬起头看着灯管发出的白光,好像岁月一下子回到了从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差不多的休息室,那次比赛前她偷跑出去半个小时被教练训斥,教练让她干脆回家去,她难过地对教练说:“我想游泳。”   眼睫颤动间,面前落下一道阴影,岑莳刚准备走出休息室,撞上靠在门上的苏一灿,不禁怔了下,垂下眸看着她:“你…一直都在?”   苏一灿点了下头让开身,岑莳的脸色依然不太好的样子,对她说:“我回去看看处理结果。”   他拉开门大步走上过道,苏一灿也默默出去跟在他的身后往场内走,却在走到过道尽头时,岑莳缓缓停下脚步,苏一灿抬起头,他们前方站着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男人堵住了去路。   那人脸形较方,眉骨处有道淡淡的疤痕,穿着黑色夹克牛仔裤,停在他们面前朝岑莳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好久不见啊。”   岑莳淡淡地掠着他,苏一灿侧过头问了句:“你认识?”   岑莳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那人略微勾了下嘴角,轻笑一声:“不用回去看了,你们队被禁赛了,本来还想着后面的比赛会会你,可惜了,你打过NBA有什么用?下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   岑莳的眼眸紧了下,但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表情,似乎已经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对于面前这个人挑衅的语气有些反感。   就在他刚准备转身之际,这个男人缓缓将右手拿到胸前,这时苏一灿才注意到他的右手戴着个黑色皮手套。   只见他一边缓缓取下手套一边说:“看来是忘了我,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你。”   就在他手套取下的那一刻,苏一灿看见这人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少了一根小拇指,瞬间,她感觉血液倒流,她似乎想起什么,猛地去看岑莳,岑莳已经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这个男人只是再次缓缓将手套戴上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我能逼你离开中国一次,就能逼走你第二次,这里不欢迎美国狗。”   岑莳的脚步顿了下,但仅仅只是顿了一下,便再次抬脚大步离开。   苏一灿心底的怒气突然就烧了起来,她几步逼近这个男人,一眼看见他脖子上的蓝色挂绳,顺着挂绳掠见了他胸牌上那个熟悉的校徽。   她嘴角划过一道冷弧,声音讽刺:“原来是八中的教练啊,下次你们黄校长来我家拜访的时候,我一定好好问问他招教练的标准是什么?是不是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种族歧视为标准?CBA也有很多外援,你刚才这番观点真应该发到网上。”   说完苏一灿轻蔑地扫了眼他的手套转过身,秦刚莫名其妙地盯着她问了句:“你谁啊你?”   苏一灿轻笑道:“你爸爸都不认识了?”   秦刚才骂了句:“你他妈……”   忽然从休息室的过道冲出一群大男孩站在苏一灿面前满脸煞气地盯着秦刚,苏一灿看着面前的赵琦一行人,愣了下,而后缓缓转过身面向秦刚,漫不经心地开了口:“你说谁妈?”   她双手抱胸,身形修长,五官冷艳,而她的身后是一群人高马大的热火少年,秦刚看了他们一眼,啐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过道上,苏一灿才转过身看着这群人,低声问了句:“刚才八中教练的话都听见了?”   事实情况是,岑莳刚离开,他们就跟了出来,本来也都是想出来了解处理结果,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情况,何礼沐用手拦了下,大家都停在拐弯处没走出来,自然也都听见了可能会被禁赛的结果,此时纷纷低下头一言不发。   苏一灿叹了声:“你们教练不容易。”   她只说了这一句便没再多说什么了,该说的岑莳刚才都说了,她见苗英音眼睛都红了,拍了拍他:“行了,换好衣服都回去休息吧。”   说完苏一灿便走回了内场,一群小子再次回到更衣间,不知道谁突然冒了句:“我找到岑教练原来的比赛视频了。”   一群人赤着上身顿时全围了过去,休息室里再次空前得安静,只有手机里发出的声音,岑莳没有过于夸张的肌肉,没有宽大的身躯,193的个头在职业赛身高中也并不突出,但只要他动起来后,他的打法、身段、技巧、配合像水一样流畅,无论是中场附近的急停跳投,还是花式过人后的三分远射,甚至那自信地回眸一笑,无一例外演绎着一个强者对于赛事的把控能力。   于是那句“你打过NBA有什么用?下面都是一群不中用的”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久久挥之不去。   ……   苏一灿回到场内后,梁主任和丁组长还在和主办方交涉,但听江崇的意思基本上结果已经确定了,由于是二中这边先动的手,并且是宁市举办高中联赛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恶劣的群体斗殴事件,所以二中这次秋季赛被勒令退赛,取消前面几场比赛的成绩,北中那边参与打架的队员也取消了接下来的参赛资格,处理结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苏一灿在场中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岑莳的身影,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于是她顺着体育馆一路往外找,踏上回廊时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苏一灿。”   她闻声回过头,随即愣了下:“潘,潘教练?”   说着一头短发的潘教练笑着朝她大步走来:“真是你啊?刚才看了你一路都没敢认你。”   苏一灿有些动容地回望着她,潘蓉是当初她在省队的主教练,那时她三十几岁,向来以严厉凶狠著称,对她们这些小丫头丝毫不松懈,可到底岁月变迁,再次见到潘教练,她头上也有了些白丝,如果不是刚才她出声,苏一灿也有些认不出她了。   潘教练一直瞧着她,似乎有些激动的样子:“你今天来这里是?”   纵使苏一灿现在已经是很多学生的老师了,可面对当年的主教练,依然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身前回道:“学校篮球队来打比赛,我过来看看的。”   潘教练点点头:“是的,我听说了,你回去教体育了。”   “您呢?今天也有比赛?”   “我受邀过来当裁判,顺便看看有没有好苗子,现在小丫头没你们那时候能吃苦了,对了,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苏一灿笑了笑。   一个是曾经最看好的运动员,一个是曾经最敬重的主教练,多年后两人再次在市体馆巧遇,内心百感交集却又一时相对无言。   直到有人在远处喊了声:“潘老师,差不多了。”   潘教练朝那人点点头,然后拉着苏一灿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她说:“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吧,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   苏一灿的手被潘教练握在掌心,这个她曾经听见名字就害怕的存在,如今却像个久违的亲人,蔼然可亲地对她笑道:“回你的老家来看看,看看现在的孩子们,这次不许放我鸽子。”   苏一灿垂着视线,当听到“老家”两个字时,鼻尖酸涩,一种无法言喻的情怀涌入心中紧紧纠缠着,她轻轻点了点头。   潘教练走后,她站在原地出神地望着她的身影,她没有原来挺拔了,也似乎老了许多,她的出现让苏一灿意识到很多年了,她一直没有回去过。   突然一声极轻地“啪嗒”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回过头去,看见台阶下的石凳子上正坐着个人,嘴里叼着烟,单手摆弄着一个金属扣环,而那金属撞击的声音正是出自他的手中。   苏一灿找了他一整个场馆,没想到他跑来这里抽烟了,并且不知道坐那多久了,一颗修剪圆润的海桐树挡着,她差点没看见他。   苏一灿绕过海桐树,几步下了台阶走到他面前,岑莳慢悠悠地抬起头看她,太阳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缓缓下落,红色的光晕镀在岑莳的脸上,让他看上去有些孤零零的。   苏一灿对他说道:“烟灭了。”   岑莳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一个手肘撑在身后的石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那个金属扣环,她见岑莳没反应,干脆直接上手夺过他叼在嘴上的烟几步走到旁边垃圾桶灭了。   然后折返回来对他说:“都散了,跟我回家。”   岑莳垂着眼睫,仍然没动,苏一灿弯下腰声音轻了些对他说:“他们都走了,跟我回家好吗?”   岑莳浓密的睫毛缓缓抬起时,漂亮的茶色瞳仁仿若散着一圈易碎的光,难以拼凑,苏一灿微微蹙了下眉,伸出手将他从石凳子上拽了起来,他没有抗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斜阳的光辉,苏一灿拉着他往体育馆外走,他也没有挣脱,就这样一路被她拉上了出租车。   路上岑莳很沉默,手上来回摆弄着那个金属扣环,苏一灿几次想和他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她没有经历过他9岁那年的遭遇,或者说她的确在他9岁那年碰到过他,也差点有机会拯救他,可最终她没能为他做什么,当他被人领去派出所时,当那么多陌生的警察问他话时,当他唯一在乎的妈妈用失望难过的眼神看着他时,他一定很害怕吧。   那根断掉的手指将他彻底推入深渊,也推离了这片大地,多年后在这样的情况再次遇见当年那人,她料想岑莳应该很不好受。   一句“美国狗”和当年的“Chink”一样,这从来不是他的原罪,却让他颠沛流离,心无所归。   苏一灿的睫毛轻颤间拍了拍他的膝盖,声音放柔了些,歪着头问他:“回去想吃什么?”   岑莳缓缓转头看着她,眼里没什么神采,然后突然将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闭了眼,苏一灿僵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动了动肩膀,刚准备推开他的头,想想比赛这么多天他带着一帮问题少年肯定没睡好,估计是累了。   她没有喊他,一直到出租车停在家门口,她才叫醒他,岑莳睁开眼后整个人的神态有种没睡醒的蒙圈感,下了出租车就站在路边上,也不知道进家,苏一灿见他那样好笑,干脆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往院子拉,顺带说了他一句:“你是不是一觉睡傻了?”   岑莳勾住她的小拇指跟着她一路回了家。 第41章 Chapter 41 “姐,跟我试试……   回到家后, 岑莳便无精打采地坐在餐桌前,苏一灿打开灯翻找冰箱,问他:“要不然我们下个面条吃算了, 给你加点火腿和鸡蛋怎么样?”   她回过头的时候,岑莳趴在餐桌上, 眼睛是睁着的,但是直发愣,不知道在想什么,苏一灿也不忍心打扰他发呆了,自顾自进了厨房, 下了两碗面端了出来。   她是饿昏了, 自认为下的面还挺好吃的, 但是岑莳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了。   她有些疑惑地问:“不好吃吗?”   岑莳摇了摇头, 双手撑住额垂下视线,说了句:“不饿。”   “不饿把鸡蛋和火腿吃了。”   岑莳还是听了她话,硬是把鸡蛋和火腿吃掉了,然后回身躺在沙发上又开始摆弄那个金属扣环,苏一灿已经不是一次看见他拿着这个东西了,准确来说这是一种智力解环扣, 苏一灿在很小的时候玩过, 不过益智类的玩意她向来不太擅长,就记得这东西特别难解开。   但看着岑莳单手解开,又单手装上,如此来回,并且眼睛都不瞟一下的样子,苏一灿感觉应该挺简单的。   于是她走了过去,蹲在沙发前从岑莳手上接过那个东西也开始解了起来, 十分钟过去了,她来来回回解了个寂寞,腿都蹲麻了,岑莳垂着眼皮看着她几次从解开边缘滑过的模样,嘴角终于泛起一丝很淡的弧度。   苏一灿没有耐心了,将东西扔给他:“不玩了,你这玩具认人。”   岑莳将金属扣从身上拿起来再次塞给她,苏一灿推了下:“都说不玩了,我不适合这个。”   “再试试,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苏一灿眼里的光动了一下,抬起睫对上岑莳有些摄人的目光。   可能半天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嗓子哑然性感,透着一种低磁的味道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又一次把金属扣放进苏一灿手里,然后握住她的手指带着她绕啊绕的,苏一灿根本没看出来他是怎么绕的,只能感觉到他的手心很烫,他的声音很哑:“这个是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买给我的,来中国时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所以她去哪办事都得带上我,有时候我要等她好几个小时,她就给了我这个,让我边玩边等,等解开了,她就回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金属扣也解开了,他松开了她,可苏一灿的手背仿佛还残留着他滚烫的热度。   他解开了,单手解,盲解都可以,但是他妈妈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次苏一灿将金属扣小心翼翼递还给他,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岑莳忽然又陷入了沉默,她试探地问:“因为那个人吗?他是八中的篮球队教练,故意来说风凉话的,哪里都有那种人,谁也没权利决定你的去留,再说了……”   她的声音轻柔了一些:“我爸妈不是说了吗?这里是你家,你又不是没有家人。”   虽然这话苏一灿自己听上去都有些像在哄小孩似的,不过看岑莳现在的状态,她的确担心他把刚才那人的话放心上了。   她有些不忍心看他在这种时候,在全队被勒令退赛后,还要承受那个人的羞辱。   她故作轻松地对他说:“不是说想去周边玩吗?这个周末陪你去就是了,你想去哪?”   没想到她说完后,岑莳缓缓转过头看着她,忽然笑了,微勾的唇漾出好看的弧度,眼里的光也温柔清浅,苏一灿蹲麻了,刚准备起身,岑莳却拽了她一下,对她说:“有点冷。”   “冷?”   苏一灿感觉他的手明明很烫啊,她又俯下身摸了摸岑莳的头:“你是发烧吧?搞了半天你不说话不吃饭是不舒服啊?我以为你受到什么打击了,你不能早说吗?什么时候不舒服的?”   “昨天吧……”岑莳淡淡地回。   “服了你了,你是铁打的吗?”   苏一灿忙前忙后,替他量体温,找药,没一会岑莳就沉沉睡去了,苏一灿给他盖上毯子,然后收拾桌子,等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见岑莳的手机放在桌上,一直在响。   她路过几次,电话响个不停,干脆帮他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问他今天能不能赶过去,苏一灿看了眼来电备注,是之前那家酒吧的名字,她和经理说了声:“他今天不舒服,过不去了。”   经理刚准备挂电话,苏一灿又问了句,才知道岑莳前几天都是训练到九点再赶去市中心的,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挂了电话,苏一灿将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岑莳双眼紧闭的样子,忽然气没打一处来,明明不舒服了还跑去市中心卖酒,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每次问他是不是缺钱,都说不缺,不缺还那么拼干嘛?要不是他现在生着病,苏一灿真恨不得把他拖起来好好问问。   晚上的时候,苏一灿见岑莳似乎睡得不太舒服,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将他喊醒,让他洗个澡上床睡,岑莳迷迷糊糊地爬了起来晃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上半身没穿,水滴顺着他的湿发流到他结实的胸前再滑落到紧致的腰线上,休养的半年无法运动,他的肌肉不似从前打职业赛时期那么夸张,却有种恰到好处的野性,苏一灿拿着吸尘器的手顿了下,手上的动作虽然停了,吸尘器依然发出扰人的声音。   她问了句:“你怎么没穿衣服?”   岑莳听不见她说话,朝她走去,他身上才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热量向着苏一灿笼罩而来,她握着吸尘器的指节渐渐收紧,岑莳关掉了吸尘器,问道:“你说什么?”   苏一灿回过身将吸尘器放在一边,背对着他问道:“我说你怎么不穿衣服?”   “湿了,裹在身上难受。”   苏一灿将毛毯递给他:“你披在身上,别再冻着了,我们这里入秋就是这样,天气反反复复的,你记得宁愿多穿点,也别受凉。”   岑莳将毛毯裹在身上后,苏一灿看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发对他说:“你之前睡的床上铺得还是凉席,今晚去我床上睡吧。”   岑莳用毛毯擦了擦头:“那你睡哪?”   “你别管我,我哪都能睡,被子放好了,先在床上坐着,我去拿吹风机,你睡觉前再吃一遍药。”   等苏一灿拿着水、药和吹风机进房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乖乖地坐在床边等着她,她把药放下后,岑莳自觉背过身去,苏一灿帮他吹头发时,他耷拉着脑袋直打哈欠。   等帮他把头发吹干,将药拿给他时,他还是将被子毛毯全裹在身上不肯把手臂拿出来,苏一灿睖了他一眼:“药也要我喂吗?别以为生病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岑莳只是斜眸盯着他笑,声音哑哑地:“我之前也喂过你药,你喂我一次怎么了?中国人不是讲就礼尚往来吗?”   “呵,呵,张嘴。”   他张开嘴,苏一灿把药扔了进去,又给他喂了一口水,大概喂得太急了,水直接从他下唇滴落到他喉结上,他微微滚动喉结,水珠滑进了被子里,胸前的野性纹身若影若现,苏一灿快速收回了视线,她觉得这小子绝对有出去当男妖精的潜力。   她替他关了灯后就回到客厅,帮他把汗湿的衣服洗了,上了会网后,然后关了电脑,刚在沙发上躺下,忽然听见一声:“姐……”   苏一灿又猛地坐起来,以为岑莳做梦了,没一会他又喊了声:“姐。”   苏一灿赶紧又倒了杯热水进去,打开房间的灯问道:“怎么了?”   岑莳躺在床上,被子捂住脸对她说:“刺眼。”   苏一灿赶忙将灯关了,拿着水摸索到床边:“是不是口干了?要喝水吗?”   岑莳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对她说:“冷。”   这两天气温下来了,有种初冬的感觉,苏一灿盖的还是薄被,没来得及换厚被子,岑莳生着病可能是有些冷的。   她回身干脆把自己的长款羽绒服拿了出来盖在岑莳身上,问他:“好点了吗?”   岑莳的手从被子里探了出来紧紧攥住她对她说:“别走。”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他烧得有些迷糊了,平时表现得桀骜不羁,此时关掉灯在黑暗里却像个脆弱的大男孩,寻求着苏一灿的陪伴。   她没忍心离开,只是低声哄着他:“我不走,我不就在这吗?”   岑莳拉着她的手将她拉进被子里对她说:“你坐上来,冷。”   他是病着所以觉得冷,苏一灿其实还好,但是岑莳还是将被子拉开盖在她的腿上,被窝里的温度很烫,那浓烈的暖意立马朝着苏一灿包裹而来,她僵直着身子坐在床边打算陪他一会,等他睡着。   没想到下一秒,岑莳忽然侧过身子将脑袋枕在了她的腿上对她说:“头疼。”   苏一灿见他如此自然而然的模样,竟然一时间不知道他是糊涂的还是清醒着的,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了句:“然后呢?”   “按按。”   难道是上次在他宿舍替他顺头发顺上瘾了,居然生着病还跑来求按摩了?   苏一灿无语地弹了下他的脑壳,发现他毫无反应,只是安静地躺在她的腿上,她抬手碰了下他的额,又碰了碰他的脸颊,发现温度还是很烫,低下头对他轻声说:“如果明天早晨起来还烧要去医院了哦?”   岑莳含糊地“嗯”了一声,苏一灿无奈地抬起手帮他揉了揉脑袋,她也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房间太安静,月光渐渐攀了上来,苏一灿的眼皮也有些打架了。   她低下头,岑莳的轮廓线在黑暗中依然清晰锋利,他比绝大多数同龄人城府都要深,苏一灿不知道他这样活着累不累?   他还年轻,也很聪明,如果肯换条路走,不见得会比职业男篮差,毕竟运动员这条路几乎没人能全身而退的,谁不是带着一身伤病离开。   也许他向他爸爸低头,他接下来的路会变得轻松一些,不用去酒吧打工,不用领着微薄的工资,这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毕竟在任何一个地方,父母的资源也是一种先天优势。   她搞不懂为什么他非要回来接下这个队,在他刚遭遇那些以后,她无法想象岑莳每天待在篮球场,看着那些比他小不了几岁的小子碰着篮球,他心里是什么感觉?不折磨人吗?她甚至觉得如果他不回来,不接下这个篮球队,今天也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羞辱,这些他本可以不用承受的。   想到这,苏一灿的心像被人拧着,与其说心疼他,更多的是一种感同身受地无奈。   她抚着他的发际线,轻叹了声:“你出去教人英语可能都比带队赚钱还省心。”   没想到,在她说完后,岑莳轻轻动了下,而后翻了个身,声音很低地说:“不甘心……”   苏一灿愣了下,温暖的被子里,岑莳的双手环住她的腰,嗓音埋在她的小腹间:“不甘心以后的生活和篮球再也无关,我什么都没有,再没有篮球,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动力每天睁开眼,我需要这段执教经历。”   他缓缓用手撑住身体坐了起来,黑暗的光线里,他离她很近,被子从他肩头滑落,他的眸子就在眼前,散发出只有他们才懂的微光,他问她:“你甘心吗?”   空气静谧,月影流动,他身上的热量传递给了她,这个问题忽然让很多年以来的挣扎涌上心头,苏一灿声音哽了一下反问他:“不甘心…又能怎样?”   岑莳的大手穿过她的脑后握住她,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像月光一样朦胧沉着纱:“总有办法的。”   他的身子压了过来,像一座踏实巍峨的山,不知不觉将苏一灿压在臂弯间,他的唇似有若无地划过她小巧的耳垂,带着气音对她说:“不要躲。”   细微的电流从苏一灿的脑中流过,他的声音像是魔音一般蛊惑着她,让她的身体也渐渐热了起来,血液从心脏流过,好似灌溉着一片荒芜的贫瘠之地,慢慢滋生出新的嫩芽。   岑莳滚烫的手掌握住她的腰,手指来回摩挲间将脸埋进了她的脖颈处,温热的呼吸像细小的虫子落进她每一个毛孔里,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岑莳流畅紧实的线条就在眼前,还有他身上干净清冽的味道,在寂静的夜里像无孔不入的蛊毒,每一寸都在诱惑着她。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颤,蜷起了双腿,一种早已陌生的感觉在她身体里流动,她无法抑制这种感觉,甚至觉得羞耻。   岑莳感觉到她的反应,嘴边的笑意在夜里绽放,他攀在她下颌处鼻尖若有若无地研磨着她的神经,语气里带着挑逗:“你不是性.冷淡,起码你对我有感觉,不是吗?”   她在听见这句话后脑袋仿佛炸裂般,她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对一个小七岁的弟弟有感觉,这让她的内心极度排斥,她抬起手想推开他,岑莳的身体却彻底压向她,他的手沿着她的腰线缓缓上移,声音沙哑中透着滚烫的气息:“姐,跟我试试看,我会对你好。”   苏一灿的耳膜是朦胧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打在上面,身体在他的笼罩下难以动弹,有那么一瞬,她望他的眼眸差点陷了进去,可当感觉到他的手在慢慢向上靠近禁区时,苏一灿还是清醒过来扼住他的大掌,眼里恢复清明。   岑莳停止了继续的动作,只是这样看着她,眼里渐渐浮上一层探究的意味,好似在仔细研究着难以读懂的中文书,良久,他释然地笑了,一头倒下闭上了眼。   苏一灿微微张开嘴大口喘息着,好似呼吸终于顺了过来,她挪了下身子刚准备下床,手在被窝里却被岑莳紧紧攥住,她挣脱了一下对他说:“松开我,我去外面睡。”   岑莳不动,也没睁开眼,就这样紧紧攥着,她的力量不是岑莳的对手,已经坐起的身子却因为被岑莳攥着手根本下不了床。   她用了狠劲甩了几下,然而某人生病中的力气都大得吓人,苏一灿有些着急了,对他凶道:“你再这样,我咬你了。”   岑莳依然不肯松手,苏一灿也毫不客气,直接抬起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直到她感觉到有丝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才猛然松开侧过头去看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没有表情,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双幽深的眸只是这样在黑夜里安静地注视着她。   苏一灿再低头时,看见他的手背上有道很深的牙印,都出血了,他一声不吭,纵使这样了也始终没有放开她,窗外的柔风溜进缝隙吹进苏一灿的心脏,那个常年被巨石包裹的地方变得柔软了一些。   她沿着床边躺了下去,不再理他,也不看他,岑莳向她挪了挪,把被子盖在她身上,苏一灿撇过头面向另一边闭上了眼。   夜已深,她很累了,没一会便呼吸均匀,岑莳见她半天没有动静,悠悠睁开双眼,看着她美好安静的睡颜,忍不住慢慢靠近,将脑袋靠在她旁边闭上眼嗅着她身上温软的味道,将她柔软的手放在身前,两只手攥着,进入了梦乡。 第42章 Chapter 42 我不会让任何一……   闹钟响的时候, 苏一灿缓缓睁开眼,躺在自己熟悉的大床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她机械地掀开被子,下床, 准备走出房间,然而就在这时,她瞥见了床头放着的药盒,她忽然清醒过来,昨晚的事情瞬间涌入大脑, 她好像…和岑莳…在一张床上睡了一晚?可是他人呢?   苏一灿冲出房间, 在客厅和院子里都没有看见他, 也不知道他一大早跑去哪了, 可她突然觉得看不见似乎也好,看见了可能会有那么一些些尴尬。   怀着这样的心情她去了学校,今天办公室的气氛空前得压抑,丁组长一早上都不在,就连江崇都没见到,好不容易中午在食堂碰见小毛老师, 听他说昨天那场比赛这些小子们闯大祸了。   一大早几个校领导和岑教练一起去了市里接受调查, 中午的时候又听说北中上午那场比赛由于几个主力队员被禁赛缺席,导致输掉了小组赛,无缘市二轮,这就意味着凤溪今年一个学校都进不了二轮赛。   出了这种事,相当于自相残杀给外面人看笑话了,区里领导气得不轻,要求学校对二中几个带头打架的同学予以严重的校纪处分。   但问题就出在殷佐本身已经是留校察看的状态了, 这样一来几乎就要面临退学的境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说,校领导和岑教练他们下午从市里赶回来还得去区里接受批评。   苏一灿听说后中饭都没什么胃口,想到岑莳说不定还发着烧,又遇到这种事,以校领导的尿性,所有罪责肯定会推到教练身上,等于让他去市里做完出气筒后再到区里受虐。   她忍不住发了条信息问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直到大半个小时后,岑莳才回复她:开会。   下午的时候,苏一灿才上完课回办公室,就看见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四五个人,赵琦、魏朱他们立在那,还不知道站了多久。   苏一灿问了句:“你们干嘛?”   魏朱语气闷闷地回:“等岑教练。”   “你们教练还要去区里开会,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赵琦回道:“没事,苏老师你忙你的,我们就在这等。”   苏一灿点点头刚准备拐进办公室,看见柱子后面还有个人,她歪了下脑袋瞧见殷佐一个人站在另一边,没穿校服,黑色卫衣紧身牛仔裤,卫衣帽子戴在头上,双手插在卫衣前的口袋里,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温度,见苏一灿朝他望去,也慢悠悠地抬起视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苏一灿就搞不懂了,好歹她还是殷佐的体育老师,每次看见她就当空气一样,还没赵琦他们嘴巴甜,她也懒得搭理他,径直走进办公室。   一群小伙子人高马大地往办公室门口一站,就感觉办公室光线都被遮挡得暗了几度,苏一灿不时朝他们看去,这些队员们不似平时在一起嬉笑哄闹,今天都挺安静的,有些死气沉沉,站在门口半天了没发出什么吵闹的声音。   一直到最后一节课放了,万向阳、何礼沐还有其他几个队员也过来了,办公室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任老师回来的时候还愣了下,嘀咕了一句:“这么多人啊?”   几个小伙子稀稀拉拉喊了声:“任老师好。”   没一会任老师和毛老师收拾完东西下班了,办公室只剩下苏一灿一个人,她无聊地滑动着鼠标,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饼干走到外面递给他们:“要么你们先回去吧,岑教练忙完会召集大家的。”   苗英音接过饼干说了声:“谢谢苏老师,我们还是等一会吧,你要锁门的话那我们下去等。”   苏一灿无奈地叹了声:“我不急,陪你们等一会吧。”   几个小伙子把饼干分一分,赵琦直接抢过一盒,往嘴里塞了几块,然后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出来头也没回地往柱子后面一递,殷佐看都没看一眼,漫不经心地接过扔进嘴里。   苏一灿又拿了几个一次性杯子给他们,让他们渴了进去倒水喝。   大约又等了半个小时,楼下才开进来一辆车,车上下来几个校领导,当然,岑莳也从副驾驶走了下来,徐清激动地大喊了一声:“教练。”   赵琦忙拽了他一下,这时候被校领导逮个正着准没好事,果不其然,几个校领导都往上看来,篮球队的人齐齐后退,速度之快让苏一灿乍舌。   不一会,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这群小子全朝楼梯口围去,自从昨天在休息间完整观看了岑莳从前的比赛视频后,这个年轻教练的形象在所有队员心中都被刷新了,此刻再次见到他,每个人脸上都有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或许还有那遥不可及的仰望。   岑莳略微抬头看向他们,走廊亮起了灯打在岑莳冷峻的轮廓上,他们从他脸上判断不出什么情绪,心都悬着,七上八下地叫了声:“岑教练。”   岑莳语气平静地问:“不回去都站在这干嘛?”   魏朱试探地问了句:“教练,听说学校打算处分我们啊?”   岑莳没说话踏上最后一层台阶往里走,人群朝两边疏散开,他见办公室还亮着灯,侧头往里看,苏一灿坐在位置上也看向外面,当岑莳拐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眸动了一下,他在白色衬衫外面套了件休闲西装,挺正式的样子,苏一灿没见他穿成这样过,也许是他身形较好的缘故,一件单薄的亚麻色休闲西装套在他身上干练精神,整个人看上去都沉稳了些许。   在见到苏一灿还在时,岑莳唇角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很快转过头,看见柱子后面的殷佐走了出来,冷着脸问道:“我是不是被开除了?”   岑莳没说话,转头看了眼围在身边的队员们,各个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岑莳调侃了一句:“你们也有担惊受怕的时候啊?”   一群人出奇得沉默,岑莳语气很平常地说道:“区里有区里的指令,学校也会有学校的考量,这两天你们不用训练了,下周再说。”   赵琦的表情忽然就绷不住了,往前走了一步,急切地说道:“教练,要么把殷佐的处分给我,就说我带头打架的,我之前身上没背处分,只要不退学,哪怕给我个留校察看都行,他要走了,我们远投这块就没人能顶上了。”   殷佐朝他骂了声:“傻逼。”   赵琦一脸憋屈地回怼了他一句:“傻逼就傻逼吧,谁叫我特么的是队长,这个责任我扛就行了。”   走廊的灯闪了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过道的风无声地吹着,殷佐紧着拳头盯着赵琦,苏一灿也有些讶异地靠在椅背上。   篮球队里殷佐和赵琦不和的事几乎闹得全校皆知,却在这种时候,赵琦突然站了出来要替殷佐挨处分,不仅稀奇还挺令人动容的。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赵琦,一言不发,岑莳忽然就笑了,居高临下睨着赵琦道:“你以为赛场的监控是摆设?还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是瞎子?你说你带头打人,就是你了?这个时候知道舍身取义了?早前在场上你要有这个觉悟,我们可能还在应对下一场比赛。”   赵琦的指甲陷进肉里,他昨天一晚没睡,翻来覆去恨不得爬起来扇自己几个耳光,特别在休息室门口听见别人那样说自己的教练,他懊悔得寝食难安。   他也不知道那时候自己脑中的弦为什么断了,看见那个叫宋翰的就想把他撂倒,可事后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他们和北中的比分只差6分,仅仅6分,如果不是当时的冲动而为,他们有机会赢得那场比赛,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将他们踩在脚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临球队分崩离析的场面。   赵琦低着头,倔强地抹了下眼里的水汽,魏朱一把搂住他,苗英音也红了眼眶,在一起朝夕相处的兄弟们见赵琦这样,不禁都鼻尖泛酸,夕阳落下了,大地归于一片黑暗,篮球队的前路一片渺茫。   何礼沐靠在最后没说话,万向阳挤了过来对岑莳说:“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下午,我和老何他们放学就过来了,教练,你给个痛快话吧,我们这球还能不能继续打了?”   岑莳只是很平静地望着大家,问了一句:“你们还想不想继续打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却在这时一直站在另一边的殷佐声音很低地冒出一个字:“打。”   像一记强行针注入所有人体内,队员们陆续抬起头看向岑莳,齐吼一声:“打。”   门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进了办公室,那力量好似大地都被他们吼得震了一下,声音打在苏一灿的耳膜上,让她汗毛颤栗,她远远地望着他们,无声地笑了。   这就是体育竞技的魅力,从来就不是体育本身。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再次出声问道:“怎么打?”   赵琦这时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他的脸上似乎头一次出现如此郑重的表情,望向岑莳目光坚定:“拼尽全力地打,好好跟着教练学,踏踏实实练好基本功,不吹牛逼,不打架,不起内讧,不给教练丢脸。”   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己也红了眼眶,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无声地将手搭在赵琦的肩上,似乎在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决心,最后一只手搭上去后,赵琦侧头对上殷佐细长的眼睛,半暗的过道里,两个曾经那么想把对方弄死的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着,直到赵琦收回目光后,他的肩膀上突然再次沉了一下,他再次侧过头,殷佐的手搭在他肩上留给他一个侧面,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对他说道:“狗逼。”   赵琦又想笑,又生气。   然后所有人满含斗志地盯着岑莳,岑莳眼里的光被搅动着,良久,他一字一句道:“我在这里一天,就不会让我队里的任何一个人掉队。”   他的回答仿若在所有队员头顶撑起了一把参天大伞,魏朱率先冲了上去,停在岑莳面前,想伸手又有点不敢伸手的样子,岑莳莫名其妙道:“干嘛?”   魏朱憨憨地说:“教练,我能抱抱你吗?”   “抱我干嘛?”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能亲眼见到NBA的神们,教练,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收我为徒吧。”   “滚滚滚……”   岑莳的声音淹没在一群热血的少年中,苏一灿也将东西收了收,笑着准备下班了。   岑莳拉开几个粘着他的小伙子转身走进办公室,径直走到苏一灿面前接过她的小挎包,她伸手拽了下包袋问他:“拿我包干嘛?”   岑莳背对着队员盯着苏一灿无声地笑,昨晚混乱的画面非常不适时宜地跑了出来,苏一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然,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问了他一句:“还发烧吗?”   岑莳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你摸摸。”   苏一灿瞪了他一眼,他提起她的手放在额上,眼里流动着细碎的光,低声问她:“还烧吗?”   苏一灿赶紧缩回手,转过头:“我看你好得很。”   赵琦从外面喊道:“教练,我们想请你去吃饭。”   岑莳回身说了句:“下次吧,今天校领导在一起吃饭,要不你们也跟我去?”   这群人一听立马都说有事,没到一分钟全部闪人了,走廊瞬间安静下来,岑莳转回头对苏一灿说:“跟我一起去吃饭。”   “不去,你们吃饭我去干嘛?”   岑莳抓着她的小包不放手:“干嘛不去?你又不是不认识,丁老师喊你去的。”   “丁老师怎么知道我没下班?”   一句话堵得岑莳兀自笑了起来,推着她往外走:“有好的吃才想拖你去的,不然你一个人回家吃什么?你去了只管吃就是了。”   苏一灿看着外面已经黑的天色,烧饭是不可能的了,大概率是点外卖,那不如跟着岑莳后面混一顿。 第43章 Chapter 43 小情趣。   赵琦一行人刚走出学校正好碰见去停车场拿车的丁组长, 他将汽车滑过一群队员旁边,缓缓落下车窗,对着他们说了句:“小伙子们啊, 你们教练把市体局的领导都请来区里了,周旋了一整天才保下你们, 下午余校长亲自过去替你们担保的,你们不能再不懂事了啊,都不是小孩子了。”   魏朱他们低着头,想到岑教练平时冷傲不屈,一句废话都懒的说, 今天却要对着一群领导为他们说情, 心里不免难受不安, 殷佐看着体育馆的方向紧了紧牙根。   他们走后没多久, 苏一灿和岑莳也从楼上下来了,饭店在学校后面,他们走过去并不算远,夕阳半落,岑莳将苏一灿的包挂在脖子上,平时长腿阔步从不等人, 今天特地放慢了脚步和她保持一个节奏, 虽然街上不时有车辆掠过,下班放学的人流也不少,可两人就这样并排走着,感官和听觉都变得异常敏感,就连手臂的布料不经意间擦碰到都让苏一灿觉得和触了电一样躲开几步,岑莳只是将双手放在胸前拽着她的包袋,垂着眸笑。   直到苏一灿几度用余光瞥见岑莳挂着她的包有些滑稽的样子, 才终于忍不住对他说:“包给我。”   岑莳侧过视线望向她:“我帮你背,重。”   岑莳个子高,今天又正儿八经套了件休闲西装,苏一灿的小包包挂在他胸前着实有些反差萌。   她匆匆看了他一眼:“重什么?手机钥匙餐巾纸还能把我背垮了?”   岑莳勾了下唇角,瞳孔面对着霞光像起了层迷人的雾气,泛着光注视着她:“我知道你习惯一个人背了,那又怎么样?我想帮你背。”   他的嗓子还有些哑,病没完全好,苏一灿望着他眼里炽热浓烈的光,那么的似曾相识,在她像岑莳这个年纪的时候,眼里也全是这样的光彩,那时的她认为自己的爱可以战胜一切世俗的困难,可后来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再弥足珍贵的感情都敌不过时间的蹉跎,所以她不忍心再去看他的双眼,匆匆撇开视线。   一直到了饭店,苏一灿再一次对岑莳说:“包给我了,给他们看到不好。”   岑莳才将包还给她,他们找到包间的时候,苏一灿发现不少人都在,除了几个今天一起和岑莳去区里的校领导,还有丁组长和江崇他们,甚至来了几个副科的女老师。   由于菜还没上,丁组长一过来就召集大家先打一局掼蛋,见苏一灿也来了,笑着招呼道:“快点苏老师,正好差一个,岑教练会不会掼蛋啊?”   岑莳摆摆手:“没听过。”   “没听过坐过来学一学,往年校工会还组织过掼蛋比赛。”   于是苏一灿坐下来和丁组长他们打牌时,岑莳就拖了一个板凳坐在她旁边,梁主任给了岑莳一个橘子,他抬手接过剥了起来,这时丁组长才注意到岑莳的手背,问了句:“岑教练,你这手上牙印是怎么搞的?”   苏一灿默默攥紧手中的牌,余光瞥了眼岑莳的手背,昨晚不觉得,今天一看,牙印还真挺明显的,也不知道昨天夜里自己怎么下得去口的,然而岑莳却没太正经地笑着回:“小情趣。”   此话一出,旁边一群老师都哄笑起来:“原来岑教练交女朋友了啊?”   岑莳低着头,嘴角牵起一丝弧度,也不正面回应,只是将剥好的橘子放在苏一灿面前,苏一灿垂眸看着面前这橘子就跟烫手的山芋一样,还真是不敢接,不敢拿,不敢动,仿佛这一碰就坐实了自己有什么变态的嗜好一样。   然而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对上小庄老师探究的视线,苏一灿忽然感觉一阵心虚,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   吃饭的时候,余副校长提出,篮球队从教练到队员都是男生,难免会有摩擦,下面学校准备安排一位女老师协助篮球队日常事务,承担篮球队校园经理人这样的协助工作。   还需要重新拟定篮球队管理规定,俗话说没有规矩就不成方圆,这件事需要尽快落实。   所有人面面相觑,特别是在场的女老师们,大家都尽量降低存在感,毕竟这种额外工作,还不一定有补助呢。   苏一灿同样也垂着头,不停搅动着碗里已经喝完的汤,还要假装一副汤依然很烫的样子,听着余副校长说:“所以你们看外面很多篮球队经理人都找女的,这还是有一定的科学道理的,女人要比我们男人更加细心,能照顾到队员的心理状况,刚柔并济才能管理好一个球队,特别是像我们学校篮球队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这些小子啊,跟他们来硬的,他们不一定吃……”   等余校长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后,大家也都发现,果不其然,今天来吃饭的好几个都是副科女老师,属于平时工作量不算太大的那种,果真没有一顿饭是可以白吃的,所以当余副校长重点落在“谁有兴趣”时?没一个女老师眼神跟他对视的。   苏一灿更是恨不得直接端起碗喝汤顺便挡住脸,但她还没来得及摆出拿碗的姿势,袖子就被人扯了下,她垂下视线看见桌子下面岑莳的手勾着她的袖口,她侧眸朝他看去,他虽然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苏一灿正在纠结之际,忽然对面传来一道声音:“我没问题。”   苏一灿顺着声音抬起视线,看见说话的是小庄老师,见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有些腼腆地说:“我课时不多,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给篮球队做些辅助工作。”   苏一灿赶忙抽回手放在桌子上低着头,余校长转头问岑莳:“岑教练你看呢?”   岑莳不动声色地垂了下眼睫,转而对小庄老师客气地笑了下:“谢谢庄老师愿意带那帮臭小子,不过,他们浑得很,有时候连我都不服,见庄老师这么好说话恐怕会欺负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着笑,温和得仿佛在为庄老师着想一样,让庄老师无法再坚持的同时,还有些感激地瞧着他。   随后岑莳话锋一转,看向余校长:“最好还是懂体育的吧,这样以后无论在家里做训练还是出去参赛,带队都方便些。”   整个饭桌上,只有苏一灿一个女体育老师,当大家把视线默默转向她的时候,岑莳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缓缓移到她的膝盖上点了两下,像是撒娇似的,他食指轻柔,苏一灿感觉到膝盖痒痒的,她缩回腿,面上依然挺冷,语气还是妥协道:“我随便。”   岑莳唇角的笑弥漫开来,庄老师看着他的表情微愣了一下,她似乎从没见过岑教练笑得如此清浅柔和。   散场的时候,岑莳特地落了一步让苏一灿等他一下,于是苏一灿和江崇他们告别后,便一个人走到马路对面买了一些梨子,回头的时候看见岑莳和小庄老师站在路边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小庄老师把一个袋子递给岑莳后,岑莳转过头找了一圈,当视线对上苏一灿时,对她招了下手,苏一灿才几步走到马路对面。   小庄老师看了看苏一灿,又看了看岑莳,岑莳倒是对她说道:“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他便从苏一灿手中接过水果,一切都那么自然,小庄老师有些尴尬地盯着苏一灿说:“我也走了,明天见。”   苏一灿对她笑了下:“路上慢点。”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苏一灿睨了他一眼问道:“她给你什么的?”   岑莳将东西递给她,苏一灿接过看了眼,袋子里面是那本《体育市场营销》,她错愕地抬起头,听见岑莳对她说:“要回来了,觉得麻烦别人不太合适,还是麻烦自己人合适点。”   苏一灿直接将书扔还给他:“谁跟你是自己人?”   两人还没走两步,碰见了刚买完烟的化学章老师,章老师三十不到的年纪,人挺开朗,也住在教职工宿舍,看见岑莳很是热情地对他说:“碰巧了,一起回呗,苏老师你回去慢点。”   然后就扒拉着岑莳非常热络地跟他聊起最近同曦和江苏队的篮球赛,岑莳回过头去看苏一灿,撇着一双眼不情不愿的样子,苏一灿对他挥了挥手,然后拎着梨子自己回家了,刚转过身手机收到一条信息,岑莳发给她的:记得后天出去玩。   ……   第二天是周五,尽管岑莳已经告诉过大家这周训练暂停了,但是一大早篮球队的人还是自发在操场集合,这件事是昨天临分别时赵琦提的,让没事的人明早继续参加训练,不要松懈。   只是没想到所有人到的时候,操场已经有个身影迎着朝阳跑了起来,那人便是平时自由散漫的殷佐,此时一身黑色运动服,汗流浃背,不知道已经跑了多久。   赵琦一声不吭地给自己绑上沙袋,其他人在做完热身运动后都陆续跑了起来。   初升的太阳从大地边缘一点点探出头来,赤红色的光辉将塑胶跑道照得通红一片。   当岑莳听闻赶去操场的时候,所有队员迎着日头干劲十足,他看着这群臭小子不禁笑了,拍了两下手,所有人都朝他跑来,喊声瞬间将他淹没,他举起右手摆了个“收”的手势,让大家跟着他走。   苏一灿刚踏进校门便看见岑莳后面跟着一群朝气蓬勃的小子们进了体育馆,那画面倒是极其养眼,她本来已经往办公室走的步伐忽然停住,调转回头朝着体育馆走去。   岑莳将大家召集起来是打算告诉队员们,学校这几天会出台新的篮球队管理办法,也会针对上次的事件有一些象征性的处罚,在此之前先不恢复训练。   众人一听,有些没谱,赵琦干脆问了句:“那教练,我们今天干嘛?”   “上你的课,什么干嘛?”   赵琦又问道:“那你干嘛?”   岑莳着实被他气笑了,转过视线扫向他:“你管我干嘛?”   苏一灿在这时走了进来,岑莳听见脚步声转头看了她一眼,面向大家说道:“正好,给大家正式介绍下,苏老师从今天起会成为我们篮球队的一员,担任篮球队校园经理人一职,如果你们以后有什么不方便跟我聊的,也可以找苏老师,但是没事别去烦她,听到没有?”   苏一灿在几步开外的地方停下,篮球队的人齐齐看向她,发出鬼吼狼叫般的欢迎声。   苏一灿清了清嗓子轻飘飘地落了句:“别高兴得太早,有的人在我这体育成绩还能挂科,以后但凡队里体育成绩不过关的,训练时我会多加关照的。”   大家一片哄笑看向殷佐,队里唯独几个苏一灿班上的,只有殷佐常年缺课,体育课也飘红的存在。   他双手撑在地板上,坐在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苏一灿没有久留,将手中的保温杯递给岑莳,里面是她昨晚熬的冰糖雪梨,对他交代了一句:“喝光。”然后便走了。   岑莳接过保温杯还有些不明所以,拧开杯盖喝了一口,润甜的味道立马流进了胃里,暖暖的,他不禁弯起嘴角低头盖上杯盖。   抬起头的时候却看见一群男孩仰着脖子,张着嘴一脸痴呆相地盯着他。   他皱起眉说了句:“回去上课,都杵在这干嘛?”   大家才陆续离开,殷佐、魏朱他们没有走,赵琦还问了句:“教练,你喝得什么东西?”   岑莳沉默地瞪了他一眼,将保温杯往裤兜里一插,理都没理他便往外走。   刚走出体育馆便看见龅牙明杵在门口一直在张望,见岑莳走出来,整个人都愣了下。   岑莳对他还有些印象,暑假集训时这小子最跳头,几次带头闹事,最后因为数据不行被岑莳筛掉时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他随意扫了眼问了句:“找赵琦啊?”   龅牙明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垂着视线对岑莳说:“教练,我来找你。”   岑莳原本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下,再次看向他:“什么事?”   龅牙明踌躇了半晌,似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抬起头目光炯亮地望着岑莳:“我想回篮球队。”   赵琦他们刚准备走出来,听见这句话全部停在场馆门口有些怔然地盯着龅牙明,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岑莳。   岑莳盯他看了两秒,突然问道:“上次集训的测评单还在吗?”   龅牙明点点头,岑莳丢下句:“所有项在达标的基础上考核成绩能上80%,我会考虑。”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魏朱他们也陆续跟了上去,赵琦还拍了拍龅牙明的肩,对他说了声:“加油。”   然后一整天,除了上课时,几乎岑莳到哪,那几个人就跟到哪,就连课间十分钟都要跑到岑莳办公室绕一圈,深怕他丢下他们不管了似的。   中午的时候还非要喊岑莳去学校附近的小炒店吃饭,岑莳被他们缠的没有办法,带着几个小孩出去吃了一顿,魏朱他们很是兴奋,好奇岑莳在国外的打球经历,各种问题不断,吃完饭了还没聊够,缠着岑莳问他明天休息干嘛?   岑莳单手提着保温杯迎着正午的阳光,忽然心情不错地笑了下:“到周边玩玩。”   赵琦一听,立马激动起来:“教练你去哪玩啊?我们跟你一起去?”   岑莳敛起表情,意味深长地掠了他一眼:“不方便。”   魏朱插道:“没事教练,他们补课的不方便,我们几个都有时间。”   “……”滚,是我不方便。 第44章 Chapter 44 别怕,我在你后……   岑莳本来是不准备带这几个小子去的, 但是等他走进校门后,突然改变了主意,转头对他们说:“明天早晨九点来这集合。”   所以当第二天苏一灿背着轻便的小包, 穿着白色的运动开衫和黑色帅气的阔脱裤朝校门口走来时,看见的就是几个小子兴高采烈跟春游一样的架势, 赵琦和魏朱不仅来了,还把万向阳也带着了,万向阳顺便象征性地打电话通知了殷佐和何礼沐,不过人家何礼沐周末忙着课业,抽不出时间, 本来大家以为殷佐对这种集体活动也不会感兴趣, 谁知道他还真挎着个双肩包来了。   苏一灿是最后到的, 她到的时候三个小伙子穿着休闲装坐在路牙边嬉皮笑脸的, 殷佐蹲在他们不远处啃肉包子,而岑莳一个人立在几米开外的大树边抽烟。   并且她刚过去,万向阳就从背包里拿出几瓶哇哈哈分给大家,说是喝光了再上路能够减轻重量,一共五瓶,除了他们四人, 第五瓶他果断给了苏一灿。   苏一灿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人了, 为什么还要跟一帮小孩站在大街上猛喝娃哈哈AD钙奶?她想拒绝吧,偏偏万向阳还非常热情,帮她把管子都插好了。   一路坐高铁几十分钟后就到达隔壁盐市,这个地方苏一灿之前来过,说实在的,也没什么玩的,不过一群小子倒是兴致高昂, 下了高铁拦了两辆车直奔目的地。   苏一灿问岑莳去哪玩?岑莳只是告诉她:“赵琦他们都订好了。”   结果等苏一灿下了车看见巨大的“水世界”三个字时,脸色立马就黑了,满脸都写着抗拒,她停下脚步不肯再往前,只是转过头沉静地盯着岑莳,岑莳几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看着她的双眼,忽然挑起个笑:“玩而已,不要怕。”   苏一灿的脸色不好,门头装饰了很多浪花形状的波纹,贝壳和鱼类,有小丑在吹气球,很多大人带着小孩在排队进场,所有人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唯独她板着脸一副随时要发火的神情:“你故意的?把我骗来外地,让我没有退路,再带我来这种地方?”   岑莳一脸无辜地指着那群小子对她说:“我也不知道啊,他们非要来的。”   赵琦听见教练喊他,几步小跑过来问道:“进去吗?”   苏一灿转而对他们说:“你们进去玩,我在附近转转,我没带泳衣。”   万向阳一听直接指着旁边的店说:“那里有卖泳衣的,苏老师,我们陪你去买吧。”   赵琦附和道:“是啊,来都一起来了,怎么能不玩呢,而且我们订的是门票加住宿,晚上还要住在里面的。”   苏一灿目露凶光地盯着岑莳,岑莳只是一脸无奈的样子,对她说:“走吧,别让小子们等急了。”   于是在一群半大小伙子的推搡下,硬是把她拖进了泳衣店,在挑选泳衣的时候旁边几个小伙子比她还激动,一个劲地往那比基尼的区域指,让她穿那种的,苏一灿直接没鸟他们,选了一件黑色连体保守款的。   岑莳把钱付了,他们在男女更衣室门口分开,苏一灿一个人在女更衣室愣是坐了好半晌才走出去。   这个水世界是室内恒温的,地方很大,有成人区和儿童区,所以即使快入冬的季节依然有很多人来玩,等苏一灿磨蹭出去的时候,看见岑莳一个人坐在池边,完美的阔背肌像一双结实的翅膀,一直延伸到紧窄的腰线,宽肩腿长,性感到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却根本无法让人忽视,所以他的周围站了几个穿着泳衣的美眉在跟他说话。   苏一灿朝那走近几步,发现几个小姑娘居然在说非常吃力的英文,岑莳露出尴尬的笑容耸耸肩表示他听不大懂,他只是在这等女朋友。   “女朋友”这个单词小姑娘们听懂了,只能一哄而散,她们刚走,苏一灿便在他身后冷不丁地丢下句:“你还有女朋友了?”   岑莳回过身抬起头忽然笑了起来,从池边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仅穿着条泳裤实在太引人瞩目,他的睫毛像浓密的针叶,望着人的时候目光幽深难寻,对她说:“你不是建议我处个女朋友吗?上次照相的时候,忘了?”   苏一灿的眼神从他无法忽视的胸肌上飘开说了句:“我让你处女朋友,又没让你盯上我。”   岑莳嘴角泛着笑意反问她:“那我跟谁处?小庄老师吗?”   苏一灿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岑莳嘴角的笑意慢慢扩散开,反手拉住她:“去哪?”   苏一灿甩了甩手腕:“我去旁边歇着。”   岑莳眼角下撇,莫名有种无辜感,声音低低地说:“我坐在这等了你好久,你都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烦我,我还要假装不会中文才能赶走她们,你这就不管我了?”   苏一灿望了眼周围:“赵琦他们呢?”   话音刚落,就看见万向阳他们从老远对他们招手喊道:“教练,苏老师,去玩激流勇进。”   说着他们指了指后面,苏一灿顺着他们指的方向一抬头,就看见很高的地方一个几近垂直的坡道,皮划艇往下冲溅起的水花有几米高,她站这么远都能听见皮划艇上人的尖叫声。   她脸色苍白对他们摆了摆手,然后对岑莳说:“你去玩吧。”   岑莳无奈地说:“我们去那边总行吧?”   然后他们两来到了儿童嬉水区,水连小腿都没过,旁边还有那种水滴拱门,小孩滑滑梯,基本过来的都是孩子,只有他们两如此高的大人坐在一群小孩中间,不时还有皮孩子往他们身上爬,苏一灿几度盯着岑莳的膝盖看,他右腿膝盖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运动防水护膝。   她看了几次后,还是出声问道:“你这个地方能下水吗?”   岑莳低头看了眼回道:“没事。”   说着他弯起膝盖,苏一灿伸出手:“我看看。”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护膝便被岑莳握住了,他垂着眼睫对她说:“我不疼,就是样子丑,你别看。”   苏一灿见他难得露出难为情的神态,没有再坚持。   不一会有调皮的小女孩盯着岑莳喊:“叔叔,叔叔,把我举到小熊身上去。”   岑莳从水中站起身将她放在小熊肩膀上面,在她身后护着她,旁边的家长跟着笑,帮小女孩拍照。   苏一灿看着孩子们闹腾欢笑的场面,原本紧绷的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岑莳不知道在小女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女孩刚被放入水中就朝苏一灿泼了一脸水,苏一灿一愣,小女孩怯怯地指着岑莳:“是叔叔说你怕水的。”   这句奶声奶气的话一出,周围很多家长都盯着苏一灿笑,她黑着脸从身边舀起水就朝着岑莳泼去,岑莳也不躲,给她泼得一脸,用手一抹,露出好看洁白的牙齿。   旁边一群孩子看见他们在打水仗,全部围过来,顿时,儿童区这一角便成了混战,原本上半身还干着的苏一灿,这下浑身都湿了,不得不说孩子们的战斗力太强,最后岑莳和苏一灿被迫快速逃离这片战场。   岑莳跳进了成人区,水瞬间漫过腰,他让苏一灿下来,她对他摇头坐在岸边,将双脚没入水中,盯着水里不停划动的脚背。   岑莳兀自游了两个来回,从水里探出来问她:“我游得怎么样?”   水珠顺着他的额边落下,她看着他像被水淋湿的大狗狗,好看得忽然有种想rua他的冲动,但意识到自己有这种冲动时,苏一灿又暗自垂下视线,面上无波地问道:“学过吗?”   “自学。”   “不错了。”   “就是蝶泳游不好,苏老师教教我怎么样?”   苏一灿只是盯着他笑,不说话。   没一会岑莳又游走了,苏一灿抬头望着远处那几排最大的滑梯,将近20米高自由下落的滑道,还有360度旋转全封闭式的,她记得还是她很小的时候,学校组织去那种室外的水上乐园,最高的滑梯全班只有她一个人敢往下冲,那时的她在水中就像是一条无所畏惧的鱼,畅快淋漓,而现在,还要被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嘲笑怕水,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抬起头望着那几个最大的滑道出神。   而水下,岑莳已经不知不觉游到了她身边,水面毫无波澜,水下苏一灿的脚踝却感觉忽然一紧,等她回过神来时整个人都被拽入水中,在身体下落时,那种熟悉的紧张感再次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有那么一瞬她只感觉眼前一黑,身体条件反射开始僵硬,可下一秒岑莳露出水面拽住了她的手,她的身体停止下落,岑莳熟悉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怎么样?”   苏一灿只感觉水流像汹涌的利器朝着自己的皮肤侵袭而来,有种刺骨的疼痛,明明平静的水面,却好似不停起伏要把她吞噬一般,将她瞬间拉回那个黑暗的岁月,漂浮的尸体,刺眼的白布,无力地哭喊和挣扎。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克服这种心理障碍,但她克服不了,这么多年了,她走不出这一步。   岑莳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拉着她将她一点点扶到岸边,把她的双手搭在岸上,他手臂很长,站在她身后撑住岸边便能给她圈出一片天地,他的呼吸离她很近,像诱导孩子似的口吻对她说:“你脚是能碰到地的,这里水不深,别怕,我在你后面,你转过身来看我。”   苏一灿的呼吸是乱的,双手死死扣住池边,瞳孔不停颤抖,身体僵硬到失去行动能力,然而岑莳的声音却像有温度般,让周围的水流也热了起来,不停对她说:“上次徐清在湖里差点溺水是你救了他,你明明可以的,是你把自己给困住了,不要放弃自己,慢慢来,你回过头来看看我,我就在你身后。”   苏一灿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剧烈抖动着,岑莳没有催她,只是耐心地等着她自己转过身来,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他不知道苏一灿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朝自己迈出这一步,可是他想带着她试试,当他得知那次在湖底她会下沉不是因为她不会游泳,而是因为差点放弃自己的生命后,这便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心结了。   在那之后,岑莳好似忽然明白了杜敬霆为什么还会想了解她的病情,说她的心跳早已停止了跳动。   一个对于“生”毫无留恋的人,一个随时可以终结自己生命的人,一个看似鲜活却早已枯竭的人,她还能用她微薄的能量照顾着他,他不忍心看她继续下沉,即使他自己也是一身伤病却仍然想拖着她。   也许是岑莳的手臂横在她的两侧,无形中给了她一些安全感,半晌过后,苏一灿好似终于调整好了状态,一点点转过身,当她回过身目光与岑莳交汇的刹那,她看见远处滑道上兴奋的身影,不远处年轻男女的嬉笑打闹,五彩缤纷的顶棚闪着各种不同形状的卡通图案,远处大频幕上放着热闹的冲浪画面,配上激情高昂的音乐,还有眼前男人摄人心魄的眼神,这一切猛然冲进她的视野中,她感觉到水流顺着她的腰无声地波动着,心中那股恐怖的浪潮慢慢退却,刺骨的疼痛在一点点减少,脑中白色的布渐渐模糊了,僵硬的肌肉也逐渐放松下来。   她在水下的手慢慢漂浮起来,顺着水流划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岑莳,忽然笑了,唇角柔软的弧度像春日里浓郁的山茶,岑莳就这样望进她的眼底,他看见她漆黑的眼珠像被水流冲刷过,闪着他从未见过的光亮,仿若就是这么一瞬间她整个人都被照亮了。   有十来岁的孩子从他们身旁游过,岑莳在水下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苏一灿感觉到他的手很紧,她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神烫得她乱了呼吸,旁边的小胖子蹬出了一串水花,有滴水珠落在她的鼻尖,岑莳刚准备抬手替她擦掉,水珠却顺着鼻尖掉落在她的唇上,他的指腹划过她柔软的唇瓣,苏一灿微垂着视线,他指腹的温度像是烙在她的唇上,她不太自然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因为突然松开他而感到彷徨无措,再次紧紧攥住岑莳。   岑莳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笑了起来对她说:“你浮起来看看,我不松手,你感觉不舒服了就告诉我。”   苏一灿的嘴角划过一抹讽刺:“你在教我游泳?”   岑莳无所谓地说:“那我松手了。”   他力道刚松掉,苏一灿反手抓住他,她太久没下水了,这个曾经对她来说最熟悉的环境,如今却透着股陌生感,岑莳成了她唯一的浮木,她下意识去依赖他。   岑莳再次收紧力道抓住她的手,也许是周围人很多,也许是这种以游乐为主的水上世界氛围比较轻松,苏一灿跟着岑莳慢慢放松下来,他只要不松手,她也能跟着他游一会。   岑莳几次回头去看,发现她每次只是用身体和腿波浪形打水,便能朝前游出好一段距离,轻柔得一点水花和动静都没有,甚至都不用像别人奋力划水。   他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她:“你这是怎么游的?”   苏一灿盯着他笑,岑莳停住脚步将她拽到边上认真起来:“你再游一遍我看看。”   他松开了她的手,苏一灿有些拘谨,左右看了看说:“人太多了。”   然后又往岑莳面前凑,岑莳垂眸看着她觉得好笑,平时挺高贵冷艳的,一下了水像小女孩一样手足无措。   他见她一双眼睛到处看,不禁问道:“多久没游了?”   苏一灿浮到他的边上双手趴在岸边回道:“如果那次跳湖不算的话,有十年了。”   岑莳歪着头看向她:“感觉怎么样?”   苏一灿将脸贴在手臂上,露出丝丝满足的神情,十分罕见,岑莳双臂搭在岸边无声地笑了。   苏一灿歪着头盯他看,突然问了句:“你打职业赛的时候没赚到钱吗?”   对于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岑莳有些愕然,迎上她的目光微挑了下眉:“怎么了?”   “NBA能签约的话不是应该还挺有钱的吗?你为什么还要去酒吧打工?”   岑莳却有些若有所思地说:“也赚了些钱,赚到就花了,反正钱赚来也是花的。”   “……”似乎也没毛病,苏一灿想到他那一套套大牌,限量运动鞋,还真是花得毫不手软。   她不禁嘀咕了句:“赚钱容易的时候不知道省,现在又这么拼命?身体都不顾了?”   岑莳垂着眸笑,笑完后突然侧眸看着她:“从前一个人。”   他眸光映着粼粼的池水投在她的眼里,对她说:“往后不止我一个人,得多赚点。”   他的手在水下攥住了她的手指,轻轻揉捏着,水流从他们指尖溜走,酥酥麻麻的,纵使他们周围这么多人,可两人之间依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苏一灿的呼吸加快了一些,心口有些柔软湿润。   赵琦他们已经玩过一轮回来了,地方太大还和魏朱、万向阳走散了,好不容易找到岑莳他们,刚准备过去,脖子被殷佐一掐,赵琦莫名其妙回过头问他:“你又发什么二五?”   殷佐淡淡地扫着那边对他说:“到旁边歇会。”   于是赵琦和殷佐走到旁边的大蘑菇伞下坐着,周围一圈还在不停落雨帘,浪漫是挺浪漫的,但是赵琦就搞不懂了,他为什么要和殷佐在这里浪漫?跟特么有病的一样?   再看向岑教练和苏老师,就更像有病的了,来了一个小时了,两人什么项目都没玩,还徘徊在泳池边上,不知道在聊什么?   赵琦往那边瞧了几眼,没忍住,又瞧了几眼,突然转过头看着殷佐:“要么你把我杀了,给咱教练助助兴吧?” 第45章 Chapter 45 吃到嘴上了,小……   没一会造浪开始了, 大量人流全都往冲浪池那里涌去,舞台上是DJ的狂欢和动感的节目,岑莳拉着苏一灿过去, 但苏一灿有些抗拒,岑莳半哄半诱地说:“就当陪我, 我不松手,你跟着我游,我们游慢点。”   一开始他们站在外围,浪打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不太大,苏一灿的身体跟着水波起伏, 岑莳一直注意她的表情, 她只是轻轻拧着眉, 始终没法真正放松下来, 岑莳干脆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上来。”   她莫名其妙地问:“上哪去?”   “你来我背上,浪过来的时候你就把脸埋下去,我保证你掉不下去。”   苏一灿正犹豫间,一个浪直接打了过来,从她头上掀了过去,将她压在水底, 她猛地呛了一口水, 被岑莳拉了上来,他绕到她前面,将她的双臂绕过自己的脖子一个挺身直接将背在了身上。   又一个浪过来,苏一灿紧闭着眼将脸埋在岑莳的后颈窝,这次她及时憋住了气,她和岑莳同时被浪打到水下,岑莳很快调整好身形, 用两只后腿的力量背着她不停往前游。   很快就游到了人群中间,彼时的浪已经将近两米了,周围全是乌泱泱的人,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刺激感,所有人都把双手举了起来跟着DJ狂high,苏一灿不知道他们被浪扑倒了多少次,只知道岑莳带着她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探出水面,顽强却也执着,她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被水下的狂欢包围着。   很多年前她的心理医生在尝试过各种疗法,都无法帮助她完全摆脱创伤应激障碍后,最终建议让她的家人带她重新回到水下的环境,用新的记忆取代那段定向认知,可这样做同样也存在巨大的风险,有可能对她进行二次创伤,从而转为急性PTSD,好坏的几率各占一半,一旦治疗失败,有可能会直接导致患病者激惹性增高,没有人敢拿她的生命去冒这个险,所以十年了,她始终不敢下水。   她也从未想过在她的认知里,早已经烙上危险印记的环境,有一天会是这样灯影摇晃,无数的光束照亮了整片浪池,绚丽多彩的场景,沸腾炫动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她仿若置身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上千人齐齐高呼,她的身体随着浪头起起伏伏,一次又一次,好像渐渐适应了这种被打倒狼狈不堪,再不断重新站起来的过程。   不知不觉岑莳带着她闯到了最前面,巨浪最高掀到了将近三米,抬眼望去给人很大的心理压迫感,当浪冲来的那一刻,纵使苏一灿紧紧搂着岑莳,两人还是被一个浪掀翻,岑莳赶忙去抓她,光影流动之间,苏一灿好似听见他说:“知道我为什么还在这条路上寻找可能吗?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放弃比坚持更难。”   她眼里渐渐浮上了一层雾气,是温热的,好像就是在那0.1秒之间,她沉睡的意识突然觉醒了,她以为自己放弃了就安全了,可早在她放弃的那一刻已经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而现在,她找到了那扇大门,门外透着光亮,推开,出去,前方是自由。   在又一个浪打来时,她松开了岑莳的手,迎着浪头突然跃起。   岑莳的手蓦地空了,他的心也跟着一沉,巨浪将他掀翻,他急忙挣扎出水面去找苏一灿,忽然看见几米外的她双臂跃出水面,像展翅的蝴蝶挣脱了枷锁,身形如蛇般摆出波浪式快速朝他游来,他从没看过一个女孩将蝶泳游得如此优美,她探出身子来时,岑莳紧紧抓住她,在她耳边说:“我心疼你……”   ……   万向阳和魏朱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那是因为他们自打滑过一次最高的滑道后就直喊好玩,于是两个憨憨跑去排队玩了五次。   临走的时候,还非要拖着所有人再玩一次,岑莳来这一直待在苏一灿身边,什么也没玩,苏一灿有些过意不去,让他跟着他们去玩一下再走,偏偏他非要拖着苏一灿,说她不去,那他也不玩了。   众人一听,又对着苏老师起哄,所以苏一灿到底是怎么被他们推到楼梯上的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再想下去时,后面排的全是人,她颇有一种骑虎难下的节奏。   岑莳见她一脸不安的样子,弯下腰悄声对她说:“待会我先下去,你闭着眼就是了,我在下面接你。”   苏一灿脸色不好地盯着他,突然喊了他一声:“岑教练。”   岑莳摸了摸鼻子没应她这声,反正没有什么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她下一句便接道:“以往要是有人敢硬拖我来游泳早就被我往死里揍了。”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对着她笑:“那先给你揍一顿。”   苏一灿头一撇对他说道:“我不揍你,等下去再找你算帐。”   岑莳感觉苏一灿还能开玩笑,应该没多大问题,他排在她前面,下去前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她:“你放轻松,我们都在下面,别怕,眼睛一闭就下去了。”   苏一灿安静地看着他,抬起手和他挥了挥,然后他就下去了。   岑莳胆子向来很大,玩这种东西不怎么怕的,刚落入水中他很快就浮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苏一灿从那条紫色的滑道冲了下来,他赶忙往那处游去,然而等他游过去后却根本没有看见人浮起来。   他立刻往水下潜去,四周不断有人冲入水中,带起一串气泡,水下时而浑浊时而清晰,然而并没有看见苏一灿的身影,他再次浮出水面不停朝四周扫视,又一次急促地往水下潜,沿着滑道口游出好远都没有找到人,他猛地探出水面,脸上布满焦急的神色吼了一声:“苏一灿!”   赵琦他们听见声音纷纷游了过来问苏老师人呢?岑莳面色发紧又一次潜入水中,他们见岑教练这个表情,也立马紧张起来,在四周寻找喊着苏一灿的名字。   水冲进岑莳的眼睛中,难受至极,他拼命睁着双眼,内心的焦急和恐惧不停交织着,大脑发懵,像有东西一下又一下不停砸着他,当他第三次探出水面时,双眼猩红,脸色阴沉得可怕,转头就对赵琦吼道:“找工作人员。”   手臂却被殷佐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七八米外的水亭下,他杀红了眼找的女人正坐在那悠哉悠哉地朝他扬着下巴,嘴角轻勾,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他快发疯的样子。   岑莳眼里的火苗瞬间就蹿了上来,一下子扎入水中凶猛地朝她游去,苏一灿见势不妙也果断跳入水中。   等岑莳游到凉亭时,苏一灿早不见了,他探出水面四处寻找,却惊讶地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到了漂流区边上。   而魏朱一群人已经看呆了,赵琦还扒拉着殷佐自言自语道:“苏老师不是不会游泳吗?我们刚才还看见岑教练在教她游泳吧?这突然就会了?我是不是瞎了啊?”   殷佐弹开他的手:“你没瞎,要瞎也是我们一起瞎了。”   岑莳在水里追了她半天,突然就领悟过来一旦她克服心理恐惧,他是不可能追上她的,在水里,这是她的主场。   他干脆也不追了,就靠在一处无人注意的角落,等着猎物自己上钩。   果不其然,没一会苏一灿没看见他,自己又探了出来朝岸边走,岑莳便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向她靠近,在快要接近她的时候,苏一灿忽然转头,紧接着身体往另一边倒去,岑莳已经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脚踝,本以为她这次逃不掉了,然而下一秒苏一灿的身体在水下突然弓了起来,一个标准的体前屈,双手抱住膝盖身体变成了个球形,猛然发力挣脱了岑莳,柔韧度极高地在水中倒立向前越步直接游出好几米远。   岑莳怔怔地看着她流畅的身形,仿若根本捉不住的鱼儿,灵活得让人难以置信。   她从水下探出身的刹那,大片水流顺着她的头顶落下,像熠熠生辉的光束,黑色的泳衣除了几道白色边没有多余的图案,却紧致贴合着她曼妙的曲线,一种说不出的魅力从她瞳孔中迸发出来,美得让岑莳瞬间敛住呼吸。   赵琦他们也从远处走了过来,苏一灿先上去进了更衣间,等她再次出来时候,岑莳带着四个大男孩已经等在外面了。   赵琦排了半天的队,见苏一灿终于出来了,把手上最大的棉花糖递给她,她摆了下手说:“不要。”   赵琦硬塞给她:“拿着吧,教练说我们都有,你也得有,给你买了个最大的。”   “……”   苏一灿无语地看着另外几个人拿着一团棉花糖,就她的是个娃娃头造型的,顿时满头黑线望向岑莳,他坐在人群外面的石凳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表情还有点不怀好意的感觉。   赵琦直喊肚子饿,说要先去搞顿好的吃一吃,岑莳便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苏一灿面前接过她的包甩在肩头,苏一灿咬了一嘴棉花糖粘在唇上,有些恼火地说:“我还是小女孩吗?给他们买就算了,给我这个干嘛?”   岑莳垂眸盯着她,背着光的时候他的瞳孔颜色深了些,看人更加深邃,苏一灿见他盯着自己看不禁问了句:“你看什么?”   他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她洗完澡出来的,皮肤从底子泛出的红,长发落在了肩上,轮廓温柔了许多,离了水的她就像鱼儿上了岸,跑不了了,乖乖站在他面前,嘴上挂着糖丝,看着挺甜的,他没吃过这玩意,好奇,俯下身舌尖扫过她的唇瓣轻轻吮了下,又软又甜,满足地转身走开。   丢下句:“吃到嘴上了,小女孩。”   苏一灿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头皮酥酥麻麻的,拿着棉花糖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鼻间还是他的味道,干净的,清晰的,混合着淡淡的尼古丁烟草气息,她从来没觉得这个味道如此致命。   过去很多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做个成熟懂事的女人,因为她身边站着的男人位高权重,她无法停留在小女孩的状态任性耍赖,纵使一个人夜里对着清冷的宁市夜景,她也会懂事得不去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能回家?   可在岑莳面前,她好像真的变回了一个小女孩,他想尽办法带她来游泳,她不见了他会发了疯地找她,她耍他玩,他纵使生气也不忍心责备她,还给她买了棉花糖。   她怔怔地望着岑莳的背影,心里的温度一点点变得滚烫,他已经若无其事地和赵琦他们说着话往外走,个子太高,刚才俯下身时挡住了所有目光,没人看见那一幕,纵使看见大概率也以为他咬了一口棉花糖,只有苏一灿落在最后,热浪一阵阵地往脸上烧。   晚上他们找了家火锅店,小伙子们说来点啤酒,酒店就在旁边,喝完回去睡觉,苏一灿也喝了点。   自从和北中一战后,这些人犹如醍醐灌顶般,对于篮球这项竞技运动有了新的认知,这几天篮球队的人就跟走火入魔一样,开始研究各种比赛。   吃饭的时候自然话题也都围绕着篮球赛展开,问题不断,苏一灿一个人坐在角落,也喝了两三瓶,不时帮大家下下菜,或者自己去拿调料,比较安静,岑莳坐在她对面,偶尔她抬起头夹菜时视线和他碰上,他也喝了酒,靠在沙发里,脸上挂了几许意兴阑珊的味道,迷离的眼眸里挂着笑,她便像烫了眼一样赶紧移开目光拿酒喝。   虽然一整晚她都没怎么说话,可她的心里是畅快的,没人知道今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就好像那沉睡已久的四肢百骸都被打开了一般畅快淋漓,就连她喝酒都变得爽快了许多,嘴角始终含笑听着他们说话。   到后来万向阳对她说了句:“苏老师怎么光喝酒不说话啊?”   她抬起头,岑莳也朝她看来,眼里的笑意攀上眉梢,苏一灿感觉脸颊发烫,用手撑着脸对他们说:“你们话太密,我插不上嘴。”   万向阳推搡着赵琦:“你就叭叭个不停。”   拿了一箱酒还剩几瓶,大家喝得差不多了又不愿退,说是干脆掰手腕,谁输了谁承包一瓶,不过是找了个由头想挑战下岑教练的臂力,赵琦早就跃跃欲试了,结果不到三秒岑莳问他:“准备好了吗?”   赵琦刚冒出个:“准……”   然后就直接被放倒了。   后面几个人几乎也差不多,岑莳半笑着说:“你们还是要加强力量举组合训练,锻炼肌肉发力速度和神经对肌肉的控制能力,不过打高中校队不需要强度太大,如果你们当中以后有人想走职业路子,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个人秘籍。”   赵琦早等不及了,凑过去问道:“什么秘籍?传给我,传给我。”   岑莳敲了敲他的头:“你把核心力量练练好就行了。”   万向阳拿了最后一瓶啤酒上来,说道:“还有一瓶,苏老师就不用和教练过招了吧?”   岑莳眉梢一挑,看向苏一灿说道:“为什么不用?苏老师的力量怎么也算得上是女超人了,在水下我都不是她的对手。”   魏朱起身让开位置,岑莳茶色的眸子像起了一层雾似的掠着她,赵琦高呼了一声:“苏老师加油,为我们雪耻。”   苏一灿起身走到岑莳面前说了句:“我干脆直接喝算了,还要走个□□。”   一群人都在笑,看着她坐下抬起手肘放在桌子上,岑莳也慢悠悠直起身子,正儿八经地说了句:“承让了,苏老师。”   当岑莳手掌握住她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交握的手上,苏一灿的手在岑莳的掌心里显得很小,有种以卵击石的感觉,但她还是想垂死挣扎一下,使了大力,奈何岑莳纹丝不动,只是低着嗓子问了她一遍:“准备好了吗?”   苏一灿一听这话彻底放弃挣扎了,却在下一刻岑莳握着她的手向着他那边倒了下去,淡淡地说了句:“我输了。”   然后拿起啤酒掀下肚,赵琦他们都在起哄,苏一灿侧眸看着他滚动的喉结,心也跟着发紧,他放下酒杯,眼里的光像酒瓶里的液体一样,澄澈涌动。   吃完饭后,赵琦和魏朱说太早了,还想去旁边网咖上个网,他们四个先去酒店了。   苏一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看见放在床上的手机有条未读信息,打开看见是岑莳发给她的:借下数据线,在走廊等你。   信息是十几分钟前发来的,她擦了擦头发,扯过酒店的睡袍往身上一套,拿着数据线打开门,看见岑莳靠在走廊的尽头,修长的影子落在他脚边,垂着眸解着手中的金属扣。   从前她也经常看见他一个人把玩着那个东西,但自从知道这个东西是他儿时用来等妈妈时打发时间用的,后来才留心似乎岑莳每次等她的时候,手上都会拿着这个东西。   她没忍心让他继续等下去,穿着拖鞋朝他小跑了几步,一次性拖鞋摩擦在地毯上并不好跑,快跑到岑莳面前的时候她差点绊一跤,岑莳赶紧直起身子扶了下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身前对她说:“慢点。”   “等好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或者敲门?”   岑莳的眼神落在她湿漉漉的发丝上,嘴角牵起一抹温柔:“知道你吃完火锅要洗澡,不急。”   她将手中的数据线递给他:“给你,早点回去吧。”   她收回手的时候,岑莳抓住了数据线,也抓住了她的手指,缓缓向上握住了她的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舍不得放开她,苏一灿垂着视线,胸口的心悸打着耳膜,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只是这样站着。   他先开了口:“不是说十年没下过水了吗?”   苏一灿垂着眸说:“肌肉记忆,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他朝她迈进了一步,将她整个人半圈在角落,她呼吸不禁加快,往后退了一步,可是她已经站在墙角,没法再退了。   她的内心有两股矛盾的力量在不停拉扯着,理智告诉她不能再和这个男人近一步了,太危险了,一切都太危险了,她无法面对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可呼吸却跟着他的气息紊乱,竟然有种想放纵的冲动。   岑莳垂下视线侧过头,温热的唇落在她通红的鼻尖,再慢慢向下一点点地吻着她的唇,很轻很慢,苏一灿的脑袋是朦胧的,身体也是虚浮的,所有力气都似真空了般,她撇开头闪躲着,岑莳的吻细密缠绵,声音放到最低对她说:“别躲……我没有这样对过其她人,别躲我……”   苏一灿想抬手推开他,双手却被他牢牢攥住,她没有办法,又害怕弄出太大的动静,只能将脸低埋在他的锁骨处对他说:“你在美国的时候不应该有很多人追你吗?”   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是不少投怀送抱的。”   她抬头瞪着他:“我就说你不像是没谈过对象的。”   岑莳松开了她的手,手臂穿过她的腰将她环住低下头告诉她:“真没有,凌晨四点我还在篮球馆,哪个女孩能受得了我这种男朋友?他们只是想贪图我的肉.体,不是真心想跟我的,我又不傻,怎么能让她们玩弄?”   苏一灿撇开头笑了起来:“那你就不怕我玩弄你了?”   岑莳的眉眼瞬间弯了起来,低下头,将脑袋伸到她面前:“只给你玩。”   苏一灿抬手将他一头卷发揉得乱糟糟的,他抬起眸的时候,眼里是微醺的迷醉,再次俯身吻着她的唇,声音暗哑性感:“以前心思都在篮球上,眼里看不见女人。”   苏一灿的心跳不断加重,两人的酒气融合在一起,似乎都有些醉了,她问他:“现在呢?”   岑莳嘴角牵起迷人的弧度:“现在想要了。” 第46章 Chapter 46 我生的孩子为什……   苏一灿觉得岑莳的眼睛是她看过所有人中最漂亮的, 仿佛可以随着环境变幻出不同的色泽,就例如现在,走廊上, 模糊的环境下,他的眼眸是很浅的琥珀色, 嘴唇却是诱人的血色,吻着她的力道很轻,似乎怕她随时拒绝他,所以小心翼翼地试探,舌尖微微滑过她的唇瓣, 低垂的长睫痒痒地扫在她的脸颊上, 她闭上了眼, 他顺势打开她的唇, 他的舌尖有淡淡的柠檬香气夹杂着不太浓的酒香直冲苏一灿的大脑,让她心口也跟着发软。   岑莳的呼吸烫得不行,勾住她的舌,贪恋地缠绕着,人像吃了糖,情绪是亢奋的, 身体发出警告, 想要更多。   苏一灿被他吻得意乱情迷,阵阵酥麻感袭遍全身,岑莳感觉到怀中的女人渐渐柔软起来,他收紧手臂的力道声音沙哑地对她说:“去我那?”   “咔哒”一声,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房门被打开了,殷佐穿着黑色卫衣从里面走了出来,苏一灿条件反射地推开岑莳, 殷佐听见动静转过身往后一看,三个人都愣在过道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岑莳,又看了看苏一灿,对他们说:“睡不着,我去网吧坐会。”   苏一灿丢下句:“别玩太晚。”   然后拉着睡袍跟逃命似的快步走回房间,“砰”得把门关上了。   她靠在房门上大口喘着气,一直缓了好半天才重新走进去,路过全身镜的时候,她侧头看了眼自己,绯红的脸颊,迷乱的眼眸,连她自己都没眼看了。   她钻进被子里久久无法入眠,一直到夜深人静大脑才逐渐冷静下来,心跳却始终无法平复,如果刚才不是撞上殷佐突然出门,她可能就鬼使神差地跟岑莳回房了,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然不言而喻,想到这,苏一灿只感觉身体蔓过一阵阵冷颤,要是她真跟岑莳发生了什么,回去怎么跟爸妈交代?   自己跟杜敬霆分手的事情还没摊牌,就把远道而来的弟弟睡了?苏一灿感觉自己要疯了,想想就后怕。   这就直接导致第二天早晨她严重睡眠不足,起来去餐厅的时候,就赵琦和岑莳在,他们都吃得差不多了,赵琦还问她:“苏老师你没睡好啊?”   她瞥了眼同样吃得差不多的岑莳,他原本低着头看手机,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对她笑了下,苏一灿已经无法直视他的目光了。   她拿了点东西坐在另一边兀自吃了起来,赵琦先出去了,岑莳吃好了也没走,还坐在原位低头看手机,一直到她吃完站起身后,他才收了手机也慢悠悠地起来了。   两人差不多一前一后出了餐厅,其他人都站在电梯口等他们退房,看见苏一灿纷纷喊了声:“苏老师,早啊。”   唯独殷佐,依然跟嘴巴上面绑了大金条一样不知道叫人,苏一灿盯他看了眼,也没在意。   倒是岑莳走到他旁边的时候,拍了他的后脑勺:“嘴巴被门夹过了?”   殷佐缓缓抬起视线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已经站在电梯口,闻言也转过视线看向他,就听见他不疾不徐地叫了声:“师娘早。”   “……”   电梯门打开了,苏一灿直接收回视线大步走了进去,只有万向阳状况外地问了句:“你喊苏老师师娘干嘛?你师父是谁啊?”   赵琦上去就给他一记暴栗:“早上吃那么多都堵不住你的嘴。”   吃完早餐他们没在盐市久留就赶去高铁站直接回去了,路上苏一灿接到了爸妈的电话,说杜敬霆去家里了,问她怎么没一起回来,她说学校组织活动在回宁的路上。   爸妈让她下了高铁直接来家里吃饭,还问岑莳有没有跟她在一起,一起带来吃饭。   挂了电话,苏一灿便感觉头有些疼,她不知道杜敬霆去她家去干嘛?更头疼的是,爸妈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让她带岑莳回去,她觉得这种场面无异于在自己身上绑了个定时炸.弹。   于是她拍了拍赵琦,跟他换了个位置在岑莳身边坐了下来,一早上她看见岑莳都跟做贼一样,这会突然主动靠近倒让岑莳侧眸掠了她一眼,苏一灿压低声音对他说:“我爸妈喊我把你也顺便带回去吃饭,我到时候就说你要带队训练,没空。”   岑莳双手搭在小桌板上,淡淡地回了句:“我有空。”   “我知道你有空,我的意思是,就是......”   岑莳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侧头瞧着她:“就是什么?不方便带我回去?”   苏一灿没说话,垂着头,岑莳的目光从她脸上划过,继而问道:“为什么不方便?有我不能见的人?”   苏一灿抬起头回望着他,四目相对了几秒,她对他说:“有些事情我还没处理好。”   岑莳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谩:“怕我过去拆你台啊?”   苏一灿收回视线低下头沉默下来,她也不是怕岑莳过去拆她台,她和杜敬霆的事反正迟早得说的,就是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把岑莳带回去,几个人在一个屋檐下待着有点尴尬。   半晌,岑莳忽然开了口:“我不会让你为难。”   苏一灿抿着唇抬眸看他,他转过视线看向火车外:“起码不在你爸妈面前让你为难。”   他只说了这句话,后半程整个人闷闷地靠在座椅上,一声不吭,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一灿没好再让他自己回去,所以下了高铁还是和几个队员分道扬镳,带着岑莳回家了。   只是没想到两人进门后,家里除了杜敬霆,舅舅和舅妈也来了,他们似乎之前从苏一灿父母处得知了岑莳,所以见到他并不意外,简单问候了一下。   杜敬霆没有看岑莳,径直走到苏一灿面前接过她的包问了句:“最近这么忙?周末还要加班?”   苏一灿含糊地“嗯”了一声,他顺势牵起她的手对她说:“给你带了点东西,来看看。”   苏一灿像触电一样下意识缩了回来,转而去看岑莳,岑莳立在旁边,和苏一灿的舅母寒暄着,眼神似有若无地落在苏一灿的手上。   苏一灿躲开视线垂着头对杜敬霆说:“什么东西?”   杜敬霆微微昂起视线,目光幽深地掠着她:“放你房间了。”   苏一灿怕他又做出什么过于亲密的举动,自己先大步进了房,杜敬霆随后也跟了进去。   舅舅坐在一边调侃道:“两人这么多年了感情还是这么好,才进门就避着我们。”   舅妈笑道:“你管年轻人什么事。”   舅舅回了句:“我哪能管得了,岑莳是吧?过来坐,别客气。”   岑莳垂着眼睫,掩着逐渐变冷的眸光。   房间里,杜敬霆刚进去就顺手带上了门,转身对苏一灿说:“临时接到你爸电话,推了个活动过来的,才知道你舅舅也在。”   杜敬霆站在离房门不远处,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身形挺拔,气质中有种天然的森冷感,明明在一个房间里,苏一灿却退到了屋子的角落,离他好几步远。   杜敬霆墨黑的瞳孔注视着她,缓缓开口说道:“东西在那,早想给你了。”   苏一灿瞥见写字台上放着一个小盒子,看都没看便对他说:“拿走吧,我不需要什么东西。”   外面苏妈喊吃饭了,杜敬霆下颌微勾,视线静默,转而对她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罢了,你有空再看吧。”   说完他便拉开门走了出去,而后苏一灿也跟了出来。   坐在客厅里和苏一灿舅舅喝茶的岑莳抬起眸,眼神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她的目光在空气中和他短暂地碰了下,有些局促地进厨房帮妈妈端菜了。   舅妈让她先去坐,对她说道:“我来帮你妈就行了,你才从外地回来,歇着去。”   苏一灿刚走出厨房,看见岑莳在水池边洗手,她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回身勾住了她的手指,湿润的水珠缠绕着她的指节,他重重捏了下,将她压在洗手台边,眼里氤氲着薄雾,气息很低。   隔着一堵墙,苏妈和舅妈就站在厨房里忙碌,随时会端菜出来,苏一灿的心跳声如打鼓,拉了他一下:“别闹。”   岑莳低垂着眸,眼里有火光,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跟他解释什么,只能声音放软了点,对他说:“先去吃饭,好不好?”   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许,两人走向饭厅的时候,舅舅、苏爸和杜敬霆已经落座了,杜敬霆坐在苏一灿位置的旁边,她自然而然往那个空出的位置走去,却感觉衣角被人拽了下,她回过头,岑莳就立在她后面,问了句:“姐,我坐哪?”   虽然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他眼里却涌动着不明的情绪,仿佛在说“你跟他坐,那我坐哪?”   苏爸赶忙招呼道:“岑莳啊,来坐这里,随便坐。”   他没有动,转而看向苏一灿,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苏爸便对着苏一灿说:“你带岑莳坐啊,站在那干嘛?”   苏一灿只有绕到桌子对面抬起头对岑莳说:“你坐这。”   岑莳几步走了过来,在坐下时,顺手将苏一灿在他身边拽坐下来,苏爸和舅舅在说话,自然没注意到他们,杜敬霆缓缓抬起眸盯着他们,又将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上,无声地转动着杯底。   不一会菜都上了,苏妈和舅妈也都落座了,舅舅一杯酒下肚后,便说道:“小杜啊,我们很快就要成一家人了,婚礼的事还有什么没弄好的,你知会一声。”   杜敬霆笑了笑抬起头看向苏一灿,苏一灿微蹙了下眉,听见岑莳问她:“那个怎么吃?”   苏一灿侧头看去对他说:“烤鸭沾上酱汁裹着皮吃的。”   岑莳转眸对她说:“帮我弄一个。”   苏一灿抬手帮他裹了一个烤鸭卷递给他,舅舅和杜敬霆开始喝起了酒,难免聊到最近开发区项目的事,言语几次试探,杜敬霆都不急不慢地跟他打着太极。   岑莳咬了一口烤鸭卷,低声对苏一灿说:“这个是什么?”   苏一灿告诉他:“是葱,你不吃吗?”   岑莳转头看向她手里的,问道:“你为什么没放这个?”   “因为我不吃啊。”   岑莳突然对她笑道:“那我吃你的。”   苏一灿摇了摇头:“我咬过了。”   岑莳直接从她手上抢了过来放进嘴里,苏一灿愕然地看着他,长辈们的注意力都在说话的舅舅那边,苏一灿转过头的时候对上杜敬霆冰冷的目光,他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舅舅,一口掀掉了酒,落了句:“这个事情不是我一个人拍板的,要么还是正常走流程吧,条件到位我这边自然也好操作,要不然……”   “咚”得一声,舅舅将酒杯放在餐桌上,声音有些不悦:“还要我求着你办事了?”   杜敬霆垂眸笑了起来,笑得极浅不达眼底:“不敢当。”   舅妈及时出来缓和了气氛说道:“行了,吃饭别说工作上的事,听着就心烦,要我说啊,你们这婚事还得加紧办,别总想着工作,灿灿今年也不小了,抓紧要个小孩安定下来。”   苏一灿放下了筷子,面色发沉地抬起头说:“我吃好了,你们慢吃。”   说完她便丢下筷子走上阳台透透气,也没开灯,就拿着浇水壶漫无目的地喷着那些盆栽,窗外是宁市灯火通明的夜色,远处高楼林立,这里的夜晚比凤溪喧闹很多,可是她还是想赶紧回去,一秒都不想待。   没一会,一声很轻地“吧嗒”声,她侧过头看见岑莳靠在阳台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手中的打火机,垂着视线看不清神情。   苏一灿回过身问他:“吃好了?”   他手中的火星子一闪,想点烟,似乎想起这里不能抽烟,又将打火机收进裤兜中,抬眸看向苏一灿,冷不丁地冒了句:“好奇你生的孩子长什么样?”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抱着胸瞪着他:“什么鬼?”   岑莳表情认真地看着她:“个子不会矮,棕色的眼睛,可能会是卷发,要是女孩身材应该不错,男孩肯定也很帅气,基因这么好,可以考虑多生几个。”   “……什么棕眼睛卷发?我生的孩子为什么会像你?”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隔着过道两人的目光在月影下无声地交汇着,苏一灿忽然嗤笑一声撇过头骂了句:“臭小子。”   身后响起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停止了交谈,杜敬霆的身影出现在岑莳的身后,岑莳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原本脸上的笑意渐渐散了。   苏一灿将浇水壶从左手换到了右手,岑莳朝她伸出手,她自然而然将浇水壶递给他,他帮她放妥。   杜敬霆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一切,目光停留在苏一灿身上,流畅刚毅的线条给人一种无声的压迫感,低眉寡淡地说:“你还真是愈发胡来了,想过你爸妈知道你跟他搞到一起的感受吗?”   苏一灿的眼神微抬看向岑莳,微微蹙起眉,又看了眼客厅此时复杂的情况,转而对杜敬霆说:“别误会。”   “没误会。”立在另一边的岑莳突然出声,缓缓直起身子抬手将苏一灿拽到身前,他握着她的手很紧,深怕她临阵逃脱,但这一次苏一灿没有挣脱,只是垂着视线任由他牵着。   杜敬霆紧了紧牙根,眼里突然出现一抹罕见的狠戾,就在这时,苏妈在外面喊了声:“你们进来吃点水果啊,都站在阳台也不开个灯。”   说着她走了过来,苏一灿将手从岑莳掌心挣脱了,杜敬霆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地对苏妈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苏妈有些诧异:“不多待会了?”   说着便转身去送杜敬霆出门,他们的身影刚拐过客厅,岑莳便转身单手穿过苏一灿的腰,闷闷不乐地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细滑的肌肤。   苏一灿被他弄得很痒,又不敢出声,只能声音很小地对他说:“岑莳,你别这样……”   他的嗓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情绪对她说:“和他断了。”   苏一灿抬起头,跃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的电视塔,在夜的笼罩下闪烁着一圈圈霓虹,她曾经去过那一次,在很多年前,杜敬霆第一个月实习拿到钱,一百二十块钱一个人才能去看一下风景,对于当时都是穷学生的他们来说并不便宜,那时,他们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城市,她问他:“如果以后我们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怎么办?”   高处的风很大,他把她搂得很紧对她说:“没人能保证不被环境影响,如果你迷路了,我会在原地等你,如果我迷路了,我自己会找回来。”   她反问他:“但你回来了,我已经离开了怎么办?”   他只是对着她笑:“离开去哪?那你不如把我的命也一起带走了。”   电视塔的灯光闪了一下,变幻成了另一种颜色,苏一灿眼里的光也跟着闪烁,有丝温热攀上眼眶,有人说人死之前,生时的回忆会在脑中掠过。   那么一段感情被埋葬前,是不是也会这样?   岑莳抬起头时,他目光遮挡了窗外的电视塔,苏一灿的眼里便只剩下他。   她躲开视线揉了揉眼睛对他说:“你先回凤溪吧,我还有些事要和家里说清楚。” 第47章 Chapter 47 “累了就靠上来……   舅舅和舅妈走后, 岑莳便也离开了,苏一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杜敬霆留下的那个小盒子,里面是一个海豚钥匙扣挂着一把铜钥匙, 对她来说如此熟悉的一个旧物件。   从前他们刚搬进小房子的时候,她总是找不到钥匙, 后来有一次杜敬霆去外地出差,回来给她买了个海豚钥匙扣,是一个身形弯起来跳跃的海豚,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钥匙扣陪她走过漫长的冬季,炎热的酷暑。   再次搬家的时候, 旧的钥匙扔了, 这个钥匙扣后来也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兜兜转转这个东西会在杜敬霆那里, 只是此时钥匙扣上拴着一把铜钥匙, 和当初被她扔掉的那把好像一摸一样,握着这个钥匙扣记忆不禁和过去联通了。   那一年,他将这个东西交到她手中的时候,对她说:“你把钥匙栓在包里,别再弄丢了回不来……”   她抓着这把钥匙,终究模糊了视线, 良久, 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开始家里很安静,后来随着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苏爸的吼声,苏妈的哭声交杂在一起。   在父母眼里,她和杜敬霆的感情一直很稳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么多年过来了, 他们待杜敬霆早都当自家人了,突然得知他们已经分开的事实,老两口一时无法相信。   苏一灿本来准备再缓一缓找个机会慢慢让他们接受她和杜敬霆分开的事,可今晚这顿饭,让她知道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一旦她和杜敬霆的关系跟利益扯在一起,后面想说清楚就更难了。   苏爸气得手抖,指着她就说道:“让你回来宁市工作,你不肯,非要一个人跑去凤溪,能不出问题吗?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不让我们跟着操心?”   苏妈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小杜知道换季你爸腰会不舒服,在外地还让人送按摩仪过来,他对我们都能这么上心,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能对他这么铁石心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去了凤溪以后,小杜三番四次去找你,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他是在外面做大事情的人,你还要他怎么低声下气去求你?人心都是肉做的,再热的心被你这么冷下去,也会没有温度,有什么大事非要闹成这个样子?你倒是说说看啊。”   苏一灿的喉咙无声地滚动着,所有情绪咽进肚子里,一声不吭,任凭父母怎么说她,逼问她分开的原因?她只是安静地承受着,没有指责杜敬霆一句,也没有将两人之间的不堪呈现在二老面前。   岑莳的确和舅舅他们下了楼,只不过在他们上车后他又折返上来,靠在大门外默默地解着手中的金属锁扣,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从安静到大吵再到低低的哭叹,他不知道苏一灿是怎么面对奔溃的父母,只是到后来门内再次恢复安静。   一直到夜已深,苏一灿才穿好鞋子,套上外套拿起包打开大门,当她踏出家的那一刻,昏暗的门廊前,岑莳修长的身影安静地等在门口。   她轻轻带上了门,细微的声音让廊前的声控灯亮了起来,她的轮廓也更加清晰,隔着两步的距离望着彼此,岑莳看见了她脸上的憔悴,好似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整个人被剥了一层皮,灯光映照下,脆弱得仿佛随时要倒下,就连那双平时艳冷的凤眼,此时的光都是涣散的。   岑莳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走去,牵起她的手,带她走进电梯,再走出小区,拦了车。   在出租车上的时候,苏一灿的目光始终空洞地望着窗外,很安静,他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她的手生得好看,修长匀称,骨节柔软,他不是没有牵过女孩的手,或许记忆中以前上学的时候因为一些活动也和女孩有些接触,但不知道西方人的手和东方人不一样,还是当时他接触的女孩身材魁梧,没人给过他这种感觉,这种重了怕捏碎,轻了心里发痒的感觉。   他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很慢,但是舍不得放开,眷恋也有些心疼,声音很低:“为什么不跟你爸妈说?要自己扛?”   红灯停下了,夜里的市区车辆依然川流不息,苏一灿的目光停留在北街的路口,穿过那里就是她和杜敬霆的第一个小家,那个只有五十多平的小房子,承载着她对这段感情所有的记忆。   随着绿灯放行,车辆滑过那个路口,她的目光掠过曾经熟悉的街道,也好似彻底和过去擦肩而过。   她对岑莳说:“你知道有种病能让人不语、不动、不食吗?”   街口被甩在了身后,她收回目光:“我得过这种病,没有社交,疏远亲友,不停吃药,头发大把地掉,人瘦得很恐怖,被人当怪物……”   岑莳垂下视线,渐渐将她的手指收紧握在掌心,听见她继续说:“后来得了肠胃病,有时候在外面会没法控制,被人指着议论,丢脸甚至想死,他扔掉手上的东西用衣服裹着我带我回家处理这些……难堪。   除了父母,很难想象有谁会有耐心面对这种日复一日,没有尽头的磨难。”   她垂下视线,气息很弱地说:“这个世界上,不是光有爱情这一种东西的。”   她侧过头望着他,岑莳也慢慢转过视线,他的眉拧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亲口告诉岑莳她过去的不堪,也是第一次将她的脆弱完完全全展示在他面前,让他看见了他从未触及到的情感,陌生却也是复杂的。   她对他说:“岑莳,我累了。”   他的眼眶有些热,好像突然明白了她不争不吵的原因,这是一场漫长的磨砺,外人或许很难给那段经历定性,善与恶,对与错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了,可是他突然明白过来,没有那段经历,她或许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完好地坐在他身边。   岑莳将肩膀伸到她面前对她说:“累了就靠上来。”   苏一灿望着他没动,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的缘故,她的眼睛已经没神了,岑莳便将她的脑袋拨到了肩上,她好像终于找到了支点,很快就睡着了。   凤溪房子门前的巷子很窄,很多出租车司机怕调头麻烦不愿往里开,岑莳只有拖着困顿的苏一灿下车,干脆把她背到肩头上,还没走两步,她又闭上了眼,和父母谈判的这两个多小时似乎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精力。   进了家后,岑莳帮她打水,将她拉进怀里替她洗脸,苏一灿终于睁开眼,迷蒙地对岑莳说:“这样不好…我们这样不好……”   岑莳绷着脸不说话,她挡开他的手,他干脆低下头咬着她小巧的耳垂,有些置气地问她:“怎么样好?我就想对你这样。”   苏一灿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进浴室,从浴室出来时她已经换上了睡衣,走回房刚准备关门,岑莳抵住了房门,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苏一灿倚在门边,长发落在肩上时,她野艳的五官总会给人一种风情万种的感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对他说:“我今天累了,你让我好好想想。”   他的眼神有些幽暗,伸手勾住她的睡衣腰带,垂着眼睫问:“不能进去吗?什么都不做。”   她对着他笑:“不能。”   岑莳嘴角的笑也弥漫开来,抬起眸望着她,有细微的电流在两人之间攒动,但最终他收回了手转身去了另一间房。   岑莳在床上躺下来后,翻出了Percy的电话,美国时间还是早上七点多,Percy睡意朦胧地接通了。   他对Percy说:“这几天有空把我那辆aventador处理掉。”   Percy瞬间清醒过来,在电话里不可置信地叫道:“Are you crazy?你打了这么久的球才狠心买下的,才开过几次啊?说卖就卖了?不是说再穷都不会动这辆车吗?”   岑莳躺在昏暗的房间里,转动着手上的金属扣环,对那一头的亚裔兄弟说道:“嗯,在这边需要用钱,尽快吧。”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   虽然前一天晚上苏一灿的爸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对她说了一些重话,但到底女儿的情况比较特殊,当初几乎丧失生活能力时是杜敬霆在她身边才撑了过来,现如今她和杜敬霆闹分手,父母到底还是担心女儿的状态,所以第二天苏妈就赶来了凤溪,打算在这里住一阵子陪陪她。   篮球队的训练在第二周恢复了,天气越来越冷,每天早晨蒙蒙亮殷佐的身影便出现在学校大操场,雷打不动,而篮球馆最晚走的永远是龅牙明,他不是篮球队的成员,无法参加集体训练,如果大家练习传球或者运球,他便一个人站在角落自己单练,本来大家都觉得以他的性格绝对坚持不了几天,但没想到他每天训练的时间比正规队员都长。   赵琦的话比从前少了些,训练结束他会单独留下来练投篮,很枯燥乏味的循环练习,几乎每天晚上都能在体育馆看见赵琦和龅牙明的身影。   岑莳最近没有去酒吧工作,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篮球队,偶尔也会留的晚些,对个别队员单独指导。   苏妈过来后,苏一灿和岑莳的生活倒是滋润起来,每天回到家都有热汤热饭,岑莳又搞了些关于体育营销学类的书籍,有时候他自己看得比较吃力,吃完饭会拉着苏一灿帮他读一段。   通常他们在大桌上看书的时候,苏妈就坐在客厅沙发看看电视,打打毛线,绝大多数的时候,岑莳会拿个本子坐在苏一灿旁边,她读的时候,他会做些笔记,同样写的是英文,苏一灿看不懂,她问过他为什么要看这些书,他只是告诉她在为以后做准备,具体做什么准备,苏一灿也没多问,猜想大概是上大学的准备,不过她倒是问过他需不需要找些英文版的书,岑莳一口拒绝了,他只说了句国内外市场不一样。   偶尔他会放下笔看着她出神,故意凑近她问她某个字怎么读,每当他的气息靠近时,苏一灿总会紧张地朝老妈望去。   仿佛是刻意逗弄她似的,有时候她在读书时,他会不经意勾住她的手,用身体挡住苏妈的视线,把她柔软的手攥在掌心,苏一灿会拿眼神瞪他,他就对她笑,笑得痞痞的,苏一灿拿他没办法,又怕引来苏妈的注意,偶尔纵容他这些小动作。   那段时间由于苏妈住在这里,表面上他们相处得挺和谐,每天一前一后去学校,下班回来有时候聊聊篮球队里的事,吃完饭两人还能在一起看会书,仿若互敬互爱的好姐弟。   但实际上苏一灿几乎每天都是心惊胆颤的,比如她在浴室涂面膜,岑莳会晃进来,站在她身后拿着电动剃须刀,一会放水,一会拿纸巾,手臂穿过她的身体时,两人不经意间的触碰,眼神的碰撞,空气里都是暧昧不清的味道,她转身想去另一边弄,岑莳会故意堵住她的路,将她围在水台边,眼里噙着摄人的光嘴角微斜,这种禁忌的刺激几乎每天都要在家里上演个一两遍,着实让苏一灿有点神经衰弱了。   苏妈住过来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和苏爸商量过了,没再提起杜敬霆的事,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然而一个更大的隐患一直萦绕在苏妈的头顶。   她近来接到好几次苏一灿舅舅的电话,据说杜敬霆那边彻底拒绝了舅舅的请求,而且这次事情做得比较绝,他底下办事的人连电话都不接了。   舅舅大发雷霆,找到苏妈,让苏妈叫灿灿去问问杜敬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件事被苏妈压了下来,考虑到苏一灿和杜敬霆目前的情况,她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一灿。 第48章 Chapter 48 回来,离开那个……   年底的时候杜敬霆通常很忙, 但这么多年了,他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   才参加完一场会晤出来的时候,杜敬霆站在门厅前和两个熟人聊了几句地产私募基金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旁边不少工作人员在忙碌, 似乎在为下周的活动做布置。   没一会,展厅经理上前客客气气地说了句:“杜总,还要劳烦你们移步了,我们展板待会要运出去换新的,这里灰尘大。”   杜敬霆点了下头, 对面前的人说:“那我先走了, 有时间再聊。”   面前两人也跟他道了别, 就在杜敬霆离开之际略微回头看了眼, 脚步忽然顿住了,他转过身,锃亮的皮鞋踩过一地狼藉停在了那幅拆到一半的展板面前,墨黑的眼神沉着一汪深潭,不见底。   展厅经理见杜总又回来了,停在展板面前, 忙上前解释道:“杜总, 这是七夕的时候,我们和米莱杂志那边联合举办的活动,那次活动反响挺好的,主要是围绕情侣……”   小陈助理用手拦了下,展厅经理的话戛然而止,有些不解地盯着杜总,他以为杜总盯着这个展板是询问上次的七夕活动, 正准备汇报,然而杜总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眼神紧紧盯着这个展板,目光暗沉。   他顺着杜总的视线也朝展板望去,上面除了一些活动介绍就是背景的两个模特,经理一直认为杂志社这两个模特找得挺好的,男的是个混血,身材样貌都没得说,俯身看女人的时候表情张力十足,很野很勾人,女人并不是时下的网红脸,但身材火辣,应该属于氛围感很强的美女,明明挺高冷的长相,偏偏在她脸上出现了那种羞涩娇艳的表情,给男人一种又纯又欲的感觉,展板刚到的时候,这些工作人员都觉得这两个模特找得挺绝,还议论过,展厅经理这会也很忐忑,不知道杜总到底是在看人还是在看活动介绍,反正大气也不敢喘,立在旁边待命。   直到负责人在另一边给他打眼色,他才再次壮着胆子试探地说:“杜总,这个展板已经卸到一半了,站这不太安全,要么……”   他还没说完,杜敬霆便已经收回视线转身大步离开,门厅的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   凤南二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要举办了,体育教学组的人需要筹备校运会的各项安排,苏一灿近期又忙碌起来,要拟定今年的赛程规定,统计场地、器材和奖品,最近时常待在器材室。   岑莳中午去找她吃饭,走老远就看见江崇的身影掠进器材室,两人说了几句话后,江崇递给苏一灿一张卡,苏一灿接过瞥见门外走来的岑莳,便把卡放进了口袋中。   江崇回头看了一眼岑莳,和他打了声招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岑莳靠在门框上盯着苏一灿放在口袋中的手看了眼,说道:“吃饭。”   苏一灿回身锁了门,和他一起往食堂走,路上的时候岑莳问她:“江老师给你什么?”   苏一灿看了他一眼,回道:“没什么。”   岑莳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下午的时候苏一灿接到了舅舅的电话,说有个项目过几天要到截止期了,有东西要给杜敬霆,最近一直联系不上他人,让苏一灿帮他问问看。   苏一灿接到舅舅电话的时候,人正好在体育馆,才放了一个班的学生,篮球队的人陆陆续续过来了,都在准备热身训练,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嬉皮笑脸地喊她:“苏老师。”   苏一灿朝他们点了点头走到外面的过道,翻出杜敬霆的号码,又回身看了眼,岑莳拿着记录板在和赵琦说话,周围的队员渐渐都围了过去,岑莳的身影逐渐模糊了。   苏一灿收回视线低下头拨通了这个号码,响了大概三四声后,那边接通了,杜敬霆低沉地嗓音传了过来:“喂,灿灿。”   苏一灿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操场对电话里说:“舅舅说要送什么东西给你,联系不上你,你在公司吗?”   杜敬霆那头很安静,他的声音似乎也参杂着些鼻音,告诉她:“不在。”   苏一灿停顿了一下,对他说:“舅舅让我问你一声,去哪找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半晌,杜敬霆才缓缓开了口:“不太方便告诉外人住的地方,你应该知道在哪能找到我。”   苏一灿拿着手机的指节紧了些,两人都没再说话,电话里出奇得沉寂,直到舅舅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苏一灿才匆匆说了句:“先挂了。”   入冬的白天要短一些,太阳已经无声地镶在西边,好像不知不觉又一年过去了,她和舅舅通完电话,无声地在窗边站了会,看着冬日的暖阳一点点下落,拿出手机给体育馆内的岑莳发了条信息:我去市里帮舅舅跑个腿,你结束自己回去。   便收了手机匆忙离开体育馆。   从本心上来讲,苏一灿不愿意跑这一趟,自从和家里人摊牌后,她便想和过去彻彻底底做个了结,可是舅舅不是外人,舅妈从小对她就很好,只是送个东西的小事,她似乎又无法回绝。   所以直到再次站在这扇门前时,她的心情都是复杂的,苏一灿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攥着那把海豚钥匙,半晌都没有动。   这里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她记忆中直到搬走前,右边的过道还堆着纸箱,那时她会把喝完的饮料瓶和包装盒收集起来放在那,再一次性卖掉,虽然也卖不了多少钱。   她还会拿着那少得可怜的钞票在杜敬霆面前炫耀自己是个会过日子的好老婆,然后等着杜敬霆把那可怜的二十块抽走,给她换成了一张崭新的红钞票作为奖励。   苏一灿有些恍惚,仿若自己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走廊已经干净得找不到一丝痕迹,防盗门也是新的,还是原来的地方,回到这里却早已物是人非了。   她看着完全陌生的钥匙孔,将手上那把钥匙插了进去,轻轻转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紧接着防盗门被她打开了,家里漆黑一片。   她喊了声:“杜敬霆?”   没有人回答她,她不知道杜敬霆是不是没有回来,她试探地踏进去,顺手按亮了门口的灯,当熟悉的画面以这种猝不及防的方式突然撞进苏一灿的眼眸时,她愣在门口心绪翻涌,熟悉的小饭桌,熟悉的双人沙发,就连那个她亲手打的木质酒架还完好地挂在墙上,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在他们卖掉这间小房子时,她就再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回来的这一天。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杜敬霆套着一件深蓝色的睡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看见站在门口的苏一灿时,他的目光变得幽暗难懂,有那么一瞬,苏一灿甚至有种想逃离的感觉。   但在她这个想法刚滋生的时候,杜敬霆已经走向客厅对她说:“拖鞋在鞋柜,进来吧。”   苏一灿打开右手边的鞋柜,果不其然在里面看见了一双女士拖鞋,她不知道杜敬霆住的地方为什么有女士拖鞋,是不是专门为其他人准备的,如果是,她情愿光脚。   杜敬霆已经在客厅的单人椅上坐下,见她不动,挑起眼皮看向她,似乎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出声说了句:“这里没人来过。”   苏一灿瞥了他一眼,将拖鞋拿了出来,换上鞋后拿着文件袋走了进去。   其实客厅的双人沙发早已不是他们从前买的那组布艺的,虽然大小规格差不多,但却是名贵的意大利品牌,以前他们总喜欢窝在这个小沙发上,只是如今换成真皮的材质,多少给人感觉有些冰冷。   而这组双人沙发旁放着一个单人靠椅,杜敬霆便趿着拖鞋倚在单人椅上看着她,苏一灿便只能在沙发上坐下,然后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他。   杜敬霆接过文件袋后,默不作声地解开袋子,将里面的材料拿出来翻看着。   屋子不大,又在小区最里面,夜幕降临后几乎听不见窗外的声音,没人说话的时候空气出奇得静谧,仿佛只有墙上秒针的走动声和杜敬霆偶尔翻页的声音。   苏一灿踩着脚下的拖鞋,鞋底很柔软,像踩在棉花上,她低眸扫了眼,发现杜敬霆脚上穿的是深蓝色的,和她脚上淡米色的拖鞋除了颜色不同,似乎是同款的。   在他又一次翻页的时候,抬起视线掠了她一眼,苏一灿收回目光,他问道:“喝水吗?”   她瞥过头回:“不用,你看吧,我等会。”   说完她拿出手机低头滑着,屋里的灯光有些暗,苏一灿虽然是低头看着手机,可到了这个熟悉的环境,她的精神根本没法集中,她的余光看见客厅中间悬挂着一盏泛着黄色微光的装饰灯,和他们以前的那盏很像,对面原本是一台立式的32寸液晶电视,她从前和杜敬霆说电视太小,又总觉得没坏换了可惜。   如今那里挂着一台60寸的电视,在这个不算大的客厅里着实有些突兀。   身旁突然有了动静,她回过视线,看见杜敬霆已经将那叠材料放下了,他双腿交叠而坐,如今三十出头的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气,举手投足之间是成熟男人的清贵儒雅,看向苏一灿时,眼神里似乎还有熟悉的温度,但更多的是陌生难懂的复杂。   他的指节搭在座椅把手上,淡淡地对她说:“我大概看了一下,你舅舅有跟你说这里面是什么吗?”   苏一灿摇了摇头:“没有,怎么了?”   杜敬霆默了一瞬,缓缓起身从酒架上开了一瓶红酒,苏一灿始终紧盯着他,睡袍在他身上勾勒出男人的线条感,他回身将一杯红酒放在苏一灿面前,她声音颇冷地说了句:“开车,不喝酒。”   杜敬霆浅笑了下,兀自拿着红酒喝了一口,薄情的眼睛此时却沉着一抹光,看着杯中的红酒对苏一灿说:“你舅舅的事你知道多少?”   苏一灿微蹙了下眉,去年中秋前后,她听家里人说起过,舅舅之前一个工程出了点问题,好像还扯上什么官司,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舅舅这年把日子不好过。   杜敬霆瞥了她一眼,放下酒杯,声音不疾不徐地对她说:“几年前他挪用了一笔公款填窟窿,后来被投资人发现,官司打到一半投资人撤诉了。”   苏一灿不禁问了句:“为什么撤诉?”   杜敬霆静默地看着她,黑沉的眼珠泛着淡淡的光,慢条斯理地说:“恰巧那个投资人当时在和我接触。”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苏一灿明白过来,投资人会突然撤诉,杜敬霆应该从中做了些什么。   她的目光落回那份材料上:“那这个呢?”   杜敬霆看着她,笑意很淡:“你舅舅的这些条款算是孤注一掷了,还特地让你跑这一趟,你说我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呢?”   苏一灿绷着脸,心脏慢慢沉了下去,杜敬霆的话她听明白了,今天舅舅根本就不是拜托她来送文件的,而是希望通过她让杜敬霆点头。   而杜敬霆对舅舅当年的人情早在那场官司时,该还的已经还了,如今这份材料,他没有理由点头。   苏一灿放在身前的手紧了下,抬起视线看向他:“后果是什么?”   杜敬霆清俊的下颌微动之间,将放在苏一灿面前的红酒往她面前推了一下,拿起自己的红酒看着她。   苏一灿咬了下牙,端起酒喝了一大口,放下酒杯盯着杜敬霆。   他抬起酒杯告诉她:“亚邦现在在外面的口碑不好,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如果这次项目进不了常规单位名录,后面的路子基本上也就断了,我不是不愿意拉他一把,但这件事我一旦插手,自己也得掉层皮。”   她相信杜敬霆没有骗她,这么多年舅舅从来没有麻烦过她什么事,上次能在那么突然的情况下把她叫回家吃饭,虽然家里人没有告诉她缘由,但她应该想到舅舅现在的处境不好,否则爸爸也不会亲自打电话给杜敬霆,但现在这种情况,让她放下身段求杜敬霆帮忙,她做不出来,何况他话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帮了舅舅的忙,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突然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苏一灿侧过头去看墙上挂的钟,整个人怔住了,她已经记不得当初看得是哪部老旧的电影,好像还是大学的时候,电影的背景是中世纪的英国,女主人公的房间就挂了一个很可爱的钟,每当整点的时候,钟里面会跳出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报时,她说好想要那个钟,杜敬霆说脑子不好才会在家挂这种钟,吵死了。   她猛地回过头看向杜敬霆,杜敬霆只是半垂着视线,光影缀在他的轮廓上,他的眉眼深刻沉静,仿佛还有些寂寥。   房子很小,没有正儿八经的客厅,旁边就是一张饭桌,客厅饭厅放在一起,不过从前就他们两住,哪里都可以吃饭,他们有时候还会窝在厨房吃。   想到厨房,她的目光不禁穿过杜敬霆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杜敬霆缓缓抬起目光对她说:“冰箱还在老地方,你去拿水喝。”   苏一灿的确需要一个借口暂时离开想想怎么处理,杜敬霆好似善解人意地替她找了这个借口,她便拿着手机起身几步走进厨房。   冰箱果然还放在原来的角落,只是早已换成了智能化的,她拿了瓶水走到水池边,抬起头是一扇不大的窗户,厨房没有使用的痕迹,但是所有东西都很齐全,恍惚间好像就连油盐糖摆放的地方都和从前一样。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告诉他东西已经交到杜敬霆手中了,当舅舅问她怎么说时,苏一灿踌躇了半晌,气息很低地对舅舅说:“我…其实和杜敬霆已经分开了,这件事我能帮的地方有限。”   舅舅猛然听说这个消息似乎很震惊,在电话里缓了半天,才对苏一灿说:“我知道了,难为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算了,实在不行你先回去吧。”   苏一灿能听出来舅舅想对她开口,但似乎话到嘴边还是没忍心说,挂了电话,苏一灿双手撑在水池边垂下视线,她不知道拒绝舅舅后,他的处境会怎样,到底是一家人,苏一灿心里也不好受。   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气息在她身后笼罩而来,她抬起头看见玻璃窗上映出杜敬霆的身影,几乎同时身体已经跌入他的怀中,苏一灿的心惊了一下,挣脱的时候,杜敬霆收紧了力道,将她困在胸前声音低沉地说:“回来,离开那个小男孩,我答应你舅舅。”   苏一灿的身体突然僵住,杜敬霆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久违的温柔醉了他的眼眸,里面的光泛着微熏的迷离,他声音很沉,很重,也很凄凉,对她说:“我都答应你,只要你回来。” 第49章 Chapter 49 割裂   人还是那个人, 怀抱还是那个怀抱,曾经贪恋的温度,如今对苏一灿来说却有些抗拒, 她动了动手臂,杜敬霆干脆将她转了过来。   月影婆娑下, 他立体的骨骼有着东方男人的英气,明明是秾丽的五官,却因为他气质里特有的清冷,融合在一起时常给人一种难以侵犯的禁欲感,当那双薄情寡淡的双眼泛出浓烈的光时, 是让人无法招架的强势柔情, 从前苏一灿便是被他这种特有的气质吸引, 而如今, 她只是闪躲着他的眼神,低垂着视线。   杜敬霆握住她的双臂,声音慢慢向她包围,对她说:“你看看这个家,能还原的我都尽力去还原了,回来好不好?”   苏一灿无法否认, 在这个房子里度过的日子是她出事后最安逸的光景, 甚至一度忘记了曾经还有那么辉煌的梦想,再次回来,仿佛那些汹涌的记忆也一并回来了。   她以为自己在凤溪待了那么久,对于杜敬霆,对于过去那些事早就看开了,可再回到同样的环境,她的情绪还是无法控制地受到干扰。   她狠狠推开了他, 大步往外走,杜敬霆转过身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你问问圈子里有几个人愿意为你舅舅做担保?上次那个事过后,亚邦里面多少股东忙着撤资,出了这扇门你舅舅的路也彻底封死了,你想清楚。”   苏一灿停住了脚步,双手渐渐握成了拳,纤细的背影轻轻颤抖着,忽然转过身,对着杜敬霆说道:“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让你看清事实,灿灿,现实点,这样对我们都好。”   苏一灿眼里浮上嘲讽:“现实点?怪就怪我这个人没有你现实,做不到身心不一。”   说完她直接走回客厅拿起包,杜敬霆几步跟了出来,在她准备离开时挡在她的面前,拽掉她的包扔在一边,眼里也覆上一层愠怒:“就这么稀罕那小子?”   苏一灿也有些恼火地说:“这是我的事。”   她俯身要去拿包,杜敬霆直接扯住她的手腕,苏一灿另一只手就朝他推去,挣扎中两人碰倒了红酒,红色的液体溅在苏一灿浅色的外套上,杜敬霆提着她两只手将她按倒在沙发上,抬手就去扯她外套拉链,苏一灿惊得弓起膝盖上去就给了杜敬霆一下直击他腹部,杜敬霆的身形顿了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着她,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你以为我要干嘛?你衣服脏了看不见?”   苏一灿狼狈地拽着自己的外套,刚站起身,杜敬霆便从她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她反手抵在酒架边,漆黑的眸子涌动着翻腾的火光:“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苏一灿喘着气也来了火:“我不想你怎么样,我现在只想离开。”   杜敬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越来越重,仿佛要把她骨头捏碎,眼里浮上狠辣的光,靠近一步:“你以为我真会放你走?放你回去和他拍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要不是顾及到你家人,我早对他动手了。”   “你敢!”苏一灿朝他怒吼出声。   杜敬霆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心里猛地腾升一把熊熊烈火,拽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提了起来,强行扯掉了她的外套,苏一灿朝他狂吼着,杜敬霆充耳不闻,女人的力量不及男人,情急之下她抽出酒架上的红酒朝着杜敬霆就举了起来。   杜敬霆不躲反而朝她逼近,嘴角泛着嗜血阴冷的笑意指着自己的头顶,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砸啊!用劲砸,我倒要看看你为了那个小子能疯狂到什么地步?”   苏一灿的手停在半空中,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很久情绪都没有如此波动过,整张脸像张纸,白得毫无血色。   杜敬霆握着她的手腕,眼里的光变幻莫测,强大的气场压了过来,眼中透着狠厉,嘴角反而露出鬼魅的笑意:“多稀罕,我在你面前睡其他女人你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吧?居然为了个小子发这么大的脾气,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说着握住苏一灿的手狠狠将酒砸在墙上,“啪”得一声,鲜红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伴随着苏一灿一声尖叫,她惊得上去就和杜敬霆扭打在一起,整个大脑都是混乱发狂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没有和杜敬霆闹过,无论是当年那个女人的事,还是这次找上门的小百合,她都没有闹过一下,可是在这一刻,所有的怒气终于冲出胸口,自从那天迎着浪冲破而出的那一刻,她感觉到体内有什么原始的东西被唤醒了,她开始渴望改变,渴望摆脱束缚,渴望与这个世界较量。   破碎的酒瓶口还握在她的手中,杜敬霆尽力去遏制她的手腕,然而酒瓶的碎渣几次从他手臂划过,杜敬霆怔怔地看着她发狂的样子,那是杜敬霆记忆中的苏一灿,直爽泼辣,浑身透着打不倒的坚韧。   她眼里不再是平淡空洞毫无情绪,在这一刻,他看见了她死灰复燃的生机,像徒步穿越33万平方公里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终于看见了水源,杜敬霆瞳孔微微震颤着,里面沉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激动。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红酒的味道,刺激着人的每根神经,她的头发乱了,丝丝碎发落了下来,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因为情绪起伏潮红一片,外套里面的白色针织衫也沾上了红酒,她整个人仿佛都活了过来,像带刺的玫瑰般扎人却又透着势不可挡的野艳,绮靡得想让人摧折。   一簇簇火苗从杜敬霆的体内越烧越旺,他按住她的肩膀,俯下身的同时苏一灿抗拒地躲开,他干脆直接撕开她的领口狠狠咬着她的脖子,她长久以来的疏离、冷淡、抵抗已经彻底耗光了他的耐心,此时此刻,他只想咬破她的血管,喝光这个女人的血,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苏一灿吃痛得死命蹬着双脚,杜敬霆干脆将她直接举过肩头朝着房间大步走去,那一刻,苏一灿终于感觉到了危险和害怕,她开始试图冷静下来对杜敬霆说:“你放我下来,你先放我下来,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然而杜敬霆的脸上是冷峻的神色,直接用脚带上房间的门,落了锁,将苏一灿狠狠扔在大床上,拉开腰间的睡袍,露出光洁的胸膛朝她压了过去。   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不停朝苏一灿袭来,她只觉得整个天花板都在旋转,她读得懂杜敬霆带着情.欲的眼神,也知道他想干什么,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放弃挣扎,跟杜敬霆睡一觉,先帮舅舅进入常规单位名录,成年人的世界里,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代价,现实点,一切都会变得更简单。   可当杜敬霆掀开她的衣服,碰上她的裤子时,忽然一双眼睛猛地撞进她的脑中,棕褐色的眸子,深情浓密的睫毛,带着强大的电流唤醒了她的理智。   她突然发了狠地开始挣扎,那凶残的劲头让杜敬霆也大为震惊,她掐着他的脖子,用指甲抓他,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杜敬霆只是一次又一次将她的双手按在枕边,手不行她就用腿,杜敬霆一再隐忍,直到再也忍不住同样发了狠,将她不老实的双腿也禁锢住,吻啃着她的脖子、锁骨,手掌的力道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淤青。   苏一灿已经没有可以挣扎的地方,她就躺在杜敬霆的身下,双眼绝望地瞪着他,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客厅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明明几步之遥,可是她却没法走出房门去接电话,心脏像被放在火上煎烤,人已经一丁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还在试图扭动身躯摆脱面前的男人。   客厅墙上的“叽叽喳喳”声又响了两次,她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眼里的狠劲也一点点退了下去,这时她才发现杜敬霆被她弄得浑身是伤,手臂划了好几道口子,流着血,裸.露在外的皮肤几乎全是指甲印,比她还要惨烈。   有那么一瞬,她像个局外人,看着这样狼狈的他们,侧过头闭上眼,睫毛剧烈颤抖着,一滴莹润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在枕边。   杜敬霆黑沉凶残的目光在看见她的眼泪时彻底破碎了,苏一灿只感觉困住她的力道慢慢瓦解,他抬起手掌轻柔地将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拿开,看着她这副被凌虐不堪的样子,心口发紧,将她拽进怀中,她没有动,整个人仿若失去了知觉,没有声音,没有回应,仿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月影慢慢爬上夜空,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将她的脸照得苍白了些许,杜敬霆的手忽然颤了下,他看着怀中的女人,好像原本如此鲜活的人被他摧残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他还记得她第一次堵住他路的样子,一头短发英姿飒爽,有些嚣张跋扈地对他说:“我叫苏一灿,你可以叫我灿灿,认识一下呗。”   那时的他只感觉这个女孩真吵,仗着自己漂亮是不是觉得全天下的男生都该喜欢她,整天出现在他身边,阴魂不散的。   可现在,他多想她还能那样对他笑,粘着他,无论怎样都不松开手。   原本他就是打算帮她走出噩梦,陪着她重新面对自己的人生,然后彻底放手,离开这个地方,他连后路都想好了,可为什么留下,为什么一直待在她身边,为什么为了给她一个家出去拼搏,他忘记了,忘记自己是怎么一点点沦陷在她的笑容里,她的温柔中。   可现在,他不知道继续这样捆绑着她,会不会连她最后一丝生气也夺走,他不忍心,也放不开。   他松开她走进浴室,拿着温热的毛巾出来,俯身擦着她脸上的汗渍和红酒,苏一灿始终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看见他。   杜敬霆拿起她的手臂,看见被他捏出的淤青,心疼地吻了吻,声音几近颤抖地说:“你当初砸了新家,不接我电话,不开门见我,我一整夜守在凤溪,零下八度,外面下着雪,我等了一晚,等你见我一眼,你不肯理我,十天,二十天,一个月,从外地回来的路上我被送去医院,打电话给你,你还是不肯接,你知道我没有家人,这么多年也只有你……”   他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然而眼泪却越擦越多,他的声音隐着无法压抑的悲痛:“我不管做什么,你不会给我任何情绪,有时候我会想,你问我一下,找我求证一下,跟我发个脾气,哪怕拿刀子捅我,都比这样好受,灿灿,我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我甚至也试过放弃我们这段关系,但我办不到,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回到过去?”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像被泥土掩埋,沉闷、难忍、悲恸。   苏一灿缓缓睁开眼看着他,她的眼睛同样也是红的,声音早在吼叫中哑了,此时已经发不出声音,只是动了动唇对他说了两个字。   尤靖。   杜敬霆蹲坐在床边,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放在唇上,几乎用祈求的语气对她说:“忘了她,我们都忘了她。”   她怎么可能忘了,这个影响着她一生的人,她动了动嘴唇。   为什么?   杜敬霆垂下视线,喉头的苦涩缓缓滑动着,咽进肚子里,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些不相干的女人,而是尤靖,杜敬霆清楚,但他却无法胡编乱造一个理由移平他们之间这座大山,早在他来到她身边的时候,这座山就已经存在了。   她问他为什么?他无法告诉她为什么,亦如当年。   只是反复说着:“忘了她,我们重新开始,以后我只有你。”   苏一灿嘴角划过一抹凄凉。   ……   岑莳今天留晚了些,单独喊殷佐聊了会,他发现近来殷佐训练有些狠,其实他像殷佐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这样,为了某个技巧不知节制,回到家后膝盖都直不起来。   正因为他经历过那段岁月,才知道青山尚存的重要性,他劝了殷佐几句,让他不要急于求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了,苏一灿还没有回来,他给她打了电话也没人接,苏妈也感觉有些奇怪,听岑莳说苏一灿下午就去市里找她舅舅了,便一个电话打给苏一灿的舅舅问问情况,这才知道苏一灿是去杜敬霆那送东西,听灿灿舅舅的意思东西傍晚就送到了,按道理说苏一灿早回去了。   挂了电话,苏妈还对岑莳说:“应该没事,是去敬霆那送东西的,说不定两人这会在说话没听见手机响。”   然而岑莳的心却沉了下来,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给苏一灿,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他忍不住问苏妈杜敬霆的住址,苏妈还反过来劝慰岑莳可能两人闹矛盾多处一会,岑莳已经重新穿好了外套坚持道:“不放心,我去看看。”   苏妈想想也好,上次吃饭听说杜敬霆搬回老房子了,那个地方离苏妈家很近,她把地址抄给岑莳,岑莳拿着地址走了,没一会他又折返回来进了房,苏妈问他怎么了?他脸色不大好,只告诉她带点东西过去。   然后便提着一个黑色运动包出了门。 第50章 Chapter 50 “但别人都不是……   从激烈到平静, 房间里里外外依然一片狼籍,但两人的情绪都平复下来,苏一灿从床上坐了起来, 赤着脚走下床,她凭借着记忆翻开衣柜, 在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小药箱,她的手顿了下,鼻尖有些泛酸,但还是将药箱拿出来,走回杜敬霆面前, 拉过他的手臂, 撕开创口贴, 避开指甲印, 将酒瓶划开的口子贴上,低垂着睫毛对他说:“以后别放纵胡来了,走到今天不容易,跟谁赌气呢?”   杜敬霆一声不吭,看着手臂上的创口贴,伤口遮住了, 心却在滴血, 他双眼通红地盯着她,拽着她的手不肯松,苏一灿也红了眼眶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和家里人说过了,舅舅那边也说过了,他们以后不会再拿生意上的事来烦你,你自己的路自己就好好走,其实这个世界上, 谁离了谁都一样转……”   她抬起另一只手擦干眼泪,对他说:“不闹了,我们都别闹了,你让手下把该清理的资产分割清楚,行吗?”   她从他掌心将手抽走,房间的门关着,大门外面的声音不太明显,直到敲门声越来越大,杜敬霆才抬起视线,到后来几乎到砸门的动静,苏一灿也有些微愣,杜敬霆慢慢站起身打开房门往外走,苏一灿也扶站起身,在她刚踏出房门走入客厅时,防盗门“啪”得一声被人从外面撬开了。   岑莳穿着深色牛仔外套提着运动包立在门口,三个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望着彼此,空气终于安静下来,岑莳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红酒,碎掉的酒瓶,墙上的斑驳和扔在地上的外套,最后目光穿过杜敬霆落在苏一灿身上,她头发散落,满脸泪痕,毛衣的领口被扯得凌乱不堪,肩膀和锁骨露在外面,皮肤上是刺眼的痕迹。   他就这样望着她,后牙槽紧紧咬合在一起,琥珀色的眸子缀着沉重的光。   他什么话也没说,抬脚走入屋中,将手中的运动包放在地上,目不斜视地掠过杜敬霆走到苏一灿面前,她的瞳孔里满是震惊地看着岑莳,震惊他能找来这个地方,震惊他是怎么进来的?   然而震惊过后,便是无尽的难堪,她低下头抱着自己的身体,岑莳将深色外套脱了下来罩在她身上,在替她扣上扣子时,他的目光扫过那触目惊心的痕迹,指节发出闷闷的声音,紧紧咬着牙根将扣子严丝合缝地扣好,轻轻拉起她的手时,他看见了她手臂上的淤青,那一瞬他握紧了拳头,把苏一灿拉到了门口。   然后折返回身,拎起地上的运动包,拉开拉链朝着杜敬霆便狠狠砸了过去,声音阴冷得仿若从冰窟里传来:“五十万,你的钱,要还是个人就别出现在她面前了。”   一捆捆红色的钞票从包里掉了出来砸在杜敬霆的身上,落得一地。   岑莳没再看一眼,拿起苏一灿的包和外套,牵起她的手带她告别了那满是狼籍的过去。   下了楼,一阵冷风而过,苏一灿的手很凉,相比而言,岑莳只穿了件卫衣,手掌的温度却是滚烫的,他问她:“冷吗?”   她点点头,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情绪始终漂浮着,身体里面发出的寒意,让她微微发颤。   岑莳将她揽进怀里,他的胸膛很宽,像一片天撑起了她此时的脆弱,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温暖。   她对他说:“我开车来的。”   岑莳只是“嗯”了一句,没有问她车停哪,似乎也不打算让她再开车回去,而是直接走到马路边拦了车直奔凤溪。   路上苏一灿听见他打了个电话给苏妈,告诉她姐和他在一起,让她不用担心,先睡。   挂了电话后,岑莳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将苏一灿的手牢牢攥在掌心,用他掌心的温度一点点融化她指尖的冰凉。   出租车停在学校后门,或许是考虑到苏妈在家,岑莳没有直接将她送回去,而是把她带回了宿舍。   夜已深,宿舍楼漆黑一片,岑莳牵着她上楼,打开宿舍的门,让她坐在床边。   他蹲在她身前要去解开外套纽扣,苏一灿让了下,用手抓住前襟,岑莳眼里的光微微波动着,有些受伤,双手撑在床边,声音尽量放得很低,仿佛怕惊了她一样对她说:“先穿我的衣服,把里面衣服换下来,别吓着你妈。”   苏一灿想到衣服上的红酒,乍一看上去像血一样吓人,她松开了抓着前襟的手,岑莳仔细地替她把纽扣解开,刚才是匆匆一眼,而现在宿舍里只有他们两,静谧的夜,清晰的光线,她的脖颈、锁骨一路往下布满吻痕和淤青,他的眼睛红了,声线发紧:“疼吗?”   苏一灿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摇头,他抬起眸注视着她,发现她嗓子哑了,刚才听她出声就感觉到不对劲,也许是现在安静的环境,她怕他担心,所以没有再说话。   岑莳的目光暗了下去,他无法想象她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的挣扎,才会把嗓子喊哑,她绝望的时候,他没能及时赶过去,岑莳狠狠咬住自己的内唇,直到血腥在口腔蔓延,他才用颤抖的双眸牢牢望着她:“他碰你了?”   苏一灿抬起视线时,看见有血模糊了他的下唇,她怔了一下,心疼得不知所措,眼神停留在他的唇上,大脑一片空白。   岑莳忽然立起身子走到旁边拿起水壶,他平时不喝热水,宿舍有热水壶也从来没用过,他想给苏一灿烧点热水,他发了狠一样将水壶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都搓红了才将水壶插上电。   宿舍里有间很小的单人浴室,他始终没有歇下来,一会帮苏一灿找衣服,一会到处找杯子,发现宿舍没有杯子,又披上外套对苏一灿说:“你换衣服吧,我出去找个杯子。”   他带上了宿舍的门,苏一灿将浅色的毛衣脱了下来,换上了岑莳的干净卫衣,安静地坐在床边等他回来。   岑莳不知道跑去哪借了一袋一次性纸杯回来,他重新关上宿舍的门,门外的寒意带了进来,苏一灿只穿了一件他的卫衣,外套脏了,被扔在另一边,他的卫衣套在她身上宽宽大大的,显得她很单薄,岑莳走回床铺边,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肩头,又往她身前拢了拢,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走回那张很小的桌子旁。   水壶里的水烧开后自动跳了,他拿出一次性纸杯的时候瞥见了旁边的垃圾桶,那件沾满红酒渍扯得不像样的毛衣被扔在里面。   他绷着脸一言不发拿起水壶,苏一灿见他杵在那半天,抬起视线看向他,他的侧面藏在阴影中,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整个人出奇得沉寂,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拿着水壶,不知不觉水倒满了,滚烫的开水溢了出来,流到他的手背上,他仿佛不知道疼一般一动不动。   苏一灿叫了他一声:“岑莳!”   他的眼睫动了下,低下头放下水杯声音有些暗哑地说:“有些烫,你等下。”   说着他将通红的手收进口袋中,苏一灿又叫了他一声:“岑莳。”   他低着头,似乎不忍去看她,她望着他对他说:“他没碰我。”   岑莳的身子僵了下,缓缓抬起头转过视线,宿舍只有一盏吸顶灯,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就这样望着彼此。   苏一灿看见他这样难受,眼圈也红了,她声音很轻很哑地开了口:“真的,没给他碰我。”   岑莳那双幽暗的眼睛仿佛终于聚焦了,支离破碎中拼凑出面前的她,他愣了半晌,才开了口:“那你身上……”   苏一灿拿掉了被子,站起身对他说:“我本来是找他有事的,然后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我心里不爽就跟他干了一架,真的,你别看我这样,他比我惨多了,我没吃什么亏。”   岑莳转过身,忽然大步朝她走来,停在她面前,距离很近地瞧着她,呼吸很重,像终于把肺里积压的怒气释放了出来,苏一灿抬起头望着他猩红的眼,不忍地抬起双手抚过他的唇对他说:“傻子。”   他负气地攥住她的双手,眼神炽热:“别乱碰,里面破了。”   苏一灿将他的手背翻了过来,那里已经被烫红一片,她抬起头瞪了他一眼:“以后不许干傻事了。”   岑莳毫不在意地拿起她的手放在脸颊边摩挲着,眼里的光细碎柔软,声音低磁:“控制不了,遇上你就控制不了,你给我下了什么迷药?”   苏一灿撇开头,眉眼弯了起来哑着嗓子问他:“怎么还会撬锁了?”   岑莳回身拿起水,吹了吹折返回来对她说:“正经事我会得不多,歪门邪道都挺在行的,我告诉过你吗?我一直是个坏小孩。”   说完他将苏一灿拉到身前,她凤眼弯成月牙状笑了起来对他说:“看出来了。”   他将水杯喂到她嘴边,问她:“你会嫌弃吗?”   苏一灿嘴角微弯:“巧了,我以前也是个坏小孩。”   说完她顺着他拿着杯子的手喝了一小口,岑莳双腿叉开,故意放低身姿问她:“烫吗?”   她舔了舔嘴唇:“有点。”   他双手不停搓着杯身,帮她凉得快些,眼神却一直紧紧盯着她,没有移开半分,她歪下了头问他:“看什么?”   他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眼廓,呼吸烫着她的睫毛对她说:“我可能也没告诉过你,我喜欢你的眼睛,第一眼看见就喜欢。”   苏一灿感觉睫毛痒痒的,眨了一下对他说:“我眼睛不大。”   他的指腹有水杯的温度,碰在她的眼皮上很暖和,她闭上了眼:“双眼皮也不深,不像你。”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弯了弯嘴角:“你没听那些小孩背地里都叫我女魔头吗?他们都说我眼睛长得比别的老师凶。”   “但别人都不是你。”   苏一灿的心跳重了些,眼眶温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其实更迷恋她的唇,很软很甜,想亲,却怕惊了她,今夜不忍再对她做出任何举动。   苏一灿忽然睁开眼看着他:“哪来那么多钱?”   岑莳收了手将水杯递给她,转过身说道:“别问了。”   苏一灿放下水杯走到他侧面看着他:“还是现金,这么晚了,银行都关门了,你从哪搞来的?”   岑莳又将水杯递到她手中:“反正不偷不抢,给了就给了,以后和他也别联系了,你嗓子疼就多喝点水。”   苏一灿便没再说话了,拿着水杯一点点地喝着热水,岑莳训练完回去也没来得及洗澡,拿着干净的运动衣对苏一灿说:“接着喝,多喝几杯,我冲个澡,很快。”   苏一灿朝他点点头,浴室门关上了,磨砂的玻璃门,好似还能看见岑莳的身影,苏一灿捏着一次性纸杯,听见里面的水声响了,宿舍有扇不大的窗户,用防盗网焊死的,但依然可以透过棱形的格子看见窗外摇晃的树影,好像直到这一刻,她才清晰的意识到,她和杜敬霆十年的感情彻底走到了尽头,恩和怨都随着这个激荡的夜晚结束了。   未来的生活没有了那个人,她是该好好想想怎么走,还有这段时间和岑莳暧昧不清的关系,似乎都需要理清楚,这好似是浑浑噩噩几年来,她头一次认真思考自己的前路。   一杯水喝完了,纸杯在她手中被捏成扁扁的形状,她才终于将视线从窗外的月影收了回来,洗澡的水声也关了,她起身几步走到浴室门口停住,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扶着浴室的把手对里面说:“岑莳,你先别出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就这样说。”   里面的人影似乎晃动了一下,然后没了动静。   无声的气流从苏一灿的喉间滑动着,她握着门把手的掌心再次一片冰凉,有些艰难地开了口:“你看,过了明年我都三十了,你还这么年轻,结束了这段执教,你会回到你的国家,继续你的学业,其实挺好的,真的,挺为你感到开心的,不管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起码你有目标,有规划,这点比我强多了,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羡慕你有颗强大的心脏。   但说回现实问题,你回国后得用四年时间才能完成你的学业,我的家人岁数大了,我不可能丢下他们跟你去那边,那就意味着我们得分开最少四年的时间,四年后我们怎么选择在一起的生活方式也是个很头疼的问题。   四年后…我都三十四岁了….”   她垂下视线,嘴角泛起丝丝苦涩:“是,我承认我对你有感觉,这种事在我身上还挺稀奇的,如果我再年轻个七八岁,我可能会博一博,但是我不年轻了……”   她靠在浴室门边,岑莳的卫衣套在她身上很大,袖子都是拖着的,她抬起手不停攥着他的袖口,心也是揪着的,几度停顿,却还是一口气说道:“你的路还很长,如果只是谈一段风花雪月的恋爱,我想以你的长相还是挺容易的。   我的情况你也都知道了,我很遗憾不是在我最纯粹的年龄遇见你,我身上有太多没法卸掉的东西,对我来说跟你轻轻松松,不计后果地在一起很难,真的很难。   算了吧……”   隔着一扇门,他看不见她眼中充盈的泪光,也看不见她微红的鼻尖,和为了努力抑制情绪而颤抖的肩膀。   只听见她说:“那笔钱我会尽快拿给你。”   门外没了动静,一门之隔,岑莳单手撑在门边,呼吸像汹涌的浪一波接着一波冲进他的心脏,撕裂的疼,传遍四肢百骸,双眼发酸,直到他一把打开浴室的门时,门外的她已经离开了,只有被捏扁的一次性纸杯安静地放在桌子上。   他忽然倒在身后的门上,好像一下子失而复得的踏实感空了,他再次变回了那个漂泊无依的男孩,被丢下了。 第51章 Chapter 51 回到原点   那天以后, 仿佛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苏妈见苏一灿这段时间的状态平稳,每天上班下班并没有什么异样, 年底的时候家里忙,便回家了, 而岑莳,那之后也没有回来住过。   杜敬霆这三个字彻底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没有什么太不适应的地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待在凤溪,或者在她的潜意识里, 早已做好了一个人的准备。   她设想过有一天自己彻底和杜敬霆断了会是什么状态?也许这辈子都很难再敞开心扉去面对另一个男人, 会失去重新爱上一个人的能力, 没有耐心和激情再去面对一段彼此交心的过程。   而岑莳是一场意外, 一场在她生命中始料不及的意外,她却无法将这场意外顺理成章地占为己有,她没有信心能克服和他之间必须要面对的困难,更不想拖垮他,他的前路还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手。   半个月后, 杜敬霆身边一个姓陈的助理亲自来凤溪找过她一次, 同样带来的还有一名律师,大概怕她不放心,律师跟她讲解得很详细,每份要签字的东西都说得明明白白。   直到杜敬霆放在她名下的资产清理干净,她的心头大石才终于落下了,可能怕她嫌麻烦来回跑,便让她多签了几份委托书, 律师告诉她,后续的一些手续他们会代为办理,能尽量不麻烦她跑腿的地方便不会打扰她。   ……   苏一灿本来觉得也许她和岑莳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重新回归的关系,也做好了可能一开始会有些尴尬的准备。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那晚过后,岑莳比她复原能力还要强,他平时的办公区域是篮球馆旁边的隔间,队员找他方便,他带队训练也方便,不用被莫名其妙的学生打扰。   他不在编,篮球队那些野性难驯的小子只服他管,学校便对他睁只眼闭只眼,除了开会他基本不怎么回教学楼这里,也不用参加课间操和晨会。   所以苏一灿纵使在学校也不一定每天都能碰见他,以往他会特地来教学楼找她吃饭,可自从那晚她把话说清楚后,他便没再来过。   再次和他有接触是苏一灿每周五去篮球队参加训练例会,这是上次秋季赛结束后学校新出台的管理规定,每周五篮球队会针对各个球员的训练情况进行交流,而苏一灿的工作基本上是记录和旁听,有时候校领导会从她这里了解篮球队的实时情况,她要随时做好汇报工作。   然而那天她拿着本子才走到篮球馆门口,就听见岑莳的吼声:“才跳了几下就跟我讲活动开了?没睡醒就回家睡觉去,少在这碍眼。”   苏一灿加快几步走了进去,队员被分成了好几波,大冬天的,小伙子们就穿着短袖,热得满头是汗,却没有人敢松懈,甚至平时看见苏一灿会嬉皮笑脸喊她,现在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岑莳一袭深色AMI衣裤,高大的身形站在场中,冷酷苛刻,对着苗英音说道:“你过来。”   苗英音拿着篮球慌乱地看着他,像受惊的小鹿,他周围的两人也都停了下来忐忑地望向岑莳,苗英音几步跑到岑莳面前,岑莳抱着胸居高临下地说:“挡拆以后往哪跑?”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个问题,然而周围的气压却低了下来,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全部忙着自己的训练,篮球馆除了球鞋摩擦地板和篮球打在地上的声音,没有人敢说话。   苗英音的表情肉眼可见得紧张,眼神闪躲着,岑莳就这样瞧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周身却散发出可怕摄人的气场,压得苗英音几乎喘不上气。   岑莳的声音突然有力地砸在他面前:“你到底懂不懂我的意思?我中文不够标准?”   苗英音的身体开始发颤,头越来越低,苏一灿站在门口没有走过去,只看见苗英音擦着眼泪,岑莳皱起眉丢下句:“要哭到场边哭去,哭完再来训练,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掉眼泪,我会跟江教练申请把你调去女子田径队。”   旁边的万向阳和赵琦盯苗英音看了眼,没人有胆子上去帮他说话,苗英音蹲下身,放下篮球快步跑到场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背过身面朝着墙。   馆内气压出奇得低,苏一灿几步走到苗英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他转过头的时候,干干净净的小伙子眼泪鼻涕横流的,在看见苏一灿的那刻,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原本止住的眼泪“唰”得又掉了出来,惨兮兮地喊了声:“苏老师。”   苏一灿见他纸巾用完了,从身上摸出包新的递给他压低声音问了句:“怎么了?”   苗英音接过纸巾有些崩溃地说:“教练和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记不住,就是他看着我,我紧张,一害怕就总是走错,忘了从内线切。”   苏一灿回头瞧了眼岑莳,他的眼神紧紧盯着何礼沐,偶尔出声说上几句,就连一向比较从容的何礼沐神情都很严肃,频频朝岑莳点头,一遍又一遍改变传球角度。   她问了句:“你们最近…训练任务很紧吗?”   苗英音点了点头:“教练说年后的青少年联赛我们必须打出小组赛。”   他尽管刚被岑莳训过,但也不敢久留,擦干眼泪又很快跑回场中。   苏一灿只有在边上等他们结束,又过去了十几分钟,所有人都很卖力,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看了看时间,又盯岑莳的背影瞧了过去,她走进来已经有二十分钟了,他一眼都没看她,已经过了六点,她等得有些焦急,便朝场中走去,打算问问岑莳什么时候进行周训交流?   明明只有几天没说话,当她一步步靠近他时,苏一灿竟然会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情绪也被这些队员感染了,还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直到她走到岑莳旁边,他也没有侧头看她一眼,眼神依然全神贯注地盯着队员。   苏一灿拿着本子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难怪队员看见他就害怕,他的脸绷着,侧脸线条锋利冷峻,不笑的时候眼神里都是煞气。   她试探地开了口:“什么时候能开始?”   岑莳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头对赵琦喊了声:“把我记录板拿来。”   赵琦应了声小跑到场边,将岑莳的记录板送了过来,岑莳接过后直接翻开从里面撕了一张,目不斜视地递给她:“这周的情况都在这里,麻烦苏老师自己总结,我们今天没有时间。”   苏一灿低头看见纸上的记录,很详细,但是一半是英文,专业名词太多,她看不懂,她刚准备开口,岑莳直接走开了,对着万向阳说:“球扔过来,看好我,运球的时候这里要留空间,你来切球。”   苏一灿拿着那张纸愣在原地,看见岑莳背对着万向阳向前转身,侧面运球腾出空间不断推进,把万向阳完全隔在身体一侧,滴水不漏,给他演示着安全运球的方式。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纸,留在这里也是徒劳,只有转身朝外走,岑莳突然一个背后运球跃过万向阳把球扔回到他手中,转过身盯着苏一灿的身影,直到她消失在篮球馆门口,他才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虽然那张纸上记录的内容对于苏一灿来说有些生涩,但她还是回去查阅资料自己啃,再总结记录,一份周报折腾了她两天。   殷佐稍微比以前好些,有时候体育课会跑来点个名,也许是近来在学校时间多的缘故,所以顺便会冒个头。   一周后,苏一灿将洗好的卫衣和装有信封的银行卡交给了殷佐,让他训练的时候带给岑教练,然后将银行卡密码发给了岑莳,但是岑莳没有任何回复。   那段时间有交叉工作的时候岑莳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没有多余的话,谈不上对她多冷淡,他对队员,包括其他同事也这样,只能算是一视同仁。   除此之外,两人不再有交集,偶尔中午在食堂吃饭碰上,岑莳也不会坐在她附近,吃完就走了,只有一次,他来晚了没有位置,拿着餐盘坐到了苏一灿对面。   那天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天气有些冷,苏一灿来食堂的时候还没下雪,吃到一半的时候,窗外飘起了大雪,她也将视线转到外面,没多久,面前落下一道人影,她收回视线看见岑莳穿着件单薄的运动外套,棕色的头发上刚落的雪化了,有晶莹的水珠停在上面。   周围的老师议论着外面下雪了,有人拿出手机拍着照,原本安静的食堂突然喧哗起来,只有他们这桌出奇得安静,苏一灿拿着筷子看着他,而岑莳低着头将饭菜塞进嘴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看视频,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盯她看一眼。   好像还是前不久,也是在这张桌子上,同样的位置,他把花甲里的肉全部挑了出来放在她的饭上,现在却像陌路人,这样的气氛让苏一灿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大石一样难受。   可是她似乎也无法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僵局,特别在那晚她说出那么决绝的话后,既然不可能更近一步,或许这样的疏离对他们来说都好。   她垂下视线飞快地将盘子里的饭菜吃完,站起身把盘子放回去迎着鹅毛大雪走回教学楼,只是在踏上台阶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她回过头。   隔着遥远的距离,那道单薄的身影立在食堂外面的杨枫树旁,手上叼着根烟,丝丝烟雾融入大雪之中,树上的叶子全都掉光了,光秃秃的树干颓然衰败,她就站在台阶上,寒冷刺骨的风将她高高的马尾吹向一边,漫天的大雪卷落下来,阻隔了她的视线,那道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模糊融入一片白色之中。   苏一灿鼻尖一酸,转过身大步离开。   ……   没多久就是学校的运动会,在校大操场举办,特地选了一个艳阳天,学校里面几个男体育老师基本上都得担任各个项目的裁判工作,体育组就苏一灿一个女老师,丁组长让她统计成绩和总务处对接奖牌和奖品的发放工作。   因为人手有限,岑莳那天也被丁组长拖来充当跳高的裁判员,他穿着一件浅色无帽卫衣,杏色的长裤配上干净的黑色帆布鞋,戴了顶同样黑色的渔夫帽,遮挡了大半张脸,纵使看不清他的神色,但他往操场中间一站,颀长的身高干净利落,那双大长腿实在太吸睛,颇有种校园男神的范儿。   看台的学生尖叫不断,特别是女同学,明明是在为跑道上的男同学呐喊,眼神却是落在操场中间的那道身影上。   不过岑莳头上的渔夫帽卡得很低,一直没有抬过头,有看台上的女同学急了眼,大喊道:“岑教练,抬下头。”   这尖叫声实在太大,连坐在前面的校领导都惊动了,纷纷回头去找哪个女学生叫的。   然而场中的岑莳却没有抬一下头,依然低着头记录着面前的比赛成绩。   操场边上的统计台,苏一灿和总务处的谢主任坐在一起做统计工作,听见女学生的尖叫,谢主任抬起头看向操场内,不禁道了句:“别说,岑教练还真是挺帅的。”   苏一灿也将视线看了过去,不知道是他衣品好,还是本身气质、身架子这块拿捏得死死的,好像随便什么衣服到他身上都挺有型的,谢主任顺手拿起手机拉近聚焦对着岑莳照了一张说道:“回去给我女儿看看,让她老说男老师没几个长得好看的。”   苏一灿侧头看了眼谢主任的手机,虽然岑莳低着头根本看不见脸,但依然阻挡不了满屏酷帅的气息。   忽然一道阴影罩了过来,谢主任和苏一灿同时抬起头,就见刚才还立在操场中间的岑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她们面前,帽檐依然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冷酷的唇形。   他将手中男子组的统计成绩递给谢主任,谢主任一脸姨母笑地对他说:“你先和苏老师核对。”   岑莳转手将单子放在苏一灿面前,她看不见他帽檐下的眼睛,只能低着头出声和岑莳核对姓名和成绩,岑莳只是单音节回着“嗯”。   她将成绩整理完毕后,对岑莳说:“你在这签个字。”   岑莳绕过桌子走到她旁边,他弯下身来的时候,有种天然的草木气息笼罩而来,熟悉到让人心悸,苏一灿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岑莳拿着笔顿了一下,她侧过视线看见了他帽檐下的双眼,那迷人的色泽像深秋的红枫,烫得她脸上出现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岑莳很快签好字,没再停留便大步回到场中,继续组织女子跳高比赛。   这下看台的学生们更激动了,不少人借着喊女同学的名字,顺带尖叫道:“岑教练,这里,看下这里。”   排队比赛的女同学也推推搡搡的,盯着岑莳笑,看台的秩序有些混乱,岑莳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微微扶了下帽檐,露出那双琥珀色的双眼,只是眼神投向看台的刹那,他眼里的光尖锐刺骨,满脸都透着不耐烦和凶相。   坐在看台的赵琦一见教练看过来,跟条件反射一样喷了一口水,转过头就对身旁的女同学嚷道:“别特么叫了,我们教练这表情代表要揍人了,真受不了你们,对岑教练的颜这么跪舔,你们怎么不来篮球队的?我告诉你们,来待一天保证你们集体幻灭。”   一群原本兴奋的女同学瞬间安静如鸡。   有女同学八卦地问赵琦:“岑教练真那么凶啊?我以为他挺好说话的。”   魏朱回道:“不凶,就是站在他面前你不敢喘气。”   赵琦扒着魏朱的肩对他说:“不过教练这段时间是有点暴躁,唉,你有没有发现,教练最近和苏老师都不说话了?”   魏朱一脸莫名:“说话啊,怎么没说了?刚才教练不还去统计台跟苏老师说话了。”   赵琦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感觉不太一样,便随口说了句:“我的意思是两人原来还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现在不会了,你没发现吗?”   魏朱摇摇头:“没发现。”   赵琦骂了句“大傻吊”,转而去喊殷佐,结果殷佐他们班的人指了指下面,赵琦视线一转,发现那货还正儿八经戴了个号码牌跑下去参加田径赛了。   万向阳和何礼沐也报了好几个比赛,成绩都不错,篮球队这次在校运会上倒是出尽风头。   赵琦一心扑在篮球上,压根就没想过在校运会上多费体力,于是拉着苗英音他们打赌,岑教练肯定和苏老师吵架了。   他们问他怎么看出来的?赵琦一脸坏相地说打个赌呗,赌十圈负重跑。   然后一帮人还真打起赌来,这些小子都知道教练不喝奶茶,故意怂恿徐清从学校后门溜出去,不多不少只买一杯热奶茶,徐清跑回来的时候女子跳高比赛都快结束了,魏朱他们对着徐清指了指岑教练,徐清点头表示get到了,一路跑到操场中间将奶茶递给岑莳,其余人坐在看台伸长着脖子一脸看戏的姿态。   岑莳对徐清说了句:“不喝,拿走。”   徐清笑着说:“喝吧教练,还热的,喝了暖和,我给你放这了。”   说完他便把奶茶放在旁边,压在岑莳另一张记录单上面,然后对着台下那帮人眨了眨眼跑了回去。   苗英音憋着坏笑说:“教练又不喝奶茶,只有一杯他会给谁呢?”   赵琦很自信地说:“反正不可能给苏老师,他们肯定吵架了,不信你们看吧。”   没一会女子跳高比赛结束了,岑莳低着头将成绩填好,回身拿起地上的记录单时,顿了下,顺手拿起那杯奶茶大步朝着统计台走去。   魏朱他们直接站起了身,就见岑莳走到苏一灿面前,将手中的表格和奶茶一并放下了,接过笔签了个字,刚转过身,看台突然一阵狼吼,所有人都在“捶打”赵琦,其他人不明所以地望着篮球队那帮小子发疯。   岑莳停住脚步皱起眉看了过去,而后缓缓回过视线,将目光落在那杯奶茶上,苏一灿也顺着岑莳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奶茶,拿了起来递给他,岑莳帽檐下的嘴角轻勾,嘲弄地弯了下,转身离开。   万向阳正好接过男子400米奖牌,以为兄弟们在为他呐喊,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喜悦,朝兄弟们投去飞吻,殷佐也莫名其妙地抬起头,骂了句“神经”。   只有赵琦被围在中间苦哈哈地想,为什么赌注是十圈?草率了。 第52章 Chapter 52 “我年纪太小,……   运动会结束后, 留了一部分学生帮忙清场,苏一灿先回了器材室盘点,一直忙到夕阳落下, 才差不多忙好。   她出门穿过南区的鹅卵石小道,正好碰见准备下班的小庄老师, 苏一灿朝她点了下头,小庄老师却突然停住脚步叫了她一声:“苏老师,你有看到岑教练吗?”   苏一灿目光微动,回道:“没看见。”   小庄老师顺了下耳边的长发,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可能看错了, 我以为他往这走了。”   苏一灿昂起下巴问了句:“找他有事?”   小庄老师匆忙地瞥了她一眼, 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一灿看了看时间对她说:“你去篮球馆找找吧, 我先走了。”   谁料小庄老师突然叫住她:“苏老师,那个,你和岑教练,你们没事吧?”   苏一灿转过身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我们什么事?”   “我之前看你们关系挺好了,以为你们在一起,看来是我想多了。”   苏一灿抿了抿唇, 瞧着她没说话, 小庄老师被她看得心里有些没谱,干脆开门见山问了句:“你觉得岑教练怎么样?会考虑他吗?”   苏一灿看着她一脸希冀的眼神,停顿了几秒,对她说:“他年纪太小。”   小庄老师长舒一口气,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苏一灿看着她的背影,眉宇淡淡地拧着, 也转过身朝教学楼走去,然而才走没几步,猛然抬头,看见岑莳就靠在另一条路的桐树旁,恰好她正好拐到那条路上,如此近的距离,想必她刚才和庄老师的对话他是听见了。   苏一灿停在他几步之外,他也撩起视线看向她,他的影子落在她的脚边,那种不安又瞬间占据着她的心脏,她调整了一下心情,故意掩饰心里的不安,问道:“庄老师找你,干嘛不出去?”   岑莳只是看着她,眼里沉溺着幽淡的光:“不想应付。”   苏一灿垂下视线打算从他身边过去,却在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突然停住对他说:“你……”   她心口卡着一股气,上不去下不来,心脏悬浮着,压抑着自己,垂着视线说道:“你写的那个训练记录我不大能看懂,上周都是连蒙带猜的。”   岑莳只是“哦”了一声,苏一灿抬起头蹙着眉望向他:“‘哦’是什么意思?你画几个符号,我怎么知道这符号代表什么?”   岑莳只是语气淡淡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苏一灿紧抿着唇匆匆收回视线说了句:“我们能正常点吗?”   “你想让我怎么正常?”   苏一灿眼里的光像浮在湖面的掠影,心里一阵阵地发紧,干脆收回视线直接走开,却听见岑莳不急不慢地说:“不是符号,是汉字。”   “……”这谁能看得出来?   ……   今年寒假时间很短,学生有二十天,教职工要迟几天,一共也就十几天假期,苏妈的电话早打了来,让苏一灿带着岑莳今年早点回去。   学校的学生都放假了,篮球队还没放,苏一灿提前问了赵琦他们训练到哪天?赵琦说他们会多留一天。   于是苏一灿第二天收拾了一些去爸妈家住需要带的随身用品,下午的时候把车开去了学校。   学生们都回去了,校园里恢复成一片安逸,苏一灿没去篮球馆,而是直接把车子停在宿舍楼下。   四点一刻刚过,岑莳长腿阔步地回来了,看见苏一灿的车子时微愣了下,她拉开车门对他说:“你收拾下东西。”   岑莳双手抄在兜里,问她:“去哪?”   苏一灿扶着车门对他说:“去我家过年,难道你一个人在这?”   岑莳没说什么,几步走上楼,没一会拎着个箱子下来了,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一路上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车子开回苏一灿父母家,家里早已贴上了春联,摆上了红色的盆栽,到处都是焕然一新的喜气。   苏妈已经将客房里里外外收拾出来,铺上干净的床单被套,给岑莳过年这段时间住。   苏一灿和岑莳已经有一个月没好好说过话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还要待在一个屋檐下,更要装作若无其事地面对爸妈,这种感觉对苏一灿来说简直就是煎熬。   正好那几天苏一灿姨妈来了,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她干脆以此为由,能不出房门就不出房门,苏爸的腰病又犯了,拎不了重物。   所以这几天置办年货苏妈就喊着岑莳跟她一起出门,经常就是一大早,岑莳和苏妈两人跑菜场,下午再去趟超市拎一堆东西回来,周围邻居老看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跟着苏妈跑前跑后的,有相熟的老邻居会问她:“是不是灿灿的男朋友啊?”   岑莳拎着大包小包地站在旁边也不解释,苏妈便替他解释道:“不是不是。”   然后还笑着跟门口大爷大妈打趣:“是我干儿子,长得不错吧?”   家门口人对岑莳都是赞不绝口,岑莳也表现得挺谦和的,脸上不时挂着笑,给人看上去干净懂事,邻居们对他印象都挺好。   回家后,他就跟着苏妈后面打下手,准备过年的菜,帮忙收拾整理,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跟妈妈在中国度过一次春节,那次春节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印象,这次来苏一灿家,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讲究,包括年夜饭的菜都是有说法的,生菜是生财,腐竹是富足,鱼是年年有余,好多菜他之前看都没看过。   有时候苏一灿出来喝个水,就看见岑莳那么大的个子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剥毛豆,那画面着实滑稽,看得她忍俊不禁,好几次想拍下来发到篮球队的群里,挫挫他的威风。   然而当岑莳抬起头时,她却假装飘过,什么也没看见放下水杯走了。   岑莳也挺乐意陪着苏妈做事,因为能听来很多他妈年轻的往事,大抵都是大学期间的辉煌史,当然,偶尔聊开了,苏妈也会插播几则苏一灿小时候的荒唐事。   例如八岁那年带着家门口几个小男孩捅了蜂窝,闹得消防队都上了门,所有小男孩都吓哭了,就苏一灿顶着肿得惨不忍睹的脸,围观消防员清理蜂窝,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每当作文写到《我的梦想》或者《我理想的职业》,她的内容永远是“消防员”,梦想是捅蜂窝。   再例如十岁那年在老房子后面跟小伙伴捉迷藏,差点把自己捉走了,直到二十公里外的警察打电话给他们,让他们去领小孩,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能躲猫猫躲到二十公里开外的。   苏妈笑道:“灿灿小时候皮得要死,假小子样,不喜欢留长发,头发一长就要拽,带出去人家都以为我家是儿子。   岑莳啊,你帮阿姨剥点板栗出来,我晚上做板栗烧鸡给你吃。”   岑莳接过板栗,苏妈便接着对他说:“你妈那时候虽然已经去美国了,但是把灿灿认作干女儿,经常寄些吃的给她,她小时候贪吃,一看见你妈妈的包裹就开心得不得了。”   岑莳低头剥着板栗,嘴角也跟着弯了起来。   所以虽然今年春节由于苏一灿和杜敬霆分开了,多少让苏妈有些难过,但有岑莳整天陪着她唠唠嗑,忙一忙的,她心情渐渐变得好了一些。   那几天岑莳跟着苏妈上下电梯的时候,经常碰见楼下肖阿姨的女儿张婷,大学才从外地回来,苏妈时常会和张婷聊上几句。   哪知道那天下午肖阿姨把苏妈喊下楼聊天,晚上苏妈回来吃饭的时候,便在饭桌上提起了这事:“老张家的那个女儿啊,越看越不错,书读得好,长得也标志,灿灿你还记得吧?”   苏一灿一边低头夹菜,一边回道:“好像有点印象,多大了?”   苏妈接道:“大四了,明年毕业,说是准备去埃默里大学读研究生。”   说完转头问岑莳:“你觉得怎么样?”   岑莳也刚伸筷子,和苏一灿同时碰到那块鸡肉,两人不约而同顿了下,又一起缩回了筷子,谁也没夹。   岑莳继而回着苏妈的话:“还不错,在佐治亚州。”   苏妈笑道:“我不是问你学校怎么样?我是问你张婷怎么样?就是早上在电梯里和你说话的那个女孩,穿毛领外套的。”   岑莳抬起视线,正好看见苏一灿投来的目光,他回了句:“没什么印象。”   苏妈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对他说:“岑莳啊,我问你,你有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啊?”   岑莳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苏爸笑了句:“问得什么话?”   苏妈打趣道:“正儿八经的话,你先别插嘴,岑莳,你跟我说说看,没事,关起门来自家人随便聊聊。”   苏一灿埋头吃饭,岑莳的目光似有若无地从她脸上瞥过看向苏妈:“我年纪太小,没人要。”   苏妈笑道:“这什么话,你这个年纪虽然不着急,但是遇到合适的也是可以考虑了,对吧?老苏。”   苏爸也笑了起来:“我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追你郭阿姨的,她年轻时脾气大,可不好追了。”   岑莳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没说话,苏一灿埋头苦吃,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苏妈接着说道:“我下午去张婷家,听她妈妈说张婷对你印象特别好,聊了后才知道,她明年下半年也有去美国留学的打算,你不是明年正好也要回美国读书吗?不如啊,趁着在国内的这段时间试着跟张婷接触看看,如果两人处得不错,后面一起去美国也能互相照应着,你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要是过去,有你在身边,肖阿姨他们家也能放心些。   我是这样想的,你找个中国姑娘,就是以后你读完书想回国发展,不管是办理居留权,还是想定居都容易些,给自己留个后路,岑莳,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岑莳也彻底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就连苏一灿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老妈,还真把岑莳当亲儿子了,都掏心掏肺、设身处地为他着想了?   苏爸附和道:“这倒是,张婷家呢,我们也算知根知底,不错的人家,要是以后有回国发展的打算,岑莳啊,找个中国老婆还是靠谱的。”   岑莳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无声地低着头,没说话。   苏妈继续道:“我和张婷妈妈的意思,明天你和张婷找个时间聊聊,先做朋友,也不急,你觉得呢?   我帮你问过了,张婷比你大一岁,年龄也还好,正合适,中国人有句话,女大三抱金砖,大点没关系,只要不是太大都不是什么问题。”   苏一灿忽然就感觉自己有被内涵到,这顿饭有点吃不下去了,干脆也撂下筷子,往椅背上一靠,岑莳微挑起眉看向她紧绷着的脸。   苏妈也转头看了眼苏一灿,对岑莳说:“我问你的意思,你看你姐干嘛?”   岑莳慢条斯理地夹了颗板栗放进苏一灿的碗中对她说:“姐,你觉得呢?”   苏一灿喉咙微动,却并没有碰筷子,苏妈也转而看向苏一灿问道:“灿灿,你感觉张婷能不能处?”   苏一灿低垂着视线看着碗中的板栗,目光被搅动着,心绪翻腾,面上却云淡风轻地说:“能啊,为什么不能?你们想得这么周到。”   苏妈笑看着岑莳,岑莳将视线从苏一灿的脸上收了回来,淡淡地回了句:“听姐的。”   苏一灿感觉胸口闷闷的,哽得她喘不上气,直接拉开椅子回了房,那一整晚她睡得都挺不安稳的,夜里做了个梦,梦到岑莳结婚了,还是在教堂举行的婚礼,她莫名其妙成了伴娘,神父问有没有人反对?岑莳抬起头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她,像被卖掉的小可怜,无辜伤心,那一刻她心脏疼得四分五裂,想上去扯掉新娘的头纱让她滚蛋,救岑莳于水深火热之中,然而梦里她的身体像被封印了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岑莳委屈地把戒指戴进那姑娘的无名指上。   苏一灿猛然惊醒了,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然后骂骂咧咧地下了床。   走出房间的时候,心里都是哽着的,就像卡了什么东西在胸口,气都不顺,一肚子窝火,还没地方发泄。   她路过岑莳房间的时候往里瞄了一眼,房间门开着,被子叠得倒是整齐,但是里面没人。   直到她洗漱完都没见到岑莳,对苏妈随口问了句:“岑莳呢?”   苏妈今天心情颇好,眉开眼笑地告诉她:“跟张婷出去了,我昨晚告诉张婷妈这事后,人家张婷一早上电话就打来了,说约岑莳到家附近转转,现在小姑娘都挺主动的啊,我看这事十有八九能成,女追男隔层纱,刚才张婷妈来电话,说两人去街对面的咖啡店了,看来聊得挺好。”   本来苏一灿早上心情就不顺畅,听完这话后,整个人都有点上火,中午前再次走出房间看了看时间对着苏妈嘀咕了一句:“咖啡还没喝好?不吃中饭了吗?”   苏妈说了她一句:“你管他们呢,说不定两人一高兴跑出去下饭店了,你要饿你先吃就是了。”   说完又盯苏一灿看了眼,擦了擦手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嘴唇问道:“你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起个泡。”   苏一灿抬手一摸,疼得她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丢下两个字:“上火。”   苏妈对她说:“不要用手摸,家里胡椒粉不多了,我下趟楼。”   苏一灿看着苏妈走到门口的身影,突然开口道:“我去吧。”   苏妈回过身对她说:“那你去,顺便再买瓶料酒,过年备着。”   苏一灿套了件外套,拿上手机下了楼,在小区门口徘徊了几步,刚往超市的方向走了没多久,又突然停下了,望向街对面的咖啡店,鬼使神差地过了马路推开咖啡店的门。   ************   小番外:   冬日的上午,虽然阳光不错,外面依然寒风凛冽,没多一会,岑莳便提议外面冷,去咖啡店坐坐。   岑莳的细心和周到,让张婷对他好感倍增。   两人在二楼找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张婷望着对面男人帅气逼人的轮廓,内心小鹿乱撞,甚至他身上那种惹眼的光芒都让她不敢直视,岑莳浓密的眼睫微抬,她的脸颊便绯红一片。   他淡淡地对她笑了下:“你急着回去吗?”   张婷哪受得住他这样迷人的眼神,忙摇了摇头:“我不急。”   岑莳眼神微垂,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多待一会,你和家里人说一声吧。”   张婷便拿出手机和她妈打了声招呼。   而后他们两就这样对坐着,张婷即将要出国留学,对国外的生活很感兴趣,当然,对岑莳也很感兴趣,她的话很多,问题也很多,岑莳基本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偶尔简短地说几句,眼神时不时落在窗外,谈不上冷淡,但就是给张婷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和神秘感,想了解他更多,却无从下手,甚至这种难以摸透的感觉,让她着迷。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大步走出小区,她身上裹着一件长款大衣,走到小区门口停住了脚步,风一吹,大衣的衣角也跟着翻飞,整个人缩成了一团,神色凝重。   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张婷,突然看见岑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温度,她的声音也跟着顿了一下,那温柔的神情看得她入了神。   窗外的那抹身影在寒风中不安地左右徘徊着,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般无助,岑莳握着咖啡杯的指节慢慢收紧,看见她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去,他的目光也跟着暗了,可就在这时,那道身影突然停住,就那样站在川流不息的街头,凛冽的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她毫无征兆地转过身,逆着寒冷刺骨的风朝着他的方向走来。   岑莳的唇角终于无声地漾出好看的弧,暖了一室的光,张婷的神情滞住,心脏狂跳不止。 第53章 Chapter 53 我绝对不会让你……   这家咖啡店一共有两层, 苏一灿也算比较熟悉了,中午咖啡店的人不算太多,一楼零零散散几桌, 她没见到岑莳,便直接往二楼走去。   踏上楼梯后她便看见窗边坐着一对男女, 两人正在说话,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放轻了脚步,轻车熟路地从另一边绕到靠里的位置,那里不太显眼, 岑莳背对着她, 而那个张婷, 她们多少年没见了, 自然也认不出。   苏一灿用手机扫码点了杯咖啡,安静地坐在角落,服务员拿着托盘走了上来,径直走到她这桌弯腰下对她说:“你好,你的冰美式。”   苏一灿朝他点了下头,咖啡被放在了她面前, 服务员离开后, 她目光朝那头的窗边瞧了过去,她记忆中的张婷还是初中生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靓丽的轻熟女,大概就是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多看两眼的那种,的确长得不赖,笑起来的时候人也是甜甜的。   就她坐下的这几分钟,听见张婷传来好几次笑声, 不知道岑莳对她说了什么,她双手贴着脸颊,眼睛发光地盯着对面的男人,像足了恋爱中女人该有的样子。   苏一灿低下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嘴里是苦涩的味道,明明知道不该来,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插手岑莳的事,但是控制不了脚步,想看看岑莳和别人相处的样子,会不会纵容地笑,或者迁就着好。   想起昨晚那个梦,他握着别人的手套上戒指,苏一灿就感觉呼吸不畅,一早上都是这样,太真实了。   她以为无视岑莳浓烈的情感就可以淡化一切,但他的出现已经打乱了她原本一潭死水的生活,如果她是按部就班自转的星球,岑莳就是猝不及防撞来的彗星,她始料未及,也无法躲避。   她不得不承认岑莳让她心底重新燃起一股危险的冲动,这种叛逆的危险已经很多年没出现过了,只是她一直在用理智拉扯住这股冲动,好像自己被困在沼泽里,明明知道在不断下沉,却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听着那桌轻松的交谈声,张婷愉悦得像只百灵鸟一样说个不停,苏一灿握着咖啡杯手指冰凉,虽然她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才是最适合岑莳的,一张白纸,勇敢无畏,但她的心脏就是抽抽地痛,想上前假装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招呼,却又觉得那样做太可笑,只能渐渐收回视线垂下头。   一直等到他们起身,路过她的身后,听见张婷清脆的嗓音对岑莳说:“真的,冬天去特别有感觉,我也没去过,下一次一起啊?”   岑莳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回:“有机会再说吧。”   然后两人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有说有笑渐行渐远,苏一灿感觉人像泡在水缸里,僵直的身体一点点朝沙发靠背上滑去,整个人有种脱水感,碰着咖啡杯的手渐渐握在了一起,指甲陷进掌心,沉闷代替了疼痛感,大脑发涨,人是混乱的,甚至混乱到没有听见折返的脚步声,直到一道身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她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岑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坐在她身边,目光黯淡地注视着她,眼神一转落在她紧握的双手上,眸子里浮上几许心疼。   苏一灿迅速收回视线,慌乱地低下头,岑莳则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几分钟后他走了回来,又在苏一灿身边坐下了,拿走她握着的冰美式,将一杯热水放在她的手心里,声音有些沉地说:“身体不舒服还喝冰的。”   一句话让苏一灿憋了一早上的沉闷化为了无形的风,吹进她的眼里,眼眶湿润。   她有些抗拒岑莳看见她这副样子,故作冷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岑莳拿起她的冰美式喝了起来,说道:“你进来我就看见了。”   她有些窘迫地转过头,不愿给岑莳看见她狼狈的样子,岑莳双手交握在桌上,侧过头眼神一直望着她,两人之间的空气静了下来,岑莳只是这样坐在她身旁,哪怕什么话都没说,却能给她一种强势的存在感,甚至这种存在让她的指尖都是发颤的。   直到温热的大手轻轻碰了她一下,她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点,岑莳的手背再次朝她靠了过来,苏一灿没有再动,他很轻柔地勾住她微颤的指尖,温度交汇的那一瞬,无声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涌动着。   她回过头看他,岑莳望着她的唇微微蹙起眉,琥珀色的眼眸里搅动着细碎的光,声音低频地震动着:“嘴唇怎么了?”   苏一灿没有出声,微红的眼睛垂着光,翘挺的小鼻尖也是红的,岑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副样子,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塞住,心疼地看着她委屈的模样,眼里的光像要把她揉碎,让她无法动弹,他低下头,阴影笼罩着她,抬起手轻轻抚着她湿润的眼睫,抚去她眉心的褶皱,垂下眸看着她起泡可怜的唇瓣,喉头发紧,苏一灿敏感地躲开了,撇开头不再去看他,她承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分分钟就能让她溺死在里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个将近三十岁的女人会为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弟弟发狂。   岑莳看着她一再闪躲压抑着自己的模样,收回视线,静默地坐在她身边,过了好半晌,他沉着声音缓缓开了口:“如果我不走呢?”   苏一灿倏地回过头,眼里充盈着淡淡的血丝凶巴巴地望着他:“说什么鬼话?申请都通过了学不上留下来拿一个月四千块的工资吗?你要是为了我耽误自己的前途,明天就滚蛋。”   岑莳望着她笑了起来,眼里浮上难以抹灭的柔光:“是啊,连老婆都养不起,我总得…为以后考虑。”   他把“老婆”两个字说得很轻,苏一灿知道他是故意的,瞥过视线不理他。   岑莳的声音忽然稳稳地传来:“在那边我有些处得不错的兄弟,有的还在读书,可能会比我早毕业,我们对以后有些规划,但是还不成熟,只是一些想法,很多事情还在摸索阶段,所以我对你说我需要这段执教经历,可能对我以后会有些帮助,但前提是我得回到学校进行系统的学习,最起码也要拿到毕业证书,这样以后的路会好走一些。”   苏一灿沉默地听着,岑莳继续对她说:“我每年最少有四个假,再加上一些国家公共假日,我可以提前安排好课程,不要你跑,我来跑,只要有假我就回来。   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我明白。   我只想告诉你,那些困难我来想办法解决,我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不试试看,你怎么知道我小?”   他眼里泛出柔光烈焰,苏一灿望着他,心底的防线在一点点被突破,她甚至听见了土崩瓦解的声音,可她依然无法给他任何回应,这不是一个草率的决定,一旦点头意味着她可能要将自己的全部都搭进去。   对于一个二十出头满是热忱的年轻男人,他的誓言有多坚固?他的承诺又有多牢靠?她相信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当下,岑莳说的都是真心话,可她是个经历过时间洗礼的女人,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特别是人心。   岑莳没有逼她做出选择,他拿起咖啡喝干最后一口,放下杯子对她说:“我最迟五月中旬走,等你答复。”   说完他便起身先离开了咖啡店,他走后,苏一灿坐在原位呆愣了好半晌,直到杯中的热水彻底冷了她才起身往家走。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苏妈见她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莫名其妙问了她一句:“你出去半天都干嘛的啊?叫你买的胡椒粉和料酒呢?”   苏一灿愣了下,突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带着任务出去的,岑莳快她一些回家,这会饭都吃完了,拎起外套对苏妈说:“我去吧。”   说完他从苏一灿身边擦肩而过出了门,苏一灿没有看他,让了一步。   她走进家中,自觉去盛饭了,听见餐桌上苏妈对才从房间出来的苏爸说:“岑莳和张婷没戏了。”   苏爸将老花镜拿了下来,问道:“怎么了?不是说两人早上还高高兴兴出去了吗?”   苏妈叹了一声说道:“刚才岑莳回来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让我帮他回了张婷。”   苏妈眼眸一转,正好看见苏一灿端着饭过来,顺口问了句:“灿灿啊,你知道岑莳喜欢的人是谁啊?是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苏一灿捧着碗的手心直冒汗,含糊地应付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   年三十一大早,苏妈把岑莳叫进屋中,当着苏爸的面塞给他一个红包,岑莳不知道什么意思,苏妈告诉他:“一来呢,这是我们中国的传统,长辈要给小辈压岁,二来呢,虽然当初和你妈说好,她生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干儿子,但这么多年两地相隔我们也没机会见面,这以后啊,要是你愿意,我和你苏叔叔就是你在中国的爸妈,这也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就当答应了。”   岑莳看着面前厚厚的红包,又看看苏爸,苏爸今天穿了一件唐装样式的棉袄,乐呵呵地朝他点点头。   年三十上午全家照例会去爷爷家拜年,苏一灿特地打扮了一下,化了淡妆,穿上雅致的裸粉色羊绒套裙,换上高跟皮靴,一头长发微微卷了起来,散落在肩头,她刚从房间走出来,岑莳的眼里便蕴着涌动的光。   也许是她平时工作的原因,一年四季绝大多数都是运动装平底鞋,岑莳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打扮得如此女人,骨子里的温柔和妩媚让人挪不开目光。   早上吃饭的时候,苏一灿几乎每抬一次头都能撞上岑莳的视线,她不自然地匆匆喝了几口粥。   苏爸已经等不及在催促了,说要先下去发动车子,苏妈换上鞋提上节礼,岑莳走过去喊了声:“妈,你先去,东西我带下去。”   苏一灿刚站起身猛然愣住,怔怔地看着岑莳,出了一身冷汗,这也太明目张党了,怎么都叫妈了?   她立马看向老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老妈没听清这声称呼,还交代句“交给你了”然后跟着苏爸先下楼了。   一直等两人拎着东西走进电梯,苏一灿才终于后怕地问了句:“你刚才为什么喊我妈叫妈?”   岑莳缓缓转过头看着她,注视了两秒,眼里泛起戏谑的意味,丢下句:“你觉得呢?”   电梯门开了,他率先走了出去,留下苏一灿跳动不安的心脏。   这就搞得一路上她都心惊肉跳的,就怕岑莳再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别说他们现在根本没啥关系,就是有啥关系,至于直接叫“妈”了吗? 第54章 Chapter 54 你什么时候把灿……   苏一灿的爷爷如今已经九十岁的高龄了, 和她叔叔住在一起,苏一灿的叔叔是凤溪派出所的局长,没几年也要退休了, 这些年没以前那么忙,叔叔一家很早就准备好饭菜等着亲戚们登门。   往年杜敬霆年三十也会来给苏一灿的爷爷拜年, 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亲戚基本上也都大概知道了苏一灿和杜敬霆掰的事,只不过除了这件事,今年还多了个人,岑莳。   虽然一大家子对岑莳都很陌生, 但对岑莳的妈妈却并不陌生, 想当初苏一灿爸妈谈对象那会, 苏妈来苏爸家吃饭, 还带上过岑佩英,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岑佩英走的那么突然,儿子都大了,个还长这么高。   苏一灿的叔叔年轻时雷厉风行,岁数大了倒也时常挂着笑,对苏一灿说:“你爷爷一大早就起来念叨你了, 在后院, 你带着岑莳去看看。”   于是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后院,爷爷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摆着个老式半导体,放着黄梅戏《八世夫妻》,如今爷爷的脑子已经不清楚了,有时候记不清事情,还会喊错人。   苏一灿的奶奶去世于十二年前的年三十当天, 所以爷爷每年的年三十都会放上这首《八世夫妻》,这是奶奶生前喜欢的戏曲,每次苏一灿听见这首曲总会想起奶奶。   她走过去喊了声:“爷爷,新年好啊。”   爷爷浑浊的眼睛在看见苏一灿时,有了光彩,抬起头对着她笑:“灿灿啊。”   他朝她伸出手,苏一灿弯下腰握住爷爷的手,对他说:“这是岑莳,他妈妈叫岑佩英,是我爸妈的同学,您还记得吗?”   爷爷褶皱的小眼睛缓缓看向岑莳,朝他伸出另一只手,岑莳看了眼苏一灿,也走过去弯下腰握住爷爷,规规矩矩叫了声:“爷爷新年好。”   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他喊道:“敬霆啊,你看着越来越年轻了。”   “……”   苏一灿飞快地扫了眼岑莳,他唇际紧紧绷着没吱声,苏一灿尴尬地说:“他是岑莳,不是杜敬霆。”   老爷子拍了拍岑莳的手背对他说:“你什么时候把灿灿娶回家啊?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吃到你们的喜酒了?”   岑莳怔了下,抬起视线看向苏一灿,苏一灿的脸色也僵住了,刚准备说话,老爷子却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说叨着:“我们灿灿给了你是你的福气,你给爷爷个准信,还娶不娶了?”   岑莳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娶。”   老爷子开怀地大笑起来:“好,好。”   苏妈伸头出来笑问了句:“爸你跟他们说什么笑成这样?”   苏一灿的脸都黑了,爷爷从身后拿出两个红包,一个给了苏一灿,一个给了岑莳,给完岑莳后还特地又嘱咐了一句:“她奶奶在的时候,我凡事都让着她,我们家灿灿要是闹脾气,你要会包容。”   岑莳拿着红包目光沉稳地看着爷爷:“会的。”   苏一灿在旁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虽然知道岑莳是为了应付爷爷,但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从院子进去的时候,苏一灿拉了下岑莳的衣角,他停下来转过身看她,苏一灿面色不太自然地说:“我爷爷老了,有时候犯糊涂会搞错人,还麻烦你哄他开心。”   岑莳穿着纯黑的连帽夹克,比平时穿得要稳重一些,低垂着眸看着她,声音清浅:“我没有哄他开心。”   说完这句便直接进去了,留下苏一灿一个人心神不定地站在原地。   往年吃完年夜饭,大人都会上楼打牌,打完牌在楼上休息,而苏家的小孩则要负责在一楼守岁,一直等到十二点给奶奶上新年的第一柱香才能睡觉。   这算是老苏家的一个传统,自从奶奶走后,爷爷便定了这个规矩。   今年苏一灿的堂姐跟着老公去外地过年了,主要是去看望他老公身体抱恙的姑妈,地方太远又太冷,就没带着孩子来回折腾。   因此吃完饭留在一楼守岁的,除了她和岑莳,被留下的小侄子,还有就剩苏一灿的堂弟和堂弟的波兰小女友。   两人从吃饭的时候就腻歪在一起,长辈们都颇为不悦,这下长辈们都上楼了,两人更是越坐越近,后来干脆肆无忌惮地窝在沙发上亲了起来。   电视上放着春晚,苏一灿的小侄子不知道为什么对岑莳的头发如此感兴趣,岑莳半倚在沙发上,他就一个劲地往岑莳身上爬,苏一灿都操碎了心,一会让堂弟注意点影响,小孩子还在,一会还要劝侄子老实点,别乱爬。   岑莳倒是自如得很,眼神没往堂弟那瞟一眼,也纵容着小侄子,特地往下躺了些方便他爬,另一手举着,护着沙发外面不让他掉下去,玩得还挺不亦乐乎。   苏一灿感觉真是够了,自己就像多余的一样,干脆起身跑去厨房找了几个鸡蛋,低筋面粉,无聊得做了个小蛋糕。   没想到还挺成功的,当她兴致颇高地拿着蛋糕出去准备给小侄子和堂弟他们尝尝看时,发现客厅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堂弟和他的小女友不见了,侄子趴在岑莳胸口睡着了,小肉脸嘟着,屁股也撅着,睡得挺香。   她几步走过去,将蛋糕放在茶几上,没看见堂弟,便看向岑莳问了声:“苏嘉鸣呢?”   岑莳左右看了看,回了句:“不知道,可能躲哪干坏事了。”   空旷的客厅,除了睡着的侄子,就剩他们两,岑莳看着她才做的蛋糕,香喷喷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禁问道:“好吃吗?”   苏一灿拿了一小块递到他嘴边,岑莳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用嘴叼过蛋糕时,唇瓣似有若无地碰着她的指尖,苏一灿慌乱地收回了手,对岑莳说:“把庆庆给我吧。”   岑莳没动,拿了旁边自己脱下的外套盖在小侄子身上,浓密的睫毛像眼里的钩子掠着苏一灿,对她说:“还想吃。”   苏一灿只有将蛋糕拿了过来,和他并肩坐在沙发上,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掉了不大的蛋糕,电视上演着小品,很多梗苏一灿怀疑岑莳根本看不懂,但他的眼睛依然专注地盯着电视,客厅很安静,小侄子浅浅的鼾声很可爱,口水流到了岑莳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眼,浅色的眸子里溢出笑意。   苏一灿就这样望着他,人有些恍惚,这样的场景,他们两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像极了一家三口,她看着岑莳对待小侄子的样子,想象着他以后对待自己的孩子应该也会很好吧。   她望着电视里的画面,意识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十一点刚过,她就有些犯困了,调了闹钟后,她就靠在沙发上抱着双臂合上了眼。   直到她淡淡的呼吸逐渐均匀了,岑莳才轻轻地抬起手臂,悄无声息地将她的脑袋拨到自己的胸口,于是他一只手搂着苏一灿,一只手护着怀中的小侄子,睁着双眼不时盯怀中熟睡的两人瞧上两眼,时间一分一秒接近农历新年,这大概是岑莳这几年来过得最安逸的一个节日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苏一灿调的闹钟响了,她猛然惊醒抬起头,岑莳的目光就在她眼前,近得唇差点撞到一起,她心脏猛地一颤,发现自己倒在他怀里,惊得直接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怎么睡这了?”   岑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浓密的睫毛显出几丝无辜感告诉她:“你自己靠上来的。”   苏一灿尴尬地顺了顺头发:“唔…那不好意思了。”   岑莳抱起小侄子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弯起嘴角:“原谅你了。”   “……”   苏一灿打电话将不知道躲去哪个角落的堂弟喊了过来,凶巴巴地吓唬他:“让你等着给奶奶上香,你跑去哪胡来了?也不怕奶奶待会站在你床头教育你。”   堂弟一听吓尿了,上香的时候嘴里念叨个不停,岑莳站在一边也拿了一炷香默默点燃。   苏一灿说了句:“你随意,不一定要按规矩来,没关系的,我奶奶也不认识你。”   岑莳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等表弟念叨完了,他走到苏一灿旁边,对着奶奶笑呵呵的照片自我介绍道:“我叫岑莳,是苏一灿的……”   他故意拉长语调,苏一灿立马侧过头瞪着他:“别胡说八道。”   岑莳笑道:“干弟弟。”   “???”这又是什么鬼?   他们给奶奶上完香,便各自回房睡觉,因为房间有限,所以大人让堂弟和岑莳睡一间屋,堂弟的波兰小女友和苏一灿睡。   结果苏一灿都上床了,那波兰小姑娘还没进房,她有些困,不打算等她了,刚准备关灯,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她说了声:“进来吧,门没锁。”   然后便裹着被子转了个身面朝里面先睡了,谁知道波兰小姑娘还挺安静的,进来没找她说话,也没闹出什么动静,直接关了灯,然后在她身后躺下了。   她怕小女姑娘冻着,还把被子往后拉了一下掀在她身上,小女孩也没说什么,躺下几乎没动过,睡觉还挺老实的。   苏一灿不太习惯和陌生人睡觉,本来还挺困的,小姑娘上来后,她反而有点睡不着了,于是翻了个身,悠悠睁开眼想看看小女孩睡着没?   然而就在她睁开眼的同时,在她面前一公分的距离有双幽淡的眼睛闪着光盯着她。   她直接“我靠”了一声吓得弹坐起来,然而她的声音刚发出来,一双手便捂住了她的嘴,下一秒她更震惊了,面前的人哪里是堂弟的小女友,而是一个男人,一个眼睛在夜里会变色,身形宽大的男人,她差点就一脚蹬了上去,黑暗中岑莳声音很低地压在她面前:“是我。”   苏一灿收回了准备大战三百回合的气势,整个人都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跑我房间干嘛?”   岑莳见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坐着,直接把她拉进被窝里,压着声音对她说:“你弟的女友溜进房了,你让我怎么待在那?留在那里看现场直播?”   苏一灿顿时一头恼火,窝在被窝里就骂了句:“臭小子,真欠收拾。”然后就一副要冲出去的架势。   岑莳“嘘”了一声:“你家里人都睡着了,过年,别闹。”   苏一灿心里那股小火苗不上不下的,大过年的,实在不想让大家都难堪,但这算什么事?让她跟岑莳睡一个房间?   她随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苏嘉鸣知道你到我这了?”   “不知道。”   叔叔家这个房子是按照职位级别在家属院里分配的独栋小楼,虽然房子价值不菲,但是年代久了,隔音效果不是很好。   苏一灿只能滑进被子里,蒙住头对岑莳说:“那你跑我房间来干嘛?”   岑莳学着她的样子,也将被子拉过头顶,两人的气息瞬间交汇在一起,他对她说:“没办法,楼下沙发不能睡,不然哪个夜里起来看见我,你弟就穿帮了。”   “……你还真够贴心的。”   被子里的空气很稀薄,那种暧昧的气氛很快弥漫开,苏一灿无法呼吸了,她背过身去伸出头,岑莳看着她朦胧的背影,长发就散落在他旁边,像柔软的绒毯,她身上是香的,一种让他无法自持的味道。   他忍不住用食指在她背上轻轻滑了一下,安静的夜,黑暗的环境,清晰的触感,苏一灿感觉他指尖带着电,直击她的心脏,让她的身体僵住,人没动,闭着眼的睫微微颤抖着。   岑莳的指尖绕着她的头发,睡不着,人越来越清醒,想碰她,哪怕只是头发都让他着迷,苏一灿的意识也越来越清明,这样的夜充满了危险性,她有些不敢放任自己睡着。   可纵使是这样也是折磨人的,好在岑莳还算规矩,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坚持得累了,人渐渐放松下来,就在快睡着时,她无意识地转了个身,然而她并不知道岑莳根本没睡,撑着手肘安静地盯着她,她一转身便直接撞进他的胸口,结实,温暖。   她感觉不太对劲猛地睁开眼,被窝里的腰已经被岑莳扣住了,他没有再给她逃离的机会,手放在她的腰上,指腹一点点摩挲着那可怜的布料,直到苏一灿的上衣被他掀起一角,他滚烫的指腹贴着她的皮肤,她心里像蔓过一阵阵电流,人想往后缩,但被他圈在怀里,耳边是他轻喘的呼吸声音,她感觉身体使不上劲,像被人蛊惑了一样,在这样迷离的夜,大脑是乱的。   她在他怀中转了个身,可岑莳搭在她腰上的手却并没有拿走,手指微微磨蹭着,像试探,也像在祈求。   苏一灿知道这个年纪的男人精力都是旺盛的,特别是他这种搞运动的,大概精力会更加旺盛些,背过身都能感觉到他带着欲的眼眸,她不敢看,看了怕自己也会沦陷。   岑莳见她不理自己,只有兀自躺下,人依然是侧向她那里,手臂搭在她的腰上,不肯放手,苏一灿往床边移了移,他也跟着她挪了挪,直到她避无可避。   折磨人的夜,时间一点点流逝着,苏一灿终于感觉精神不济,跟岑莳耗不下去了,人也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迷糊之间,她感觉肩膀有些冷,缩了缩身子,人往下挪了一些,刚调整到暖和的姿势,却忽然感觉胸撞上什么,她没动,以为是错觉,人还是迷糊的,然而几秒后她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隔着布料轻轻捏了下她一下。   岑莳以为苏一灿早睡着了,他也没想到身前的女人会突然往被子里钻,原本搭在她身前的手毫无征兆地碰上一片柔软,那触感太强烈,强烈到一股血顿时就往他大脑冲去,身体立刻发生变化,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身前的女人没动,他的虎口似有若无地擦着那片芳泽,直到意识失控,鬼使神差地张开手掌覆了上去。 第55章 Chapter 55 最后的期限   苏一灿上课的时候多是穿运动文胸加运动衣, 除了夏天最热的时候会穿短裤,考虑到青春期男孩的心理层面,她在学校不会穿得太暴露, 所以岑莳也根本没有想到那处如此饱满,整个手掌瞬间被柔软的触感充盈着, 不受控制地轻轻揉捏了一下,脑中突然就闪过集训时他冲进澡堂时看见的画面,呼吸重得烫人。   原本意识模糊的苏一灿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身体被包裹的温度太真实,她瞬间清醒了, 黑暗的环境中徒然睁开双眼, 整个人喘不上气, 酥麻感从头顶传遍全身, 惊得她一时间僵在那。   直到隔壁响起苏爸夜里惯有的咳嗽声,岑莳才突然松了手背过身去,一整晚他没再转过身来,两人中间空了很大的位置,苏一灿的心脏一直卡在嗓子眼,就那样睁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第二天她醒的时候, 旁边已经没人了, 她收拾好下楼的时候,长辈们聚在楼下说笑,苏家年初一早上有吃年糕的习惯,寓意着“节节高升”,所以苏一灿给爷爷问过好后,苏妈就对她说:“年糕在桌上,先去吃了。”   苏一灿点点头, 余光瞥见坐在苏妈旁边正在看电视的岑莳,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岑莳略微偏开视线朝他看来,澄澈的双眼镶在英挺的轮廓上,隔着一屋子的人,两人对望了一眼。   岑莳其实不太确定昨晚苏一灿是清醒着的,还是睡着的,似乎想在她眼里找到点答案,然而她只是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后便去饭厅吃年糕了。   吃完年糕她也没动,把碗收拾完后就一个人坐在桌子上看手机,婶婶喊她:“灿灿到这坐啊,你一个人待在饭厅干嘛呢?”   苏一灿起身走到客厅,长辈们在闲聊,她也没看电视,一个人坐在旁边刷手机,顺便回一些祝福短信,看上去倒挺忙的样子。   不一会话题绕到了苏一灿身上,婶婶问道:“灿灿啊,你叔叔手下有个小伙子,也是你们凤溪的,年轻时一直待在部队,经历简单,家庭背景也不错,父母都是公职,你要么考虑考虑啊?”   岑莳浓密的睫毛缓缓眨了一下,从电视上移开视线,落在苏一灿身上,她迎上那道幽深的目光,偏开头回道:“再说吧。”   长辈们听她这么说也没人敢催,倒是不怕死的苏嘉鸣插了句嘴:“你别不急,说不定我都比你早结婚,女人过了三十就难找了,我看你最好找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赶紧在三十岁之前把自己嫁了。”   叔叔在旁教训他说话不过脑,大伯也说了苏嘉鸣两句,苏一灿的情况比较特殊,所以在这种事上,家里人一般不会逼她。   岑莳垂着视线,掩荫着眼里的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绕着一个很小的中国结,是他一大早起来苏妈见他没事干教他编的,摆弄了一早上,才编出这么一个歪七扭八的。   婶婶怕苏一灿大过年的听了心里不舒服,把小零食拿到她面前:“吃些东西。”   苏一灿点点头,刚伸出手,岑莳将那个小小的中国结套在她的手指上,她抬起眼睫看着他,他唇际线紧紧抿着,清晰的轮廓透着说不出的沉闷,那是初一上午他们唯一的交集,吃完中饭,苏一灿一家人就准备离开叔叔家了。   她套上外套和苏妈往外走,苏爸和岑莳站在门外,苏妈叫了苏爸一声:“大过年的人家不知道几点关门,你早些去。”   岑莳在旁回了句:“我和爸一起去看看。”   苏一灿再次怔住,这次岑莳是当着四个人的面叫得这声“爸”,清晰明了,再耳背的人也该听见了。   苏一灿看了看苏爸,又看了看苏妈,好像除了她一脸震惊外,爸妈倒是淡定得很,她再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乱叫什么?”   苏妈倒是说道:“没乱叫,忘了告诉你了,我和你爸收岑莳当干儿子了。”   “……”还真是干弟弟了?干弟弟昨晚都对她做了什么?   后面的几天岑莳的确表现得像个干弟弟,在家里纵使和苏一灿独处也都相安无事的,仿佛那晚的意外两人都心照不宣地藏在了心里。   好在没几天篮球队需要加训,岑莳便提前返校了,苏一灿要比他晚个几天回凤溪,再次碰上已经开学了,今年的寒假特别短,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二月中。   等苏一灿忙完开学大大小小的检查和评比,大半个月都过去了,这大半个月里她过得很煎熬,岑莳没再问她要过答案,可日子一天天流逝着,她的心底仿佛上着一根发条,好几次夜里醒来,对着漆黑空荡的屋子,便再也睡不着。   苏嘉鸣的话虽然刺耳,但也的确是中肯的,找个背景差不多的老实人,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合适的。   如果这是一条平坦安逸的路,一眼能望得见未来,那么答应岑莳,必定要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路,路的前方有什么等着她,无法预计,这是一场冒险,更是一场赌博。   年后他们再见面时,关系没有年前那么僵了,也不会刻意避着对方,起码工作上倒还算和谐。   苏一灿没事也会往篮球队跑,偶尔帮他们做做记录,搞搞后勤,岑莳在训练场中的冷静和睿智仿佛和平常判若两人,短短大半年时间篮球队被他管理得训练有素。   有时候苏一灿会在场边盯着他发呆,想象着他十年后的模样,那时候,他一定是个成熟有能力的男人,他的身边会站着谁?每当想到这个问题,苏一灿就感觉心口发堵。   忙碌的间隙岑莳有时候也会朝苏一灿瞧上一眼,看见她托着腮发呆的模样,会拿钱出来让赵琦他们去买水或者点一些吃的,当然便会多带一份给苏一灿。   明显的感觉就是,只要苏老师来的那天下午,他们是能够按时吃饭的,因为教练不忍心看着苏老师跟着饿肚子,这是赵琦他们总结出来的经验,所以但凡苏一灿有空来篮球队,这些队员们的情绪都是高涨的。   龅牙明跟着篮球队的人训练已经有几个月了,岑莳始终没有点头让他归队,赵琦这个队长倒是很热心,有时候临时加训也会告诉龅牙明一声,岑莳对他的出现睁只眼闭只眼,没特别说过什么。   三月下旬的时候,学校篮球队报名了省青少年篮球联赛,不少队员听说了岑莳带完这场比赛就要离任的消息。   那天苏一灿拿着每个队员的参赛表去篮球馆发放,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龅牙明站在风口中,眼睛通红地对赵琦吼道:“你懂什么?去年他们北中来我们学校什么场面,我咽不下这口气,秋季赛你们被他们搞得还不够惨?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在毕业前正儿八经跟他们打一场。   我最后两项跨步垂直跳高和耐力测试年前就通过了,岑教练那边依然没有动静,我怀疑他就是看我不爽,我暑假训练营针对过他,他故意卡我,他妈的。”   赵琦也有些恼火了,一把攥着龅牙明的衣领,冷脸道:“你在胡说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凭什么作为一个队外人员能跟着篮球队训练?战术指导也从来没让你回避,要不是教练让我提醒你,我脑壳子坏掉了没事跟你沟通训练技巧,教练要不跟总务处打招呼,你凭什么能自由进出篮球馆,还能留到那么晚也没人赶你走,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龅牙明的神情忽然怔住,赵琦气得狠狠甩开他,骂骂咧咧的。   苏一灿几步走了过去,两人同时停止了交谈回身望着她,她一直走到两人面前停住脚步,眼神直直地朝龅牙明看去,龅牙明低下头,目光回避。   苏一灿拿起手中的表格,翻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一张。   龅牙明只感觉一张表格伸到自己面前,他抬起目光,看见表格上写着省青少年篮球联赛参赛者登记表,学校那栏印着凤南二中的全称,而这张参赛者姓名那栏赫然印着“何子明”三个字,归属凤南二中篮球队。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初春的朝阳爬上树梢,落下斑驳的影子,照进他的眼里,他激动地接过表格,听见苏一灿对他说:“准备好两寸蓝底照片贴上去,然后在底下签上名尽快交给我。”   龅牙明紧紧攥着报名表抬起头眼泪婆娑,篮球馆的门被推开了,殷佐面无表情地出现在门口对他们说:“快点,教练说要开会。”   龅牙明第一个冲进去,直奔岑莳就往他身上跳,大吼道:“教练,我爱死你了。”   那吼声在篮球馆不停回荡,笑声响成一片,岑莳的大掌直接拍在他的大脑袋瓜子上,将他推开,眼神瞄到他手中的表格,了然地撩起眼皮看向苏一灿,苏一灿立在场馆门口,比例养眼,双手背在身后朝他牵起嘴角。   岑莳眼里攀上一丝温度,没说话,直到会议结束,所有队员拿到自己的表格散了后,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从篮球馆出来,苏一灿回身锁门,岑莳靠在她身后的走廊上,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记得好像没有跟苏老师对过参赛名单。”   苏一灿将门锁好转过身回望着他:“那岑教练现在有什么异议可以提出来。”   岑莳无声地盯着她笑:“不敢,苏老师都能看透我的心思了,我还能有什么异议。”   苏一灿也抿着唇回望着他,脸上溢出淡淡的笑,岑莳半垂下视线,看着他们脚下的距离,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了,半晌,出声对她说:“如果打不进初赛,我也要提早结束执教了。”   天色暗了下来,校园楼下的路灯突然亮了,像薄雾一样的光落在他们之间,仿佛带来了一丝光亮,苏一灿也垂下视线,他们一人靠在一边,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空气安静地流动着。   良久,苏一灿开口问道:“如果打进小组赛呢?”   岑莳站在半明半暗中,流畅的下颌线微抬之间,眼神牢牢盯着她:“我会待到最后期限,如果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淘汰,学校会另有准备,安排人接替我。”   他的声音像吹风拂过她的脸颊,在她心头荡漾开一圈圈波纹,久久无法平复,她低着头,声音像闷在泥土里,轻轻点了下头:“知道了。” 第56章 Chapter 56 苏醒   不知道是不是苏一灿的错觉, 自从那天在走廊上岑莳告诉她篮球队接下来的比赛计划后,他便很少再和她说话了,两人之间再次恢复了没有交集的状态, 但是和年前不同,这一次她能感觉到岑莳的疏离, 就好像随时准备淡出她的生活。   四月上旬初赛开始了,这次省里举办的青少年篮球联赛致力于发掘各个学校比较有潜力的篮球运动员,所以本次初赛阶段就有各个大学的教练,还有一些专业机构前来考察。   二中这次初赛没有碰上北中,但是小组赛第一场就遇到了方育外国语学校, 这是新北城那边一所很有名的私立高中, 学校规模很大, 都是些有实力背景的孩子, 校方每年在社团活动投入的经费也相当巨大,多次进过市三强的队伍,去年秋季赛方育外国语也打到了市第五的战绩。   比赛的当天上午,苏一灿负责协调大巴,一早就等在学校门口,最早来的是殷佐, 一身黑色运动服斜挎着运动包, 细长的单眼皮没有任何温度,好像永远不会笑一样。   苏一灿几步走到他面前,说了句:“没想到第一场就对上方育,放轻松,尽力就行,重在参与。”   殷佐只是淡淡地转头看向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输?”   苏一灿哑口无言,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前天拿到分组名单,昨天校长就找她谈过话了,让她比赛当天尽量安抚好队员的情绪,赢面几乎没有,但是不要再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去年那事坚决不能再发生了,所以今天的比赛学校压根没重视,就她跟着,主任都没去。   她本来以为大家会像去年对上北中那样垂头丧气,但所有队员都提早集合,没有人抱怨,各个表情都挺严肃的。   而当她看见岑莳从学校大门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把头发剃了,那头飘逸的卷发荡然无存,一眼望去,干练的金棕色短碎衬得眉骨更加深邃,她想起了曾经在视频中看见过的样子,那时他就是这样的一头短碎,眉眼炯炯有神,像赛场上仿若所向披靡的狼,那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   再次看见他这副模样,苏一灿是震惊的,以至于拿着登记表都忘了收回视线,直到岑莳走到大巴边才轻描淡写地掠了她一眼,直接上了车。   大巴开出学校后,岑莳一个人坐在最后,手上拿着个PAD,轮流叫人过去交代着什么,其余人也都在低声交谈,篮球队的气氛谈不上高涨,但也没有多丧气,这点倒是出乎苏一灿的预料。   或许因为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所以他们学校和方育的比赛来看的人并不多,仿佛队员还没进场胜负已经确定了,无非是比分的问题。   岑莳带着队员做赛前准备时,苏一灿负责跑前跑后核对名单办理各种签到手续,和主办方对接,等她忙完大步走回去时,首发的五个人已经准备进场,岑莳也回到场边坐了下来,没再说什么。   她不禁朝对面望去,方育那边正红色的篮球服,小伙子们精神头也很足的样子,大概由于上那个私立学校的小孩家里都比较有钱,方育出来的人身上没有那种痞劲儿,反而感觉眼神里都透着一种优越感。   苏一灿走过去,将办好的材料交给岑莳,岑莳接过看了眼,苏一灿便在一边找了处地方坐下了。   比赛正式开始,他们这边首发的魏朱、万向阳、殷佐、徐清和赵琦,有些让苏一灿意外的是,何礼沐坐了板凳,就坐在岑莳旁边,神情严肃。   前半场比赛双方打得都比较吃力,二中的战术配合可圈可点,竟然一时间让方育那边原本以为轻松的比赛变了味,有些自乱阵脚,不过在第一小节后,他们很快调整过来,比分一直压制着他们这边,逐渐越拉越大。   比赛进行到第十五分钟的时候,原本坐着的岑莳突然站了起来,场中的赵琦立马朝他看去,他两个手指在胸前交叉了一下,赵琦迅速点头,对万向阳使了个眼色,队伍立即调整防守体系,在方育那边又一次发起进攻时,赵琦和万向阳猝不及防地交换防守位,对方球员有些始料未及。   这种思路便是迷惑对手,迫使进攻球员在猛烈进攻的状态下突然遭受不同的防守方式,来不及思考如何进攻,从而给对方队伍来带不安,打乱整个队伍的进攻节奏。   殷佐猝不及防地从外线突破,看准了对方的运球路线,直接抢断,一个长传,魏朱回身带球上篮,看台发出一阵呼声,四个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打出了一波小高潮。   对方教练有些意外,他比赛之前做过调查,二中这支队伍重整时间不长,几个月时间做到这种配合度大大超乎预料。   而在这波小高潮之后,对方的一对一战术遭受到很大程度的干扰,虽然方育的人身体素质和基础都还行,但到底是学生,经验有限,无法在短时间适应这种不同变换的防守体系,中场结束时,比分已经缩短至十分,岑莳把万向阳换了下来,在这之后比分来回徘徊,始终无法再赶超上去。   最后一小节的时候,岑莳拍了下何礼沐的背问道:“看明白了吗?”   何礼沐点了点头,他接着问道:“能不能拿下?”   “我尽量。”   岑莳撇了下嘴:“能不能?”   何礼沐站起身扔掉外套目光坚定:“能。”   岑莳对万向阳挑了下下巴,把两个人同时换了上去。   岑莳原本就是打控球后卫这个位置出来,这个位置在球场上等于半个教练,需要能解读比赛情况,掌握对手特征,处理各种突发状况,这大半年来,他有意把何礼沐往这个方向培养,而今天他也给足了何礼沐的时间。   所以他一上场,就带领全队改变进攻速度,万向阳也已经调整好最佳状态,两个精力充沛的球员一下子拉快了比赛节奏。   何礼沐只上场十分钟,却能够有意识地主导比赛,比分不断缩小,到最后完全持平。   第一场就打出了加时赛,看台仅有的观众全部沸腾了,这场原本毫无悬念的比赛立马变得充满看点,陆续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像。   就连苏一灿都有些坐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身双手抱胸紧盯着场内,加时赛一开始,方育就直接夺下球投了个两分,场内一片喧哗,对面方育的人几乎全部都叫了起来,仿佛胜负已定。   苏一灿皱起眉回头去看岑莳,岑莳依然稳坐在板凳上,双手撑膝,短发张扬,眉眼却凛着,她想起无数次在篮球馆听见他对那些队员说的话“坚持到最后一秒。”   在方育夺下两分后便开始全力防守,场上气氛瞬时间紧张得窒息,二中这里也一直难以突破,僵持了两分钟后,时间开始倒计时,那是苏一灿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篮球竞技比赛的刺激,比她们花游比赛完了宣布结果还要刺激,她的肾上腺素不断攀升,最后十秒的时候她转过了身去看岑莳,然而岑莳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就那么一瞬,她突然隔着几步的距离被他眼里的光怔住了。   下一秒身后一片狂吼,她迅速回过头,只见魏他们全部冲到中场,疯了似的把殷佐举了起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立马去看比分,二中仅以一分赢了方育,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凤南二中,一个从没在市里露过头的校队,第一场比赛以绝地反杀的逆袭赢了市里蝉联决赛圈的强队,直接将方育淘汰了,消息一经传出,几乎所有关注此次比赛的人都十分震惊。   大校长直接就把电话打到了苏一灿这,问她消息属不属实?   还在比赛场的苏一灿确认了这一消息,整个二中从老师到学生都炸了。   这次比赛一结束,有两个人就受到了高度关注,一个是在下半场比赛一上场就带动整个团队节奏打出配合的何礼沐,他超出这个年纪的篮球智商,和对全场的把控能力受到了外界的议论。   还有一位就是在最后十秒以后仰式三分绝杀逆袭比赛的殷佐。   当天加时赛的小视频就在各个高校之间传开了,等到第二场二中的比赛时,前来观看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比赛期间,苏一灿的课都是其他老师代上,校领导让她全程跟着篮球队参加此次联赛,保证队员们的后勤保障工作。   那一周的时间,苏一灿基本上跟着他们同吃,同行,同训练,同开会,除了他们换衣服的时候,她被迫站在休息室门口,还经常被一群臭小子捉弄,告诉她换好了,然后她进去的时候,要么看见苗英音慌急慌忙地提裤子,要么看见魏朱抱着两个胸羞涩地缩在角落。   本来他们是想看看苏老师害羞的模样,但是苏一灿很淡定,进去看见剩下几个磨磨蹭蹭的队员,都会来一句:“要不要我替你们穿啊?速度点。”   为此,她整天还要跟个老妈子一样跟在他们后面收拾到处乱扔的毛巾,忘带的手机,喝到一半的矿泉水。   某天几个队员在一起吃饭闲聊时,还说道:“你们看苏老师多淡定啊,还害羞呢?害羞这个词跟我们苏老师无缘。”   岑莳在另一张桌子上吃着饭,不知道想起什么,低着头笑了下,又慢悠悠地抬起视线朝他们看了过去:“谁再没事找事干,我先让你们害羞个够。”   大家默默低头扒饭,比赛期间唯一的乐趣也被教练扑灭了。   也正是那个星期跟着篮球队进进出出的,苏一灿才偶然看见岑莳随身携带的PAD里面记录了这次参赛所有队伍的赛前分析,专业详尽,虽然这对他来说只是一份短暂的工作,但他依然付出了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精力。   那时苏一灿才深刻地体会到,上天夺走了他健康的身体,但无法夺走他对篮球的热爱,他能够为了这份热爱另辟蹊径,破釜沉舟。   不知道是被这群小子感染,还是被岑莳身上那种坚定的力量触动着,在市里比赛期间,她抽空回了趟省队。   十年了,她无数次路过这个地方,但从来没有勇气停下。   保安室的人早就换了又换,没人认得她,问她是来干嘛的?   苏一灿站在大门前,望着熟悉的楼,不时有一些年纪很小的女孩背着运动包有说有笑地从她身旁走过。   时光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爸爸第一次将她送来这里,亲手交给潘教练,从此开启了她在省队的生涯,那时是真的苦,但每天都是有奔头的,爱做梦,也坚信梦想肯定能实现,天不怕地不怕,好像这个世界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时的苏一灿是张扬的,可是也有资本张扬,她只要站在那,仿佛浑身都散发着无法阻挡的光芒。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让自己的光芒蒙了尘,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心情是忐忑的。   直到身后有辆车开了过来,电动门开了,车子从她身边滑过,就在那辆车开进大门后突然又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人,有些吃惊地回头望着她,那人看着已经上了岁数,但苏一灿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她有些动容地叫了声:“丰主任。”   电动门缓缓滑动着,年过半百的丰主任激动地大步走了回来对保安室喊道:“快开门。”   年轻的保安不知道什么情况,再次把门打开,丰主任大步往外走,却忽然停在门前,对着苏一灿招了下手:“还不快进来。”   苏一灿低下头走到大门前,心情也跟着起伏,几步路对她来说却是无比沉重,她停在门前,抬起头望向丰主任,眼里充着复杂的光迈入省队的大门。   当初她在省队的时候,丰主任对她很照顾,如今他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见苏一灿,他带着苏一灿踏进楼里对她说:“你可总算肯回来了,我听潘教说前阵子在市体馆碰见过你,她还说以你这拗脾气大概这步难迈了,你从这里走后,你们潘教一下子失去两员大将,整个人都老了好多,真是为你操碎了心,你知道吧?”   苏一灿的眼神紧了下,无声地点点头,沉默地垂下视线,丰主任还是和以前一样唠叨,潘教练就总说他婆婆妈妈的,但他对这些队员们是真的好。   苏一灿不禁问道:“现在队里怎么样?”   丰主任对她说:“我带你去看看。”   路上的时候丰主任说起:“我们现在的情况啊,想送出国训练没有经费,几年不出成绩上面费用更难批,我和你潘教是在这待惯了,外面新招过来的教练好些承受不了压力,现在搞游泳的,不像你们那时候,有归属感。   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缺教练,特别是经验丰富的教练,你也知道,这个项目,没有好教练根本带不出成绩,潘教精力不如从前了,年轻时的腰伤现在上了岁数也不能经常下水。   国内教练不好找,引进外面的教练又没法给人解决住房,提供好的条件,谁愿意来呢?   我们和浙沪那些富豪队还是不能比啊。”   苏一灿沉默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靠近熟悉的游泳馆,还没踏进去就听见潘教练中气十足的声音。   丰主任领着她进去,两人站在边上,苏一灿的目光落向那些年轻的运动员们身上,此时正在做着陆上柔韧训练,一排小姑娘腿踢到180度,丰主任在旁问了句:“怀恋吗?”   苏一灿笑了起来,丰主任说道:“知道潘教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平时皮,训练起来动作做得比谁都到位,别人没做好,还会帮着教练骂人,潘教每次提起你,都是又爱又恨。”   苏一灿的目光朝边上一身运动装的潘教练看去,似乎也注意到他们这边,潘教练交代了几句就朝他们走来。   看见苏一灿直接张开双臂给了她个大大的拥抱,对她说:“欢迎回家。”而后重重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   苏一灿的情绪也有些激动,那些丢失的激情,燃烧的岁月,好像在这个地方,在看见潘教练时都回来了,心情也跟着激荡,久久无法平复。   潘教练带着她往运动员那走去,对她说:“怎么样?”   苏一灿回了句:“都挺小啊。”   潘教练笑道:“跟你刚进队的时候差不多,是你长大了。”   潘教练停在几步开外,问她:“还想回来吗?”   苏一灿感觉自己的心在颤抖,空气里是熟悉的味道,刺激着她的大脑皮层,唤起她内心蠢蠢欲动的渴望,那是和她血骨连着的东西,这种热爱仿佛生来长在她的身体里。   她哽咽了一下,很快又压制住那股情绪,对潘教练说:“刚才听丰主任说了些队里的情况。”   潘教练爽朗地笑道:“他啊,就怕我哪天告假回去了,这些姑娘成了没人要的散军,比我还着急,让我多打电话联系联系你,我跟他说这事急不得,得你自己想明白了走出来,别人劝你都没用。”   苏一灿低下头,轻声说了句:“让您操心了。”   潘教练也有些动容:“是啊,是让我操了不少心,所以也该让我轻松轻松了,你有几年从教经验,又是搞这项运动出身的,了解规则和技术,会带学生,也懂训练那套,趁年轻早点过来,我还能再带你几年,以后省队在你手上,你培养出几个好苗子,不见得这辈子就不能和世锦赛甚至奥运会打交道,路都是靠人走的,灿灿啊,你浪费的十年该捡起来了。”   苏一灿低着头,心情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听见“世锦赛”和“奥运会”,好像过去那些梦历历在目,如此清晰地告诉她,她放不下,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放不下。   潘教练带着她往前走,对她说:“我们这里虽然谈不上高薪,但起码比你现在待的学校稍微强些,以后你真能带出成绩,该有的都会有,人生的路啊,还是要自己争取的。”   正好走到这些运动员后面,姑娘们到底岁数小,个个好奇地回头看她,不知道谁悄声说了句:“苏一灿,真的是苏一灿。”   所有运动员都回过头来,脸上洋溢着无以言表的兴奋,像围观稀有动物一样。   苏一灿挑起眉稍看向潘教练:“她们认识我?”   潘教练说了句:“继续练。”   然后对苏一灿说:“跟我来。”   她把苏一灿带到游泳馆外的展示窗前,橱窗里是一些省队过去的战绩和照片,苏一灿停下脚步,意外地看见了自己,那年,她应该才16岁,拿着奖牌高举过头,脸上是稚嫩却兴奋的光彩,而她身边站着的,是那个早已消失在这个世上的身影,自从尤靖离开后,家里人拿走了所有关于她的比赛照片。   她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再次见到曾经她们比肩而立的样子,她的目光落在两人牢牢牵着的手上,那时,她们的目标都是进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她还能记得尤靖走前对她说的话,她说“我们两个人无论哪个去都一样,个人技术你比我扎实,去了以后能更快融入集体,亚运会选拔你胜算更大,还是你去吧。”   那时,尤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她希望她们两人当中有一个人能走到那个最大的国际舞台,尤靖把机会留给了她,可随着尤靖的离开,她寄托在苏一灿身上的梦也一并沉沦了。   此时再次站在这张照片前,苏一灿竟然觉得自己愧对于尤靖的信任,愧对于家人和教练的培养,愧对于自己付出多年的艰辛,这便是她始终无法走出的心结,那最后一道结不是因为别人,不是当年那件事,是因为她放弃了自己。   潘教练对她说:“你走后,我们这里的运动员没能再超越过你们当时拿下的成绩,进队的都会观看你们那时候的视频,听着你们的辉煌历史过来的,对你能不熟悉吗?”   苏一灿的泪眼模糊了,潘教的手重重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对她说:“十年前我和你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你小,又遇到那样的事,听不进去,也走不出来,现在我再对你说一遍,姑娘,胆子大点往前看,只要你敢往前迈,你的精彩还在后头。”   ……   从省队出来的时候,傍晚的夕阳缀在天边,苏一灿忽然感觉堵在心口多年的结被打开了,整个人都有种豁然开朗的舒畅感,她抬起头望着碧蓝如洗的天,从蓝到橙再到耀眼的红,她的世界再次恢复了色彩,胸口涌动着一股热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苏一灿渐渐苏醒了过来。 第57章 Chapter 57 这次听我的,下……   也许是第一场比赛打得太激烈, 后面几场小组混合赛反而轻松很多,没有遇到太强劲的对手,一周后, 凤南二中打进了循环赛,而北中也进了循环赛, 巧的是,分组第一场两个队就碰上了。   本来这次凤溪有两所高校打进循坏赛是件挺值得高兴的事,但偏偏这两所高校在去年的秋季赛闹过事,并且闹得沸沸扬扬还惊动了市里。   所以这次循环赛前有一天的休息时间,区里还特地把两边的教练和校领导请去开了个会, 大意是做好赛前学生的教育工作, 杜绝再出现像去年那么恶劣的事件。   本来就一天的休假还要被喊来区里听领导逼逼, 对岑莳来说就有点困, 结果这会一开起来还没完没了了,几句破话说了足足几个小时,散会的时候都四点多了。   ……   而苏一灿从省队出来的时候差不多都快傍晚了,她干脆回家拿个东西顺便在家吃完晚饭才回的凤溪。   到了凤溪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她开车路过小广场的时候,居然看见赵琦和魏朱在跟一帮雕龙刻凤的社会青年说话, 神色匆匆的样子, 她落下车窗对着他们喊了句:“你们在这干嘛?明天一早还要比赛,不早点回去休息?”   谁料赵琦一回头看见苏一灿,立马焦急道:“苏老师,完了,殷佐不见了。”   苏一灿一愣,拉开车门下了车就问道:“怎么回事?”   这一问之下才知道,下午岑莳去区里开会, 这帮小子本来待在篮球馆等岑莳,后来跑来一个人找殷佐,把殷佐喊下了楼,然后他就没回来过,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到,几个小时了,人就跟凭空蒸发了一样,死活都联系不上,他们一急,说出来找找。   所以赵琦和魏朱才来小广场,找那些跟殷佐关系好的社会青年打听看看,结果这帮人也没见到殷佐,赵琦说不行他们打算再去酒吧街转转,一般凤溪的小年轻都喜欢在那一带扎堆。   苏一灿看了下时间,对他们说:“上车。”   赵琦和魏朱立马拉开车门,苏一灿一个急速调头,车子便朝着酒吧街的方向奔去,下了车三人穿梭在各家酒吧之间,到了夜晚,凤溪就属这里最热闹,三个分头找了大约半个多小时,夜生活开始了,这里人越来越多,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   苏一灿直接带着赵琦和魏朱杀到了孙老四的酒吧,在后场的雅座里见到了孙四哥,苏一灿把情况和孙老四一说,回身就问赵琦要殷佐的照片,赵琦捣鼓了半天找了张训练时无意中拍的。   孙老四拿到照片后,对苏一灿说:“放心吧老妹,照片已经发到各个酒吧了,只要这人出现在我们这片,肯定给你薅住。”   孙老四和这带酒吧看场子的人都熟,有他的人帮忙盯着比他们抓瞎到处找要强,于是出了酒吧,苏一灿便带着赵琦和魏朱往回赶,路上又顺便去了趟圊岗和附近学生常去的网吧,但都没有看见殷佐的身影。   等苏一灿车子开回学校时,篮球队其他人全都聚集在校门口,一个都没走,苏一灿带着两人下车,岑莳有些讶异地朝她看去,她径直走到这些人面前说道:“酒吧、网吧、圊岗、小广场都找过了,暂时没有消息,你们这边呢?”   何礼沐在旁开了口:“刚才联系上他家人了,也没回家,他几个关系近的同学都联系过了,没人知道。”   一群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看看还有没有漏掉的地方。   岑莳立在一旁低头点燃一根烟,苏一灿眼眸一撇,发现遇事一向积极的万向阳,此时站在一旁,半天没说一句话,老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苏一灿忽然对着热烈讨论的队员们说了句:“停下。”   然后直接看着万向阳,眸光犀利:“你知道什么?”   万向阳左右看了看,脸色不大好,苏一灿朝他走去,面色严肃地盯着他:“没事,说,都这个时候了,别耽误大家时间。”   万向阳有些不确定地说:“我好像…下午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听见那个来找殷佐的人提到了宋翰,还有什么谁被甩了,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北中的篮球队队长宋翰。”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一个可怕的想法同时在每个人脑中炸开,殷佐去找宋翰了,万一真在比赛前一天,殷佐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或者干脆明天直接不来了,无论是哪种对于明天的比赛来说无疑都是重创。   苏一灿回头和岑莳对望一眼,岑莳也掐灭了烟,说了句:“其他人先回去,赵琦跟我走一趟。”   苏一灿看了下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她直接拦在岑莳面前对他说:“你也回去。”   岑莳居高临下掠着她,苏一灿迎上他的目光:“现在殷佐到底是不是去找宋翰还不得而知,而且这个时间点太蹊跷了,明天就比赛了,今天莫名其妙跑来一个人告诉殷佐这事,虽然对方只是高中生,但是你比谁都清楚这个年纪的男孩真想动什么心思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是吧,岑教练。”   岑莳幽暗的眸子微微抬起瞅着她,没说话,苏一灿接道:“所以这个时候,你作为二中的主教练比赛前一晚私下去找北中队长,万一有心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纵使殷佐找到了,我们也会被人揪着小辫子。   而且现在已经太晚了,你必须立刻回去休息,保证明天的比赛,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后面的队员都在看着他们两,苏一灿朝岑莳迈了一步,压低声音抬起头对他说:“我们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明天出状况,所有人都指望你重新布局安排,缺了殷佐比赛还得打,缺了你不行,这场比赛虽然决定不了是否能进入晋级赛,但在所有队员心里明天就是决赛,为了和北中的较量,他们等了半年,我不允许你把精力放在这件事上。   你带着你的队员全部回去休息,凤溪这里我比你们都熟,人我去找。”   岑莳皱了下眉,还没说话,苏一灿直接抢在他前面说道:“我跟你保证,掘地三尺也会把殷佐揪出来,这次听我的,下次…下次我听你的。”   岑莳琥珀色的瞳孔在路灯下极具收缩着,他看着她,瞳仁中被她的样子溢满,他在她脸上看见了不容置喙的神采,像冬日的傲雪,也像夏日的繁华,坚定充满生机。   比赛前一天主力队员失联,按照岑莳的作风肯定不会放任不管,谁劝也没用,但在苏一灿和他谈过以后,岑莳破天荒地带着剩下的所有队员即刻便散了。   在他踏进校门前,回头望去,苏一灿匆匆上了车,直接调头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   第二天所有人早早就聚集在校门口,岑莳天没亮就醒了,站在校门前的空地上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开着简短的会议,直到大巴缓缓停了过来,岑莳转头问万向阳:“联系上苏老师了吗?”   “刚才电话打通了。”   “怎么说?”   万向阳赶忙告诉岑莳:“苏老师在开车没多说,让我们先去比赛,她会尽量往回赶。”   岑莳的眉骨投下一片阴影,眉宇间微微拧着,沉默了一瞬,召集大家:“先上车。”   然而到了球场,当北中的队伍进场后,所有人都转过头寻找队伍里的宋翰,当看见他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比赛现场时,大家的心头都像压着块石头。   很快,北中的人也都停下脚步朝这边瞧了过来,去年交过手的16号,22号都在列,赵琦和魏朱也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比赛还没开始,两队之间便涌动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直到比赛开始前,殷佐也没能出现在球场,岑莳站起身对着所有人招了招手,大家朝他围了过来,他开始报着上场名单:“徐清、刘昌裕、苗英音,张圣臣。”   所有人都紧盯着岑莳,等着他口中的最后一个人,岑莳一圈扫过去,最终将目光停住,报出最后一个名单:“何子明。”   龅牙明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血液疯狂流动着,这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在正规场上打比赛,对的正是北中,那种亢奋的情绪立马升腾起来,激动得无与伦比。   岑莳看着出列的几人,每个人的情绪状态都不太稳定,他长臂一伸,将几个小伙压在臂弯下,对着他们说:“平时怎么训练的,今天就怎么发挥,按照我早上说的去打,时刻注意play the catch ,对方擅长区域联防,确保抢夺篮板的三角位置。”   说完眼神定定地望向何子明,落下几个铿锵有力的字:“你主攻,放开来打。”   岑莳嘴角微斜,眼里迸发出强悍的光,像破防重击的角斗士,从容却也无惧,强大的气场瞬间压向所有人,给这些即将上场的热血男儿们打了一记强行针,所有人眼里燃起斗志,朝着属于他们的战场走去。   纵使昨晚到今天球队里状况不断,但到这一刻也都沉下心来,尽管前方枪林弹雨,也无所畏惧,他们身后有强大的后盾,没有什么好说的,一个字,打。   比赛前,岑莳走到技术台,正好王教练也在那,两人相视了一眼,岑莳唇角微扬,缓缓朝他伸出手,王教练微愣了下,而后重重和他相握。   所有队员都远远望着两个主教练,神情严肃,坐在场边的何礼沐忽然牵起嘴角说了句:“看出两个教练的意思了吗?”   魏朱问道:“什么意思?”   “光明正大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属于凤溪两所高校之间的较量。”   赵琦将外套拉链“哗”得一拉,眼里充满斗志。   比赛一开始,北中王教练就有些吃惊,这次二中派上场的全是生面孔,以往和他们打过的老队员一字排开全都坐在场边,虽然他也想过换几个没出过手的队员,但绝对没有底气整队全换。   就连看台的人也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前面几场比赛出彩的球员一个都没上,甚至这几天被热议的逆袭小子连人都好像没来。   而上场的北中队员看到对面陌生的对手后,原本有针对性的盯人策略瞬间土崩瓦解,比赛一上来摸不准对方的打法,相对保守,二中则恰恰相反,刚上场就打出了气势,他们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何礼沐、赵琦他们都坐在场边,随时能接替,教练给他们机会,要的就是让他们放开来拼。   ……   另一边的苏一灿已经将车子开下高速直奔市区,却碰上早高峰,车子排队行驶缓慢,急得她不停瞄着时间。   昨天夜里她和篮球队的人分开后,一个电话打给北中的老同学,让他帮忙确认一下他们学校的宋翰现在人在哪。   老同学又联系了宋翰的班主任,确认宋翰正在家中,并没有出门,而且由于第二天有比赛,已经上床睡觉了。   苏一灿听说后直奔回家,拿上电脑,调取里面曾经留存的学生档案,一边电话联系询问有没有人认识殷佐的初中同学,一边开着车往凤溪年轻人常去的几个地方找,大约十二点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对方告诉苏一灿,她是唐沁。   苏一灿立马反应过来是二中学生会主席,以前搞活动和这个丫头打过几次交道,非常优秀的一个女孩,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唐沁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地说:“听说苏老师在打听殷佐的初中同学,我初中三年都是殷佐的同桌。”   这点让苏一灿有些意外,一个年年三好学生,一个课都不怎么上的居然还坐过同桌。   她没绕弯子,开口问道:“你知道殷佐初中喜欢的女孩叫什么吗?有没有联系方式?”   唐沁似乎在电话里顿了下,冷静地回:“是隔壁班的徐雅薇,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她家住在哪里,请问苏老师,殷佐发生什么事了吗?”   苏一灿考虑到篮球队的负面影响,没有明说,只告诉她有些事需要联系下那个丫头。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唐沁直接对她说道:“我现在出门,苏老师,我们哪里见?”   苏一灿将车重新开回去,在唐沁家附近接到了她,两人碰面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赶赴徐雅薇家之后,才发现徐雅薇家里根本没有人,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   后来还是邻居跑出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然后将徐雅薇父母的联系方式给了她们,当他们联系上徐雅薇的父母后,才得知徐雅薇根本不在宁市,因为个人原因暂时休学前几天被送去外婆家休养了。   而徐雅薇的外婆家,在将近三百公里开外的贺县,苏一灿瞬间就感觉头皮炸了,殷佐那小子很有可能听说了徐雅薇的事,直接跑去找她了。   从徐雅薇家楼栋出来时,唐沁一直很沉默,低着头文文静静的样子,苏一灿见时间不早了,对她说:“我先带你送回去。”   然而唐沁上了车后,却看着车子的仪表盘客客气气地问道:“苏老师,现在赶去贺县的话,大概几个小时能开到啊?”   苏一灿缓缓转过头看着这个眉眼清秀的姑娘,回道:“最起码要四个小时,顺利的话也要三个小时出头。”   唐沁用询问的语气说着最果决的话:“我们去吧?”   苏一灿有些吃惊,对她说:“你明天还要上课。”   唐沁依然是微笑礼貌的样子,告诉苏一灿:“我会和家里人说的,苏老师放心,不会耽误我的学习。”   说罢,语气很轻地落了句:“他初中三年也没能耽误过我,不在乎一个晚上了。”   苏一灿将方向盘一转,直接将车子从绕城开上奔往贺县方向的高速,路上她几次对唐沁说:“你要困先睡会,到了我叫你。”   但整个路程唐沁都坐得笔直,说她不困,还时不时主动找些话题和苏一灿闲聊几句,倒是让她也不至于太疲惫。   她们一点多从凤溪出发,开到贺县是将近凌晨五点钟,看着大地一点点复苏,行驶在贺县陌生的街道间,跟着导航最终找到了徐雅薇的外婆家,终于在她外婆家附近的石亭里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苏一灿的无名火刚蹿上来,就看见一路上文文静静,讲话温声细语的唐沁,目光笔直地盯着殷佐大步走了过去,在殷佐震惊的目光中,上去就甩了他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声音划破了清晨寂静的小区,不仅把殷佐打懵了,也把刚准备发火的苏一灿看懵了,唐沁一个眼神也没给徐雅薇,对着殷佐就命令道:“回去。”   两人就这样把殷佐从百公里外拖回宁市,路上殷佐只是沉闷地说了句:“你们不来,我早上也会坐高铁回去。”唐沁礼貌地对苏一灿说:“苏老师,借下手机。”   苏一灿将手机给唐沁,她直接找到列车时刻表怼到殷佐面前,语气凶悍:“最早一趟车是8:10,开到南站9:30,九点钟的比赛,你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殷佐彻底闭嘴了,唐沁再将手机还给苏一灿,依然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   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过话,开到市区后苏一灿没有继续等堵车,而是一打方向往各个小路超着道狂奔,副驾驶的唐沁紧紧攥着安全带,脸色煞白。   殷佐扶着车门有些头晕,低低地说了句:“看不出来苏老师还是个赛车手。”   苏一灿毫不客气地回:“我还是个侩子手,要是赶不上,我保证把你皮剥了下油锅。” 第58章 Chapter 58 燃了前路,烫了……   车子刚开进体馆, 殷佐和唐沁就直奔球场,苏一灿将车子停好冲进场馆时,上半场已经快结束了, 她扫向记分牌,38:31, 北中领先7分,场中只换上去了一个万向阳,大半主力队员不在场的情况,比分居然死死咬住了。   她一眼朝对面瞧去,殷佐已经脱了外套, 穿着深蓝色的队服立在岑莳面前, 岑莳双手背在身后, 神色淡淡地跟他说了句什么, 殷佐垂下视线,而后走到场边坐着,赵琦他们全都朝他望去,主要是他脸上的巴掌印太引人注目了,不知道谁有这个胆子敢动殷佐,以殷佐这种神经病的性格不把人打住院还能罢休?虽然大家感觉很惊奇, 但没有人上前跟他说话。   苏一灿只看了一眼, 便拿着本走到另一边做报备,中场哨声已经响了,所有队员都围着岑莳,只有殷佐一个人坐在一边,大家在做交流的时候,没有人去叫他。   等苏一灿签完字回来,中场休息已经结束了, 下半场开始,何礼沐、赵琦和魏朱被换了上去,殷佐依然坐在冷板凳上,岑莳没有再跟他说过话,殷佐半低着头,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紧紧盯着场中,一言不发。   何子明上半场个人得分17,将近一半的分数都是他拿下的,然而随着北中那边变换战术后,何子明被针对,慌乱下两次误传,一次被判违例,岑莳喊了暂停。   将他换了下来,回身看着殷佐,没有说话,殷佐从位置上站起身,细长的单眼皮压着眼珠,声音坚决:“教练,我上。”   何子明正好跑了回来,看见殷佐站起身就骂道:“我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给他造作?”   岑莳看了眼计时器,何子明也回头瞧去,整场比赛还有12分钟,何子明收回视线望向殷佐,汗水从额上滴落,喘着粗气,双眼赤红紧紧盯着他,忽然走到殷佐面前攥着他的篮球服,语气发狠地说:“你要是扳不回比分,教练就算不找你,我何子明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当殷佐一步步迈入场中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瞬间聚焦过来,无论是北中的,还是本队的,亦或是看台的人。   就在岑莳把殷佐换上场的同时,对面王教练也将下半场刚被换下来的宋翰重新换了上去。   苏一灿站在另一边,皱起眉看着这一幕,她带过很多学生,但鲜少有殷佐这样完全不受控制的,没有人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她看过他们训练,也不得不承认殷佐的篮球悟性甚至比专业队出来的何礼沐还要强,但这个少年无疑是一颗不定时炸.弹,用他的同时也要承担着他随时爆炸的风险。   任何理智的教练都不会用这样的队员,然而岑莳似乎就是喜欢在钢丝绳上冒险,她到今天都无法理解他为什么想要去驯服这头脱缰的野马。   此时此刻她最担心的是,经过昨晚那件事,再次球场上和宋翰相逢,殷佐能不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情绪。   只见他径直朝宋翰走去,所有人都替他捏了把汗,他停在宋翰面前,眼神冰冷:“打完这场,去把她接回来。”   宋翰眼里浮起一丝挑衅:“这是我和她的事。”   北中掷了个界外球,对方16号持球,殷佐一个闪身掠过宋翰,丢下句:“那现在就来解决我们两的事。”   ……   去年秋季赛北中将殷佐死死困住,球到他手上甚至传不出去,同样在这场,紧逼防守再次出现在殷佐身上,他连续用了三个动作来避开防守的压力,那迅速和复杂化让对方迟疑了一秒,便是那一秒,一个假后退连着熟练的旋转,殷佐直接将球扔给外线的何礼沐,直奔底角,何礼沐盯着殷佐的身影反手一个长传,所有人始料未及,拼命往篮板退,试图阻止殷佐上篮,他嘴角扬起一抹邪性原地起跳三分命中,全场哗然。   随着这个进球后,殷佐的状态越打越稳,出乎预料的是,他并没有特别针对宋翰,整场比赛打得异常冷静,该传球毫不迟疑,该助攻也绝不拖沓。   相较去年的那场比赛,殷佐的打球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个人技术的提升让北中主教练也缓缓抬起视线看向对面负手而立的年轻教练。   唐沁站在苏一灿身边,望着满场飞驰的身影,开了口:“他家就在徐雅薇家的楼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只知道他很护着徐雅薇,初中的时候就一直那样,学校里有传徐雅薇和宋翰的事后,他还带人找过宋翰,警告他不许欺负徐雅薇。   我也不清楚他对徐雅薇是什么感情,但要说喜欢似乎是不准确的,他不懂什么叫喜欢一个人。”   苏一灿略微侧目望着身边这个高三姑娘,她的眼神随着殷佐的身影移动,不知道是否女生的心理年龄要比男生早熟,她说出来的话让苏一灿有些讶异。   场中的宋翰也挥洒自如,打出了状态,连进两球后,殷佐超强的得分能力突然爆发了,看台陆续有人站了起来,一场普通的高中联赛,两队打出如此精彩的节奏,实属罕见。   唐沁眼里的光也跟着燃烧,声音起伏:“其实殷佐很聪明,他的智商绝对要超越大多数人,初中的时候,制作数学模型,我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信心满满地参加比赛,东西交上去前他借我的模型看,后来我拿了第一的成绩,模型重新发下来后我才发现他在我模型上动过手脚,将两根小棒的位置重新调整过,解决了一个致命性的问题,使相交弦定理的比值可以转换成乘积。”   唐沁突然对苏一灿笑了下:“我们初中班主任也姓苏。”   而后接着说道:“有次苏老师请他家长来学校,我在办公室听见他姥姥和苏老师说,他小时候不在爸妈身边长大,姥爷对他惯得很,他爸妈都在深圳工作,很忙,有年过春节,他妈妈就在家待了三天,走的那天早晨,是背着殷佐偷偷走的,他从床上爬起来,冬天里穿着秋衣光着脚追他妈妈的车子,但他家人还是狠心把他丢下了。   他姥姥说从那年起,殷佐的性格就变得比较古怪,学习也不上心,脾气越来越大,到后来他姥姥姥爷也管不住了。   苏老师很看重殷佐,试图把他往好的一面引导,还把我调到他旁边,让我管着他,但是他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对什么都不在乎,没人能管得了。   他是唯一一个把我气哭过的男生,在初三毕业那年。   上了高中后我们再也没说过话,有时候我会猜想,殷佐以前故意不写作业,和同学打架,是不是为了引起他爸妈的关注,或者让他爸妈回来看看他,只是后来他大概迷失了方向,越走越歪,我们以前的苏老师说过,殷佐是属于老天爷把饭喂到他嘴边,他都不屑吃的那种人。   到了高中,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肯进篮球队,我挺惊讶的,他的成绩可能也上不了什么好大学了,所以苏老师,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帮忙和岑教练说一声,不管怎么罚他,骂他,但是请不要放弃他。   我家里已经安排好了,毕业后我要去国外读大学,以后我也就真的管不了他了。”   唐沁脸上的神色淡淡的,好似很多情绪都藏在了心底,苏一灿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她立在唐沁身旁,在挥汗如雨的球场边,在场馆内无数光束下,在周围一阵阵喝彩的掌声中,她的心情也跟着波动。   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驯服一头兽,必须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可一旦驯服了,就得对它负责,因为你会成为它的全部。   手机响了,苏一灿拿出来看见是余校长的电话,她刚接通,余校长的嗓门就传了过来,直接质问道:“殷佐今天又怎么回事?”   苏一灿回过身大步朝外走去,站在场馆门边解释道:“的确出了点状况,但殷佐已经在场上了,而且……”   话未说完,身后呼声震响,苏一灿就这样拿着手机转过身去,忽然一张路线图直接映在她眼前,她似乎在哪看过,这是一种组织横向掩护攻击的方法,防守者不断缩短和持球者的距离,破坏持球者的传球路线,从而场中出现了一种菱形群体防守术,北中教练大骇,宋翰的汗水从额上滴落到地板上,手中的球来回运送之间,天衣无缝的防守让他找不到任何突破口,逼得他直接出手三分。   而后的一幕,苏一灿眼睁睁看着殷佐原地拔高一米多,身体在半空中犹如绷直的弓,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一个狠狠的盖帽,那预判、果断和力量融为一体,所有人都昂起头,哨声响起,全场起身沸腾,滔天的掌声压过了听筒的声音,苏一灿感觉有细微的电流蔓过皮肤,她汗毛炸起,对着电话里的余校长说:“赢了,我们赢了,赢了北中。”   余校长在电话中也愣了几秒,大笑出声。   这是一场精彩绝伦的对决,是一场超越比赛本身的较量,更是一场完美的视觉盛宴。   而这场比赛出自一个郊区的两支队伍,在今天这个球场上,同时发挥出超常的水平,下半场快节奏的竞技将比赛的看点直接推满。   谁也想不到凤溪那个连主城区都算不上的小地方,居然隐藏了两支爆发力如此强大的队伍。   场内呼声震天,苏一灿也跟着心潮激荡,唐沁的眼里充盈着闪动的光,转过身对苏一灿说:“苏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一灿回过神来看着她:“等下和校车一起回吧。”   唐沁摇了摇头:“不了,我先回去,还能赶上下午的课。”   说完她便直接走了,没有再多做停留。   苏一灿刚迈开脚步准备往队里走,原本夹在腋下的笔记本突然掉落,她弯腰捡起本子时,那张纸掉了出来,她赫然看见了用黑笔潦草画着的战术图,她猛然把纸捡起来,突然知道刚才的熟悉感哪来的了,是了,她看过岑莳给他们讲解过这种布局的利弊和适用情况。   当时她只是随便一听,他们训练的时候她并不在场,然而今天当这个团体战术突然呈现在她面前时,她瞬间感觉熟悉无比。   她再次看向手中这张纸,这是那次岑莳给她的会议记录,上面的英文词汇花费了她大量时间才搞明白,还因为几个歪七扭八的符号问过他,结果他说这不是符号,是汉字。   迎着场馆巨大的LED灯,苏一灿将这张纸举到眼前,重新朝那几个鬼画符的汉子看去,直到目光瞥到那条横线上,才突然反应过来那可能并不是横线,而是一个“一”字。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着,几个字拼在一起是“信我一次”。   她拿着那张纸,心脏剧烈颤抖着,隔着无数雷动的掌声,满场飞奔的球员,在兴奋的呐喊声中朝对面望去,岑莳依然立在场边,被所有队员包围着,白色打底衫下是一条黑色的长裤,干净利落,直击人心。   苏一灿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燃烧,那跳动的声音清晰地撞在她的耳膜上,多少年了,她没有这样为了一个人怦燃心动。   这个能为了全队饱腹半夜一个人骑车出山的男人,这个情愿自己饿着肚子也保证所有人餐食供应的男人,这个将七零八落的校队重新组建力挽狂澜的男人。   这个明明自己遍体鳞伤也非要拉着她重见光明的男人,这个在她灰暗的前路为她点起一盏灯的男人。   他们之间横着难以跨越的世俗,距离,年龄,可在这一刻,她想勇敢冲一次,她依然不确定这不可能中会不会存在可能,但生命尚存,她又凭什么放过一丝可能。   岑莳转过视线,隔着遥遥的距离望向她,苏一灿眼里浮起激动的泪水,对他露出最动人的笑,燃了前路,烫了星河。 第59章 Chapter 59 “跟你在一起得……   赢了北中后所有队员都处在高度亢奋中, 就连对殷佐的怨气都少了那么一丢丢,苏一灿处理完后续的一些事宜,拿着下一场的参赛日程安排走向后场休息室, 还没进门就听见小子们鬼吼狼叫的声音,她一进去, 看见赵琦脱了上衣站在板凳上拿着篮球服甩啊甩的,嘚瑟得就差从楼上跳下去了。   其他队员也都互相拥抱着,激动得拍着彼此的后背,就连岑莳都被他们拉着抱在一起,虽然他脸上一副不太情愿的样子。   大家看见苏一灿进来, 都吼了起来:“苏老师来了, 苏老师我们表现得怎么样?抱一下。”   苏一灿看着他们一身臭汗的样子, 心里是抗拒的, 耐不住小伙子们太热情,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她只能一手拿着表格,伸出另只手意思下鼓励鼓励大家,结果这些小伙子一来劲全都跑过来寻求爱的抱抱。   还起哄道:“我们都跟苏老师抱过了,苏老师和教练还没抱过。”   “对对对, 就剩苏老师和教练了, 你们不抱一下吗?”   苏一灿瞧着岑莳,他站在最里面的柜子边也盯她看了眼,两人都没动,赵琦吼道:“我要上厕所,快快,跟我一起去。”   不到一分钟,所有人都组团去厕所了, 殷佐一个人坐在板凳上,也被魏朱一把架走了,休息室瞬间安静下来,岑莳修长的身影靠在柜子上,窗外的天暗了下来,明明上午回来还出了太阳,这会倒是乌云遮日了,不时响起春雷声,闪电带起的光亮清晰了岑莳俊挺的五官。   苏一灿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下一场的日程安排,你看下吧。”   岑莳接过东西,并没有看,直接放在了一边,望着她熬红的眼,声音放轻了些:“累了吧?”   苏一灿垂下视线点了点头:“嗯,是累了。”   而后缓缓抬起视线,凤眼微挑:“所以不抱一下吗?”   她嘴角泛起很浅的笑意,岑莳牢牢盯着她的表情,无法分辨她此时反常的行为,是不是因为球队赢了比赛高兴为之的。   苏一灿见他盯着自己没有动,笑容淡了,撩起眼皮睨着他:“不抱算了。”   她刚转过身,手臂被岑莳拉住,往回一扯,连同她的身体都扯回了他怀里,岑莳有些不确定地低眉扫着她。   她安静地靠在他怀中,脸颊贴在他的胸前,没有丝毫挣扎,也没有任何抵抗,和以往她总是抗拒的样子很不同,岑莳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她真的累了,懒得挣扎。   他试着抬起手臂横在她的腰上,她依然没有动,他又慢慢将手往上移,圈住了她,苏一灿还是没有丝毫挣扎,整个人似乎变得异常顺从。   岑莳的呼吸加重了一些,他渐渐收紧手臂将她完完全全地拥进怀中,感受着她柔软的身体和起伏的呼吸。   终于,怀里的人动了,不是推开他,也不是拿开他的手,他只感觉到她纤细的手臂穿过他的身体轻轻回抱住了他。   岑莳眼里的光不停跳跃着,他反手就将苏一灿压在身后的衣柜上,半圈着她,垂下视线仔细瞧着她,观察着她的表情,判断着她的情绪。   而苏一灿只是微垂着视线,任由他靠近,早已超过了暧昧的距离,岑莳眼里搅动着的光似波澜的海水,他慢慢低下头,一点点地试探,关注着她的反应。   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和荷尔蒙的味道,让人的意识渐渐沉沦,苏一灿始终垂着眼睫,双手贴在身后的柜子上,直到岑莳的鼻尖摩挲着她,她依然没有躲。   岑莳开始有些不敢相信,看着她柔软的唇,喉头发紧,忍不住凑近,轻啜浅吻了一下。   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久违的温度侵占而来,苏一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轻颤,短暂即别的吻,岑莳在通过这种方式反复确定着她的心意。   然而就在这时,休息间的门再次被撞开,赵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岑莳没有回头,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女人,对着身后命令道:“出去。”   赵琦的脚步猛然顿住,看着岑教练将苏老师圈压在衣柜上的画面,他从没见过教练如此炽热的眼神,震惊得立即转过身把跟着进来的万向阳就往外推。   外面陆续回来的队员都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见赵琦跟见了鬼一样猛地把休息间的门重新带上了,对着所有人不太自然地说道:“那个,大家在外面等一下,教练和苏老师在商量事情。”   于是人来人往的过道上,一群个高少年站成一排,守在门口默默等着。   而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岑莳的目光没有从苏一灿脸上移开分毫,她的眼形是微扬的,不笑的时候冷艳逼人,可一旦笑起来,就会弯成迷离的月牙状,就像此时她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那是岑莳无法抗拒的表情。   他俯下身一点点吻着她,她的眼,她的鼻,直到滑落到她的唇上,慢慢吮吻着她的上唇,柔软细滑。   苏一灿缓缓抬起手放在岑莳紧窄的腰上,一瞬间,岑莳好似确定了什么,再也按耐不住,咬着她的下唇就缠住她的舌,激烈而疯狂地将她彻底揉进怀中吻着她。   苏一灿从来没有被一个男人如此狂热地亲吻着,好像要把她完全揉进身体里,阻断她所有的氧气,只能依附在他怀中,她拍着他的腰,岑莳不肯放开她,唇齿紧密地纠缠着,身体被勒得太紧,紧到苏一灿感觉自己快被岑莳四分五裂了,到最后意识逐渐模糊,再也喘不上气。   好歹活到这么大,又不是没有经验,居然会被个弟弟吻得差点缺氧就这么交代在这里,着实狼狈。   直到岑莳松开她,苏一灿的腿都是软的,站不住,扶着他大口喘息,眼角全是泪,骂道:“你是要把我弄死吗?”   虽然在说气话,可声音却是软得一塌糊涂,听得岑莳眉开眼笑的,搂着她的腰不肯撒手。   苏一灿眼睛通红地瞪着他:“这段时间不是不理我吗?你有本事继续坚持啊。”   岑莳嘴角的笑容扩散开来,低下头柔声在她耳边说:“不是不理你,只是在等你松口。”   苏一灿咬着唇心化成了水。   几分钟后,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苏一灿走了出来,当看见门口站着的一排大男孩时,人愣了一下,又低下头飞快地说道:“进去收拾收拾,车子到了。”   说完她一刻不停地转身离开,魏朱还伸着头看,说了句:“苏老师怎么脸通红的啊?”   赵琦上去就给了他个暴栗:“还能因为你脸红了?”   ……   所有队员穿上校服,拿着随身的包浩浩荡荡跟着岑莳从休息间出来,在楼梯口的时候碰上了同样准备离开的北中队伍,王教练停住了脚步,两边的队员自然也都停了下来,在逼仄的通道上,二十几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对方。   王教练看向岑莳先伸出手,岑莳原本放在裤兜里的右手缓缓拿了出来,听见他说:“屈才了岑教练,听说你要回国了,以后有什么打算?”   岑莳和他握了握手淡淡地回道:“反正离不了篮球。”   王教练露出几许笑意:“希望还有机会见面,下次如果再碰上我们好好聊聊。”   “好。”   两人松开了手,而后带着各自的队伍擦肩而过,殷佐走在队伍最后,直到快走出过道时,他的肩膀被宋翰压住,殷佐抬起冰冷的视线,宋翰和他相当高,一个满脸邪气,一个面目英秀,宋翰看着他:“不是我让人通知你的,我宋翰不至于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来赢比赛,人我会劝回来,但我不可能和她报考财经,我会去理工大继续打CUBA。”   殷佐只是“嗯”了一声,眉眼间的冷并没有化开,反而轻轻拧着,朝着队伍的方向迈开脚步。   岑莳带着队伍走到大厅时,外面已经下起了雨,不算小,也比较突然,不少刚才观看这场比赛的人被困在了场馆门口。   一群少年刚出来就引起了滞留观众的注意,纷纷为他们让了条道出来,大家都没有带伞,苏一灿怕这帮孩子才流完汗淋雨会感冒,干脆冲进雨中拿着工作牌让保安放行,把大巴车直接给调了过来,开到了场馆门口。   岑莳带着队伍出去的时候,侧目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戴着黑色手套,习惯性地去摸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小拇指,对着他勾起挑衅的下巴,动了动嘴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岑莳读懂了他的唇语:不要让我碰见你。   岑莳收回视线转身带着队员上车,苏一灿站在车上,头发和衣服都湿了,岑莳最后一个上来,脱下外套就罩在她身上,没再往后走,直接坐在她旁边问了句:“我们什么时候能对上八中?”   苏一灿翻了下表格,告诉他:“他们这次和我们没有划在一组里,打进淘汰赛才能碰上了。”   岑莳没说什么,攥过苏一灿的手问她:“冷吗?”   身后全是队员,大家叽叽喳喳的,整个车厢内都很吵杂,苏一灿想起刚才休息室那个激吻,悄悄抽回手说:“还好。”   然后瞥向车窗外嘴角微微扬起,春的嫩芽抽出枝头,花的芬芳沐浴着这场春雨,一切都是复苏的样子,让人心情愉悦。   大巴停在学校门口,雨还没有停,这场春雨绵绵延延的还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队员早已一身臭汗,岑莳放他们回家洗澡换衣服,五点再到篮球馆集合。   大家散了后,大巴也开走了,岑莳将他的外套顶在苏一灿的头顶,两人冲进了学校,衣服都湿了,岑莳对她说:“先到我宿舍。”   于是一路上两人顶着雨跑回宿舍楼,这会老师们大多在食堂吃饭,或者上午自习,宿舍楼隐在一片烟雨朦胧中,很幽静。   两人爬上楼后,苏一灿喘着气靠在墙上,岑莳摸出钥匙打开宿舍的门,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他翻出一件长袖衬衫递给她,说道:“你先洗,衣服换下来我帮你挂起来,下午应该能干。”   苏一灿先进了狭小的浴室,把外衣外裤脱下来透过门缝递出去,喊了声:“岑莳。”   岑莳在外面接过衣服,看着她伸出来白嫩的手臂,心头有些发痒,接过衣服摸着属于她的体温脑袋都是涨的。   岑莳将苏一灿的衣服挂在房间里,看着微微飘荡的女士衬衣,眼里的光被一波波冲刷着,思想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直到苏一灿拉开浴室的门,宽大的浅格纹衬衫套在她身上,两条匀称的长腿就这么光着,岑莳的双眼里掀了一阵巨浪,杵在原地没有动弹,苏一灿瞥了他一眼对他说:“你洗吧。”   飘过他身边的时候,空气中带起一阵香气,岑莳提了下裤边,干咳了一声对她说:“抽屉里应该有吃的,你找找看,吹风机在床头。”   说完他拿着干净T恤就冲进了洗澡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苏一灿倚在小桌边,嘴里叼着块苏打饼干,手里拿着吹风机,头发全部拨倒了右肩,被风一撩轻柔地飘荡着,抬手之间衬衫的衣摆被拉了起来,那若影若现的高度,诱人的线条让岑莳忽然感觉脑子有些充血。   他丢掉毛巾,几步走到她身前,弯下腰从她嘴上叼走了半块饼干,苏一灿看着他毛茸茸的短发,干脆抬起吹风机帮他吹了吹问道:“好好把头发剪了干嘛?”   岑莳叉开腿让身体低些方便她吹,回道:“太长了,碍事,你又不给我扎小辫。”   苏一灿的眉眼再次弯了起来,岑莳干脆将脑门埋在她的锁骨间,眼神低垂着盯着苏一灿身上不时被吹风机吹起的衬衫一角,偶尔能看见里面的肉粉色花边,呼吸里都是软香的味道,喉间燥热。   他情不自禁搭在她的腿根,掌心的温度让苏一灿感觉心脏被烫了下,拿着吹风机的手也有些软。   岑莳感受着手间的细滑感,难以言喻,比起男人,女人的身体像柔软的豆腐,好像一捏就碎,他眼里渐渐覆上一层赤色的光,慢慢滑进衬衫,脑袋也越来越低,直到碰上柔软的温度,呼吸烫得连他自己都感觉身体烧了起来。   苏一灿微微吸了一口凉气,岑莳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撩拨着她的神经,后背的酥麻感像浪潮袭击着她。   她关了吹风机,岑莳抬起头,吻着她的锁骨,她的颈侧,轻轻咬住她的唇,仿若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她感受到他的手碰到了衬衫纽扣,而后身前一丝凉气,滚烫的手掌探了进来,她膝盖发软,身体贴着他。   岑莳醉眼朦胧地问:“不是梦吧?”   苏一灿依附在他胸前,声音半软:“你经常梦到我吗?”   岑莳无赖地笑了起来:“一个月两三次吧,多的话每周都能。”   苏一灿捏起拳头捶在他结实的胸口,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梦。   岑莳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他醉眼朦胧地望着她,声音透着欲的沙哑:“姐,你别嫌弃我。”   苏一灿莫名其妙道:“我嫌弃你干嘛?”   “我是第一次……”   说着他已经打开两座闭合的山丘寻找他在梦中到过的地方。   苏一灿也不停蜷缩,陌生的闯入撕裂般难受,第一次两人都不太适应,岑莳太兴奋了,比梦中还要暖和柔软的地方,真实得让他无法自持。   以至于结束了也不愿离开,没多久苏一灿就感觉他又开始霸占着她,而这一次他来势要凶猛很多。   不知道男人是不是在这方面都有点无师自通的天然本领,才第二次苏一灿就感觉岑莳已经能够得心应手了,弄得她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喉咙中挤了出来。   正好到了午休时间,有些老师吃完饭陆续回宿舍休息了,门外响起了说话声,苏一灿惊得将声音压在喉咙里,岑莳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闷哼一声,低哑着嗓音:“放松点,我疼。”   突然宿舍门被敲响了,两人同时顿住,就听见门外章老师喊道:“岑教练,你在里面吧?听说比赛赢了,你开下门。”   岑莳悬在苏一灿上方,两人安静地对视着,苏一灿额头的汗肉眼可见地渗了出来,紧张地推着他,用唇形说道:“下去。”   岑莳不肯,反而不断挺进,对着外面回了句:“我要洗澡。”   谁料章老师笑着说:“那你先洗,洗好来隔壁找我啊。”   岑莳毫不客气地回道:“昨晚没睡好,洗完澡我要睡会。”   “那行吧,你先休息,回聊。”   苏一灿眼里的情.欲被章老师这么一搅,彻底退散干净了,想到章老师就在隔壁,她各种别扭,身体也不停乱动,软声细语地对岑莳说:“别闹了。”   岑莳刚尝到甜头,要他停下来差不多等同于要他命了,他不停吻着她,手也没停下来过,哄着她:“再一会……”   宿舍的螺丝床睡个觉问题不大,但承受不了岑莳这么大的动作,稍微幅度大点就有声音,苏一灿完全无法放松下来,岑莳干脆直接将她抱去了浴室,关上门。   说好只是一小会的,等苏一灿再被岑莳抱出来的时候,早到了下午上课时间,她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看上去有点出气多,进气少的节奏。   被岑莳放在床上后,她有气无力地眨着眼,感觉眼皮子随时就要合上了,岑莳坐在床边,手还是不肯老实,餍足地对着她笑,苏一灿勾着他的脖子疲惫地说:“我下午还要去跟余校长做汇报,我感觉有点下不了床了。”   岑莳这会是真心疼她了,开了一夜的车,来回七百公里,还折腾到现在,他终于有点良心发现,眼里浮上一丝愧疚,对她说:“我去校长室汇报顺便帮你请个假,你安心睡。”   苏一灿闭上眼前喃喃地说了句:“跟你在一起得心脏好。”   然后背过身去彻底没了动静。 第60章 Chapter 60 你的未来只有我……   岑莳先去帮苏一灿交了个条, 和丁组长请假,然后又去校长室待了几十分钟,出来后直奔篮球馆。   虽然循环赛第一场赢了北中, 但下面要面对的队伍还很多,岑莳需要将下一场比赛的情况和队员们交代一下。   但大家奇怪的是, 平时在分析赛情时不苟言笑,甚至有些严肃的岑教练,今天带着他们分析数据时,还盯着白板笑了起来,他这一笑不打紧, 队员们很莫名啊, 各个互相交换着眼神询问什么情况?   这些队员跟着他也有大半年了, 压根就没看过教练什么时候笑得如此春风满面, 就连对他们说话的语气都破天荒带着股爱的关怀。   虽然他们搞不清楚为什么,但是能感觉出来教练心情很好,出奇得好,他们也跟着好,所以效率非常高。   岑莳六点多就带着吃的回到了宿舍,上楼的时候一步并两步几乎是跑上去的, 当打开宿舍的门, 看见依旧躺在他床上的人时,嘴角忍不住飞扬,就连关门的动作都轻了些,无论漂泊过多少个地方,他从来没有为了谁这么归心似箭过。   苏一灿面朝着墙,身体蜷缩在一起,似乎还是他离开时的姿势, 仿佛一下午都没变过,他轻轻碰了碰她想喊她起来吃完东西再睡,她实在太困了,闭着眼嘟囔着:“再让我睡会……”   岑莳只有轻手轻脚不去打扰她,晚上的时候,他难得一早就上了床,躺在她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指在她的手臂上一点点移动着,指腹感受着她细滑的温度,心里有种被塞满的充实感。   这会夜深人静,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了,大概有运动的习惯,她身上没有一丝赘肉,皮肤很紧致,背后的曲线曼妙至极,特别是那性感的蝴蝶骨和纤细的腰线,如果不是她平时总穿运动装,这样的身材很难让人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岑莳躺了下来,关了灯,虽然他也是忙碌了一天,但没有丝毫睡意,鼻息里是她的香气,整个人都是亢奋的。   他侧过身子,将她拥入怀中,左手撑着脑袋望着她的睡颜,右手搂着她,手环到她身前时,忍不住揉捏,上次隔着衣服不太真切,多少也有些顾虑。   而今晚,没了那层阻碍,他掌心的触感便更加真实,苏一灿平时总穿运动文胸,再加上宽松的运动衣,多少掩盖了傲人的身姿,所以今天岑莳意外地感受到了丰满的弧度,若不是他手长得比一般人要大些,恐怕一只手都掌控不住。   苏一灿在他的摆弄下,偶尔会哼哼两声,像猫叫一样挠得岑莳心头发痒。   她身上的一切对刚开荤的岑莳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忍不住探索、靠近,就连她浅浅的呼吸都能让他来感觉,偏偏看她怎么轻抚都仍然困得不愿睁开双眼的样子,岑莳还是不忍心折腾她,只能自己硬忍着,忍得某处发疼愣是熬到了半夜。   苏一灿睡了个好觉,把前一天熬的夜彻底补了回来,以至于一大早五点钟就神清气爽地起床了。   她回身看着躺在身边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睫毛浓密,眼窝很深邃,鼻梁挺立,好看得找不到一点瑕疵。   不过就是睡觉时手都不老实,搭在她的胸上,她眼里渐渐浮起笑意,轻轻拉开他的手,起身从床尾跨过他踩着他大大的拖鞋走去了浴室。   当岑莳听见浴室传来的水声时,几乎是秒醒的,一骨碌就从床上弹坐起来,下意识去摸身边,然后又望向浴室的方向,有丝丝沐浴露的香气从里面飘洒出来,他勾起嘴角,下床赶忙将昨晚带回来的吃的重新热了一遍。   等苏一灿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热腾腾的饭菜全部打开,给她拿好了筷子,站在床边看着她。   房间没有开灯,太阳才从大地探出头,浴室的水汽蔓延出来,朦胧的光线里,两人隔着几步对视着,忽然都笑了。   宿舍就一把凳子,苏一灿在床边坐了下来,把凳子留给岑莳,她吃饭时,岑莳也走进浴室快速冲了一把澡,出来时没穿上衣,整个人干净清爽。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今早再看见他,苏一灿觉得岑莳哪哪哪都好看,帅得她挪不开目光。   所以这回苏一灿眼神没有回避,正大光明欣赏着她的小男友,岑莳拉过凳子,明明可以坐在对面,非要将凳子也拉到床边挨着她坐。   苏一灿戳了下他胸前的纹身:“你的胜利之矛什么时候纹的?”   岑莳看着自己面前,苏一灿为他剥好壳的鸡蛋,笑着告诉她:“手术出院后纹的。”然后将鸡蛋拿了起来一口吞了下去。   联想到之前他说过这个胜利之矛的来历,是古希腊神话中三大天神的兵器结合而成,没有任何生灵可以阻挡。   想来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也应该经历过绝望和挣扎吧,只是他找到了他的“胜利之矛”,所以这个世界上便没有什么困难再能阻挡他了。   虽然这个纹身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陪伴他度过了最灰暗的时刻,但苏一灿不得不承认的是,除了那层意义之外,这个纹身的视觉效果太棒了,甚至昨天在和他做的时候,这个图案在她眼前晃动,跟活物一样狂野性感,仿若不停征服她的利器,让她着迷。   她又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岑莳有些别别扭扭地往她面前凑,似乎让她摸得更清晰些,结果苏一灿拿起床上的衣服扔给他:“穿好,别冻着。”   岑莳只有重新把衣服套上,苏一灿默默在心里算着如果他五月中旬得走的话,差不多机票应该定过了,她一边吃着饭一边看似随意地问道:“机票定得哪天?”   岑莳顿了下,也沉默下来,他伸手去攥她,苏一灿没有看他,只是把左手放在他的掌心,继续低头吃饭。   半晌,岑莳声音颇低地说:“本来想迟点走,没有合适的航班,最靠近的是7号飞LA的。”   苏一灿“嗯”了一声,想想7号走的话,连一个月都不到了,岑莳无法确定她在想什么,干脆将她的手拿了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地吻着,好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苏一灿早已不是小女孩了,在猛然听说岑莳7号就要离开后,会失落,也会迷惘,但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只是转过头淡淡地对他笑:“要是我昨天没答应你,你就这么飞走了?以后我们也就不见面了吧?”   岑莳的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他牢牢盯着她,忽然问了句:“想听实话吗?”   苏一灿做好了听实话的准备,毕竟年轻男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快也挺正常的,未曾想,岑莳却告诉她:“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到我走那天你还是不肯松口,我就没事回来在你面前晃悠,反正你家不是还有我的房间吗?你看我在学校这么多眼线盯着你,万一你真跑去跟什么当兵的相亲,我就派我的眼线对你进行战术干扰,拖到我回来。”   苏一灿立即笑了起来,无语地摇了摇头:“你不觉得你这么做是在耽误我的未来吗?”   岑莳挑起眉梢正儿八经地说:“不觉得,你要真跟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相亲才是在放弃自己的未来,毕竟你的未来只有我能给。”   说完这句恬不知耻的话后,他自己也笑了出来,大地一点点复苏,雨后天晴,又是一个充满朝阳的晨曦,他们坐在狭小的宿舍里,看着彼此,无声地笑着,眼里的光暖了一室。   六点多钟的时候,右边隔壁的房间有了动静,章老师每天六点半就出门了,他一般要去操场晨跑几圈,然后去校后门那家面条店吃早饭。   岑莳左边的房间是空着的,没有老师住,所以章老师走后,两人终于不用再压着嗓子说话了。   苏一灿抱着水杯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喝着水,水杯是透明的,有个小把手,是自从上次手忙脚乱找不到水杯后,有次岑莳路过一个礼品店特意买的,就怕下次苏一灿再突然过来连水都喝不上,本来以为用不到了,然而现在看着水杯被她抱在怀里的样子,满足感充盈在他胸腔间。   苏一灿靠在床头,他干脆就坐在床边上,她往里挪了点,他便直接躺了上来,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吻着她,声音像磨在砂纸上,酥酥麻麻地对她说:“还有一个多小时才上班。”   苏一灿刷着新闻“嗯”了一声,感觉到他的手也搭了上来,嗓音里带着股哄人的意味:“够来一次了。”   苏一灿微怔,放下手机看着他,他适时将她的手腕压在枕边,拿掉她的手机,吻上她的唇,掠夺着她的气息。   苏一灿觉得岑莳真是本事了,比如他是怎么将她身上的衣服抽走她都是迷糊的,就跟被他下了蛊一样,望着他浅色的眼眸意识不断下陷,身体却被一波波推到巅峰。   也许是忍了一晚上终于可以不用顾忌动静大被隔壁老章听去,放飞自我后的岑莳便很疯狂,苏一灿清心寡欲太久,一时间无法适应这么激烈的冲击。   几度濒临崩溃,身体不停往上缩,都被岑莳揽着腰拽回身下,直到“咔嚓”一声。   当时那情况两人都是懵的,苏一灿发誓她这辈子没遇过这么奇葩的事,为爱鼓掌能把床板给震塌了?   幸好当时岑莳的手就横在她的腰上,在床板断裂的那一瞬,岑莳眼疾手快地将她捞进了怀里,否则她妥妥地跟着床板一起掉下去了。   苏一灿那是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脸色都被吓得煞白,然而岑莳一句话都没说,把她抱下床后直接将她反过身压在小桌上,床板的断裂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发挥。   年轻男人的力量让久不经人事的苏一灿大脑都混乱起来,晕晕乎乎的在极致的温柔和狂野中绽放着。   以至于一大早总务处的谢主任慰问岑莳床板断裂有没有让他受伤时,苏一灿压根就没好意思过去,一个人站在老远的槐树下面,尽量降低存在感。   但风还是把他们交谈的声音吹了过来,大概是岑莳带领二中的篮球队第一次打进二赛制,还赢了北中,最近风光正胜,谢主任对他也关怀备至,说道:“学校宿舍的床是打算换一批,个子小的老师睡着也就算了,像你这么结实的睡上去的确不牢靠,我今天就安排人带你换一间。”   岑莳倒是面带微笑地说:“不用麻烦,我后面不住宿舍了。”   谢主任有些诧异地问:“你要搬出去了?”   岑莳点点头:“女朋友晚上要我陪。”   谢主任一脸了然地笑道:“你们年轻人啊,那行,我回头和宿管打声招呼。”   岑莳撩起眼皮看向站在远处的苏一灿,苏一灿感觉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转过身拔腿就走,深怕给谢主任看见她,有什么不太好的联想。   结果才走到后操场边上的花圃旁,脖子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岑莳长臂一揽,直接将她搂了个满怀,笑着问道:“你跑那么快干嘛?”   苏一灿狠狠瞪了他一眼:“能不跑快吗?你怎么不拿个喇叭告诉全校床板是怎么塌的?”   岑莳低下头悄悄在她耳边说:“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的实力就暴露了。”   苏一灿刚抬起手准备捶他,岑莳直接跑开了,倒退着对她说了声:“我先过去了,想我就来体育馆找我。”   苏一灿看着他一路小跑的背影,心口窝子是又气又甜,嘴角的笑关不住。   她揉了揉脸蛋刚准备转身回教学楼,就看见小庄老师捧着书一脸震惊地站在拐弯口,苏一灿也愣了下,两秒的尴尬过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往楼梯口走去,路过呆愣的小庄老师身边时还轻飘飘地说了句:“早啊,庄老师。”   说完她便踏上楼梯,庄老师转过身紧紧盯着苏一灿,忽然开口质问道:“你不是嫌他小吗?”   苏一灿脚步微顿,站在台阶上转过身淡淡地睨着她:“小吗?挺大的。”   “……”你在说什么苏老师? 第61章 Chapter 61 “姐,我身体好……   中午岑莳来找苏一灿吃饭的时候没找到她人, 江崇说她有事出去了,岑莳打电话问她去哪了,电话里她回了句:“去药房买点东西, 待会我直接在校门口等大巴。”   今天的比赛是下午,12点半的时候大巴开了过来, 岑莳也带着队员从体育馆出来了,上了大巴后,岑莳在苏一灿身边坐下,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苏一灿含糊地回:“没哪里不舒服。”   他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那你去药房买什么?”   苏一灿回过视线不言不语地看着他,而后眼神飘向窗外, 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   岑莳眯起眼睛盯她瞧了一会, 苏一灿想起什么又转过头问道:“今天首发安排哪几个上场?”   岑莳将名单递给她, 苏一灿看了圈果然没见到殷佐的名字, 事实情况是,殷佐被岑莳禁赛两场,所以下午的比赛他只能随队过去坐冷板凳。   比赛开始后,苏一灿交完材料走回来往殷佐身旁一坐,将东西整理了一下,也把视线投向场中。   半场快结束时, 她忽然说了句:“唐沁毕业要出国读大学。”   殷佐依然没有出声, 苏一灿朝他看去,殷佐缓缓垂下视线,中场休息的哨声响起,苏一灿拧开身旁的矿泉水,对殷佐说:“好的感情一定是有温度的,巴掌还没把你打醒啊?当然,我说的是友情。”   她笑了下, 起身将矿泉水递给岑莳,岑莳一边和队员说着话,一边接过矿泉水喝了几大口自然而然地将水递还给她。   经过上一场比赛后,二中这个年轻的教练受到不少外界关注,也有很多人打听他的来历背景。   岑莳虽然年纪轻,但接触篮球早,早年的生活颠沛流离,少年时期缺少父母的陪伴和固定的居所,几乎所有热情和精神寄托都投入在篮球中,特别肯钻。   以至于他有自己的一套篮球哲学,退役下来做教练虽然时间不长,但他灵活多变的战术经常打得对手猝不及防。   岑莳曾经街篮出来,再到欧洲职业赛和NBA,接触的大小比赛和对手不胜枚举,这便形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执教风格,他的训练和现场指挥能力在几场比赛下来有目共睹,在他带领二中的篮球队以后,培养出了几个三分得手,三分快节奏的打法似乎成了整队的风格,也打造了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切传体系。   所以今天这场比赛看台来了不少身份特殊的人,对他更是特别关注。   在球场边,他始终负手而立,或者双手抱胸,这场比赛他指挥的次数不多,但只要他出手基本上都是踩在关键节点上,他的每一次调整都能直接影响着比赛的节奏和进程。   下半场优势打出来后,他偶尔坐下来和身旁的女老师说一两句话,旁人猜测大概是技术交流。   但是岑莳对苏一灿说的却是:“结束了我回宿舍收拾下,你等我还是自己先回去?”   “晚上可以进你房间了吧?”   “你去药房到底买什么的?”   “……”   苏一灿每次看他指挥比赛都挺专心的,从来不知道他还可以这么多废话,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一心二用,她干脆直接走开离他远点,怕影响到他。   岑莳虽然偶尔和苏一灿说上两句话,但眼睛却是没有从比球场上移开过,直到比赛结束,在没有殷佐上场的情况下,其余人也打出了配合轻松拿下这场比赛。   苏一灿不知道殷佐什么心情,想来应该挺折磨人的,特别是这么热血的年纪,干看不能亲自上更是一种煎熬。   不过她完全支持岑莳的决定,这小子太自以为是了,摔摔跟头不是坏事。   车子返校后,苏一灿还是陪岑莳回了趟宿舍,断掉的床板还在那,大概会等岑莳搬走后才会有人来处理。   岑莳收拾衣服放进行李箱时,苏一灿站在一边看着那断掉的床板,脸上一阵阵发烫,岑莳麻利地将行李拉好,回身看着靠在小桌边的她,几步走来压在她身前,低头浅吻了下她的唇问道:“在想什么?”   苏一灿凝望着他没说话,总不能说还在回想早上的壮举吧。   从宿舍的窗户望出去,夕阳挂在操场的足球框上,好像随时要落入框中,苏一灿就站在窗边,这样的画面形成了一幅独特的记忆,刻在岑莳的瞳孔中,让他不禁俯下身从浅吻到深吻,和以前的吻不同,自从岑莳打开他的新世界大门后,他的吻总是带着股子欲,就像随时要把她啃噬干净的狼,透着危险的侵略性。   直到他突然松开她,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东西,苏一灿才惊骇地发现,他用吻将她迷醉后从她的口袋中摸出那板小药丸,有两颗是空的,岑莳将这板药反过来,当看到说明时,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紧。   苏一灿立马夺了过去有些恼羞成怒地说:“故意的啊?”   岑莳却没说话,眼眸里投着夕阳的光,泛着赤红的颜色,就这么看着她,回过身拎起行李打开了宿舍的门。   回去的路上他和苏一灿说要去买点东西,让她先回家,于是晚上的时候,当苏一灿洗完澡出来路过垃圾桶时,看见她白天买的小药丸被扔在了垃圾桶内,桌上放着几盒种类各异的套。   苏一灿拿起一盒瞧了瞧,包装上的尺寸标注过于嚣张,让她看着好笑。   岑莳正好将衣服晾出去,从院子走进来,看见苏一灿拿着那个东西,也有些别扭,走到她面前时夺过她手上的小盒子对她说:“以后我来,那个你别吃了。”   话音刚落,苏一灿的手机响了,准确来说并不是电话,而是盛米悦发起了一条多人语音通话,苏一灿接通后,听见盛米悦说:“再等等啊,还有两个人。”   岑莳靠在房间的门上瞧着她,苏一灿拿着手机莫名其妙的,不知道盛米悦在搞什么,大约等了两分钟,人差不多都加入了,盛米悦才说道:“各位兄弟姐妹们,我就不一一通知了,在这统一告知一下,本人下个月要订婚了,晚几天会把具体地址时间发给各位,听见的在群里发个收到,我怕通知漏了。”   苏一灿拿着手机基本处于懵逼状态,这就订婚了?她怎么依稀记得前不久这女人才接受家里相亲来着?   她立马把手机拿到眼前一看,江崇果然也被她拉了进来,就在大家满屏刷起恭喜时,苏一灿也打了句:收到。   然后大家七嘴八舌地聊了一会,但是直到视频电话结束,江崇都一言不发,也没有在群里发过一个标点符号。   挂了电话,苏一灿还是有些迷惑,本想再单独打个电话给盛米悦问问什么情况,但是某位弟弟已经靠在门上等她半个小时了,并且目光越来越幽怨,大有把她手机夺过扔出家门的意思。   于是苏一灿只有收掉手机,朝他走去,说了一句:“你不能先睡吗?非要等我干嘛?”   “不能。”岑莳回得很果断。   进了房间后,苏一灿还没动手,岑莳就直接上手了,把她披在肩上的薄外套给脱了,拉着她上床,在岑莳侧身去关灯的时候,苏一灿突然想起什么对他说:“等一下。”   岑莳靠在床头看着她,苏一灿半坐起身:“能给我看看你动手术的地方吗?”   昨天的情况比较混乱,她不记得自己对他的伤口有什么印象了,但是现在还是想好好看看,确定他之前手术的位置。   岑莳垂着睫毛说了句:“不好看,怕吓着你。”   苏一灿笑了起来:“那你以后最好在我面前都穿着裤子。”   岑莳被她弄的没办法,只有将长裤脱了,他不太习惯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伤疤,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拿被子挡着。   苏一灿跨坐在他身上,一点点将被子往下拉,当他的伤疤完全呈现在她眼前时,苏一灿还是有些吃惊的,本来以为只是一道手术疤,但伤口面积比她想象中最起码大两倍,皮肤褶皱着,有明显缝合的痕迹,丑陋狰狞,和其它地方的皮肤形成很强的反差,让她不禁皱起眉。   那次听爸妈提起岑莳的手术,想到也许很严重,但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这强烈的视觉冲击看得人触目惊心。   岑莳声音沉沉地说了句:“别看了。”   苏一灿没有动,下一秒她低下头轻吻着那块不堪入目的皮肤。   岑莳的瞳孔都在震颤,他不是没给别人看过,曾经出院时,有个兄弟带着女友来找他吃饭,见到他腿上的疤时,他女友就没再动过餐具,还表现得有些不适,那次以后他会小心翼翼地将疤痕遮掩住,尽量不让任何一个人看见。   可未曾想有一天,一个女人会用如此虔诚和温柔的吻抚平这个给他留下一辈子伤痛的地方,岑莳低垂着视线望着她的脸,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着,占领着,满心满脑就只剩下面前的女人。   以往碰到那地方总会感觉隐隐的痛,他知道那不是真的痛,而是一种记忆疼痛,所以他从来不会刻意去触碰这个伤口,然而在苏一灿的亲吻中,那种条件反射的记忆疼痛好似突然消失了,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舒服,反而因为她这暧昧的姿势,让他的思维又开始飘散了。   于是苏一灿的余光肉眼可见那黑色的紧身平角裤绷了起来,她抬起头好气又好笑地盯着他:“你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岑莳“咳”了一声,侧过头笑,床头灯下他那痞帅的笑意透着丝张扬的坏,苏一灿毫不客气拍了下他的小岑莳,对他说:“关灯,睡觉,老实点。”   灯是关了,房间也暗了,但是没过五分钟,苏一灿便感觉一只大手在她身上来回游荡,她按住他的手背对他说:“你不觉得这个频率有点过了吗?”   岑莳还正儿八经请教起来:“那一般情况下应该是什么频率?”   苏一灿想了想对他说:“反正不能一天好几次,对身体不好,你克制一下。”   过了好半晌,岑莳都没说话,苏一灿以为他终于打消邪念了,谁料他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声音绵绵地喊着她:“姐。”   他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额,另一只手去扯她胸前的纽扣,苏一灿不给他弄,他就咬着她的唇可怜兮兮地喊她:“姐,我身体好。”   谁能抵抗得了他这么耍无赖的方式,苏一灿跟他认识这么长时间算是发现了,除了在她家人面前做做样子,其他时候坚决不会叫她一声姐,但凡叫了,就是来哄骗她妥协的。   以前没在一起,就受不了他乖乖叫她一声姐,曾经还因为他这声姐,对他那是关怀备至,烧饭洗衣的,现在更是没法抵抗他这样的诱哄。   夜已深,老区很安静,只有房间里的狂热在不断堆叠。   第二天早上苏一灿起床站在镜子面前时,发现自己胸前都留下了青手印,她迅速套好衣服,感觉自从岑莳搬回来后,这个家突然就变得有狼出没,危机四伏啊! 第62章 Chapter 62 “我不想被你藏……   早上去学校的时候, 苏一灿原本想看看江崇对盛米悦订婚的反应,毕竟昨天群里他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结果去了以后才听说江崇请了两天假。   她还特地发了条信息问江崇:没出什么事吧?   结果直到中午江崇才回:有点事, 回来说。   于是苏一灿也不好再问。   对于她来说和岑莳确定关系后,生活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小她七岁的弟弟在很多事情上面都刷新了她过去十年对于男女关系的认知。   晚上回家后,她做饭,他在厨房打下手,替她拿盐,拿糖, 她炒菜时, 他要在她身后抱着她, 握着她的手一起炒, 像无尾熊一样粘着她,等火的时候,还要把她抱到另一边缠着她腻歪一会。   吃饭时,他不肯坐在对面,非要将板凳拉到她身边跟她并排坐,还用左手吃饭, 右手来牵她, 甚至就连苏一灿洗澡的时候,他都非要挤进来一起,美其名曰:省水费。   苏一灿把他推出去告诉他:“姐不差这点水费。”   然后他便会用一种可怜无辜的眼神抵着门耍赖,所以自从岑莳搬回来后,苏一灿便再也没有一个人洗澡的机会了。   刚开始非常不习惯,被人盯着感觉哪哪都别扭,后来发现, 岑莳连洗澡都要抱着她,明明二十分钟可以洗好的澡,因为他一个小时都洗不好,也不知道省水费的意义在哪?   岑莳的头发长得很快,不过一个多星期又有点茸茸的,苏一灿让他坐在小板凳上,然后把他头上搓出好多泡沫,再把泡沫的形状堆成一个小山丘,看着他变身泡沫超级赛亚人的样子,笑弯了腰。   岑莳说也要帮她洗,礼尚往来,于是把她扯进怀里,给她擦身子,擦着擦着苏一灿便感觉他的身体出现了强烈的变化,这就导致第二天在学校和同事聊天,听见他们讨论团购什么沐浴乳时,她立马产生了脸红心跳,色气满满的条件反射。   早上的时候岑莳还特地跑去和主任打招呼,说是篮球队联赛期间,希望苏老师多加配合,跟着篮球队的节奏走,所以校方出面让丁组长通知苏一灿,这段时间篮球队在校期间也尽量随队,随时了解比赛进程和布局,做好配合工作。   苏一灿接到这个消息后,慢悠悠地走到篮球馆,她依然是一身干练的运动装,只不过从不戴丝巾的她,今天脖子上围了条丝巾。   到了球馆,岑莳正在和何礼沐说话,看见苏一灿过来,拍了拍何礼沐的肩让他先过去,苏一灿几步走到他身边问道:“晚上闹我就算了,白天还绕着弯子把我弄来干嘛?”   岑莳侧过头盯着她脖子上的小丝巾,嘴角压着笑:“你说呢?”   苏一灿在他眼里看见了熟悉的热度,她敢打赌要不是队员还在场,他肯定就压过来了。   果不其然中午休息的时候,岑莳把她拉到了他的办公室,这还是苏一灿第一次来这里,他倒挺爽的,在更衣室后面的隔间给自己整了个办公区,虽然就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倒也挺清闲自在的,办公桌旁还放了把躺椅,颇有种退休老干部一人一间的待遇。   岑莳往上一躺对她说:“我中午一般就在这睡一觉。”   苏一灿看着还挺舒服的,对他招招手:“起来,给我躺会。”   岑莳干脆一把将她拽到身上对她说:“一起躺。”   苏一灿被他抱在怀中,身体陷进他的臂弯里,她并不算小只,高二的时候由于个子高性格又大大咧咧的,一度被家里人认为以后找不到对象。   谁能想她找了个这么高大的男人,睡在他怀里,感觉人都是踏实的,她闭上眼,岑莳将她往上捞了捞,一点点凑近她的唇,带着好闻的植物清香舔了舔她柔软的唇瓣,大手已经忽轻忽重地在她胸线处摩挲着了,苏一灿没有睁眼却笑了起来,对他说:“这里不行。”   岑莳低哄着说:“什么都不做,就亲亲。”   而后他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弄得苏一灿的心底痒痒的,身体越来越软,人被岑莳压在臂弯里激烈地吻着,直到门被人敲响,外面好多人在喊:“岑教练,在不在啊?”   岑莳才松开微喘着气的她,厮磨着她的唇低低地说了句:“真想活宰了门外那群人。”   苏一灿的眼睛眯笑起来:“去吧。”   岑莳无奈地站起身:“你多睡会,不然晚上总喊困。”   苏一灿上去就给他一脚,被他灵活地躲开了。   岑莳走后,苏一灿接到了盛米悦的电话,居然还听见了江崇的声音,她很诧异地问盛米悦:“江崇和你在一起?”   盛米悦那头似乎有些吵,一阵脚步声过后,听筒安静下来,盛米悦告诉她:“江崇在我家,那个…我们两扯本子了。”   苏一灿猛地从躺椅上坐起来,硬是愣了半天才问道:“是我认为的那个扯本子吗?”   盛米悦在电话里笑道:“我和江崇晚点来找你。”   ……   晚上的时候,他们约在一家比较熟悉的台球室,当岑莳牵着苏一灿走进去时,江崇和盛米悦也很诧异,目光几乎同时落在岑莳和苏一灿交握的手上。   苏一灿有些别扭地缩了下,一时间无法适应在老朋友们面前袒露她和岑莳的关系,但是岑莳没有松开她,紧紧攥着低头说了句:“我不想被你藏着。”   苏一灿便没再缩回手,任由他牵着。   江崇的脸上很快恢复平常的神色,盛米悦也笑得一脸了然,两人刚到,江崇就递了个杆子给岑莳:“来一局?”   岑莳接过球杆,苏一灿在旁边一坐下来就朝着盛米悦问道:“你什么情况?”   盛米悦穿着江崇的外套,长腿翘着,笑得意味深长:“我还没问你什么情况呢?是人吗?把岑弟弟睡了?”   岑莳正好在旁边用巧粉涂杆头,大概听见了这句话,低着头轻笑,修长的身形穿着牛仔夹克,里面一件黑色内搭,一双大长腿更是引人注目,他一站在那,旁边好几桌的妹子就眼神直瞄的。   盛米悦笑道:“能理解,这样的弟弟该睡。”   岑莳放下巧粉抬起头看了眼苏一灿,眼里是火热的光,苏一灿直接怼了盛米悦一句:“你可闭嘴吧。”   再说下去,某人晚上回去又要骄傲了。   苏一灿岔了话题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那天你不是还说要订婚吗?怎么转眼跟江崇领证了?”   盛米悦一脸老谋深算的样子:“我不这样逼逼他,他能知道急吗?”   “他昨天请假就是去跟你求婚了?”   盛米悦一言难尽地说:“没有,就带着户口本来了。”   苏一灿更是一言难尽:“然后你就跟他去民政局了?我说你也是够了,你家人同意啊?”   盛米悦说得云淡风轻:“不同意啊,我说不同意我就出家当尼姑去。”   “……”这点不光是她家里人,苏一灿也是相信这位我行我素的盛大小姐一言不合真能把头发剃光,但是剃光后,到底是去尼姑庵还是和尚庙就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盛米悦和江崇领证了,成了合法夫妻,毫无征兆,猝不及防,估计连他们自己现在都是懵的。   然后苏一灿又问了句:“那你们昨天领完证干嘛的?我早上发信息给江崇,他中午才回我。”   盛米悦侧头盯她看了看,隐晦地说:“有必要问得那么仔细吗?”   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而后侧过身子低声说:“你和岑莳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   苏一灿听着各种刺耳,说了她一句:“你能不能把‘搞’字去掉,我和他确定关系没几天。”   正好这时岑莳绕了过来,俯下身对苏一灿说:“赢了。”   苏一灿这才往球桌上看去,发现两人打得真快,岑莳重新挡住了她的视线,对她说:“赢了。”   苏一灿抬起头一脸莫名:“哦,你赢了啊?打得不错嘛,我们江老师一般人难赢他的。”   岑莳的身子又低了些,声音里透着股温热的气息:“不亲下吗?”   搞了半天赢了一局跑过来跟苏一灿邀功的,盛米悦在旁边不厚道地笑了,对着江崇就喊道:“要不要我亲你一下?”   江崇也笑着回道:“滚。”   苏一灿推了下岑莳:“在外面,正经点。”   岑莳却旁若无睹地低头在她唇上落了个吻,对她说:“不亲不行,我怕再发挥一局,对面那几个女的会生扑我。”   苏一灿头一侧,才发现另一头的确不少女的在往这里看,岑莳又一脸淡定地去和江崇打台球了。   盛米悦在旁“啧啧”了两声:“那个词怎么说的,忠犬,是不是形容的就是岑莳?别说跟他没搞过,没搞过亲你亲得那么自然?”   苏一灿撑着下巴盯着岑莳帅气的姿势,嘴角泛笑,也不正面回应。   盛米悦感兴趣地问了句:“跟这个年纪的男人恋爱什么感觉?”   苏一灿正儿八经地想了想,回答她:“精力旺盛。”   四个字把盛米悦直接笑翻了,瞄着苏一灿丝巾下的吻痕对岑莳竖起大拇指,岑莳以为在夸他台球打得好,也回了个笑,给自己竖了个自信的大拇指,把盛米悦乐得前仰后翻。   随后她低下声来说了句:“唉不对啊,你和杜敬霆刚确定关系那会,他不也挺年轻的吗?”   苏一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她没有刻意比较过两段感情,但细细想来到底是不一样的,杜敬霆是个很克制的人,他对待什么事情都很理智,哪怕在感情上。就是他们关系最融洽的那几年里,他似乎也是有所保留的,或者说始终无法让苏一灿探究到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很多时候他会给苏一灿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也许岁数小的时候正是因为这种感觉才会更想靠近他,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吸引力便成了扼杀她安全感的凶器。   但岑莳却完完全全不同,她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浓烈的情感,坦荡的内心,他可以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心意放在苏一灿面前,他不会吝啬任何一句情话,也不会放过任何一次靠近她的机会,他的感情是炽热真挚的,像初升的太阳,将全部的光束都笼罩在她身上。   虽然他们的年龄差在世俗眼里有些距离,但在这段关系里,苏一灿是享受的,还时常有种被人惦记和照顾的感受。   她看着岑莳笑,岑莳感受到她的目光,便会几步走过来,一会拉下她的手,一会摸摸她的脸,他和江崇打得都不错,基本上属于谁失误,另一个就能清掉大半,几局下来难分仲伯。   在他们又开始新局时,盛米悦忽然正儿八经地凑过来:“过年的时候到你家,听你爸妈说岑莳要回国啊?这回还走吗?”   苏一灿点点头:“7号走。”   盛米悦有些诧异,看了眼手机惊道:“那不是还有一个礼拜吗?你怎么想的啊,他都要回国了你还一头栽进去?”   苏一灿没说话,眼神跟着岑莳移动,盛米悦皱了下眉,问道:“后面打算怎么办?你不会还准备等他几年吧?这不是异地了,是跨国恋了啊?不能想见就见的,你想清楚了?”   苏一灿语气淡淡地反问她:“你说这个年纪的男人一腔热情能维持多久?”   盛米悦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便问道:“什么意思?”   苏一灿忽然笑了,她的笑容里有种洒脱的魅力,这样的苏一灿竟然让盛米悦有些似曾相识,和记忆中那个活在张狂岁月中的她渐渐重叠了。   听见她不紧不慢地说:“他还年轻,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我不可能绑着他吧,我以前就是太在意结果了,觉得谈个恋爱就一定要有结果,现在不了,我不会被结果捆绑。”   盛米悦听了半天,都不知道苏一灿对未来到底有什么打算,听她话中的意思,好像已经准备好分开后的所有变数,在这段年龄差距较大的感情里,她似乎想得比较通透,倒让盛米悦白担心一场。   随后盛米悦总结道:“你就是玩玩他是吧?”   苏一灿有些诧异地看向她,忽然摇着头笑了起来,岑莳背对她们低垂着视线放下巧粉,握着球杆的指节微微泛白。 第63章 Chapter 63 “我知道我的根……   晚上回去的路上, 岑莳话很少,和平时相比有些反常,脸上没表情的时候挺冷峻的, 回到家后,苏一灿将院子外面的衣服收回来, 岑莳就坐在沙发上,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说了句:“那个药。”   苏一灿停下手中的动作瞧着他:“什么药?”   他眼里的光有些暗沉,声音带着几丝压抑:“你是不是觉得我靠不住?”   苏一灿忽然反应过来是被他扔掉的药,她丢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衣物,转过身对他笑道:“这和靠不靠得住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时候适合要小孩吧?”   岑莳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靠在沙发上沉寂地盯着她:“换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男人, 你是不是不会这么想?”   苏一灿也收起了笑容, 空气静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僵持。   岑莳忽然问道:“你想过和我的以后吗?”   苏一灿几步朝他走去,跨坐在他身上,观察着他的表情,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轻地问道:“你听见我和盛米悦的对话了?”   岑莳没出声,琥珀色的眸子里搅动着不安的光, 苏一灿双手穿过他的脖颈, 俯在他的肩头对他说:“我不是没想过,我是想不到,想不到几年以后你会是什么状态,我又会是什么状态,所以不如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   岑莳却突然将她扯了起来,握着她的腰,眼里覆上一层涌动的情绪:“你是觉得我换个环境就会动摇了?还是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头脑发热?”   苏一灿再次将手环住他的脖子试图和他讲道理:“不是不信你。”   岑莳忽然正儿八经地问道:“那你有信心跟家里人坦白我们的关系吗?”   苏一灿愣住了, 就这样望着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半晌,她垂下视线说道:“能别钻牛角尖吗?很多事情不是现在约定好将来就一定能控制的,不能顺其自然吗?”   岑莳高耸的眉骨渐渐拧了起来,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能,我有这个决心,你有吗?”   这个问题苏一灿还真回答不上来,从放过自己的那刻起,很多现实问题她就不再纠结了,她有岑莳这种决心吗?如果她有的话,那么就得做好为了他孤独终老的准备,因为四年后他不一定会回国发展,也许等完四年还有另一个四年,这些都是不定数的事情,说实话,要让她对个才在一起几天的男人有这种死心塌地的决心,不太切实际。   她的确也可以说几句海誓山盟的话来塘塞他,但是望着岑莳渴望炙热的眼神,她说不出欺骗他的话。   终于,岑莳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他再次扯开她的手,连同她的人都被他扯了起来放在旁边的沙发上,起身进了浴室。   晚上的时候他也没等苏一灿,一个人早早就上床了,苏一灿以为他早睡着了,结果她进房的时候,他还故意背过身去。   苏一灿好笑地看着他生闷气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蜷在床边,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   她上了床后关了灯,侧头望着他的背影,岑莳没有动,也没有跟她说话,苏一灿多少有些内疚,知道他快走了,只是想从她这里要一个承诺,她不是给不了,只是她觉得一旦给了,那意义就不一样了,她不愿意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框死在一个约定里,太绝对了,以后对他的发展来说无疑也是一种限制。   只是这样一来,对于满腔热忱的岑莳来说扑了个空,她知道他难受,她也心疼他,于是凑上前,柔软的手臂穿过他的腰搭在他的胸前,从身后抱着他。   也许没想到苏一灿会贴上来,岑莳的身体僵了下,到底还是忍了会,忍得心里头那股复杂的情绪越来越燥热,直接回过身粗暴地扯掉了她的睡衣。   苏一灿知道他没从她这里得到相等的回应,心里不痛快,便在这件事上依着他了,但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疯狂,要完一次还不够,将她抱起来压在衣柜上折腾,他心里有气,动作也带着征服的兽.欲,苏一灿被他弄得嗓子哑了,人都是支离破碎的,饶是这样,他还知道柜门上凉,一直拿手颠在她的后背,让她又生气又心软。   折腾完都已经半夜了,他将苏一灿重新抱上床,还知道帮她盖好被子,就是盖完后又背过身去了,弄得苏一灿很无语。   她已经没有精力跟他掰扯这个问题了,于是也转过身睡觉了,但是迷迷糊糊中还是感觉岑莳又转过身来将她捞进怀里。   第二天岑莳几乎一个上午都是臭着张脸,苏一灿打消了哄他的念头,主要是怕一个哄不好他又兽性大发,于是上午去市里比赛到中午回来都没搭理他。   将队员送到学校后,苏一灿也不打算跟岑莳待在一起了,转身就回教学楼,结果她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压在她身边,她往哪拐,他也往哪走。   终于到了处没人的地方,苏一灿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还打算跟多久?我回办公室。”   岑莳却拉着她的手,将她拽进怀里,声音闷闷地说:“别吵了好不好?”   “……是我在闹吗?”   岑莳不说话了,但也不肯撒手,声音温柔到了骨子里:“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把你弄疼了?”   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发现这招对岑莳根本没用,每次他都纹丝不动,还总是发出沉闷结实的声音。   苏一灿对他凶道:“你以后再这样,早上有比赛自己带队,我起不来。”   岑莳臭了一早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知道了,我今天晚上会悠着点。”   苏一灿握着拳头对他就是一顿暴捶:“什么今天晚上?你还有今天晚上了?”   岑莳也不躲,给她打,还一个劲地朝着她笑。   从那天起,岑莳没再问过她一句关于以后的想法,也没再逼她做出过什么决定,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埋进了心底。   ……   虽然岑莳和苏一灿在学校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表现出两人的关系,但篮球队这些人整天和他们朝夕相处,多少也能感觉出一些猫腻。   这几天学校弄来一台饮水机放在篮球馆,但是由于饮水机的出水口不是很好,经常性喷水,小伙子们从来不喝热水,所以喷水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下午的时候苏一灿过去拿着水杯接热水的时候喷了她一手。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教练从场馆对面直接朝苏老师小跑过去,拿起她的手就问道:“有没有烫到?”   那宠溺的语气直接把一整个队的男儿给震惊到了,全都扔了球傻傻地看着他们,强势围观。   近来他们之间的那种粉红色泡泡就连从肠子直到脑细胞的魏朱都感觉出不对劲。   晚上训练完还看着万向阳和赵琦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我们教练和苏老师在处对象啊?”   万向阳笑喷了,赵琦白眼直翻:“你怎么不等他们两小孩出生才发现的?”   魏朱很是不服,还回头问了句殷佐:“老殷,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殷佐一边扯下护腕一边回了句:“去年。”   “……卧槽,你们怎么没人告诉我?”   自从上次北中王教练提起岑莳回国的事后,这些队员虽然表面上没说,但都感觉到一种分别在即的落寞和紧迫感,原本岑莳定在7号走,是计划能带完整个循环赛,下一轮淘汰赛是市八强的队伍,不容易进,往年能打到这个阶段都是主城区一些成熟的校队。   但是没想到这帮小子循环赛末尾越打越凶,各个都是杀红了眼硬是挤进了八强的队伍,成了历年来除了北中之外,第二支杀进八强的郊区校队。   进入淘汰赛的那天,学校开了大会,大校长激动得亲自上台发言,还给岑莳颁发了一个最佳教练员的称号,以此给他在二中的执教生涯画上圆满的句号。   然而当岑莳拿到淘汰赛日程安排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他将7号的直飞航班改签到了9号,虽然9号那趟需要中转多伦多,但他决定留下来亲自指挥9号那场和八中的比赛。   在这天到来的前一日,岑莳去了趟苏一灿家里和她父母道别,苏妈不停说,他好像回国还是昨天的事,一转眼都要回去了,苏爸让他在外面不顺心了就回来。   苏一灿在旁听得心里难受,干脆走到阳台上透透气,苏妈的盆栽将阳台装点得姹紫嫣红的,到处都是春的气息,然而苏一灿却无心欣赏,她只是站在阳台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出神。   直到结实的双臂从身后环住她,岑莳的声音落在她的头顶,带着属于他的温度:“舍不得我走吗?”   苏一灿拿开他的手转过身看着他笑:“在家里,别这样。”   岑莳知道她的顾虑,没有再近一步,只是将她的手拿到身前,低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轻捏着对她说:“我舍不得你。”   苏一灿偏开头,眼睛有些酸涩,但她不是个喜欢把分别弄得很伤感的人,她总觉得地球在转,万物生息,朝起朝又落,如果他们放不下彼此,终究会有重逢的那一天,即使以后没能走下去,她也会感激在她浑浑噩噩的生命中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万里而来,拉她出深渊,温柔了岁月,照亮了前行的路。   她将眼里的情绪藏在心底,只是转过头盯着他笑:“9号的比赛一结束你就得赶到机场吧?临时改变行程是因为八中那个嘴碎的教练吗?”   岑莳深邃的眸子落在她的眼中,牢牢望着她:“也不全是。”   苏一灿歪了下头“哦?”   “不全是?那为什么特地留下来指挥完这场再走?”   岑莳告诉她:“因为是八中。”   他们初次相遇在八中旁边的巷子,她为什么会经常在那,岑莳从没问过,但是他心里清楚,战胜八中是他的一个执念。   晚上从市里回到凤溪,两人难得没怎么说话,只是牵着彼此的手,一起进家,收拾行李,洗澡,上床,接吻,深深地拥有着对方。   但是他们谁也没再提起那个关于未来的约定,他没再问她要过承诺,她也用最舒心的姿态为他送行,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他从她身后拥着她入睡,只是在她快要意识模糊的时候,他轻吻着她的后颈,气息层层叠叠地包裹着她,喃喃低语:“莳这个字是移植的意思,我知道我的根在哪,你要相信我。”   有温热的水汽沾湿了她紧闭的睫毛,黑夜在大地蔓延,吞噬了白昼的光亮,但她已经不再惧怕黑夜。 第64章 Chapter 64(正文完) 那一……   淘汰赛统一在市奥体新馆举行, 8支球队两两对决,输的一队直接淘汰。   比赛打到4分之1决赛,来观看的人明显比前面的比赛多上很多, 正好又是赶上周六,上午两场, 下午两场,市四强会在今天诞生,其他不参与比赛的各大高校篮球队很多都包车前来观摩,一早上奥体新馆东面的停车场就开来不少大巴。   二中不仅几个主任都来了,就连大校长和余校长都亲自到场, 十分重视今天的比赛。   所有队员神情肃穆, 外面套着二中深红的运动校服, 里面是统一的队服, 由两大校长亲自带队,岑莳和苏一灿垫后,一群人浩浩荡荡,刚下车就引起了附近校队的注意。   还没走到场馆,迎面而来的车上也陆续下来一队人,只不过这队人今天没有穿统一的服装, 那便是二中的老熟人, 北中校队。   王教练和二中两大校长打着招呼,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里走。   以往二中篮球队压根没打过什么比赛,更别提打到这么后面,所以苏一灿也是第一次随队参加4分之1决赛,没想到现场阵仗会这么大,不禁对岑莳说了句:“看来今天人挺多的。”   岑莳的眼神往远处刚开来的大巴看去, 那是市第一中学的车子,前面的比赛他抽空去看过一场,论个人技术不一定是全市最厉害的,但那个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连读,优势在于有自己的篮球社和篮球校队,注重篮球人才的培养,体制完善,文化成熟,高中校队的这些人已经在初中磨合过三年,直升上来再打个一两年,战术配合自然要强于很多队伍。   不过今天他们是第二场,二中对不上他们,如果能顺利赢了八中,那么下一场的对手便是这个队。   在场馆门口,北中的这些人和他们兵分两路,他们要从观众席入场,二中的则要去后场休息室做准备。   宋翰在转身时,忽然停在岑莳面前,殷佐就在岑莳旁边几步,也跟着停下来朝他瞧去。   宋翰今天穿的是便服,一米八六的个头套着件深灰色卫衣,目光淡静地注视着岑莳,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句:“循环赛我们对上过八中,手很脏。”   岑莳低眸看着他,没有说话,宋翰飞快地掠了殷佐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跟上了北中的队伍。   岑莳则带着二中篮球队从另一个通道进入奥体场馆。   休息室里,岑莳的两个大行李箱放在角落,他的航班下午起飞,所以带完这场比赛不可能再回凤溪了,他会从市里直接赶往机场。   队员们依次坐在板凳上,岑莳在做最后的交代时,大家不禁盯着他的行李箱,那种迫在眉睫的胜负欲在休息室缓缓燃烧着。   岑莳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说道:“差不多了,大家准备下跟我进场。”   苏一灿也收了笔跟岑莳先走出休息室,休息室的门刚关上,赵琦忽然起身眼里燃着热血的光对着所有人说道:“这大半年岑教练几乎和我们同吃同行,队里多少小白都是他手把手从运球基础教起的,今天他要走了,我们不能让他走得不痛快,我赵琦把话撂这,这场比赛无论对手多牛逼,大家拼了最后一口气也要打到最后一秒。”   说完他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手背,很快,另一只手背搭了上来,陆陆续续所有手背都重叠在一起,一同看向站在角落的殷佐,他眼里依然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大家中间,将干净的大手压在所有人的手背上,瞬时间一声“干”震响休息室的天花板,门再次打开时,所有人眼里充满斗志,挺着胸膛大步迈向属于他们战场。   由岑莳带队进场,二中两大校长三大主任亲自坐镇,朝气蓬勃的少年们一进场,看台便响起一阵议论声。   岑莳难得穿得比较正式,深色衬衫勾勒出高大的身形,领口最高的一颗扣子严丝合缝,配上他一头短寸,有种独特的魅力,低调中透着无法抵挡的傲睨之色,禁欲严谨。   苏一灿也很罕见地穿上了很正式的裙子,高级清新的蓝色,适度的V领优雅温柔,灵动的裙摆和恰到好处的收腰将高挑的身材展示得淋漓尽致,她走在岑莳身边,两人立马成了整个球场最养眼的风景线。   赵琦落在后面对魏朱笑道:“我好像第一次看苏老师穿裙子,她连泳衣都是那种……”   魏朱脸色泛红,有些怪不好意思地说:“应该是为了给教练送行穿的吧。”   二中的队伍走到自己的休息场后,八中的队伍在秦刚的带领下也陆续出场,看台依然发出一阵不小的呼声,相比二中这个新冒头的队伍,主城区的八中更被大家所熟知。   双方队伍在做着赛前的沟通和准备,看台不时就会发出一阵骚动,陆续来了好几波脸熟的人,这些人一进来,不少高中校队的教练都会站起来主动去打招呼。   比赛快开始前,后面又有几个高个子男人直接走到看台前两排预留的位置坐下。   宋翰远远地瞧去,身子一侧说道:“教练,那边刚坐下来的两个年轻人好像是理工大男篮队长张志峰,和他们明星球员刘俊,这个人是UCBA东南赛区第一中锋,我去年看过他们比赛,很强,省赛区第二名,决赛输给了矿大。”   王教练顺着宋翰的话朝对面瞧了眼,开口道:“你应该关注的是坐在这两个年轻人旁边那个穿黑外套的男人,崔升松崔教练,他原来在国安青训队执教,今天应该是带着两名主力来考察的,你以后要想进他们队,待会比赛结束可以去和崔教练混个脸熟。”   宋翰双手交叠在身前点了点头。   比赛哨声响起,他们停止了交谈,八中12号跳球直接将球打给本队9号,一路快速突破到了篮下,魏朱回防,9号传球给3号,3号从外线再次切入内线,殷佐从侧面杀了过来,预判起跳扣篮,当他身体腾空的那一刹,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对方3号身体突然微弓,就在殷佐下落时,3号身体跟他一个错位抬起的膝盖狠狠撞在他胯骨处,“砰”得一声,殷佐猛地失去平衡身体砸在地板上,哨声响起,3号犯规。   这一切发生在比赛开始第31秒,3号脸上露出几许歉意,赶紧弯腰将手伸给殷佐说了句:“抱歉兄弟,没事吧?”   殷佐细长的眼睛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拉他的手,直接起身重新返场,岑莳叉着腰站在场边对他扬了扬下巴,殷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比赛继续开始。   坐在前排的刘俊对身边的男人说:“崔教,前几场数据最漂亮的是不是这个3号?叫什么来着?”   张志峰插了句:“高晟,小前锋,之前场均19加,上一场首发出战32分钟个人砍下20分,三分10投6中,综合投篮命中率51.6%,对面宁大和宁航的人估计也是冲着这个3号来的。”   崔升松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抱胸:“再看看。”   场中八中持续进攻,赵琦盯着9号小个子,9号一边运球一边往左对着自己的队友喊了声:“快点快点。”   赵琦的目光刚往冲来的8号瞟去,9号直接将球扔给了另一侧的3号,赵琦大骇转过头去,3号持球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意,那表情贱得赵琦呼出一口老气。   3号直接带球上篮,篮下两人防守严密,万向阳起跳盖他,3号高晟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哨声响起,判万向阳打手犯规。   万向阳朝着裁判就吼道:“我根本没有碰到他。”   八中的队友全部围了过来,万向阳指着高晟质问道:“你好好叫什么?”   高晟只是一脸平静地揉了揉手背转过身准备罚球,万向阳朝着裁判走去,理论道:“误判,是误判。”   人还没走到裁判面前,一把被岑莳按住肩膀,他面无表情地对万向阳说:“回去。”   万向阳满脸怒气,对着岑莳就说道:“教练,我刚才那球不应该被判,你看见了吗?”   岑莳只是加重了搭在他肩膀上的力道,再次拍了他一下:“我上场前跟你们说过什么?”   万向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打出自己的节奏,别被牵着鼻子跑。”   岑莳动了下脖子:“明白了吗?”   万向阳紧着牙根立马跑了回去,八中判罚的两球全进,高晟轻轻松松和队友击掌庆祝。   看台上的宋翰低声说道:“上一场他们就这样骗了我们四球吧?”   宋翰身旁的队友冷呵了一声:“虽然二中的人我看不顺眼,但还真希望他们能雄起干翻八中的。”   宋翰抬起视线朝看台另一边望去,理工大的几人也在交流着什么。   刘俊开了口:“听说这两个队都擅长快攻。”   张志峰接道:“八中建队以来一直是这种风格,让我意外的是凤溪的这个队伍,前面那么多场基本以快攻为主,今天半场都快结束了还在采取防守的姿态,居然打得这么保守。”   崔升松眼镜下的双眼闪着睿智的光:“但你们注意到没,他们一直在变换群体防守战术,采取的高低位战略,使八中的低位球员根本进入不了限制区,只能依靠队里的3号和9号,他们协防应对卷切的能力很强。   任何时候只要有进攻机会,内线球员都能顶上,这就是我常说的空间和间隔。   所以你们看凤溪这个队一直处在防守中比分却并没有落后太大,他们教练这么安排,我要没猜错的话,应该在摸底。   但是这么个打法,队员在没有持球的情况下不断移动,体能下降太快,下半场体力能不能跟得上是个问题。”   上半场比赛还有6分钟,岑莳突然叫了停,再上场时二中的打法发生了变化,万向阳和赵琦通过横向和纵向不断交替式的进攻方式将球往篮板下带,却在八中猝不及防下回传给外线的殷佐,连着两个三分,殷佐在场中越来越狠,几乎球到了他手上没有失过手,看台发出一阵议论声。   在殷佐又一次往内线冲时,高晟快速抢位,殷佐来不及停下脚步,直接撞了上去,被判带球撞人,高晟立马对着他说了句:“兄弟,你慢着点,急什么呢。”   殷佐捂着左手臂压着眼皮盯着他。   随着何礼沐组织第三次进攻,上半场时间还剩下一分钟,魏朱篮板被锁死,赵琦从三分线外冲了过来,八中3号朝12号看了眼,12号直接侧跑利用视觉死角打了个黑肘,闷闷的一声响,赵琦趔趄了一下,12号抢下篮板开始回攻直接投篮得分。   二中瞬间全炸了,赵琦上去揪着12号就跟他理论,何礼沐他们全围了上去询问什么情况,赵琦嚷道:“他下黑手。”   八中的人也逐渐围了上来,12号摊开手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裁判吹着哨跑了上去,板凳替补全都站起身,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岑莳走到场边抬起手就指着赵琦,深邃的眉骨带着凶悍之气,殷佐侧头盯黑脸的赵琦看了眼,赵琦紧握着拳头,硬生生将脏话咽了下去。   所有人的眼神在场中无声地交换着,一把怒火无形中烧了起来,比赛最后二十秒就连一向很稳的何礼沐都被判犯规一次,哨声响起中场休息,比分38:31,八中领先7分。   就在下场的时候,对方12号路过赵琦身边,擦着他的肩丢下句:“傻逼。”   赵琦脚步顿住,猛然回头,一把被殷佐架住扯到场边。   ……   看台议论声络绎不绝,有个男人朝崔升松走了过来,喊了声:“崔教练,好巧啊。”   崔升松侧头看去,是灌康俱乐部的马总,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在业界有点名气,长得挺富态和善。   崔升松站起身跟他握了握手:“你好马总,怎么有空过来看比赛啊?”   张志峰往旁边挪了个位置,马总在崔升松身边落座聊道:“我家就在这附近,过来转转。”   崔升松问起:“你们那的孙晓川教练没来啊?”   马总眼神微抬:“呐,坐那头呢,跟陈东淼他们坐一起。”   崔升松看了眼陈东淼那些职业队员,没想到也会抽空过来看高中生打比赛,笑笑没说话,却听见马总问他:“这场比赛,你怎么看啊?”   崔升松望着场边说道:“八中整体实力还行,毕竟也是四强常驻队,但论个人实力,二中这边让我挺意外的,算是各有特色吧。   听说八中这个队伍擅长炮轰战术,前几场分数都能破百,看今天半场这比分,破百是不可能了,二中的防守做得不错,有些技术还挺高级,跟他们教练有很大关系吧。”   刘俊在旁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八中的人,手不太干净。”   马总立马问道:“这位是刘俊吧?东南中锋王。”   刘俊客气了一下:“不敢当,网上闹着玩的,我要是中锋王,你们俱乐部的人要第一个不服吧?”   马总笑着给刘俊和张志峰递了名片说道:“老在场上打比赛的,看得就是要明白些,八中的教练秦刚,我倒是很早以前就听过他。   出了名的打球狠,但是手指有残疾无法打职业赛,打过一阵子暴力球,他带出来的队员有小动作也在预料之中。”   几人把目光落在秦刚身上,秦刚抬手指着12号就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个比分你们能看吗?被个新球队打成这样?脸呢?”   而另一边的二中,赵琦骂骂咧咧地掀开衣服对何礼沐说:“帮我看看?”   何礼沐按了按他的背部:“还好。”   赵琦啐了一口:“真他妈恶心。”   话音刚落万向阳便满脸怒意地说:“教练,下半场我去卖,把他们两个主力弄下场。”   对于万向阳的提议没有人出声反对,上半场比赛他们已经受够对方的小动作,每个人或多或少都被弄过,犯规根本就约束不了他们,更何况他们很多动作十分隐晦,有技巧地避开裁判的视线,让他们只能吃闷亏,这口气咽不下去。   岑莳眉峰微凛,对大伙招招手,所有人朝他靠拢,他的眼神里压着不容置喙的气势问道:“你们当中几个高三的?”   大家指着殷佐、何子明、徐清和张圣臣,岑莳微微昂起头环顾着看台对他们说:“这次比赛对于这几个人来说是高中阶段最后一场赛事,你们好好看看四周坐着的人,多少个校队在这里,过去被你们打败的,接下来你们有可能会对上的,更别说这底下坐了多少大学球探还有外面机构的人。   我知道你们当中有的人会脚上功夫,有的□□.头硬,但是我要求你们在这场比赛中,无论对手打球什么风格,你们都给我手脚放干净,哪怕最后输掉比分。”   所有人怔怔地看着岑莳,呼吸此起彼伏,有的握着拳头,有的咬着牙根,但所有人眼里都燃着不甘心的光。   岑莳长臂一伸搂住几个队员,压着他们的肩膀就说道:“对于你们的人生来说,这场比赛充其量只能算是个起点,如果你们热爱这项运动,尊重竞技比赛,给自己留个干净的起点,如果心里不痛快,想想这几个高三的队友,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机会,是光明磊落地输,还是卑鄙龌龊地赢,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我只是在临走前,告诉你们这条路怎么才能走得长远。”   岑莳的一席话让所有人为之一振,就连站在旁边的苏一灿都感觉到一种强大的能量从心头迸发了出来,她眼里是这个在专业领域波澜不惊的年轻男人,他可以将全部的热情和智慧投入到这项竞技运动中,像个沉稳的操盘手,用自己将近十年的经验付诸在这场竞赛中,为这群半大的男孩指引着前方的路。   再次上场前,岑莳突然压着嗓音低吼了句:“下半场,给我用对方最擅长的技术对攻,论得分能力,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比他们差,去!”   全队齐齐转身,那一刻,五个人的身后像是燃气了一把熊熊烈火,再次上场,二中的气势截然不同,所有人仿佛都变成铜墙铁壁,开始激烈地反击。   崔升松双眼一亮,歪过身就说道:“看好了马总,比赛真正开始了。”   果不其然,下半场比赛五分钟不到,殷佐、万向阳和赵琦利用三道奔跑造成以多对少的阵仗,有意识地不断制造二对一有效快攻,一连拿下两球,全场沸腾,两方都杀红了眼,节奏越来越快,就连看台的人肾上腺素也在不断攀升,眼神完全无法从场中离开,十个少年像不停转动的马达,地板的响声越来越密集。   何礼沐始终在侧翼道上为身旁的队友制造二对一的局面,但凡一边演化成二对二,他会立马判断情势反向传球。   但是八中很快发现破绽,开始两路包抄,谁也没想到,这次何礼沐两边谁也没传,直接瞄准中路,进攻上篮,全场哗然。   北中王教练拍掌叫绝:“漂亮!”   转头就说道:“知道你们上次为什么输在他们的快攻上吗?因为他们有个厉害的控球后卫,看好那个10号,没有盲目推进,而是有意识地制造机会,让对手根本捕捉不到进攻方向,这种视野和传球能力你们要多看多学。”   说完王教练看向站在场边的岑莳意味深长地说:“岑教练好像是打组织后卫的,这战术意识真是一脉相承。”   宋翰接道:“殷佐的球技上升太快,去年秋季赛他的打法还没有这么细腻。”   不仅是宋翰在上一场对上殷佐时就有这种感觉,就连场中八中的球员也开始针对殷佐,何礼沐的战术意识再强大,都需要有人打配合,殷佐在下半场仿若凶悍的猎豹,突破进攻的速度快到让人根本防不住,关键他不仅能上篮,三分能力也强,让高晟他们不胜其烦。   他回头对12号歪下头,12号开始回防,在殷佐又一次带球上篮时,12号起跳盖帽,殷佐升至半空突然拉杆,直接得分。   周围掌声越来越热烈,殷佐下落时,12号的右脚结结实实地踩在殷佐的脚上,后跟往他脚踝一打,殷佐脸色霎时惨白一片,12号快速收脚拍了拍他:“不好意思没看见。”然后便跑开了。   这种踩脚在比赛中属于无意识失误,裁判不会判犯规,所有人也都沉浸在快要赶超比分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殷佐的脸色也只在那两秒之内变化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回身对何礼沐和赵琦比了个加快节奏攻的手势,然而站在场边的岑莳却毫无征兆地解开了衬衫纽扣,还一连解开了两颗,目光落在殷佐身上,沉寂地注视着他。   坐在看台上的马总对崔升松说:“你可能不清楚,这个凤溪的教练叫岑莳,过去在美国打街头篮球被球探挖掘的,后来还进过NBA,以前在街球场上也是个神人,刚打职业赛的时候手太脏被罚下场过,去欧洲打职业赛一开始因为个人风格问题不被球队重视。”   崔升松有些讶异:“照你这么说,秦刚在国内打的暴力球跟美国街球文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吧,他队员的这些小动作,凤溪这个教练应该能得心应手才对。”   马总饶有兴致地说:“我也以为中场的时候岑教练会安排一些反制招术,但是你看,并没有,这说明什么?”   崔升松侧眸看向马总,马总笑道:“一个兜里有刀却不屑用刀捅你的人,说明他另一个兜里装着比刀子还狠的东西,不瞒你说,我今天就是冲着这个教练来的。”   崔升松问道:“有合作?”   马总笑得意味深长:“我不喜欢把这个叫做合作,我更愿意称之为事业,终身事业。”   ……   而后殷佐的打法近乎于凶残,他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篮球服,大片汗渍从额上滴落,眼里却杀出了猩红的血丝,接连过了两人,场中已经没有人再能防得住他,高晟皱起眉头看向12号,八中的12号叫丁翔龙,身高一米九三,体格块头大得吓人,他刚才一脚踩下去,身体的重量全部放在了右边,那个重量基本可以把殷佐搞下场,然而场中的殷佐不仅没有受到影响,反而越打越凶,他也很费解。   眼看二中的比分开始以疯狂的速度赶超,高晟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在殷佐一连过了两个人后,高晟挡在了他的面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殷佐的眼神像嗜血的野兽,残暴中透着冷到极致的轻蔑,仿若不断压来的雪崩,带着恐怖的气息。   高晟心中大骇,心理防线被瞬间突破,殷佐像是能嗅到血腥的猎豹,迅速从他左侧掠了过去,在擦肩而过的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高晟的余光里只剩模糊的残影,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浑身充满杀戮,那滔天的气势仿若能将人生吞,但是他不甘心一次次将他从身前放走,在两人肩膀交错的那一秒,他下意识抬起肘部狠狠朝他撞去。   “砰”得一声,殷佐的胯骨处着地,随着响起的哨声,全场沸腾,高晟被判技术犯规,他的意识开始在大脑中冲撞,血冲进眼睛里,机械地去看殷佐。   殷佐的表情有些狰狞,艰难地从地上撑起身体,脸上是无法摧残的韧劲,嘴角讽刺地扬起:“原来你只有通过犯规才能防住我。”   这句话像无数把冰晶刺进高晟的心脏,周围人的声音瞬间模糊了。   二中替补席上的队员集体起立抗议,看台上那些来观战的高中校队之间发出一阵阵嘘声。   赵琦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能不能玩得起?”   丁翔龙过来拍了拍他说:“干得不错,别理他们。”   所有人的影像在高晟面前来回晃动,他就站在聚光灯下,周围全是人,可是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下降,所有光束都消失了,他被置身在一片黑暗中,他看见哥站在训练场上对他摇着头:“小晟,球不能这样打。”   可转眼秦刚教练的话又强势地冲进他脑中:“比赛的目的是什么?要赢,只要能赢得比赛就是本事。”   他从进队以来就是在这种体系下不断成长,可因为殷佐的一句话,曾经让他质疑的两股力量忽然在他脑中冲撞着,他就这样盯着殷佐,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地质疑,如果他不是靠着这种本事一路走来,他真正的实力到底在哪?这种怀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恍惚。   岑莳及时叫了暂停,双手高举过头击了两下掌,将所有队员招了回来,魏朱去扶殷佐,被他一把打开,他艰难地咬着牙撑着地,一点点挪动着脚踝,额头的汗模糊了视线,却发了狠般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回场边。   岑莳看着他的胯问了句:“是上半场他上篮时撞你的地方?”   殷佐沉着脸说:“没事,不影响。”   岑莳又将视线往下移动,继续问道:“那你的右脚呢?”   殷佐怔了下,不可置信地盯着岑莳,他连对手都迷惑到了,却没有瞒过教练的眼睛。   旁边队友七嘴八舌地问道:“你右脚怎么了?”   殷佐依然嘴硬,淡然地说:“我脚也没事。”   岑莳睨了他一眼,目光一瞥看向何子明:“准备。”   殷佐的情绪突然就上来了:“我还能打。”   岑莳直接转头对苏一灿说:“喊队医来。”   然后回过头对殷佐说:“你不能再打了。”   殷佐扯着岑莳便说道:“教练,你没看到全队现在节奏多好吗?还有12分钟,我们还落后5分,现在是整场比赛的关键时刻,打赢我们就挺进四强了。”   岑莳没有理他,转头对何子明说:“你上去作为第五个快攻跟进球员,尽量注意在传球中制造机会。”   何子明还没来得及应声,殷佐直接攥住岑莳的衬衫领口吼了句:“让我上。”   岑莳的衬衫纽扣直接被殷佐扯掉一颗,场边开始有人将目光投了过来,十个队员立马用人墙将岑莳和殷佐围住。   岑莳低头看着被殷佐攥在掌心的纽扣,不怒反笑,直接捏住殷佐的下颌,深邃的眼窝里掀起惊涛骇浪,对着他低吼道:“想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站在你面前?因为曾经我也像你一样觉得自己是铁做的,直到把自己打报废,你想让你的篮球生涯止步在今天?我告诉你殷佐,我在这里,你就休想。”   在殷佐和岑莳发生争执之前,其余人就迅速用人墙挡住了他们,以至于看台上的人都不知道什么情况,纷纷朝那头瞧去。   张志峰说道:“凤溪这个队的后卫很会组织进攻,但是配合再好最终都要落到得分手上,这样一来,他们失去了最有力的得分手,下面配合再好也容易出现断层,不知道这个换上去的13号怎么样了。”   马总在旁插了句:“下来的这个小伙子够拼,我那天还和孙晓川教练聊到现在好多年轻球员在场上打球跟逛街一样,很少有人能让我看到这种拼搏精神了。”   崔升松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他应该受伤了,不然这个时候凤溪教练不会选择把他换下场,这小孩带伤还能坚持成这样。”   下面的人墙散了,苏一灿带着队医过来一看,殷佐的脚踝肿得已经不成样子了,苏一灿气得就对着殷佐骂道:“你不知道疼吗?你在搞什么?”   队医检查了一下,对岑莳摇了摇头,何子明走到坐着的殷佐面前,居高临下地对他说:“上次我把打下的江山交给你,今天你就放心交给我吧。”   他朝岑莳伸出手,岑莳紧紧咬着牙上去拍了下他的掌对他说:“你要敢掉链子,教练不找你,我殷佐也不会放过你。”   何子明忽然笑了,直起身影落下一个字:“好。”转过身迎着光束走进场。   对面的秦刚也立在场边正对着岑莳摸了摸自己黑色手套下失掉的小指,脸上露出一抹狠意。   打到最后十分钟的时候,崔升松预测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二中的体力开始明显下滑,就连一向体力较好的万向阳也开始明显不如之前,在殷佐下场后,队里的节奏一度慢了下来。   但是八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高晟没了之前那股自信飞扬的劲头,打得越来越心不在焉。   就这样彼此对进几球后,比分依然维持着几分的悬殊,基本上靠魏朱的篮板不断拉分,整个队也越打越吃力。   二中还落后两分,场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就连看台上的观众也都捏着把汗,比分太接近了,随时都有翻盘的可能。   却在比赛进行到最后三分钟的时候,八中再次防守犯规,二中得到了一次罚球的机会。   何礼沐站在罚球区域望着计分牌,73:75,进了这球比分还是会落后一分,他收回视线大口喘着气,球在他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地板上,脸上的汗从脖子一直滴落进衣服里,篮球服帖在后背,呼吸起伏间他忽然抬起头对准篮筐。   就在球快从他手上掷出去前,他突然轻微摇了下头,篮球没有投中狠狠砸在篮筐上,场边响起一阵叹息,让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是,下一秒篮球朝着他的方向反弹了回来,何礼沐往前跑去猛地起跳反向回传,篮球直直地朝外线的何子明砸去,在何子明接到球的同时起跳投篮,一个精准无误的三分球,比分瞬间拉到76:75,赶超一分。   这一系列的操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八中全队都没反应过来,计分牌滚动了一下,明明一个罚球进了只会得一分,却在瞬间一分变成了三分。   底下坐着的高中校队几乎全体起立疯狂地膜拜这高难度的骚操作,掌声滔天,震彻全场。   这场高标准反超配合战术的精彩程度已经远远高于了高中联赛的背景,就连对面那些搞职业赛的人都纷纷鼓掌。   站在场边的岑莳终于露出了笑意,替补席的全员已经嗨翻了。   仿佛随着这个扭转局面的关键球,八中的气势彻底被击垮,二中这边又接连拿下两个篮板,最后两分钟反而打得轻松起来。   马总说了句:“对面大势已去了,我要会会那个岑教练,你们聊。”   崔升松朝他点点头,转而问旁边的张志峰:“今年我们这边特招名额有限,你们都说高晟数据好,现在感觉呢?”   张志峰略微迟疑了片刻,回道:“他的打球风格和我们队的宗旨可能存在隔阂。”   崔升松没说话,张志峰反问了他一句:“崔教,你看中了谁?”   崔升松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这届好苗子很多啊!”   ……   在最后的几分钟,高晟明显不在状态,逼得秦刚喊了暂停,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破口大骂,高晟低着头不言不语,眼里的光不停跳跃着,手指渐渐握成了拳,再次上场时状态稍微调整过来一点,进了个三分。   比赛最后十秒,赵琦带球上篮,高晟起跳拦截,最后一次机会了,他几乎本能地抬起腿对准赵琦的胯骨,可就在那0.1秒之间,他好像看见了坐在场边的殷佐,他头上顶着毛巾,眼睛里是无法摧残的韧劲,带着轻蔑的嗓音对他说“原来你只有通过犯规才能防住我。”   在身体悬空的刹那,无数张脸在高晟眼前掠过,那些都是他曾经用脏手打败过的对手,每个人的眼神来回在他脑中切换,却都带着永不妥协的信念,一次又一次站起来。   他听见了哥哥的话:“小晟,球不能这样打,风物长宜放眼量。”   “什么叫风物长宜放眼量?”   “你现在烦恼和困惑都源于你自己,你应该在意水滴石穿的过程,当你有了这种力量,好的结果也会随之而来。”   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高晟似乎终于找到了心里的那束光,最终,他将腿放了下来,身体突然失衡狠狠砸在地板上,赵琦上篮得分,哨声响了,全场比赛结束,88:83,二中领先五分赢了这场比赛。   周围呼声震天,而高晟只是趴在地上,将脸埋在手臂间热泪盈眶,结束了,他的高中生涯结束了,这是他最后一场比赛,直到这场比赛他才找回真正的自己,无数懊恼和悔恨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直到有人来拉他,他抬了下头,当看见扶他的人是二中队长赵琦时,他微微愣了下,而赵琦看见他通红的眼睛时,也愣了下。   两人没再说话,高晟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归队,在走回秦刚教练身边的时候,秦刚气得上去就对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废物。”   高晟没有还手,也没有顶撞,他只是默默脱掉了那件印有八中校队的3号篮球服放在场边,然后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赤着上身直接离场了。   秦刚朝对面望去,脸上阴云密布,岑莳被围在人群中,所有球员都往他身上跳,苏一灿站在几步开外盯着他们笑。   ……   虽然学校包了大巴接他们回去,但是这些队员想送岑莳最后一程,自发跟着他去了机场,所以机场大厅里,这些还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们眉飞色舞地围着岑莳,苏一灿跑去给他们买了些饮料分发给大家。   岑莳给他们做着最后的交代:“我走以后,特别高一和高二的队员,好好训练不能松懈,你们也有些志气,往市第一的队伍冲一冲,多看比赛多总结,好好听苏老师和新来教练的话,不许气苏老师,更不准没事逗她玩。”   赵琦话接得最快:“知道了教练,要逗也只能你逗,我们不敢。”   岑莳低着头笑,大家都朝着站在一边的苏一灿起哄,苏一灿脸上也挂着笑意,岑莳走出人群几步停在苏一灿面前,低下头对她说:“我快进去了,你还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比如会想我,舍不得我,爱我之类的,我听着。”   苏一灿嘴边的笑容渐渐地扩散了,就是不说话,岑莳伸出双臂环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中,旁边的小伙子们哄笑着,岑莳眼里也有笑,重复了一遍:“我听着。”   苏一灿垂下了视线,声音很轻地说:“会想你,舍不得你……”   但是那个“爱”字她始终没有说出口,这个字对她来说份量太重了,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保护.伞。   岑莳直接托起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对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说爱我,我不会让那天等太久。”   耳边充斥着少年们兴奋地吼叫声,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中,大家望着岑莳走进安检口,他没有回头,背脊挺直,走得如此决绝。   他走时,衬衫袖口被他卷了几道,完全敞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颀长的身高和出挑的骨相依然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可这一次,他是要踏上一段新的征途去往一万两千五百公里的世界另一头。   苏一灿就那样站在几米之外,来这里接岑莳的一幕就在眼前,她还拿着玩具赛车举着牌子巴巴地等着哪个可爱的萌娃,最后命运将这个大男孩带进了她的生命中,转眼又到了送别的时候。   以至于岑莳走时非要把那台遥控赛车带走,他说那是她第一次送他的礼物,他要带在身边。   随着岑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安检门,苏一灿的心口某处仿佛突然空掉了,她久久没有挪动脚步,直到左肩被万向阳拍了下,右肩又被赵琦拍了下,两人不约而同地说:“苏老师,想哭就哭吧,我们不笑你。”   她才终于有了反应,甩开两人的手转过身将喉咙里涌出的情绪咽进了心底,斥了他们一句:“话多。”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机场大厅时,却突然顿住脚步,侧眸望去,看见殷佐一个人靠在柱子上,其他人也陆续走了过来,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   由于殷佐伤势比较严重,大家没有让他来送行,但是他还是偷偷来了,只是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终究没在岑莳临走前和他道声别,只是默默地站在这里送着他。   出了机场大厅,一群少年坐在栏杆上喝着手中的饮料,苏一灿就站在他们身边,双手搭在栏杆上看着不时从天际划过的飞机。   说来奇怪,岑莳来凤溪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一年的时间都不到,可是他就像一盏炽热的火光,照亮了所有人心中的路,他这一走,好像大家短时间内都有些无法适应,多少带着惆怅和伤感。   殷佐立在她两步之外的地方,手上拿着那枚从岑莳身上扯下的衬衫纽扣出神,苏一灿盯他看了眼,忽然问道:“刚才为什么不把这个还给他,让你们教练还要少颗扣子上飞机,在穿着上面他是个讲究人,少颗扣子,他心里会记挂着的。”   殷佐将扣子重新攥在掌心,抬头望着湛蓝的天际,眼里覆上一片蔚蓝的色彩,语气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我会还给他的,在将来的某一天。”   苏一灿笑了,和他望向同一片蓝天,有飞机掠过头顶飞往很远地方,殷佐没来由地问了她一句:“听主任说你要离开了?什么时候走?”   苏一灿告诉他:“放心,会把你们带到毕业,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在我手上过了这门课。”   殷佐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淡淡地问了句:“走了以后打算去哪?”   苏一灿望着直冲云霄的飞机,伸了个懒腰指着飞机掠过的山巅对他说:“去那里。”   旁边的赵琦问道:“什么?苏老师你辞了工作要去爬山啊?黄山还是泰山啊?不会是长白山吧?我听说长白山那……”   苏一灿揉了揉耳朵转身大步朝着另一头走去,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看着她风姿绰约的背影,舞动的裙摆挥别了春的尾巴,他们齐齐朝她喊道:“苏老师,你去哪?”   苏一灿没有回头,举起右手向前一挥,英姿飒爽:“后天不是还有场比赛吗?带着你们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