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之二三》 作者:清途R   文案:   纪淮高二下学期寄宿在了表哥家,认识了陈逾司。一个住在她阳台对面房间,无所不能不羁的男生。   纪淮高中考试从来没有赢过陈逾司,但四年后的重逢,当陈逾司失控吻她的那一刻,她在陈逾司那边,便永远都是胜者。   ------   有次纪淮整理杂物的时候看见了高中成绩总表,有些不服气:“陈逾司,为什么每次你名字都在我名字前面?!”   陈逾司研究着尿不湿,不以为然:“儿子出生证明上,你名字不是在我名字前面嘛?”   -   某天,川理工的超话里多了条微博。   内容很平常,一个男生下课抓拍了一个女生的背影,一条明显是带着追求元素的寻人启事:“有哪位同学今天也在2A教学楼上课的,有没有认识图片上这个穿裙子的女生。室友脱单就靠大家了。”   下面全是些不关紧要的帮忙顶帖子的留言。   帖子发出来半个小时后,有个百万粉丝的退役电竞选手转了微博。   ——“虽然没有正脸,但不难认出,正是吾妻。”   ----   陈逾司X纪淮   老流氓X小色胚【在尺度的边缘来回横跳】   有点自恋有点痞有点嘴欠的未来电竞新星 X 有点可爱脑回路神奇的科研界一枝花   双洁,1v1,前期校园。   微电竞/久别重逢/校园   一句话简介:我女朋友每天都想和我分手   立意:请允许平凡   内容标签: 甜文 校园   主角:陈逾司,纪淮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楔子   随着更衣室储物柜里的手机一……   《与之二三》   清途R/文   -   随着更衣室储物柜里的手机一震,这场最后阶段为期二十五天的实验收尾工作终于结束了。   正在换衣服的师姐看见了那条冠冕堂皇的短信,先是冷哼了一声,接着学着教授语气抑扬顿挫的读到:“……感谢各位为了这个项目数月的辛苦付出,中国科研,有你们才是真的骄傲……呵,数个月就没亲自上过操作台,论文发表的时候倒是脸皮厚的把名字写在最前面。”   接话的是另一个师姐,把操作服丢进专门回收的布筐里,身上的白大褂脱了一半,整个人却卸了力。叹气:“终于结束了,老娘今天终于可以为二十天前的分手好好的大哭一场了。”   师姐说她要去吃夜宵,她要喝酒,她要宿醉,她要在接下来两天的假期里好好的睡一觉。   洗完手的纪淮听着两个师姐说话,始终没搭腔。   刚分手的师姐凑过来,亲昵的搂着纪淮的腰:“小师妹和我们一起去呗。”   这一期数据分析结束后,能放两天的假。疗养院的探望日子在后天,今天就算吃了火锅晚点回家,也不碍事。纪淮这才点了头,同意了。   川渝火锅,这是家网红店。凌晨一点还有几桌客人。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个角落偏僻的位置。   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从漆黑的街道上飘过,穿过有些黑的弄堂,画面有些可怖,好在这个时间点人不算太多。   白大褂扎眼,纪淮注意到有视线投过来,但也没在意。   身上的大褂脏了,她打算带回家自己洗。反正要洗,正好能当围裙。   原本大褂也由研究所的阿姨统一消毒清理,直到一回有个师姐在自己刚拿到手的大褂口袋里掏出了一双已经干掉发硬的男士袜子。   于是阿姨刚开张的大褂清理事业就结束了。   纪淮不爱吃辣,川渝火锅店里上了份耻辱的鸳鸯锅底。她盯着清汤锅底发呆的时候,失恋的师姐用桌子就撬了瓶啤酒。   她叫黎恬,首府大学一等一的女博士,前些天被分手了。她打了个酒嗝,姿势不雅的将一条腿曲在椅子上:“他说他只是个小小硕士研究生,没信心和我谈恋爱?!说我四篇SCI,三个一作、还有导师一作,拿过国奖。当时他写硕士毕业论文的时候怎么没觉得配不上我呢?现在论文过了,答辩结束了就配不上我了,我呸——”   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是被绿了。   她还叽叽喳喳的在说,语毕搁下酒瓶,将两只手搭在两边师妹的肩上,语重心长:“纪淮,叶姝以后你们相亲找对象,千万提前查好论文,杜绝再发生我这种又提供身体又提供智商的免费劳动力行为。”   说完,黎恬转念再一想,咋舌:“算了,吾辈身上肩负着中国科研发展的伟大使命。有男人的被窝难道比细胞房呆着舒服?”   叶姝叼着牙签,笑:“你这前两天不是还被小姚哥用半斤橘子收买了,说要给他和我们小淮妹妹牵红绳的嘛?”   黎恬猛然才想起这件事,但男人的确不靠谱,可半斤橘子都进了肚子里了,她还是帮着说了句好话:“小淮要不要考虑考虑,到时候婚假产假全是休息日。”   纪淮只是讪讪然一笑。   她没想过相亲结婚这些事,哪个正常家庭能看上她这种父亲去世,母亲也半截入土的女方呢?   如果父母健在,她或许会考虑这些事。   但父母健在,她现在应该还和那个人在一起。结婚这件事不是和他,好像和谁都变得没意思了。   可是,是她自己提的分手,连面都没见,她给他发了写着分手结果的短信。   然后是四年不见了。   耳边两个师姐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上回小姚哥因为太紧张在纪淮面前出糗的事情:“说句实话,师姐我纵观全所,日后秃了头还能入眼的,小姚哥还能排上前列。”   她心不在她两的对话上,隐隐听见不远处有凳子拖动的声音,视线里白菜叶刚刚飘起来。筷子还没来得及去夹,伸出的手被一把攥住。   对方手用着力,她手一抖,竹筷子掉到了锅底里,成了加菜——老笋干。   纪淮顺着那只手,沿着胳膊向上看,他背对着光站在她身侧,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拖着纪淮往外走。   她来不及跨过长板凳,险些被摔倒,他脚步没停,推开店门拉着她往巷子里走。   他也没目的地,隐忍的怒气藏在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的脚步里,藏在五指用力的手上。   纪淮看着隐于夜色里的背影,那是四年里没有一个梦能勾勒出的身形。   手腕很疼。   她鼻子一酸,停了脚步:“陈逾司。”   三个字刚说完,他终于驻足了。   漆黑的弄堂里,纪淮被一股力推到了泥水墙上,他压过去,一条腿顶开她的膝盖。他将怒意转移到唇齿相磨的接吻里。舌尖描绘着她的唇和上颚,勾着她的舌头相缠。   结实的胸膛越压越紧,她在快要窒息前,想推开他。   可在察觉到她拒绝的那一瞬,吻变得更在霸道缠绵。弄堂里漆黑,唯有路口有些许光透进来。   纪淮要疯了,纪淮觉得陈逾司也疯了。   他在一切失控前停了,额头靠在她肩上,手从她胸口离开,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揉着她撞疼的后背。   开口,声音有些颤:“可以啊,纪淮。你他妈本事真不小。四年了,我等了你四年。你呢?呵,小姚哥?姚他妈姚。”   火锅店门口,先前跟着陈逾司吃饭的五个人蹲在门口偷看。   一个寸头,一个卤蛋头,一个小卷毛、还有一个扎着小辫的圆脸,还有一个女人。   小卷毛:“女朋友?”   寸头:“是的吧,都接吻了。”   小辫儿圆脸:“应该是,吻得这么激烈。”   卤蛋头将手搭在胸口:“肯定是,都搂腰摸这了。”   小卷毛凝着眸子仔细看了看,拍大腿:“眼熟不?还记得有次咱们家打野参加高校行宣传活动时候,偷了人川理工公告榜上的一张交换生海报嘛?这姑娘不就是海报上那个姑娘嘛?”   卤蛋头捂嘴:“真的假的?”   寸头想起来了:“我记得打野把人海报上照片剪下来就贴基地床头。”   剩下扎小辫儿的圆脸激动得抱着旁边的寸头:“原来这就是那位薛定谔的前女友啊!”   小卷毛咋舌,一副深受其害的模样,纠正:“说了多少遍了,是女朋友!你当打野面说句前女友,下回比赛他让你哭着叫他爸爸,你还得低声下气求他吃你的兵线。”   一直不语的女人,手里拿着烟,有点抖:“他刚用‘不喜欢女人’为理由拒绝我的表白,那他现在和女人在干嘛?拜把子嘛?用接吻拜把子?还是伸舌头摸人胸的那种。” 第2章 背风点烟(1)   纪淮高二下学期开……   纪淮高二下学期开学一个多月才转到三中,转学的前一天她才被大姨从外省的外婆身边接走。   上头有男人通知她母亲避避风头,从小寄宿在学校或是亲戚家的纪淮得以继续念书,她的名字也改成了纪淮。   改来改去,都是男孩子气的名字。   大姨很负责任的照顾着她,托了关系把她送进了三中的重点班。虽然不知道送她进去是不是花了钱,但大姨只叫她好好读书。   车子缓缓驶出外婆家的窄巷。   “好好读书就够了。我原先是想送你去一中的,你大姨夫有认识的人是一中的校董,那儿师资也比三中好。”大姨牵着她的手,语气里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   有一句话没直接说出来,但纪淮知道,大姨这话后面还应该跟着一句:至少你表哥不在一中。   这话直接,大姨也给自己儿子留了面子没直接说破。   但还是交代了纪淮。   “你就只管念书,在学校里少和你表哥来往。他要是故意找茬,你就来和我说。”   大姨对自己亲儿子万般不待见,纪淮略有耳闻。   一个母亲讨厌自己的儿子,一个儿子反感自己的母亲。   势同水火的母子关系,少见。   至于不待见的原因,纪淮知道一点。   一个被高知夫妻养出来的女儿,嫁的是数一数二的男人。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比不过别人的孩子就算了,还尽做些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她这个表哥叫许斯昂。   去年,纪淮还养在外婆身边的时候就听说过她这位只比自己大了四个月的表哥谈了个女朋友。   早恋不说,对方是个职高的女生。   她表哥还大摇大摆的跟着人家牵手谈恋爱,气的大姨两天没吃下饭,在被气到折寿之前,她表哥终于良心发现分了手。   然好景不长。   没一个月,他和艺术班一个女生在一起了。   双方还被叫了家长。   于是,纪淮对这个记忆停留在幼儿园帮她教训扯辫子小男生的表哥有了一点新的认知。所以纪淮刚知道陈逾司是她表哥好朋友的时候,表哥种种劣迹和他多多少少也划上约等号。   到洵川的天已经黑了,大姨去敲了旁边的房间门,她表哥不在。大姨已经习惯了:“一天到晚野在外面。”   纪淮的房间是她表哥原本的房间,附带一个阳台,大姨说女孩子的房间得采光好,她表哥就让给她了。   车程不短,大姨自己也有些累了,没拉着纪淮多说还是叮嘱了她一遍:“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就好了。”   表哥许斯昂很晚才回来的,走廊上响起不轻的脚步声,寂静的夜里,一切的声音都被放大,先是窗户打开的声音。大概是他趴在窗户前和邻居说着话,扯着嗓子,声音不小:“今天是我对不起你,谁知道周主任真的来了。陈逾司,你别生气啊。”   外面的人似乎没理他,纪淮没听见回答的声音。   大概是因为对面的邻居没理他,没一会隔壁就传来关窗的声音。她有点认床,入夜很久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纪淮翻了两个身,还是培养不出睡意,树木晃动着,树叶之间相互摩擦,她望着从阳台漏进来的月色,下了床。   阳台移门拉开的瞬间,夜风灌入室内,没有完全收起来的门帘被风吹起,带着帘子上的流苏珠子在风中晃动,铃铛作响。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阳台对出去的房子也是一个附带阳台的独栋,对面的人没有拉窗帘,背对着她,慢条斯理的站在衣柜前找衣服,隔得有些远,但依靠不沉迷于电子产品和仰仗规范坐姿带来的好视力,纪淮还是能看十几岁鲜活奔忙的肢体上,那由不夸张的肌肉塑造起好看的身体线条。   内裤,上衣,裤子。   他一件件地穿,纪淮站在阳台上一件件地看他穿。   等他穿完,转过身地那一刻,纪淮立刻猫着腰蹲在栏杆后面,小心翼翼地又匍匐回了房间。   掀开被子重新躺回床上,纪淮从脑子里翻出昨天刷微博看见的强取豪夺段子,配上刚才看见的那个身材,大脑自动补充添加场景和音乐。老人言‘饱暖思淫\\欲’,社会进步,广大人民的温饱已经不成问题了,改成每日睡前一思,比数羊还容易入睡。   -   第二天学校报到是大姨喊司机开车送纪淮去的,一辆挂着好几个八的车牌号的车在许斯昂眼皮子下开走了,没载他一起。   班主任给纪淮写了张纸,上面记着她需要做的事情。   去仓库搬桌椅,去图书馆领新书,去行政楼拿新校服等等。   班主任指派给她的‘帮手’用非常简单的话形容了地点,然后埋头继续扎进学习的海洋里。   大姨先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从纪淮耳朵里飘走了。   纪淮在篮球场上找到了她表哥,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正站在三分线外耍帅投篮,篮球砸到了篮板。   没进。   嘘他的是关系好的那几个,剩下几个没那个胆子。   他扯着上衣摆擦了把汗,不知道是真热还是故意做着围观的女生看。   纪淮抬手,面无表情的晃动手腕,这个招呼打的,一点儿也没有表兄妹重逢相见的喜悦。   她挺显眼的,一众围观女生里唯一一个没穿校服的。   纪淮走到围网的侧门,看着停在两步外的表哥:“许斯昂。”   许斯昂看见她,挑了眉骨,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我妈没交代你在学校别找我?”   “交代了。”纪淮说。   许斯昂笑意加重:“那你还找我?”   “原本不想找你的。”纪淮把手里的单子给他:“书太多,课桌太重,也没在行政楼找到领校服的地方。”   “靠。”许斯昂骂了一声:“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许斯昂没带她去,抬手,像是拎小猫一样,手掌扣着她的后颈,带她去了刚打球的篮球场上。   那些人吹着口哨,问的有点儿难听。   “漂亮妹妹啊。”   “面生。”   “你不才找了马路对面的徐娇吗?”   “这谁啊?”   你一句,他一句。许斯昂叫他们滚,没解释两个人的关系,只说:“来个人,帮个忙。”   嘴巴上说着来个人,刚说话那几个毛遂自荐了,许斯昂又嫌弃了,扭头开始找人。   瞥见了一个下球场收拾书包的身影,提着纪淮走过去:“陈逾司,帮个忙,带她去领校服搬个课桌拿新书。”   那人从头到脚唯一能和校规吻合的就一条校裤,校服外套不算,因为他没穿在身上而是搭在右肩上。   他骨相很好,眉眼很立体,但不是显成熟的那种深邃。眼眉很舒展,看上去邻家少年气反倒重一些,视线往下,他脖子上一颗小痣,配合着说话起伏的喉结,欲海深重。   他目光扫过旁边的纪淮,视线没停留,抬腿朝许斯昂踢过去,嘴里骂了句脏话:“你好意思?昨天网吧抓人,你跑的真快,还卖我。我现在没空,我要去写检讨,明天要上司令台反省。”   许斯昂为自己开脱:“你是老徐心头肉,你被抓还好,我要被抓了就不是检讨一下这么简单了。带她去,那个篮球归你了。”   说着,许斯昂把纪淮往前推了推。   他抬脚,鞋底擦过地上的水瓶瓶身,瓶身意料之外的弹起,他伸手一捞,接住了:“我缺你这个篮球?”   许斯昂抬高价码:“外加一个月早饭。”   陈逾司松口了:“成交。”   随着这声成交,纪淮感觉自己像个拍卖品一样被拍走了,还是竞拍者有些嫌弃的那种。   林荫道两侧灌木很好,大概是因为校区才翻新。   他走在前面,手里抛着喝剩下一半的碳酸饮料,水瓶每次都稳稳地落在他手掌心。纪淮看着他肩颈地角度,抬头能从那个角度看见半挂在天空中的太阳。   纪淮开口:“同学,谢谢。”   抛起的水瓶歪了,但好在他反应快,手也快,再歪的弧度还是接到了。   脚步停了,他回头望着纪淮:“装什么呢?昨晚上在阳台偷看的是你吧。”   外婆家的窄巷外不远处就是党群服务中心,当时墙壁上的正能量的标语熏陶着十里八乡的孩子。   纪淮不撒谎,点头,但反问:“你帮我的忙,说谢谢是应该的。怎么就装了?难道你要我说一句,同学,你的……嗯……身材很好?”   她说着但视线往下飘了。她在陈逾司愈加难堪的表情里,带着笑,眨着眼:“要用这种夸奖来代替感谢嘛?”   在一阵难以形容的微表情疯狂变化之后,他舔了舔后槽牙,扯了一抹微笑,带着玩意:“可以啊,你夸吧。”   纪淮没想到他还真要自己夸。   抬着头,愣神了两秒,眨着眼睛,像个硬件不行的系统数据处理的很慢。   贴在服务中心墙上的标语是什么来着?当人民群众的贴心人,对人民群众的要求做出回应。   纪淮眸子很亮,朝着他迈进了一步,在对视的两秒后,嘴角显出小梨涡:“我昨晚看的有点儿忘记了,为了不夸大其词,贴合实际……要不再让我近距离观摩一次?”   说到这个份上,陈逾司败了。   他把领来的新书塞进课桌兜里,肩上的书包和校服外套拿下来丢给纪淮,伸手抬着课桌两边,样子很是轻松。   落她怀里的书包很轻,里面最多几支笔和几张考卷。袖子抛过来的时候砸到了她下巴,没有什么讨人厌的气味,袖口也很干净,看样子没穿过几次。   开口再说话,语气不好:“走快点。” 第3章 背风点烟(2)   纪淮的新同桌是个……   纪淮的新同桌是个很有趣的女生,陈逾司帮纪淮搬桌子进去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看一本厚到能砸死人的小说。   这么厚的书,后来纪淮再见就是大学开学第一天在法学和医学生行李箱里的新书教材。   她看见搬课桌人的是陈逾司,脸上一喜,但课桌放下,发现是纪淮坐下来之后,笑容也没了一半。   同桌夏知薇是个自来熟的人。   第一次见面时候的自我介绍很有趣。她说:“我这个名字虽然有点像是有钱帅哥的白月光,但我不是那种坏女人。”   托夏知薇的福,纪淮刚开学没多久就能把三中大部分人都认清楚了。   她也知道了三中一些有趣的地方。   比如三中的一个不成文的福利。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早操这个存在稍显蠢和憨,大家也是怎么偷懒怎么来,随着班级学生早操做的好不好规不规范成为了各个班主任绩效考核中的一点,又被抓严了起来,一时间怨声载道。   而所谓的福利不过是每个年级每次月考的文理科前三名可以不用出早操。   最大受益者就是此刻带着袖章查班的一男一女,常年盘踞理科前二的学神,并行不悖,而且是独一档的那种。   纪淮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男生正是班主任安排给她,帮她领校服拿新书的‘助手’。   夏知薇说:“那个是李致,我们班班长。”   接下来总排第三名的是陈逾司,常年稳稳地抓着不用出早操的福利衣角。他和前十剩下的也是隔了一档的。   对于陈逾司的好成绩纪淮意外偏多,尤其是他和自己表哥那种人玩在一起。   剩下四五六名恩爱厮杀,七□□十名不分伯仲。   纪淮没看到考卷和分数也不好预测自己在这所学校里能排到什么名次,但有她表哥这么大一片烂叶子衬托,狗尾巴草都是漂亮的。   夏知薇也和她说了不少别的八卦传闻。   比如十个总裁九个胃病,十所学校九所建在坟场上,三中竞赛比不过一中,饭菜比不过私立,但鬼故事绝对是洵川所有高中里最具有校园文化特色的。三中的鬼故事都离不开图书馆和那栋废弃的老教学楼。   再比如脑补霸占榜首前二学神相爱相杀的脑洞数量和晚上意淫陈逾司的女生人量并驾齐驱。   也比如纪淮肯定会变成一个受欢迎的女生……   “为什么?”   夏知薇托着腮,继续看着她的小说:“因为你长得漂亮,而我们学校男生都是色胚。”   理科一共两个重点班,大姨当时特意把她送进她表哥不在的一班。   两个班级隔着一堵墙,但因为两个班级的所有老师高度重合,学生之间比较成绩显得很直观。   每每听见老师那一句‘隔壁班五分钟做出来的就孟娴一和陈逾司,我看看你们班怎么样’的时候,夏知薇压根不会动笔做题,而是从课桌里翻出夹着书签的小说,好言相劝起动笔的纪淮:“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何必自取其辱呢?动笔算题只会让我发现和大神们之间的马里亚纳海沟,不断提醒我只是人间凑数。”   第二天早操,上次月考考第三的陈逾司原本不会来的。但因为那封检讨,纪淮就站在操场上看着陈逾司被全校通报批评后,不情不愿的上了司令台。   手里拿着张纸。   “各位领导好,各位老师同学们好。我是来自高二理科二班的陈逾司。我今天带着满腔的歉意和发自内心的愧疚站在这里检讨自身的错误。   我作为一名学业紧张的高二学生不应该去网吧上网,这是第一错。   在网吧被周主任抓到后,还毫无悔过之意,甚至选择逃跑,这是第二错。   在逃跑途中看见追赶自己的周主任摔倒后,泯灭了良知,不仅没有搀扶,还对周主任磕碎的假牙和摔掉的假发进行了嘲笑,拿出手机录制视频,这是第三错。   我在这里向周主任致以最诚恳的道歉,我将会好好反思自身的过错,也请求学校和各位同学对我进行监督。不仅对我监督,也麻烦学生们向有关审查部门好好举报我市牙科和植发中心的虚假广告,避免像周主任这样的消费者增多。”   这份检讨全校都在笑,他站在上面也没有做表情管理,笑得很是张扬。   后来读大学的时候,室友问起纪淮那张夹在《艾青诗集》里的照片上的男生是谁。   她是怎么说的?   ——他像李白的诗。   少年鲜衣恣意,不羁桀骜,肆意跌宕的洒脱叫纪淮一生爱慕。   早操散场的时候,他站在司令台下面的阶梯旁挨训,周主任气的人都气哆嗦了,他还一脸无辜,自己当好人的模样:“我也是为你好,老周。你瞧瞧你那假牙跟假发做的一点都不真。”   经常在一班被提到的二班学生名字说来说去就是孟娴一和陈逾司。   陈逾司这个名字不难听见,但人是很难见到。   纪淮甚至都没在学校见过他几次。   有一回,纪淮看见有个老师在学校里拦住了陈逾司,她当时还以为又是他去网吧被抓,但老师那苦口婆心哀求的样子也不像。   夏知薇说那是奥数队带队老师,陈逾司高一刚开学就被选去奥数队,还是带队老师点名要的那种,那时候一起竞选的还有李致。末了陈逾司在高二的时候主动退了。老师没办法选了李致培养,知道是因为陈逾司退了才选上自己,李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主,也拒绝参加了奥数队的选拔。   纪淮还怀疑是夏知薇夸大其词了,直到纪淮要去行政楼把腰身大了一圈的夏装制服裙换小号,她撞见陈逾司被老师逮住了,还不小心偷听到了讲话。   徐老师在教学楼后面抓到了抽烟的陈逾司。   陈逾司抽了两口烟,声音有点哑:“老徐眼睛睁大点,李致和孟娴一第一名和第二名,你多看看他们两个。”   “我当年在一中执教,带出了几个国赛优胜呢,看人我在行,你小子就是跟着我学奥数的料子。”老徐说完,伸手拿掉了他的烟:“好歹我也是个老师,能不能别明目张胆的当着我面儿抽烟?”   陈逾司把香烟火机扔给他,乖乖上缴:“徐老师你真是比被分手的姑娘还缠人。”   徐老师没收:“那你就是个狠心的渣男,姑娘都这么哀求了你还无动于衷。”   陈逾司手揣着口袋,走了:“抱歉,射手座。分手了死都不可能复合,不走回头路。退了就是退了,我不可能回你那再学奥数。”   ——射手座,分手了死都不可能复合。   这句话被纪淮记了很多年,后几年她小心翼翼地保管着那张照片,在屏幕前关注着网络另一端璨璨如光的他。   那分开的四年,他八次世界赛,她次次都去烧香,求他平安顺遂,能得上上签。她把所有的话说给低眉菩萨,菩萨或许是嫌烦了,一次都没有让纪淮梦到过陈逾司。   纪淮靠着墙,但没想到他会朝这边儿走。她贴着墙,微抬起头看着他。   他在纪淮面前停了脚步:“什么毛病?不是偷看就是偷听。”   “全是巧合。”纪淮缩了缩脖子,说了声对不起,举起四根手指:“有人怀疑你卧底的身份,我特意前来调查,恭喜你洗脱嫌疑了,我会告诉上级说明你是一个优秀的中国公民。”   “跟我在这闹呢?”看见她怀里抱着的裙子:“换校服?”   话题被扯走了,纪淮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点头:“裙子大了。”   陈逾司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另一包香烟,丢了她:“对不起这三个字不值钱,买这个牌子,这才算道歉礼。”   偷听不好,这是陈逾司故意给她的教训。外加她上回偷看他那件事。   纪淮拿着烟,看他走远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偷听。”   他脚步一停,转过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纪淮身上,目光扫过她全身,落在盈盈一握的腰肢上。   ——小腰还挺细。   随后陈逾司扯出纪淮刚开学那天口头取胜后那个得意同款笑容:“我是故意的,我想你赔我。”   这个烟不是一般店里能买到的,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烟酒店有,结果买烟的时候漏了马脚,老板问她是不是给爸爸买,听见‘爸爸’这个称呼她一愣,这个迟疑被老板看在了眼里,随后说什么都不卖给她。   买烟很有难度。   谁也不愿意冒着被罚款甚至坐牢的风险卖给一个高中女生香烟。   纪淮也想过从许斯昂房间偷一包赔给陈逾司,结果她表哥难得成为着家好儿子,这两天回家回的比纪淮还勤快。   纪淮放学回到表哥家的时候,大姨刚在打电话,听见开门的声音,朝着门口的纪淮招了招手:“外婆的电话。”   纪淮接过电话:“外婆。”   电话那头的外婆应声:“妹妹最近在学校里怎么样?”   南方长辈多把家里的小女孩叫妹妹,小男孩叫弟弟。纪淮说很好,还说大姨大姨夫还有表哥都对她很照顾。   外婆让她别报喜不报忧,临挂了电话又提起了自己的小女儿:“你妈妈最近托人带了信回来,说快则一年,最多两年你爸爸就能回来了。等这风头过了,你妈妈就能给你打电话了。你自己也小心一点,家里的事情少和别人说,碰到奇怪的人和事就报警。”   聊起爸妈,纪淮的话也少了,只能拿着电话嗯了两声。   因为这通电话,纪淮晚上有些睡不着了。月色正浓,她掀开窗帘,月十六的月亮很圆,树影摇晃,叶子浸润在月色之中。   拉开书包的拉链,最内侧的隔层里有一个小小的护身符。她站在阳台上把护身符握在掌心之中,心里念过无数遍的祈祷的话,可无论说多少遍总是不能完全心安。   但,请神明菩萨保佑她爸爸。   她看着月色出了神,对面阳台的门帘被拉开,陈逾司被阳台上的人吓了一跳,他手里拿着水壶,心有余悸:“你干嘛呢?”   “吸收月亮的精华。”纪淮双手依旧合十。   陈逾司笑了,拿着水壶开始浇花。纪淮这才发现他阳台上种了很多盆植物。他举了举手里的水壶:“人工灌溉技术了解一下嘛?”   纪淮知道他这次开玩笑的,还欠着人家一条烟,她趴在自己房间外的阳台栏杆上看过去:“爱好这么闲情逸致?都是些什么花?”   他一边浇水一边解释:“玫瑰。”   纪淮点头,摸着下巴点评:“嗯,挺浪漫的。”   “这盆呢?”   陈逾司:“兰花。”   纪淮表情动作依旧:“啧,挺有风情的。”   视线扫过那一排,她看见差不多的三盆兰花:“你喜欢兰花啊?养了三盆?”   陈逾司手里的水壶移到中间那盆:“这盆是韭菜。”   纪淮不语。   水壶又移到最旁边那盆,又言道:“这是小葱。”   纪淮无语。   他还在介绍:“这是香菜。”   纪淮抽了抽嘴角:“你还真是把中国人民传统美德爱种菜发挥到了极致。”   他收起了水壶,还拿着之前纪淮的话打趣她:“现在彻底洗清我卧底身份了?”   纪淮扁嘴:“你不是射手座的,你天蝎座的吧?”   忽地,旁边的窗户打开了,许斯昂头探了出来:“管他什么座的?谁作业做了?借我抄抄。”   下一秒,最旁边的窗户也开了,是纪淮的大姨:“一天到晚你就知道抄作业,你看看你的成绩。”   纪淮乖乖溜回房间了,门帘拉起来前对面阳台的人张了张嘴,口型很好猜。   ——香烟。 第4章 背风点烟(3)   午休,食堂的长队……   午休,食堂的长队太让人对这个食堂厨师真正的技术产生错误的认知。   纪淮开学到现在基本都没有在食堂里看见过她表哥和陈逾司。   他们要么出去开小灶,要么宁愿在便利店里吃桶泡面,总之死活不愿意来这个让许斯昂差点被米饭嚼碎了牙的食堂。   但奔往食堂的大军依旧乌泱泱的前进,陈逾司和许斯昂挤在下楼的队伍里,两个聊着天,和学习无关,是款游戏的内容。   许斯昂搭着陈逾司肩头:“放学打csgo吗?版本更新,又削弱我AWP。”   陈逾司兴致缺缺,说了声不去。   许斯昂偏头看他:“昨晚上带妹妹上分了?还是手动卸弹药?”   许斯昂笑里带着混,陈逾司瞥了他一眼,把肩头的手推掉,嫌弃他菜:“学校食堂的菜都没你新鲜。”   看到他,纪淮又想到了那盒香烟。   找了个空,偷偷问夏知薇:“你知道哪个地方有卖这个牌子的香烟的嘛?”   夏知薇看了眼包装,斜睨起她:“买给许斯昂还是陈逾司?”   夏知薇看见纪淮愣住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给她解释:“这个香烟很难买的,马路对面的徐娇就靠着这么一条烟追上许斯昂,不过我听说她原本是想送给陈逾司的,但陈逾司从来不收女生东西。”   夏知薇知道的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八卦,至于烟在哪里买她也不清楚,只知道差班有个寸头家里是开烟酒店的,陈逾司和许斯昂总去找他买烟。   “喏,就是那个寸头。”夏知薇指给她看。   纪淮只看见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门,看来她有必要重新定义一下光头和寸头的区别了。   她看着那节约洗发水的发顶,鼓起勇气想去买烟。打招呼的话在嘴里打圈,还没走近却看见他咧着一嘴的黄牙朝着排在他前面的女生脖子里吹气。   “是臭弹研发现场嘛?”纪淮犯恶心。   夏知薇拿着本巴掌大小的小说,早就习惯了寸头的这种行为:“都和你说了我们学校男生都是色胚。”   纪淮拿着那烟盒研究着:“这烟很好抽嘛?为什么非要这个牌子的?”   “帅哥嘛,总想特立独行一点。”夏知薇翻着小说,吃着饭,还能分心和纪淮讲话:“简而言之,端范,装逼呗,不过陈逾司连女生送的饮料都不收,能主动叫你买东西说明有戏啊。”   纪淮戳了戳餐盘里的米饭,表情像地铁看手机的老人:“他让我破费,你居然还在想我们有戏?什么戏,武松打虎还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唐伯虎点秋香啊!”夏知薇嘘她没情趣。   食堂的饭菜没什么好回味的,吃了没几口两人倒了饭菜,去洗手。洗手池前的窗户对出去正好吃小卖部,门口的太阳伞下占了五六个男生,陈逾司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偏着头在和别人说话。   纪淮原谅夏知薇这种三天一本百万字爱情小说的‘小说恋爱脑’,看见窗外的人只是感慨:“我还第一次给活着的男人买香烟。”   夏知薇发怵:“你讲鬼故事呢?”   “以前家里过节气,我外婆老叫我去小卖铺买香烟。”纪淮补充,吐出两个字——祭祖。   还得磕头烧纸,倒三轮酒,一桌子菜得等一切都完成了,请祖宗吃过了,才轮到活人吃。   小卖部门口人来人往,纪淮和夏知薇去买水的时候,他们还站在那边,手里的篮球被传来传去,对着纪淮的那个男生没控制好力度和方向,传球的时候传偏了,对面的男生踉跄了一步没来及接到,球冲着旁边路过的人飞过去。   纪淮有点好运,球离她有很大的角度偏差。但也没有那么好运,想要接球的男生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她。刚拧开的矿泉水砸到她脚背上,洒了大半瓶。   倒也不是心疼这两块五,抬眸望过去,那个被篮球砸到的女生远比她惨多了。   围过去的人全然没注意纪淮,脚下踢着踩着她的矿泉水朝着受伤的人走过去。纪淮捡起瓶子的时候,里面那点水也只剩下够淹死蚊子的量了。   陈逾司看了人群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夏知薇陪她丢了瓶子:“要不要重新买一瓶?”   “算了,我带水杯了。”纪淮看着还没散去的人群:“那人没事吧?”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不知道。”夏知薇顺着纪淮的视线望过去:“那个女生是文科班的,叫易伽。用不着我们关心的,学校有校医,大不了就请假送去外面的医院。哎,我也好想要摔一跤,然后有正当理由逃个课。”   上楼梯的时候正巧遇见周主任,正如陈逾司检讨演讲里说的,那顶假发一点也不仿真,掉了一颗的假牙,依旧空在那里,他急急忙忙去小卖部看学生情况。   夏知薇说:“瞧见没,文科第一就是宝贝。班主任来看都不够级别,学生主任都直接过来了,不过人那作文写的真好,每次考试都贴在公告栏给全校观摩的。”   高二教室在二楼,回教室的时候,有些同学正趴在窗口远远观摩小卖部的情况。班主任教英语,午自修连着下午第一节 课都是他的,早早的就把水杯放在了讲台上:“有什么好看的?一会儿一上课就默写,抓紧时间再多看一遍,成绩有人家好吗?管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纪淮耸了耸夏知薇的胳膊,看着班主任走过来,提醒她快把小说收起来。   “上了快大半个月课了,感觉怎么样?上课跟得上老师的节奏吗?”   纪淮点头,乖巧学生的样子:“挺好的。”   夏知薇闲不住,班主任和纪淮没聊两句刚走开她就忍不住去翻刚合上的小说,被老师杀了一个回马枪逮住了。   班主任从夏知薇手里拿过那本小说:“亿万总裁……夏知薇,你六百分都考不到的人,你关心别人亿万总裁的爱情?有这功夫多背两个单词,人家亿万总裁的秘书的最低要求你都达不到。”   班主任抖了抖书,夹在胳膊下:“快点背书,等会儿默写错的多了,我就打电话给你家长了。”   夏知薇咬唇,表情可怜,那可是她租来的书。   纪淮笑她那可怜模样,只好安慰她快点背书。   拿着笔遮住英文,看着中文在心里把背熟的单词又巩固了一遍。但下一秒视线就被书上突然出现的光圈吸引走了目光。   是阳光照在矿泉水瓶上然后形成的光圈,水是从窗外递进来的,她顺着水瓶往外看,只有一个背影了。   清瘦,宽肩窄腰,步伐缓缓。身影转身走进隔壁二班,他穿这件黑色卫衣。   -   三中是在老校区的地址上翻新的,但整体的位置向右偏移了,所以多出来了最后一排的老教学楼不管了。还是最老的水泥墙体表面,陈逾司坐在一楼外侧栏杆上抽烟。   纪淮到的时候,他第二根烟刚点,视线朝前看,但没聚焦起来。   落在正前方满墙的爬山虎上,烟圈消弭在风中,纪淮走近,烟味不重,再怎么重的味道都盖不住厕所劣质清剂的味道。   他表哥正在站不远处和一个女生聊天,手撑着墙壁,站姿有些懒散,和那姑娘近得快要亲上了。   纪淮蹙眉,嫌弃溢于言表。   陈逾司看着她面露难色,忽地一笑,问:“找你哥?”   他抬起下巴,指尖敲着烟,把烟灰抖掉:“喏,在谈情说爱呢。”   纪淮还是那副嫌弃的表情:“他像只公孔雀一样的搔首弄姿是受什么刺激了嘛?”   “可能是今天数学随堂考,第一道大题就没做出来吧。”陈逾司把烟拿到另一只手上,垂在栏杆下:“补充说明,全班唯一一个,受打击需要调调情缓解一下吧。”   纪淮在他旁边的坐了下来,只可惜腿不像他那么长,坐上去脚尖连地面都碰不到。问他:“所以你在这儿给他把风?”   陈逾司笑:“我先来这里清净的。”   今天最后一节体育课,他原本准备翻\墙早退的。结果就发现后面的爬墙虎又长了出来,所以点了根烟坐在这里看爬墙虎,然后就碰见许斯昂正好搂着个姑娘过来,书包扔给了他,他也没那个闲心思帮他看书包。抽到第二根的时候,纪淮过来了。   陈逾司问她:“你有什么事?”   “早上上学的时候西环路封掉了,得走学府路,我不认识,大姨叫我放学跟着我表哥一起走。”纪淮再抬头,她表哥已经和人亲上了:“他还要多久?”   陈逾司觉得她这个问题问得好笑,装模作样得抬起手表:“你要不自己看看时间估摸一下?”   纪淮的视线落在他手里的半明半灭的烟上,他老神在在,完全没觉得他现在坐在厕所门口看人接吻是件多尴尬的事情。   春末的风,暖中带着夏天的燥意了。   纪淮在陈逾司手里的烟快燃到烟蒂的时候起身了:“你回家嘛?”   陈逾司把烟按灭在栏杆上,走在她前面:“导游,二十块钱一次。”   “你比旅游景点里强买强卖讲解的导游还贵。”纪淮追了上去。   “他们有我帅?”陈逾司笑。   纪淮微微抬头看他一眼,一脸好奇:“所以你晚上洗完澡,爱不拉窗帘穿衣服嘛?因为觉得自己帅吗?” 第5章 背风点烟(4)   陈逾司是在许斯昂……   陈逾司是在许斯昂从他对面房间搬走的那天知道,对面要住进来一个小姑娘了。   许斯昂说,那是他表妹。   正式见面那天,多云。斑驳的光穿过云层和树叶,找准了教学楼之间角度的缝隙。上衣的绒线浸成金色,碎发也是金色的,她站在斜漏进来的阳光中,被她表哥扣着后颈,眼眸低垂。   头发别在耳后,一些贴着脖颈的弧度钻在上衣的领口里。她背着书包,站在许斯昂旁边看着他。阳光照进了眼睛里,是黑金色。   视线就交汇了一秒,陈逾司转头继续整理书包。   那一眼没有什么万河归海,也没有什么大规模雪崩,更没有无声的火山爆发。   只有微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扬起又落下,他的呼吸声快了,心跳也快了,视线也飘了。   -   许斯昂也在和别人亲着呢,纪淮跟着陈逾司走学府路回了家。   消瘦的黄昏,电线上停留了寥寥几只麻雀,蹲在围墙上的野猫对着无法到嘴的晚餐叫了两声。跟了过往的行人走了几步,没人丢吃的,它就走到靠墙的地方坐上地上舔着自己的毛发。   临放学的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很多,今天是周五,学校的例行检查,他难得穿了校服外套,普普通通的一身打扮,还是比其他人扎眼。阳光落在世界的每一处地方,但好像只有在他肩头永存不会消弭。   十字路口的盛泰大屏幕在放最新的高奢广告,只有少数因为广告里出镜明星的粉丝为此停留。大广场上穿着玩偶衣的人发着传单和气球,不远处的垃圾桶里塞满了此类的废纸。   夕阳已经变成了橘红色,电线歪歪扭扭的斜在头顶,影子被拉的不成比例的纤长。纪淮被风吹起的头发和他的袖子飘到一块去了。   陈逾司问:“烟准备什么时候赔给我?”   纪淮思绪神游着突然被打断,愣了一下:“有点难买。来包普通点的可以吗?”   “我不喜欢烟味。”陈逾司拒绝。   纪淮难以置信。   他解释:“我那牌子的烟是巧克力味的。”   纪淮的表情就像是那天得知他阳台上的花盆里种着的是香菜和小葱时差不多:“那你抽什么烟?”   他从口袋里拿出茶色偏黑的烟盒:“我抽的那是男人巧克力味的忧愁。”   纪淮那一声冷哼,除了声音小了点,但在表情的掌握上堪称教科书的标准。他那是什么巧克力的忧愁,那幼稚程度和小学一年级不近视但非要带眼镜的小孩差不多,纯属吃饱了撑着。   不为‘抵制烟草’,不为身体健康,约莫是因为自己花钱,纪淮异常愤懑不平。   尤其是还得找那种人买烟,纪淮缩了缩脖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刚刚吹过的风不是春末的风而是寸头嘴巴里吹出来的。   陈逾司想,约是她认得了这截路,知道了回家的方向,所以明目张胆的嫌弃了,细微的小表情有点像刚才看见她表哥和别的姑娘接吻时差不多。   纪淮和陈逾司在许斯昂家门口分道扬镳了,虽然两栋房子挨着,纪淮开了门才想起来今天大姨夫要回家。   大姨听见开门声,从客厅走了出来,只看见纪淮的一个人,又意外又觉得太合情合理了。   许家宗站在自己妻子身后,看见纪淮乖巧的叫了一声姨父后,点了点头:“许斯昂呢?”   这种时候不能迟疑,但说谎也不对。在纪淮束手无措的时候,许斯昂终于回来了。只可惜嘴角的口红没擦干净。   许家宗看了妻子蒋云锦一眼,没说话,但快二十年的夫妻了,蒋云锦能懂什么意思。   餐桌上的菜看着像是猪肉炖粉条,蟹黄炒年糕……就是这氛围怎么看都像是在吃手榴弹拌黄瓜,醋溜加特林。   “妹妹在学校里上学怎么样?”   纪淮咽下嘴巴里的饭,点了头:“挺好的,老师同学都很好,谢谢姨父姨妈。”   许家宗:“你爸爸那边有消息了吗?”   纪淮摇头:“没有,但我妈妈说两年应该能结束了。”   许斯昂没眼力见,也不知道自己嘴巴上的印子,嘴里的饭也没咽下去:“你爸妈不是都离婚了吗?小姨怎么会知道……”   蒋云锦搁下碗,语气有点冲:“许斯昂,你现在给我去厕所照照镜子,好好洗把脸。”   可能是许斯昂去厕所发现了嘴角的口红印子,等纪淮吃完饭了他还没出来。   房间里的书桌还是表哥之前那张,桌面上用硬物刻着‘讨厌妈妈’之类的话还有一个人名,人名上面打了一个叉,看上去像是男生的名字。   纪淮从书包里拿出考卷,没写几题,她表哥就在走廊上制造了不小的动静,大姨也跟着一起上楼了,可能是被关在门外,母子两个吵架的声音不小,但隔着门,没吵两句就停了。   刷完一张考卷,大姨端了水果给纪淮,看见她考卷上整齐的字迹,有些高兴也有些心塞,这才应该是她的孩子该有的学习态度:“你表哥要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纪淮不好回答,只能捧着水果说一声谢谢。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懂事是建立在没有爸妈陪伴的童年里,她早就没了父亲的记忆,记事后一年只见一次,上了初中后就没见过了,对于父亲的形象,只停留在母亲的形容里,她母亲告诉她,她爸爸是爱这个家的,他也是一个英雄。   从小纪淮就被送去了外婆家里,妈妈只会叮嘱她:“你要懂事,你要乖,你不能麻烦外公外婆,你要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纪淮做完最后一张理综卷子,端着没吃几口的水果拼盘敲了许斯昂的门:“表哥是我,水果吃不吃?”   “不吃。”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有点闷。   “洗好切好的。”纪淮又说。   没一会儿,脚步声隔着门板传了出来,房门开了。   他在打游戏,书包被随意的扔在地上,一看就知道作业还没写。   纪淮把盘子放在他手边,她不好白吃大姨家的,哪怕大姨和她妈妈是亲姐妹:“表哥,我给你补课吧?”   许斯昂用叉子叉了一块蜜瓜,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还不如现在引道雷劈死我算了。”   纪淮换了一个自以为最能打动她表哥的借口:“知道吗?学霸人设也是吸引女孩子的武器。”   许斯昂:“游戏打得好也是。”   纪淮不太懂游戏,但看见没一会儿她表哥双手都离开键盘和鼠标了也能知道他应该是‘死了’。   想到有天中午下楼梯吃午饭的时候听见陈逾司怼他的话。   纪淮说:“但陈逾司说你游戏也打得很菜。”   “靠。”电脑桌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女生不能忍受男生分不清今天和昨天的口红区别,就像男生也不能忍受女生说他打游戏菜。   许斯昂拿出手机给陈逾司打了个电话,电话差点要挂断的时候才被接通。   “喂。”   “在干嘛?”   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在穿衣服。”   纪淮一激灵,又想到了那天自己一不小心看见的身体。   “我打游戏哪里菜了?”许斯昂找他理论。   和许斯昂那激动的状态不一样,电话那头语气平平,嗓音有些低:“玩CSGO用AWP架点不行,玩英雄联盟代代版本只会盖伦。玩个守望先锋选个铁拳这种英雄打个抽奖流的打法,居然连个参与奖都拿不到。”   许斯昂还剩下最后一口气:“我……我炉石赢过你。”   陈逾司语气依旧:“一局而已,而且那还是因为你用的是青玉德。”   电话还没挂,但许斯昂说不出话了,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吧。”   陈逾司那头主动挂掉了电话,当许斯昂准备关掉游戏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纪淮偷换了概念:“我这样的相貌和家世已经足够招女孩子喜欢了,成绩差点游戏菜点怎么了?”   陈逾司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穿着睡衣站在阳台浇花,没一会对面房间的窗前书桌旁坐了个人了。   纪淮从许斯昂房间回来了,她手里拿着的英语书,翻开的那一页是明天要默写。   陈逾司摆弄着的那盆不知道是韭菜还是兰花:“一猜就知道没成功。”   纪淮托着腮坐在书桌前,透过纱窗看着阳台对面的人,是她天真了,她表哥都不学无术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因为她几句话就改变呢。   陈逾司将有些枯掉的叶子折掉:“知道嘛?打游戏带女生上分那被成为登天之难。你要劝动你哥学习,那简直就是凡人诛仙,逆天改命。”   “富勒说过天生愚妄已够糟,学而愚妄更受不了。”纪淮叹气,视线重新落在课本上:“可能他是怕这个吧。”   话音刚落四下寂静,窗户被大力打开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刺耳,许斯昂探出头:“当我耳朵是摆设啊?”   陈逾司收起水壶,点头:“打游戏的时候,跟你说了无数遍草丛有人,你不勇往直前总要去嘛?这个症状不早有体现?” 第6章 背风点烟(5) 纪淮早起自己默写了一……   纪淮早起自己默写了一遍英语,又做了一张数学试卷,再抬头,对面的人还没起。   等她又写了半个小时作业后,对面阳台的门终于拉开了。   他嘴里叼着牙刷,手里拿着剪刀正在打理那些花花菜菜。额前的碎发有些乱,眼眸隐在后面,睡衣宽松,领口很大,左肩大半在领口外,偏身看那盆兰花的时候,脖子上的痣随着皮肤肌理在动。   全因他骨相好,所以侧脸也很好看。   后来的几年,他还染过好几次奇怪的发色,但纪淮觉得这个人就是个帅哥,和发色没关系。   早上的时候家政阿姨在老菜场买到了野菜,所以大姨决定晚上包饺子,把筒子骨放在火上炖汤,用做饺子的汤。   蒋云锦使唤下午才起床吃‘早饭’的儿子:“你和陈逾司说一声,叫他晚上过来吃饺子。”   许斯昂看了眼剩下的冷菜,没什么胃口,转身就拿着手机点了外卖。上楼的时候也没有应下大姨的话。   纪淮举手:“大姨,我去和他说。”   蒋云锦如释重负,她是没脸去隔壁敲门,自己儿子带着隔壁的陈逾司抽烟逃课,要不是人家孩子意志力顽强,这成绩没差,否则蒋云锦的腰都挺不起来了。   陈逾司点开昨天睡觉前发誓这周绝对不会再点开的英雄联盟。   昨天那场晋级赛从凌晨两点一直打到三点,他打野,遇见了一个用辛德拉对线打艾克,居然前期反被压刀的辛德拉。   游戏时间被拉入五十分钟大关,最后靠他闪现进龙坑拼惩戒拿到双龙会才赢下比赛,陈逾司最后看着伤害结算面板自己甚至超过中单和AD伤害的豹女。   整整五万多伤害,他骂娘的拒绝了同队中单的好友请求,点开举报。   面无表情地在举报的对话框里打字。   【实力和段位严重不匹配,希望游戏时间的管制不仅仅针对年龄。每一个召唤师在进入召唤师峡谷之后我希望都能填写一份智力、视力和听力测试,我信号都ping烂了,他们还非要去没视野的草丛里挖地雷的情况,真希望别让我再遇见这种割草喂马或是野区采灵芝的大孝子了。】   陈逾司画十字,祈求今天的队友能正常一点,排队的时间,余光瞥见阳台上挥动的手。   他没起身,然是坐在带滚轮的电竞椅上,慵懒的挪到纪淮正对出来的地方:“有事?”   纪淮传话:“我大姨叫你晚上过来吃饺子。”   一下午陈逾司的排位赛,输输赢赢。最后还是卡在原本的段位上,看了一眼右下角的时间,快到饭点了。   拿了件外套,下楼的时候他看见门口鞋柜上摆着的一星期前的字条。   ——儿子,爸爸有点事,两天就回来。   陈逾司坐在地上,换上板鞋,拿着钥匙出门前,伸手把那张纸条拿了起来,手一用力攥拳,那张纸条就皱在他手心里,他站在玄关口,朝着客厅的垃圾桶一丢,纸团稳稳地掉进了垃圾桶里。   许家宗今天晚上有应酬,蒋云锦包了四人份的,陈逾司来的时候,饺子刚准备下锅。   纪淮拿着三个玻璃杯和一瓶橙汁从厨房走出来,杯子带着水珠,她刚特意又冲洗了一遍:“大姨说让你先坐一会,饺子马上就好。”   她脸上的小表情跟着手一起用力,陈逾司挥了挥手,示意她让开。   饺子准备下锅,全世界的妈妈基本都需要去叫孩子吃饭,情况也基本都一样,说的话要么就是菜都凉了快点起床下楼吃饭,其实大部分时候锅还没热。   而孩子被叫来吃饭后,看见还没下锅的菜,说的话也差不多:“菜都没烧,哪里是都要凉了?”   妈妈的回答也千篇一律:“这个菜炒炒还不快?”   许斯昂下楼的时候,饺子都还没下锅。三杯橙汁倒是倒好了,许斯昂坐姿难看:“吃完了去不去打球?”   “随便。”一下午输输赢赢的游戏,陈逾司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   大姨听见了,没阻止:“许斯昂,你把妹妹带着。都在家里写了一天的作业了,也去外面吹吹风。”   许斯昂也不是不想带她,就是带她去了,她能干嘛,除了在旁边像个傻子一样的等着。那就真的只是出去吹吹风了。   骨头汤底煮出来的饺子味道很好,只是没给纪淮什么细细品尝的机会,男生吃饭狼吞虎咽,二十个饺子吃的比纪淮十个饺子还快。   没去小区的篮球场打球,他们说因为那里脏手爱垫脚的鳖孙太多。   一路走到城港的露天篮球场也消化的差不多了,纪淮看他们打篮球还不如看马路对面广场上大妈们的舞姿。   那阿姨们变幻莫测的舞步,比起小伙子运球的精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逾司脱外套的时候,许斯昂凑过来:“你瞧我妹那看广场舞专心致志的样子,她表哥不比那群发福的阿姨更加引人注目嘛?”   “你要拿着那阿姨的大扇子扭起来,别说你表妹了,我都看你,只看你一个人。”陈逾司把外套扔到那一堆衣服里,转过头去看纪淮的时候,她还真如同许斯昂说的那样,津津有味的看着隔壁的广场舞。   广场舞好看嘛?   也没有多好看,只是看着不少被家长带来的孩子也有模有样的混在大队伍中跳着不熟悉的舞蹈。纪淮想,这就是国泰民安嘛?   是爸爸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在七月一日的那一天写下‘国泰民安’嘛?   球赛开始前,许斯昂使唤纪淮去买水,倒也体贴没让纪淮给所有人都买,就买他和陈逾司的,她要在便利店看见喜欢吃的东西想买也可以。   钱包不瘪,纪淮就近找了一家便利店,认真的在货架前挑着功能饮料,最后买了价格相对比较贵的那一款。   她给自己买了瓶矿泉水,又不客气的买了‘快乐河马’。   甜味的巧克力融在口中,甜食之所以美好,是因为甜食就是天使。   但开心没有持续多久,纪淮一出便利店就看见坐在电摩上的寸头,那一颗‘寸土不生’的头顶正折射着路灯的灯光,他的电摩停在便利店门口不碍事的地方,没一会儿一个店员走了出来,寸头把一条烟拿给了他。   大约是发现纪淮一直在看自己,寸头拧动了龙头,前车轮停在了纪淮脚边:“有事?”   “我也想买烟。”纪淮大概形容了一下包装盒,强调抽出来的味道是巧克力味的:“请问多少钱?”   “可以啊。”寸头比了个数,视线来回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上去年纪就不大的姑娘,隐约还觉得有点眼熟:“叫什么名字?你什么时候方便拿?”   “得放学之后。”   听见纪淮说放学,他才想到好像是在学校里看到过:“跟我一个学校的吧?既然是同学我可以算你便宜一点,叫什么名字啊,妹妹?”   他说着,还笑。   那一口抽烟的牙,着实让人想远离他一点,纪淮把钱递给他:“不用了,你就告诉我一个准确的时间就好。”   买烟的过程还算顺利,除了那两声挑逗的口哨声以及她付钱时候被摸了手。定好时间说是烟周五给她,纪淮同意了之后赶忙跑了。   过了红绿灯回头看,还好没追来。   回到球场的时候,隔壁广场舞都散了,篮球孤零零的滚在球场外,两拨人围在半场的三米线外,正骑在人身上挥动着拳头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表哥。   “垫脚,垫脚,我他妈让你垫脚。”   一帮人正试图分开打架的两个人,陈逾司反倒不紧不慢的蹲在地上系着鞋带,只在那人被扶起来之后,抬脚往对方胸口揣了过去,将他又踢回了地上:“你要是控制不住你的脚,我现在就给你剁掉。”   纪淮嘴里的‘快乐河马’都不快乐了。猫着腰偷偷跑回了门口,没一会两个人抖着外套的灰出来了。   不远处的夜宵摊,就差没把‘吃完就拉’四个大字挂在门口。对食堂百般挑剔的两个人倒是对这种夜宵小摊位情有独钟。   “妈的,真衰。”许斯昂咬下签子上的鱿鱼须,反倒被倒刺弄疼了嘴:“打球垫脚,放屁闪腰。”   纪淮挑了看上去最干净的土豆片,上面的辣椒粉洒了厚厚的一层,她刮掉了一大半,吃了还觉得辣。   “打球垫脚,没人养老。”陈逾司一手拿着签子,一手拿着饮料,食指弯曲,勾着拉环单手开瓶。   一唱一和说完后,纪淮看着他两,想到刚才他们打人那狠劲,有点怂:“需要我接着也来一句嘛?”   陈逾司抬了抬下巴,意思是准奏,他歪着头,被她那缩头小猫的胆小样笑到了。   纪淮想了想:“打球踮脚……”   她还没说完,易拉罐摔在了地上,饮料洒了出来,陈逾司已经站起了身,纪淮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了起来。不远处一帮人走了过来,带头那个人手里拿着根棍子,不久前被许斯昂打肿脸的男生在也在其中。   一张一百被许斯昂拍在了桌上:“老板不用找了。”   她弱骨,体力不好,没跑几步就跟不上他们了。   脚步快要停下来的时候,一只手臂勾着她脖子将她往旁边的岔路上拉,昏黑的小巷子里,只剩下急促的脚步声,她表哥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纪淮很快也意识到自己拖慢了陈逾司的脚步,她跑不动了:“我没打人,我不跑了。”   手臂上的手还没有松开,他七绕八拐的走着,看上去有些慌不择路,直到最后停在了一栋老房子旁边,房子之间狭窄的过道不允许并肩走,陈逾司在前面带路,他的声音有些喘:“知道吗?黑手党一旦抓到叛徒,他们会先杀掉那个男人,然后对他的妻子进行惨无人道的……轮流侵犯后,再一并杀掉。”   这个话题在如此的背景下,被烘托的更阴森了几分。   陈逾司走在前面,一直没回头,刚说完就感觉到另一只手捏上了他外套一角。只要微微偏过头,就能看见黑外套上那只比他的手小了许多的‘猫爪子’。   没一会儿,后面的脑袋凑了过来:“不对啊,这个引经据典有问题。我们是合法公民,又不是黑手党。而且,我也不是你老婆啊。” 第7章 背风点烟(6)   陈逾司说:“都一……   陈逾司说:“都一起跑了,听没听过同流合污?”   老街养狗的人居多,有些狗警觉的很,刚从门前路过就会叫唤。一只狗开始叫了,方圆百里的狗都‘有求必应’似地群起共吠。   那群追来的人似乎也分头找来了,老街岔路过,分头分着分着,似乎也没两个人真的追上来了。   纪淮靠着墙躲在不知道是谁家的蜂窝煤堆后面,口鼻拼命的呼吸着,但也缓解不了喉咙的疼痛感。   纪淮拉着陈逾司的外套不敢松手:“那你们刚才干嘛非要打架?你和我表哥刚篮球场打架踹人的气势去哪里了?”   她的快乐河马还落在桌上没拿呢。   脚步声近了,纪淮看着旁边还站的笔直的人,用力将他一起拽了下来。   被拽的突然,陈逾司没稳住身形,手擦过她的后腰下意识地撑在地面上,身体凑进,唇和脸颊的距离,只在毫厘。   纪淮也被吓了一跳,身体僵直间没了平衡感,为了不压坏陌生人的蜂窝煤造成居民损失,当然也不想丢人的屁股着地,她扶着陈逾司的手臂,踉踉跄跄的才没让裤子碰到石板缝隙间的青苔。   篮球场上第一次看见纪淮的感觉又一次袭来,耳边是脚步声,犬吠声,还有吹过屋檐瓦砾的风声,而在这才声音中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这次他好像还听见了铃铛的声音,仿佛从幽暗深谷里传来的铃铛声。   漆黑削弱视觉,放大其他感官,他觉得烧红的耳尖好像不是自己的。   “他垫脚。”陈逾司看着她:“人家现在手里拿了个棍子,知道世界四大傻是什么嘛?”   纪淮还扶着他的手臂,视线里是他的脖子,还有那颗脖子上的小痣,她问:“是什么?”   声音不大:“用自己生日做密码的人,恐怖电影里非要单独行动的人,还有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是四大傻之首,都看见对方手里拿着棍子还去,你哥这种游戏里知道草丛有人非要近的在现实生活中,想想刚才他跑得多快。”   纪淮发现就三个:“还有一个呢?”   陈逾司:“不知道四大傻的人。”   纪淮表情垮了,拉下唇角:“我总觉得最后一个是你现编出来的。”   “证据呢?”陈逾司伸手要证据。   “含血喷人没听过?”语气像他刚才问自己听没听过同流合污差不多。   脚步声渐渐远,连狗吠也停了。视线里的喉结起伏,他说可以走了。   再走一截路,就从老宅区里走出去了。街景忽地显现,霓虹灯和鹅黄色的路灯与刚才那漆黑的老街就像是两个世界。   想起他说的四大傻,纪淮把买烟的事情和他说了:“我找寸头订好了烟,你跟我一起去拿。我付钱他摸了我的手,恶心的要死。我可以为了你才被占了便宜的。他现在就敢摸摸手,万一那天狼子野心,我怎么办?”   他没拒绝:“跟你哥说,帮你揍他。”   纪淮也不是圣母,但还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表哥万一打架出了点什么事情,到时候苦恼的就是大姨。不到万不得已,她总归是不想给大姨惹麻烦。   绕过老宅区,他们走回去就有些远了,他看着公交站台上的班次,还得几站路才到这个站台。   两个人坐在站台的休息椅上,陈逾司也不算夸她:“挺有安全意识的嘛。”   “从小蚂蚁胆子,没什么优点就是特别惜命。”纪淮抱拳作揖:“早睡早起,严以律己。”   “也比你哥有诚信多了。”话讲得依旧不像句好话,许斯昂说要请他吃一个月早饭,但一个月里许斯昂都不知道能不能准时上学一次。   公交车是从科技园开过来的,车里挤满了加班回家的社畜。等纪淮快数清对面这个坐在爱心专座上打盹的大哥有多少头发的时候,她表哥终于想到了还有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电话是打给陈逾司的。   “喂,你和我妹在哪呢?”   陈逾司单手拉着扶手:“没弄丢。”   车子在临时停靠站靠站停下,人上上下下,没一会儿纪淮被挤到最边边上,她平衡感极差,抱着扶手还有种随时被甩出去的感觉。   车停停靠靠,纪淮也不知道在哪一站下。手足无措感比老宅区时候还强烈,心一横。   没一会,陈逾司听见了人群里特别小声的一声:“陈逾司,你还在不在呀?”   纪淮问完,除了四周看过来的人,没听见回答,东看看西看看也没觉得车窗外的街景眼熟。下一秒人群中伸过来一只手,拽着她衣领,把她拖了过去。   陈逾司:“下一站就下了。”   街景好像是突然一下变熟悉的,保安在小区门卫室里打瞌睡,零零散散的几辆车在小区里驶过身旁。   男生步子大,走着走着,纪淮就走到他身后了。   一轮满月正挂在天上,他走在一盏盏橘光的路灯下,身影从明又到暗。这个年纪,是风是月都好看,十八岁的人,干净晴朗。   当周日早上看见又准时早起的纪淮,蒋云锦百感交集。纪淮早起背了一遍语文,昨天的时候就把作业写完了,今天一整天很轻松,看看书,复习复习。   吃完午饭,要不是在纪淮的刺激下许斯昂还不会想要写作业的,在他看来,周五一回家就做作业的人都是狠人。   写了没半个小时,笔一丢,又开始打游戏。   不就几张考卷,到时候抄抄作业很快就能写完的。宁可抱着手机跟女朋友聊些没营养的话,也不肯自己做作业。   纪淮劝了一句,她表哥没听。   劝解的话被大姨听见了,蒋云锦叫她别管了:“随他去,这么混下去,他就是废人一个。”   纪淮没住过来之前虽然听闻过大姨和表哥的关系不好,但亲身体验还是和听说来得不同。   陈逾司写完作业去阳台的时候,纪淮还是那副样子,托着腮在看书。   “把这个作业拿给你表哥。”   纪淮起身走到阳台上,接过陈逾司手里的一叠考卷。没走两步又这返回去:“你说我表哥这是什么毛病呢?”   陈逾司顺手理着自己的花,拿着喷壶又对着花喷了两下:“你总要允许一个人平凡吧。”   -   广播里最近播报校园绿化要进行维护,为了防止虫害,需要喷洒农药和修剪,警告学生都远离绿化带,更不要误食投放在各个角落里的治害药丸。还有全体师生努力迎对下周一要月考。   等大课间都结束了,纪淮才看见他表哥背着书包来上学,一边走路一边狼吞虎咽的吃着早饭。   陈逾司在等他:“能不能带着我的考卷早点来?作业都收上去了。”   “睡过头了。”许斯昂也没有想到三个闹钟都没有叫醒他。   “阿姨没叫你?”   原本一大早需要上学就有够让人不开心的,现在提他老妈更让人身心不悦,许斯昂哼唧了一声:“她说我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坏掉的,我反正早就无所谓了。”   他是真的无所谓,就连纪淮有次交作业看见他被老师劝导都是一脸‘事不关己’。   月考一临近老师压根不怕学生憋死,提前上课,拖堂下课。夏知薇起身,撅着屁股:“淮淮,你帮我看看我屁股还在不在?”   纪淮从随堂小测的考卷里抬头,卷着草稿本拍过去:“两瓣了都。”   夏知薇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紧张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屁股原本就是两瓣的。   她又坐回了椅子上,坐姿懒散,看见纪淮还在刷题,往她胳膊上一倒:“你都看了好久的书了,这是准备考年纪第几啊?”   “总不想比我以前差。”纪淮咬了咬笔帽,脑海里整理着解题思路:“先考前十吧。”   夏知薇膝盖一疼,感觉中箭了:“小丑居然是我自己。”   “下周就要月考了。你不一天到晚嚷着嫁给你男神吗?小心以后被他粉丝扒出来高中月考班级倒数。”   夏知薇翻开下课的教材,觉得纪淮这话说的很有道理,但又想着:“那到时候我就趴在他的腹肌上哭,搂着他夺命三郎的腰做个嘤嘤怪。”   纪淮停笔,珍重的拍了她的肩膀:“我的朋友啊,你真富有。除了双下巴还有漫天的白日梦,以及需要重新默写的文言文一篇。”   因为是来学校的第一次月考,纪淮很重视,相比较许斯昂,他连高考都不一定有这么努力。陈逾司打着游戏,听来抄作业的许斯昂说起他小表妹的状态,笑笑:“还高考呢,就你这个成绩高三刚开学没被劝退就是祖坟风水好。”   许斯昂抄作业都抄错了,拿着水笔涂涂改改:“荣誉校董,懂不懂?老子家捐的图书馆只要没塌,我的屁股就百分之一百黏在重点班的座位上。”   他心思就没在抄作业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房间里,纪淮伏案刷题,一个小小的月考而已:“陈逾司,你说我妹这样对不对啊?是不是也被我妈逼疯了?”   “得了吧。”陈逾司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屏幕,一边闲庭信步的抢了别人的buff,又一边呛他:“人家自律又乖巧,阿姨逼人家什么?倒是你,这次要再是倒数,阿姨不得疯?”   “切,我告诉你,我表妹成绩很好的,小心到时候你不做早操的福利被抢了。”许斯昂看了看大题目下密密麻麻的步骤,抄了两步就懒得写了。   “是吗?”   游戏里的英雄角色正在回城,陈逾司下意识的偏过头去看阳台正对出去的方向。她头上戴着一个咸鱼头箍,眉头微蹙,大概是题目没做出来,手抚着后颈,身体一松,额头扣在桌上,磕了个响头。   成绩好不好不知道。   可爱倒是有点。 第8章 背风点烟(7)   寸头带烟的周五,……   寸头带烟的周五,正好轮到纪淮她们那组做值日。许斯昂先走一步去网吧开座位了,陈逾司没早退,最后一节课他们随堂小测验,时间不够,老师还拖了一刻钟的堂。   等纪淮做完值日,陈逾司还没走。   他们班的人走了一半,还有一半。纪淮走去他们班的时候,他正不紧不慢在给他前桌讲着刚考的试卷的最后一道大题。   那题正好是纪淮之前没做出来的那道。   他的前桌为差点就拿到手的分数而哀嚎,纪淮在下楼的楼梯口等了一回儿,他才出现。   书包难得不扁,大概是因为周末的作业也多了。   他三两步就迈下阶梯:“和寸头约哪里了?”   “后街的网吧。”纪淮如实回答,这个地点是陈逾司定的,拿完烟他正好顺道去上网。   老远,纪淮就看见了那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心里不由得觉得可悲,真是庙里和尚看了都羡慕的程度。   他正在和人说话,嗓门挺大的:“今天这个妹妹真的漂亮……和我们一个学校的。”   陈逾司走到他身后,双手插兜:“你要不看看我漂不漂亮?”   寸头只以为恰巧碰见陈逾司,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吓我一跳,哥,你来上网啊?”   他管任何在他这里买烟的人都叫哥。   “拿烟。”   寸头就记得今天是个女生来,还以为是自己漏看了陈逾司短信,连忙从口袋那里手机:“哥,你啥时候和我说的,我没看见。”   陈逾司从他怀里抽走那条烟:“就这个。”   寸头纳闷,但看见了驻足在不远处的纪淮,等两个人走了,他摸了把头顶,可惜头发太短,他没办法抓头发:“靠,徐娇不是说陈逾司不收姑娘东西嘛?”   拆烟盒,点烟,抽烟。   一切动作他熟练的很。   陈逾司掂量着手里那条烟:“一整条?”   纪淮点头:“难道多了?”   陈逾司点头,但接着把烟揣进书包里:“我原本以为你就买一包。”   纪淮伸手:“给钱。”   陈逾司抬手,一巴掌不轻的落在纪淮手心:“没有。”   这么一想纪淮还真觉得自己亏了:“我就偷看了一次。”   又是抬手,这次是个毛栗子:“怎么着?要我晚上再脱给你看一次?”   纪淮摸着头顶被打的地方,抬眸看着他,努力地压着嘴角,小心翼翼的问:“近距离?”   陈逾司曲着手指,找到防御空隙给她没护着的额头来了一个弹脑门:“看不出来,居然像个小流氓。”   纪淮揉着被打疼的脑门:“你倒是看得出来,挺不会怜香惜玉的。”   陈逾司不再和她贫嘴,他去网吧上网,纪淮搞不懂,家里有电脑,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去网吧上网。   到了网吧门口,自然而然分道扬镳。   纪淮朝着网吧里望了一眼,真就炊烟袅袅,可惜不是饭香。   一瓶可乐,开五个小时。   陈逾司拿着卡和饮料找到了许斯昂,他已经在CSGO了。陈逾司点开英雄联盟,刚上线,游戏里的私信也来了。   是之前排队遇见的那个用辛德拉对线打艾克,六级前的被压刀的路人中单,因为架不住骚扰,陈逾司被迫加了他好友。   [我是小妹妹]:单排全是蔬菜大棚那股味,孤儿不烧香全在峡谷里坑我。   陈逾司没回他,看了眼他的排位记录。   一个总打中单位的人,最近放飞了自我,鳄鱼、酒桶、豹女、寒冰、女警……   消息一直没回,陈逾司甚至拒绝了组队邀请。结果排位一开,要死的是他们同队了。   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人秒,左下角一个叫作‘我是小妹妹’的ID疯狂刷屏。   [我是小妹妹]:不理我,拒绝我,结果我们还是匹配到了,这就是缘分。   [我是小妹妹]:和我双排吧,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我是小妹妹]:别理人啊,3L那个锁豹女的,看看我。   陈逾司带他赢了一局,最后数据面板他没在意,直接退了。私信还在响个没完,即便陈逾司不回,对方还在刷屏。   [我是小妹妹]:看到我那把妖姬了嘛?我也不是很菜,最后数据看了没,我们分差不多,很适合双排的。   陈逾司这回回他了。   ——段位差不多是因为我没时间打。你数据好看是因为对面中单大嘴,脑子有问题。   他敲完这行字,准备下一把的时候,看见对面从电脑显示屏之间露出的小半张面容。很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喊我表哥一声,我忘记带钥匙了。”   陈逾司拍了拍隔壁的许斯昂,他被对面的狙一枪爆了头。   对枪输掉了,有些烦躁,语气很冲,许斯昂把书包扔过去,迎面砸了过去。   纪淮也没在里面找到钥匙。许斯昂灌了口碳酸饮料,打了个充满灵魂的嗝:“我妈不在家啊?”   “大姨今天和大姨夫去应酬了。”纪淮帮他把书包拉链拉上,递还过去:“怎么办?”   “不知道,我也没带,你回去找个开锁师傅吧。”许斯昂重新把耳机戴上,誓要用AWP找回场子。   纪淮哦了一声,神情有些低落,听着许斯昂有些不耐烦的语气,她也不敢开口劝他一起回去。那里又不是她真正的家,她怎么可能找开锁师傅呢。大姨又是去忙正事,她更不好打电话拿钥匙。   陈逾司看了眼许斯昂,突然觉得他莫名的不顺眼。耳机里一直传来看着不断跳出来的信息,视线挪开,挪到对面的机子前。对面那桌正打着游戏的男人拍了拍旁边同行的友人,指了指那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抬手比划着那身影的身体线条,那脸上的笑,陈逾司懂,打游戏的性致折了一大半。   下线,退了卡。   许斯昂余光看见他起身了,耳机摘了一只:“干嘛?不玩了?”   陈逾司语气不好:“你菜的辣眼睛。”   许斯昂有点懵:“妈的,你突然损我干嘛?”   彼时纪淮还没走远,追上她只需要三两步。   并肩而行的时候,余光看见了旁边人的衣袖,她有些意外。   穿过盛泰广场,发传单的玩偶还在,葱郁的樟树下碰头的情侣在等人,风捎上他身上淡淡的烟味吹进纪淮的鼻尖。   “不打游戏了吗?”   “不打了,网吧烟味太重了。”   理由随口胡诌的。   拙劣,所以纪淮戳穿:“你自己抽烟还嫌弃烟味重?”   陈逾司:“我都说了,我抽的是巧克力味的。”   纪淮悄咪咪的翻了个白眼,心里有一根毛笔,用狂草写下两个字——事逼。   陈逾司视线向下,落在她身上:“要去我家写作业等你大姨回来给你开门嘛?”   “可以嘛?”纪淮从网吧出来的时候都设想过自己在门口吹冷风的场景了,心里那两个狂草书写的‘事逼’被划掉,变成了‘好人’。   纪淮问:“会不会打扰到叔叔阿姨?”   “我妈不在这,我爸不在家。”说罢,陈逾司自嘲:“我,留守儿童。”   -   陈逾司家和表哥家的格局差不多,装修风格是小区出售房子之后统一装修的风格,但家具和摆饰少得可怜,纪淮在门口换下鞋子,陈逾司穿下自己的拖鞋,没走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给她拿拖鞋。   鞋柜里只有两双拖鞋,都是男士的。   陈逾司脱掉自己脚上那双:“你穿吧。”   他直接穿着袜子往客厅里走,指着都没摆过几桌菜的餐桌:“你可以在那里写作业。”   纪淮说了声谢谢,但自己还没拖动餐桌旁的椅子,他正准备上楼了,纪淮赶忙叫住了他:“你去哪?”   陈逾司站在楼梯口:“回房间打游戏。”   纪淮拎起书包追上去:“你扔我一个人在客厅啊?”   陈逾司笑:“怎么?你写作业还需要有人在旁边给你喊加油嘛?”   纪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你家,我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害怕。”   陈逾司笑容更深了:“你都敢在坟场上造起的学校里上课了,你在我家客厅里写作业怎么了?”   可是说完,看她有些拘束的样子,他兀得想到她之前从网吧走出去的时候那副神情。改了口:“跟我上楼吧。”   他房间有些乱,可又很干净。沙发和床上都没有随意丢放的衣服,手办和模型占据了没放几本书的书架,从游戏英雄到动漫人物还有乐高的街景系列。   床头柜上没清理的烟灰缸里浸着不少烟蒂,上面有着他咬过的牙印。   陈逾司随手把书包扔到沙发上:“晚饭吃外卖?”   纪淮不挑。   他用手机点了两份外买,游戏开得很快,纪淮还是第一次看他打游戏,看见他手速极快的操纵着游戏里的角色释放技能以及位移,眼睛甚至都跟不上他鼠标移到的速度。   虽然不是很看得懂,但看见一个个血条都消失,角色都倒地或是消失,最后只剩下绿条的一个英雄在陈逾司的操作下半血推掉了一座塔。   后来,纪淮才知道这个英雄叫作奈德丽,而他成为了奈德丽冠军皮肤的拥有者。 第9章 私藏梦潮(1)   低矮的电脑桌,得……   低矮的电脑桌,得盘着腿坐在地上,没做两道题纪淮就觉得腿酸了。起身走了两步,酸软地感觉从脚板底直穿背脊。   陈逾司起身拿饮料的时候,纪淮正艰难的在踱步,酸麻的感觉有些站如针毡。   “我看你做个作业,一整套残疾复健操都要做完了。”陈逾司从收纳的篮子里拿了两瓶出来,一瓶丢了纪淮。   她四肢可谓是极其不协调,接了半天还是没接住。   纪淮僵直地站在原地:“坐地上腿麻。”   碳酸饮料拧开,有气声。   “剁了。”   阳台上的花盆井然有序的摆成一排排,纪淮伸手拨弄着的那盆,她也分不出来是兰花还是韭菜:“你为什么会种韭菜?”   “店家发货发错了。”陈逾司说得平淡:“也是条生命,所以养着了。”   纪淮又伸手拨了拨那盆香菜:“这样啊。”   陈逾司回头看她:“那盆香菜和葱不是。”   纪淮手一顿:“?”   陈逾司:“是种来吃的。”   他显然没觉得这是件毁形象的事情,他也不是多爱吃,主要是麻辣烫之类的外卖里没点提味的,总是少了些灵魂。   -   月考是按照上次月考的考试排名安排座位的。纪淮上次月考没有成绩,被安排坐到了最后一个教室的最后一张课桌。   课桌上涂鸦不少,课桌里垃圾比课本还多。一整个教室基本都是男生,签到表上许斯昂的名字在第一个,虽然都是鸡屁股上的毛,好歹是颜色最艳丽的那根鸡毛。   大概就是抱着这点自信,甚至还安慰起纪淮考试别紧张。   纪淮看他一大早就泰然自若的样子,有点好奇:“你不紧张?”   许斯昂摇头:“不紧张,我特别喜欢月考。”   纪淮能理解,考试前一天玩了一个通宵,考试的时候除了语文,其余的二十分钟不到就写完了,然后就趴在桌上睡觉。   这不的确是比平常上课轻松多了。   不过倒也好,睡觉就睡觉,总比监考老师费力盯着一些作弊的学生要来得省心。   考试结束的铃声还没响,一帮人用草稿纸就打了一场无人员受伤阵亡的‘大战’。监考也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有点同情最后一个座位上的纪淮,还能全程低着头写考卷。   考完试还得回教室看一个小时的书才能去吃午饭,两个班级的班主任正守在门口。   隔壁班的老师也在吆喝:“交完试卷都回到自己的教室去,好好看书准备下午的考试。一个个嚎什么呢,等会儿中午我们比隔壁班早放十分钟去吃饭。”   老宋也不服输:“多看看一道题,万一下午考试就考到了呢。等会儿我们也比对面早十分钟去。”   “孩子们别听隔壁老师瞎说,他是绝对不可能让他们班早走的,这个死老头从结婚的时候就爱骗人。”   老宋:“我怎么就骗人了?当时还是你追求的我呢?你表白的那封情书我还留着呢?要不要登报认认字迹?”   “宋书骄,你翻来翻去也就这招,谁年轻时候没瞎过?”   纪淮还是头一次看这样的热闹,夏知薇说老班和隔壁班主任以前是夫妻,后来两个人好像因为感情性格不合又离婚了。   两个人有一个女儿,在读小学。   有个胆子大的在喊‘复婚’,一帮人也跟着起哄。   陈逾司坐在靠窗的第三个位置,大概是考卷收上去了,前桌的人转过身和他说话,似乎在对答案。又因为突然的‘喜剧’,和前桌女生的对话被打断了。   纪淮抱着英语材料进了教室,听见有不少人在问他选择题答案。   他连笔袋都没带,两支水笔,一支还是问旁边的人借的,空着手准备回隔壁教室。一派神闲气定的模样:“忘了。”   纪淮书刚翻开,夏知薇也回来了,就拿了一本英语书,书里夹着一本小说。   “不抓紧时间多看看?”   “不看,平时上课高度集中都没有记住的知识点,你叫我现在临时抱佛脚,等我考试的时候我特定只记得一个大概,到时候反而更懊悔,还不如就不会。”夏知薇老神在在的叹气,从课桌里拿出一本爱情小说,翻到上回看的那一页,继续为别人的爱情落泪:“月考那都是陈逾司和李致孟娴一那几个神仙打架的战场。这不做早操的福利就是风水轮流转成了永动机就轮不到我。”   “你这歪理……”纪淮一顿:“别说还挺有道理的。”   -   吃完午饭,纪淮和夏知薇看见了在老教学楼抽烟的陈逾司他们,他手里转着打火机,偏着头在和许斯昂说话。   夏知薇神经兮兮的说着土味十足的话:“这点的不是烟。”   纪淮嫌弃的拉下唇角:“点的不是烟,是妹妹我的钱。”   夏知薇嗤声:“你好煞风景。”   老教学楼的不锈钢扶手上布满了被他们按灭烟头的痕迹,陈逾司比许斯昂先看见纪淮,她和同桌亲昵的挽着手臂从食堂走去小卖部。   烟灰没及时弹掉,吹到了许斯昂手边,他正在说着游戏英雄加强的无脑行为,没第一时间听见陈逾司的搭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是自己表妹,没好气的开口提醒:“我虽然不是个好人,但我妹是个好姑娘。”   陈逾司收回目光看了眼许斯昂,冷哼了一声,不怎么表示赞同,但没解释,毕竟和一个男生说自己别一个女生看光了全身也不是件多正常的事情。   三中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在于每次月考都是周一周二,过两天成绩也出了,周五就可以带着分数回家了。   纪淮在做化学的作业,今天要出成绩,连夏知薇看小说都有些心不在焉。没了小说拖后腿,她默写订正也不拖了,跟着纪淮的节奏看书做作业:“你考得怎么样?”   纪淮翻着笔记本,在草稿本写打着草稿,随口一应:“还行吧。”   上课铃打了,各科课代表抱着大摞的考卷和习题册进来,前桌就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考卷机器。老班还没来,教室就安静不下来,你一句“怎么这么多考卷”,他一句“我要跳楼”,叽叽喳喳的。   作为班长的李致没管,他从不管。他从不维护和他自己成绩学习没关系的事情,埋着头,充耳不闻的写着周末作业。   班主任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一派菜市场模样,不过没真的恼,大家也都猜出来了,肯定是李致又考了全年级第一。   “首先,这次月考大家的进步都很大,当然也是因为这次月考的难度不大。所以大家的分数都咬的很紧,但是,我们班在平均分上依旧完胜隔壁班。这一次,我们班班长依旧是年级第一,各位同学要多向班长学习,大家共同进步,把隔壁班甩在身后……”班主任抬手,鼓掌。   刚说完,隔壁班班主任正巧从教室外面走过。   班主任有点贱兮:“大家鼓掌鼓大声一点。”   台下有个不怕死的:“老宋,过分了。”   成绩总排名表已经做出来了,人手一份,还得带回去给父母签字。夏知薇看着快传到手的成绩表,心情宕到了谷底:“我现在拿成绩单这么难过,以后找到了拿工资条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么难过,再老一点退休工资是不是也比不过别人。哎,人生真是从头难过到死。”   纪淮:“所以说别想着嫁给总裁,总裁又不给你缴五险一金,以后退休工资找谁要。”   前排的人先拿到了成绩单,各式各样的反应让后排等的人抓心挠肺。前桌自己拿了一张后,把剩下的传到纪淮手上,她的名字也没有多独特,但视线从头扫下来,第五个就是她。   这次考卷不难,分数很难拉开。   大家都是毫厘之差。   夏知薇也看见了纪淮的名字,下巴有点往下掉:“我一直以为你说先考前十是开玩笑的。”   纪淮看到分数大概也能猜到自己什么题目错了,目光向上扫,陈逾司牢牢的挂在第三名。成绩表翻到最后一页,许斯昂的的大名果不其然出现在上面,成绩比他们少了一大半。   能想象到大姨头疼的样子了。   今天不用纪淮做值日,她收拾完书包就准备放学,月考那时候对答案的氛围再次出现,到处都是聊成绩的。到楼梯口的时候陈逾司已经在下楼了,旁边的好像是他们班的男生。   “数学第一,陈逾司你也太厉害了。这次要不是李致理综英语爆种,谁第一还真不好说。”   “不过得亏你上次随堂小测给我讲了最后一道题,结果这次正好考到这个知识点,今天你去网吧嘛?我请你。”   夸奖的话不少,陈逾司就听着。   纪淮考了前十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倒也没有觉得什么,就是她表哥也一副泰然自若地样子,她就觉得这人但凡想要活得自在,没点脸皮厚度和大心脏还真是不行。   许斯昂没走两步,脚步慢了,从他们的大队伍脱离了出来。   纪淮悄悄走过去,扯了扯他的外套:“表哥。”   “听说考得不错。”许斯昂回头看见是她,笑了笑,还有心情恭喜她:“你可以回去叫我妈明天做顿好菜。”   “那你想吃什么?”纪淮问他。   许斯昂眼眸一沉,没顾及在学校里,伸手往她肩头一勾:“干嘛?同情我就考了三百多分?”   纪淮抬起头看他,在他的视线里点了点头。小时候的暑假纪淮的记忆里有不少许斯昂的身影。雪糕的第一口,糖果的第一颗,每次都让她先的选择权……   勾着她的手,在她左肩头拍了拍:“妹妹啊,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连愉悦和快乐都不应该被当成在生活中追求的目标,我为什么非要把好成绩当作呢?”   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出学校门口了,等肩头的手松开的时候,纪淮看见了马路对方对她虎视眈眈的女生,好像是之前许斯昂在学校老楼前亲过的那个女生。   “回去路上小心。”叮嘱的样子,像是做哥哥的人:“以后少站我旁边,影响我勾女生了。”   盛泰又开启了新一季品牌的选出宣传,楼外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宣传海报。滚屏的大银幕也滚动着视频,这才是真的一寸光阴一寸金。   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纪淮自然而然和陈逾司并排了。   说话声音有些低,在盛泰大荧幕的背景音乐下,有些不怎么清楚:“年级第五怎么闷闷不乐?”   “年级第三你倒是挺开心的。”纪淮确实状态有点焉巴。   “废话。除了年级前二,谁考年级第三不开心。”   纪淮抬头看他:“你和我哥穿一条裤子,你就没想过拯救一下?”   问完,纪淮也觉得不现实:“算了,劝要真有用,我大姨劝了这么多年了,我表哥要真有上进心还至于此?”   人行灯跳了绿灯,他双手插着兜,视线落在前方。纪淮都走到马路中间了,他才迈开步子,走到她旁边:“我倒是觉得就是你大姨劝了这么多年你哥才这样。”   纪淮没想到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只好等他继续说下去。   陈逾司感觉到了纪淮的视线,忽地一笑:“看我干嘛?当我是什么排忧解难的人生导师啊?”   他没解释,但纪淮很快就懂了。   周六一大早,纪淮照常早起吃早饭做作业,大概就是这么一系列乖巧的样子,把蒋云锦刺激到了。   纪淮考卷写道一半,忽地走廊就嘈杂了起来,门被大力的敲响,没一会,许斯昂和蒋云锦就吵了起来。   “我做错什么?我有做错什么嘛,需要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提醒我比不过别人?”   “我只做错一件事,那就是没有满足你的期望。但,那是你的期望。”   “……对,别人什么都好。我笨,我比不过表妹,比不过陈逾司,比不过你那些小姐妹的孩子,你什么都要拿我和别人比,我是没本事超过他们,你这么喜欢他们,你努努力去当人家后妈啊。”   但一瞬间,许斯昂所有的怒吼都在一声清脆的耳光里被淹没了。   纪淮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盯着和隔壁相连的墙壁。   一整天,房子里都是超低气压。   午饭许斯昂没下楼,晚饭还是没下楼,许家宗从自己妻子口中听说了,吃晚饭还没见儿子下楼,也气:“别管他,翅膀硬了,不吃饭就让他饿着,一天到晚除了惹事什么都做不好。”   第二天纪淮忍不住去敲了门,依旧没人应。   房门没锁,她拧开门把手,房间依旧很乱,但没有人影。   ——离家出走。   这四个大字飘进了纪淮脑子里。   陈逾司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敲他阳台门,拉开门帘,不是幻听,纪淮上半身挂在阳台外,手里拿着根晾衣杆,正艰难的敲着他阳台的们。   “干嘛?”他没睡好,头发乱糟糟的,眼睛也没睁开。   纪淮刚想说,但又怕被大姨听见,朝着陈逾司勾了勾手指,他不太情愿的走过去。   起床气,没骂人就不错了。   他就迈了几步,纪淮还在招手,叫他再凑近些。   陈逾司又走了两步,忽地一双手伸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将他半拉出阳台。穿过房屋的风吹起了她的头发,蹭过陈逾司的脸。嘴巴呼出的热气洒在他耳边。   语气有些哭腔:“陈逾司,我表哥人没了。”   陈逾司手扶着阳台的扶手,脖子里棉质袖子布料的触感和手掌心的温热太容易区分开来了。他愣了半响,才开口:“洵川的火葬场在北面,走高架,下了高架一直开就是了。”   纪淮急了:“是不见了。”   “派出所出了小区左转后直走一百米,二十四小时后可以报失踪。”   说完,脖子上的手松了。陈逾司看见了纪淮快哭的表情,连之前逃跑时候都没这样子。有些无措,改了口:“打电话了吗?”   “打了没人接。”   陈逾司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让我醒醒神。”   房间外,传来大姨喊纪淮吃午饭的声音。纪淮应声后,压低声音:“我吃饭二十分钟,给你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我来听你的作战方案。”   陈逾司被她那句‘作战方案’给逗笑了,起床气如鲠在喉发不出来,半是无奈,又想笑。   她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真的在他家楼下敲门。   陈逾司给她开了门:“没想到兄妹关系挺好的。”   “好不是很正常吗?”纪淮说起自己小时候因为某些原因被同学欺负,许斯昂暑假一去外婆家就帮她揍那些人。   陈逾司眸子暗了几分,那个和他模样有五六分相似的人此刻突然像一座小山一样出现在脑海里。他语气淡了,半是自嘲:“是吗?” 第10章 私藏梦潮(2)   找许斯昂是件特……   找许斯昂是件特别简单的事情,陈逾司猜八九不离十就在学校旁边的网吧。   到的时候透过网吧的玻璃门往里看,许斯昂坐在烟雾缭绕里,还没驾鹤成仙,但离肺部绝症然后西去估计不远了。   眼底的乌青有些重了,眼白泛着红血丝。   陈逾司一进屋先开了张座位,然后不紧不慢的跟着纪淮往里走。   纪淮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   旁边的空位置上还放着他吃剩下的外卖,网吧的店员正挨个位置的收拾着垃圾和烟头。许斯昂管这次离家出走叫作不屈服,不是叛逆,也不是幼稚。   “就是小时候没办法,现在有钱了我想走就走。”许斯昂游戏打的不顺,他甚至有点怀疑对面的那把狙是不是锁头哥。   拿起烟要抽的时候,纪淮已经捂住口鼻了:“能不抽烟吗?二手烟危害更大。”   许斯昂把还没送到嘴边的烟转个方向递给纪淮:“要不你抽,我闻?”   “你觉得你很幽默吗?”纪淮抽走了那根烟,塞回烟盒里:“我都没敢告诉大姨你离家出走。”   “说呗,反正我让她不开心也不是第一次了。”   明明刚才还说他这个反抗的行为不是幼稚,但马上说出口的话幼稚得不行。许斯昂开始下一局游戏:“反正我就是一个只会闯祸的废物呗,学习不行,从来都比不过别人。”   许斯昂看见后来的陈逾司,他刚开完机子,在他对面。能猜出来估计是他带纪淮找过来的。   纪淮劝不回他的,在网吧熏了两个小时,临走前还别使唤去给他们买了两份饭。   许斯昂目送着纪淮走出网吧门,朝着对面的陈逾司使了个眼色,咋舌:“你把我妹带过来干嘛?”   “她叫我带她来找你的。”陈逾司笑:“没想到不是亲兄妹关系还能这么不错。”   许斯昂呛他:“废话,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和你亲哥那样的相处模式啊?”   陈逾司脸色垮了:“故意的?”   故意提那个人?   许斯昂说得快,话没有过脑子。   默了两秒后,才又开口:“你也别劝我,我这次是不可能低头的。”   “没准备劝你。”陈逾司视线回到电脑屏幕上:“爱回不回,关我屁事。三百多分的人,臭脾气倒是不少。”   许斯昂骂了:“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还会安慰我的呢。”   陈逾司看着游戏里一上来就锁亚索的队友,郁闷至极。逮住撞上枪口的许斯昂,给予一个嘲讽的笑:“那你以前真是瞎了眼了。”   -   陈逾司和许斯昂是高中才做的邻居,对于这个勾女生极为频繁的邻居,陈逾司没多大好感。   今天牵手,明天接吻。高一他们两个短暂的当过同桌,给许斯昂送水的女生不少,他来者不拒,每隔一个月他都提着一袋子的塑料瓶送去小卖部。   小卖部的阿姨见他就欣喜。   有一次送水的女生带了杯奶茶,手不稳,洒在了陈逾司考卷上,陈逾司没好气的问他是不是缺爱。   许斯昂还能咧着嘴一笑:“当然缺啊。”   换座位的申请还没给老师汇报,有一次陈逾司开着阳台门睡觉,从隔壁传来的争吵声很快就吵醒了他。   和之后每一次吵架都差不多,妈妈嫌弃儿子,儿子顶撞自己老妈,两个人都争执不下。   陈逾司被吵醒了之后没了睡意,洗完漱之后他隐隐听见阳台有声音,打火机还有抽泣的声音。   走到阳台,许斯昂看见他了,用没拿烟的手擦了把眼泪:“看什么看?要么一块抽烟,要么就把门关上。”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口,站在自己房间外的阳台上和他对视着:“我站在隶属于我家资产下的空间内,做着不侵犯法律的事情,你管我?”   然后许斯昂就哭不出来了。气闷在胸口,对面的陈逾司还颇有闲情逸致的站在他面前,甚至拿起水壶打理着那盆早就枯死的多肉和仙人掌。   知道他是存心的,许斯昂骂了一句脏话。   陈逾司的第一根烟是许斯昂递过来的,那会他还不会抽烟,但客气的接过了。余光看见还有东西丢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是个打火机。   许斯昂卸了力,靠在阳台地栏杆上:“喂,你刚才都听见了吧,我和我妈吵架。”   “听见了。”陈逾司不撒谎。   许斯昂忽地一笑:“观后感是什么?觉得是我对还是我妈对?”   许斯昂保证,烟既然给了他了,就算陈逾司说是他妈对,他妈有理,许斯昂都不会把烟要回去的。   他那会儿就是单纯想找个人聊聊天。   两边的阳台离得不远,但也不算多近。陈逾司伸手就能勾到许斯昂放在干栏上的香烟盒,把香烟塞回他的烟盒里,把打火机放在烟盒上一起放回了原位。   陈逾司淡淡地开口:“两个人都挺蠢的。”   许斯昂反手抓住他领口:“滚你大爷的。”   陈逾司面不改色,继续说:“比不过别人的确是你自己蠢。”   抓着领口的手还没有松开。   “但用一套标准去要求两个不一样的人就是一件蠢事。你总不能要求张伯伦和哈基姆比盖帽技术,要求哈基姆和张伯伦比篮板分吧。比不过,那就能说明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不如另一个人嘛?”   说完,手终于松开了。   许斯昂垂着脑袋想了想:“可我好像真的什么都比不过对方。”   陈逾司从阳台离开了,走在室内,手搭在阳台移门的门把手上:“那你是真的蠢。”   “滚你大爷的。”又是一句脏话。   -   四月的天已经算昼长了,但到九点多天还是照样那么黑,纪淮趴在书桌前,语文和英语要背诵的东西她都背熟了,不在月十六的日子,月亮缺了一块挂在天上。   陈逾司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对面的人还没睡,将水壶灌上水,走去阳台浇花:“你明天上学的时候帮你表哥把校服带上。”   纪淮听见声音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知道了。”   早上起床,纪淮特意把外套叠好放在书包里,以防止被大姨看见。她不好站队,大姨对她好,表哥对她也好。   可知道大姨到现在都没发现许斯昂离家出走,她有些侥幸的高兴,又觉得为许斯昂心疼。   把校服送出的时候,许斯昂正在抄作业,还有那个一大清早给他送作业来抄的陈逾司,倒也不是陈逾司好心,而是那一个月的早饭终于见到影子了。   多了一个面包,许斯昂拿过校服的时候从陈逾司嘴下抢出来的。   陈逾司:“我吃得下,不撑。”   许斯昂已经把面包递到纪淮手里了:“还不撑?两个鸡蛋,一杯豆浆,一个全满料的手抓饼。我有点好奇,你属饭桶的吧?”   陈逾司最不怕人抬杠,就许斯昂这点嘴皮子功夫,他喝了口豆浆:“我也挺好奇,你脑子创造出来的时候是去抛光机上打磨过了吧,一条褶子都没有。”   许斯昂下战书:“今天放学网吧见,游戏里决胜负。”   陈逾司笑,笑他不自量力:“今晚父子局。”   人世间最伟大的信任都在这里诞生。   “借我抄抄作业。”   “我瞎写的。”   “没关系。”   晚上父子局,所以不妨碍许斯昂终于和陈逾司一起翻后门出去开小灶。马路对面是三中的附属校区。   专收艺术生和体育生这一类的特长生。   跟来一起吃饭的是徐娇。   许斯昂觉得这个世界上的姑娘大抵能分为两种,这两种有典型的代表,一者是《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特丽莎,第二者是同文里的萨丽娜。   徐娇是典型的前者。   她最近要控制体重,碳水化合物还有淀粉脂肪类的她一律不沾。点了一份水果沙拉坐在许斯昂旁边,听着许斯昂和陈逾司聊天,尽管不太懂对话里关于游戏的内容,但她总会插话:“那是什么?”   许斯昂喜欢她问问题,特别是问问题时候看着他那副专注的样子。尽管那些问题蠢得可以。   陈逾司和他完全相反,他很烦徐娇,所以这顿饭没吃两口他就先走了,大概也因为早饭是真的吃饱了。   徐娇坐在陈逾司刚坐的位置,移到了许斯昂对面,刀叉戳着沙拉里的水果,问:“你上周五放学在校门口搂得女生是谁啊?”   许斯昂咬了口面,他名声不好,所以他赞同他老妈叫纪淮少在学校里和他来往,筷子重新挑起一筷子的面:“你管?”   “问问而已。”徐娇不说话了,伸手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要去网吧上网吗?要不要我去陪你?”   许斯昂拒绝了,晚上和陈逾司父子局,输了就输了,当着姑娘的面不行:“不要。”   当着别的姑娘的面输给陈逾司不行,但纪淮就可以。大概是因为上回已经被陈逾司当着纪淮的面戳穿过实力了。   纪淮拿着便签纸记着他们两个麻辣烫的要求,反问许斯昂:“那你干嘛找虐?”   “我不服气。”   这股不服气就是没用在过学习上。   纪淮写完了两个人的要求,把纸条拿给了麻辣烫店的老板,又给大姨发了一条信息说今天学校有事要晚点回去。   麻辣烫拎回去的时候,许斯昂站在外面抽烟。   全败记录,从MOBA类输到FPS类。   许斯昂:“难道只有换装小游戏才能让我战胜他嘛?”   纪淮把外卖递到他手上:“叫了几声爸爸了?”   “没叫。”许斯昂把烟蒂扔到地上踩灭:“就是输了一年的早饭。”   “他傻不傻?你能起得来买?”纪淮把陈逾司那份也递给他,她要回去了,不好让大姨等她吃饭。   “所以最后一把他说赌你。”许斯昂咧嘴一笑:“以后你起床给他买,哥哥我掏钱。”   又是网吧回来,纪淮还没睡,和往常一样在阳台上看月亮。   陈逾司找水壶浇花:“早点睡,明天早自习前二十分钟我得看见早饭。你小心起不来。”   纪淮呲牙:“我剪了你花盆你的韭菜给你摊个韭菜鸡蛋饼,吃不吃。”   陈逾司不恼,笑容依旧:“可以啊,葱和香菜我也种了,你记得撒葱花和香菜。” 第11章 私藏梦潮(3)   生物钟准时在六点……   生物钟准时在六点出头的时候叫醒了纪淮,转暖的天还是想要赖床。看了眼闹钟,翻了个身醒了三分钟的神,就立刻坐起身。   刷牙洗漱,换衣服,检查书包,也不过至少一刻钟。   今天大姨也没有做早饭,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大姨看上去就有点心力交瘁,从钱包里拿了张整百给纪淮,叫她今天早上自己去买早饭。   出门的时候,隔壁的门也开了。   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帽球衫的帽子戴着,双手揣在上衣兜里,用脚踢上了门。他说他也是想许斯昂回家的。   纪淮走在他旁边,抬着眼眸看他,他也是一脸倦意。   陈逾司清早就来了一个老人看了要打人的叹气,许斯昂考卷少拿了,所以他得今天一大早去教室补作业,陈逾司就不得不跟着一大早就起床给他送答案。   但再着急也要吃早饭。   陈逾司有套奇怪的养生标准,可以晚睡,但早饭不能不吃。   他说吃早饭对胆和胃好。   “这么养生抽什么烟?”   陈逾司不以为然:“都说了,是巧克力味的。”   手抓饼店小区外面的比学校门口的好吃。陈逾司凑到纪淮耳边说了一遍自己的要求。   纪淮跟着他报了一遍菜单上所有的加料,老板一愣。   纪淮微微弯下腰,凑到窗口对着手抓饼店的老板说:“全加,对,就是所有的东西都加一遍。”   老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纪淮。   纪淮反问:“可以嘛?”   老板就是有点吃惊:“当然可以,你想吃我一冰柜的肉串鸡蛋都能给你加进去。”   老板觉得她是个大客户,钱也是许斯昂出,纪淮除了被排在后面的校友戳个脊梁骨,差点被打也没有其他不愉快。   今天大姨也没有做早饭,纪淮点完手抓饼在拐角的便利店买了两杯牛奶两个面包,一份是给许斯昂的。   临期的。   陈逾司看见货架上的贴着的临期商品标识,一笑:“你干脆买点耗子药算了。”   “临期商品可以减少销毁食物的浪费与再加工中的环境污染和人力财力的消耗。”纪淮自己那份也是临期的。   她从自己钱包里拿出自己的零花钱递给了收银员,出了便利店,撕开包装纸,完全不介意的咬了一口:“我爸爸和我说的。”   陈逾司突然觉得手抓饼里的海鲜酱有些腻味了,冒着热气的肉串包在生菜和饼皮里面,忽地也没有那么香味十足了。   初晨的太阳,连阳光都不刺眼,灰蒙蒙的城市将一切都褪成青灰色,可她好亮。   -   只有纪淮傻傻的觉得她大姨什么都没发现。   那一记耳光之后的第一个电话在第二天晚上就打来了,许斯昂靠在小宾馆的床头在看电视,课本被他拿起来看了两分钟不到就扔一边了。   许斯昂接了电话,一直没开口。   直到电话那头先出了声,语气很冲:“许斯昂,我警告你,你明天给我立刻回家。”   “警告我?”许斯昂只觉得搞笑:“你干脆打死我算了。”   他的话换来了电话那头的沉默,他把蒋云锦这时候的沉默当作没理,从小到大他听过最多的话就是蒋云锦嘲笑讥讽他。   从小每个人都说他母亲是爱他的,为了他放弃了体面高薪的工作成为了一个全职太太去照顾他。   他没有别人聪明,考不了全年级第一。他也得过第一,不过是学校运动会跑了第一,但那是没用的第一。   他没有别人厉害,学不会乐器,也不会画画。后来跆拳道兴趣班也不上了,因为这个兴趣班只能帮他打架,培养不出情操,也熏陶不了他。   数学要比过陆阿姨家的儿子,乐器要比过妈妈那个高中同桌的女儿,要比爸爸助理的孩子听话……   许斯昂记得有一次新年去烧香,他许愿自己快乐,但被妈妈轻轻的打了他的屁股,妈妈说:“你要让佛祖保佑你学习进步。”   电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挂的。   早上晨会课开始之前,陈逾司在吃早饭,语文书倒扣在桌上,许斯昂把书包扔桌上,熟门熟路的从陈逾司那里找出作业,不急不忙的开始抄。   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买早饭,你真好意思。”   这话说的,像是忘了完全是因为他能玩的游戏没一个能赢陈逾司,所以才导致纪淮不得不给陈逾司买早饭。   “她扬言要割了我韭菜还有葱的时候,那如的是霸王花吧。”陈逾司扔了一个面包给他。   许斯昂稍稍感动,扯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居然还想着我呢?”   陈逾司一笑:“你那如花似玉的小表妹给你买的快过期的特价面包,说叫你去死。”   -   纪淮第三次劝说许斯昂回家失败,灰蒙蒙的天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我要炒粉,他要炒饭。”许斯昂已经在网吧坐下了:“快去快回。”   纪淮记下了。刚走,陈逾司开了机子,怼了许斯昂一句:“叫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给你买炒粉,你好意思?”   “我小时候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教训了七八个欺负她的小屁孩,这就是坚如磐石的兄妹情谊,你没有,你不懂,你哥就只会骗你去死。”   许斯昂刚说完,一个塑料瓶的瓶盖就丢过来了,许斯昂拿起来看了眼,瓶盖里面是谢谢惠顾。   陈逾司没理许斯昂的话,只是视线落到刚走出玻璃门的身影。   是有那么一点羡慕许斯昂,羡慕这个成绩没他好,游戏也没他打的好的人,他有完整的家庭,有个和他不是至亲却关系更要好的妹妹。   陈逾司想了想,他要离家出走。他妈不在意,他哥不在乎,他爸不知道。   目光还没来及的收回,突然一个头顶突兀假发的人出现在视线里。   “靠。”陈逾司拿起书包:“老周来抓人了。”   炒粉炒面的店得过条马路,纪淮站在十字路口,这个路口车流量不多,而且又是在居民也不多的旧街道,连个红绿灯都没有装。   纪淮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车要过来的时候,刚准备迈开脚步,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收住了脚。   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头看是谁,一只手已经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拖到马路中央。   许斯昂伸手扯下纪淮的书包,帮她拿着:“快跑,学管主任来抓人了。”   纪淮不信邪的回过头,一顶着啤酒肚的男人果不其然追了过来,假发飘飞,样子滑稽。   旧街道,小路巷子多。   纪淮被陈逾司拽着,跑着跑着许斯昂又不见了,纪淮躲在居民楼的后门,靠着墙撑着膝盖,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次和上次情况不同:“所以你们干嘛拉着我跑啊?”   简直就像是无辜路人路过被抢劫的银行,结果收到了素昧平生的歹徒无比热情的赠送的一把加特林和一个破洞的黑色头套。   她喘着大气,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相比纪淮,就跑这么一段路对于陈逾司来说不算什么,躲在墙后面,观察着巷口的人来人往。   纪淮喉咙疼:“为什么每次我都遇见这种事情?”   “刺激人生。”他一笑,带着些玩意和痞气。   丝毫没觉得这是让乖乖念了十多年书的纪淮破格的事情。   老周追来的时候假发已经掉了,纪淮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上身已经被陈逾司拉着跑起来了,但脚步还没跟上,踉跄了两步。   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陈逾司我都看见是你了,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纪淮内心抓狂,如果不是体力不支持,她真想大喊一声,主任左转去大路,去那里抓抛妹弃友的许斯昂。   目光只有一个背影,黑色的外套,袖口扯到了小臂上,手背的青筋鼓起,偏手指瘦长。逆着光从小巷跑出来,跑上大路,也没看临时停靠在公交站台的车是哪路车,拥挤的车厢,人都站到了刷卡投币的门口。   纪淮觉得自己是挤不上了,还不如好好思考一下怎么解释自己真的无辜,头套和加特林真是别人送的。   可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没松开,他三两步伐上了公交车,手臂一用力,把她拽了过去,纪淮脚后门擦着公交车车门收了上去。   惯性导致纪淮往前又踉跄了两步,撞到他身上。公交车徐徐起步,司机忍不住提醒了一声:“刚上车的两个人,投币啊。”   陈逾司掏了钱包,两站距离不长,过了一个拐弯就又有人要上车。钱刚扔进投币箱,一个脑袋重重的垂到了他左锁骨上。   车厢里的人像个沙包被挤来挤去,纪淮也懒得介意刚上车的阿姨臂弯里的购物袋都把她挤到不得不挺腰避开了。   五脏六腑都疼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纪淮气还不稳,阿姨把她挤到没地方站了,陈逾司也没多余空间可以让给她。陈逾司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她的脸。   她的侧脸稍稍带着些孩子的幼态,但眼尾又上挑,所以每个面部表情都像只猫。   靠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太强烈了,大口喘气呼出的热气透过衣服薄薄的布料和他原本的体温对冲。 第12章 私藏梦潮(4)   逃跑的速度可以说……   逃跑的速度可以说是马踏飞燕,纪淮现在的感觉也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她的五脏六腑应该是那只被踏的飞燕。   半天了,还是只能憋出一句:“累死我了。”   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开来,好歹呼吸放缓了。   车厢摇摇晃晃,纪淮朝着四面八方不管怎么伸手都够不到扶手,只好拽着陈逾司的书包。抬头只能看见他的下颚线条,公交车不是回家的方向,下一站就下了车,沿途往返走。   从下车纪淮就没松手,走了几步,她步伐越来越慢,直到陈逾司书包带拉扯感愈加严重。   陈逾司低头看着黑色书包上的手:“生产队的驴拉磨都不一定有我现在费劲。”   纪淮没撒手,要不是他们非要把头套往她脑袋上套,她现在最多一个人吃一份炒粉一份炒饭。   逃跑的时候她有听见周主任叫他的名字。   “你都被周主任识破身份了,怎么不束手就擒啊?不过跑了也挺好,上回的检讨摘除第三点你还可以接着继续用。”   走前面拖着她的人只有个背影,传来一声痛心的叹息:“你比你哥还忘恩负义,我不束手就擒还不是为了给你一点绝地逢生的可能。”   纪淮瞧着他:“继续说,我看你怎么编。”   “你刚走出网吧我就看见老周了,他肯定也看见你了。认不认得出不知道,但我不拉着你跑,他铁定抓的住你。”   说挺像那么一回事情。   陈逾司脚步放慢,拖着个人走,累得很。   叹了口气:“挺好的了,我还知道拉着你跑,你看看你哥呢?”   许斯昂带着纪淮书包出现在小食店的时候,纪淮已经在吃炒粉了。许斯昂瞧见了她看自己的表情,那神情不能说凶神恶煞,简直就是横眉怒目。   纪淮算是弄懂陈逾司写检讨的那次,为什么生她表哥的气了。   许斯昂挨着陈逾司坐了下来,伸手朝着柜台的老板打招呼:“老板,一份牛肉炒粉。”   “好嘞。”老板应声后朝着后厨喊了一声:“牛肉炒粉再来一份,堂食。”   许斯昂把肩上的书包拿下来,递给纪淮:“怎么样跑掉了没?”   纪淮嘴里塞着炒粉没回答,陈逾司拿着筷子拌了加在炒面里的辣椒酱:“她是没事,我被认出来了。”   没有辣椒,少了灵魂。   许斯昂这就放心了:“那和我没关系了。你反正还有奥数队这个免死金牌呢。”   “有奥数队这个免死金牌也架不住你三天两头买我。你看看有哪场排位一上来送五个头能打赢的?”陈逾司拌好了饭,从筷笼里拿了把勺子。   许斯昂笑他年轻:“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优秀的选手加上极致的运营能解决一切。”   “呵。”陈逾司反笑他幼稚:“不可能的事情在巴西世界杯被德国七杠一之后就有了。”   “看不起我德国战车?”许斯昂的炒粉端上来了,他伸手去够装着辣椒的小罐子,挖了一勺倒在炒粉上:“我也是没有想到一比零的时候我去冲了澡,回来就四比零了。”   纪淮嚼着牛肉,她安不下心,乖乖念了这么多年的书,她妈妈从来都是告诉她,少惹事。   好好念书,乖乖听话,不给长辈惹麻烦,这是她的人生教条。   看看对面两个人,似乎完全没有把去网吧被抓的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两不放在心上,但纪淮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   早自习温书的时候,纪淮还有点心不在焉。   夏知薇抄她数学考卷的倒数最后一题,抄的时候听见纪淮不知道重复念了多少个‘来哉’。可默写完了,纪淮就错了一个字,练笔写的字,稍微有些潦草了,被老师判了错。   一个错别字订正也快,赶在大课间之前纪淮就去交默写订正。   翻着手里的默写本,在办公室门口就遇见正在狼吞虎咽的许斯昂,早饭是包子,陈逾司帮他拿着袋豆浆一脸的不耐烦。   一个包子三口吃掉,豆浆飞快地瘪了包装袋,打完一个嗝,许斯昂比了个‘ok’的手势:“可以了,进去吧。”   纪淮跟在他们身后走进教师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个秃头正站在第二排教室办公桌前,没了那顶诙谐的假发,纪淮多花了五秒钟认出来那是周主任。   瞧见走进来的两人,周主任气不打一处来:“高二这么紧要的关头,三天两头在网吧上网。昨天还跑,我都看见了,还有一个女生,老实交代是谁?”   语文老师探着头在看戏,手里拿着纪淮的订正,看见就一个错别字,心思又飘走了,和旁边的老师交头接耳:“这两个小王八蛋又去网吧了?”   旁边的老师也不知情:“估计是的。”   纪淮注意力没办法不飘过去,听见周主任的问题,身子跟着一抖,把脑袋低的更低了。   许斯昂开口,半吊子的样子全显现出来:“哪有什么女生?主任你看错了。”   “不老实说是吧?”周主任抬手拍在旁边的办公桌上,吓得二班班主任都一抖:“别以为你爸给学校捐了个图书馆你就是祖宗了。在学校里你就是个学生,你爸妈叫我好好管教你,你以为我不敢罚你是不是?陈逾司你说,你拉着跑的那个女生是谁?”   陈逾司淡淡开了口:“网友,还没来得及问名字你就来了。”   目视前方,没什么表情,但叫纪淮评价,演技一般般。   交上订正,语文老师随手把昨天的语文考卷交给了纪淮:“你去后面的桌子找一下前天的回家作业,叫课代表发下去,今天上课讲题。”   纪淮走到后桌,很快就找到了放在里面一摞的习题册,有点困难的伸手先抱了一叠出来。   “不知道名字?你们一上公交就抱一起了?”   周主任没戴假发,一生气,脸红脖子粗,连带着头顶都充血似的泛红。   话音一落,纪淮手一抖,习题册从怀里哗啦一下全掉地上了。   陈逾司凝者眸子,看不远处躲在桌子下的人,忽地想笑。   许斯昂慢慢转过头,斜睨,有点不爽:“靠,你抱了?”   “徐老师看重你一直在为你说好话,你是成绩好,那你更要为了你的前途好好考虑,人不能骄傲,要谦卑。你要补足你的弱处,而不是自我满足。”   陈逾司听罢,眉骨上挑:“我的不足,是团队协作里永远是是需要别人牺牲自我来帮助我成长。”   周主任稍有点欣慰,还没来及的夸。   陈逾司一笑:“所以我去网吧打游戏准备好好练习一些节奏型打野英雄,体验一把食草蓝领打野的生活。”   周主任的笑容垮了,指着他两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转身朝着二班班主任下令:“给我把他们两个的家长叫过来。”   纪淮的心都悬在嗓子眼了,硬着头皮把地上的习题册都捡起来,偷偷看过去,他两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等到上课铃响了,纪淮才看见了他们两个从办公室出来,悠哉游哉的朝着他们班级走回去。   许斯昂还没当一回事,拍着自己的胸口:“我好想喝水,那个包子快噎死我了。”   陈逾司打趣:“正义的包子。”   “滚你大爷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似纪淮现在手掌心全是汗。说话的声音不小,班级里不少人的注意都没吸引过去了,讲课的老师敲了敲讲台:“专心一点。”   这话还是没把纪淮的注意力拉回来,发现的是夏知薇,都讲到下一页了,纪淮课本的页数对不起来。   夏知薇用胳膊耸了她:“想什么呢?”   纪淮回过神,瞄了眼夏知薇课本的页数,不着声色的翻到一页上。所以说人不能做坏事,一干坏事她就差把‘我是同犯’写在脸上了。   许斯昂说她心理素质太差,陈逾司说多被老周抓两次就能习惯了。   没一个能教好的。   大课间的早操从来没让纪淮觉得这么讨厌过,惦记着他们两个要被叫家长,纪淮刚走到楼下,纪淮找了个借口,说早饭吃坏肚子了,大概是因为上次月考成绩比较好,班主任同意了。   转身三两步跑上楼,楼梯口是一个背脊挺直的身影,个子很高,身体不消瘦。他的目光落在办公室的窗户里,纪淮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有点落寞。   她大姨已经在办公室里了,周主任站在那母子之间,不知道是在劝架还是在火上浇油。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前,耳边检阅进行曲正从全损音质的广播里放出来。   “打起来了嘛?”纪淮声音有点喘。   陈逾司看见身后冒出来的脑袋,摇了摇头:“感觉直接跳到母子关系决裂这一步了。”   纪淮环顾了四周:“你爸妈呢?”   “要找我爸不是用电话,得去警察局。”陈逾司开口,话里听着像是开玩笑:“我都找不到我爸人。”   “失踪了?”纪淮讪讪然开口问。   陈逾司耸肩,语气比早上在办公室还无所谓,神情淡漠:“可能吧。可能在和他女朋友谈恋爱,也没准找的是个有夫之妇,被人原配打死了吧。”   半晌后,耳边的早操前进场音乐停了,陈逾司能看见的纪淮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楚。   纪淮看他,好久才憋出四个字:“父慈子孝?” 第13章 私藏梦潮(5)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   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进去,争吵还在继续。耳边是纪淮的问题,趁着早操的音乐还没有响起,陈逾司依着墙壁,似笑非笑的扬着唇角,就是目光说不出的落寞。   陈逾司语气让人感觉不出情绪:“小时候,我爸有一次带我,我因为一直哭,闹得他觉得烦了,就喂我喝白酒。”   纪淮偷偷打量着他的细微小表情,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纪淮先收回了目光,安慰一个人的最好办法就是比他更惨。   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从小时候到现在都没有和我爸见过几面。”   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放不知道是第几套广播体操了,音响上的灰尘被震了下来,在空气中上上下下的飞舞着。   陈逾司学着纪淮的动作,也拍了拍她,算作安慰。   她反倒装模做样的往旁边来了一个踉跄:“赔钱。”   陈逾司眸子终于不再是那份落寞,染上一丝笑意,眼睛弯了弯:“求死个明白。”   “我感觉我表哥得被扫地出门,作为表妹,心有不舍,准备给他一点接济粮。”纪淮说完就朝着陈逾司伸出手,三根手指来回搓着。   陈逾司盯着她瞧,真希望她能在这样的注视下不好意思一点:“你这做好人就是从我身上挖肉给你表哥吃?”   但纪淮没有,她用实际行动向陈逾司展示了什么叫作血缘关系的强烈羁绊。   和许斯昂差不多的厚脸皮。   “我也想自我奉献,钱不是给你买烟了嘛。”纪淮手上的动作没停。   笑意更浓了:“你的小金库财力这么薄弱?”   纪淮咋舌:“瞧不起没钱的人民群众嘛?”   纪淮没有什么金库,她妈妈不让她用外婆的钱,她也不敢跟外婆要零花钱,压岁钱大半都是用来交学费的。当然跟着外婆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花钱的地方,她没什么才艺,因为大小就没有上过兴趣班。   外婆老巷子里有个茶楼,弹琵琶演评弹的女人住在外婆家隔壁,教过纪淮一点琵琶技艺,但时间过的太久,她早就忘了。   不用陈逾司细想,这个时间点是做早操的时间,她这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八九不离十是因为许斯昂被叫家长。   陈逾司想,真好。   总比他被小时候被一群国外小孩骂‘CHINK’这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汇时候,他哥还落井下石说他其实是自己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要好得多。   他没人在意,爹不疼娘不爱,还有个把‘陈逾司你真是个多余的存在’挂在嘴边的哥哥。   没有蒋云锦这样关心孩子的妈妈,没有纪淮这样担心表哥的妹妹。   纪淮的手都搓得抽筋了,陈逾司就这么看着她,她在注视中败下阵来了,手刚准备缩回去,一只手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掌心温暖。   陈逾司:“把手伸开。”   纪淮慢慢伸开五指,有点狐疑:“你不会想打我手掌心吧?”   陈逾司没说话,手伸进裤子口袋,摸了包烟出来了:“还剩下两根,等里面谈话结束了拿进去孝敬你哥吧。”   他补充,一笑:“我也是没钱的底层人民。”   纪淮看了眼窗户里的人,当着她大姨和周主任的面拿进去给许斯昂,那不是孝敬,那是送行了。等纪淮想把烟还给他的时候,这个没钱的底层人民已经踩着双联名款球鞋走了。   许斯昂没当场被蒋云锦带回家,在早操结束之前,办公室里的谈话就结束了。   纪淮回教室的时候李致正埋头看书,看来守着年级第一的宝座的确得付出很多。李致看见回教室的纪淮,那目光来回打量着她。   纪淮主动交代:“我和班主任说过了,我肚子不舒服。”   李致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又一头扎进无边的学海里。   看看李致这副好学的模样,再看看她表哥许斯昂,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夏知薇做完早操回来,还不忘关心一下纪淮身体:“你肚子疼不疼了?”   装的,当然不疼了。   纪淮摇头。   他们做完早操上楼的时候,正巧周主任把蒋云锦送下楼。夏知薇拧开矿泉水瓶,好奇的问了句:“陈逾司爸妈来了嘛?”   纪淮还是摇了摇头。   夏知薇没那么意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朝纪淮勾了勾手指,又是小八卦:“听说陈逾司爸妈离婚了,他妈和他亲哥在国外生活,他爸好像也不要他了。”   纪淮听完心里一沉,难怪刚才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听着语气平淡但又沉重。   -   蒋云锦猜到了,周主任口中那个女生是纪淮。   但她没当场发作。   为了防止许斯昂又不回家,蒋云锦今天难得喊司机去学校门口接孩子。因为是邻居,顺道把陈逾司也接了回家。   大课间的时候,班主任没来及和蒋云锦聊几句,今天放学既然蒋云锦来接许斯昂,班主任顺道就和蒋云锦聊了几句。   三个小孩坐在后排,蒋云锦站在校门口正在和二班班主任聊天。   纪淮看着大姨的背影:“不知道在聊什么。”   许斯昂瞥了窗外一眼,哼了一声:“多半说我没得救。”   许斯昂不在乎,他这么多年听惯了蒋云锦贬低自己。   早上刚经历了的约谈家长,他现在已经没感觉了,拿着手机刷着论坛,还能和陈逾司讨论两句游戏。   许斯昂把手机屏幕转向陈逾司:“看三国杀新出的武将了嘛?”   陈逾司看了眼屏幕:“没看,技能说明简直就是小作文。”   许斯昂找到了知己,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简直比数学题还折磨人:“我一直以为马岱砍血限够恶心,直到曹冲出现,连伏皇后都快要洗白了。你琢磨出对抗办法了吗?”   陈逾司点开微博首页游戏博主更新的游戏资讯,他已经挺久没玩英雄联盟外的游戏了,摇头:“当什么贞洁烈女,打不过就加入。”   纪淮坐在他们中间,书包抱在怀里,余光能看见旁边两部手机屏幕上的内容,她听不懂他们聊到的游戏内容。   三个人的后排有点挤,男生坐姿不拘着,纪淮的腿挨着陈逾司的腿。   那边聊天结束了。   蒋云锦一上车就听见自己儿子又在聊游戏了。   刚刚的谈话无非是关于许斯昂的成绩,开了后门来了重点班,但是总是那个拖班级平均分后退。   只有上帝知道蒋云锦当时听见这些话多无地自容。丢人是她的事情,自己儿子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纪淮率先察觉到大姨情绪不对,悄悄给两边的人提了个醒,示意他们别再说游戏,今天刚被喊了家长,怎么都得低调点。   许斯昂偏向虎山行,朝着前座嚷了一声:“你要看我不顺眼,你可以扔我在外面。”   车里已经慢慢启动了,蒋云锦原本生着气,这一把火一点,瞬间就炸了:“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带你妹妹去网吧。你作贱自己就算了,你对得起你小姨和外婆嘛?”   她已经不要求许斯昂能像纪淮这样成绩优秀了,可连最基本的好好做人,似乎儿子都做不到了。   蒋云锦不明白,不是儿子不听话,而是现在不要求已经晚了。   “我看你就是零花钱多了,有钱去网吧上网了。你以为你多聪明啊,你有你旁边其他两个人优秀嘛?你看看我,我和你爸爸什么样的人,你看看你,你都这么好意思的嘛?”   纪淮不敢作声,不敢看她表哥,悄悄扯了陈逾司的衣摆,朝他张了张嘴,没出声:怎么办?   陈逾司从实际行动告诉她,——装看不见,自顾自的依旧在完手机。   听着蒋云锦说着难听的话,许斯昂反倒笑得更开心,又是这样的诋毁,这样来自家长不顾及外人在场的随意诋毁。   蒋云锦的这些话合着老师有意或无意间的羞辱之词重叠在一起。   ——“许斯昂睡什么觉呢?你看看因为你我们班平均分又比隔壁低。”   ——“你看看你,长大了也没有出息。”   ——“许斯昂你就听一听,不管听不听得懂,装模作样行不行?好歹老师在台上讲题也不觉得你碍眼了。”   ——“我造什么孽,我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   纪淮瞪了眼陈逾司,但他这样装瞎还是稍稍有点用。她刚准备全身心投入装瞎这门技术活里,忽地旁边一下子动静很大。   纪淮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转过头的时候,大姨已经在尖叫了,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旁边已经没有人,车门开着。   脑子一下子懵了。   车刹停了,纪淮下车,只看见倒在地上的人,穿着和她和陈逾司一样的校服,腿肉眼可见的变了形,书包飞到旁边的车道。   纪淮捂着嘴站在几步外,大脑处理着飞快产生的情感讯息。   该哭?该尖叫?五官四肢该做出什么反应?她还没来得及处理大脑反馈的信息时,她的腿已经发软的差点跪到在地上。   一双手伸到她胳膊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半响,纪淮颤颤的启唇,却发出半个音节。努力的从喉咙挤出一个字:“报……”   ——报警,叫救护车。   耳边汽车的引擎声夹杂着摇下车窗看热闹拍视频的人讲话的声音,这些声音嗡在纪淮耳边,有种遁入失去自我的虚无里,她感觉自己像是处在梦境里一般,有种无力感。   那搀扶着她的手成了唯一的支点。   她听见许多声音里,最熟悉的音色:“西环路,位于国行大楼外十字路口处。高中男生,从行驶的车上跳了下去,腿骨折。我们需要做什么吗?……好的,我记住了。”   陈逾司收起手机,将纪淮扶着:“没事的。”   车流里,一个男人将车停到应急车道,举着手示意过往车辆让他走过去:“请让一下,我是市立医院的医生……” 第14章 私藏梦潮(6)   肋骨骨折,左腿骨……   肋骨骨折,左腿骨折,脑震荡……   医生再说下去的时候,蒋云锦有点撑不住了,踉踉跄跄的被护士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两个小孩子被蒋云锦叫人送回了家,手术从准备到结束一共五个小时,许斯昂裹得像个粽子一样被推出来,麻药还没过,暂时醒不了。   蒋云锦给丈夫打去电话说了许斯昂的状态,等许斯昂醒过来已经是后半夜了,看见房间里的蒋云锦,又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蒋云锦问他渴不渴,疼不疼,感觉怎么样,没有一个问题是得到回答的。   许斯昂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陈逾司以前揶揄许斯昂是不是缺爱,所以这么频繁的找女朋友。   许斯昂不否认:“是啊。”   他想找个喜欢他的女生,他喜不喜欢对方关系不大。   那个女生最好关心他的三餐冷热,给点赞许,给点期待,说些好话。   标准很低,简单概括就是黏人就好。原因特别简单,他在蒋云锦那里得不到赞许和期待也听不到好话。   跳车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想。没考虑生死,不计后果,就想离蒋云锦远远的。   躺在病床上,许斯昂察觉到蒋云锦在给他掖被子,他恍恍惚惚的睁开眼睛,月光投进住院处的高楼房间内,模糊了背光的母亲的面容。   上回蒋云锦有一个母亲的样子是什么时候,许斯昂不记得了。   “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你死了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办?”   多搞笑的话?   许斯昂笑了,胸口起伏,全靠着麻药他尚且没觉得疼痛:“你不是总说我废掉了吗?不是老是后悔有我这么个儿子吗?既然有我没我都一样,你现在猫哭耗子干嘛?”   蒋云锦脸上挂着泪水,她不懂儿子为什么要这么说:“那是我说的气话,你是我儿子啊。我怎么可能舍得你死啊。”   “我多希望我不是你儿子。”许斯昂看着蒋云锦。   他没有什么感觉了,母亲的话,母亲的眼泪,在此刻激不起任何涟漪了。   那些话他记了好多年,他好奇蒋云锦怎么就能用这么简单的‘气话’就一笔带过。   小时候他宁愿挨骂,也不想被蒋云锦打手打屁股。   可现在,他宁愿跳车,都不想多听一句责备。   有些话听着身上不疼,心里疼。它们郁结扎根在心脏上,开出有毒的果实。   全身的纱布和固定夹板让许斯昂动弹不得,他没办法抬手擦去流出眼角的眼泪:“我也努力过了,我也偷偷用工过,我试过比别人早起一个小时背书,可我背了六七遍还是记得七七八八,我就是比不过陈逾司看两遍就能记住。”   越说抽泣越明显,他哽咽着望向蒋云锦,问:“妈,我一定得优秀吗?我不能普普通通的开心吗?”   -   陈逾司比平常早起了十分钟,二楼的房间门,关着的依旧关着,他不死心开了主卧门,床上的被子整齐的叠好,电视机上已经铺了一层灰了。   一个月多没人住了,明明留言说一个星期回来的,常食言。   陈逾司早出门,所以在买早饭的包子铺等了纪淮五分钟,纪淮到的时候,他手里拿着正在吃一份,手腕上挂着另一份,他付过钱了。   远远的就看见她迈着无精打采的步子,走路慢的连早起散步的拄着拐杖的奶奶都快比她有朝气了。   “昨天晚上没睡好?”陈逾司把早饭递给她。   纪淮点了点头,蹙着眉:“担心了一晚上。”   她和许斯昂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关系特别好。就比她大四个月的许斯昂总能担着哥哥的样子拿着他的零花钱带纪淮去吃各种好吃的。   小学的一个暑假,她期末考试没考满分,躲在房间里哭,结果许斯昂拿着他那张堪堪考过八十分的考卷,改了分数,改了名字,硬是给纪淮做了一张假冒的一百分考卷。   分数改的拙劣一眼就识破了,更别说许斯昂还把她名字写错了。   但,纪淮就是破涕为笑了。   陈逾司听她说起那些事,看着她,喃喃了一句:“关系真好。”   许斯昂给陈逾司说过为什么他总是无缝对接谈恋爱,以前他没羡慕过,垂着眼帘看着旁边的人,到底还是羡慕的。兀地,也想要这么一个人关心他。   关心他三餐冷暖,吃了什么,今天做了什么事。   纪淮咬了一口,豆沙包。   看他手里的,是鲜肉包。   纪淮愤懑地吃了一口:“我请你吃手抓饼的满汉全席,你就请我吃个豆沙包。”   “许斯昂都住院了,少吃点荤腥给你表哥积点福。”说着,他自己就咬了一大口肉馅。   听着像那么一回事情。   陈逾司特意带着她走了另一条路,避开了昨天许斯昂跳车的西环路。问起许斯昂的情况,纪淮早上起床的时候给大姨发了信息,大姨说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我决定放学还是去医院看看。”   他吃着早饭,点了点头:“一起去吧。”   纪淮没想到许斯昂出事的消息比她还早来到学校,夏知薇问她知不知道,纪淮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传闻就是传闻,什么因为谈恋爱,因为去网吧被抓,因为要被退学所以跳车,各种传闻满天飘,就是没一个猜对的。   中午吃饭,纪淮倒完餐盘洗手的时候,陈逾司也正巧吃完饭,拧开她旁边的水龙头,不急不徐的挤上洗手液。   纪淮跟他吐槽听到的关于许斯昂跳车原因的传闻。   他把带着泡沫的手放在水龙头下,表情写满了无语:“这些传闻已经挺贴合现实了,还有一个问我是不是你表哥是不是从警车上跳下去的。传到我这里的版本已经是无证驾驶,当街飙车,被交警抓了个正着。”   陈逾司关上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手。纪淮看见了,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给他。   纸巾上带着印花,是棕色泰迪熊的图案。   夏知薇最后三两口吃的特别快,等她倒完餐盘过来洗手的时候,陈逾司刚接过纪淮递过来的纸巾走了。   她还惦记着八卦:“你说陈逾司知不知道许斯昂为什么跳车?他们两个关系那么好,肯定知道的吧。”   纪淮提前抽出一张纸巾,预备给夏知薇擦手:“你那边听到的最终版本是什么?”   一说八卦夏知薇就来劲:“许斯昂放学去网吧上网,结果被抓到了,抢了辆车开了就跑,结果无证驾驶还超速被警察抓了,上演了一出跳车逃跑的戏码。”   纪淮摆出陈逾司刚才那副无语的表情:“你的版本的比他的版本还进化了一零点呢。”   但夏知薇很快就发现了盲点,挽着纪淮走在教学楼后面那条人不多的路:“你怎么知道他的版本?”   纪淮一愣:“刚洗手的时候问的。”   “果然送烟还是有好处的,这话都开始说了。”夏知薇忽地朝纪淮的方向顶了一下腰胯,屁股朝她一撞:“姐妹,有信心拿下吗?”   纪淮以为夏知薇说得是成绩,拍了拍胸口,握起拳头:“我会努力的。”   纪淮这么直接夏知薇都没想到,握着拳头,用握拳的手敲了两下胸口:“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小路走的人少,过道也窄。她们两个说说笑笑,步子也就慢了。   “借过。”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回头,是二班的孟娴一。   -   孟娴一买了两瓶矿泉水回了教室,陈逾司仰着头正好在喝可乐,视线和她撞到了。孟娴一不动声色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把两瓶矿泉水塞进桌兜里。   窗外,纪淮和夏知薇说说笑笑的走了过去,陈逾司拧上瓶盖,视线下意识地跟着纪淮走了。   孟娴一拿着考卷想问陈逾司题目的时候,他视线还没收回来。   题目没来得及问,化学老师提前一刻钟就拿着水杯进了教室:“今天去隔壁楼,我们去做实验。”   陈逾司胳膊夹着本化学书,走在班级的最后面。进了教室随便挑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刚坐下,孟娴一抱着一摞化学考卷在他旁边坐下来了。   提前给他发了一张。   “这是今天的回家作业。”孟娴一说。   陈逾司哦了一声,将考卷扔到旁边,回家作业,回家做。   孟娴一就不是这样的人,上课铃还没打,班级里闹哄哄的。她拿着笔心无旁骛地开始做考卷,但没写两道题就开了口,问陈逾司:“你和上个月考第五的纪淮很熟吗?”   前缀有点问题。   通常会说隔壁班纪淮,说月考第五,倒是会让人想到她上个月月考第二,是第一时间会比下去对方的前缀。   陈逾司点头:“还行。”   是挺熟的,都被她看光了。   孟娴一解着化学公式,笔没停:“她喜欢你,好像要追你,我中午吃饭听说她和朋友夸下海口说要拿下你。”   听罢陈逾司一愣,眉骨一挑:“是吗?”   孟娴一写字的手停了,扭头去看他,唇角带着笑,他手里转着笔,那样子没觉得烦躁,更不是无所谓。   能归结在期待那一类。   期待啊,居然是期待。 第15章 私藏梦潮(7)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   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拖了堂,要讲一道大题,陈逾司给纪淮发信息的时候,藏在书包里的手机一震,把纪淮吓了一跳。   她没胆子回,做贼心虚的瞄了眼讲台上的老师。偷偷摸摸把手伸进书包里,直接把手机按关机了。   “再给你们三分钟,有没有人能做出来?”说罢就传来让人熟悉的喝茶吐茶叶声。   拿起笔重新做题的时候,照进教室的余晖在纪淮草稿本上投了一个倒影。   陈逾司班级准时下的课,他来等纪淮下课一起去医院看许斯昂的。黑板上那道题,正巧是他们班级上午教的,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课程进度也差不多,坐标系与参数方程。   他瞄了眼纪淮的草稿本,这道题的解题思路是对的,就是她写的有点慢。   再要看下一步的时候,讲台上的老师看见他了:“陈逾司,干嘛呢?”   唰的一下,全班的视线都看过去了。他在一片目光中淡定不已,到底是在全校面前念过检讨书的人,瞅见了纪淮仰着头看他,迎着她的视线朝着教室的老师打招呼:“等人呢,这不要等的人给您扣着了嘛。”   老师也不知道他等谁,也不想知道。把手里的粉笔往黑板的粉笔槽里一丢:“那你进来给大家讲讲你的解题思路,我瞧有些人心思都飘回家了,正好查查你上午记住没记住。”   他到底是他,不计较说话好不好听,是不是有别于师生关系,就仗着成绩好,虽然老去网吧让老师头疼,但学习实打实是的就是比其他人优秀了一大截。   他笑着:“你要找我当代课老师,我进去第一句话就是下课了。”   “你敢。”   懒洋洋的双手揣着兜进了教室,陈逾司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洋洋洒洒的写了四个步骤。   很简洁明了。   老师提了提眼镜:“看黑板吧,知道你们写不出的也写不出了。心思都收一收,讲完这道题我们就下课。”   陈逾司站到门口,手指搓着粉笔灰,动作漫不经心。橙黄的太阳余晖在空气中借着玻璃开出七彩的光晕,四周一切被淡化,他模样专心的看着老师讲题,他全身浸在阳光里,余晖弱化了侧脸的棱角,镀上些许少年的清净。纪淮遥遥看着,心思飘飘。   粉笔在黑板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这才让纪淮重新集中注意力,只是目光还没收回,他忽地抬眸朝她这边看过来,视线交汇,他笑了笑,又扭过头去看黑板上写下的板书。   这道题还好纪淮会,否则听个一知半解下回考试要是遇见就糟了。   听到一半,夏知薇悄悄把草稿本挪了过来,一行小字画着标记重点的双下划线。   【你说陈逾司是不是来找你的?】   纪淮抬起笔,想在夏知薇的草稿本上回一句,但是拿起笔又不知道要怎么把答案回的不让人遐想。   彼时,题目也讲完了,放学下课的消息一宣布,班级欢呼的声音也不在乎老师是不是还在场。纪淮埋着头整理好书包,检查了一遍作业都带全了,她才背起书包,朝着夏知薇打招呼:“我先走了。”   抬头,陈逾司已经不在教室门口了。   纪淮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他,走出教室左顾右盼,他站在不远处西边的楼梯口。   纪淮三两步跑了过去。最近天气转暖了,夏季的校服都穿了出来,他一直不是个按校规穿衣服的人,黑色的短袖,灰色的运动裤,除了件为了应付昼夜温差的外套是校服,连校牌都不带。   他说校服难看,很嫌弃:“这个年纪,一生一次的青葱时光,我才不要套在校服里。”   纪淮笑他话里的字眼。   “还青葱时光呢,你一看就是没喜欢的人,多少人在青葱时光里穿着校服假装和自己喜欢的人是情侣装。这种年少心思才是青葱时光,好吧。”纪淮说着拍了拍裙摆,她倒是很喜欢三中夏天的裙子。   女孩子嘛,喜欢很正常。   陈逾司垂着眼眸,看她整理裙摆的动作,想到孟娴一的话,又细细咀嚼了一遍她刚才的话,眉尾一挑:“想让我穿校服啊?”   纪淮有点不解:“你要穿,该感恩戴德的是你们班主任,周五察仪容仪表你不穿,扣的是你们班主任的绩效。”   陈逾司听完蹙眉,怎么和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只是,纪淮又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候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带着些阴谋,笑得似个反派,其实要她说,更想看他不穿。   陈逾司眯着眸,看见纪淮脸上的笑:“你该不会又从脑袋里把我上回没穿衣服的片段拿出来回忆了吧。”   纪淮睁大眼睛,不敢置信,愣愣吐出三个字:“读心术?”   -   纪淮去医院的时候,给大姨发了信息,大姨在住院部楼下等她,姨父许家宗还没下班,蒋云锦等纪淮来正好抽个空回趟家拿点衣服在吃个晚饭。   医院里,许斯昂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这车一跳完,他就是祖宗。   看着电视,不用想着抄作业应付,也不用担心考试和默写了。护工刚给他喂了点流质食物,躺着吃,他也没习惯被人喂饭,吃到嘴角都有些脏了。   瞧见陈逾司和纪淮来了,他也开心。护工收拾完餐具就走了,许斯昂起不来,让他们自己随便坐,说起自己的感觉:“就是有点疼,回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纪淮把书包放下,就拿着面盆去倒了些温水,将毛巾放在温水里,揉搓了几下,拧干后,给许斯昂把脸擦了擦,又给他擦了擦手。   所以许斯昂和她关系好,这些事情她远可以不用做。   陈逾司站在一旁,看纪淮给许斯昂擦完脸又擦手,细心耐心的样子像是让世界按下零点五倍速慢慢进行。又给许斯昂倒了半个小时后吃药的温水,她考虑了很多,很周到。纪淮做这些得心应手,以前和外婆住在一起,她也做这些。   就是看得陈逾司有点莫名的不爽。   又不是手断了,不就是手臂上扎了个留置针嘛,擦手还不能自己擦了?洗脸怎么就不能自己洗了?   陈逾司弯下腰,看着缠在许斯昂腿上的纱布,又曲起手指敲了敲他的护颈夹板,不由自主的刺他:“你这要去埃及旅游,衣食住行能全免吧?不对,怎么说也要抓起来,好好查查是哪个金字塔里的法老王丢了个倒痰盂的太监首领。”   许斯昂哼了一声,也演上了:“愚蠢的平民,要不要听听法老王的故事?”   陈逾司不客气的从床头拿了瓶高钙牛奶,用吸管戳开盖子,递给了纪淮,自己又伸手拿了一瓶:“听你讲风干肉条的制作方法?”   纪淮想从果篮里找了几样水果,切给他吃,许斯昂叫她别忙:“我吃不了。”   陈逾司已经把果篮递过去了:“我能吃。”   许斯昂白了他一眼:“你来看望病患不整捧花来就算了,你惦记我的吃的,两手空空你好意思嘛?”   “楼下那绿化带有保安看着,采不了菊花送你。”陈逾司伸手把自己书包拿过来:“再说,怎么可能两手空空?”   许斯昂坐不起来,看不见陈逾司往他书包里要掏出什么东西来,想要伸长脖子看,但护颈不允许,嫌弃陈逾司动作慢,忍不住催他:“什么好东西?”   陈逾司卖关子,等纪淮苹果都削完皮洗干净要给他时候,他才把东西拿出来。   “今天一天的课堂笔记回家作业。”陈逾司把东西放到许斯昂被子上,伸手拿过纪淮手里的苹果,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真甜。   “靠。太不是人了。”许斯昂恨自己现在不能抬脚把他从十一楼踹下去:“陈逾司他不做人了。”   后半句是对着纪淮说的。   明天他们两个还要上学,蒋云锦没花多久的时间就回来了,站在门口听见里面儿子说说笑笑全然不似只有他们两个时候的那种压抑。   纪淮说周末可以过来陪他,陈逾司想了想也开口:“周末我也来陪你。”   许斯昂受不起了:“拿上你的作业,快走快走,周末都别来了。”   -   星星挂在天上了,天空还剩下最后一点亮度,像微软经典蓝色屏幕壁纸。直到夕阳彻底降下地平线,但四周还是很亮,钢铁森林专属的霓虹灯,来往车流的车灯,路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行迈靡靡,但夜风照旧徐徐。   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出售了两份加热后即食的便当和一瓶去矿泉水一瓶可乐。   纪淮坐在陈逾司对面,照旧用脸拧着瓶盖,没有在男生面前估计形象的打算。   等便当加热的片刻,她还抽空写了两道题。   没和他说话,更没看他。   全然不像孟娴一说的那样,不是要追他嘛?给点行动啊。   陈逾司想着,这时候她终于抬起了头,便利店的白炽灯落在她眼睛里,比启明星还亮。对视了两秒后,陈逾司没等到她开口说句话,她突然茅塞顿开,低头继续写着解题步骤。   “纪淮,你不和我说点什么嘛?” 第16章 白色橡树(1)   陈逾司到便利店的……   陈逾司到便利店的自动门外抽烟了。   传说中巧克力味的烟被他衔在嘴里,白烟从一明一暗的红色火星中产生,向上飘着,还没飘到门的高度就在夜色中消弭殆尽了。   服务生将热好的便当拿出微波炉,给了防烫的瓦楞纸,纪淮端着两份饭回座位,收起自己的考卷,等她咬了一口便当里的猪排,她依旧没搞懂陈逾司为什么生气?   难道就因为自己说了一句‘这题我会’,还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正想要努力考试超过他?   ……   生气?   陈逾司想,干嘛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为了三分钟前的事情生气?   没必要,他是这么容易就生气的人嘛?   三分钟前陈逾司还是忍不住开口:“纪淮,你不和我说点什么嘛?”   陈逾司说完,纪淮抬头,她正在做今天放学前讲的那道题的同类型题目。一样的知识点,她会做。用拿着百乐水笔的手挠了挠下颚,一脸不解的看着他:“嗯?我要说什么?”   垂下眼帘,她看着坐标系与参数方程的知识点,纪淮努力回忆了一下。难道是因为他放学时候来她们教室讲了这道题的解题思路,那时候被他发现自己在看他没看黑板,让他误会自己没掌握?   纪淮赶忙解释:“题目我会的,坐标系与参数方程我掌握的还可以。”   陈逾司蹙眉,谁管题目和知识点了:“不是这个。”   那纪淮就更不懂了。   瞧纪淮一脸不解的样子跟真的一样,为了防止她存在装疯卖傻的可能,陈逾司挑开说了:“我听说你说你要拿下我。”   纪淮记得自己说着话是和夏知薇吃过午饭回教室,当时身后跟着的是他们班级的孟娴一,被听到倒是不意外,但知道孟娴一转达给他就很意外了。   纪淮不好意思点头,虽然她是想着要考过陈逾司,但下战书似的承认她还是有点怂,她本来就只打算暗暗努力,和夏知薇那样说也只是开玩笑。   陈逾司说完就看见她表情变了,她脸上的不解没了,多了些忸怩,虽然不太像害羞,但欲言又止的样子,说明孟娴一没谎报军情。   他没多想为什么少了些害羞,虽然女生被戳穿暗恋总要害羞一下,但想想她都能在阳台上偷看了,没害羞也能理解。   纪淮想着他应该不是那种只允许自己考好成绩的人,一咬牙点了头。   就像她想的那样,陈逾司嘴角一扬,没生气。   纪淮看见他是这样的表情,也松了口气,按压式的百乐水笔,没节奏的被她按着盖帽,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毕竟以后是竞争对手了。   纪淮看着他,目光坚定如炬:“所以,下次月考请全力以赴。”   陈逾司一愣,嘴角的弧度变平了:“嗯?”   “我一定会超过你,把你拿下的。”纪淮重新提笔开始做题。   陈逾司:“……”   椅子脚在地面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纪淮从刚写了一步的方程式里抬头,就看见他径直走了出去。   ……   烟蒂被他咬出好几个牙印,转头看向便利店里的人,正吃着炸至金黄的猪排,一脸不解的看着他,猜着他为什么突然出便利店抽烟了。   所以说,生气嘛?他可是爱打游戏的人,游戏里多少托儿索,多少幼稚源,多少搞人心态的青玉德大军,他可是经历过这些的人,生气?   可能嘛?   当然可能,排位遇见四个演员他都不一定心态像现在这样崩。   他心态崩了。   和着人家压根没喜欢自己,对自己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心里装着圣贤书,不想和他谈恋爱,就想着和他拼成绩。   走在小区的路上,她的影子落在他旁边,被风吹起的头发和裙摆碰到了他的影子,可她明明离自己很远。   陈逾司揣着一肚子闷气回了家,到家看见满屋子的昏暗之后,找不到出口的怒气在身体里乱蹿,最后书包被他摔在地上,才算泄愤。   第二天,他故意错开和纪淮上学的时间,踩着铃声到了教室,懒散的坐在位置上,没看见桌上有早饭,伸手摸着桌兜里也没有摸到,问了四周的人,没人看见有人给他送早饭。   孟娴一抱着化学作业走到他座位旁,他不死心的低头看桌兜里,除了他的几本漫画书,没别的了。   陈逾司叹气,把书包从身后的椅背上拿起来,放在桌上,拿出所有的作业叫孟娴一自己翻。他托着腮看着窗外,心里郁闷。   喜欢这件事不受人控制,它由一个诱因开始,然后潜藏在朝气蓬勃的血液里,随着血液流淌过四肢乃至全身各处的经络。于是乎,听见她的名字,看见她的人,血液就开始加速,他就跟着开始心跳变快,耳舟发烫。   隔天,陈逾司上学看见了桌上的手抓饼,全料的。心情晴转多云,刚咬了一口,前桌拿着他的考卷转过身问他写的那是什么字。   看见陈逾司吃得津津有味,问完了字,打趣了一声:“真是良性竞争。我要是孟娴一才不给你买早饭,给你两个鸭蛋,祝你下回考试零蛋。”   咀嚼的动作停了。   孟娴一抱着其他组的化学作业来收陈逾司的考卷时候,看见他将才咬了几口的手抓饼收了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她给自己找好了台阶,孟娴一知道他不收女生送的东西,伸手将头发别在耳后,尽量说得无所谓:“昨天看你一直在找早饭,今天顺道就给你买了,虽然只吃了两口,但记得给钱,不是送你的。”   -   纪淮没察觉到陈逾司不对劲,只知道省了好几天早饭钱。   她高兴,兜里揣着省下来的早饭钱,和夏知薇放学在学校门口喝奶茶。   拿着号码小票站在旁边等叫号,夏知薇不忘忙里偷闲看着小说,小说已经进行到追妻火葬场的阶段了,距离完结不远:“我肾和□□还有骨髓都在,你说我能不能当个总裁夫人?”   纪淮佩服她天马行空的想法,笑笑:“这个不知道,你嫁给一般人,一般人也得要求你器官健全吧?”   “哎,什么破学,居然还要未来的总裁夫人亲自来上。”她叹了口气,抱着那本书,将下巴搁在纪淮肩头:“又要月考了,又要受到你们这些学霸的降维打击。”   “哪有这么夸张。”纪淮耸了耸被她靠着的肩膀:“好好努力,考试前都不要看小说了。”   夏知薇斗志也被点燃了,直起身郑重地点了点头,五秒后斗志的火苗被浇灭了。她重新靠回纪淮的肩头:“算了。”   夏知薇努嘴,她叫纪淮朝校门口看:“看,是陈逾司。人与人的差距,他打游戏上网吧能考第三名,我看小说一不留心成绩都要被踢出重点班了。”   纪淮看过去,他身边少了许斯昂,但也不缺人跟他一起吃午饭,体育课结伴。他还是没穿校服,校服外套系在书包上,身上那件是穿黑的长袖,就带了一个品牌的LOGO,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偏着头在和旁边的男生讲话。   没一会一个女生穿过马路朝着他跑过去,刚和陈逾司说话的男生立马就走开了。   纪淮认得那个女生,还是那个和她表哥在厕所门口接过吻的女生。   两个人不知道在讲什么话,纪淮没继续盯着看,耳边传来服务员叫号的声音,正好是她手上那张。   陈逾司是懒得打理徐娇,说了好几遍他没空。徐娇还是在今天放学的时候把他拦下来了,她是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的,有点喘。   伸手拦住他:“你要觉得我耽误你放学回家,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陈逾司见她烦,干脆开门见山的直接说了:“许斯昂要和你分手,原因我不清楚,但和他上回在校门口搂的那个女生没关系。”   “因为你喜欢她是吗?”徐娇不依不饶:“我听说了,你这种从来不收别人送的东西的人,收了她一条香烟。”   徐娇没问到什么,他已经抬腿走人了。   -   许斯昂身体状态稳定了,但骨折打底没有一百天的恢复不了,入了五月,这学期是没机会再去上课了。   蒋云锦怕耽误纪淮学习,让她平时别到医院来,等周末再去。   但许斯昂也没在医院躺过久就出院了,脑部没什么问题了,剩下的骨折可以呆在家里慢慢养,定期去复查就可以了。   因为行动不便的问题,许斯昂的房间搬到了一楼,蒋云锦今天炖汤,叫了陈逾司来吃饭。卡在周末,许斯昂出院回家静养,纪淮趁大姨去医院给表哥办手续,主动把一楼的房间打扫了一遍。   陈逾司到的时候,就看见一道背脊的弧度,娴熟的展开床单,将床单的头端塞到席梦思下,这样睡觉就不容易把床单弄皱。扯平床单上的褶皱,再把枕头套好。   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口,身体依靠在门框,有点不爽:“给你哥圈个草席睡睡得了。”   纪淮转过身看见是他,嗤声:“听听这是人话嘛?”   陈逾司看纪淮铺好床了,不客气的就着身上的衣服直接坐到了床上:“你哥还没回来啊?”   “在办出院手续了,中午前能回家了,你来得挺早的,午饭都还没开始做呢。”纪淮转身刚准备把椅子上的被子抱到床上,回过身看见他穿着外裤就这么坐在了刚洗干净晒干的床单上:“脏不脏?你穿着裤子就坐上去了。”   陈逾司愣了,把手伸到腰上,手指缠上了运动裤的系带,微微仰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纪淮,唇角扬起:“怎么着?要我把裤子脱了嘛?” 第17章 白色橡树(2)   害羞? ……   害羞?   纪淮会害羞?能站在阳台上看他一件件穿衣服的人会害羞?   治陈逾司的办法就得比他更厚脸皮。像是回到了纪淮去三中报告的那天, 他们两个为谢不谢这件事拌嘴。   人要脸树要皮,电线杆子要水泥,电灯泡子要玻璃。只要纪淮不要, 陈逾司就说不过她。   看他的动作手指绕着系带,纪淮把被子放在床边, 一笑:“可以啊, 看看是我眼睛先疼, 还是你屁股先觉得冷。”   ——没救了。   这话是周主任每次去网吧抓陈逾司和许斯昂之后, 在学校里找他们两个谈话时候会说的。   现在说纪淮也能用。   许斯昂坐着轮椅回来的时候,纪淮和陈逾司坐在沙发的两端,纪淮样子神清气爽, 倒是陈逾司一副不知道怎么就吃瘪的模样。   蒋云锦最近都不多说一句,生怕许斯昂又干出什么能要了她半条命的事情。下午,陈逾司帮他把楼上房间的电脑搬到一楼的新房间, 娴熟的给他装好。   “你和徐娇分手了?”他没抬头, 开机检查着分屏能否照以前那样使用。   分手这事是许斯昂前两天躺在医院病床上临时决定的,他没有好好喜欢过对方, 所以也谈不上什么难不难过。   许斯昂两只手没多大事,把玩着手柄, 等陈逾司给他装完电脑。看着手柄上的按键,恩了一声:“突然想到,我不能成为某个人的男朋友,我得单身, 我要做一个女孩芳心猎手。”   许斯昂猜到了, 他一说完,陈逾司肯定会骂了一句。   事实也是。   “傻X。”   许斯昂还是多说了一句:“她原本是想要追你的。”   陈逾司把电脑调试好,拿起另一个游戏手柄, 随便开了一局游戏:“和我没关系。”   许斯昂选定好角色,等待着开头动画的播放:“其实你们也挺适合的,你也缺爱,可以试试。”   陈逾司依旧开口骂了他一句,这次多了一个字:“大傻X。”   纪淮把切好的水果拿到他们房间的时候,就听见陈逾司在骂她表哥。她把果盘放到桌上,看见两个人手里的游戏手柄,警觉的斜睨着许斯昂:“这次没打赌吧?”   许斯昂原本就没有陈逾司厉害,现在半残不死的状态更打不过了,没几下就连败了两场了,有点窝火:“没打赌,就切磋切磋。”   陈逾司坐在坐垫上,后背靠着床侧,表情轻松,修长的手指拿着手柄,操作着角色根据许斯昂的进攻按下不同的按键。   纪淮虽然不了解游戏,但看着两个人完全不同的表情,又看看屏幕上一个总在挨打的角色,还是能分清赛果的,不是惜败,大概率是被血虐。   叹了口气:“干嘛找虐?”   陈逾司放了两秒的水,这个机会,许斯昂还是没抓住。陈逾司又赢完他一局后,把手里的手柄递给纪淮:“过来,让你表哥在你身上找找自信。”   许斯昂生气了:“羞辱我呢?”   许斯昂不准纪淮接,正巧纪淮也不想玩,她提醒他们记得把果盘吃了:“不要,我要去做理综考卷了,你好好沉迷游戏,我努力学习。”   许斯昂这回把好好学习听进去了,但也不知道自己踩在了雷区上:“对,好表妹快去写作业,努力考试拿下他,加油!”   陈逾司没说话,舌尖舔过后槽牙,不爽。   前些天便利店里的回忆又出现在脑子里,生气没随着时间变弱,他拿着游戏手柄,抬了抬手,示意许斯昂继续,撸起袖子:“继续吧。”   -   有了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名,纪淮五月的月考更努力了。夏知薇刚吃完饭,又拆了一包贪嘴解馋的奶糖,看见纪淮认真的看着错题本:“要适当休息。”   说着,递了抓了几颗放在纪淮课本上。   纪淮笑着道谢了:“我没在写题,只是看题目,这已经是在休息了。”   夏知薇指着第三组的李致:“淮淮,你这是和班长学的一套走火入魔的功夫吧。”   李致的认真程度,纪淮还是望尘莫及。她至少只是午休和大课间努努力,课间十分钟时不时的还会偷个懒和夏知薇在走廊上散散步放松一下。   反观李致一天到晚除了必要的上厕所,其余时间屁股基本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虽然认真,但已经认真到连老师都害怕。班主任宋书骄还时不时的劝他要放松放松,他却抬起头,推了推方框眼镜:“老师,我不累。我是一个学生,努力学习是学生的本分。”   这话把其他班级的老师都感动到了,还纷纷问老宋是在什么庙里烧得高香,能把李致这样的好学生分到自己班上。   宋书骄害怕,这样的学生万一那天成绩一个不稳定,应激反应也大。   但想想怎么都比自己前妻班级里隔三岔五就闯祸的学生好。   今天往水杯里泡了去年买的还没喝完的金骏眉,颇有闲情逸致的走到自己前妻办公桌旁边:“两人成虎,少了许斯昂之后,我看魏老师你们班里另一个大爷也挺乖了嘛,这几天我都没看见周主任来骂人。”   对方没好气的回了句:“宋老师还是继续去庙里烧烧香,保佑你们班级的好学生保持好成绩,让你每个月能多两百块。”   宋书骄不可能就这么吃瘪,刚准备还击就看见来办公室交作业的纪淮,笑着朝纪淮招了招手:“马上要月考了,上个月考了年级第五吧,我看分数差距都不大,下个礼拜好好努力,朝李致学习,名次个进步一两个,给我们班级争光。”   魏书舫瞥了他一眼:“滚。”   宋书骄嘴巴上占了便宜,也不生气:“魏老师说话粗鄙了,太粗鄙了。”   纪淮胆子不大,所以没办法大声喊出‘复婚’。   走出办公室,五月下午的太阳已经热了起来,穿堂风没在教室停留,翻动书页,又从开着的门窗跑走了。二班下节是体育课,碰见陈逾司的时候,他正从楼梯口往下走今天穿了条校裤,上身还是件黑色的短袖,今天的这件背后多了一个涂鸦插画。   一到月考的时候,学校可能是觉得学生的压力不够大,隔三岔五就宣传一遍早就听烂考试的规章制度。   天越热,早操就越遭人嫌,同理在冬天也能被认证。纪淮已经够偷懒了,还是出了一身薄汗,小卖部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形围墙比长城还屹立不倒,纪淮放弃了买水,每天自己带水杯,还能泡点红茶或是柠檬水带过来。   不去小卖部人挤人,走回教室的路上人都少了,路过二班,陈逾司正拿着一本漫画书,颇有闲情逸致的吹着穿堂风。   这大概就是第三名的好处。   纪淮一咬牙,回到教室就开始做考卷。五月的天早操就难为人,更别提入了六月或是九月刚开学。   夏知薇去一楼倒水,一回来就看见纪淮在做作业,下巴都快掉了:“这么努力?”   纪淮点头,手里算题的手没停:“我一定要拿下陈逾司。”   夏知薇八卦的少女心再一次绽放,握拳拍胸口:“淮淮勇敢飞,姐妹永相随。”   -   月考前一天,纪淮的错题本都翻了两遍了,睡前过了一遍语文以往的背诵范围。   等她准备收拾书包去睡觉,一抬头,对面房间的阳台上亮着灯,一个打着哈欠的男生手里提着一个水壶,特别有闲情逸致的在月下打理着他的花花菜菜。   看见了也还没睡的纪淮,抬眸看过去:“紧张?”   他刚洗完澡,准确来说是打了三场排位后被没长脑子的队友气到下了游戏去洗了个澡。一从浴室出来就看见对面没拉上的窗帘后坐着个人,伏案认真的看书。屋里很亮,亮的能看清楚她发绳上的卡通图案是橙黄色的胡萝卜。   十分钟的时间,她蹙了两次眉,用笔抵着额头四次,他也像个白痴一样看了十分钟。   纪淮打了个哈欠:“还好吧,刚看完书准备睡觉。”   陈逾司浇完花了,伸手理着那盆韭菜,眉梢一挑,投了一个眼神过去:“不多看两道题?我等你把我拿下呢。”   “你这是给我下战书呢?”纪淮把最后一本错题本放进书包:“不和你说话了,我要去睡觉了,我们现在是对手。”   说完,窗帘也拉上了。   拉上的窗帘是浅粉色的,蒋云锦因为纪淮要来住特意换的新的窗帘。   对手?   陈逾司想着,一生气手一用力,揪下来一片好的韭菜叶子,嘀咕了一句:“对个锤子手。”   因为上回月考第五名,纪淮月考是在自己教室,就在自己座位的前面一个位置。考试前的巩固阶段,班主任来盯梢,考前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遍认真阅卷读题,比隔壁班晚了一会,半数的二班的人已经在教室等了。   陈逾司没和任何人站在一起,倚在走廊的栏杆上,手里就拿着一支水笔。纪淮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得见外面的对话。   有个男生突然叫了陈逾司一声,问他复习的怎么样。   陈逾司因为那一声,偏过头,眸子里藏了些倦意:“没复习,昨天晚上游戏打的太晚了。”   靠近纪淮窗边的男生背对着陈逾司翻了个白眼,朝着旁边的人张了张嘴,嘴型一眼就看懂——装逼。 第18章 白色橡树(3)   陈逾司眼底有点乌……   陈逾司眼底有点乌青, 看他这样子昨天肯定没睡好。那几个男生嘀咕了两句,转身又厚着脸皮问了他几个公式的解法。   陈逾司不卖关子,和他们说了优算转换的办法。   纪淮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忽地有点为他愤懑。像是小时候得知自己特别要好的朋友开玩笑说她去演电视剧,演《三毛流浪记》, 因为她爸妈不在身边。   陈逾司远远的朝纪淮递了个眼神过去。   ——有信心嘛?   纪淮深吸了一口气, 已经认真复习和认真听讲了, 她把能做的全部都尽善尽美了, 还是有那么一点信心。   信心仅仅维持了一上午,考完数学,纪淮废了。   最后一道题, 她磕磕绊绊的写了一半就打铃收卷了。那道题有点超纲,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最后一小题的解题思路。   食堂原本就不好吃,纪淮胃口一没, 没吃两口饭就倒了饭菜。   小卖部照旧人多, 纪淮站在洗手池前洗手的时候,陈逾司正好手里拎着个面包从食堂对面的小卖部出来, 他满脸倦意。   似乎是习惯了他旁边总有人,现在看他一个人拿着一个面包走出小卖部有点落寞。   -   困, 又累又困。   昨天晚上浇完花,他本来打算睡觉了,但临睡前陈逾司又想到了最后一把那个凯南闪现过去挑衅那个满血的船长。被杀了之后,队友凯南在公屏上打了一行字。   【既然不肯投降, 那我就让比赛快点结束。】   越想越不服气, 他又起床排了一把。   事实证明,排位一旦连跪会一直跪下去。最后,他带着五连跪和一肚子怨气睡觉了。   小卖部的面包也不怎么好吃, 面包夺走了嘴巴里的水份,里面夹着的肉松吃着一点味道都没有。   老教学楼前的爬墙虎绿着,长满了半面墙。   忽然,一罐罐装的咖啡摆到了他手边。   陈逾司嚼着面包侧过头,先看见撑在围栏上的一双手,然后是灰色的校服裙摆。   纪淮的脚压根碰不到地面,帆布鞋在空中晃着,她是来问题目的:“你数学最后一道题写出来了吗?”   陈逾司拉起易拉环:“写出来了。”   “那完了,我估计是考不过你了。”纪淮说完,表情跨了,有点委屈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上的咖啡。   陈逾司把咖啡递到嘴边,在纪淮的表情下还是没能喝下去:“怎么着?准备要回去?”   纪淮摇头,颓丧的表情好转了一些:“那倒没有,就是想喂你吃安眠药了。”   一想到六月份顶这个大太阳在操场上舞动青春就觉得热,可考不过他也没有办法。   陈逾司还没接话,她倒自言自语的开始自我安慰:“还有三场考试呢,我还有机会。”   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心理安慰,仅在下午考前复习开始的半个小时就被打破了。   数学第一个满分出现了。   因为是按照月考成绩排的,第三张考卷,一猜就能猜到是陈逾司。   这个打击有点大,纪淮回到大姨家,朝着沙发上一倒。   许斯昂还是头一回看见纪淮这么垂头丧气:“怎么了?”   纪淮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半死不活:“陈逾司数学满分。”   许斯昂想起来了今天月考,他现在很懂纪淮的心情,毕竟自己打游戏被陈逾司虐来虐去不知道多少次,万般同情:“我能理解,你说这种人上帝不降他智商别人能活?”   纪淮撇嘴,很是赞同。   许斯昂用手转着轮椅的轮子,来到茶几前,拿起一个血橙丢给纪淮:“晚上多看几题,不到最后不要轻言放弃。”   夕阳的余晖从屋外照进来,照到许斯昂身上,这就是大自然赐予的哥哥的伟大光辉吗?   纪淮鼻子一酸:“表哥,你真好,太会安慰人了。你是不是因为被陈逾司虐的次数太多了,你都学会自我调节了?”   许斯昂嘴角一扬:“没有,我这是事不关己,说话不腰疼。”   纪淮:“……”   陈逾司今天浇花没看见书桌前的人,伸长脖子又朝里面看了看,这才看见她肩头披着毛巾,头发湿漉漉的从浴室出来。   纪淮脑袋想破也没有想出最后一道数学题要怎么做,考一门丢一门,结果化学看了几题,有些磕磕绊绊。   视线和窗外浇花的人撞到了一起。   纪淮没什么复习的心思了,推开阳台的门走出去,看着他架子上的一排花花菜菜:“难道我和满分之间的距离是没种上一盆韭菜和一盆香菜嘛?”   漆黑的夜里,对面传来很轻的笑声。   他举了举手里的水壶:“要不从今往后我这盆能带来满分韭菜由你来浇水?”   纪淮灵光一闪,眯着眼睛盯着那盆绿油油的韭菜,挑眉:“既然是满分韭菜,吃了不应该效果比浇水好吗?”   “没有科学研究表明韭菜对开发大脑有效,它只是一盆韭菜,不是机智豆。”陈逾司笑容没了,伸手护住:“别打坏主意,明天我起床发现少了一片叶子我和你拼了。”   -   第二天的早饭纪淮买手抓饼还特意要了一根香肠和两个鸡蛋。陈逾司照旧是他的‘满汉全席’。并且狠狠的嘲笑了纪淮的封建迷信。   纪淮不理睬他的嘲讽,咬了一口热腾腾的手抓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陈逾司笑:“但某些人似乎忘记英语满分是一百五。”   仿佛一道天雷劈了下来,纪淮石化在原地:“晚了,完了,怎么办?”   陈逾司转过身,看她束手无措的样子:“单脚原地蹦三下。”   “哪只脚跳?”   “男左女右。”   纪淮抬起左脚,人有点不稳:“这样就能破除魔法了?”   “不会,只会让你封建迷信的行为看上去更蠢。”陈逾司终于不憋笑了,眼睛弯弯:“叫你打我韭菜注意。”   被他捉弄了,耳尖泛着红,纪淮把抬起的脚放下来,忍着没踢过去。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但陈逾司看那想吃人的表情,不用猜也知道嘀咕的不是什么好话。   人就是这样,只喜欢听自己喜欢听的话。纪淮这时候就同意陈逾司的观点:“封建迷信要不得,新时代的接班人不能信奉这种东西。”   含着泪吃完了香肠和两个鸡蛋,纪淮还忍不住的闭眼在胸前画十字:“菩萨佛祖,保佑保佑。”   “你倒是挺会的嘛,中西融合啊。”陈逾司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防止她闭眼画十的时候被高出一截的人行道绊倒。   纪淮有抬手对着空气拜了拜:“都求求,总没有错。”   拜完还不忘斜睨了他一眼,警告他:“你成绩够好了,你不准拜。”   -   成绩出的那天,正巧赶上学校要办夏季运动会,班会课需要安排运动会,所以月考的成绩中午就贴在了公告栏。   夏知薇吃过午饭挤进公告栏,最后挤到发绳都松了,在附近转了一圈没看见纪淮的身影,回教室发现纪淮终于没有在看书,而是趴在桌上。   课本盖在她头上,夏知薇把英语书拿走,看见纪淮眼睛睁着,脑袋旁边还有一长条的机智豆。   “淮淮,你第四名哎。”夏知薇把她扶起来:“激动一下,欢呼一下。”   纪淮在公告栏贴出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成绩了。   比陈逾司少了五分。   他语文没考好,她数学没考好。   但人家就是比她高五分,能坐在教室里,不用在太阳下舞动青春挥洒汗水。   夏知薇带动不起来纪淮的情绪,摸了摸她的脸,帮她理了理衣领:“不是你没考好,是他们考太好。你第四名都这么颓废了,我这种四十四名的岂不得喊个唢呐队来表演。”   是有那么点道理,放别人眼里,第四名还这样就是装了。   扯了一包机智豆给夏知薇:“吃吗?”   夏知薇接过:“你怎么买这么多?”   纪淮自己也拆了一包:“陈逾司买的。”   -   机智豆是陈逾司买的。   因为他不用出早操,被老师喊去登记分数,他先知道排名。纪淮吃午饭前去交作业,正巧碰见他从办公室出来。   春风得意的样子,纪淮没等他开口就猜到了结果。   爬满爬墙虎的老楼前多了个人,纪淮坐在围栏上,靠着旁边的柱子,两只脚垂在空中。陈逾司从腕上的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面包,剩下的连同袋子一起递给了纪淮。   一个面包,一瓶牛奶,还有一长条的机智豆。   粗略数了数,大概□□包。   “你这是在嘲讽我嘛?”纪淮拿着包机智豆,有点委屈。   “我这是在给我的韭菜降低被害风险。”   纪淮把机智豆塞回袋子里,又从袋子里拿出面包,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发现是红豆味的。纯牛奶解了面包的甜味,纪淮还是有点颓。   这个状态也不是没道理,你认认真真的看书背书复习,然而别人随随便便上课听听,考前打游戏不复习分数还是比你高。   纪淮啃着面包,看着旁边的人:“陈逾司,你真的好聪明啊。”   她能懂为什么奥数带队的老师非要他了,他看上去像是街头聪明,但其实是脑子更适合读书。   陈逾司听到她的话,扭过头。   一阵风吹响了爬墙虎,吹动了衣角。   恍惚间,陈逾司好像听见一个十岁小孩的声音,那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好像就在耳边。脑海里浮现出北约克郡哈罗盖特的一个雾天,有一双手牵着他来到河边,对他说:陈逾司,你愚蠢的可怜,你什么都比不过我,妈妈一点都不喜欢你,她只喜欢我。   他看向纪淮的眼睛,在他自己眼眶微红的时候移开了视线:“说得这么真诚?再夸两遍。” 第19章 白色橡树(4)   陈逾司小时候住在……   陈逾司小时候住在英国北约克郡一个叫作哈罗盖特的小城市, 那是一个多雾的小城,他那时候住在距离‘龙道’不远的地方,在阿什维尔学院念的小学。   家里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哥哥, 叫陈逾钦,两个孩子都随母姓。   父母在陈逾司小升初的时候离婚了, 对于爹妈要离婚这件事, 陈逾司没多大反应。   这一切要从半个月前, 他老妈清点衣帽间发现丢了两个爱马仕包和一块卡地亚的腕表说起。   不得不说他老爹很蠢, 蠢到直接拿他老妈的东西去送给小三。   原本就是吃软饭嫁给他老妈的男人,乖乖夹起尾巴混吃等死才是标准答案。   这是陈逾司和他哥的想法。   陈逾钦问他:“那你为什么还跟老爹?”   陈逾司当时躺在床上拿着游戏手柄,耳机没戴, 而是环在脖子里。   随着通关的提示占据了屏幕,他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键,继续下一关。   陈逾司说:“我怕我不走, 有天死在你手里。”   他哥哥看着地上的行李箱, 笑了笑:“那些我是开玩笑的。”   陈逾司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就算过了很多年, 陈逾司还是弄不懂陈逾钦那时候为什么脸上能扯得出笑容,他问:“哪些是开玩笑的?是把我关进烤箱还是把我推下河?”   ……   “我小时候给这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教训了七八个欺负她的小屁孩, 这就是坚如磐石的兄妹情谊,你没有,你不懂,你哥就只会骗你去死。”   许斯昂这话说的没错。   他哥会骗他烤箱里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 会骗他屋后那条河是一条有魔法的河, 人会飘在水面上。   一直以来,陈逾钦都比他优秀。比他聪明,比他更会处理人际关系。这个哥哥像一把标尺横在陈逾司过往十年的时间里。   和蒋云锦不同, 他们的妈妈并不会要求陈逾司多优秀,他只要不犯错,听话就够了。小时候陈逾司不太懂,后来他才知道这不是开明,而是无所谓。   无所谓他优秀不优秀,因为大儿子已经足够完美到能成为一个被她拿出来炫耀的名牌高奢。陈逾司再优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   为什么从奥数队退出,因为陈逾钦获得了一场全英规模的比赛冠军,他可以到HSBC Holding带薪实习一个月。陈逾钦在ig上发着他获奖后和指导老师的合照。   陈逾司手滑点了赞,直到陈逾钦找他,他才发现。   【听说你也要参加奥数竞赛了,加油。】   不管表面看上去是多么鼓励人的话,但从陈逾钦嘴巴里说出来,感觉就是会变。   许斯昂和纪淮的关系让他很羡慕,蒋云锦对许斯昂的管束也让他羡慕。   可他抽烟逃课也没有人管,他考第一也没用,因为他哥能做到,而且比他做得更好。   ……   “陈逾司,你真的好聪明啊。”   ……   -   理科班女生少,抓壮丁的体育委员逮到时间就来游说运动会报项目的事情,没一个女生跑得掉。   做完早场回来,女生从书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小型风扇。   纪淮一热,脸就会烫,小电风扇怎么对着脸吹都解不了身上那股燥意。最近温度不降反伸,汗水顺着脖子滑进内衣里的感觉特别不好。   体育委员那个报名单走到纪淮那桌,朝着她们打招呼:“两位美女有兴趣代表我们理科一班征战运动会嘛?”   纪淮也想在绿茵操场奔跑,但之前两次逃跑的经历已经无情的把她是个运动废物这个真相揭示在她本尊面前。   就在纪淮决定报个铅球标枪一轮游的时候,班主任笑眯眯的把她喊出教室:“是这样的,学校领导看你成绩又好又长得漂亮,这么良好的象形非常适合成为颁奖的礼仪小姐。”   这种事情向来不给学生拒绝的机会,嘴巴上说着想让你如何如何,但没有推脱的可能。   夏知薇吃午饭的时候知道了她运动会要当礼仪小姐的事情,一时间表情复杂的,让纪淮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   夏知薇安慰她:“其实挺好的,就是往年裙子比较难看。”   纪淮咬了口四季豆,问:“难看到能让我丧失一整个高中择偶权的那种程度?”   夏知薇没办法昧着良心,只好点头。   纪淮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有顺上来,等她看见去年那条胸口大红花的人间富贵花时,那口气顺上来之后,差点咽不下去。   幸好去年深受其害的女生联合抵制,最后学校方面换成了青花瓷样式的批发旗袍。   素雅倒也比俗雅的好。   周主任带着她们去国旗下彩排走位和站姿,纪淮像个服务员一样端着个‘空餐盘’。   红色橡胶跑道上,陈逾司他们班正在从七个报名一百米的人里选出三个。他不在其中,背着个书包站在不远处足球门框前,不知道谁从器材室借了一个足球,球传来传去,传到了他脚下,他用脚将滚过来的足球挡在了门框外,前脚掌踩在足球场,看清了来不远处踢球过来的人。   脚微微用力将足球勾起来,随后一脚朝着刚来球的方向踢了回去。   操场上的人嗓门挺大的,喊着陈逾司的名字:“踢足球嘛?”   他没回答,而是直接把书包从后背上拿下来,随手扔到场边。   纪淮没看过他踢足球,没看两眼就被周主任点了名,一起被喊名字的还有另一个女生。   “那边那两个女同学,看什么呢?到你们走过来了。”   那个文科班的女生不害羞,回了一句:“看陈逾司踢球呢。”   虽然陈逾司是个成绩好的学生,约莫是周主任抓他去网吧抓多了,一听见这么名字火气还是蹭蹭的就上来:“有什么好看的。”   “大帅哥,肯定好看。”那个女生捧着圆盘走到指定的位置,说话的时候笑嘻嘻的,眼睛也弯弯的很漂亮。   纪淮照着流程走了一遍,最后站到旁边休息。刚和她一起别点名的女生走到了她旁边,伸出手:“匡从筠,文科一班的。”   纪淮也伸出手:“理科一班,纪淮。”   那个女生听完,一瞬间表情有点失落:“啊?你们不是同班同学啊。”   纪淮点头,佐证她的话。   不过失落只有片刻,匡从筠抱着圆盘又聊了起来:“不过他好帅,好想和他谈恋爱,但男色误人,人家也看不上我。”   “学校也不准早恋吧。”纪淮又补了一句:“怕恋爱影响学习。”   刚说完,纪淮一愣。脑袋里的小灯泡一亮,朝着匡从筠握拳打气:“但不谈恋爱的高中生活是一定会充满后悔的,喜欢就去追。”   谈恋爱会影响学习。虽然想让陈逾司成绩下滑这个想法很罪恶,但是五月的大太阳挂在头顶也很罪恶。   快去谈恋爱吧,陈逾司。也好让她体验一把教室头顶的电风扇呼呼的吹风,而他在操场上流汗流泪的日子吧。   纪淮眯着眼睛看着绿茵草地上运球的人,足球在他脚边按照他的想法滚动着,脑袋里自动为他配上足球解说群情激昂的一声‘禁区内一脚射门’。他带球过人,球在慢下来的几秒后,被他稳稳地踢进足球门框了。   匡从筠看见他进球,连忙鼓起了掌:“你这么看好我?”   纪淮点头:“万一他就喜欢你这样的呢?”   匡从筠的眼睛转了一圈,稍加思索:“要不我试试?”   “冲!”纪淮头点的更重了。   -   进球后,陈逾司没了一半踢球的兴致,一抬头和纪淮视线撞到了,她又偏过头和旁边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劲的在点头。   班主任出了个乌龙,他报的四百米不需要班级选拔,他白等了半个多小时,正要走的时候,纪淮她们也彩排结束了。   几个女生也不客气,圆盘都交给纪淮送回去。   纪淮从行政楼的仓库出来,陈逾司在楼梯口等她,丝毫不在意还在学校,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玩什么手游。   放学原本就晚了,又因为运动会的事情,现下白昼再长,走回家的路上,天也暗下来了。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只能照亮五分之一的天空,那五分之一是橙红,另五分之四是深蓝色。   红与深蓝交汇,天空半明半暗,云朵已经不再是白色,而是成为灰色的云飘在天空。   再过一会,天就会彻底暗下去,而洵川这座城市却会亮起来。   “陈逾司,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纪淮走到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问了一句。   车水马龙在眼前,她在自己旁边。   陈逾司一愣,心跳快了,但想到上回的‘拿下’的那个乌龙,他不敢往好处想:“怎么了?”   “想要了解一下。”纪淮朝着他卖乖的眨了两下眼睛:“说说呗。”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逾司斜着眸子打量着她。   纪淮将自己的小九九美化:“你说了我知道了之后万一遇见你的理想型,我也好介绍给你。”   陈逾司才不信她的说辞,起了逗她的心思:“我喜欢成绩比我好的,游戏打的比我好的,爱做家务的。”   纪淮没发现他在逗自己,摸着下巴认真的思索了起来,成绩比他好,游戏比他擅长,还要爱做家务……   “那不就是……孟娴一埋头苦练游戏技术,和你结婚之后退隐电竞圈成为一个全职主妇。”纪淮分析完了之后,觉得不现实:“你觉得可能嘛?”   陈逾司表情无语,真不知道她怎么扯上孟娴一的:“这话的可能程度等同于你哥考上首府大学,我那盆韭菜被你浇水浇成真兰花。”   绿灯已经亮起,五月的夜风还带着白天的热气。   裙摆被风吹起,纪淮走在他旁边,良久的沉默之后,她突然开口:“陈逾司,换装小游戏可以嘛?黄金矿工行不行吗?”   对视的时间里,他点了点头,行的,如果是你就行。   但陈逾司还是搞不懂她要干什么。   没两天,陈逾司知道她想干嘛了。   当天早上买早饭的时候,纪淮叮嘱他晚上放学一起走。结果放学那天她和一个女生一起来了。   那女生自我介绍说叫匡从筠。   认清现实只需要十秒钟,十秒钟之后陈逾司发现这是纪淮给他介绍的女朋友。   打野buff开局,他被辅助抢了buff都不一定有这么生气。   陈逾司他的拒绝也特别直截了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扔下匡从筠一个人,陈逾司加快脚步走了。抓到纪淮的时候她刚在盛泰的麦当劳甜品站买麦旋风。   纪淮拿着钱站在窗口外:“奥利奥麦旋风,一个……”   没说完,旁边凑过来一个人:“两个,谢谢。她一起付钱。”   还吃麦旋风,吃个冬瓜糖。吃吃吃,还好意思吃麦旋风。   纪淮从出货口把两个麦旋风拿了下来,递给他一个,还没来得及心疼自己的钱,先问了情况。   “怎么样?我特意问了,匡从筠小时候的童年玩过很多类行的换装小游戏,黄金矿工单人三十关卡不是问题。成绩在文科班也名列前茅,很符合你的标准。”   她还笑着呢,就差没在脸上写下‘快夸我’三个大字。   陈逾司用勺子挖了一半的麦旋风,把手里少了一半的那份给了纪淮,拿走她还没吃的全满的另一份,吐出两个字:“憨憨。”   说完就走了。   纪淮蹙眉,看着手里只有一半的麦旋风,小跑着追上去:“陈逾司,你骂人。”   花了钱,还挨了骂,好心当成驴肝肺。   有点委屈:“如果不是因为在大街上,我都哭出来了,还好我坚强。对了,麦旋风记得给钱。”   陈逾司拿着勺子又从她那份麦旋风里挖走了一勺,咬牙切齿:“傻。” 第20章 白色橡树(5)   这两天纪淮一直耿……   这两天纪淮一直耿耿于怀, 心里不太痛快。   但反思自己为什么不开心,她摸不准是自己被陈逾司骂了,还是因为麦旋风他既没给钱还挖走了她那份的两大勺。   五月的太阳毫不手软的烘烤着大地, 早操抬了两下手,人就开始出汗。可惜纪淮跑不过那群如同出圈野马的校友, 只能看着汹涌的人潮叹了口气。   陈逾司看她像个小老头皱着张小脸时, 他刚在雪糕上咬了一口, 显摆得瑟的还拿了一瓶冰可乐从她面前走过。   夏知薇问纪淮还买不买?   纪淮看了眼前胸贴后背的男男女女, 摇了摇头:“挤成这样,转过头都能随便找个人的校服擦把汗了。”   早上还算好,一到下午太阳光从考走廊的一侧直直地照进来, 纪淮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吸热吸得,今天在头顶煎个鸡蛋没有问题。   许斯昂听说了学校运动会的事情, 他也只是听过拉到, 来蹭饭的陈逾司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对许斯昂反应淡淡的样子不意外:“毕竟不是残运会。”   运动会批发的青花瓷样式的旗袍买来了, 纪淮带回去,洗了一遍。   五月末, 入夜也不凉快,她忍着蚊虫叮咬站在阳台上,把衣服从装满水的塑料盆里拎起来。   陈逾司没看门外,直接拉开移门出来浇花的时候, 还是被吓了一跳:“大晚上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阳台上, 有心脏病的都能告你有谋杀嫌疑。”   纪淮嘀咕了一句:“胆小。”   因为是件便宜货,布料不吸水,怎么拧都拧不干, 水珠顺着裙摆的边缘一直在滴水,滴在她脚背上,夏日的凉拖湿漉漉的,很不舒服。   “怎么不扔洗衣机里机洗脱水?”陈逾司拎起水壶,动作娴熟的打理起他那盆韭菜。   “这种便宜货,扔进洗衣机之后拿出来,我都怕布料和盘扣都各过各的。”纪淮拧了两遍了,还是拧不干,只能滴水的挂在晾衣杆上。   陈逾司抬眸,看着晾衣杆上那件旗袍,普通到一眼看上去就觉得廉价,学校抠门程度还是原来的配方:“挺好的了,学校至少给你们换掉了那条人间富贵花。”   纪淮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怎么听你语气有点遗憾呢?”   陈逾司一笑,样子有点欠:“能掌握一个人社会性死亡程度的黑历史,难道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嘛?”   纪淮弯腰端起水盆:“来,我请你儿子们喝点水。”   -   学校抠门,也不要脸。   运动会两天,有一天还是周六。许斯昂周五要回医院复查,有个项目约满了,只有周六一大早有空,不想来回折腾,许斯昂干脆住两天院。蒋云锦给纪淮发了条短信,让她晚上自己在外面买点吃的。   运动会赶上高温的开头,气温蹭蹭往上长了四度。四度听着没什么感觉,但足够把纪淮热化在马路上。   纪淮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一把遮阳伞,关院子铁门的时候,陈逾司正巧从里面走出来,看见纪淮手里撑开的伞,眯着眼睛又看了看头上晴空万里:“天气预报虽然是被叫作天气乱报,但也不至于你这么大个太阳还带把伞防患于未然吧?”   纪淮前两天胳膊差点晒脱皮,导致她痛定思痛,每个课间都不得不补个防晒,防止自己晒成包拯:“我不想冒充是包拯后代。”   陈逾司想想也是,走到伞下,幸好没有厚着脸皮让纪淮给他举着伞。   就是……   纪淮抬头看着离自己头顶快有三十厘米的伞面,摸了摸发烫的头顶,自己全身上下都浸透着清晨的阳光。   再看看他,也差不多。   “陈逾司,你是在给寂寞打伞嘛?”纪淮走出伞下。   他听罢,把手放下了一点。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谢城市绿化部门对在马路边种树的执着了,巨大的樟树,枝繁叶茂,比陈逾司那撑伞技术好太多。   他还撑着那把粉红色印有派大星图案的伞,伞柄搭在他肩上,他转动着把手,挺有兴致的:“我一直觉得打伞就是精神上的降温。”   “明明就是你不会打伞。”纪淮指着旁边的手抓饼店:“你的满汉全席,还要不要了?”   “带你去吃个别的。”   学校西门有一排商铺,陈逾司走在前面带路,找了家买冷面凉皮的店。   茶壶里装着的是大麦茶,水温已经冷下来了,喝着能解清早的暑气。   纪淮还穿着校服,今天要穿的旗袍被她叠好装在了袋子里。   陈逾司看见了那个袋子,问:“所以你一个项目都没参加?”   “对啊。”纪淮喝着大麦茶,也不美化自己:“我又不是完美的天才。宣传口号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本来就是一件搞笑的事情。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做到一两点,有甚者连那一两点都做的不够好。我就是那种人,成绩稍微好点,其他的嘛,要才艺没才艺,要运动没运动。”   纪淮又反问起他。   陈逾司给他自己也倒了杯大麦茶:“就报了一个四百米。”   还是班主任强制要求的,要求全班每人至少一个项目。   没一会儿老板端了两份凉皮过来,纪淮加了一勺辣椒,拿起筷子搅拌:“那你加油,到时候我给你颁奖。”   陈逾司拿过刚被纪淮放回去的辣椒酱:“我原本都打算预赛一轮游。”   凉皮一半在嘴巴里,不方便说话。纪淮睁大了眼睛,不解的眨了两下。   他解释:“这种天难得不用上课,不逃个课去网吧上网都觉得在虚度光阴。”   纪淮没嚼两下就把嘴巴里的凉皮咽了下去:“你不认真点跑了四百米才是虚度光阴。去跑呗,我递水。”   良久,对面的人点了头:“好啊。”   -   班主任在教室里叮嘱里,就算没有比赛项目也不准私自离开学校。   但对于真要跑的人来说没什么用,前桌听完就转过身问陈逾司:“跑不跑?”   陈逾司用书桌上摞的特别高的教科书挡着自己那本漫画书,听见前桌的话,懒懒的回了一句:“有比赛呢。”   前桌听懂了他的意思——不去。   嗤他:“你不就报名了一个项目还打算一轮流嘛?到底跑不跑。”   一本王道热血漫,愣是在打架的时候嘴遁了整整一话。陈逾司看的有些头疼了,把漫画书一合,塞进许斯昂的课桌里,重新找了一本,随手翻开一页,手托着下巴:“我也想啊,但实力不允许。”   纪淮本来关注一下陈逾司四百米的比赛情况,结果她被轮到第一天上午当礼仪小姐,纪淮马不停蹄的跑去厕所换掉了校服,站在厕所门口努力做着心理建树。   等后来的匡从筠收拾完自己,纪淮还没从厕所出去。她理着裙摆,关心起纪淮:“怎么了?”   纪淮脸有点红:“头一回这么穿,有点不好意思走出去。”   匡从筠还以为她是身体不舒服呢,挽着纪淮的胳膊,半拉半推的把她带出了厕所:“怕什么,这件衣服已经不错了,我去年还穿过人间富贵花呢。你要自我催眠,老娘披个麻袋都是漂亮的,抬头挺胸走出亲妈都不认识的脚步。”   她还说尴尬怕什么?她前两天还表白被拒绝呢。   这心态,真是人间能得几回闻。   三中的漂亮女生分成两种,一种是马路对面的艺术生,那种从气质到外表都挑不出毛病的,美的很上镜,且各有各的美法。   纪淮是另一种。第一眼是漂亮,但让人觉得漂亮得没特点。因为三庭五眼太过标准,五官一点瑕疵都没有所以才会丢失记忆点,可优点胜在耐看。学生不让化浓妆妆,素淡的样子完美的把五官比例的优点放大。   “再说,你很漂亮啊。”匡从筠忽地凑近到纪淮面前:“真的。”   班级列队成方阵,表面样子得做好,得绕着操场走一圈,还得学生代表宣誓,宣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但每个班主任都清楚,这也是个和绩效挂钩的大项目。   操场上排着队伍的人顶着大太阳前后交头接耳着,不关乎绩效考核,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陈逾司被太阳照的有些睁不开眼,所以说,好好读书有用这话不假,否则他就得一周五天这么的站在太阳下。   耳边的窃窃私语在闷热的太阳下也显得呱噪。   隔壁那一列是普通班。在陈逾司旁边交头接耳的两个男生,其中有一个高一没分文理之前还和他当过同班同学。   “这次的旗袍比去年那条奶奶裙好看太多了。”   “看见了吗?倒数第三个女生超漂亮的。”   “哦哦,看见了。好像是新转来的,月考还考很高很高的那个,叫……纪淮?”   “靠,我他妈要背叛千反田爱瑠了。”   “你不是喜欢栗山未来嘛?”   “京都动画出老婆,我不是花心,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   很显眼,稍微侧过头就能看见最旁边穿着旗袍的一列队伍。   纪淮背脊很薄,人清瘦但不见骨,很适合穿旗袍,头发低低的绾了起来,但还是有几缕未扎起的头发不听话的被风吹起。   她也在和别人讲话,似乎是被身后女生的话给逗笑了,梨涡淡显,伸手把被风吹起的头发别到耳后,之后剩下的陈逾司没在看了。   ——妈的,别说,长得真好看。 第21章 白色橡树(6)   “……用饱满的热……   “……用饱满的热情参加本届运动会, 严格遵守比赛的各项安排,遵守比赛规则和赛场纪律,服从裁判, 尊重对手,团结协作, 公平竞争, 赛出风格, 赛出水平……”   司令台上几个学生代表正在宣誓, 上面说一句,下面的人跟着念一句。   旁边的前桌举着手宣誓到一半,转过头, 又问了一遍陈逾司:“真不溜走?”   “不溜。”陈逾司没改口,还开始好言相劝:“人生只有一次的高中生活,都高二了还不好好体会校园生活?一天到晚想着上网, 没出息的。”   前桌的表情像是听了‘屁闻了不仅可以抗衰老还可以抗癌’似的, 抽着嘴角,表情神似地铁上看手机的老人:“只要我留级, 我就可以体验很多遍。”   “可以的,六十岁的高中生, 到时候高中毕业证和养老退休金一起领。”陈逾司笑着损他:“没上岗就下岗,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你在高中不仅能陪你儿子了,你再努努力,孙子跟你一起考大学。到时候大学刚上就老年痴呆, 留着口水躺进棺材, 还不忘拉着你儿子的手,临终时说,儿啊为父英语四级还没过。”   前桌说不过他, 不服气但也没办法:“好了,闭嘴吧陈逾司。你都要把我说的两眼泪汪汪了。”   四百米的预赛在上午,前桌看见陈逾司真去热身了,正纳闷的时候看到终点线附近手里拿着水的女生,大概能明白了原因了。   就像男生打篮球,多少是为了那种被女生围观的自豪感。   可转念一想更纳闷了,陈逾司是不收别的女生东西的,那他还跑什么四百米,体验什么高中生活嘛,他又体会不到被女生送东西的快乐。   -   四百米预赛竞争压力不大,一共四组,每组前四晋级半决赛。   陈逾司是第二组,比赛开始在吃午饭前,纪淮她们刚结束今天上午最后一个比赛的,几个女生走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着话,她被发令枪声吓了一跳,看了眼跑道上的人,很快就在旁边等待的人群里找到了陈逾司。   等陈逾司那组各自调整助跑器的位置时,纪淮已经不在操场上了,他没多想,站在第五道做着准备。   四百米不比一百米电光火石之间就结束了,但也不比三千米那么漫长,但一分钟也比完了。陈逾司是小组第二个过线的,进入下一轮没太大悬念。   只是,他喘着气环顾四周。   没有纪淮。   倒是有一个面生的女生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功能饮料:“学长,喝水嘛?”   陈逾司看了她一眼,没讲话,径直路过拿着水的学妹朝自己开赛前扔衣服的地方走。心里有点闷,不知道是跑步导致的还是被纪淮气的。   拎起草地上的外套,抖了抖上面的沾到的草叶子。陈逾司从操场走出去,纪淮正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她的校服,被一个男生拦在了旁边楼的楼门口。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对方把花送给了纪淮,纪淮也收下了。   等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小跑着走远了。   “我说怎么没等到你送水呢,原来是在这里收花呢?”   “我都指望你给我送水呢。”纪淮先听见他声音才看见他人,本来以前读书她就嫌大课间做早操太阳晒人,现在她还傻不啦叽的当什么礼仪小姐隔三岔五就要在太阳下站一站。   把手上的小高跟还有那束花交给了陈逾司:“我找洗手间换衣服呢。”   操场最近的那个厕所人满为患,她不得不跑到行政楼这边来。关键还是这天热的不行,纪淮一上午颁奖的次数不多,但旗袍有点贴身,她锢里面,气闷又嫌热。   她原本打算换了校服就给他送,谁知道厕所的隔间全被征用了。   没给陈逾司拒绝的机会,纪淮踩着她的帆布鞋麻溜的跑去了女厕所。   行政楼人来得少,厕所也干净,纪淮随便找了个隔间,手摸到身侧的拉链,一用力,拉链纹丝不动。   狐疑的嗯了一声,她再使劲,结果还是不变。   -   陈逾司看着手里那束花,学校统一批发的,价格便宜的不得了,舍得花钱就不是三中了。花束由桔梗康乃馨玫瑰还有满天星组成主体,剩下的都是一些绿叶和包装纸的装饰。   花还没他种出来的好看。   有什么好看的,摆在家里都嫌丑,陈逾司看见旁边的垃圾桶,犹豫着要不要扔掉然后假装这花被那个男生要回去了。   正打算这么干的时候,陈逾司看见从女厕所探出来的脑袋.   她说:“我裙子脱不掉了。”   她抬着一边的胳膊,侧着站在他面前。是因为拉链把布料卷在里面了,所以拉链拉不下来。陈逾司困难的把布料一点点尝试着扯出来,拉链还是纹丝不动,又不好使用蛮力。   纪淮胳膊抬累了,稍微往下垂点,胳膊内侧就碰到了他的手。   胳膊垂下来,有点碍事,温热的手掌心抵着她胳膊肘往上抬了些。   空举着手太容易酸胳膊了,纪淮自作聪明的把手搭在他肩膀上。   陈逾司拉链越弄越烦躁,偏把手搭在他肩头的人还没感觉。批发的旗袍布料很薄,指尖隔着布料碰到她身侧的皮肉。   肩上的手很白,腕子也特别细,他一手抓两个没问题。   想到一手抓她两个手腕没问题,想法又扩展开,他干嘛要抓她手腕,想到特定的场合和情节之后,陈逾司感觉自己坏掉了。和许斯昂差不多了,打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   拉链拉开的瞬间,陈逾司尽可能的没去看,但突然进入白皙肌肤还是让他慌了几秒。   纪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觉得身上一松,拉链终于拉开了。她赶忙伸手捂住拉链的位置,道谢着重新进了女厕所。   再出来她换回了校服。陈逾司站在楼门口,还没走,手里拿着一束花和她的小高跟,样子有点滑稽。   下午端花端奖牌的就不是她了,所有人被分成两组,纪淮明天下午还有一个半天就结束了。   运动会期间,校门出入查的不严,纪淮也不知道怎么就跟着陈逾司一起吃了午饭。她喝着解热的冰水:“我还不如个饭店服务员呢,人家好歹端个菜能下饭,我端着捧花像个托塔李天王。”   “你不挺喜欢的嘛?吃个饭还带过来。”陈逾司看着摆在她旁边的花就觉得碍眼。   结果面前的人还怕气不到他,拿起来抱在怀里理着那几朵难看得要死的花。   纪淮:“我人生头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我虽然不喜欢对方,但要好好对待别人的表白。”   那男生把纪淮拦下来的时候,先是支支吾吾的自我介绍,当时纪淮满心都是怎么把自己从那件贴身的旗袍里解救出来。听见对方的表白,她有点意外。   没人非得喜欢另一个人,对待别人的表白得表现出感谢。哪怕是要拒绝对方,也得拒绝完了之后再说一声谢谢。   这个道理是外婆教她的。   外婆说:“就像是一个人给了你一个葡萄味的糖果,即便你不喜欢吃葡萄味的东西,你也要在拒绝别人之后对别人说一声谢谢,谢谢对方想要给你一颗糖。”   纪淮拒绝了他,但收下了他的花。   这个道理陈逾司不敢苟同,他信奉快刀斩乱麻,不能给对方任何一点遐想的余地,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给对方留的一点点面子和余地会被联想成什么。   老板把荞麦面端了过来:“两份凉面,齐了。”   纪淮食言没给他送水,午饭她请了。站在店门口时候,陈逾司不准备回学校了:“我去上网了。”   “四百米半决赛明天吗?”   陈逾司想了想:“下午。”   “那你去不去?”纪淮问。   陈逾司又想了想,逗她:“不去了。”   说完,他已经朝着网吧的方向走了。纪淮拿着花两三步追上去:“为什么啊?都进半决赛了,跑赢了一半人,放弃多可惜。”   “跑赢了也就拿个劣质的奖牌和这么一束难看的要死的花。”   纪淮看了眼自己怀里的花:“我这样的女生给你端来的花唉,不一样的。”   陈逾司垂着眼帘,看着矮自己一个头的人:“知道嘛,运动会的班级成绩是和班主任的绩效挂钩的,班级不同就是竞争对手,你这说服我去跑就不太对了,你不应该为了你们班级男生说服我不去嘛?”   纪淮点头,这个她知道。   “知道还劝我?”陈逾司笑。   怎么?拯救他积极向下的灰色高中生活?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有那么一个人能管着他,管他上网抽烟逃课?   “你不是一直嫌弃这个花难看嘛,你要跑赢了就把花给我呗,我能收集两朵玫瑰泡个脚,到时候里面撒点花瓣。我和我们班男生都没有和你熟,我不好意思找他们要。”纪淮咧着嘴,一笑,露出一排牙。讨好似的扯着他的袖子,眨了眨眼睛:“拜托拜托。”   她是笑了,陈逾司的笑垮了。   不仅不想笑了,还更气了:“是啊,我们熟。你都看过我光着全身穿衣服了,我们多熟啊。” 第22章 白色橡树(7)   陈逾司跑四百米了……   陈逾司跑四百米了嘛?   跑了, 第二。   纪淮还特意挑了花保存最好的那束给他,她强调了:“这束花最好。”   陈逾司把花丢给她,纪淮抱在怀里在他们教室外等他。   最后一个是四乘一百米, 大部分人都去围观了。他们两个就是小部分没去的人,教学楼人去楼空, 操场人声鼎沸。   “怎么着?还要我谢谢你嘛?”陈逾司背起书包, 从教室走了出来。   说得阴阳怪气, 纪淮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朝他撒娇,笑得很甜:“哎哟,我知道, 我得谢谢你,你真棒,真知棒的棒。”   陈逾司晃开视线, 她脸上因为笑容显出梨涡, 视线向下,灰色的制服裙摆下一片白皙的皮肤, 他只好把视线再往下压,低帮的帆布鞋被她踩着后跟。   脚后跟红着, 被小高跟磨得。   “鞋子磨脚?”陈逾司问。   纪淮下意识的低头,抬起后脚跟看了眼:“对啊,所以晚上要泡着脚放松放松。”   行吧,这个理由陈逾司勉强能接受。   踩着鞋子走路, 所以脚步声轻不了, 纪淮又说了声谢谢。   陈逾司每次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像个乖小孩的模样就有些想笑,脑袋里飘出卡勒德·胡赛尼在《追风筝的人》里写下的话:“别谢了,请我吃麦旋风。”   纪淮表情立刻变淡漠, 捂着口袋:“那我还不如自己去花店里买一支玫瑰算了。”   陈逾司想开口再说时,和楼下上来的人视线撞到了,拐角台阶下的孟娴一看着他们,视线扫过纪淮怀里的花,没打招呼,侧着身路过了他们两个。   被孟娴一的出现一打断,陈逾司刚想说的话忘了,开口:“总之,强制消费。”   盛泰广场的人不少,麦当劳的甜品站门口的排队队伍自从入夏气温飙升之后人再也没少过。   纪淮拿着钱包抬着头看着面前这个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男生。   小嘴一撇,双眸剪水,楚楚可怜的表情说来就来:“陈逾司,如果我只买一份麦旋风,等会儿我看着你吃,你会心软嘛?”   陈逾司抬起眼皮,打量着她脸上的小表情,一点也不上当:“不会。”   装可怜的表情说没就没,小嘴一噘,能挂酱油瓶了:“陈逾司花女生的钱,叫女生请客丢不丢人。”   陈逾司神情从容:“小时候家里穷,我已经把廉耻拿去捐掉了。”   纪淮来大姨家住了没几个月,表哥许斯昂没向她学会认真读书,她之前住在许斯昂隔壁听他打游戏骂脏话,倒是学了一些。   大约是个女孩子,也不常说,骂起来说脏话都挺好玩:“去你三舅姥姥的,我不咽不下这口气。晚上我翻阳台去偷了你花盆里的玫瑰,拿来泡脚。”   前面排队的人频频回头看他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年轻真好。   陈逾司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派悠然自得的样子:“怎么?自从我两第一次见面你偷看我穿衣服,你现在都不满足了,准备要采花了?”   采花这次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道。   纪淮脸红了,排在她前面的两个人笑得都憋不住笑声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点,前两次比不要脸,她都没输过。   不能考试考不过,比不要脸还比不过他。   纪淮扯出一抹笑,笑得咬牙切齿:“难怪你在花盆里种韭菜呢,是不是提前预料到我会去采你的花?怕身体不好,所以提前补补?”   韭菜补肾壮阳。   所有男人有三样东西不能被质疑,一个是奥特曼的存在,一个是鞋的真假,最后一个就是身体素质。   陈逾司脸黑了,看他不开心了,纪淮就开心了。笑着对窗口里的店员说:“我要两份奥利奥麦旋风,谢谢。”   纪淮满脸高兴的抱着陈逾司的花回了家,许斯昂看见她怀里那束丑不拉几的花:“昨天不是拿了一束回来了,这么丑,怎么又拿一束回来。”   纪淮把花束里的玫瑰拿出来,剩下来拿出来插进花瓶里,昨天那束被她重新插花打理后摆在了许斯昂的房间里。   纪淮找大姨又要了一个空花瓶,在里面灌了些许清水,把花根部泡在水里,摆在她书桌旁。   晚上,纪淮坐在书桌前把脚泡在温水里,脚趾动着,充分放松,拿起两支玫瑰,颇有闲情逸致的扯着花瓣扔进去。   陈逾司洗过澡出来,对面的窗户关着,窗帘门帘都拉上了。嘴巴里麦旋风的甜味已经没了,但想到纪淮那些话,看见地上花盆里的韭菜,来气的踢了一脚。   今天不给喝水了!   -   周末,蒋云锦照常叫陈逾司过来一起吃午饭。许斯昂不能久坐,肋骨上的伤得在床上躺着,一开始这样居家不用上课的感觉爽的飞起,但时间久了,他在床上躺的是头晕眼花。   家里通常也只有蒋云锦在,能和他说话的没什么人。   许斯昂坐在轮椅上,随意的问着他关于学校的事情:“都办五月的夏季运动会了,马上要高考了吧?你们今年什么时候期末考试?”   “不知道。”陈逾司虽然是个客人,但看着许斯昂腿上的石膏,反客为主的给他倒了杯果汁:“可能暑假还要补课吧。”   许斯昂哦了一声,不算太意外:“毕竟马上就高三了。”   陈逾司看他:“是啊,那你呢?原本成绩就不怎么样,现在又不去学校上课,你高三开学怎么办?”   许斯昂嘴硬:“走一步看一步呗。”   陈逾司敲了敲他腿上的石膏:“没事,不行就坐着轮椅去要饭,总有出路的。”   “妈的,你有天因为你这张嘴被打死,我一点也不意外。”许斯昂就觉得无语,但有羡慕:“靠,嘴遁无敌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无敌?   昨天刚输。   陈逾司喝了一大口果汁,心里还烦着呢。结果纪淮正好穿着拖鞋‘踢踏踢踏’的从二楼下来。   看见陈逾司郁闷的表情,她偏笑得特别甜,朝他挥了挥手:“你来了?”   陈逾司嘴角一拉,转过头闹别扭的动作特别明显。   许斯昂虽然没和陈逾司认识十几年,但对陈逾司这样的人为人处事特别了解。他对姑娘从来就两种态度。   只要姑娘不追他,不向他表白,他就能特别带着基本的礼貌和对方相处。   但姑娘要是喜欢他,那陈逾司恨不得当着对方的面翻个白眼,然后把嫌弃两个字写在脸上。   前者是以同班孟娴一为代表,后者以徐娇为代表。   可现在对纪淮这态度就好玩了。   许斯昂偷偷打量着两个人,眉头一蹙,他是个男的,而且感情经历丰富,一猜一个准。   蒋云锦下午有事,这些天她一直在家照顾许斯昂,今天纪淮在家也有人和照看着,她能走开一会。   纪淮帮忙盛饭,听见大姨的拜托,立刻就答应了:“大姨你有事就去忙吧,我今天就在家里写写作业,也没有别的事情。”   看着厨房里的两个身影,许斯昂朝着陈逾司抬起没绑石膏的腿踢过去:“陈逾司,你他妈别是喜欢上我表妹了。”   陈逾司刚拿起果汁杯,被他忽然的一脚,手一抖,果汁撒了一些在桌上。听见许斯昂的话,心头一紧,但外表还是不动如山,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洒出来的果汁。   考试的时候选择题怎么没见许斯昂他猜这么对呢?   许斯昂不准他以沉默不回答就蒙混过去:“那束花是不是你送的?”   “第一天别人送的。”陈逾司开口:“第二天那束她找我要的。”   许斯昂抓住另一个重点:“谁?哪个小子?哪个年级哪个班级的?”   陈逾司抬手把吸了果汁的纸巾扔进垃圾桶,看他跑偏了,也乐意顺着许斯昂说下去:“怎么?你这个半残准备找人打架去?你现在除了能和林黛玉过两招,你打得过谁啊?没准人家林黛玉都和鲁智深学一招倒拔垂杨柳,人给你直接从轮椅上拎起来。”   “你以后老婆没点心理素质能和你过日子?”许斯昂轻抚胸口顺气:“我表妹从小到大被我外婆一家捧在手里长大的,听话又懂事。你这种嘴,当你女朋友她还小,承受不来的。你别嚯嚯人家知道吗?”   是吗?   陈逾司第一反应就是不苟同。   但第二反应他又在想,自己是不苟同许斯昂对纪淮听话懂事的认知,还是不苟同纪淮不适合当他女朋友这件事。   还没想清楚,纪淮已经端着饭菜出来了。   居家所以她穿着私服便装,和学校里的裙子不太一样,到脚踝的长裙,因为她的有些急的步子飘了起来,她把汤碗端了出来,有些烫手。   碗一放下,两只手捏着耳垂又跑回了厨房,继续端菜。   许斯昂坐在陈逾司对面,看着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纪淮身上,拿起餐桌上的纸巾盒砸过去:“眼珠子收起来,鱼头汤里的鱼头眼睛都没你的大。”   陈逾司把接住的纸巾盒放到旁边,没生气,只是说:“她要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这事你就别管,我反正肯定对她好。” 第23章 旷野听风(1)   陈逾司说完,许斯……   陈逾司说完, 许斯昂一直没说话。   也不怪他,当有个男生在你面前说要泡你妹,但凡有点兄妹情, 文明的说个‘滚’字。不文明的就砸鸡蛋叫他滚。   蒋云锦下午出门,纪淮把许斯昂推回房间, 再把他扶到床上, 空调徐徐的吹着冷风。骨头受伤的人, 纪淮怕他这么吹, 不养好以后年纪大了膝盖就疼。抖了抖薄毯,给许斯昂重新盖起来。   许斯昂躺在床上,看着纪淮熟练的动作, 鼻子一酸。   倒不是多感动,就是一想到万一纪淮以后和陈逾司在一起了,那真是月老不干好事。好歹猪拱白菜还留点渣留个坑, 现在总有一种陈逾司要给他把菜园子都挖走的错觉。   -   时序进入六月, 食堂空了不少,高三的学生在各个休息时间里奋笔疾书。连大课间的早操都不参加了, 这才是让纪淮最羡慕的。   纪淮拿着一张湿巾贴在自己额头,站在人满为患的小卖部门口, 望而却步:“不用做早操的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   夏知薇也挤不进去,两个人望着冰柜解馋解热:“等期末考试吧,努力!”   最气人的不是和福利之间差距过大,而是明明毫厘之差就是得不到。更气人的还是自己全力以赴, 对方闲庭信步, 但名次分数还在自己前面。   “要不我下回期末考试前请陈逾司吃个饭吧。”纪淮望着冰柜,咽了口唾沫。   夏知薇脑海里第一时间就蹦出‘美色、诱惑’,在光线昏暗的西餐厅, 纪淮穿着亮片抹胸裙,一颦一笑,风情万种。用如杯中红酒香醇的声音喊着陈逾司的名字,桌下的高跟鞋擦过西裤,眨着美眸,说‘陈逾司,让让我呗。’   前些天看的那本小说里囚禁追逐爱情的男女主角突然有了脸。是个男人这时候就会搂着女人的腰肢说,用肯定哑着的声音说“宝贝,什么好处?比如你?”   大戏在夏知薇脑袋里演完了,最后她自己都打了个哆嗦。   太香艳了。   “被吓到了?”纪淮看见她打哆嗦,有点纳闷:“你是不是也觉得鸿门宴有点恐怖了?”   夏知薇脑海里的幻想如同一面破碎的镜子,从一个缺口变成面屏的裂缝,最后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愣着,甚至不太敢相信:“鸿、门、宴?”   她在想他们暗流涌动的爱情,结果纪淮却在这想着取陈逾司小命。   “也不是非要了他的命,什么安眠药,感冒药磨成粉洒在果汁里是上策,再不行就偷偷把他家门从外面上锁。”   夏知薇幻想崩塌后,吐出四个字:“恐怖如斯。”   纪淮挽着她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回教室:“我要不做早操,我就可以提前去小卖部给你买雪糕吃了。”   夏知薇权衡后:“我家小区外面有药店,商量一下作战计划?”   原本夏天就懒得动弹,下午体育课上要体测,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想法,纪淮和夏知薇第一组做了仰卧起坐,带着酸疼的上半身去了小卖部吃早上没买到的雪糕。   学校里有猫,小卖部的老板娘说前几年三中高中强制要求住宿的时候,附近的猫来得也多,都喜欢在宿舍门口要吃的。   最早是在男生宿舍楼前,最后又全跑女生宿舍门口了。   小姑娘爱猫的多,会给它们喂吃的。   屋后的树荫下,一只狸花猫在打盹。老板娘说它没有名字,因为一直在学校里,所以一点也不怕人。   附近还有几只没断奶的小猫。   纪淮买了一些小鱼干,怕猫妈妈吃了放了加工香料的鱼干不舒服,她又用清水冲了一遍。   老猫不怕人,大概是吃了纪淮的鱼干,看见纪淮去摸小猫也没护着。自己惬意的躺在草地上舔着毛,幼猫叫唤了两声老猫也没动。   纪淮从老板娘那里打听到了,老猫一般中午会去食堂觅食,里面的阿姨会剩点剩菜剩饭给它,晚上那顿就不知道了。   因为是流浪猫,所以连睡觉的窝都是老板娘给的纸箱。   小的时候外婆家养过一条狗,结果有一天跟着她出门上学被车流卷进了车轮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巷子口那家人装上了餐盘。往后,外婆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猫狗。   老板娘只以为纪淮是突然来了兴趣,结果第二天她抱着一袋子猫粮过来了。   倒是吃惊:“还是你们小姑娘有爱心。”   纪淮给猫盆里倒了一些猫粮,好在老猫不挑食。纪淮摸着它的后背,它也不护食。好一会儿纪淮才发现猫脖子里的项圈,昨天看还没有的。   老板娘捧着把瓜子站在后门和纪淮聊天,不记得人叫什么名字:“也是个小姑娘给它买的。”   -   陈逾司最近放学总看见纪淮往小卖部跑,把手里的篮球传回给对方,准备下场。   有人叫他:“陈逾司,不打了?”   陈逾司嗯了一声,抬眸远远的望见从教学楼走出来的人,手里撑着把粉红色带有派大星图案的伞。没有平时总和她一起的女生,只有她一个人脚步轻盈的朝着小卖部跑过去。   伸手拿起旁边的书包,没看递水过来的人是谁,他也压根不关心,就像没看见那只手和那个人一样,径直出了篮球场。   明天就要高考放假了,纪淮不来学校。   今天准备去一趟小卖部看看那几只猫,给它们加点餐。   买好鱼干和鸡腿,拐出后门就看见一个身影蹲在猫窝旁边,齐耳的短发没有别在耳后,挡住了大半张脸。   猫盆里已经填好猫粮了,纪淮估计是她加的。   她听见了纪淮的脚步声,扭头朝着站在自己后面的人望过去。脸显现在眼前,额头上带着突兀的擦伤。   纪淮觉得有点眼熟,很快就记起来,是刚来学校没多久,她在小卖部买水结果碰见一个被篮球砸了的女生。   夏知薇那时候告诉纪淮的名字,被她想了起来。   纪淮记得,她叫易伽。   她站起身来,解释:“老板娘说猫粮是你买给猫吃的,我来得时候看见还没喂,以为你不来了,所以私自给猫加了。”   “没关系,反正就是给它吃的。”纪淮把买来的鱼干和鸡腿放进猫盆里:“它脖子里的项圈是你买的吗?”   她点头:“嗯。”   陈逾司在冰柜里拿了瓶可乐,先从后门走出来的是易伽。易伽这个姑娘挺特别的,和她名字一样很少见。   话不多,但也不像个把‘生人勿进’牌子挂在身上的高岭之花。说她文静,但脸上身上总挂彩。   陈逾司高一和她坐过一个月的同桌,那时候文理还没分班,那段同桌时间陈逾司少数怀念的时光。   倒不是怀念姑娘,只是怀念话少事不多的同桌。   没一会纪淮也出来了,看见小卖部里站着的陈逾司还挺意外的:“放学还没走?”   “准备走了。”陈逾司拿着可乐朝收银台走去。   纪淮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也没挑,从冰箱里随便拿了一块雪糕:“他一起付。”   依旧是盛泰那条路,随便聊起小卖部后门地事情,纪淮把猫的事情和他说了,还说了易伽那部分。   陈逾司不意外:“去年秋天吧,她在网吧那条街上还用校服将一只淋雨的流浪狗裹起来抱在怀里。”   纪淮咬了一口雪糕,眼睛一亮:“是不是特别善良有魅力?”   善良倒是挺善良的,陈逾司没在意,关于易伽的事情也没特别仔细听,正准备点头的时候,瞥见纪淮的表情,那表情里带着不该有的期待。   他猜到了七八分了:“你不会又准备给我介绍女朋友吧?”   纪淮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子就被他戳穿了,咬了口雪糕,蹙着眉,表情严肃的盯着他:“我觉得我很有理由怀疑你是超能力者,你会读心术。”   陈逾司不得不长叹口气,他也有理由相信自己要被气死。   自己喜欢她,她倒好,一天到晚想着给他介绍女朋友,陈逾司拿着可乐瓶轻敲了她的脑袋:“听着脑袋声音,你里面是装着东西的。”   纪淮抱住脑袋:“你怎么开始骂人了呢?”   陈逾司朝着她没护住的额头,屈指一弹:“读心术对你没有用,你没有心,小没良心的。”   纪淮揉着额头:“我在给你找幸福呢。”   陈逾司还能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怎么?想让我沉溺谈情说爱,成绩下滑?”   “常威,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这都能猜到?   走过盛泰广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交替更迭,夕阳已经在钢铁森林的背后沉下一半,余晖依旧将天空熏得红透了。   望过去的一切,如同剪影一般。   陈逾司和纪淮一起停在十字路口,面前车水马龙,半蓝半橘红的天空在头顶。他侧过身:“纪淮,你就没想过自己来找我谈情说爱?拉低我成绩这种事情你放心交给别人做?”   雪糕已经没了,雪糕小木棍子上还带着甜味,纪淮从他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抬着头看着他。   太阳慷慨的将余晖落在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现在看着他。   纪淮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再仔细一想,就觉得不太对劲。   纪淮警觉了起来:“我们谈恋爱,万一成绩都下滑,岂不是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不可能谈恋爱!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没想过共同进步?”   “你天天打游戏不看书,共同进步什么呀?我注意力容易分散,到时候反倒我成绩下滑了。”纪淮再一想:“差点被你策反了。”   还是鸿门宴更靠谱。   绿灯亮了,纪淮已经在过马路了。   陈逾司扶额,好不容易没像上次在便利店里那样跨服聊天,结果他忘了英雄联盟的一条定律‘菜鸟克高手’。   “靠!” 第24章 旷野听风(2)   高考三天,纪淮放……   高考三天, 纪淮放假呆在大姨家里。因为六月有期末考试,月考就不再考一次了。   纪淮不想再输给陈逾司,放假的三天每天照旧看书复习。   一上午刷卷子, 中午午休之后,起床刷错题。   反观陈逾司第一天打游戏, 第二天打游戏, 第三天终于不紧不慢的开始写作业。   吃饭的时候蒋云锦询问起了纪淮最近在学校的情况, 许斯昂的事情已经够蒋云锦操心了。母子两个谈不上和解, 话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不了几句,但好在现在没有以前那股剑拔弩张感了。   期末考试的时间在月中旬出了日期。   六月二十七号。   考两天。   养在小卖部后面的猫也一天天的长大,纪淮有几次放学过去还会遇见易伽。她们两个之间倒也没有因为一起照顾小卖部后面的猫而走得亲近。她额头上的擦伤已经结痂了, 但手腕上的淤青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上去的。   “我们要不要给猫取个名字?”纪淮问她。   易伽用手挠着小猫的下巴,摇了摇头:“名字,意味着权力。亚当命名了飞禽走兽, 飞禽走兽便听令于他的呼唤。如果它们听命于我, 我觉得我就需要对它们负责,但我不想负责。”   前半句是珍妮特说的, 后半句是易伽的想法。   一下子庄严感就弥漫在四周,这大约就是文理生之间的差别。纪淮原本想唤猫的‘小黑、小白、小花’这些词一下子都憋了回去。   最后还是全球统一称呼‘咪咪’。   纪淮有天随堂小测去晚了, 到小卖部的时候易伽已经喂完猫了。   “我们今天和隔壁班一起模拟考数学,来晚了。”纪淮随手抱起一只刚打盹的小猫,肚子吃的鼓鼓的。   那天没像往常一样易伽先走,她反而问纪淮:“暑假小卖部也不开门, 食堂更别说了, 这些猫怎么办?”   要不是易伽提醒她,她还真没考虑到这一点。   纪淮现在自己都寄人篱下,她大姨从小就对狗毛猫毛过敏, 外婆家那只狗还是大姨出嫁后外婆外公养在家里的,让纪淮把猫带回去实属不太可能。   易伽说她也不能带回家。   这件事分散了纪淮复习的注意力,直到吃饭的时候蒋云锦随口说了一句:“明天喊隔壁小孩一起来吃晚饭,一个人再家不容易。”   许斯昂哦了一声,大概是因为不关于学习,关于陈逾司,所以他理了蒋云锦:“不过陈逾司都习惯了,他爸一年都回不来几次。”   -   第二天早上,陈逾司有点困。   昨天排位很顺,顺到他忍不住多打了一盘。三十五分钟的一局结束时,已经快一点了。今天早上起床脖子有点酸,手揉着后颈,睡眼婆娑的出门。   恍惚间看见一个身影从旁边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份牛奶还有一份梅子饭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偏她还是个脸上藏不住事情的人。此地无银三百两,昭然若揭。陈逾司打量着她,伸手接过了饭团牛奶。   “这么客气?”陈逾司用吸管戳开牛奶。   纪淮带着笑,梨涡在脸颊上:“哪有,我大姨今天多做了,给你带来的。”   陈逾司信她这么说就有鬼了,嚼着饭团也不开口问就看她能憋多久。直到饭团都吃完,牛奶也快喝完了,纪淮还没开口。   陈逾司不知道她是真沉得住气还是他自己想多了。   等他把牛奶盒子扔进垃圾桶,纪淮拿了张纸巾给他,还特意问:“吃完了?”   陈逾司真坚信前者,她绝对是沉得住气有事求他。可仔细想想也没什么事情,难道就为昨天的数学考试?   可都已经考完了,现在给他喂安眠药,请他吃再多鸿门宴也没用。   心里纳着闷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没一会儿,袖子上传来拉扯感。   纪淮扯着他袖子,眨眼的动作尽显谄媚:“你应该知道小卖部后面的猫吧,这不要放暑假了,我和易伽又不能天天去喂它们,你看能养在你家院子里吗?”   陈逾司看了她两眼,将袖子上的手腕握住,牵着她的手,掌心向上:“我现在就扣嗓子眼,把早饭吐给你。”   纪淮从他手掌心里挣扎着把自己的手腕抽出去:“强买强卖,听过没?”   “偷学到了?”陈逾司笑。   纪淮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教得好。”   关于劝说他暂时把猫养在院子里这件事,纪淮很上心,晚上放学都没跑去小卖部。   上回两个班级的数学考试成绩出了,陈逾司没什么意外的还是第一。纪淮错了大题的最后一小题,还有一个填空题。   最后一节课他在趴在桌上睡着了,除了几个被留课堂的零零散散坐在教室里,一层楼都格外的安静。   入夏的风都闷热,她穿着夏季校服,站在窗外,手臂撑在窗框上,挡住了穿堂风。   陈逾司睁眼,是白色的短袖制服,布料隐隐将里面的内衣透了出来。第三颗纽扣的线头还在,纽扣间隔之间的非礼勿视区勾人遐想。   他顺着视线向上,是一截白皙的脖子,她没扎头发,手绳套在她腕子上。皮肤很白,藏在皮肉下的血管,就像是隐在制服下的内衣。   陈逾司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还在醒神:“又来?”   说话的声音把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吸引走了,纪淮没注意看教室里有谁,她来是游说的。把带着水珠的冰可乐递了进去:“哪有,等你一起放学啊。”   陈逾司不信,手托着脑袋。他坐着,她站着。   微微仰着头,睡意浓着,人有点慵懒:“不说了?”   “说的,等你把可乐喝了我就说。”   陈逾司装模作样:“刚睡醒,手麻了拧不开瓶盖。”   纪淮会意,把可乐拿回来,拧松瓶盖又递了回去:“服务必须到位。”   陈逾司笑她这溜须拍马奉承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是越看越觉得她可爱:“不仅渴,还有点嘴馋。想吃哈根达斯,两个球。”   纪淮笑容没了,有点委屈:“不求你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陈逾司起身从窗户里探出上半身,叫她:“真不求了?真走了?喂。”   他偏是犯贱,看她这样气鼓鼓的样子都觉得好玩。伸手从课桌里拿出书包,无意间瞄到黑板上,他的名字写在上面。   陈逾司忘了他今天是值日生。   “孟娴一。”陈逾司已经走到教室后门了,看见隔壁组回过头看他的人:“跟你换一天值日,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陈逾司刚走,想到桌上还没喝的可乐没拿又折返了回去。   孟娴一拿着黑板擦站在讲台上了,看见突然折回来的人,他脸上带着笑,从教室外把桌上的可乐拿走了。   风姿绰约是他,温文尔雅也在他身上。陈逾司是帅的,运动学习都好,身材偏清瘦但不显得羸弱。   让作为理科生的孟娴一形容陈逾司,一句话。没有文科出身的女生写给他的表白情书那么文艺,但重点抓的好——她是个俗人,食色\\性也,所以她喜欢陈逾司。   可现在他收了一个女生送的可乐了。   -   陈逾司同意把学校那几只猫养在他家院子里了,但铲猫砂,喂猫粮,洗澡这些事得纪淮去做。   许斯昂看纪淮热情的切水果倒果汁,忍不住问了陈逾司原因,听说了养猫这件事。   他拿着游戏手柄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的陈逾司,有点无语:“你就惯她吧,学校流浪猫你都让她养在你家里。”   陈逾司没说话,吃着切好的蜜瓜,随手选了个英雄,反正英雄随便选哪个都能虐许斯昂。   纪淮隔天放学后把猫暂养的事情告诉了易伽。   易伽没多说什么,第二天带了一些玩具还有给小猫的项圈颈环。夏知薇都好奇纪淮怎么和易伽认识的,纪淮简单把小卖部事迹和她说了。   夏知薇爱心一泛滥买了一袋猫粮和一袋猫砂给了纪淮。   那些东西陆陆续续的都搬去了陈逾司家里,纪淮准备最后一天考完试就把猫带走,为此易伽特意又买了两个笼子暂放在小卖部,好让纪淮那天装猫。   期末开始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少了高三的学校空了不少。   座位顺序还是按照上个月月考的成绩排的座位,因为在自己班,纪淮比陈逾司先坐到位置上。临考前纪淮还翻了一下错题本,直到前座有了动静,她抬头看见陈逾司标志的缺眠状态。   “昨天又打游戏?”   他点头,转过身问纪淮借了两支笔:“没作业的日子适合打游戏。”   看他疲倦的样子,纪淮不知道该担心还是庆幸。   开考的铃声一打响,纪淮的神经也紧张了起来,她特意留意了陈逾司做题的速度,一开始翻卷的时间毫厘之差,但做到大题目,她的速度明显被陈逾司甩开了。   匆匆忙忙写完最后一道题,没来得及检查考卷就被收走了。   陈逾司转过身把笔还她,看见纪淮半惆怅的神情,挑起眉骨:“要不要对个答案?”   纪淮捂住耳朵摇头:“不要不要,邪魔退散。”   期末考试赶上食堂断电了半小时,最后午饭都没做好,大批大批的学生涌出校门。   夏知薇挽着纪淮的胳膊,忽然发现走在前面的是孟娴一,小声道:“等会儿看孟娴一去什么店吃,我也要去吃,我还要和她吃一样的,力求拉近我和学神之间的距离。”   “封建迷信要不得。”纪淮劝她:“再说李致还在小卖部吃泡面呢,人家第一,法力更强大。”   夏知薇找借口:“男男女女不一样。”   孟娴一那一行人去了一家买凉皮冷面的店,夏知薇心一横也进去了,偷听着孟娴一的菜单,最后真就要了一份和孟娴一一样的普通招牌凉皮。   纪淮要了一份干拌牛肉凉面。   夏知薇想怂恿她点一样的:“这样我就能法力翻倍了。”   孟娴一看见了后进店的纪淮,第一次主动和她打了招呼:“你数学最后一道题做出来了吗?”   和一个第一次讲话的人说话,纪淮有点拘束,尤其是一开口就问她题目。   纪淮朝她摇了摇头,撒了个谎:“没有。 ”   孟娴一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她扯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那道题挺简单的,就是上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的难一点版本。第一次解公式就可以了,第二题定点坐标是(4,1),第三小题比较难,要证明外接圆和抛物线的准线位置关系,需要用到第二题的答案……”   纪淮打断她:“那祝你考个好成绩。”   纪淮倒是不讨厌别人给自己讲她不会的题目。   外婆从小就教育她直面自己的不足,对任何人都要虚心接受。她也一直听话的这么做,但她还是头一回被别人指导的有点不爽。   用脚勾开椅子,纪淮还没坐下,旁边来了个人把她朝里面推了推。   陈逾司是和他前桌一起来吃的,他先一步纪淮坐下了,把纪淮挤到里面的座位:“拼个桌。”   伸手越过纪淮拿筷子的时候,看见她眼底藏着的一丝不悦。   陈逾司手臂搭在在桌子边缘,将纪淮的小表情收在眼里。转过头,视线越过过道,看向旁边桌的孟娴一:“定点坐标是(2,0)不是(4,1),第三题……你第二题就已经错了,第三小题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说罢,陈逾司补了个笑容,学着纪淮对孟娴一说:“祝你考个好成绩。” 第25章 旷野听风(3)   纪淮不懂自己斜对……   纪淮不懂自己斜对面那个男生一直在不怀好意的笑什么, 视线交汇后,他伸出手:“郑丞,幸会幸会”   纪淮手里拿着筷子, 刚把筷子放下,还没来及的握上去。   陈逾司瞥了眼马上要碰到的两只手, 不动声色的伸手从他们两只手中间伸向摆在靠墙的筷笼, 嘴里嘀咕:“筷子不太好。”   见他们两个手还伸着, 陈逾司又拿了一双筷子, 再一次挡住:“品控不过关。”   空中两只手被挡在两侧,郑丞还能不懂吗?很有眼力见的把手缩了回去:“突然想到中午考完试没洗手,不握了, 我的手有点脏。”   嘴上这么说着,但郑丞一看他和纪淮把手放下了,陈逾司也不拿筷子了, 忍不住找刺激:“终于找到好筷子了?”   陈逾司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男生吃饭快,一碗凉面没几分钟吃完了。   郑丞做了个抽烟的姿势:“走不走?”   陈逾司抽了张纸巾跟着一起走了。   没一会, 纪淮她们也吃好了,结账的时候老板拿着两瓶酸奶给她们, 说是刚才有个小伙子请的。   夏知薇那样子像是想要拿个香案供起来:“今天不仅和第二名吃一样的午餐,还收到了第三名买的酸奶,我这次期末考试不考进前三十我都对不起他们了。”   纪淮看着手里的酸奶,是很普通常见的牌子。从冰柜里拿出来的, 握在手里凉凉的, 和这炎热躁动的六月末风马牛不相及。   陈逾司和郑丞吃过饭没直接回学校,两个人在店外的巷子里抽烟,茶色的烟被他衔着, 他和旁边的郑丞在说话,忽地转过头,朝着纪淮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越过八米宽的马路,落在她身上。   夏知薇看见纪淮的视线一直落在酸奶上,用胳膊耸了耸她:“陈逾司是因为请你喝,才请我的吧。”   纪淮笑:“这么不自信,万一我是沾你的光呢?”   “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夏知薇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嘴角沾了一些白色的奶渍:“我虽然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看闪闪发光的男生于千万人之间就注视一个女生。但我知道,想要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首先自己就要成为那样的人。别人的爱情是别人的爱情,我不像小说里女主角那样优秀,或许善良、或许勇敢,我不是那样的人自然遇不到同样优秀的人。”   突然一本正经的夏知薇让纪淮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夏知薇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她天生乐观,心情和状态调整的也快:“但你们就不一样了,郎才女貌,实力相当。我们学校的人爱脑补李致和孟娴一相爱相杀,这个剧本你和陈逾司也能演啊。”   纪淮蹙眉,表情和地铁上看手机的老爷爷差不多:“怎么就相爱相杀了?”   “表面是天作之合的两人的不出早操福利之争,但颉颃间,背地里情愫疯长。”夏知薇扭腰,朝着纪淮一撞:“就比如送送酸奶啊。”   纪淮恍然大悟。   瞧见纪淮这表情,夏知薇欣慰,还没来得及大喊官配必胜,就听见纪淮说:“看吧,颉颃之间,这个人怕不是觉得我要撼动他第三名,万一酸奶里加了安眠药呢,万一把我的那招鸿门宴学去了呢,这酸奶不能要。”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瞧陈逾司就面有反骨。”   夏知薇欲言又止:“……”   过了半天才郑重地拍了拍纪淮地肩膀:“我突然不羡慕你了,这个优秀的学习成绩是拿情商换来的吧。”   “你在骂我?”纪淮没跟上夏知薇的思维。   夏知薇:“我在心疼陈逾司。”   郑丞先看见马路对面的纪淮,提醒了陈逾司一句:“纪淮在马路对面。”   陈逾司下意识的转过头去看。   “这不就是蛮久以前我们在操场上打篮球,来找过许斯昂的女生嘛。”郑丞还记得,那天是陈逾司带着纪淮一起先走了。   陈逾司目送着纪淮和夏知薇走远,烟已经燃掉了一截,风从房屋之间吹过,吹散了白雾,吹掉了烟灰。   陈逾司揶揄他:“你记性不错嘛。”   郑丞一听就发现话里带酸,八卦也不是女生的专利。可再要问什么,陈逾司都不理他了。   陈逾司这个人搞不懂爱,因为原生家庭。   他小时候没得到这种东西,没得到过爱,没得到过关心,所以到这个年纪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处理别人给予他的爱和关心,甚至不知道怎么把爱和关心给别人。   无视是他处理被人给予爱和关心的办法。   迁就是他给予别人爱和关心的表现。   他不懂因为爱和关心会导致的情愫发酵公式,很多年后二十四岁的他,还是不明白十七八岁那时候懵懂到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感情为什么能叫他这么念念不忘。   -   第二天最后一门课考完,班主任要留大家开班会。   各科课代表抱进来的考卷够回收废品的大爷乐开了花,   “不要觉得放了暑假就懈怠了,高三还要重新分班。到时候分班考,考出七十名外了就要掉去普通班了。回去该看书还是看书,暑假作业好好做,这次期末考试自我感觉考得都怎么样?好的就继续加油,不好得就抓紧复习等分班开再战……”   宋书骄站在讲台上说着,底下的学生都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考卷机器,没一会儿考卷堆得老高。   “各科课代表把暑假作业都写在黑板上,下面的同学都数数看考卷少没少。都给我数起来,别等到开学和我说少了哪张。”   “这是怕我多活一天嘛?”   “这么多张考卷,老师们可真是一点的都不关心环保问题。”   “我去,还有十篇语文作文,英语还有抄写?十本名著阅读?我现在就回家叫我妈把我塞回肚子里,给我多生两只手和一个脑袋出来,哪里写得完嘛。”   下面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声音也大了起来。   宋书骄拍了拍旁边同学的桌子,让他把过道的垃圾捡起来:“少说两句你们就写的完了。今年暑假,我们八月二十九号报道,三十号正好是周一开始上课。开学过来就是高三了,一个个都打起精神来,这是高中最后一个暑假,让不甘和后悔留在这个暑假,带着全力以赴的拼劲冲刺高三。”   下面回应的是懒洋洋的一声好。   宋书骄不满意:“少年人们,朝气呢?”   有个抖机灵的:“多写两张考卷就没了。”   知道学生的心思都飘了,宋书骄也没有继续留他们:“好了,三天后出成绩,到时候会发在班级群里。现在收拾好东西,大扫除过后,滚蛋。”   纪淮出教室的时候,隔壁班的人都走的没影子了。   陈逾司已经在小卖部等她了。纪淮过去的时候他和易伽各坐在一张长椅上,一个喝可乐,一个吃雪糕,画面很和谐又莫名的怪异。   “你们班主任真能拖,难怪我们班主任受不了了要和他离婚。”陈逾司把猫笼子递了一个给纪淮。   易伽见她来了,就准备走了:“那就辛苦你了。”   文静这样的词放在易伽身上真的一点也不适合,她先走一步,纪淮看过去只剩下六月末里一个清瘦的背影。   纪淮作为一个理科生脑海里蹦不出什么形容词,想了好久,等她带着猫走到陈逾司家门口才想到两个字,淡漠。   猫到了新坏境也不拘束,没一会儿满院子的开始撒泼打架。   六点的天,已经有点闷热了。他颇有闲情逸致的靠在门口看纪淮满院子的追猫给它们带易伽买的颈圈。   她伸手捞起一只小猫,朝着他喊了一声‘陈逾司’:“快看,可爱嘛?”   余晖从她的后方照来,在她的身躯四肢处散开,那些光越过她朝他奔来,和哈罗盖特比起来,更亮,更耀眼。   他开口想回答,刺耳的刹车声在屋外响起。   院子里的猫都安静了,他望向停在门口的车,看着那个本该在一个多月前就回来的男人出现在眼前。   “纪淮,你先回去吧。”陈逾司脸上没了刚才的柔意,彼时目光淡淡。   纪淮应声,把小猫放在地上,偷瞄了一眼门口的男人,低着头赶忙跑了。   -   “家里没有饭嘛?”   对方问这句话的时候,陈逾司双手环在胸前,看着厨房里的人低着头开锅揭盖。   陈逾司看着他,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是你爹,我回家来有什么问题吗?”赵骅放下锅盖从厨房走出来,他现在站在儿子面前已经矮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坚实,现在才想到问陈逾司:“最近过得怎么样?”   “在看见你回来前的那一秒钟还是开心的。”陈逾司不给他留面子,挣脱他的动作没收敛。   “刚才在院子里的小姑娘是谁啊?”赵骅收了手:“女朋友?”   陈逾司不想和他多说纪淮,反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你不会把钱都败光了吧?”   赵骅已经习惯了被儿子看不起,以前还在英国的时候就是这样,孩子的妈看不起他,因为他没本事赚钱。   大儿子也看不起他,觉得他连英文都不怎么会说。   “我最近准备和一个朋友在隔壁市合开一个厂,接下来很忙,所以准备入工期之前回来看看你。期末考试考完了吧,暑假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隔壁市走走看看?”   赵骅说完儿子脸上没什么欣喜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留下一句“不去”,就上了楼。   他们一家人都是彼此的施暴者,从哈罗盖特开始,也没有能够在洵川被终止。   -   许斯昂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电脑前待够了。入了夜,但七点的时间离睡觉还早。他突然想出去走走。   纪淮给他拿了块雪糕:“那我推你走走?”   “去吧。”一开始许斯昂对自己半残坐轮椅外出这件事还挺抗拒的,后来想着又不是永久残疾,而且出门遛弯还不用走路,这得让多少被迫配爸妈出门的人羡慕。   好的心态对恢复也有帮助。   许斯昂问她:“今天期末考试考完了?”   纪淮给他手腕上戴上驱蚊手环,又给许斯昂脖子、没绑石膏的腿和露出来的脚上喷上驱蚊喷雾:“对啊,暑假作业发了好多。”   许斯昂被纪淮推着出门,看见了停在隔壁门口的车,狐疑:“陈逾司爸爸回家了?”   纪淮下意识地看向二楼房间的阳台:“嗯,好像是的。”   那时候陈逾司没介绍,只是让她走,她也不好判断是不是他爸爸。她临走时偷偷看了一眼,陈逾司和他长得并不像,五官要比那个男人优越很多。   但风华正茂的十七八岁,不能和四十多岁的男人比。   许斯昂盯着那辆车看了好一会儿,扭过头对纪淮说:“你去把陈逾司叫出来,让他和我们一起去散步。”   纪淮原本想去敲门的,但想了想还是转过身跑回大姨家,上了二楼房间的阳台,手撑在栏杆上,身子前倾:“陈逾司。”   没一会儿,对面阳台的移门拉开了。   陈逾司没说话,等她开口继续说。   “要不要一起去散步?”   -   陈逾司和轮椅上的许斯昂对视了三秒后,嫌弃的表情丝毫不掩盖:“为什么你在?”   “废话,当然是我聪明。猜到了你爸回来,知道你不愿意和他相处,所以叫我表妹喊你一起去散步。”许斯昂不怕他,现在他是个病号。陈逾司除了在游戏里虐虐他,还能怎么欺负他。   还补了句:“再说了,没我你以为我表妹乐意跟你散步?”   “呵?”陈逾司想笑:“等我跟她在一起了,以后天天推你出来散步,你就在后面自己滚轮子,我牵着你表妹的手走你前面。”   许斯昂来气:“靠,老子诅咒你以后打英雄联盟把把对面四buff开。”   陈逾司幼稚:“诅咒反弹。”   “你有病吧?”许斯昂抬脚想踢他。   陈逾司看着两个人的距离,一眼就知道许斯昂踢不到他,连躲都不躲一下。   纪淮手里拿着驱蚊手环,刚走过去就听见他们两个在对骂,蹙着眉开口:“你有病吧?”   许斯昂指着他自己,看着纪淮,又指了指陈逾司,愣了半天:“你替他骂我?”   “你自己要喊他下楼散步,现在你又和他吵架,你是不是有病?”   许斯昂转着轮椅的轮子往回走:“我不去了,我生气了。”   纪淮看着许斯昂真头也不回的回了屋,手里拿着驱蚊手环的袋子。虽然叫陈逾司下楼散步是许斯昂的主意,但是是她去喊得人,现在当着面放鸽子,纪淮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只好把决定权交给他:“还散步吗?”   “他不去,我们走吧。”   既然要去,纪淮把手里的袋子给他:“驱蚊手环。”   一共三种颜色,黄色、蓝色还有纪淮手腕上的粉色。   陈逾司拿了一个印着hello Kitty的粉色手环,和纪淮手腕上一样的印花还有颜色。   夜风徐徐,小区里路灯昏暗,节奏感十足的音乐从广场上传来,再热的天气也阻挡不了阿姨们舞动的心。   飞蛾绕着路灯打转,就像马路边的小孩看见气球就走不开。   纪淮看见广场上阿姨拿着扇子在跳舞,驻足看了许久,陈逾司也没催她,陪着她站了好一会,直到她看够了,才继续走。   “我明天早上起床就过去喂猫。”   陈逾司随她:“事先说好的,我不帮忙。”   “我知道,就是想说你能不能给我开院子的门。”   “我醒,然后下楼给你开门,和我醒了下楼喂猫有区别吗?”意思很明显,不可能。   纪淮在直白的向他要钥匙和在监控摄像头下翻围墙犹豫,最后怕被抓,也怕被保安把监控画面公布,贴在公告栏里配字:请业主和猫咪不要随意翻越护栏墙。   纪淮选择厚脸皮的问陈逾司能不能把钥匙给她。   “我家指纹锁。”   纪淮一愣:“剁你的手指是不是太残忍了?”   陈逾司呸:“残忍?你压根就不能这么想,好吗?”   砍他的手?这是压根就是一件不对的事情。   纪淮一愣,不能这么想?   她看着陈逾司,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意思是叫我砍的时候别有心理负担?”   马路两旁的樟树已经很多年了,长得和路灯一般高,树叶枝干将路灯围在里面,如同树上长出一个月亮。   陈逾司看着那像是会发光的树,沉思,他看上纪淮什么了?   看上她什么了?   是他自己有病,他犯贱,他找虐。   纪淮木讷的看着陈逾司忽然加快了脚步,挠了挠头,小跑着追上去:“你生气了?”   站在他旁边,侧着脸,瞧着他。   陈逾司迎上那目光:“是的,你要怎么哄我?”   哄人这事,纪淮还真没做过。扯了扯他的衣摆,南方小姑娘说话尾音上扬,软语和洵川不一样:“陈逾司,你别生气了呀。”   陈逾司听着吴话甜糯,他也不说话,等着纪淮继续哄,可好一会儿后,纪淮就这么看着他,手拉着他的衣摆,没下一句了。   红绿灯换了一波,九九六的技术员还没有下班,盛泰广场的大荧幕一分钟四位数起跳的播放价格已经烧掉了文员一个月的工资。   陈逾司:“就这样?就这么一句?”   纪淮不解:“这样一句还不够啊?”   何止不够,他更气了。   冷哼在喉间打转,但视线里这张脸上写着的‘我不知道’四个大字,最后出口就变成了一声长叹:“行了,我不生气了。”   于是衣摆上的手收回去了,纪淮沾沾自喜:“原来哄人很简单嘛。”   陈逾司扶额,妈的,又生气了。   -   便利店里甜筒第二个半价的标志很显眼,纪淮拿着双色甜筒吃掉了甜筒的尖尖,便利店里冷气十足。   纪淮慢悠悠的吃着甜筒,他一直没说回去,也没问纪淮还要散步散多久。   巧克力偏甜,原味不甜但奶味很足,融合在一起的双拼,在甜味和奶味上达到了新的美味。只是纪淮看着对面面无表情吃着甜筒的陈逾司,看他那表情似乎还没有领会到双拼的美妙。   纪淮给他介绍了其中奥妙,陈逾司坐在她对面,懒懒的抬起眼皮,她是真就觉得一个人嘴巴上说不生气就真的不生气了呗。   外面自动贩卖机投出了一瓶汽水,拿着篮球走过的学生,三两成群。纪淮百无聊赖的看着,突然想到了表哥一看见他爸爸回来就让她把陈逾司喊出来散步。   按道理久别重逢的父子不应该在家里聊聊天嘛,这副不着急回去的模样,八成是和自己爸爸关系不怎么样。   纪淮又点了点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陈逾司看她那小表情,比某些演员还丰富:“想什么呢?”   纪淮想问,但怕涉及他隐私,他要生气:“我问了你别生气。”   陈逾司笑:“你还怕我生气呢?”   “那我问了。”纪淮看他点头了,才又开口:“你和叔叔关系不好?”   问完,果不其然是一阵沉默。陈逾司改了坐姿,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搭在旁边空位置的椅背上。   “想知道?”陈逾司反问。   在纪淮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的时候,他起身:“边走边说。”   他爸爸是入赘,后来出了轨 ,在父母离婚的时候,他选择了跟着赵骅,他哥哥跟着母亲。其实原因不止他哥那么对他,还有一个原因。   破腹产的刀疤在母亲的肚子上,但只有赵骅记得是哪天划开的。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原因,他选择跟着赵骅回了国。但第二年,连赵骅也忘了是哪天。房子里慢慢开始只有他一个人,赵骅一开始是三天不回家,然后一个礼拜,再是一个月。   回家的路上,陈逾司神情平淡的和她说着哈罗盖特的雾天,龙道的房子,比他优秀的哥哥,他被关过的烤箱,那条没过他头顶的小河。   甜筒融化的很快。   那天晚上的一切像是黏在她手上的甜筒,在高中最后一个暑假,在那个暑假开始的前一个晚上,纪淮看见了那个放肆招摇的陈逾司藏在无所不能下的酸苦。 第26章 旷野听风(4)   风吹过藏着路灯的……   风吹过藏着路灯的树木, 枝干晃动,从树叶之间倾洒出来的灯光一明一暗。   天上的云遮住一湾月亮,今夜没有星星。   他们两个在一盏灯丝烧坏的路灯下等十字路口的绿, 路口有几辆打着转向灯的小轿车。鹅黄色的转向灯一闪一闪的,手里的甜筒已经只剩下甜味了。   陈逾司看见了纪淮脸上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那是同情他的意思。   他笑了笑:“怎么?要安慰我啊?”   纪淮吃着已经发软的甜筒皮, 想了想:“我爸爸妈妈也离婚了, 我也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你和我比起来, 你成绩比好,你打游戏比我表哥厉害。”   听她分析完,陈逾司一愣:“要不, 我安慰你?”   纪淮眨了眨眼睛,强压着唇角上扬的弧度:“如果你愿意给我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一个哈根达斯的话,我就觉得我不可怜了。”   刚说完, 她的脑门就受到奇袭。   陈逾司赏赐的一个弹脑门。   绿灯已经亮了, 他在过马路。   纪淮追上去:“要不你明天请我吃个手抓饼的满汉全席?这个我也可以接受。”   陈逾司拒绝:“起不来。”   纪淮:“那我请你吃。”   陈逾司:“几点?哪家店?”   那种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纪淮也体验了一把。和他并肩踩在斑马线上:“你好意思……”   还没来得及说完, 一股力量将她拉向旁边。脚步停顿在下一秒,一辆疾驰的电动车从她面前呼啸而过。   陈逾司看了眼已经开远的电瓶车, 表情不太好,直到交警在下一个路口把人拦了下来,他拉着纪淮走过了路口才松开手。   看向她的时候,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朝她唉了一声:“灵魂可以招回来了。”   纪淮低头看向自己的鞋, 还好脚还在。头微微朝着陈逾司的方向偏过去,他穿着的那件黑色短袖上沾到了白色和棕色的甜筒。   是刚拉她的时候,纪淮不小心蹭上去的。   纪淮看着他身上那件黑色短袖的那块污脏:“要不你脱了, 我给你洗?”   陈逾司看了眼,不太在意。但随后又想到了她转学来的前一天在阳台上偷看他的那件事:“我觉得你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哪有。”纪淮立马否认。   虽然是这样的。   但,她还是辩解:“你,我都从头到脚都看过了,光个膀子而已嘛,我会心潮澎拜嘛?”   好吧,她会。   食色\\\\性也,老话说的不无道理。否则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颜控呢,帅哥的身材和脸蛋那都是造物主恩赐给众人观赏的风景。   她一说完,额头被双杀了两次。   纪淮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跟上陈逾司的步子朝着小区走回去:“我觉得你在物理降低我智商,赔钱。”   她伸出手。   陈逾司抬手往她手掌心打下去:“渣男,就不爱负责。”   纪淮嫌弃的看着他,脚下的步子没停,她没看路,被路边人行道因为树根也导致不平的花纹石砖绊了一个踉跄。   幸好他打她手掌心的手还没放。   看她那心有余悸的模样,陈逾司没说什么,手也一路上都没松开。   青春期的爱恋其实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旦来了还会异常热烈,从未有过悸动经历的人因为青涩的情感不知所措。   相握的两只手,像是外婆家夏天雨季的房子。   潮湿、闷热,但雨落屋瓦的声音,让人喜欢。   纪淮看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有力,指节分明,连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他拉着她,步子比她跨的大,走在她前面,路灯的灯光先照到他,尘埃在光里面飘。   光停在他的发稍,是金色的。   炸开在纪淮心里的那束烟花,是五彩斑斓的,但似乎都没有他现在这样逆着光那么耀眼。   她不知道自己加速跳动的心是因为刚才的心有余悸还是因为被牵着的手。   一直走过许斯昂家门口,陈逾司的手还没松。最后他们在他家门口停了,纪淮一路的小鹿乱撞在被他拉进他家大门的时候停止了。   “唉……不是,我们就牵个手,你现在就带我回家过夜是不是坐高速列车了?”纪淮重心向后,不肯进去。   陈逾司回头看她,脸上带着笑:“想什么呢?给你录指纹,难不成你还等我每天给你下楼开门啊?”   纪淮窘了,还有些会错意的不好意思。   他不见好就收,又打趣了一句:“第一次见面就全程观摩别人穿衣服的小姑娘还有嫌高速列车快的时候啊?我还以为你脚下都踩着火箭呢。”   “我就偷看了你一次,你至于翻旧账翻到现在吗?”纪淮被他拉着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器上:“这说明你黔驴技穷了。”   她一说完,额头再次一疼。   弹她额头的手还没垂下呢,他沾沾自喜:“就这招你到现在还没防住,黔驴那点技还能显摆很长一段时间呢。”   纪淮揉着被打的地方,挺疼的:“你下回再弹我脑门,我就不和你讲话了。”   指纹录入好了。   纪淮说着,他就又给了一个毛栗子:“小朋友,请问你今年几岁呀?我幼儿园之后就没听过这种威胁了。”   最后她带着‘头疼’回了家。   陈逾司站在门口,看着她气鼓鼓的走了回去。噙着笑,开口提醒:“小朋友,看着点路。”   纪淮听见他的声音,注意被吸引走的时候,脚下一个踩空,差点摔了。   “叫你看着点路了呢。”   -   夏日的燥热经过一夜的沉淀,在清晨到来之前,一半已经被前夜消磨掉,幸存的另一半卷着初升太阳的热浪继续余烬重起。   一大早纪淮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是用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的,那时候她还睡意朦胧,直到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   “ 妈妈最近去警备署了,你在大姨家要好好读书。等你爸爸那边结束了,我们一家人就可以见面了。你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大姨的话,人也勤快一点,别给你大姨惹事,有空就给你表哥辅导辅导作业。”   因为电话那头越说哭腔越重的话,纪淮鼻子一酸。   “我知道了。”纪淮拿着手机,一开口声音就发颤,眼泪有点忍不住的往下掉,可她只能强忍着哭声。   总不能叫妈妈再为她担心。   “等你爸爸的任务完成,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住在一起了。”   电话没有打多久,纪淮等电话挂了,倒回床上捂着被子又哭了一会儿。   最后两眼通红的洗漱完,坐在阳台上醒神。   昨晚可能起风了,陈逾司的衣服不知道怎么就吹到了她阳台上,衣架很有难度的正好卡在阳台围栏之间。   陈逾司起的不算早,等他拉开阳台门准备浇花的时候,纪淮眼角的红还没退下去。   一看就知道哭过了,陈逾司拿着浇花水壶,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就是昨晚上没把衣服脱给你,至于让你一大早就偷我衣服还大哭一场嘛?”   大约是因为早上接了妈妈的电话,一想到她爸爸,她心情高兴不起来。听见陈逾司的话也不觉得好玩,把衣服卷着衣架就丢了回去。   陈逾司一看,没笑。看来是真难过着,想着期末考试成绩是明天公布,他就真猜不出原因了。   把花盆里的花花菜菜都浇了一遍,随手把水壶放下。   朝着阳台上的纪淮偏了偏头:“下楼,请你去吃满汉全席。”   许斯昂一出房间就看见纪淮在玄关处穿鞋,随口问了一句:“怎么出门了?”   “跟陈逾司一起吃早饭。”纪淮把鞋带重新系好。   许斯昂不懂了,怎么就昨天晚上散了个步回来,今天一大早两个人还出去吃早饭。昨晚和陈逾司吵架的场景在他脑海里重新演了一遍。   ……   “等我跟她在一起了,以后天天推你出来散步,你就在后面自己滚轮子,我牵着你表妹的手走你前面。”   ……   许斯昂转着轮椅轮子飞快飘了过去:“我也要去。”   -   昨天还停在门口的车,今天早上已经开走了。这个家又仿佛恢复到以前只有他一个人住的时候,鞋柜上照旧贴着一张字条。   陈逾司看见字条上开头的爸爸两个字就没继续看上去,随手拿起来揉成纸团。   他今天是被短信震醒的,一条转账信息。英镑现汇,他妈转来的下半年的生活费还有高三的学费。   在门口换好鞋,纪淮比他先出门,现在正在屋子外面给猫加粮。   水洗蓝的裙摆不长,她扎着一个马尾,和一群猫呆在一起的画面,很养眼。但视线一放远,看见门口坐在轮椅上的人就觉得碍眼。   纪淮让他等一会:“我弄完猫就好了。”   陈逾司没催她,迎着许斯昂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目光走过去:“瘸子,你出来干嘛?”   “死人渣,你问的就是废话,我当然是来阻止你泡我妹的。”许斯昂说完的那一刻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夏天炎热的太阳,那简直就是正义的光芒。   陈逾司给他一个白眼:“我不生气,等会儿一路上有的是台阶和上坡制裁你。”   等纪淮喂完猫,许斯昂已经回家了。她不解,刚刚还吵着嚷着非要跟她一起去,怎么突然说回去就回去了。   陈逾司从她手里拿过那把粉色派大星图案的遮阳伞:“管他干嘛。” 第27章 旷野听风(5)   暑假对于纪淮这样……   暑假对于纪淮这样自律的人来说, 很轻松。   对于许斯昂这样不自律的人来说,也很快乐。   纪淮不想浪费电,一到下午就拿着作业跑去相对阴凉很多的客厅写作业。许斯昂出来拿饮料就能看见她伏案写作业的样子, 倒也不能刺激他抛下游戏,就是看了让他心里不舒服。   不是因为别人太努力, 只是自己的懒惰和不上进一下子被摆到了明面上。   纪淮也不是没想过要给他补课, 他兴致缺缺, 书翻了没两页就困了。   许斯昂还以为要被纪淮在耳边念叨好几天好好学习, 但没有。第二天纪淮自己就焉巴了,来找许斯昂借游戏手柄的陈逾司知道原因。   “今天下午期末考试成绩要出了。”   陈逾司还顺了瓶果汁,看见她坐在客厅里, 枕着数学考卷,嘴巴能挂酱油瓶了,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说:“我感觉我这回期末考试肯定考不过你。”   陈逾司把从许斯昂房间里拿走的果汁放在她面前:“你怎么会有能考过我这种错觉?”   眼眶里的眼珠子转动, 给了他一个白眼:“做个天才是不是很快乐?”   陈逾司挺好意思的, 直接点了点头。一只手撑在桌边,一只手从她脑袋下随手拿起那份考卷, 就看了没几秒:“这题错了。”   把考卷放回去,拿起她的笔, 给她改了一下公式。   动作导致他将趴在桌上的人虚虚的搂在怀里,纪淮一转头,就能闻见他上衣摆上洗衣液的味道。   这就是她跟陈逾司的差距,总有些人随随便便做一件事比别人拼尽全力都能做得更好。   许斯昂看见吃晚饭前还颓废着的纪淮, 一猜就知道:“没考过?”   纪淮点头, 还是和陈逾司差了一些。   他这次数学和语文分数都很高,纪淮和他差了六分。   全是数学拉的分数。   但转眼纪淮就恢复了,许斯昂还挺欣慰:“这就对了嘛, 跟你表哥我一样,面对失败顺其自然。”   “不一样。”纪淮戳穿他:“我上课认真听讲,好好复习,竭尽全力之后面对失败不强求不后悔,这才叫顺其自然。你是敷衍了事不作为。”   许斯昂承认纪淮说的很有道理,但依旧坐在轮椅下不为所动。现如今社会,鸡汤文学充斥在网络之中,叔本华的大作到处都是。   快餐时代,用一分钟的抑郁去感同身受就够了。然后大拇指向上一滑,看见大神的游戏操作集锦,挺着一分钟前为鸡汤留下的‘必须奋斗’的感悟泪水,点开留言板,留言评论一句:艾欧尼亚,昂扬不灭。   垂死病中惊坐起,打开电脑,登录游戏,选择英雄刀锋舞者·艾瑞莉娅,最后顶着0-7的战绩被队友喷下线。   脑海里还残留着队友的问候:老子玩个人马打野,蹄铁跑掉都救不了你这个奶奶怪。   这才是大多数人的心路历程。   晚上,纪淮洗过澡去了阳台,她手上脚上全是驱蚊手环,盘着腿坐在藤椅上纳凉。陈逾司洗过澡,头发还在滴水,纯色的上衣,宽松的及膝短裤,头顶这条毛巾来了阳台。   最近太阳大,他在浇水的水里滴了些营养剂,看见对面的纪淮,拿着喷壶,对着她滋了两下:“练功呢?”   “感天地之灵气,吸日月之精华。”纪淮双手合十:“每天向苍天求一个打败你的小妙招。”   “谈情说爱啊。”陈逾司笑话她:“你自己想的小妙招没实践呢,怎么就知道不行。”   “可我给你介绍的姑娘你都不喜欢。”纪淮在藤椅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托着脑袋看向他:“你对性别有要求吗?”   陈逾司猜八九不离十是她表哥,嫌弃的开口,一次性断了她所有的路:“有,我对物种也有要求。必须哺乳纲、灵长目、人科人属人种,女的。”   纪淮泄气了,重新仰躺回藤椅上。焉巴了一分钟后,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陈逾司,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浇花的手一抖。   陈逾司慢慢抬起眼眸看着她,他向上帝保证,逆风局他闪现下龙坑抢龙都不一定有这么紧张。   他颤颤开口:“什么?”   “和我一起学习试试,你看你脑子特别聪明就是不自律,但我就特别自律。相互监督,共同进步,我不一定非要考过你,我只想不做早操。我们把李致和孟娴一挤下去,取而代之。”   她在阳台那边说的像誓师大会上的领导,眉飞色舞。   陈逾司叹了一口气,都这么多次,他怎么还能期待,他还指望能从纪淮嘴里听到什么他期待的话呢。   她朝着对面的人挑眉:“怎么样?谈情说爱太影响学习了,我从今天起不给你找女朋友了,我要督促你好好学习。”   “……”就他妈无语。   她还特意说明:“我们两个谈恋爱影响学习,但可以一起好好学习啊。”   纪淮说完半响也没等到陈逾司说话,看他放下水壶,黑着张脸,没回答她的话。   他现在有点生气,偏她还没眼力见的问他这个计划好不好,问他考虑的怎么样了。   陈逾司转身回房间,只觉得头疼。   -   许斯昂早上起床后看见客厅里做作业的两个人,重新回到房间,开了一次门,但门外的一切没有变化。   他做着轮椅挪到陈逾司旁边:“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陈逾司只懒懒的抬眸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笔没停。   纪淮找他练数学,她每次考数学都觉得时间不够,如果能跟上陈逾司的做题速度,有他那样的正确率,成绩是还可以再往上提一提。   只是,她次次都输。   蒋云锦给他们两个榨了果汁,她当然是欢迎纪淮和陈逾司给这个家里带来一点学习的气氛,没准就能带动了许斯昂。但后者百毒不侵,别人写作业,他刷视频,别人讨论题目,他打手游。   问他要不要一起学习。   他回不学。   就在许斯昂觉得自己也就这么混到开学的时候,许家宗为了应酬,结果酒精中毒,司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面色铁青了,送去医院抢救的还算及时,再晚一点,后果难说。   直到许斯昂有次四五点醒了,他住在一楼,听见了客厅的动静,开门探头张望的时候,是已经从外面买完菜回来的蒋云锦和家政阿姨。   “这个排骨你做成汤煮给小孩吃,今天抽个空帮许斯昂把床上的四件套换一下,男孩子比女生脏,妹妹那床过两天再换。今天的护理师要来,你记得不仅要让他看看许斯昂的腿,他现在一天到晚不是躺着就是坐着,还要看看他的脊椎……对了,许斯昂昨天随口说要吃血橙,你给小孩做完早餐之后去买。我今天要很晚才回来,你记得等许斯昂洗完澡再下班。”   当天他坐在客厅等蒋云锦从医院回来,他问蒋云锦:“你总要我成为更好的人,但如果现在这个我就已经是最好的我呢?”   蒋云锦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看着他:“我希望你努力去成为更好的人,是想你以后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你如果抵触,我现在不逼你了,我就求求你好好的健康的长大。”   长大懂事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他才十七岁,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   ——我要复读高二,转文科。   纪淮和陈逾司坐在一边,对面是许斯昂。   面对他刚刚宣布的消息,纪淮张了张嘴,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伸手扯了扯陈逾司的袖子,又抬手捏了一把,听见陈逾司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她知道自己没在做梦。   陈逾司回了他一句耳熟的,他第一天来找纪淮做作业的时候,许斯昂对他说的那句话:“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他们两个甚至开始打赌许斯昂这个十年脑梗的决定能持续多久。   陈逾司抢先下注:“我赌十分钟吧,不准跟押。”   “那不赌了。”纪淮耍赖。   “你可以赌半个小时,稍微久一点。怎么?看不起你表哥?”   纪淮拉着嘴角,摇了摇手指:“不是看不起,是太了解,这压根不可能。”   结果许斯昂像模像样的开始制定学习计划。   暑假重整学习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找个认识的人借文科高二一整年的笔记,提前预习起来。   陈逾司和纪淮吃惊过后已经找到今天要比赛做的理综考卷了。   纪淮开始前上了个洗手间,跑开了。   陈逾司看许斯昂突然没了动作,还以为他已经放弃了,许斯昂捏着鼻梁:“我突然发现我没有认识的女生是读文科的。”   陈逾司照例解下手腕上的手表,慢条斯理的调倒计时时间:“你泡了过那么多妞,还没有吗?”   许斯昂掐指一算,有点失策了:“我们学校里的,我找的好像全是马路对面的。”   陈逾司:“看来老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是这么有真理。”   他调整好手表的时间,这是他和纪淮刷一张考卷的倒计时时间,手表刚放下,他注意到对边投来的视线。   许斯昂将希望寄托他身上:“别说没有啊,我记得你还收到过文科女生写的情书呢。那个请书我都印象深刻,里面有一块手帕子,附了一首诗:不写情词不献诗,一方素帕寄心知。”   他不买账:“忘了?那封信你看完之后我就直接扔垃圾桶了。”   许斯昂肯定没忘,那送信的小姑娘都没走远呢,陈逾司就给当着人面扔掉了。但他不管:“你帮我去借。”   “找你表妹,她可认识不少文科的女生。”   那个带到他面前介绍给他的女生,还有一起照顾猫的易伽……   许斯昂狐疑:“她怎么可能认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就像他始终没办法告诉许斯昂,自己被他那个小表妹从头到脚看光过。告诉这个幸灾乐祸的人,自己被他表妹介绍过女朋友也不是件好事。   纪淮听见了,小跑着过去了:“我认识啊,我还给他介绍过对象呢。”   许斯昂看着陈逾司那瞬间变黑的脸色,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两个小时后,陈逾司和纪淮刷完一张理综考卷,他和许斯昂去了阳台抽烟,纪淮在对一一比对两个人的答案。   许斯昂看了眼客厅里伏案的人那认真的模样,笑着问:“我妹是不是缺心眼?你喜欢她,她给你介绍女朋友?”   既然被他知道了,陈逾司倒苦水,把跨服聊天的经历都和他说了遍:“你们家缺心眼是祖传的吧。”   许斯昂:“没准装疯卖傻,她就是不喜欢你呢。”   陈逾司不信,把烟递到嘴里,伸手理了理有些长的刘海。   见他不信,许斯昂笑:“这么有自信?”   陈逾司视线越过阳台的玻璃门望进去,里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了桌上,焉巴的样子,一直没变,不用猜也知道,估计这张考卷还是没考过他。   听见许斯昂的话,陈逾司嗯哼了一声:“我人见人爱,这特么就是事实。”   “去你的吧。”许斯昂出声打断了他的臭美:“不过,你保证是来真的,那我就帮你了。” 第28章 旷野听风(6)   纪淮理综最后一道……   纪淮理综最后一道大题亡了, 她侧着脸枕在考卷上,想着陈逾司的答案,在脑袋里整理解题思路。   还没想出来, 他就抽完烟回来了。她听见了阳台移门的声音,拖鞋踩过地砖, 再踩过沙发附近的地毯, 最后走到她身后。   携着那股她都已经有点熟悉的巧克力烟味。   头发散在他的考卷上, 陈逾司伸手还没碰到她就坐直了身体。眼神很专注地看着他, 也不说一句话。   陈逾司不上当了,他猜这注视反正和男女之间没什么关系,清了清嗓子:“想到哪步卡住了?”   见纪淮不说话还是就这么看着他, 陈逾司知道这打击不小。   打击能不小吗?   纪淮看过陈逾司的课本和笔记本,课本干干净净,最多有几条横线, 还是用一只黑笔从课本第一页划到了最后一页。至于笔记本?压根没有那东西, 课本最后一页那张白纸写写补充就够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但人记性就是好到听过就不忘。   纪淮也好奇过:“你没有错题本?”   他一笑:“我没有错题。”   笑得样子真的很招人, 嚣张又自信。她看着,心头一颤, 偏过脸没再看他。   她呢?课本上用不同颜色的荧光笔画的特别好、笔记也用红笔黑笔圆珠笔字迹整齐的书写,便签纸辅助。   考前认真复习,还不如别人就上课听听的。   许斯昂比陈逾司后进来,他回去的时候, 陈逾司在给纪淮讲那道大题, 两个人靠得挺近的。第一眼看着挺奇怪的,明明是给纪淮讲题,但考卷摆放的位置靠陈逾司那边。   “由玻意耳定律可得……”   直到许斯昂看见纪淮脚踩在椅腿之间的横杠上, 因为主动倾身过去,人没稳住,一下子半摔在陈逾司胳膊上。陈逾司那个老狗贼还内心狂喜、表面淡定的欲擒故纵:“矜持点。”   靠,真会。   纪淮聪明,陈逾司给她讲一遍她也会了。她重新用修正带涂掉答案,订正了一遍。   许斯昂问她要文科生的联系方式,纪淮只有易伽的,不好直接推给他,还得先问问易伽本人肯不肯借。等回复的时候,纪淮忍不住好奇他怎么想到转了文。   他沾沾自喜:“我高一的时候历史很不错。”   陈逾司在等纪淮改完理综考卷的错题,等她改完再做下一张考卷。他靠在椅背上,玩着手机休息,听见许斯昂的话,损他:“你不是历史不错,你是其他太差。”   易伽消息回的不快,纪淮和陈逾司一起做英语的考卷的时候,搁在旁边的手机响了,纪淮不想被陈逾司甩开进度,便叫许斯昂自己用她手机回复易伽。   许斯昂看对面两个人做考卷,就像他OB围观陈逾司玩游戏时他的手速和预判一样,都让他望尘莫及。   纪淮的手机密码就是她的生日,消息列表最上面的就是易伽。如果不是备注,许斯昂都不敢相信那个用风景当头像的人是易伽。   先是纪淮之前找她时候发的。   【纪淮】:在吗,小姐姐。我一个表哥想找你借一下高二整学期的全科笔记,可以吗?可以的话我把你好友推给他。   【易伽】:你把你家地址给我,我明天把笔记拿去给你,你转交吧。   【易伽】:明天你有空吗,我们给猫洗个澡。   许斯昂随手点进易伽的朋友圈,动态不多,一些书籍推荐,日常店铺打卡,还有些小姑娘的碎碎念。只是那碎碎念就很有意思了……   【不一定姓日向的都会翻白眼,但所有姓我妻的绝对都是战神。】   比如。   【跳票这么久终于来了,结果腚社你就给我看这个?】   也比如。   【众所周知,京都出老婆,骨头社出老公。】   更比如。   【这约战三先行上映会播放的第一集 是什么?我将用一辈子去安抚我那刚刚看了十几分钟的约战三的眼睛。】   许斯昂是没想到:“用阿姨头像的居然是个老二次元。”   陈逾司的英语作文也写完了,伸手从许斯昂手里拿过纪淮的手机,手机壳像个小姑娘的,上面印着一只抱着蜂蜜罐头的小熊。   随手翻了两下,就把手机还给纪淮了:“没去公告栏前围观过她的作文啊?”   易伽的作文都是和考试成绩一起贴出来了,许斯昂才不去那晦气的地方,自然也没看过易伽的作文。   陈逾司给他解释:“她有一回写作文,开头是海贼王,中间是银魂,结尾用亚人升华主题一下。满分作文。”   “就看不起你们这种拿动漫台词和游戏语音乞讨作文高分的。”许斯昂哼了一声。   陈逾司瞥他:“你不也用过盖伦的台词嘛,装什么小白莲。英雄联盟那么多好台词,人生导师卡密尔的发言你不写,非写‘人在塔在’。”   许斯昂还特别好意思的为自己辩解:“我当时去考试前通宵了一个晚上,写作文的时候两眼都发黑,脑子里除了人在塔在,就只有Fire in the hole和主人请尽情吩咐妲己吧,前者写在英语作文里了,后者写的时候忘了妲己的妲怎么写了,我是被迫无奈才选了人在塔在。”   纪淮在旁边听着,有点心疼大姨是要多么坚强才能给许斯昂去开家长会,她现在就差那个扫帚和簸箕过来把她和陈逾司掉了满地的嫌弃扫一扫。   扶额:“就这?你怎么好意思转文科?”   陈逾司把考卷给纪淮,让她对答案,想了想原因:“你哥理科题目看不懂,至少文科题目能看懂题意。虽然都还是不会,但选了文能死个明白。”   纪淮不厚道的笑了:“你太损了”   -   易伽来得很早,但许斯昂还没起。纪淮让她进来小坐,自己跑去一楼的房间把许斯昂叫起床,怎么说也要让他亲自给易伽说声谢谢。   趁许斯昂洗漱的时候,纪淮给易伽倒了杯果汁。   许斯昂是她表哥这件事学校里除了陈逾司基本没有什么同学知道,纪淮怕她等会儿吃惊,就先给她坦白了。   易伽喝着果汁,一脸平静的点头:“我知道。”   她知道。高一的时候许斯昂成绩不怎么样,有一次老师家访,她当时做为学习委员和班主任一起来过这栋小洋房一次,昨天看见纪淮发给她的地址她就知道了。   许斯昂洗完脸还是困,他和易伽真说不上多熟,除了一声谢谢也没什么好说的。易伽也不指望从他那里收到三跪九叩,尴尬的气氛漫在四周,率先打破氛围的是易伽的手机。   打她电话的人就像那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一样催着她。易伽出门接完后,回来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原本今天要和你一起给猫洗澡的,但我临时有事。这里是猫猫专用的沐浴露还有几条毛巾,要继续麻烦你了。”   “没关系。”纪淮送她:“你借笔记已经很帮忙了,等会许斯昂报答,你有事就先走吧,路上小心。”   等易伽一走,许斯昂拿着那袋笔记头也不回的准备回房间,纪淮及时拉住他:“干嘛?不帮忙啊?”   他困着呢,回房间还要再睡一会儿,现在为了偷懒什么话都能说:“我瘸子,瘫子。”   -   陈逾司胳膊下夹着考卷出门的时候,纪淮蹲在草坪边的水龙头旁给猫洗澡。七月的日头毒辣,九点多就能烤掉人一层皮。   她穿了件衬衫款式的及膝裙,裙摆被她用膝盖后侧夹着,没垂到地上。随便挽起的头发将耳后白皙的皮肤露在空中,她挺开心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在逗猫。   水池里有一个放不进水槽的大塑料盆正在装水,放水声盖住了陈逾司的脚步声。先是一个影子盖在了她身上,盆里的小猫抬着头朝她身后叫了一声。   陈逾司背着光站在她身后:“要葱姜蒜嘛?”   纪淮听懂他的打趣:“要你的韭菜。”   “你一个小姑娘一天到晚惦记我韭菜,你让韭菜怎么想?”说着,他挪了挪步子,尽可能地给她挡掉点太阳:“要帮忙吗?”   纪淮哄着猫,回头看了眼陈逾司,她用手臂挠了挠下巴,但难度有点大,朝着身后的人喊了一声:“陈逾司,帮我挠一下下巴。”   要求挺少见的,陈逾司那股子心潮澎湃感又出现了,虽然他知道这回百分之七八十又是她的无心之举或是缺心眼行为。   但他可不就总是鬼迷心窍。   在她旁边蹲下身,缓缓伸出手:“哪边?”   指腹轻轻触碰到她的皮肤,随着她口中指挥的上下左右移动着。他手指间收着力,不敢用劲,可怕轻了没用,重了她疼。   纪淮就这么看着他,满手泡沫,说话时颤动的喉咙就在他指边。   不知道她有怎么样的感觉,陈逾司觉得一道夏日的惊雷朝他劈了过来,电流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奔走逃窜。   直到纪淮的那独特的南方尾音的甜糯调在他耳边响起:“好了,谢谢你。”   她没收到不客气,陈逾司在她说完的一瞬间起身。   他不知道是这天七月毒辣的日头,还是指尖短暂的触碰。   可脸上是汗,耳尖是红,心头是乱。   陈逾司想了想:噢,想来想去,原因是她。 第29章 旷野听风(7)   猫的脾气各不相……   猫的脾气各不相同, 有两只特别乖,虽然害怕但洗澡的时候很安静,两只前爪抱着纪淮的手臂, 相对的有一只小的就特别调皮。纪淮给它洗澡,听着小猫骂骂咧咧的喊叫。   等纪淮把它从水里捞出来, 它还甩了纪淮一脸一身的水。   原本拿来给小猫各只一条的毛巾也只好被陈逾司拿来先给纪淮擦了把脸。   纪淮有记忆开始就是和外婆住在一起, 外婆小时候给她用毛巾洗脸就像她现在被陈逾司这样擦脸。   下手有点重, 她随便被擦擦就忍不住叫陈逾司住手了:“我这脸但凡有点不真实都要被你给重新塑性。”   她脸白, 陈逾司是用自己平时擦脸的力度,不知道她怎么就皮肤泛着红。   听她开玩笑,陈逾司装模做样的捏了捏她的脸颊下巴和鼻子:“我小时候过年老是在华人社区里帮忙包汤圆, 搓圆的手艺可好了,要不要体验一下?”   纪淮嘴上没说什么,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朝着后面倾。   他拿下毛巾, 抓着毛巾两侧摊开拿在手里, 等着纪淮把那只骂骂咧咧的小猫递过来。他没干过这种照顾小猫小狗的时候,不是很熟练的给猫擦着水。   看他给小猫擦身的动作虽然不是很熟练, 但能擦干就够了。纪淮重新回到水盆旁边,嘴巴里唤着老猫, 扭过头看了两圈还是没看见,等她要起身找猫的时候,一声猫叫是从斜上方传来的。   纪淮抬头,看见老猫跳到了水池上, 对放水的水龙头特别好奇。大号的洗脸盆放不进水槽里, 三分之一在水槽外面,它爪子捞了两下水,下一秒, 整只猫跳了进了大号的洗脸盆。   脸盆受力从水池上掉了下来。   一只猫一盆水,将她浇得湿透了。   陈逾司听见响动的时候,纪淮已经半个身子湿透的站在他身后,怀里抱着受惊的罪魁祸首。   七月是属于燥热、台风、暴雨和雷电的。   这晴空万里的七月是前者的,知了少见,但麻雀踩在电线上叽叽喳喳,她扯着因为湿透而贴身的裙子,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和猫。   笑着,又委屈着望着他:“今天晚上割了你的韭菜,我们喝猫汤,一荤一素都有了。”   -   许斯昂被陈逾司叫醒之前,他马上就要和回笼觉里的梦中美女牵手了。棕榈树,黄金海岸线,还有那个美女的白色裙摆和她被海风吹起的黑色长发。   他伸出手,突然光晕放大,天光乍现,一切都变得虚无。   许斯昂睁开眼,不是梦里的马尔代夫,而是在他的房间里。梦里伸出的手在现实中也伸着,只是手抚上的不是美女,而是坐在他床边的陈逾司。   后者嫌弃的看着黑色T恤上的手。   “思女呢?”陈逾司把他手打掉。   被他打搅了美梦,许斯昂烦躁的翻了个身,卷着毯子,恶狠狠地看着床边的人:“你一大早叫我干嘛?”   陈逾司看着他,一言不发,但下一秒,他嘴角向上扬。   想到了刚刚帮纪淮挠下巴的感觉,他扯了一句:“我高兴。”   许斯昂看他这样子,只觉得离谱。本来想翻个身继续睡,可闭上眼,他再也想不起刚和美女之间的画面了。   气不过,骂了句:“傻逼。”   一个上午被他被纪淮吵醒了两次,睡意已经跑没了。他磨磨唧唧的起床,客厅里的两个人正盯着倒计时的手表准备做题。   -   易伽的字很好看,但丝毫不妨碍许斯昂抄了一页笔记就不想再抄了。   晚上吃过晚饭,他开始使唤纪淮,他坐在轮椅上这些日子也使唤习惯了:“帮我找家店直接复印算了,要我亲手写完这些笔记,我腿上的石膏拆了可以打手上了。”   纪淮没拒绝,她还挺喜欢饭后散步的。伸手找他要钱:“多给点,我顺路去买个冰淇淋球。”   许斯昂拿出他的钱包,给了两张红的,说话的语气倒是像给了两百万一样:“拿去随便花。”   陈逾司把水笔还给纪淮,将他自己的考卷整理好带走。纪淮把易伽的笔记本都放好,自己上楼去找驱蚊手环。   许斯昂看见陈逾司都整理完了还没走,有点好奇:“站在这里装雕塑呢?”   陈逾司伸手:“再给点,两百块给你复印完了,够我们两个吃什么啊。”   “你可以不去啊。”许斯昂怼他。   陈逾司瞥他:“我是给你跑腿呢。”   “放屁。”许斯昂不信:“你是想泡我妹。而且现在还打着算盘准备用我的钱去泡我妹。杀人诛心了,陈逾司。”   他还伸着手,曲了曲手指示意许斯昂快点给。   许斯昂不肯:“万一我妹不要你去呢?”   他当然有办法,下楼的脚步声已经响。陈逾司装模作样的把系好的鞋带重新解散,坐在玄关处开始重新系。   “许斯昂听说了嘛?小区物业群里说最近外出要小心,有条流浪狗不知道躲在小区哪里了。”   拙劣至极的借口,许斯昂听完就开始翻白眼,小声朝他吐槽:“你说有暴露狂在附近都比狗好。”   陈逾司笑出了声,她还能怕暴露狂呢?她能把暴露狂看得不好意思。   许斯昂自作聪明给他改了:“是暴露狂。”   “流浪狗。”陈逾司不准他改戏。   然而他两在玄关口争执不下,纪淮只是拿起桌上的笔记本换上室外拖鞋,准备出门。临走前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你们两个要不要打架?公证人马上要出门了。”   陈逾司跟着一起走出了门,他失算了,纪淮没喊他一起去。   他重复了一遍:“有流浪狗。”   “没关系啦,我过年的时候被邻居家的小狗抓破皮了,当时打过狂犬疫苗,现在一年还没满,还可以被咬。”   还可以……被咬?   陈逾司:“……”   纪淮想和他挥挥手,然后再走,但他那表情挺丰富的。   “你什么表情啊?”   陈逾司强扯出一个笑:“敬你是个英雄。”   -   走着小区的健康步道,广场上是舞动迟到青春的阿姨,两个身影被路灯照到了一起,交叠着半深半浅。   阿姨们有了新曲目,是领舞的阿姨去隔壁碧桂院里偷学来的。   陈逾司还是跟着一起来了,纪淮不是不想带他一起,只是想着他那么喜欢打游戏,现在白天能和她一起刷考卷已经有点迁就她了,晚上妨碍他打游戏似乎说不过去。   只是想到在他们之间用了‘迁就’这个词就很奇怪。   外婆是妈妈的妈妈,所以迁就体恤妈妈,将纪淮养在身边。   许斯昂是她表哥,所以从小在吃穿用上都迁就她,事事都让她先。   妈妈是爸爸的妻子,所以在任何事情上迁就爸爸,一个人守着他们的女儿。   那他呢?   像数学和理综最后一道大题,她总是磕磕绊绊才能写出一半。   纪淮解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纪淮:“等会儿多的钱我请你吃好吃的。”   小区外面那家文印店关门了,他们只好再走过一个街区去找另一家。空调间里虽然阴凉,但老板正在吃饭,饭菜是辣菜,香味重,漫在房间里一直不散就让人有点反胃。   易伽的字被复刻到了打印纸上,几百张,还全是彩印。   纪淮看着手掌心的找零,还多一块钱。   一块钱能买什么?公交车起步价都快不止一块钱了。   便利店里什么都买不到,只能找特别小的小卖部,最后纪淮买到了两根棒棒糖。虽然有些丢人,但纪淮保证:“等我骗到我哥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我请你吃好吃的。”   “是不是有点过分?”虽然陈逾司这么问了,但他还是转脸爽快的答应了。   两个人各抱着一摞复习材料回家,随口聊着今天考卷题目,纪淮没注意,和从旁边店铺里出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是戴着口罩和鸭舌帽的易伽,露在外面的眼睛是易伽很有特色的下三白。她的衣服还是今天来给许斯昂宋材料时候穿的,但衣服上有些灰渍。   “正好我这两天也要找你,这是你的笔记。”纪淮遇见她就正好顺道还给她,省的到时候还要再联系再挑时间   易伽急急忙忙的准备正要回家,没和纪淮多说两句,接过那袋资料跑了。   纪淮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奇奇怪怪。”   -   从公交车上下来,朝着家的方向一路跑回去,顾及不了右膝盖上的淤青紫斑,还有后背的隐隐作痛。   一路上狗吠声不断,随着她不断加快的脚步越叫越响。   她再跑过一个拐角,最后站在堆满空酒瓶的屋子外,人还没又进去就能听见里面的咒骂声。   易伽掏着钥匙,手随着屋里的响声正不停的发抖,隔壁的邻居看见回来的易伽,赶忙叫住了她:“好闺女,别进去了,进去你也要跟着一起挨打。”   “王姨,里面那个人是我妈妈和哥哥。”易伽把钥匙插进钥匙。   “好闺女,不行就报警吧。”   门打开的瞬间,一切的咒骂和皮肉击打的声音混着熏人的酒味扑面而来。门口正对的走廊上,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是死是活。   那人额头流着血,起伏的胸口代表着他只是昏死过去。   易伽深呼吸,一步一步的朝着客厅走过去。   视线里餐桌已经被掀翻在地,下酒菜浸泡在白酒之中,妈妈倒在她昨天挨打的地方,整个人蜷缩着,挥动着拳头的男人面目可憎。   她不敢去看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哥哥,也不敢去看妈妈。   用毛巾裹着玻璃瓶,她压低着脚步在地上匍匐着,直到绕道那个男人的身后,朝着他的脖子稳准狠的打下去。   随着一声倒地声,满是酒气的屋子终于安静了。   易伽摘下口罩和帽子,那露在空气中的脸,精致漂亮,因着眼睛的下三白多添了一分无神,她五官的比例不正,但正是不完美的五官比例造就了这张脸独特的记忆点。   可眉骨上的不是眉笔眉粉,而是结痂的伤口,挂在唇角的不是口红,是被打破皮的红肿。   她是这场暴\\乱的受害者,也是这场暴\\乱的善后者。   她是个和平年代的难民。   这方方正正的房子,框着一家四口,框着家徒四壁的亲情。 第30章 山海向阳(1)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   易伽爸爸是出车祸离世的, 她脑子里已经没有父亲的长相了。当时她才两岁,是个在灵堂上看着遗照,一直叫着‘爸爸’, 不知道悲伤和哭泣原因的小孩。   改嫁是她妈妈应琴那样带着两个小孩的普通工人唯一的出路。   但没有人愿意要她。应该说有人愿意要她,但没有人愿意要易伽和她哥哥。   最后找个现在这个。其貌不扬, 但看着敦厚老实。牵线的红娘说:袁费那人家里也没钱, 但肯吃苦。正好他要不到孩子, 你带着孩子, 两个人搭伙不要太好。   后来日子也好过了,袁费跟着一个人开货车,虽然苦, 但赚到了钱。   带着袁费开货车的男人也带着袁费赚了钱,也开了眼界,尝了赌博的滋味。他从来没想到以前一个温饱都成问题的人有一天也能坐在一群老板中间喝喝酒。   学坏三天, 很快, 袁费身上唯一的优点‘吃苦肯干’也没了。赌博又把家里也败光了,他也不肯再去拉货。   要易伽说就是‘没有公主命但有公主病’, 当了没几天人模狗样的款,就真把他当个有钱人了。   应琴身体越来越差也没有办法再管束他。   酗酒成了袁费逃避的最好办法, 第一次打完人后,等酒醒了他会跪在他们母子三个面前,痛哭道歉。   他说他会改过自新的,他说他会重新去赚钱。   经济不景气的前两年, 同样的辛苦也赚不到以前那么多钱, 袁费的酗酒更严重了,但她和哥哥要学费,应琴要医药费。   ……   易伽默不作声的将一片狼籍全部都收拾好, 打碎的相框找不到可以替换的了。她把照片从碎玻璃后拿起来,抚掉上面的碎小玻璃,放回壁柜的抽屉里。已经发旧的抽屉里是厚厚一叠病历,全是应琴的名字。   易昊醒的时候,在他自己床上,易伽刚做好早饭给他端了进来。   头有点疼,穿过窗户的阳光刺眼,他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问:“昨天怎么收场的?”   易伽把小菜倒在了白粥上面,筷子搭在碗上。转身在床头柜里翻着东西,眼眸垂着:“老办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打昏了袁费扔在那边。   在床头柜里翻出一瓶活血化瘀的药酒,放在碗边:“有自己涂不到的地方挨打了吗?”   易昊坐起身,掀起自己的上衣,将后背展示给易伽看:“有吗?”   “没有。”   易昊从床上起来,浑身酸疼的起身去厕所洗漱,兄妹两个隔着一个厕所门,忙着自己的事情。易伽站在衣柜的镜子前,看着额头上的伤,伸手捋了捋头发。   等易昊洗漱完出来,易伽拿着把剪刀,给她自己剪了个刘海。   转身对着易昊,问:“奇怪吗?”   “挺好看的。”   易伽转过身又照了照镜子,挺奇怪的,但能把她额头上的伤挡住。易昊端着碗,看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好奇:“要出去?”   “表姐开了家奶茶店,叫我过去帮忙,开工资的。”易伽戴上帽子和口罩。   出了房间门,袁费已经醒了。主卧的房门半开着,里面传来了他们都太熟悉的道歉,每次都是这样,等一顿毒打之后又是这样的保证。   保证再也不喝酒,再也不动手。   “我不是人啊,我打女人打孩子,下次再这样你就报警,你就骂我……”   多聪明的一个人啊,知道他们不会。   屋前买菜回来的邻居拿着手帕擦着汗,有说有笑的经过他们门口。易昊昨天下午才回来,一回来就他就闻见了酒味,然而那时候家里还没有到吃晚饭的点。中午的酒味到现在都没有消掉,可想而知袁费是喝了多少。   他妈妈支支吾吾,还是邻居悄悄和他说,中午易伽回来已经挨了一顿打了。   易昊把妹妹送出门,日光洒在门口,他一路把易伽送去了公交站,看着游5号公交慢慢开来,:“我明年大学毕业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许斯昂这人看书还像个小孩子,捏着一整本,先飞快的让纸张的翻一遍,然后随手翻一翻看看有没有图画,再返回第一页,看两行叹了口气,开始跑神。   这个时候,是风是花都有趣。   陈逾司的考卷比他的笔记好看,看纪淮做他看都看不懂的题目也比看认识的中文字有趣。   于是,伸长着脖子看陈逾司在草稿纸上给纪淮推算,看了半天,他没懂,点了点头。   纪淮听懂了,也点了点头。   两个若有所思的样子出奇的一致,陈逾司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看见许斯昂那和纪淮一样的小表情。   笑了:“怎么?你也听懂了?”   许斯昂没回他,而是问纪淮:“你听懂了吗?”   “当然。”纪淮解题的大方向没有错,听陈逾司给她捋一遍她就能懂了。   许斯昂看纪淮下笔真就在那边写题了,还是不太信:“这数学就离谱,全是英文,你们怎么算出的数字?”   陈逾司可不怕打击他的积极性:“知道吗?就算转了文科你以后还是要学数学。如果你努力的考上了一个大学你还有微积分高数。”   “所以我读什么书?还不如去艾欧尼亚当ADC算了。”   “我觉得你会被人口贩子拐卖去祖安下水道卖烤串。”   纪淮听见‘拐卖’两个字,心头一颤,写字算题的手也停了,抬头时候,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去了阳台抽烟。   一根烟的功夫,回来的时候两个在拌嘴。   陈逾司损他打团技能乱放,说话的时候视线扫过还坐在座位上的纪淮,她眼帘垂着,手虚虚的握着笔,发呆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发呆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奇怪的是她题目没有写完,不太像她这样在学习上认真的人会做出来的举动。   等纪淮回过神来的时候,陈逾司给她从许斯昂那里坑来了一瓶奶茶。就一杯,他们两个不是爱喝这种的人。随手点的奶茶,开在学校那边,但味道还不错。   纪淮看了眼奶茶店的牌子记下了。   没两天许斯昂的奶奶打电话来说想孙子了,许家宗正好出院爷俩一个虚着一个残着,蒋云锦想把纪淮也接过去住,但是大姨夫那边的亲戚,她去住会有些别扭。   许斯昂知道她拘束,开口帮她推脱:“我要能一个人住在家里,我都开心的飞上天了。老妈你不用担心她,给她钱,她能照顾好自己。”   临走前偷偷给她泄了底,告诉纪淮,他下学期泡妞的启动资金藏在了他二楼原本房间的衣柜的鞋盒里,钱不够用就去拿。   周日陈逾司不和纪淮一起刷考卷,生产队的驴还有休息日呢。纪淮的生活很单调,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只会好好读书,没有培养过什么兴趣爱好。   毛笔字是外公教的,读书的爱好是外婆给她培养的。   陈逾司早上起床在阳台上给他的韭菜浇水,那样子真像理发店里给顾客做完头发喷定型喷雾的发廊小哥。   同样的‘理发手法’他对着兰花也来了一遍,:“那也是发廊古天乐。”   纪淮托着腮,她没开空调,吹着上午的自然风,人也有点懒散没劲了:“你说没有学习的一天应该干嘛啊?好无聊。”   陈逾司从花架后面抬头:“你把刚才的话往班级群里一发,马上就有事可以做了。”   纪淮:“?”   不解的样子就差问为什么了。   陈逾司将浇花的喷壶对着她:“挨骂。”   他是知道许斯昂去了他奶奶家,问她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去。   风吹进房屋之间,解着热。最近台风要来了,手机和电视上都报着台风预警。等刮到洵川已经是造成不了什么破坏的程度了。   “那也不是我奶奶。”   纪淮想到了她奶奶,一个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的老人。脊椎已经有些弧度的弯在那里,每天开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去服装厂里帮人干活。   陈逾司浇完花花菜菜的时候,她还托着腮坐在书桌前发呆。   他把水壶放回原位,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带你玩个好玩的。”   ……   纪淮看着第三次十秒内被解决的战局,拿着手里的游戏手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脑屏幕。   他放的是连招,一套连携技下来,纪淮选的角色都没动就倒地了。   纪淮:“这是只用看着,还是需要我按按键玩的?”   拳皇这一类的的确不适合纪淮这种游戏菜鸟。   只是换了个赛车类型的,她还是被套了一圈还多。埋怨质疑的小眼神还是那样,看着他扭过头看着电脑屏幕:“你在羞辱我吗?”   不能让她输的唯一办法就是当队友一起赢。   五分钟后,纪淮所有的复活机会都用完了,从楼下帮他拿了瓶可乐上来。   十五分钟后,纪淮仔仔细细的观摩了一遍他书架上的手办和乐高模型。   二十分钟后,纪淮倒在了沙发上百无聊赖。   半个小时后,陈逾司一个人通关了。   陈逾司放下游戏手柄,回头在房间找她,她懒散的躺在沙发上,一截小腿垂在沙发边。   坐起身来看他的眼神依旧,像个被坑的小孩:“骗人,一点都不好玩。” 第31章 山海向阳(2)   男孩子吃饭快,许……   男孩子吃饭快, 许斯昂下桌的时候蒋云锦碗里的饭还有一半。他一下桌便被蒋云锦偷偷拉住了,不过是叫他问问纪淮一个人在家里吃饭了没有。   许斯昂回了房间从枕头下面找出手机,先给纪淮发了条信息, 没人回。   他立马又给陈逾司打了一个电话。   两声漫长的嘟嘟之后,陈逾司的电话接通了。   “我妹有没有和你在一块呢?”   电话那头的陈逾司靠在床尾, 听许斯昂问完后, 缓缓移动着视线, 斜前方是一个清瘦的背影。坐姿规范的坐在他斜前方, 怀里抱着一个抱枕,一脸认真的看着电脑的显示屏。   “在的。”他朝电话那头说了实话。   “哦。”许斯昂这就放心了:“我给她发信息她都不回,你们吃饭了没有?”   “在等外卖。”陈逾司用肩膀顶着手机, 双手握着游戏手柄,不急不徐的按着按键。   许斯昂顺口又唠叨了一句:“都快十二点了,还没吃呢?在干嘛呢?”   电脑显示屏上是排列纵横的棋盘, 黑白色的棋子阵列在上。纪淮那方的倒计时又只剩下几秒了她才落子。   “下棋。”   比起纪淮前思后想的斟酌, 他落子随意的不得了。   许斯昂一个激灵:“什么棋?你敢跟她下飞行棋,我现在坐个轮椅就回来把你砍了。”   “过两天台风暴雨, 你好好在外面呆着,洗刷一下你的思想, 挂了。”陈逾司说完就把手机从肩膀和脸之间拿了下来,电话打得脖子都酸了。   五子棋,他们唯一稍微旗鼓相当一些的。陈逾司刚这么想完,落子的光标移到他想要的位置, 还没有来得及按下确定, 斜前方的人开始懊恼。   “完了,我都没有看到这里。”   陈逾司眉骨挑起,带着笑意, 目光懒懒的落在她后背上:“放你一马?”   纪淮转过头,有点小庆幸,但嘴上还推脱:“算了,这样不太好。”   她口是心非完,陈逾司还是那样看着她。   她厚脸皮妥协了,把怀里的抱枕给他:“你真是太好了,陈逾司。奖励你一个抱枕。”   觉得丢人她又转回身了,没看见陈逾司脸上更浓的笑意了。   在他半放水之下,纪淮勉勉强强跟他下的有来有回。随口聊起刚才的电话,陈逾司说是许斯昂打来的:“问你吃没吃饭。”   刚说完,外卖小哥打了电话过来,说是进小区了,叫陈逾司提前下来等。   被他放了一浴缸水的最后一局,纪淮赢了。他下楼去等外面:“你自己玩电脑吧。”   目送着他出了房间门,纪淮把两个游戏手柄都收起来,扶着椅子的扶手,坐在他的电脑前的电竞椅上,游戏的界面弹出对话框,问她是否要重新开始。   纪淮点了个否,界面回到了主屏幕。别人的电脑,她用的有点陌生,加之她平时也不怎么玩电脑。游戏的界面不小心被她关掉了,她又重新去找,找着找着,她看见一个名字是‘数学复习’的文件夹。   鼠标停在上面,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门口。   没有陈逾司的身影。   陈逾司这样平时连个错题本都没有人,居然在电脑是放了数学复习材料,纪淮有点想不通。   但就像武侠小说里一样,她也想不通为什么没了掉下悬崖不死的人最后都能获得绝世武功秘籍。   鼠标双击的声音响起。   全是视频。   视频名字也不是什么二项式定理和等差数列这种,而是看着像英语缩写的字母配上不知道是年份还是单元目录号的数字。   偷看隐私不好,但纪淮实在是想知道陈逾司这样考好成绩是买了什么网上课程。   随手点开一个,视频跳转了播放器,进度条自动根据跳到上一次播放的位置。   这是什么?   白花花的皮肤被放大在电脑屏幕上,从头戴式耳机传出来的声音犹如魔音贯耳,纪淮整个人都僵住了。虽然长这么大多少有点耽误学习的废料思想,但她也最多看看不会动的上半身腹肌照,看看全靠脑部的文字。   这种直接在眼前会动的还是第一次。   脑子宕机了,她也动不了了。   门口传来的声音成了开机的密钥:“好看吗?”   脖子是生锈的金属机械,缓缓地移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陈逾司提着两份饭走了过去,连她人带着椅子转了半圈,点了两下鼠标将视频关掉。   视频一关,破坏脑子处理系统的病毒没了。纪淮触电般的从椅子上跳下去,飞快地和他拉开距离,抱着她自己,有点害怕地望着他,但开口第一句话是道歉。   看这种视频已经很尴尬了,还被他发现自己看了视频就更尴尬了,更何况还是别人地隐私。无措又羞愧,社会性死亡就是形容此刻的纪淮。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窥探你的隐私。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就想向你学习一下的嘛……”   她以为是真的那种数学复习资料。   “学习一下?”陈逾司看她着急的样子,手都恨不得长张嘴帮她说话似的挥着,还打趣她:“要不我拷贝一份给你?”   纪淮赶忙阻止:“不要不要。”   瞧她这样子,想想以前还敢站阳台上偷窥,还能厚着脸皮和他斗嘴。   色厉内荏的小草包一个,光会嘴巴上说说。   “我刚站门口看你看的挺认真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呢。”陈逾司把手里的两份外面放在桌上,指了指鼠标:“真不要?”   他一说完,纪淮捂着两只耳朵朝着房间门口跑了。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之后,陈逾司摸了摸胸口,他贯彻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但心跳一直没慢下来。   靠。   刚拿完外卖上楼就看见难以启齿的视频被自己喜欢的姑娘点开了,该怎么说那种感觉呢?打游戏处CP,结果发现对象也是个带把萌妹都没有这么抓狂过。   陈逾司往椅子上一坐,瞬间泄力。   早知道就给文件设个密码了。   没一会,脚步声又响了起来,只是没有刚才下楼那么急促。纪淮折返了回来,站在门口和他面面相觑,躲在门口的墙壁后,只露出一个脑袋,她指了指桌上的饭。   陈逾司点了点头。   她这才像只小螃蟹慢慢挪了过来,草木皆兵的谨小慎微,他起了坏心思,想捉弄她。   抬脚朝着地板一跺,同时发出声音的还有专门吓人的叫声:“吼——”   “啊——”纪淮如他想像的一样,被吓到了,刚刚的慢动作像是被按下了四倍速一般,她拎起桌上的外卖,转身撒腿就跑了。   看着逃跑路线上飞扬的灰尘,陈逾司笑容不减。   -   陈逾司个大坏蛋。   纪淮泪汪汪的坐在客厅吃着外卖,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仰天大喊一声:“陈逾司个大坏蛋。”   羞耻感如附骨之疽一般,不管怎么回想,纪淮都觉得丢人。但理智还是残存,她想了想视频也不是自己的那她丢什么人?   她陷入了沉思自己为什么羞耻,然后发现答案是自己看了视频,于是回忆起视频里那交叠的身影,回忆又引得她脸红羞耻的死循环。   她还没搞懂为什么丢人的是自己。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许斯昂。   蒋云锦让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纪淮,提醒她最近台风天不要出门,顺便把家里的窗户都关关好。   纪淮拿着手机,手里的筷子戳着米饭,只简单的嗯了两声。   许斯昂察觉到了电话那头纪淮的状态不对:“怎么了?不是在和陈逾司下棋嘛?被虐了?”   听见许斯昂关心的问候。   还是那句“陈逾司个大坏蛋”作为开头,纪淮憋不住了:“我不干净了。”   她这双立志看中华博学,山河壮丽的双眼,不干净了。   她的眼睛,黄河洗涤不了、火烧寮的雨季也冲刷不了。乞力马扎罗山的雪也盖不住仅凭短短几十秒就扎根在她脑子里的画面。   电话那头的许斯昂差点被口水呛死:“他牵你手了?亲你嘴了?脱你衣服了?”   “不是,我……”纪淮的话卡在喉咙口,没讲出来。   和她表哥说自己看了陈逾司电脑里的‘数学复习’也不是件可以启齿的事情,改口,调转话锋:“算了,和你说你也打不过他。”   纪淮拿着手机像个小媳妇一样念叨:“你打不过他,我考试考不过他。我没他聪明,你没他帅。唉,他一个人德智体美劳就全面把我们两个给压制了。”   念叨着念叨着,就变味了:“怎么就有人这么厉害呢?”   许斯昂拿着手机想把纪淮的电话直接挂了:“和着这样,你一开始骂什么他是个坏蛋啊?你直接夸不就好了?”   他一开始还觉得一头雾水,突然想明白了:“你是不是下棋被虐了,然后不开心。就准备来刺激刺激我,然后让我陪你一起不开心?”   许斯昂拿着手机,对着话筒吼了一声:“妈的,纪淮你是把我骗进来杀啊。先骂他引起我的共愤,然后骗的我不挂电话,看我没挂电话就把陈逾司夸了一遍给我听。”   是哦。   干嘛夸陈逾司。   纪淮回归一开始的状态,吼了一嗓子:“陈逾司个大坏蛋。”   许斯昂气急败坏:“我信你个鬼,你能觉得陈逾司不好?挂了,不和你聊了。” 第32章 山海向阳(3)   借着台风,纪淮躲……   借着台风, 纪淮躲了陈逾司两天,倒也不是害怕的躲,而是觉得没脸见他, 就是不知道在看了他电脑里的‘数学复习’之后要怎么面对他。   这两天一过她都有些分不清这别扭是替她自己尴尬还是替陈逾司尴尬。   窗帘也拉起来了,移门也关上, 好在在台风即将到来的日子也不奇怪。   至于陈逾司的形象崩塌, 倒也没有。   因为台风登陆洵川那天早上, 她准备把养在他家院子里的猫抱回来, 那几只猫轻的不得了,纪淮都怕它们被风刮走。   结果,早起到门口的时候, 猫砂盆和猫窝都不在了。   就在纪淮想厚着脸皮敲门询问的时候,从一楼的窗户里望进去,两只小猫坐在一楼的窗台上相互舔毛。   他比她还早的就把猫抱进家了。   许斯昂和蒋云锦分别给纪淮打了电话提醒她台风天不要出门。纪淮挂了电话之后, 随手点进朋友圈, 滑掉夏知薇的追星动态,下面一条就是陈逾司。   四宫格的图片, 全是纪淮寄养的猫。   配文是emoji表情里的小猫卡通形象。一共四只猫,他配了四只猫的小表情。   他们唯一的共同好友就是许斯昂。   【许斯昂】:你居然还敢放家里, 等跳蚤虱子在你家繁衍产卵了,你就知道什么是鸠占鹊巢了。   陈逾司回了他:不愧是要转文科呢,都知道鸠占鹊巢了。   纪淮知道,这是自己给他撂了个麻烦。   但他没嫌麻烦的在照顾着。   -   他们早上还是在台风过后的阳台碰见了, 纪淮在喝早上第一杯蜂蜜水。   他也刚醒, 一脸倦意的将台风前搬进房子的花花菜菜重新搬回阳台。   他比秃头大叔对待最后三根头发还要温柔的打理那盆韭菜。   纪淮:“你也太养老了吧?”   大约是两个人的睡意占比太大,也没有人觉得尴尬。   陈逾司打着哈欠,给韭菜浇水洒营养剂:“你跟小区大爷似的喝着茶, 笑话谁呢?”   纪淮找刺:“你的韭菜都老了,炒蛋都不好吃了。”   陈逾司:“我还是不放心你,我决定明天撒点杀虫剂,彻底打消你对我韭菜的邪念。”   温水再温,夏天喝着也能出一身汗。纪淮的脑子还没有完全开机,坐在藤椅上看着陈逾司把一盆盆花花菜菜打理好。   等一杯水喝下去了,身上起了汗。   树叶和枝桠被昨晚肆虐的台风吹得到处都是,楼下的院子里,屋子前的小路上。   今天没有太阳,厚厚的云将太阳挡住,潮湿又闷热。   “今天写不写作业了?”   睡意被闷死在这样的早晨,她终于彻底清醒了。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的别扭感又出现了,眼睛看左,看右就是不看对面的人。   明明只是短暂几眼的东西,却比死记硬背的知识点还容易扎根在脑海里。   陈逾司一看她故意左顾右盼的样子,猜到了。将水壶放下,两只手撑在栏杆上:“你看别人身体你就尴尬,你看我的时候怎么不尴尬?”   纪淮都不好意思看见他,亏他还好意思问:“有区别的好吗。”   怎么可能可以混为一谈。   陈逾司分析:“区别仅仅在于电脑显示屏里多了一个女的,这一点你更没有什么好尴尬害羞的,你就是女的啊。”   虽然明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莫名的又觉得有点道理。思考了半响,纪淮喃喃:“狡辩鬼才?”   就这样,约好了九点恢复台风前刷考卷的计划行程。   等纪淮洗漱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偷换概念。哪里是什么几个人的尴尬,是显示屏里人的行为。   -   纪淮不是个读书聪明的脑子,她得比别人努力才能得到现在这个成绩。两三天没和陈逾司比刷题速度,也没有像放假前那样翻书看笔记,她就会被落下。   大题不仅错了,连着填空和判断都花了比以前更多的时间。   旁边已经做完考卷喝果汁的陈逾司就不一样。   他总是这副闲云野鹤的样子,因为做什么都得心应手,让落在他身后的人看他,总觉得陈逾司是一副悠闲样子。   他比纪淮先写完卷子,虽然从暑假开始陪纪淮做考卷以来一直都是这样的结果。他笔都已经放下了,托着腮,看着旁边的纪淮。   看她握笔的手不停,并且不断地移过来。   他手臂没移开,就看着她题目越写越长,一直没换行,最后胳膊靠了过来,挨在他旁边,陈逾司不动声色的把手移过过去。   皮肤随着纪淮握笔写下最后一个字,而贴在一起。   他得逞了。   视线顺着细细的腕子,扫过白皙的臂膀,是清瘦的肩头。目光迈过脖颈,停在五官立体清秀的侧脸上。   心头悸动。   陈逾司心里有了小算盘。   纪淮庆幸自己有平常心,否则都受不住陈逾司的打击。   她虚心请教,还不忘说:“全力以赴的失败也是一种成功,这是我们家的家训。”   蒋云锦以前要求许斯昂优秀,不过是因为在学校里几百个人里都赢不了,等到了社会上,千万个,近亿人去竞争,还怎么可能赢?   这个道理反过来也一样,纪淮觉得世界这么大,总有人会比自己优秀,埋怨每个比自己优秀的人不切实际。   陈逾司:“那总有人会成为第一,为什么你不去做那个人?”   “可你也不是第一啊。”纪淮抬杠。   他答非所问:“下学期开学要分班考。”   纪淮看着他考卷上的答案,思考着解题方法,听见他的话,嗯了一声:“应该是根据成绩分班吧。估计到时候你第三我第四,应该分不到一起。”   “我考第一,你考第三就可以。”   纪淮的视线从他有些潦草的笔迹上移开,望向他:“你膨胀了?”   他看纪淮还没研究出来,在草稿纸上写了细分的一步。   并用笔尖点了点重点关注的分式:“你就数学和理综差了点。不巧,坐在你旁边的我,平平无奇,就是数学和理综特别好。高一入学的时候曾经被带队老师选去训练过。”   奥数队这件事纪淮知道,但她没说,放他自卖自夸的炫耀了一波。   等他说完了,才道:“但你英语语文也很好。”   陈逾司欣赏她的欣赏能力:“所以考第一就交给我了,你努力考个第三。”   -   努力考第三被纪淮写在便签上,钉在毛毡板上。   暑假夏季的电闪雷鸣比隔壁二奶小区门口隔三岔五上演的抓奸还频繁。   周日不做题的时候,纪淮把前些天刷考卷做错的题目又拿出来巩固了一遍。   数学题做到一半,房子里的保险丝跳了,闪电和雷声渐渐远去,她拿出手机给许斯昂发了条短信。   过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许斯昂的电话,纪淮这才发现是她手机没电了。   她开着窗,即便是有夜风的还是难抵夏日的炎热。房子里昏暗,唯有书桌上那盏蓄电池的台灯还亮着光。   电蚊香液罢了工,裹着毯子又嫌热,不裹毯子又要被蚊子咬。花露水的止痒效果还比不过它的清凉效果。   这个结论在任何方面都成立。   闷热带来倦意,纪淮裹着毯子蜷缩在床上时半睡半醒。隐隐约约听到阳台有动静,下一秒阳台的移门被打开。   屋外的闷雷还在盘踞在城市上空的不远处,半个身影进了她的房间,稍长头发因为睡姿有些翘起,眼底有些乌黑,他穿着不合季节的长袖,宽松领口露出来的那部分皮肤很大多爱夏天打篮球的男生不同,白到没什么血色。   开口,嗓音有点哑,陈逾司说:“许斯昂说电工明天早上来,我家还有电,过来吧。”   他来之前在打游戏,今天不做考卷,所以他开启游戏排位局,想上个一区王者。   上一把打团的时候差点被许斯昂的夺命连环call给分散了注意力,他趁回城的时候接了电话,原本想骂人来着的,但听见许斯昂说是他家跳电,纪淮一个人可能怕黑。   就算不怕黑,夏天热一个晚上都不行。   他来的时候是翻阳台的,但翻阳台这种事,纪淮不敢。   乖乖下楼,再走去他家,再上楼。   纪淮坐在陈逾司房间的沙发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她用胳膊抱着腿,寒意渐起,她看了眼墙壁上空调显示的温度。   ——19℃。   难怪他穿长袖呢。   陈逾司还差最后一把。排位排队的时候下意识的找烟盒,烟衔在嘴里,火机刚拿起来,陈逾司就想到屋子里还有个人。   陈逾司从床底下拖出一箱零食,没有会让人觉得不自在的招待。   只是纪淮撇嘴,发觉他似乎真的不会因为她是个女生而别扭。尤其是出了‘数学复习’这档子事,现在她还得借宿。想,大概是把她当个妹妹看待了吧。   好朋友的表妹。   看她若有所思的样子,陈逾司转身又去墙角拿了瓶饮料给她:“想什么?”   转身又去找遥控器,不在床上,也不在枕头下。   纪淮接过饮料:“我在想你。”   陈逾司放下枕头后,人僵在那边。   只听见纪淮又说:“我在想你为什么这么大心脏,能面不改色的和一个发现你看有色电影的女生呆在一起。”   陈逾司将把‘听纪淮说一次真正的情话’列为了死前愿望。   能听到吗?   科技快速发展一下,人类能够活到三百岁,到时候纪淮经过三百年的人文历史熏陶,她应该能说了吧,他应该能听到吧。   他撸起袖子:“那你过来,我现在灭口。”   寄人篱下,蹭人空调,不得不服。   纪淮走过去,抢过毯子:“大侠饶命。” 第33章 山海向阳(4)   纪淮裹着毯子坐在……   纪淮裹着毯子坐在床尾, 看陈逾司打游戏。   她不懂游戏。   只能看见握着鼠标的手,手腕托着鼠标晃动着,手指飞快地按着鼠标按键。显示屏里地画面因此移动着, 她不明觉厉地看着画面里厮杀的游戏角色,他因为娴熟连在泉水里出装备都快的纪淮眼睛都没跟上。   陈逾司操控的是一个可以在人形和豹形态切换的女英雄。他好像很喜欢这个英雄, 上回纪淮看见他玩的就是这个。   “怎么样才算赢啊?”纪淮随口一问。   于是纪淮得到了一份全面的英雄联盟入门科普, 最后她听得都犯困了, 陈逾司还敬业地一边玩游戏一边给她解释。   “你要是想玩, 下回我开个小号带你。”   纪淮倒是没想过要玩,她对游戏没有多大的兴趣。这个游戏她甚至看都看不懂,突然从盲视野里出现的人, 纪淮从陈逾司的视角看过去甚至第一时间都分不清是队友还是敌人。   想想她表哥,肯定打游戏比她厉害,陈逾司还嫌弃他呢, 自己这样什么都不懂得还是算了。   只是听他那么不厌其然的给自己科普他喜欢的东西, 倒是一件感觉有点奇怪的事情。有点儿高兴,有点儿欢喜。   纪淮:“可是我一点都不会。”   陈逾司惩戒拿下大龙:“低段位里, 你泉水挂机我都能带赢你。”   这话说得还是他一如既往的感觉,嚣张又自信。   晚上, 陈逾司起了个夜。吃外卖有点吃咸了,喝了半杯水还是不解渴,他困得眯着眼摸黑下了楼,头重脚轻的倦意压着他, 从净水器倒了一杯水, 才暂时解了渴。   走上楼梯,打开房门。踢掉脚上的拖鞋,掀起毯子。   倦意还保存着, 仅仅几十秒他又要入睡了。   可,旁边一个翻身的动作将清醒瞬间拉了回来,大脑处理不了突然涌入的清醒。   陈逾司睁眼。   月光澄莹,透过窗户洒在室内。纪淮闭着眼睛面朝着他,睡容恬静,连呼吸声都缓缓轻柔。这一刻世界静默,没有夏日虫鸣,没有渡轮离港的轰鸣。地球的另一端太阳刺眼,当不妨碍此刻在洵川一张浸在月色的床上,呼吸交织。   陈逾司还是在他爸爸的房间醒来的。   打着哈欠走到他房间门口,房门敞开着,他还是下意识地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回应。   床上他从来不叠的毯子叠好了,窗户和阳台移门大开着在通风。   垃圾桶里的垃圾也被清理走了。   倒回床上,温度没有了,但气味还在。   回笼觉的梦绮丽,陈逾司睡了没多久就猛地惊醒,身上是汗,他没开空调就睡着了,天光大亮的夏日上午,风都是热的。   “醒了?”   门口传来人声。   陈逾司坐起身,看清门口的人是纪淮后将毯子往身上盖了盖:“有事?”   “奇了怪了,都一身汗了还盖什么毯子。”纪淮嘀咕了一声,但自己来是有事的:“昨天的收留万分感谢,我做了早饭,吃不吃?”   纪淮起了一个大早,天蒙蒙亮她就下楼给猫换猫砂,喂早餐。电工来得也早,换保险丝修一修很快,钱到时候大姨也结算。   给大姨打了一个电话说是电工来修了。   蒋云锦又关心了几句:“昨天去隔壁住了嘛?”   “去了。”   蒋云锦知道自己儿子和隔壁关系好,也没有觉得变扭:“好,等我们回去好好谢谢人家。你吃早饭了嘛?”   又随口聊了两句,纪淮挂了电话,看着冰箱里的食材,拿了自己需要的跑去了隔壁。   回陈逾司家的时候,纪淮发现他跑回他自己房间睡觉了,没开空调睡了一头的汗出来。纪淮上楼不仅是看他醒没醒主要还是缺个食材,蹑手蹑脚的跑去阳台,掐了两根葱。   一碗素淡的挂面,上面配了一个煎鸡蛋。   等她把面煮好了,她又跑上楼想叫陈逾司起床了,再睡都要赶不上今天刷题做考卷了。没想到再上楼,他醒了。   陈逾司洗了个澡,速度很快,所以面还没有坨。   看着鸡蛋上的小葱,陈逾司拌了拌面:“自己种的小葱,天天浇水都有感情了,突然下不去嘴。”   “装什么呢?”纪淮戳穿他:“我去摘小葱的时候都看见你种的香菜上有被薅过的痕迹了,怎么?就小葱和韭菜是亲闺女,是嘛?”   行吧,陈逾司不装了,咬了一口鸡蛋,技术还不错。   -   和陈逾司一起学习,倒不是指望能提高学习,主要功能还是锻炼心理素质。   只要考卷难度一上去,高下立判。   纪淮连着两道大题都做的一知半解,陈逾司做出来了,就是时间花的比平时久一点。   “要立刻给你讲,还是你自己再看看?”   纪淮拿过草稿本:“我自己先看看。”   为了旁边讲题,他们两个是坐在一起的。餐桌长度也一般,胳膊容易碰到一起。   纪淮皮肤有点凉,胳膊挨到一起的时候成为了勾起记忆的诱因,回笼觉绮丽的梦再次袭来。陈逾司嫌燥了,起身去抽烟。   巧克力味的烟,抽完了嘴巴里都是朱古力的味道。   带着甜味回客厅的时候,纪淮没在做题,最后一道大题她没有想明白。头枕在考卷上,朝陈逾司那一侧偏着的。   他一坐下就进了纪淮的视线里:“第三太难了,我们就不能第三和第五嘛?前进不容易,退后还不容易嘛?你保持不变我后退一名。这样我们就能在一个班级了。”   说完,纪淮坐起身来:“不对啊,我们为什么非要在一个班级呢?”   陈逾司拿起水笔,在草稿纸上先列了一步步骤:“男女生做同桌,同桌这个词听着像什么?   陈逾司想亏她还是个女孩子呢,同班同学或是同桌一听就像自带粉红色字体的词语。多少同桌都成为了老师‘早恋重点关注对象’的大名单里。   纪淮想了想,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只想到小学的时候她有一个同桌一直欺负她,扯她辫子拿虫子吓她。   纪淮深思熟虑后,呸了一声:“男女做同桌,那同桌就是小王八羔子。”   陈逾司感觉他的‘少女心’都碎了一地了:“……我生气了。”   纪淮:“?”   -   许斯昂回来的时候,石膏已经拆掉了,也摆脱了轮椅,用一副拐杖进行日常活动。新鲜劲一过,许斯昂反倒怀念起轮椅了。   至少没有拄拐杖那么吃力。   蒋云锦要喊陈逾司过来吃饭,许斯昂推脱叫纪淮去喊,纪淮以前都不拒绝,这回却是反推给他了。   纪淮没说原因,因为她也不知道陈逾司怎么就突然生气了,还不理她。   许斯昂觉得奇怪。   打给陈逾司的电话响了四声才接通。   许斯昂:“在干什么呢?过来,来我家吃饭。”   “哦。”陈逾司的声音听着兴致不高。   许斯昂想到了纪淮的翻唱,问陈逾司:“跟我妹怎么了?”   怎么了?   没有怎么,反正被她气到也不是第一次了。   陈逾司进屋的时候,纪淮从厨房端了一碗汤出来,因为许斯昂的腿,这些天的汤总是排骨汤猪蹄汤或是牛骨头熬的汤。   汤盛的满,纪淮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常,但导热导致碗越来越烫。   忽地,手一松,碗被易主了。   陈逾司把汤端走了。   许斯昂在位置上看着两个人,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不是关系挺好的嘛,还怕纪淮手烫着赶忙去把汤碗拿走了,真不知道两个人在置什么气。   饭桌上随口说起许斯昂地腿,蒋云锦把回家前去医院的体检报告告诉了纪淮:“别担心,挺好的。医生说等开学的时候能正常走路了,就是不能走太久,也不能跑跑跳跳做剧烈运动。”   许斯昂还不忘打击她:“看看有些人就是不用考前三名还可以不出早操。”   纪淮咬了口排骨,气鼓鼓的不说话。   -   下午的日头太大了,陈逾司担心阳台的花花菜菜,于是把花盆搬到背阴的地方。   纪淮在房间的书桌前做考卷,抬头先看见毛毡板上写着的分班考考第三名目标的小便签,才再看见他又在捣鼓那些花花菜菜。   这两天他们又没有在一起刷考卷了,她不知道陈逾司生什么气。就连第一次见面把他看光了,纪淮都觉得他不一定比现在生气。   开口语气,捏酸:“你的温柔和细心全给了你的花花菜菜了吧。”   “又有题目不会了?”陈逾司问。   好吧,被他猜中了。   她在琢磨题目,但不是很明白,因为想不明白,抬头发呆的时候看见了对面阳台有陈逾司的身影。   原本还不想和他说话的,但中午他帮自己端了汤碗,想着他应该不生气了吧,她才开口。   陈逾司把所有的花盆都搬好了,自己出了一身汗。拿起水壶又给它们浇了点水,朝着对面的房间望去。   说不生气,假的。   他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那么不解风情,她可能是真的在假装不懂,装疯卖傻。可纪淮每次缺心眼的时候那样子又是那么的真,于是这总能让陈逾司觉得‘他的觉得’有问题。   “不会就不会呗,反正你又不要考第三。”陈逾司说着扭过头,不去看她。   水壶花洒的浇水把手被重重地握了两下,降水量超标。   ——反正你又不要和我在一个班级。 第34章 山海向阳(5)   许斯昂在九点多的……   许斯昂在九点多的时候从房间出来, 但没看见陈逾司在,只有他表妹一个人在写语文作文。随口问了一句,纪淮停笔抬头看他。   把早上和在阳台浇花的陈逾司的对话说给许斯昂听了。   “他说他身体不舒服。”纪淮把陈逾司的回答告诉了许斯昂。   许斯昂听完就不信, 就陈逾司那种一年都不一定感一次冒的身体,他就是吃路边烧烤都不一定闹肚子的胃, 还装不舒服呢, 也就纪淮信他是身体不舒服。   他回房间开电脑, 陈逾司的游戏在线。   状态是正在匹配中。   许斯昂给他发了个游戏私信过去, 没一会儿,陈逾司回了。   【我没医保别卖我】:带病还打游戏呢?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被你妹妹气死之前想来和召唤师峡谷道个别。   【我没医保别卖我】:那你的遗嘱里把这个王者账号给我,行嘛?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信不信拉你黄泉路上作伴?   许斯昂查了查陈逾司的战绩, 那恐怖的豹女胜率,又给陈逾司发了条私信。   【我没医保别卖我】:好了,别生气了。我妹都不知道你生气所以这样的生气是毫无必要的。   的确是毫无必要的, 他冷战闹脾气了三天, 纪淮天真的觉得他身体不舒服了三天。   三天后一起做考卷她还关心的问了句:“陈逾司,你身体好点了吗?”   这关心, 真是叫人百感交集。   感动啊,就是感动的一肚子火。   生气啊, 就是生气的有点无奈又想笑。   他翻开今天的理综考卷,欲哭无泪:“纪淮,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她就听了表面一层意思:“今天做考卷不虐我的那种办呗。”   许斯昂看见陈逾司黑了的脸,他将自己藏在笔记册后面憋笑。中场休息的抽烟放松时间, 陈逾司叹了口气, 许斯昂打包票:“你带我上分,我给你去劝导劝导?”   陈逾司没抱希望,对他来说修补纪淮的心眼就像是在许斯昂的大脑上开凿纹路一样困难, 前者是女娲补天,后者是京杭大运河一般的大工程。   晚上等陈逾司走了之后,许斯昂找纪淮帮他削个苹果,看着蹲在垃圾桶旁边,拿着水果刀样子无比认真的纪淮,他开了口。   “我的老妹儿啊,你就没发现陈逾司有点不一样嘛?”   “没有啊。”纪淮削皮,分心听着许斯昂的话,果皮不小心断了,她又想了想:“应该没整容啊。”   许斯昂:“……”   纪淮把削好皮的苹果和水果刀都冲洗了一边,把苹果拿给许斯昂:“怎么了嘛?”   “你没有发现他不开心嘛?”许斯昂试探的问了一句。   许斯昂问完看见纪淮那吃惊的样子就像是他看陈逾司能把全是分式都数学题算出一个数字出来一样。   “为什么呀?”纪淮不解。   许斯昂:“你惹他生气的,你觉得呢?”   纪淮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手里的水果刀还没放回去,挥着的样子让人害怕:“我没有。”   -   陈逾司打了一盘男枪,赢得挺顺利的,他的伤害仅仅比AD低了三百。   结束的时候,一个OB的人给他发了好友请求,ID是一串脸滚键盘打出来的英文。   【whueiq】:你好,请问你有俱乐部嘛?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没有。   【whueiq】:我是LUNATIC青训队的经理,我们队正在招青训选手,我看了你几盘录像了,很不错,有兴趣来试训一下嘛?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没有兴趣。   【whueiq】:我是真的LUNATIC青训队的经理,不是骗子。我们这种大俱乐部就算是青训队的待遇都比一些小俱乐部的一队要好。试训上了前途很光明的,而且你来试训,我们机票路费可以报销的。你有意向打职业的话,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没有意向。   【whueiq】:你要不先给我一个微信?等你有意向了可以联系我。   陈逾司正准备回‘没有微信’的时候,许斯昂的游戏私信也发了过来。   【我没医保别卖我】:面对我老妹儿的脑回路,我也失败了。   得了,一看见这条信息,陈逾司连回那个找他打职业的人的想法都没有了。排了三分钟没有排进游戏干脆下线去看球赛了。   结果连他支持的球队那天也惨败,陈逾司烦躁的关了电脑,坐在椅子上抽了根烟。   这是纪淮买给他的最后一包烟了。   他连抽了两口,胸闷的不行。   拉开阳台的移门走出去,花花菜菜种在花盆里,夜风吹过,菜和花随风摇曳。对面阳台上的门关着,门帘和窗帘也都拉了起来。   第二天许斯昂起床吃过早饭后还是没等到陈逾司,瞥了眼写作业的纪淮:“他……又身体不舒服了?”   纪淮一脸真诚的点了点头。   陈逾司在家里又上了三天的分,他遇见了好几个来挖他去打职业的。陈逾司拒绝了两个之后,剩下的干脆懒得回了,直接无视。   许斯昂提前一天叫他明天过来有事,他还是回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许斯昂咋舌:“我妹明天生日。”   陈逾司语气缓和了,哦了一声,补了句:“知道了。”   -   纪淮其实没有那么想过生日,妈妈不在,今年外婆也不在。蒋云锦不想她受委屈,张罗着准备一大早起床和家政阿姨做了一桌子的菜,蛋糕也是提前订的casaneo的蛋糕。   “大姨真的不用那么麻烦,其实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纪淮推脱着:“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那么想过生日。”   “哪有生日不过的,不麻烦的。”蒋云锦不听:“你那天就乖乖当个小寿星就好了。”   许斯昂看纪淮的拒绝在他妈的热情面前毫无作用,开口帮她:“妈,她生日她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原因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蒋云锦想着她妈妈不在所以想热热闹闹的给纪淮办个生日,让她不觉得在她这个大姨家里孤孤单单。   但许斯昂站纪淮那边,他知道只要身上有疤,无论怎么热闹都还是失落。   纪淮坚持:“大姨真的谢谢你,但我不想过生日。”   蒋云锦也只好作罢,给了纪淮一个大红包叫她喊同学一起出去玩。   许斯昂腿不方便出去,从他泡妞的启动资金了抽了几张红票子:“出去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纪淮原本准备叫夏知薇的,但临时通知,夏知薇那天赶上亲戚结婚。大约是原本就不想过生日,夏知薇没空她也不失落。   等到了当天她九点还没起床,许斯昂拄着拐杖上了楼,将她喊醒:“老妹儿起床了。”   “我生日睡个懒觉还不行吗?”纪淮睡眼婆娑的坐起身。   “不出去过生日了?”   纪淮倒回床上:“没人陪。”   许斯昂又把她拉起来,他就知道纪淮这缺心眼的样子肯定没什么朋友,:“我给你找好陪玩了。”   纪淮:“?”   她是打着哈欠出的门。   夏日酷暑,不呆在家里吹空调,出门的都是脑子有问题的,夏天出门一身黑的脑子更有问题。纪淮刚这么想完,她就看见树荫下等着她的人,穿了件黑色的短袖,及膝的短裤,一双黑色的匡威帆布鞋。   干净简单的穿搭特别加分,没有夸张的配饰,只有手腕上一个手表。   陈逾司低着头在刷手机,胳膊下夹着的是那顶被他拿走后一直没还给她的粉红色派大星图案的遮阳伞。   陈逾司在刷游乐园攻略,全是些小情侣的旅游打卡攻略。适合拍照的旋转木马,适合接吻的摩天轮,还有游乐园贵的吓死人的表白气球。   陈逾司只在意气球表白这个重点,没一会儿视线的边缘出现了一双脚,黑色的凉鞋很衬脚的肤色,很白。视线向上就是纤细的脚踝,再往上就是浅蓝色裙子下的一双笔直的腿。   宽肩带的方领裙子很好的露出直角肩和锁骨,脖子是一条衬皮肤的红色吊坠项链,同款吊坠还有一个是手链。她背着了一个斜挎的小包,站在他面前:“陪玩是你啊?”   陈逾司收起手机,把伞撑开:“失望了?”   “不是。”纪淮走到伞下,她瞄了眼陈逾司:“我哥说你不开心,所以我没想到是你陪我今天过生日。”   “你也知道我不开心啊。”陈逾司反问。   亏她居然把许斯昂的话听进去了。   打着伞但两个人还是走在树荫下,伞不大,两个难免胳膊会撞到,纪淮干脆伸手扯着他短袖的袖子。   “我哥说是因为我。”纪淮继续说:“我想了好久,我做错了什么会让你这么生气。”   她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原因,许斯昂告诉她,陈逾司这两天都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生气,她就更想不出是什么原因能让他生气这么久。   她为此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困意犹在,加之盛夏馈赠的倦意。她声音很轻,仿佛说话都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陈逾司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余光里她一脸真挚,还有点委屈。   那样子太容易让人心软了。   纪淮嘴角向下拉着,晃了晃他的袖子,恳求的样子:“陈逾司,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陈逾司不说话,喉结起伏。   纪淮看他一直不说话,干脆拉着他的袖子停下脚步:“是因为我上次给你煮面掐了你两根葱吗?可葱也是进了你肚子里,它是为你而死的。我那碗都没有放,我没吃你的葱。”   陈逾司:“……”   -   游乐园的门票是许斯昂买的,昨天晚上发给陈逾司的。   附言了一句:兄弟,别说我没帮你。   陈逾司收下了,回复:后天带你上分。   纪淮的身份证上刷出来是寿星,在检票口得到了一个卡通熊的玩偶发箍。她戴上后,又拿出手机照了照,转过头问陈逾司:“我好看吗?”   转头的时候,逆着风,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她的笑容在发丝后,可依旧灿烂无比。   陈逾司抬手帮她理了理头发,眸子晃动:“好看的。”   她放下手机,听陈逾司这么说就没有摘下来。   男生天生就比女生有方向感,检票处拿到的游乐园地图,自然而然被陈逾司拿着,他问:“旋转木马?”   纪淮没拒绝,哪有来游乐园不做旋转木马的呢。陈逾司让纪淮排队,等轮到她了他再去排队,这样纪淮下来之后还可以再玩一次。   纪淮:“那你不坐吗?”   陈逾司其实是有点嫌弃的:“不了。”   纪淮不允许他拒绝,寿星的要求:“官大一级压死人,听过没有?过来陪我一起玩。”   她还给陈逾司指定了一匹最可爱的粉红小马,看他明明不太情愿却还是坐上去的时候,纪淮偷偷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随手拍了两张照片,回看照片的时候纪淮才发现镜头上方有两个女生也拿着手机再拍他。   纪淮没留神到木马启动,惯性让她向后一倒,差点摔下去。   陈逾司侧着头看她:“都老一岁了啊妹妹,长点心。”   旋转木马漫长的鹅五圈对陈逾司和排队等待的人都是漫长的,木马一停,他长腿一跨就下去了,仿佛做了一件很丢人的事情。   纪淮小跑着追上去,将寿星最大那套运用的很熟练:“唉,你看你都不情愿,果然陪我这种人过生日是一件很不开心的事情对吧?”   阴阳怪气的,陈逾司还能听不出里面故意扭曲事实。   扯了个假笑:“没做过王子,有点晕马。可以得到大人您的原谅吗?”   纪淮眨眼:“如果你可以请我吃个冰淇淋我就能原谅你。”   陈逾司抬手给她额头来了个毛栗子,把手里的地图给她:“等着。”   纪淮站在树荫下等他,甜品站门口的人不少。他一身黑衣站在人群里,纪淮望过去人头攒动,他背影清明,十七八岁的年纪,处在成熟和青涩的模糊地带。   有两个结伴而行的女生走过去,不知道女生和陈逾司说了句什么,陈逾司回了一句,然后没再理睬。   纪淮看得有点出神,直到走过来的男生喊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   “你好,可以给我你的手机号吗?”   纪淮看着面前这个一头大汗的男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摇了摇手:“我是移动的,移动月租费太高了,二手不太划算。我建议你找个电信或是联通的去要。”   陈逾司拿着两个双拼的冰淇淋回来的时候,和纪淮要电话的男生走了。   他走过来的时候远远看了一眼,没他高,没他帅,估计学习成绩应该也没他好,就这种人让他吃醋都多余。   但嘴里还是嘀咕了一句:“搭讪之前都不自我评估的吗。”   纪淮咬掉了甜筒尖,摇了摇头:“不是的,他是收二手电话卡的。”   当纪淮的缺心眼不是用在他身上的时候,这个大缺点都显得可爱了,陈逾司来劲了:“想玩什么?我今天什么都奉陪。”   三分钟后,纪淮带着他走到了鬼屋前。   陈逾司看着门口骷髅头的装饰,塑料质感太重,反倒没有恐怖的感觉,就是里面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远比门口各种装饰都吓人。   陈逾司:“看不出来你胆子挺大的嘛?”   “你害怕嘛?”纪淮反问,她不是要用激将法,是真的关切。   陈逾司其实很怕黑,因为小时候被他哥关过烤箱,他也知道纪淮不是在激她,想和她说一声被关烤箱的后遗症,但这时候陈逾司看见两个搂着从鬼屋走出来的一男一女。   男生亲昵的抱着女生,嘴上安慰着:“宝宝不怕不怕。”   女生哭的厉害:“我怕,吓死我了。”   男生宠溺的亲着怀里女朋友的发顶:“不害怕,我在呢。”   陈逾司看着秀恩爱的狗男女,想了想还是没说童年悲剧,改了口:“我肯定不怕啊。”   鬼屋门口有路线图,但纯靠脑子记。他两这个智商记一记是没有多大问题,十分钟后,轮到了他们。   纪淮才觉得天真了,昏暗的环境里,刚才记得路线完全帮不了什么忙。   纪淮走在前面,她夜间视力一般,方向感也挺差的,没一会儿就迷路了。她拉着走在她身后的陈逾司的衣摆:“陈逾司,你知道怎么走嘛?”   “不知道。”陈逾司一开口就露怯了。   声音有点颤,但好在纪淮全身心关心着周围的环境,没注意到陈逾司的不对劲。几片破布在远处飘着,有点可怖,在破布后面还有一面镜子,照着他们走来的身影,把纪淮吓得不轻。   倒在角落里的枯骨指着了一个方向,纪淮按照指示朝着前方走去。   陈逾司觉得有点窒息,耳边明明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他却恍恍惚惚听见了男童稚气的哭喊声和拍打声。   ……   “哥哥,放我出去。哥哥……求求你了,哥哥……哥哥……”   ……   前方带路的纪淮一顿,他没收住脚步撞到了她的后背。等他回过神来,一个‘鬼’就在纪淮面前大喊着,而纪淮巍然不动的站在那里。   尴尬悄然蔓延。   ‘鬼怪’停了尴尬的嘶吼,和面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生对视了十秒后。   陈逾司和那只‘鬼’只听见纪淮悠悠的开口,语速很慢,但很清楚:“我们有一点迷路了,请问要往哪里走?”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工作人员也不是没遇见不害怕的游客,但被问路还是少有中的少有。愣了半天,抬手指了指西面:“额……这个方向直走再右转再直走再左转就是出门口了。”   纪淮慢慢转过身,牵起了陈逾司的手。临走前还不忘有礼貌的朝着鬼鞠了一躬:“谢谢指路,上班幸苦了。”   这份礼貌让剩下两个人尴尬不已,陈逾司被纪淮拉着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工作人员还杵在那里,大概在自我怀疑。   走到第一个拐角,是往右转。   陈逾司走远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纪淮握在掌心里,女生的手,连个茧子都没有,掌心柔软有温热。   他说:“你胆子挺大的,居然都没有被吓到。”   说完,纪淮步子停下了,慢慢转过身。   她的面容显露在陈逾司眼前,那脸上的表情哪里是泰然自若,分明委屈害怕的不得了。   陈逾司看见她眼眶里的泪花了,她猛地一下没收住,眼泪就夺眶而出,她吸了吸鼻子,话里哭音浓重,解释着:“我胆子不大,我是那一瞬间被吓懵了。”   陈逾司第一次看见她哭,她哭得厉害,眼泪就像没拧紧的水龙头。   一边哭一边回忆起刚才一瞬间出现在她面前的鬼,语气委屈的像个小孩:“他一下子就跳出来了,我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陈逾司听着,抬手给她擦眼泪,嘴上哄着:“不哭了,今天过生日了,要开心,不哭了。”   这话没多少作用。   纪淮哭的人一抖一抖的:“我还想哭。”   陈逾司看她,半是打趣:“怎么,要不要我抱抱?”   纪淮抬头看他,连鼻尖都红红的,反问了一句:“可以嘛?”   嘴上问着,但没等他回答,纪淮朝陈逾司前面迈了一步,双臂展开抱着他的腰。嘴上还不忘讨价还价:“抱抱是免费的吧,等会儿你应该不会还要我请你吃个冰淇淋吧?”   仿佛是有个小巫女骑着扫帚从他们旁边飞过,小巫女挥动着手上的魔法棒,念着‘定身术’的咒语对陈逾司施展了魔法。否则,他不会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全身所有的感知能力都在那一刻聚集到了加快跳动的心脏上,肾上腺激素和交感神经一起相互作用,血流加快。   纪淮的眼泪打湿了纯棉的黑色布料。泪水滚烫,像发烧的额头,像盛夏的路面,像他此刻烧红的耳尖。   陈逾司慢慢收回手臂,掌心轻轻的拍着纪淮的后背,学着进来之前在门口看见的那个男生一样,轻声安慰着:“别怕,我在呢。” 第35章 山海向阳(6)   怀里的人好瘦,和……   怀里的人好瘦, 和他比起来整个人小小的,背脊上摸着全是骨头,手掌摸着她的脑袋, 安慰的话一句一句的说着。   出鬼屋的时候,纪淮哭得还有些喘。素净的脸上, 全是汗和眼泪。   她皮肤白, 一哭鼻子和脸颊都泛着红。   陈逾司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叫她坐着, 用手里的地图给她扇着风, 问着:“哭的累不累?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纪淮哽咽着,用手背胡乱的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和汗水,摇了摇头, 气还没顺过来。   陈逾司蹲下身,手里扇风的动作没停,又说:“我请客。”   她终于不哭了, 破涕为笑:“走。”   游乐园的主题餐馆, 味道一般,服务也一般。纪淮啃着手里的汉堡, 吃来吃去最好吃的居然还是那杯可乐。   纪淮抿了抿嘴,回味着汉堡的味道:“我的鸡蛋挂面是不是都比这个好吃?”   他拿着薯条沾上番茄酱:“难道不是我的葱提了味嘛?”   “那你想吃韭菜煎蛋嘛?”纪淮又问。   “它都老了, 入不了口了。”陈逾司断她念想。   纪淮若有所思:“原本以为它是你儿子,没想到其实是你在给它养老送终。”   悲伤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   她挖着圣代上的巧克力酱,除了眼角红着, 睫毛湿漉漉的丝毫看不出来她刚哭着从鬼屋走出来。   虽然东西不怎么好吃, 不过作为一个寿星,纪淮还是拿到了一个小赠品。   一个和发箍同款小熊玩偶。   隔壁桌站在椅子上蹦来蹦去的小孩看着眼馋,纪淮挑衅的抱紧了, 然后就听见他转身去和他妈妈要玩具。   被告知只有寿星才可以得到之后,小孩子在哭。   纪淮把小熊放到旁边的空位置上,拍了拍它的脑袋,以示喜爱。   -   易伽把冰块倒进杯子里,再加上一杯浓缩咖啡,简单到不行的饮料。把冰美式的订单做完后,她转身去将放冷的蛋糕胚用圆形磨具按压出蛋糕师想要的形状大小。   拿起剩下的边角料,送入口中。   表姐清点完货物,看见蛋糕胚才想到:“伽伽,今天是你生日吧。”   易伽没说话。   “赵师傅帮忙留一个脏脏蛋糕。”表姐朝着后厨喊了一声,又对易伽说:“那你今天早点回家吧,等会下班把蛋糕拿上。”   易伽摇头拒绝了:“不用了表姐,我生日已经提前两天过过了。”   “那这个蛋糕就当表姐送你的生日礼物。”   易伽推脱不掉只好说了声谢谢。   开门的铜铃响了,她没再多说,低着头继续接待顾客。   忙碌之后,抬头才发现时钟划过六点,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了,店里放着舒缓的英文歌曲,这首播放的频率很高,一天下来易伽都能跟着轻轻哼上几句。   她背靠着收银台小憩,今天是她生日,很不巧的是袁费今天要回家,应琴提前两天就给易伽煮了一碗长寿面。   这个高二暑假的生日就这样草草的过了,其实每个生日似乎都随随便便的过了。   她低下头看着左手腕上的膏药,右手掌心贴上去,缓缓转动着手腕,疼痛感顿起。   -   洵川禁烟火,但游乐园例外。   游乐园攻略说,摩天轮是最佳观光地点。纪淮依旧那么不解风情:“那大摆锤和跳楼机也可以算吧,都在天上。”   陈逾司抬了抬手,他的手很漂亮,手指修长,那是一双不弹个乐器或是当手摸都有些浪费的手。只是上面全是指甲印:“出于本人的生命安全,我觉得摩天轮比较好。”   纪淮不好意思了,因为全是她抓出来的。   害怕吗?其实也不算害怕吧,她都没有大声尖叫。大叫的人是陈逾司。   陈逾司看着地图朝摩天轮走去:“我叫是被你掐疼的。”   再说,还跳楼机呢,她嘴上说着不害怕,眼睛闭得比谁都紧。   游乐园的全景慢慢随着摩天轮的转动显现出来,向更远的地方望去还可以看见护城河和矗立在川岱湖旁的洵川地标性建筑大楼。   霓虹灯璀璨,万家灯火亮在夜晚的漆黑之上,与天上的新月银河争光。   陈逾司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学着她的样子扭头看着窗外:“摩天轮是浪漫的代名词吗?”   纪淮不按陈逾司的想法出牌也不是第一次了,一天玩乐下来加上大哭了一场,她坐在位置上都开始打哈欠了:“什么摩天轮的传说都俗套死了,说什么非要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接吻,如果真有用,民政局离婚登记处门口就不会有那么多一边扯着头发一边离婚的男男女女了。”   她补了一句:“摩天轮的传说其实本质还是一种耍流氓的借口。”   纪淮说完,视线从舷窗外的夜景上移开。和对面陈逾司的目光交汇在有些狭小的空间内,他手长脚长,腿伸着,膝盖挨着膝盖。   他手肘搭在舷窗边上,看着她:“有人喜欢文艺范儿,总得给脸皮薄的人一些可实行的小tips吧。”   纪淮视线没挪开,望着他良久。   氛围在空间里发酵,她眨了眨眼:“但你不是脸皮薄的人啊。”   是啊,他不是。   手肘从舷窗上移开,在漫长的对视里,手掌不知怎么就撑在了座位上,身体前倾。   下一秒烟花仿佛就在窗外,嘭地一声炸开。   纪淮被烟花吸引走注意力,趴在窗后看着烟花冲天,超过栉次鳞比的高楼,炸成五颜六色的花火。   烟火燃尽后只剩下白雾,硫磺味很重。   齿轮转动,回过神他们已经过了摩天轮的最高点。   旋转一周只需要十五分钟,摩天轮的营业将持续到十二点,有些游乐园的项目已经关掉了,小小的彩灯和游乐园横幅挂在出园沿途的树木上,华灯初上,张灯结彩。   凉鞋走路脚疼,纪淮步子越来越慢,等陈逾司察觉到,她已经被甩开好几步了。出口的地方正在售卖气球,他停在几步之外等她:“要不要气球?”   看她头上的小熊发箍,怀里的小熊玩偶,陈逾司挑了个同款熊的气球。   “能带上公交吗?”纪淮抬头看着飘在他们头顶的气球。   “是哦。”陈逾司捏着绳子把气球扯下来。   看了看扎口处的处理,手上熟练的操作着把气球的气给放了:“先放了,回去再打气。”   只是他手里没拿住,放气的时候气球也飞了。纪淮愣愣的看着消失的气球,又看了看好心办坏事的陈逾司   旁边跑过一个女生,直直的冲向卖气球的方向,朝着光不动的男生招手:“我要买这个。”   “你还是小孩子啊?”   “告白气球,听过没有?你买一个给我,就等于你在和我告白。”女生撒娇:“买一个吧,买一个。”   纪淮看着正在买气球的小情侣,又看了看陈逾司。   沿途的路灯灯光不亮,鹅黄色的灯光从动漫画风的欧式路灯里照出来。纪淮将手里的气球叠好:“陈逾司,你的告白气球就剩下气了。”   一阵夜风吹过。纪淮发梢被吹起,她笑:“这下连气都没了。”   纪淮也不准备再买一个,到底也没有那么像个小孩子。   慢悠悠的朝着园外走去,走了两步转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陈逾司,他站在那里,张了张嘴。一辆载着儿童的观光小火车鸣着笛子开来。   纪淮只能看见他动了动嘴,却听不见他说什么。   游乐园门口有直达小区的公交车,因为附近还有地铁,所以坐公交的人不多,纪淮坐在椅子上,低头检查着自己被磨红的后脚跟,包里的手机一震,她又赶忙去拿手机。   可只是软件的推送。   陈逾司看见她眼眸里一瞬间消失的光亮,她把手机屏幕按灭,调皮的夜风将头发吹乱,连头箍都帮不了她,失落过后,她眯着眼睛,嘴也她不自知的撅着。   大约是又想哭了。   陈逾司装作不在意的问了一句:“在等电话?”   纪淮吸了吸鼻子,是有点想哭,看着黑屏的手机:“我以为我妈妈今天会给我打电话,但没有。”   陈逾司:“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在生日的时候收到过我妈妈的电话祝福。”   他又说,其实他可能还要更惨一点,因为他妈妈一点也不喜欢他。   纪淮听完坐直身体,憋着她自己的情绪,佯装坚强的拍了拍肩膀:“那你靠在我肩上哭吧,我安慰你。”   陈逾司视线落在她肩膀上,瘦不拉几的,不是贴身的领口就这么望过去还是会瞥见一些非礼勿视的光景。他没靠更没哭,反而笑了笑。   “我妈妈说天底下没有哪个妈妈会不喜欢自己的小孩。”纪淮有模有样的安慰着他:“可能阿姨只是更喜欢你哥哥一点,没有不喜欢你。就像我不是不喜欢巧克力,只是更喜欢草莓味。”   公交从漆黑的拐角驶来,红色的‘732’数字,特别显眼。   陈逾司:“还挺会安慰人的嘛。”   纪淮站起来,等待公交进站上车:“如果你觉得我安慰的好的话,你手上的指甲印万一消不掉,也不要讹我,更不要告诉我大姨。”   陈逾司:“……”   就知道。他就知道这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肯定不是动机单纯的想安慰他。   两声‘学生卡’后,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游乐园门口陆陆续续还有不少拿着气球出来的游客。纪淮想到了气球飞走后,那时候观光小火车开来时,她没听见的陈逾司讲的话是什么。   “对了,你那时候要说什么?”   ……   球没了,气也没了。   ——只剩下告白了。   可,现在没这心思了。   陈逾司抬手,语气不怎么好:“叫你赔钱。”   第二天,许斯昂还是没看见陈逾司来写作业。纪淮给许斯昂倒水,叫他吃药:“他说他身体不舒服。”   许斯昂上游戏给他发了条私信。   【我没医保别卖我】:昨天和我妹过的怎么样?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真是又被她气到呢。   ---   八月一眨眼就要过了,学校的具体通知也出来了。   说是二十九号报道,但二十五号就要回学校开始分班考,考两天。二十九号报道当天成绩一出就直接分班。   一回生二回熟,纪淮这回知道陈逾司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生气了。   有人给大姨送了水果,大姨让纪淮给隔壁陈逾司送了一份过去,就当是感谢他在纪淮生日的时候陪她去了游乐园。   纪淮把苹果、蜜瓜都削切好,把葡萄也都一个个洗好,最后叉上叉子,给陈逾司端了过去。她的指纹还没从他家锁里删掉。门口的猫吃饱喝足躺在阴凉处睡觉,纪淮在玄关处脱了鞋,蹑着脚上了二楼。   敲了敲房门,好一会儿才传来脚步声。   房间里的冷气打的特别足,纪淮看了眼空调还是十九度,他开口,嗓子哑了,鼻音特别重:“有事?”   纪淮把果盘递给他,这回更不解了,他不是应该在生气嘛,怎么真的身体不舒服了。   “感冒了?”   陈逾司拿过果盘进屋,没关门:“过敏。”   看他没关门纪淮跟着一起走进去了,就是这十九度的空调有点冻人。窗帘拉近,屋里跟过夜也差不多。   陈逾司找出遥控器把空调关掉,纪淮帮他把门帘和窗帘都拉起来,灰尘在漏进屋的光束中跳舞,房间里有外卖的外卖,纪淮又给他把门窗都打开。   电脑桌前摆着杯昨天的隔夜水,还有几板药。   纪淮就没搞懂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你真不舒服啊?怎么过敏了?”   陈逾司掀开毯子,躺回床上,抽了张纸巾擤鼻子,懒懒的抬眸看她,嘴角扬了扬又很快拉下去:“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   牛头不对马嘴。   纪淮疑惑不解,但点了点头。   他睁眼瞎说:“昨晚风特别大,我给你把猫抱了进来,然后就过敏了。”   纪淮上当,两手一摊:“可我没钱。”   陈逾司鼻塞又咳嗽,那泪眼婆娑的样子,谁都卖惨卖不过他:“那我找你大姨去要钱了。”   “别。”纪淮把他重新按回床上,又把床头柜上的果盘端到他面前:“我想想办法,你先吃点水果再吃药。”   纪淮等他把果盘吃了一半后,给他下楼倒了杯水,又把过敏药拿到他床边。   陈逾司最烦吃药了,尤其是还是含片。   又苦又涩。   陈逾司偏过头:“不吃,万一吃好了你就不赔钱了。”   也是,纪淮脑袋里小灯泡一亮。从药瓶里倒了一颗含片出来。   吃药这回事就由不得他了,纪淮掰开他的嘴,硬是给陈逾司塞嘴里去了。怕他吐出来,手还捂着他的嘴:“不准吐。”   苦涩的滋味在嘴巴里蔓延,陈逾司舌头抵着含片想吐掉。   男女的力量差距先天摆在那里,更何况就纪淮这细胳膊。手握着细细腕子,还没使力,纪淮也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把陈逾司的手按住。   -   许斯昂吃到了纪淮洗好切好的水果,去了客厅发现她和陈逾司都没在看书。他现在脱离了拐杖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就是不能走太长的路。   他上二楼回原本的房间拿东西,上楼的时候纪淮的房门开着,但她人没在。   透过阳台未关的移门望过去,正对着陈逾司的房间,两扇都开着的移门将对面房间的一切暴露在许斯昂面前。   血液在倒流。   他看见什么了?   他好兄弟和他表妹在一张床上。   手颤抖的指着他们,步子踉跄:“你你你你……你们干嘛呢?”   听见许斯昂的声音时候,纪淮的正跪在陈逾司身体两侧,一只手按着他的嘴巴,一只手按着他的手腕。   而他因为过敏双眸剪水的看着她,像个被糟蹋的黄花大闺女。   纪淮触电一般的从陈逾司身上翻下去,看着在她房间里仿佛震惊了一百年的许斯昂,又看了看刚还被自己压在床上的陈逾司,没一个是她现在有脸面对的。   十分钟后,药片彻底在嘴巴里融化没了。陈逾司被蒋云锦叫去隔壁吃饭,许斯昂在客厅守株待兔,张望了一圈,没纪淮的身影。   许斯昂跟赐座似的,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坦白从宽。”   “我是下面那个,跟小闺女似的被按着的,好吗?暴徒你是妹妹。”他卖惨。   许斯昂是个男的,会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   陈逾司不开玩笑了:“别说裤子,衣服都还穿着呢。我做个人了,没当禽兽。”   蒋云锦已经在厨房喊吃饭了,陈逾司抬头看还没人影的楼梯。许斯昂起身,他腿脚不便,当然也是懒得上楼,使唤陈逾司:“你去喊我表妹下楼吃饭。”   -   纪淮在床上装死。   社会性死亡不过如此,和被陈逾司发现她看‘数学复习’不分伯仲。   然而他一派委屈装的信手拈来:“纪淮你这下子完了,又害得我过敏,又害得我清白都没了。”   陈逾司上回打雷喊她去自己房间的时候也没有进屋,他这还是第一次在许斯昂搬出去之后好好观察这个房间。   相比较许斯昂住的时候,窗帘床单都换过了,连屋子里的摆设都变了。女孩子从头到脚都是香的,连屋子里也是。这味道在纪淮那天睡过他床之后,他睡回笼觉的时候也闻到了。   纪淮有气无力的从床上爬起来,把书包里的钱包拿出来,不舍得双手奉上:“就这点了。”   陈逾司不客气的伸手,看见钱包一角上还最后倔强的四个手指,一用力就拿走了。   纪淮心疼。   他反手用钱包敲了她脑袋:“下楼吃饭。”   说完,钱包丢还给她。   -   由于不小心‘毁掉’了陈逾司的‘清白’,最近纪淮乖的不得了,他说一不二。   开学前期,所有人都奋笔疾书补作业,夏知薇让她拍了考卷答案,纪淮回的稍微有些慢。   被问起在干嘛,她回了一句挺气人的话。   ——在给一盆韭菜浇水。   分班考前一天,纪淮照旧给他阳台上的花花菜菜浇完水,他也没在看书,在打游戏。   还是那款叫作英雄联盟的游戏。   玩的也还是那个人豹形态可以变化的英雄。   “你不看看书?”纪淮把水壶放回架子上。   他丢了一瓶牛奶过来:“你反正明天好好考试就够了。”   陈逾司心里有主意了。   之前纪淮不懂为什么他两非要在一个班,现在她也懒得搞懂了,她都毁人清誉了,这位当天的小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他分班考迟到了。   监考老师差点都没让他进来考。分班考的座位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排的,纪淮坐在靠窗的那一排,听见监考老师的训话,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最后还是放他进来了,他两手空空的连笔都没带,差点把监考老师气过去。   “有谁多带笔了,借一下。”   孟娴一拿了一支笔转身想递给他,可回头就看见他也转着身,正在向纪淮要笔。   考完第一门,伸懒腰就走了。   纪淮收拾完文具准备和夏知薇一起去吃午饭。出了教室,就看见他站在走廊上,旁边没人。   夏知薇要上厕所,这个空挡,纪淮走过去找他说话。   他揉了揉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一个暑假都不需要早起,我忘记订闹钟了。”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就喊你起床了。”   纪淮把考试借给他的笔要回来,揣他身上十有八九要搞丢,还不如下午再给他。   他靠在栏杆上,人浸在盛夏满是光的走廊上,样子懒懒散散的:“我都睡着呢,怎么告诉你?下回我托梦,好不好?”   说到后半句,他话里笑意很重。   语言是门艺术,他这个人讲话又特别喜欢反问或是在开头加个‘怎么’。配上那张脸和似笑非笑的语气,特别撩人。   “要去吃饭?”   纪淮点头:“你一个人?”   他也点头:“又不是小姑娘,连上厕所都要找个伴。不过,你要想找个帅的,共进午餐我也可以奉陪。”   “切。”纪淮扎着马尾,辫子一甩刚准备走,正巧和两个上楼的警察撞见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目送着他们走进教师办公室。   陈逾司走到她身后,吓她:“事实证明,我们洵川的警察都有一双火眼金睛,我不报警都知道有一女子毁人清誉。”   纪淮气急败坏的瞪他,只是不解。   “高考作弊才会出动警察吧,怎么分班考的牌面都这么大了嘛?”纪淮伸着脖子,也看不见办公室里的景象。   张望偷窥的小动作特别明显。   办公室的门很快就被打开了,纪淮赶忙转身假装什么都没在看,伸手装模做样的给陈逾司整理衣领。   在两个警察身后,跟着一个人。   是易伽,她低着头,齐耳的短发因为低着的头挡住了侧脸,根本看不见她的神情。   纪淮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点八卦:“难道易伽作弊了?”   陈逾司摇头:“不知道。”   从厕所出来的夏知薇见纪淮和陈逾司还不知道那件事,科普八卦的使命感顿生:“你们不知道嘛?易伽报警说她哥哥杀人了,这件事在学校里都传开了。” 第36章 山海向阳(7)   突然出现的耳鸣让……   突然出现的耳鸣让易昊倒在母亲的怀里久久没有反应。耳鸣渐退后, 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袁费嘴里还在麻麻咧咧地。   “死婆娘,一身毛病。”又不解气将应琴踹在地上:“有个老板要买易伽, 你就卖嘛,换点钱给你自己给你儿子……”   易昊费了些力气才站起身, 他虽然年轻但在常年拉货干粗活的袁费面前还是没有什么还手余地。   袁费踢第二脚的时候, 易昊把应琴护在身后, 自己吃了一脚。浑身都疼的不得了, 这一脚踢在哪里都一样,他趴在地上,视线里是倒在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   “娘的, 你那个男人能生孩子怎么样?还不是死了,老子不行又怎么样,还不是娶他老婆, 想打他儿子就打。老子还要把他闺女送人……”   邻居给易伽打电话的时候, 是表姐店里最忙的时候。   “你快回来吧,原本最多吵吵个十几分钟, 现在都一个钟头了。你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报警了。阿姨知道你们家的难处, 但万一出个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   “李阿姨,我马上就回去。”   下了公交,易伽在那条熟悉的小路上跑着, 她熟悉这条小路, 连哪块石板高,哪块砖不平她都一清二楚。   开门的手都在发抖,她插了好几遍才插准钥匙孔。   开门, 她只看见易昊举起的手,那手上是一个酒瓶。   青色的酒瓶折射着灯光,在这个昏暗的家中是那么的亮。   接着是玻璃碎掉的声音,砸在袁费头上的酒瓶,碎成了两半,一半掉在地上,又碎成好几块。   易伽愣在原地,只看见她哥哥的背影,挥动着手里的半个酒瓶,一下一下的砸在袁费的脖子上。   鲜血喷溅,随着袁费的倒地,一切都结束了。   易昊懵了,他看着手里的半个酒瓶和满手的红,只不断的后退,直到后背碰到墙壁,一瞬间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他瘫坐在地上,看见易伽朝着倒地的袁费跑去。   易伽捂着袁费的脖子伤口:“妈,叫救护车。”   应琴跑去卧室拿出手机,手机刚解锁就放下了,不停的摇头:“不行,你哥杀人了,我们不能叫救护车。”   理智已经不存在了,她跑向儿子,用手擦去儿子脸上的血:“快跑,你快跑啊。”   直到这一刻,恐惧从虚无的深渊里伸出触手,缠绕住易昊的四肢。   他起身,刚要跑   “站着。”易伽喊住他:“报警叫救护车,报了警我们最多是防卫过当,你跑了就完了。”   警车和救护车的红□□光闪烁着,一家四口,拉走了一半的人。   -   赶在下午开考前做完了最后的笔录,易伽回学校的时候收到的目光都不算友好。   她没吃饭,去小卖部买了一个面包应付了事。   纪淮在老楼碰见她的时候,一个没有任何夹心的原味面包,被她吃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干得难以下咽。   纪淮走过去:“等过两天我会把猫带过来。”   易伽想过很多个开场白,但没一个是现在这个。她垂下眼眸把透明的面包包装纸一点点的扯开,咬下一口无味的面包,只哦了一声。   纪淮也没再说什么,准备走人的时候给她留下一片单独包装的湿巾。   给足了她空间和面子。   易伽三两口把最后一点面包吃下去:“我之后不一定来学校,猫的事情就麻烦你了。”   夏知薇看见纪淮和易伽一起从老楼走出来,想问问纪淮有没有拿到什么第一手情报,结果却听纪淮说她就和易伽聊了一下暑假被她带走的那几只猫。   “你去了风暴中心,结果最后就和现在全校最大八卦的当事人聊了几只猫?”   纪淮疼猫,不解又不服气:“怎么了?”   这话说的就像那几只猫平平无奇一样,那可是她辛辛苦苦一个暑假起早贪黑喂猫粮,铲猫砂养着的猫。还把陈逾司那种万恶资本家弄过敏的‘正义之猫’,好吧,而是害她毁了陈逾司清誉的罪魁祸首。   -   由于陈逾司第一天考试迟到了,分班考的分数登记工作交给他了,在报道前一天的下午还要返校。这种返校浪费时间的事情纪淮原本以为他不乐意,结果他去得比纪淮还积极。   既然他要回学校,纪淮把猫装进笼子里,提前一天送回去。   登记分数这事,不止他,还有孟娴一。   男女分工,他报分数,孟娴一登记。   老师们虽然还不知道最终排名,但稍稍对比分数还是知道前几名的大概名次。   旁边的物理老师夸着孟娴一:“这次分班考考得不错,分数好像比李致还高。”   孟娴一乖巧:“我暑假去补课了。”   老师就喜欢这种子聪明又自己肯努力的学生,可惜是个理科老师,除了夸句你真棒也说不出别的其他话。   陈逾司又不是李致,也不眼红眼馋,偷偷翻出纪淮和他的考卷,飞快地瞄了眼纪淮地错题,只要是做过的差不多类型她都是对的,但一遇到在原基础上稍微变化过的题目,她就容易错。   趁着孟娴一和老师在讲话,陈逾司把最后一门课的前六张的考卷的分数飞快的看了一遍。   他第三,纪淮第四。   陈逾司瞥了眼老师,偷偷从口袋里摸出水笔,在他数学考卷的最后一大题的第一小题上改了个小数。收笔的时候,发现孟娴一在看他。   陈逾司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朝着对桌准备教案的数学老师打招呼:“老师你给我批错了。”   陈逾司把卷子拿过去,指着他刚改的地方。   “你怎么这里错了,答案是对的。”数学老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睛:“粗心了是吧?在草稿本上算好了,结果移到考卷上写错了?”   陈逾司点头,老师都给他编好借口了,他只需要承认就好。   但数学老师没改分,只是把考卷丢还给他:“算了,饶你这一次。”   陈逾司连忙拒绝:“别,老师扣我的分,这就是给我一个教训,让我以后细心一点。”   数学老师就没看过这样不要分的人:“你以后自己注意就好了,什么人呀?给你的分你还不要了?”   “老师你这是给我开后门,不行的,被别人知道了会看不起我的。”陈逾司把考卷啪在数学老师的教案上,还狗腿的把红笔都给他拿出来了。   数学老师像地铁上看手机的老爷爷,一脸不可思议,还有点不情不愿的扣了他两分。   两分不行,还不够。   陈逾司拿起那支红笔,又大方的给自己扣了三分。   “呵。”数学老师被逗笑了:“中暑了?人傻了?扣两分还嫌少呢?”   这五分一扣,陈逾司成功掉到了第五。   只是孟娴一看着他脸上因为扣掉的这五分却是带着笑容的,她不能理解。   直到,他们登记完分数,她看见在办公室外的楼梯口无聊发呆的纪淮,在学校里,还是在老师办公室门口,虽然不是开学,但她不敢玩手机。   手里拿着两瓶饮料,一瓶开封过的矿泉水,一瓶是可乐。鞋尖踢着台阶,在看见陈逾司走出来之后,她小跑着走到陈逾司旁边。   纪淮把手里的可乐递给他:“考试成绩出来了?”   陈逾司拧开瓶盖:“嗯。”   纪淮看他卖关子,着急:“别光嗯啊,我多少你多少?”   陈逾司把综艺节目里宣布成绩的那一套卖关子学得有模有样,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是纪淮都跺脚了,他笑着说了:“恭喜你,第三名。”   纪淮不敢相信,小手捂着张大的嘴:“我第三?那你呢?”   “第五。”陈逾司把可乐瓶盖拧上。   他就觉得纪淮是个好玩的姑娘,自己明明考了一个好成绩,但一听见他说自己考了第五,脸上刚刚惊喜的小表情没了,而是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生怕她刚才的喜悦会刺激到他。   “陈逾司。”纪淮打量着他的表情:“你别难过。”   陈逾司装惋惜:“没办法不难过,想吃哈根达斯。”   这话说全了就是:没办法不难过,除非你请我吃我想吃的哈根达斯。   纪淮安慰的话到此结束:“那你难过吧,叫你不好好考试,活该。”   小没良心的,还不是为了分班级的时候能在一个班,否则他至于还自己扣自己分数嘛。   “我很坚强。”陈逾司表情看上不像生气。咧着嘴,露出标准笑容的八颗牙齿:“分班考仅仅只能用作分班,可惜我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考得特别好,还是不用做早操。”   他一副很欠的样子,又补了一句:“你应该不知道吧,刚开学的出不出操福利是上学期期末考试决定的,能决定做不做早操的只有月考和期中期末考试。”   孟娴一走在他们后面,看见他们两个有说有笑,吵吵闹闹的走在她前面。   原来,这就是陈逾司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嘛?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   陈逾司抬手像是抓小猫一样,扣着她的后颈。刚握着冰可乐的手,有些冰,有些湿。   纪淮装可怜:“陈逾司,我难过。没办法好了的难过,想吃哈根达斯。”   “那你难过吧。”他看见纪淮笑容的小沮丧,学着她说话,笑得更灿烂了:“我可想看你哭了。” 第37章 清晨期近(1)   报道那天陈逾司起……   报道那天陈逾司起得比纪淮还早。   纪淮昨天晚上入睡有些困难, 可能是因为今天要报道,明天就要开学的心理作用,她到凌晨还在和天花板对视。   更重要的分班考都迟到的人, 今天一道早就在阳台喊她起床了。   纪淮睡眼婆娑的靠在阳台的移门上打哈欠,他颇有闲情逸致的在浇花:“醒醒了, 今天要去学校了。”   因为睡眠不足纪淮走在去学校的路上都焉了吧唧的, 许斯昂今天也要回学校, 他是去办手续转年级去高二。   许斯昂腿脚不方便, 蒋云锦准备叫司机开车从几个孩子去学校的。但许斯昂舍不得暑假,昨晚压根不想浪费时间在睡觉这件事上,等纪淮和陈逾司都要出门了, 他还没醒。   学区房离学校近得不得了,走路上学也没有多大得问题。   蒋云锦也不好留着两个孩子等许斯昂,万一把他们两个也害迟到了不好。   -   又是手抓饼。   纪淮没睡好, 胃口也一般。   陈逾司和里面做饼的阿姨用洵川话交流着:“阿姨两个手抓饼, 全料,谢谢。”   纪淮是头一次听他说洵川话, 倒也新奇。   邻省这一带的方言其实宗源是一派,只是在日新月异的更迭中, 稍稍产生了变化,听着没有压力,但纪淮和许斯昂讲出来的吴话还是不一样。   纪淮吃不下‘满汉全席’,陈逾司已经付了钱了:“没有睡饱, 那就吃饱。”   手抓饼的鸡蛋已经煎好了, 里脊培根还有烤肠被不大的饼皮和鸡蛋包在里面。纪淮先是对窗口里的阿姨说了声甜辣酱,又看向自己旁边的人:“你今天怎么去这么早?”   “不早点去怎么抢位置?”陈逾司对阿姨说了声一样的酱料。   两份手抓饼是一样的,陈逾司拿在手里还是让纪淮先挑了一份。   夏天吃手抓饼有些烫嘴, 纪淮几步路都吃不了一口。等走了一半了,她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我们是要当同桌的,对不对?”   这话就像是小时候在英国读书的时候,有一个亚裔小朋友和他说‘我们是朋友,对不对’。那是不顺的幼年唯一一点慰籍,现在的这个年纪基本不会在对这种话产生波动。   偏,这次是个例外。   陈逾司仿佛是听她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似的心头悸动。   -   分班后的花名册贴在各个班级的门口,然而陈逾司还是漏算了一步,这群不做作业的人,肯定会来得特别早抄作业,两个空着的座位只有第一排了,剩下的零散位置都在后排。   他两对视了一眼,有默契的找了各自的熟人,当了个前后桌。   夏知微暑假找纪淮要过考卷答案了,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作业补完,也就没有混在这兵荒马乱里。她把头埋在课桌下,看着一本新的爱情小说。   纪淮庆幸她们两个还在一个班级,理科女生不多,结果分来分出,最后原本班级的女生就她和夏知薇两个了,否则上厕所都找不到伴。   夏知薇也开心,这样她就又可以有人借作业抄了:“我原本考了四十七名,倒退了三名的时候还郁郁寡欢。但没有想到分班结果这么好。”   说罢,还撅着嘴,隔空给了纪淮一个飞吻。   纪淮表面嫌弃,但也没挣脱夏知薇搂着她脖子的胳膊:”“但最后发现是为了和我千里姻缘一线牵,是不是就不难过了?”   陈逾司的同桌是他高二的前桌,高二期末考试的时候和纪淮在一桌上吃过凉面凉皮的男生。   他从考卷堆里抬头:“你特么暑假打游戏打的快乐啊,都上王者了。”   陈逾司将书包塞进课桌里,亏他特意改低了考卷分数,今天还起了个大早,结果现在就当个前后桌,还看她和别的女生搂搂抱抱。   跟他讲话得时候木头脑子,遁入空门似地铜墙铁壁防守着。现在她在干嘛?撩个姑娘?   郑丞撞上枪口了,陈逾司眼眸转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表情的意思特别明显,就五个字‘关你什么事?’   “我眼馋行不行?”郑丞打了一个暑假没掉分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早上在凉皮店里有个人说一个暑假掉回黄金了。   他今天早上来看见了分班名册表了,后面还有各科考试成绩和排名。   陈逾司这个万年老三,这回掉到了第五。郑丞一抬头就看见陈逾司黑着张脸看着前桌两个女生,以为他表情不爽是因为被别人考试超过了。   郑丞对漂亮姑娘有记忆力,认出斜前方的人是纪淮,那个考过陈逾司成为第三的小姑娘。   他压着嗓子,朝陈逾司使了个眼色:“你要是看你前面那个人不爽,要不我们今天报道结束堵一下人?”   陈逾司想笑,但那欲笑又非笑的表情充满了威胁的意思。   跟他说要教训他喜欢的姑娘,陈逾司舔了舔后槽牙。   郑丞没搞懂,但只听陈逾司开口说:“行啊,报道结束叫上许斯昂一起去。”   郑丞上当了,还真拿出手机给在楼下办手续的许斯昂发了条信息。   【放学见,我们帮陈逾司教训个人。】   楼下。   许斯昂懒散的坐在教室的后排,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有点不理解,没回郑丞,而是直接把郑丞的消息转发给了陈逾司。   问:郑丞这是什么意思,今天刚开学谁惹你了?   陈逾司回:郑丞惹的。   许斯昂有点懵:?   -   宋书骄是这个班级的班主任,喊了一批男生去搬新书。崭新的书本在第一排堆了一摞又一摞。   报道这一天事多又不算多,无非是班会和开学典礼。也就是听班主任唠叨完再听广播里的校领导唠叨半个小时。   “马上就要高三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抄作业呢。”宋书骄恨其不争:“下面呢,我宣布几件事大家都竖起耳朵听一下。学校对于高三的学生是非常照顾的,大家高一高二的时候肯定也听说了,我们学校的高三呢是要上晚自习的,周六是自习,但是不强制大家一定要来。”   说完,宋书骄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不强制,但希望大家都主动的来自习,这是提高学习的好时间。”   说完,把晚自习的时间安排写在了黑板上。   学校五点半下课,六点半开始晚自习,一直上到九点半。   怨声载道也没有用,宋书骄假装没听见,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比如班长副班长还有各科课代表的安排。   宋书骄原本是想让有经验的学生上岗,但有经验的那几个经历了前两年的折磨都不乐意了。   最后没办法只好按照成绩分和老师的想法,孟娴一是班长,纪淮轮到了一个她最不擅长的数学。   陈逾司是个副班长,还是他主动揽的活。   老调重弹的开学典礼愣是到了饭点前才散,纪淮这种好学生肯定是要把课本带回去提前预习一下的,陈逾司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的,两手空空的走了。   孟娴一叫住了陈逾司:“老师说叫我们两个去办公室做一下花名册。”   陈逾司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就是偷懒才想做个副班长的。班长是孟娴一,她能把大部分事情都做了,副班长一听就是个闲职。   他找借口开溜:“你特别厉害孟娴一,你自己可以完成的。”   郑丞看他想走,以为是他记着放学要堵纪淮这件事,帮陈逾司开脱:“班长,我们两个有点事,你辛苦一下。”   纪淮放学还要去一下小卖部喂猫,小卖部的老板娘看见一个暑假被纪淮养的胖胖可爱的猫,只觉得这个姑娘心细人好,大方的送了她一瓶牛奶,还把店里临期的酸奶送给了纪淮喂猫。   郑丞和陈逾司下楼的时候碰到了许斯昂,许斯昂走路已经看不出骨折过了,就是步子走的比以前慢。   他饱受一上学校领导和班主任念经似的发言:“要教训谁啊?”   陈逾司抢先开口:“去小卖部。”   老板娘喜欢纪淮,姑娘心好人也好看,捧着把瓜子站在后门和纪淮聊天,直到听见前面有人喊结账了,老板娘应声走了。   先是猫对着她叫了一声,再是几个影子从后面投到纪淮身上。   三张可以说都面熟的脸。   纪淮站起身,看了看她表哥,又看了看陈逾司,最后看向带头的郑丞,讪讪然开口:“有事?”   郑丞吊儿郎当的站出来:“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   纪淮摇头,郑丞咋舌,嘴巴张开但想说的字还没有说出来,一只脚已经从后面踢过来了。许斯昂黑着张脸:“你有病啊?你他妈带我来教训我妹妹?”   郑丞一愣:“妹……妹妹?”   转头看向陈逾司,他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一瞬间就让郑丞知道自己被他耍了。   陈逾司大约是嫌热,抬手挡着刺眼的阳光,对着纪淮说:“你哥坐公交,你跟我回去还是跟你哥?”   就许斯昂那揍人的样子,纪淮看着那两人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到陈逾司旁边:“我跟你走。”   郑丞从后门看着陈逾司还顺手从冰柜里一个甜筒,刷手机结账,然后递给了纪淮。   他指了指那两人,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就无语,认栽:“他两什么情况?”   许斯昂顺着郑丞的方向看过去,冷哼一声,虽然许斯昂成绩没他好,游戏没他打的厉害,但他能以后能让陈逾司叫他哥:“你懂个锤子,这就是有妹妹的好处。” 第38章 清晨期近(2)   纪淮不知道郑丞怎……   纪淮不知道郑丞怎么就找自己麻烦了, 第二天看见他下意识地就躲着他一点了。   但就是有点奇怪,他好像也在躲自她。   纪淮扔牛奶瓶的时候在教室的环保一角和郑丞狭路相逢,于是他用弱视能都看清的移动幅度慢慢朝后挪着给纪淮让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有点好奇他的心路变化。陈逾司用手撑着脑袋, 无聊的翻着漫画书,将纪淮这好奇的劲按了回去:“别好奇了, 你可以准备准备去做早操了。”   是哦, 做早操。   纪淮转回身, 脑袋往课本上一靠, 人往桌子上一趴:“考第四名好烦啊。”   夏知薇补着上节课的笔记,嗤声:“那请把这种麻烦给我。”   劣质的广播里已经开始播放检阅进行曲了,陈逾司显摆的拿着漫画书朝纪淮挥了挥手。   一层楼的人很快就走光了, 陈逾司等广播体操的音乐开始之后,将漫画书扔回桌兜里,起身朝着教室外走。   去小卖部有很多条路, 陈逾司偏偏挑了要路过操场的那条。   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里垂头丧气的纪淮。   小卖部里的阿姨在电风扇下休息, 陈逾司先买了两杯酸奶,蹲在后门给几只猫加了餐。   老板娘在这个学校里开了十几年的店了, 学校里的流浪猫来了又走,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只了, 见照顾猫最久的还是纪淮。   小姑娘喜欢动物的多,经常有各别几个会偶尔来一下。小伙子来喂猫的就更少见了,也是闲来随口说两句:“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个子高高瘦瘦的,笑起来还有小梨涡, 我看她好像也是和你一个年纪的, 这猫啊,她暑假还带走照顾呢。这种小姑娘坏不了,就是年纪太小, 否则我就介绍给我外甥了。”   听着夸纪淮的话倒是挺快开心的,就是后半句有那么一点让人不爽。   陈逾司把酸奶喂了奶,拍了拍手站起来,朝老板娘笑了笑:“阿姨您和我妈真是太像了,我妈眼光和你一样,她也看中了那姑娘做她儿媳妇。”   陈逾司没给阿姨反应过来的纪淮,进了小卖部里,从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看着乌泱泱解散的操场大部队,陈逾司想了想又拿了个甜筒。   慢悠悠的朝教学楼走去的时候,和放弃去小卖部的纪淮碰见了,她旁边没有夏知薇,那姑娘不信邪非要去‘逆天而行’。   纪淮看见了陈逾司手里那瓶身还带着水珠的冰可乐,还有那个没拆的甜筒。   咽了口唾沫。   眼睛在发光。   陈逾司抿了抿嘴,装模做样:“可乐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喝了会胃胀,其他东西就吃不下了。”   纪淮耳朵竖着,听见他这么说,笑脸相迎:“是吧,而且甜筒这种奶油类的还特别容易腻。”   “当时买的时候没想到。”陈逾司故作叹息:“纪淮,你想不想吃啊?”   纪淮看着他,无比诚恳的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张嘴,声音小:“想。”   陈逾司得逞了,朝她咧嘴一笑:“不给。”   纪淮看出他是在逗自己玩了,夏天热,人的脾气也容易燥,纪淮挺生气的,撇嘴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不想和他一起走。   就她那个步子再快,陈逾司两三步随随便便就能追上。   甜筒递给她:“吃吧。”   纪淮硬气:“不要。”   逗么要逗得,生气么哄也要他哄,说白了就是闲的慌。   陈逾司手还伸着:“我牙疼,求求你了,帮我吃了,行不行?”   -   夏知薇努力了十分钟还是没能够挤进去,出了比做早操还多的汗,虚脱的爬回了三楼。往座位上一倒:“怎么我们学校不再出个许斯昂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给学校多捐个小卖部。”   说完,只听见含糊不清得一声附和。   夏知薇一转头,就看见她坐在座位上翻看笔记,手里拿着一个甜筒。   “你哪来的甜筒啊?”   纪淮一笑:“做好人好事。”   夏知薇眼馋,抿了抿嘴,这夏天热的就没给他们这些莘莘学子一条活路。她打趣了纪淮:“是不是喜欢你的田螺小伙送的?”   她两说话声音不小,陈逾司坐在后面听了个全部,突然有点好奇纪淮要怎么回答。懒懒的抬眸朝前面看过去,只有一个侧脸,粉色的唇上沾着甜筒的奶油。   纪淮:“禁止诽谤,拒绝捆绑,坚持自身良好的莘莘学子形象。”   郑丞这种男生在这种夏天,出汗更严重。短发有好处,能去厕所龙头下冲一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回来。   往座位上一倒:“哇靠,就小卖部那群人,挤公交或是在特价货架前的老头老太都自愧不如。”   吐槽没得到陈逾司的回复,郑丞朝他喂了一声,最后就得到陈逾司黑了张脸问他:“有事?”   郑丞摇了摇头,讪讪然开口:“没事。”   -   陈逾司安慰自己,没准纪淮就是这样一个对男生不怎么感兴趣的人。   结果体育课,她和夏知薇伸着脖子朝在教学楼之间军训的高一看过去,脖子都快长腿跑掉了也没看清。   高一有个挺帅的男生,刚开学名字就传开了。   夏知薇很快就找了一个疑似目标:“看着也就这样嘛。”   纪淮看见了当排头的那个男生,挺赞同夏知薇的话:“感觉就是个弟弟,可能高二高三就好了。”   “也不一定吧,陈逾司高一的时候就很帅。”夏知薇不赞同她。   看见传说中最帅的那个也就这样之后,夏知薇感概三中的颜值要亡了。纪淮对这种弟弟类型的不敢兴趣,还不如最新张贴出来的迎新海报好看呢。   “你不喜欢小奶狗?那你喜欢什么类行的?”夏知薇也不看了,跟着纪淮站在公告栏前看海报。   学校公告栏最近扩出一个新的板块,展示优秀学生。   迎新晚会的海报最亮眼,纪淮也就赶上三中这一次的迎新晚会,夏知薇知道的多,给她讲:“我们校区对面是是三中另一个校区,别的我不说就迎新晚会这一块我们学校做得特别好,都是对面那些艺术生来表演。”   说起对面夏知微话也多了起来:“对面有个学现代舞的男生长得超级帅,到时候他肯定要表演节目,准备好和我一起为他生孩子。”   措纪淮看她花痴那样,快比生产队的猪都能生了。   -   郑丞有眼力见了,今天一整天陈逾司都不是很开心。吃完晚饭,回教室等上晚自习的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思考这个问题,纪淮收数学课堂作业的时候,郑丞没在写作业,而是在发呆。   “同学,交作业了。”   郑丞还没写,想找纪淮借一本来抄。   纪淮嘴上没同意:“好好学习,同学。”   巧的是陈逾司和别人放松完回来了,看见纪淮在收作业,伸手从她手上抽了一本作业开始抄。   看见纪淮没说什么,郑丞不服:“怎么他抄作业就可以。”   “他聪明啊。”纪淮找了夏知微那本给郑丞,夏知薇也是抄纪淮的,正确率能保证:“他不写作业都能考得特别特别好。”   郑丞嗤声,抬手耸了耸陈逾司:“听见没,夸你呢。”   他也只是随便打趣陈逾司,结果却看见他扬起的嘴角,和之前上午还有体育课的黑脸低气压完全不一样。   郑丞心里一激动,等纪淮去别的组收作业走远了,他才激动的跺了跺脚:“你别撒谎,你是不是喜欢她?”   陈逾司看着纪淮的字,很漂亮,抄起来都不费眼睛。抬头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是又怎么样?”   看他承认了,郑丞扶着下巴,脸上的激动比当时人还夸张:“哇靠哇靠,你居然喜欢人?”   陈逾司就想不通了,是个人都看得出他喜欢纪淮,就她不知道真傻还是假傻。心里有苦水:“我喜欢她表现得很明显嘛?”   “反正我能一下子就看出来。”郑丞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就那样感觉,很微妙。你对她和对别人差别太大了。”   “就她感觉不到。”陈逾司烦,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暑假的时候,许斯昂就差帮他表白了,结果呢,现在他还是个不配拥有姓名的田螺小伙,连他的暗恋都被纪淮除名了。   “我暑假想和她谈恋爱,她一门心思就想和我搞学习。”他说的挺无奈的。   郑丞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赶忙伸手捂住。   陈逾司斜睨:“你笑了?”   郑丞摇头:“没有。”   郑丞说是他表白有问题,否则没有女生会拒绝他,听着像是在夸他,陈逾司还是高兴不出来。   陈逾司:“我不会有问题的。”   郑丞不信他,还给他支招:“你放学约她一起走,孤男寡女,昏天黑地,多美好的两个成语。”   陈逾司刚准备说话,宋书骄已经端着个水杯来催大家进入晚自习的状态了。将水杯让讲台上一放:“孟娴一、陈逾司还有纪淮,你们三个跟我出来一下。”   没有什么事情,是和公告栏新扩展的版面有关。到时候他们三个的照片会被挂在公告栏里,宋书骄让他们回去一人写一个座右铭。   大约是因为头一次上晚自习,大家觉得新奇,写写作业传传纸条,随便聊聊天也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郑丞给陈逾司使了个眼色,小声开口:“上啊。”   陈逾司把书包整理完,不紧不慢的伸手拍了拍前桌的纪淮:“天黑了,放学一起走嘛?”   纪淮望向窗外月明星稀,楼下的樟树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好黑啊。”纪淮看着窗外,感慨了一句:“可我今天要做值日。”   郑丞继续支招:“快说你等她。”   陈逾司照做:“我等你。”   只见纪淮收回目光看着他,脸上带着笑:“主动约我一起走,然后贴心的说等我。陈逾司,你该不会……”   郑丞张嘴恨不得帮纪淮把话补完整。   ……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他忍着激动,得瑟的朝着陈逾司做小表情:“我就说吧,肯定是你表白有问题。我这招你就说行不行。”   陈逾司瞥了他一眼,轻笑,天真。   郑丞的笑容垮在了三秒后,他只听见纪淮说:“陈逾司,你该不会是胆小怕黑想拉我一起壮胆走夜路吧。”   这种回答真是让陈逾司觉得亲切,熟悉的无语感再次袭来。   郑丞看着马尾辫甩甩的走去教室角落拿扫帚的纪淮,愣了半天:“这姑娘……挺缺心眼的。” 第39章 清晨期近(3)   陈逾司在厕所抽了……   陈逾司在厕所抽了根烟, 再出来的时候,纪淮扫完地了。   为什么抽烟?   怕回去路上忍不住歇斯底里的抓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要把心眼锁在保险柜里不拿出来用。   抽完烟, 嘴巴里留着些许巧克力的味道。   学校外的公交车载走了一大批人,家长开着各式各样的车在门口等着晚自习下课的孩子。   走的还是盛泰那条路, 纪淮走在陈逾司旁边, 她是不怎么会察言观色, 不断用余光偷瞄, 太容易就被他发现了。   “看什么?”   他问。   纪淮咬着下唇,有些欲言又止,也搞不懂:“感觉你在生气。”   亏她发现了, 可真是谢谢她呢,居然还知道他在生气。   陈逾司反问:“那你觉得我为什么生气?”   纪淮将自己摘干净:“我今天什么都没干,反正肯定不是我惹你生气的, 既然和我没关系, 那么我就不想知道。电影里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惨,你千万别告诉我。”   陈逾司觉得自己都有希望被她锻炼出一副好心态了, 以后再遭遇什么都能波澜不惊了。   “把早上的甜筒吐出来还给我。”   听他说完,纪淮拉起他的手, 无比做作的假吐,学他以前总打她手掌心,抬手朝他手上也打了下去。   有点幼稚,但她觉得很开心。   乐观这个词似乎和她很沾边。后来分开的那几年, 有一次同队的中单问他喜欢纪淮哪里。   陈逾司那时候拿着把剪刀和一张从川理工宣传栏上偷走的海报, 海报上纪淮的证件照被他小心翼翼剪下来。   ——“她是我的奈德丽。”   他的非ban必选。   纪淮打完他的掌心,解气的想要收回手,迈步准备向前走, 可掌心相贴的那只手,五指蜷缩扣进她的指缝。   她整个人被那相扣的手拉了回去。   两只手的温度相差很大,他掌心温热,和这晚风习习都满是燥意。   纪淮小小的挣脱了一下,但陈逾司没松手。   “陈逾司。”纪淮轻轻的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逾司:“嗯?”   “我觉得十指相扣……”纪淮语速很慢。   陈逾司有着是耐心,:“怎么了?”   浪漫?   纪淮抬头看他,他披着鹅黄色的路灯灯光:“我感觉你在对我行刑,古装片看过吗?就是那种夹凡人手指的拶刑。你手劲太大了,我手疼。”   陈逾司松了手,一路一言不发的回了家,看着阳台上那盆绿油油的韭菜,他要向这韭菜之神发誓,他以后绝对不指望从纪淮嘴里听见一句不落俗的浪漫之言。   -   早上,宋书骄来找他们要马上贴在公告栏优秀学生板块的学生座右铭。   纪淮写的是她家家训:全力以赴的失败也是一种成功。   印刷出来很快,第二天就那个板块就装饰好了。   上面不仅带着学生的照片,还有姓名班级,还有每个人的座右铭。   纪淮和夏知薇站在那边一个个的看过来,学生的照片都是入学时候统一照相的,纪淮那张是高二下学期拍的,和现在出入不大。   像陈逾司那张和现在比起来还是挺不同的。   夏知薇那句话说的没错   ……   “也不一定吧,陈逾司高一的时候就很帅。”   ……   上面的照片是他高一入学时候照得,他那时候头发比现在短一点,眼神有几分轻佻,下巴略微抬着,相机定格的那一刻,他对着镜头扯着嘴角淡淡的笑着。   他的照片旁边写着:高三理科一班,陈逾司。   下面是一行英文:No drama in my life,我的人生一帆风顺。   看见他的时候,他刚和许斯昂从小卖部走回教学楼,两个人并排走着,不知道在讲什么,他的脚步被一个从后面‘超车’的女生拦住了。   他的视线和脚步仅仅停顿了一秒,然后绕过对他而言是障碍物的女生。他穿了件黑色的短袖,下面是一条校服裤,干净又出众,在这属于九月的十八岁踔厉风发。   -   今天晚自习宋书骄没有来盯,班级里的人虽然都在窃窃私语,但声音不小。纪律委员喊了两嗓子别吵了也如同石沉大海一样毫无作用。   夏知薇凭借火眼晶晶还是在高一里找出了一个好看的小学弟。   是她早上上学路上碰见的和她坐一辆公交车来的,刚又在小卖部碰见的一个小男生。   说起男生,夏知薇那仿佛是磕了一吨瓜子练出来的嘴皮子就停不下来:“超级帅的,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就站在我旁边。那是我头一次恨公交车上人不多,路也不赌的一次。结果我晚自习前我去小卖部买水,我又遇见他了,你知道他多帅嘛?白白净净的……”   纪淮手里拿着笔,她作业还没有写完,就像是被强按头喝水的牛。夏知薇还不准她回答敷衍,她被夏知薇抓着两只手碗,侧着身两条腿也被她用腿圈住,一副纪淮不听完不放过她的架势。   郑丞在后面写作业,听见夏知薇那花痴的发言,笑:“妈呀,西游记要再翻拍,我第一次支持你去演女妖精。你这样子那是看见小帅哥,分明是看见唐僧了。”   夏知薇正讲到小鹿最乱撞的时候,被郑丞这么一打断来了脾气:“女生之间聊男生很正常,你们男生不也在一起聊小黄片嘛,还分享资源呢?”   郑丞不怕死,拉过陈逾司:“别瞎说,我们就不共享资源,我喜欢平胸的,他喜欢混血的。”   陈逾司被他一拉,草稿本上被划出上上的笔痕,抬眸给开玩笑的郑丞一个眼神:“你有病啊?”   纪淮脑子里蹦出了暑假那个‘数学复习’,耳朵和脸颊都不由得开始发红。   夏知薇还在给她说那个小学弟:“真的,我当时看见他就和你现在这样脸红,你是不是也心动了?明天我们中午给他送水呗。”   后排两个男生反应各不同,陈逾司看着纪淮,郑丞还想着怎么逗夏知薇。   “你送水,叫纪淮给你拿个锅,凭借这明天的大太阳,直接给炖了。”   夏知薇忍无可忍丢了本习题册去,本子从陈逾司和郑丞之间飞过去,稳稳地命中了后门的宋书骄。   宋书骄捡起地上的本子,原本闹哄哄的班级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一个个怎么不知道自觉两个字怎么写是吧?非要老师来监督才肯认真?同学们你们都是高三的学生了,这个争分夺秒的年级,你多看一道题,多掌握一点,考试的时候比别人多道一道题,你知道这能甩开多少人嘛?”   宋书骄踱步走到夏知薇和纪淮课桌旁边,声音比刚才尊尊教导的时候小了不少,皮笑肉不笑的对夏知薇咧嘴笑:“什么小学弟啊?”   夏知薇脖子缩着,不敢讲话。   “郑丞纪淮收拾东西,你们两个位置互换。”宋书骄看了看夏知薇又看了看郑丞:“你们两个话这么多,就当同桌,我看看几天你们两个能给我把天花板掀了。你两挺适合搭伙说相声的,我等会儿就帮你们去报名迎新晚会。”   高三和读书无关的小东西再少,整理起来也不会少,郑丞有经验,不理东西让纪淮直接跟他连人带桌子一起换。   在纪淮这种细胳膊细腿的女生面前是没有搬桌子这回事,只有在地上推。课桌里课本和笔记本塞满了,她不像郑丞那样轻松,费力的拉拽着桌子,在第一下纹丝不动后,她再要使劲,课桌边缘出现了一双手。   手腕上是块简单的运动款手表。   陈逾司那样子看上去根本没费什么力气,直接给她把桌子搬好了。   宋书骄看见了,笑了笑:“挺绅士的嘛。”   班里不缺看热闹的人,就是那个每次看宋书骄和他前妻斗嘴敢喊“复婚”的那个男生举手:“老师我也是个绅士,也想换座位,我也想和女生当同桌。”   “你个头不大,想法倒是挺多的。你下回考试超过陈逾司,我就让你和他换座位。”宋书骄给他画大饼。   那男生撇嘴,他成绩肯定是考不过陈逾司的:“老师你得尊重美女的意见。美女,有兴趣和我当同桌嘛?大哥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大哥人好。”   他后半句是朝着纪淮方向喊得。   纪淮不是那种大张旗鼓的女生,留给别人的印象不是马路对面女生的惊才绝艳,除了名列前茅的成绩再没有其他了。   像这样被当众打趣,从头发丝到脚趾头而透着不自然。鞋子里别人看不见的脚趾蜷缩着,她整个人从脖子到耳朵都是红的。   有个女生嘘他:“人美女和陈逾司当同桌之后还能愿意和你当同桌?”   “不想吃天鹅肉的瘌蛤\\蟆都不是好瘌蛤\\蟆。”   班级里一阵哄笑。   “好了。”吵吵闹闹后宋书骄让大家继续认真写作业。踱步走到讲台上,手撑在讲台边,才发现手里刚捡起的习题册还没还给学生,看了眼上面的名字。   抬头朝讲台下望去找人,视线不自觉的落在了最后排陈逾司和纪淮身上。   两个人都低着头在写作业,那画面看着还挺和谐般配的。 第40章 清晨期近(4)   宋书骄也忙,在忙……   宋书骄也忙, 在忙最近的教师会议报告材料,学校要拉上所有年级的班主任开次会给新来的教师分享带班心得,也对今年高三学生的教书培育计划进行洽谈分析安排。   把夏知薇的习题册还给她之后, 又在班级里溜达了一圈就走了。   纪淮目送着宋书骄的背影在走廊上消失,转头朝陈逾司看去:“我们两个真的好有缘分啊。”   陈逾司扁嘴:“我们两个原本还可以更有一点缘分的。”   纪淮不解:“原本?为什么是原本啊?”   她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救过什么被杀手追杀的富家小公子, 也不记得她给什么男生自己的信物过。   陈逾司拿起笔, 继续写题:“因为你……缺心眼。”   一道典型的数学题, 知识点常见, 陈逾司写起来一点也不费劲,在草稿本上打着草稿,等他把题都算完了, 纪淮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悄声问他:“你在骂我二?”   -   每天的早操就是催促纪淮好好学习的最大动力,一腔愤懑不平在挥洒汗水的早操中愈演愈烈。   夏知薇叛变了,她现在喜欢做早操, 因为那就能看见她新发现的高一好看的小学弟。   纪淮没力气像个面团里面被小卖部里的人挤来挤去, 每天蒋云锦也会给她灌一杯放凉的大麦茶,挺解暑气的。   味道香, 而且有健康对身体好。   纪淮喝了两口,但余光里陈逾司手上的甜筒还是勾人心魄。   转头看向旁边那个人, 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手里一本漫画书一个甜筒。   他说:“生命在于运动,甜品和懒惰都罪恶的。”   明明是挺正确的一句话,但怎么听都让她觉得不开心。   到如今都是败绩, 纪淮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但生理期一到, 纪淮被太阳再这么一晒,眼睛都在打圈要不然也不会觉得地动山摇。   不舒服极了,刚下楼人就胸闷气短, 好在宋书骄也看出她脸色不好,最近军训的小孩中暑的多,不放心叫纪淮趁着大课间去医务室看看。   医务室在行政楼一楼的最里面,行政楼背阴,一到夏天连走廊都是凉爽的。纪淮在楼门口和一个穿迷彩服的男生碰见了,他大口喘着气慢慢的朝着楼门口走去。   纪淮路过他之后,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看着个头还不小的一个男生煞白了一张脸,那张脸有点眼熟,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夏知薇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小学弟。   “你没事吧?”   那个男生摇了摇头,这么一摇,人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似乎是没办法在逞强了,他不好意思地开口:“学姐,能扶我去医务室嘛?”   纪淮走过去,托起他的手臂,迷彩服的布料有点厚,不中暑才怪。   医务室的门半开着,校医没在,倒有一个女生站在药品柜前找着东西。早上的风穿过纱窗吹起她的短发。   纪淮和她对视了一眼。   易伽开口:“校医去买早饭了。”   纪淮扶着那个男生找了个座位,易伽也找到了碘酒,将手掌侧面的创口贴撕下。   易伽给自己的伤口涂上碘酒,拿出一个新的创口贴。纪淮主动帮她,但这样不免就要看见她的伤口,一个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已经有点溃烂了。   “光涂碘酒有用嘛?”   易伽也不知道:“应该有点作用吧。”   纪淮将创口贴撕开,对着伤口贴下去:“是不是碰水了?”   “嗯,昨天打工的餐馆洗碗手套没了。”易伽从纪淮手里将创口贴多出来的包装纸拿走,和她用过的棉球一起扔进垃圾桶。   纪淮吃惊:“你不上晚自习嘛?”   易伽语气平平,仿佛没觉得自己这样会让别人同情,她自己都不难过。转身将碘酒放回柜子里:“下晚自习去,十点钟到那里,十二点回家。”   袁费死了,但她们家需要钱。   那个对她对她哥,甚至对她母亲造成无数伤害和心理阴影的家伙死了,但她和她的家人却过得更糟糕了。   易昊被判正当防卫,可他从警局回来每天都躲在房间里,不出门不说话。   应琴自责,但她却每天照常上下学,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母亲对她这副泰然自若的状态不知道说什么。   易伽也想窝在家里大哭一场,但她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念书。   她只能靠着好成绩和一张名校录取通知书去打一场翻身仗,她现在没时间难过,她不想用以后大半辈子的时间在老房子里难过了。   易伽有一张让人一眼看了就觉得她是个学文科的脸。个子不算很高,也挺瘦的。可那像是文静小女生的面容却带着和长相不配的氛围感。   是坚强,是清傲。   好像她坚强所以不需要别人安慰,但安慰又会破坏那份清傲。这其实很可悲,即便别人知道遭遇,但她那身上的氛围感却让人安慰不出一句话。   易伽在校医回来之前就走了。   坐在沙发上休憩的小学弟还是一副焉巴的样子:“为什么早上就中暑?前两天下午大太阳我还没有中暑呢。”   涉及到了纪淮的只是盲区。   校医正巧从食堂吃完早饭回来,听见这个问题,给学生解释:“中暑和气温没有关系,和人体自身体温调节中枢功能有关,因为这个功能出现障碍了,就像你电脑主机散热出现问题了一样。当然也和你汗腺功能或是水电解质丢失过多有关。”   听着挺严重的,校医欲扬先抑,量了个体温,又听了听心肺,补了一句:“不严重,把衣服脱了,床帘拉起来去床上躺一会儿。”   校医又看了看纪淮:“你哪儿不舒服?”   纪淮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衣短袖,摇了摇头:“我做好人好事。”   “活雷锋啊?”   彼时纪淮已经挪到门口了,她可不想光着膀子躺在医务室的床上,开溜:“是的。”   再回到教室正巧夏知薇她们早操也做完了,她的脸被太阳晒得比猴子屁股还红。   郑丞笑她:“猴子看了都直呼亲戚啊。”   “哼。”夏知薇看他满头大汗,喘着气的样子:“你这样子大猩猩也认你当亲戚。”   纪淮捂着嘴偷听加偷笑。陈逾司看着纪淮笑着的样子,和平时做完早操回来的一点也不一样,没理会坐他前面两个人在斗嘴,只问她:“你没做早操?”   “嗯。”纪淮将注意力从夏知薇郑丞身上收回来.   “怎么了?”   纪淮没说自己不舒服,原本也不是很严重,不要剧烈运动暴晒就行,就说了一半:“做好人好事去了。”   “你天天做好人好事?”夏知薇和郑丞的战斗结束了:“怎么今天这个没送你甜筒啊?”   “我扶你心心念念的小学弟去医务室啊。”纪淮得瑟。   夏知薇果然哀嚎了一声,羡慕极了:“他怎么了啊?”   “中暑。现在光着膀子在医务室休息,你用刘翔的速度冲过去应该能欣赏一下他的肉体。”纪淮打趣她。   夏知薇还真思考起她能不能为爱突破人类极限。   那样子把纪淮逗笑了,她噙着笑低着头把下节课的课本和笔记本拿出来。   陈逾司蹙眉,他以为纪淮笑是因为那个男生光着膀子。这有什么好笑的?   语气不太好:“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男生光着?”   “是啊。”纪淮一贯的不理解,点了头,腹肌美男试问有哪个女生不喜欢:“你不也喜欢看嘛?否则电脑里能有那么多数学复习?”   “那不一样。”陈逾司火了:“你怎么能在现实生活中看两个男生的身体呢?”   “什么呀?”纪淮听不懂。被他凶了也委屈:“他拉帘子了,我又没看见。”   那还差不多,知道是误会陈逾司语气放缓了。看见纪淮那委屈的那样子:“你是不是没看见还委屈了?”   “委屈是你污蔑我的清白。”纪淮气鼓鼓的翻开课本,把水杯隔在两个人中间:“我要和你冷战,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和我讲话。”   陈逾司头一次觉得他有点变态,他看纪淮生气的样子都觉得她可爱,和别的女生甩脸子的样子不同,像个幼稚园和别人绝交的小孩。   十分钟后,陈逾司用胳膊耸了耸她。   纪淮躲开了。   一节课后,还是没理他。   夏知薇上午最后一节化学课被留课堂了,轮到吃中午饭的时候,夏知薇不好拉着纪淮不让她去吃饭:“你走吧,带着我的口水和胃,去吧。”   陈逾司没走,站在后门,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纪淮瞬间就把目光移开了。   满脸写着生气。   陈逾司走在她旁边:“去不去外面开小灶?”   纪淮下楼的脚步故意加快,可惜在陈逾司面前没什么用,发现自己甩不开他,纪淮也不给自己找力气活:“不去。”   陈逾司:“我请客,去不去。”   纪淮脚步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下:“去。”   为五斗米折腰,纪淮不觉得丢人。   化悲愤为食欲,她有一副好心态。   吃完午饭回教室的路上她还敲诈了一杯奶茶,陈逾司让她敲诈,买的还是超大杯。   就是她生理期,至多喝个常温的。   后门的门卫的给他们把移动门开了条缝,纪淮低着头拿着杯奶茶喝着。好奇他怎么和门卫搞好关系的,陈逾司提醒她喝奶茶也要看路:“一条烟呗。”   纪淮这个人就是小孩子脾性,生气容易,消气也容易,一顿饭一杯奶茶什么都好说了。   好也好,至少以后好哄。   -   开学典礼敲定在国庆前最后一个晚上,正好是月考最后一天。   临近前几天陆陆续续有不少马路对面的艺术生来会议中心彩排,纪淮忙着备战月考,和陈逾司当了同桌之后,纪淮被他那副不怎么把学习放心上的状态给弄的神经质了。   他对纪淮束手无措的扩展题信手拈来的样子,他不付出多少努力就能做到纪淮全力以赴的程度,纪淮遭受的打击不小。以前不在一个班级,纪淮还感觉不到多少两个人真实的差距,以前总是前后名,她总觉得差距就像纸面上那几分似的。   但事实告诉她不是。   体育课前的晚自习,班里几个男生连着休息的一个小时一直都在打球。   月考这把刀都快落下来了,纪淮晚饭就随口吃了两块饼干。   夏知薇转过身看她认真复习的样子:“一个月考而已,你就这么拼命了嘛?”   “你问问陈逾司,一个月考而已他至于给我打击这么大嘛?”纪淮看着他的空位置,想着他要认真了会不会轻易就甩开自己更大一截。   “第四名也很好了,想想全操场你最聪明。”夏知薇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小说拿出来和纪淮的卷子放在一起。   纪淮一想挺有道理,但又一想:“那我宁可做教室里最笨的。”   和夏知薇随口又扯了两句,书包里的手机一震,纪淮看了眼四周都没有老师,悄悄把手机打开,是许斯昂给她发信息了。   他又不用上晚自习,今天走到楼下才发现要是没带,要是以前他就自己上楼找纪淮拿了,可惜现在腿脚不太好,给纪淮发了条短信让她给自己送下搂。   许斯昂短信说在教学楼靠近操场的那个楼梯口等她。   纪淮从书包里找出钥匙,又把自己早上撑的遮阳伞带上了。   -   许斯昂拿着手机,倚在楼下的想樟树下,听见又脚步声,一抬头,不是纪淮。   是徐娇。   她今天是来这边排练的,远远的就看见许斯昂站在树下:“为什么分手?”   提分手的时候许斯昂在医院里,刚跳车没几天,生死这么一遭走了之后,脑子里总断了筋似乎突然连上了。   有那么一些不想浪费时间了,他想如果自己当时倒霉的真要是死了,最后烧成灰被装在盒子里,就前女友和一些花边传闻供人在葬礼上讲述了。   不对,他爸妈信佛,唢呐队只会吹首丧葬专用曲,然后在和尚经文超度中,路过他家门口看热闹的几个老太婆嘴碎的说:“这家儿子,人啊,是真的一般。生下来还多浪费一副棺材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悲哀了。   “哪有那么多因为所以。”许斯昂头一次回知道陈逾司为什么烦徐娇了。   分手就分手呗,他这个人之前什么风评徐娇也知道,分手分了那么多次头一回儿遇见甩不掉的。   “我们之前还很好啊,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我上学期看见你在学校门口搂了一个女生。”   许斯昂懒得解释了:“对,我真的劈腿了。”   可这么说还是甩不掉徐娇。   她还一直喋喋不休,和这九月的夕阳一样热的人难受。   纪淮从台阶上蹦下来,刚走出楼梯扣的转角,结果就看见许斯昂正在现场表演分手。   现在直接出去就太尴尬了,她躲在拐角偷偷看着,没敢走出去。   陈逾司下了球场,远远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将篮球丢给郑丞,自己绕了一点路走到纪淮身后,脚步很轻,她还专注在许斯昂和徐娇身上。   球鞋跺地的声音不小,纪淮全身过电似地跳起来。树下的两个人已经看过来了。纪淮低着头转身想跑,额头直直地撞到了身后地陈逾司胸口。   陈逾司拦着她不好躲。   “又偷看呢?”   纪淮怕被树下的人认出来:“我给我哥送东西。”   陈逾司抬头看见是徐娇,侧身将纪淮推到楼梯口去,许斯昂刚和她分手的时候,自己也被烦了好一阵子。   联想似乎是她的专长,就因为一次月考出成绩看见许斯昂搂着纪淮的脖子就脑补出了劈腿小三的戏码。   还是别让她们两个见面了。   陈逾司把纪淮手里的钥匙和遮阳伞拿走,替她走过去给了许斯昂。   陈逾司就像没看见徐娇一样,和许斯昂打了个招呼:“回去路上小心。”   “嗯。”许斯昂应下了。   徐娇用胡搅蛮缠证明了她是朵烂桃花,许斯昂懒得理她了,将纪淮的钥匙放进书包里,撑开那顶粉红色的派大星伞,扔下徐娇就走了。   -   纪淮继续用努力和封建迷信为她的月考保驾护航。   每次考试开考前,双手合十嘴里嘟哝一句:“阿弥陀佛,耶稣保佑。”   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每次都能把陈逾司逗笑。   纪淮把祈祷的手放下:“又是语文又是英语的,总要都求一下。”   理科数学比文科多半个小时,走廊另一头已经吵吵闹闹了,纪淮还在埋头做最后第二道大题。写完之后,最后一道大题还是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给她。   响铃后,监考老师从头开始收考卷,陈逾司考卷一被收走就听见后面传来重重的磕头声。   纪淮趴在桌上了。   也不知道她疼不疼,磕这么响。   陈逾司:“没考好?”   虽然全力以赴的失败也是一种成功,但一直失败也太打击人了。   虽然失败是成功之母,但能成功当儿子就儿子吧。   纪淮感觉不太好,数学她一直没有什么信心,现在还是个数学课代表,总不能课代表数学成绩被别人甩开一大截吧。   抬眸看陈逾司:“你是不是全写出来了?”   陈逾司把水笔笔盖盖上,还给纪淮,抿了抿嘴,第一时间没接话,过了好一会儿:“请你吃晚饭。”   这欲言又止,跟回答‘是的’没有什么两样。   “不吃。”纪淮拒绝。   陈逾司笑:“看来打击真不小啊?”   纪淮嗯了一声。   “知道为什么你数学一直考不好吗?”陈逾司问。   纪淮从桌上支起身子,看着他:“为什么?”   他一本正经的搞笑:“因为上帝只会英语,佛祖只会佛经,超出业务范围了。”   纪淮笑不出来。   看她都不笑了,陈逾司估摸着打击还挺大:“你以后拜我,我保佑你。”   “这么好?”   陈逾司点头,看着她,眼里藏着笑:“对啊,我就是这么好。”   “我想吃韭菜了,行嘛?”纪淮问。   监考老师正好清点完考卷,宣布放学之后,话音一落陈逾司就起身了,用行动告诉她——不能。   纪淮回了自己座位上还垂头丧气,陈逾司原本以为纪淮还要焉巴好一会,结果夏知薇从隔壁班飞奔回来,把房盛的消息也带来了。   “房盛谁啊?”纪淮脑子被数学打击了,想不起来了。   “我之前和你说的对面那个学现代舞的男生啊,他们艺术生在做最后的排练,他就在小卖部,我们快去看帅哥。”夏知薇要拽她起来。   纪淮没动。   陈逾司看她不动,还一乐。下一秒,脸就垮了。   纪淮起身:“算了,去看看帅哥开心开心。”   夏知薇等不及了:“楼梯口等你。”   侧身从自己位置上起来,步子还没迈出去,手碗被人抓住了,纪淮顺着自己手腕上的手,沿着那只手顺着胳膊看向陈逾司。   “看我啊。”陈逾司开口:“不是要开心开心嘛?”   纪淮抬手,往他手背上打下去:“看你只会来气,考试回回都考这么好。”   陈逾司腿伸着,把路也拦着了:“坐下来,趁着题目还在脑子里,给你捋一下解题思路。”   夏知薇站在楼梯口等了半天,纪淮还没下来,就连一向晚吃饭的李致都捧着本笔记本下楼了。   孟娴一走在李致几步之后,看见了在楼梯口等纪淮的夏知薇,想起班级里人挨着人讲题的两个人。路过夏知薇之后还是停了脚步:“陈逾司在给纪淮讲题,你别等她了。”   -   来食堂吃冷饭的纪淮找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夏知薇,她刚啃完最后一个鸡腿。纪淮用筷子戳着白米饭,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帅哥。   夏知薇:“房盛都走了,别看了。”   纪淮哦了一声,也不是太沮丧,反正迎新晚会的时候还能再看。   “陈逾司考完试了干嘛还给你讲题?”夏知薇粉红色的小想法从脑袋里蹦出来:“我觉得他……”   说完,坏笑加挑眉。   纪淮不着痕迹的翻了一个白眼,二十分钟前,也不知道陈逾司是不是编的,但他愣是把最后两道题的原题目写出来了。   看见纪淮那和题目互相不熟的样子,陈逾司大概猜到她考卷能考多少分了。   “你连题目都记住了?”纪淮想要撬开他的脑子看看结构。   他回答也气人:“这有什么记不住的。”   ……   纪淮向下拉着嘴角:“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人特别欠?炫耀记忆力和智商的行为真让人气愤。”   愤懑完,纪淮叹气:“但他真是该死的聪明。” 第41章 清晨期近(5)   那个叫作盛的帅哥……   那个叫作房盛的帅哥, 纪淮还是见到了。似乎是夏知薇吹得过头了,纪淮觉得也没有那么那么帅。   “我感觉没有陈逾司好看。”纪淮客观回答:“感觉你之前那个小学弟都比他好看。”   “人家一跳现代舞就不一样了,当然和陈逾司不是一个风格的。前者是含蓄气质美, 后者是嚣张那款,帅的各有千秋, 我们就看看, 干嘛非要比出个冠军。帅哥美女都是造福一方的存在, 越多越好, 我们使劲看就完事了。就可惜淮淮你没什么才艺,否则一上台,明天就可以在教室门口发爱的号码牌了。”   “祖国提倡环保, 拒绝铺张浪费。这种几万张号码牌一打印有违绿色概念,我们就低调的自我美丽。”纪淮和陈逾司呆久了,做题本事没学会, 自恋学得一套一套的。   学校演播厅坐不下那么多人, 除了高一能在现场看,其他年级的人只能在教室的电视上看转播。   今天晚上老师也不管, 带烤串的有,玩象棋的也有, 偷偷玩手机的也不少,但像纪淮这样做作业的少。   最后排隐匿的地方有人胆子大,买了副扑克牌。   郑丞和纪淮换了座位,加入了炸金花的队伍里。夏知薇看见纪淮认真做作业, 手里的小说又不好看了:“你知道放松两个字怎么写嘛?”   纪淮反问:“反正你等国庆最后一天也能知道了。”   夏知薇收起小说, 拿出和纪淮一样的考卷,开始抄她之前题目的答案。   一些小品和相声纪淮都不怎么感兴趣,听见报幕的主持人说到舞蹈表演, 她才会下意识地抬头。   挺意外地,徐娇是学古典舞的,她们翻跳的是舞剧《孔子》中的一个舞蹈《采薇》。   那舞蹈突出的就是杨柳依依似地舞姿,不少人地眼睛都看直了。女生也喜欢看小姐姐,夏知薇和纪淮就是其中两个,纪淮就搞不懂他表哥找了个女朋友怎么就分手了。   看见旁边男生都放下手里的事,盯着电视屏幕看,纪淮下意识看向陈逾司。   他倒是没在看电视而是悄悄探头,偷看着郑丞手里的牌,然后选择不丢牌,等会儿和他比大小。   《采薇》的时间不长,总共四分钟出头一些。   紧接着就是房盛的现代舞,背景音乐是钢琴曲,纪淮对古典音乐不了解,也听不出是什么世界名曲。   就如同夏知薇说的那样,他整个人跳起舞来就完全不一样。   是好看,整个节目由他在内的两个男生还有六个女生共同完成,他不是绝对的中心,但视线总是不由得停在他身上。   夏知薇问:“是不是超帅?”   纪淮点头,是好看。   说完,节目一结束,纪淮又回到做题得状态,完全没有那种陷进去得感觉。   夏知薇灵魂出窍:“一看他跳完舞就觉得自己怀胎十月了。”   “也太夸张了吧。”不过纪淮知道,对于夏知薇犯花痴的状态她必须要跟着附和:“是的呢,不过真的好帅啊。”   虽然语气有点敷衍了,但夏知薇受用。   节目结束,这边炸金花又重新开始了。   郑丞刚看了一眼自己的牌,还没决定好要不要,陈逾司就把牌丢出来了:“不玩了。”   起身,出了教室门。   他和许斯昂巧的不得了,在老楼前碰见了。   许斯昂笑:“我就知道你一看完他节目就要下楼。”   “说得跟你不烦他一样。”陈逾司丢了根烟给他。   火机亮了两下,两个人坐在老楼前,许斯昂故作洒脱:“我现在修身养性了,人家爹摆在那里,你动手良心过意的去嘛?”   陈逾司煽风点火:“你妹觉得他帅。”   刚说完修身养性的人跳起来了:“靠,今晚我们就去堵他。”   陈逾司吐了一口烟圈:“不去,修身养性,良心过意不去。”   这段恩怨要从老楼翻新前开始说,那时候艺术生和普通文化课学生还在一个校区里上课,学校当时非要搞什么纪律巡查小组。   这差事当时真没有人愿意做,主要三中为了钱,差生收了不少。   于是像许斯昂这种家里有钱的、不怕得罪人、家底厚实的学生成为了纪律巡查小组的主力军。   许斯昂没去,这种影响他逃课的事情,他同意就说明他脑子有病。   后来房盛成为了小组一员后,专门盯着陈逾司和许斯昂抓,网吧围剿,厕所抽烟,他就像在许斯昂和陈逾司身上装了一个雷达似的。   许斯昂家底厚,学校只好不痛不痒的说两句,结果房盛真把自己当成正义的化身在周一国旗下讲话故意指名道姓的说了小组长包庇,以及他们两个情节恶劣。   于是,许斯昂和陈逾司照旧逃课上网抽烟,房盛被从巡查小组踢出来了。   那人是个直心眼,瞪着微红的眼睛看着他两:“正义与公道必胜。”   许斯昂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路过他:“这世道,金钱赢定。”   许斯昂只觉得搞笑,没两天他申请到了贫困助学金。   拿着助学金的五千块去找了房盛,他当时正穿着一双有些破损的舞鞋。许斯昂甩了甩手里的钞票:“看,我叫我爸搞搞关系我连贫困症明都开的出来,这年头没有什么公道和正义。喏,这钱给你,就当我买了你破碎的认知吧。”   现在回想起来,许斯昂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当时好欠啊。”   陈逾司没接话。   后来他们才知道房盛的爸爸是个因公殉职的警察,正义和公道是从小他被教育的观点。   沉默漫在两个人中间,一根烟也结束了。   “国庆我和我表妹要去我外婆家。”许斯昂暑假身体不好就没去,现在也是时候去一趟。   -   国庆几天,陈逾司每天起床都只看见对面只开了一个小缝隙的窗户,房间里空荡荡的,浇水的时候突然抬头没看见对面书桌前的人,总有一些不习惯。   但朋友圈里纪淮的动态发了不少。   有爬山,有打卡她以前上学的学校,还有以前总吃的店铺……   陈逾司没找纪淮,给许斯昂发了条信息:玩得挺开心的嘛。   许斯昂回的挺快: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了,除非我的腿装一个金刚义肢否则我觉得吃不消我妹。   陈逾司回:什么时候回来?   许斯昂回:虽然知道你不是想我,但我还是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后天。   后天也就是开学前一天。   陈逾司等了一天,直到夜幕落下了,小区里的路灯都亮了两个多小时了,一辆车才缓缓地驶入许斯昂家地车库。   又等了十分钟对面房间的灯亮了,陈逾司装作偶遇似的拿起水壶,浇第三遍水。   纪淮拿了一盒饼干出来,灌浆曲奇她的最爱,手撑在阳台上递过去给他:“给你带的。”   开心的,但他还是慢悠悠的放下水壶,哦了一声:“谢谢啊。”   一个国庆假期,他没有主动找纪淮,纪淮也就没有主动找他。每天发朋友圈各种图片,还遇见了她以前高一的男同桌,甚至还单独发了一条动态。   文字是:奇妙的缘分,偶遇了以前的同桌。   下面是两个人凑得很近的合照。   呷酸:“国庆玩的开心嘛?”   纪淮点头:“当然啊,去了好多地方,我还遇见了我以前的同桌,你是不知道他……”   不仅单独发了一条动态,现在还单独拎出来和他说。   陈逾司开口打断,扯出一抹假笑,哼笑一声:“开心就好,明天月考成绩就出了,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开心下去。”   转身进屋,对方阳台的人恨不得拿拖鞋丢他。   “陈逾司,你讨厌。”   -   每天早自习前都是一场兵荒马乱,就是小假期过来的兵更荒马更乱。纪淮托着腮在背语文默写范围,那不在状态的样子比抄作业的同学看上去还心如死灰。   宋书骄拿着一张成绩单慢悠悠的踱步走进教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都高三了还天天抄作业,你们指望抄作业考大学嘛?还都是重点班的同学呢,你们一个个去普通班都是大拇指,有点自信好不好?”   不怕死的那个开口:“我可有自信了,否则都不借别人抄作业,当然也全靠同学们对我的信任。”   宋书骄拿粉笔头丢他,可惜没砸中:“除了课代表收作业,其他同学在位置上坐好,我公布一下九月月考的名次,具体分数留给各科老师揭晓。”   死也不能死个痛快。   班级前三名没有变化。   孟娴一班级第一,年级第二。   陈逾司班级第二,年级第三。   纪淮班级第三,年级第四。   第一还是隔壁班的李致。   陈逾司看着语文古文,语气怪怪的,显然还在生气:“恭喜啊,发挥稳定。”   纪淮虽然不服气,但还是自我安慰:“算了,数学我自己都知道考得不好,还能第四我满足了。”   陈逾司不信邪,反问:“真的?”   “假的。”纪淮停止自我催眠安慰了,但能有什么办法呢:“难不成我现在哭?”   “哭吧,叫你高一男同桌来给你擦眼泪。”陈逾司呛声。   什么呀?纪淮搞不懂他怎么就莫名其妙提到她以前那个同桌了。   但一想:“不过他是挺温柔的,是个会给别人擦眼泪的人。你还挺会看人的嘛。”   挺会看人?   陈逾司能预见自己要被气死在下一秒。   纪淮和那个同桌关系好,那个同桌初中的时候是个小胖子,大概是因为体型原因很多男生都喜欢逗他玩,但在纪淮看来那些让本人苦恼的捉弄一点也不好玩。   高中分同桌的时候,纪淮被分到和他一桌。   他也怕纪淮是因为老师的安排不好拒绝,即便心里不愿意但还得同意而为难,主动说:“我可以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   纪淮摇头,表示没事:“你正好也可以显得我娇俏一点,而且我听说你特别喜欢带零食上学,我也嘴馋,下回我们还可以交换小饼干。”   后来那个同桌慢慢的控制饮食也瘦了不少。高二分文理后他们不在一个班级了,纪淮再后来就转学来了这边。   -   按照一天的课表。   最近先来的是语文成绩,在是英语,理综,最后才是数学。   纪淮还是除了数学外其他三张考卷分数都和陈逾司差不多,毫厘之差。   纪淮上节课一下课就去办公室询问过老师是否需要帮忙提前发考卷,数学老师板着张脸拒绝了。   课间的班级闹哄哄的,不少人还在问纪淮考卷的事情。   没一会,一双细高跟停在了教室门口。   “一个个都是觉得自己分数很高了是吧?这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分数。”数学老师将手里的卷子丢到讲台上:“一百五十分的卷子,一百四十分以上的两个,一百三十分一个都没有。你们一个个考的什么东西?考卷难度有,但就这点难度你们就这样了?一个个回去复读算了,就这样还想高考?报名字,一个一个上台来拿考卷。”   纪淮心沉到谷底了,这样一来,她至少和陈逾司差了二十分。   现在她颇有一种,别人考一百分是因为这张卷子只有一百分的感觉。   陈逾司余光看着旁边低着头的纪淮,她垂着脑袋扣着手,看不见表情,但他知道状态不怎么好。   陈逾司还是全年级数学第一,孟娴一数学比他和李致稍微低了一些。   考卷是按照分数排的,纪淮是第三个。数学老师报了纪淮的名字,在她上讲台拿考卷的时候又来回看了遍纪淮考卷上的错题。   老师一言不发,但表情上已经以“失望”为主题思想,写了一篇八百字的小作文了。   纪淮看着考卷上是红笔写出的三个阿拉伯数字:一百二十八。   班级里大多数都是百分出头,她这个分数也不算难看。但是她是第四,可这第四的成绩和前三差了十几分。   纪淮回到座位看着上面的错题,没有粗心犯错的题目,错的全是干脆就是她不会的。   最后两道大题是重灾区。   一节课的时间并不够讲完一张考卷,剩下的题目,数学老师让自己订正:“明天早上和作业一起收上来。”   纪淮问陈逾司借了考卷,看着那几个赏心悦目的大钩,他大题一题都没错,扣分的是一个选择和一个填空。   可能不小心算错了。   数学考卷成绩带来的低气压没有随着数学课结束而结束。   还有难的大题没讲,不少人来问陈逾司借数学考卷订正,陈逾司全拒绝了。   纪淮也听见了他这么拒绝别人,讪讪然把这张全年级第一的考卷原封不动递还给他。   陈逾司看她:“不看了?”   纪淮脑子还蒙着,数学考卷打击犹在:“你不是不借嘛?”   陈逾司扶额:“你是不是傻?”   纪淮看着考卷上的‘128’,点头:“是的。”   这么爽快就承认了,还委屈巴巴的样子,他都不好开口再损:“走了,吃晚饭去。吃饱了晚自习再来难过。”   纪淮眼睛一亮:“你请?”   陈逾司无奈:“我请。”   -   甜味奶茶解人心中苦楚。   纪淮嚼着椰果和波霸:“我都忘记问我哥考多少分了。”   陈逾司手里拿着瓶可乐:“你已经堕落到要从你哥身上找自信了嘛?”   “因为你的存在对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纪淮叹气,抬头迎着夕阳光,眼睛有些睁不开。走在她前面的陈逾司步子迈的大,又恰好她步子放慢了,看着之间的距离,真像数学的分差。   纪淮越走越慢,她乐观,从小就乐观。即便妈妈不在身边,但外婆把她养的很好,后来她小学毕业后,外婆送了她一份生日礼物,是附近图书馆的借书卡。   书籍中各种主角她都读过,或是坚强、或是勇敢、或是乐观、或是善良……纪淮的童年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来来回回看过很多遍。   可她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但太阳是她想象中的热。考卷的苦难袭来,如此程度她就崩溃了,可见看书也不一定有用,毕竟道理大家都懂,但难在调节自身。   这十月初的太阳即便要下山了还依旧火热,操场上打球的学生鲜活肢体奔忙。   这华不再扬的日子,纪淮一抬头就看见他肩头盛着的太阳余晖,一时心头悸动。   从操场上横穿过来的女生是高一模样,手里拿着一袋零食,将陈逾司拦了下来。大约是还不知道陈逾司的脾气,越是追他的,他越是不会给好脸色。   纪淮等纪淮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女生有点沮丧。透过半透明的超市塑料袋,纪淮隐隐约约看见里面有包辣条。   嗯,想吃。   纪淮盯着零食看的动作有点明显,那个女生也注意到了,打量着面前这个有点奇怪的学姐。   纪淮只好尴尬的朝她笑了笑。   “走快点,你不订正数学了?”陈逾司站在不远处喊她了。   那个学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纪淮又看了看陈逾司。   纪淮小跑着过去了,千万奋斗还要继续。   斗志需要被燃起,年轻的生命不惧拼搏。   十分钟后,纪淮倒下了。   “为什么都六点了,太阳还这么大?”纪淮头顶着课本,身上晒着,心里烦着。   陈逾司不着急的看着漫画书:“难道还能比早上做早操时候的日头更晒?”   也是。   主要还是这张分数惨淡的数学考卷害的。   陈逾司把漫画书收起来,慢悠悠的拿出自己的数学卷子,去订正两道小题:“而这样的日头你还要再晒一个月,等到下一次月考你才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逆天改命。”   听完他这不像人话的发言,纪淮颓废的很彻底。   脑袋里自动蹦出鸿门宴,前思后想有点残忍。   算了,还是安眠药吧,至少死不了。   但万一去药店买药留下购物记录就不好了,还是给他找个女朋友让他沉迷恋爱无心学习吧。   但想了一圈身边认识的女生,实在是找不出个能被她推下火坑的。就是能找出来,要一个女生遇上陈逾司这张嘴,纪淮当了红娘介绍都是缺德的行为,不行她得积德行善,下辈子没准能拥有陈逾司这种脑子。   瞎想了半天,陈逾司发现她安安静静的趴在桌上神游,余晖将她的头发照成橘黄色,眼睛像棕色的玻璃珠子。   微微张开的红唇,动了动,声音从唇齿之间发出。   她说。   “陈逾司,我们在一起吧。”   那张数学考卷摊放在她桌上,她枕在最后一道题鲜红的大叉上。   陈逾司低着头,提笔简单的在草稿本上写了几个字,在心里将选择题答案一个个的排除,听见她说话,陈逾司早就放聪明了,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思考纪淮的话。   一边算题,一边应声:“干嘛呀?在一起写作业啊?”   最后的答案选择“B”,他考试的时候粗心了。   “不是。”纪淮否定:“我们在一起,谈恋爱。”   订正的水笔抵在白色的考卷上,墨水从滚珠中涌出,晕出一大片墨迹。他呆呆的坐在那里,但此刻山呼海啸正席卷过神经。   纪淮又开始不按套路的瞎想,本也就是打发时间开玩笑的胡话:“我们谈恋爱,然后你特别特别喜欢我,沉迷不能自拔的那种。然后我一到月考前就和你分手,结果你被我伤害了,肝肠寸断,夜不能寐,为我消得人憔悴,考试发挥也失常,于是我顺利考到第三名,不用做早操。是不是一个特别完美的诡计了……不是,爱情故事。”   纪淮已经订正的头都大了,考试的时候写不出来,现在还是不会。她趴在桌上,脸是朝着陈逾司那个方向的,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视线聚焦在窗外,他的侧脸被阳光剪裁能好看的剪影。   难怪高一的妹妹总追着他不放呢。   是好看。   纪淮准备支起身子,考卷订正不出来也还得订正,就像人生苦短但又不能年纪轻轻就去死。   “好啊。”   良久之后的一声回答。   纪淮一愣,甚至都不记得他这声‘好啊’是在回答什么。   呆呆地疑惑了一声:“什么?”   陈逾司转过头看向她:“我说好啊,关于你刚刚提意让我们谈恋爱这件事,我赞同。” 第42章 清晨期近(6)   小小的脑袋,大大……   小小的脑袋, 大大的疑惑。   纪淮脑子宕机了,跟计算器被拉去处理加密信息似的,半天只能憋出一个简单的单音节词。   还没到晚自习开始的时候, 教室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没人注意到纪淮的兵荒马乱。黄昏时分, 操场上进球的欢呼声传到了教室里。49路公交车路过校门口, 载着寥寥几个高一高二的学生。   陈逾司用水笔敲了敲她脑袋:“乐傻了?”   被打的地方不疼, 只是纪淮还是没搞懂, 手指来回指着他们两个。   陈逾司给她提了个醒:“对,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话音一落,纪淮猛地一下站起来, 椅子在地上拖动的动静大,班级里其他人回过头在看她。纪淮赶忙扯过椅子又坐了回去,见无事发生大家也就继续各做各的事情。   “我们不是。”纪淮否认。   陈逾司摆出一副说理的样子:“你之前是不是说了和我在一起。”   纪淮回忆, 是有这么一句玩笑话。   陈逾司循循善诱:“是不是你说的在一起不是写作业学习, 是在一起谈恋爱。”   纪淮头皮发麻,没办法又点了点头。   陈逾司听见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两手一摊,笑:“说来还是你和我表的白呢。”   太阳落山前的夕阳格外的刺眼, 照在窗户上,光芒折射,让人目眩,纪淮看不见自己耳尖上的酡红。听见陈逾司分析出来的结论, 瞪着眼睛:“我没有。”   “事实是你就有。”陈逾司把自己的数学考卷递给纪淮, 脸上笑容加重:“来,男朋友教你订正数学考卷。”   纪淮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欲言又止, 必有妖。   陈逾司:“要说什么就说。”   纪淮扯出没良心的一抹笑:“我如果现在和你说了分手,你是不是就不教我订正了?那我还是空手套白狼等你讲完了再提。”   陈逾司眼皮跳了两下,舌尖抵着上颚,肺要被气炸了,笑得像个反派,威胁意味十足:“你随便提呗。”   纪淮没想到他这么直爽,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们分手吗?”   陈逾司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分。”   “为什么啊?”   陈逾司有的时候会想她这个脑子考这么高的分是天上怜悯吗?   “我不想拥有一段享年……”陈逾司抬起手碗,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五分钟的恋爱,也拒绝莫名其妙就多了个前女友。”   这话说的就是分手这件事没得商量。   “那你干嘛一开始要答应我的表白啊?”纪淮急眼了:“不行,我不能谈恋爱。”   陈逾司避开第一个问题,拿起水笔再次敲在她头上:“你爸是玉皇大帝?你妈是王母娘娘?你是七仙女?下凡谈恋爱遭天谴?”   连续四个问句,纪淮觉得自己说不过他。   决定换了个方向进行游说,纪淮故作一本正经:“你看,建设祖国大好河山这件事是不是比谈恋爱有趣多了?”   陈逾司假笑:“不是,我觉得跟你谈恋爱有趣。”   像句情话,纪淮心头一颤,不知道要再说什么了。   晚自习快开始了,在外面吃饭的学生陆陆续续回来了。从后门进来的男生手里拿着瓶冰可乐,朝陈逾司打招呼,问他借数学考卷。   -   因为知道大家要订正数学,宋书骄对今天晚自习的纪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在吵吵闹闹,在认真讨论题目中稍微有些浑水摸鱼的他也就放过了。   纪淮讨厌分析几何,计算量太大。但陈逾司却能很简单就给她理顺思路,讲题不讲全,让她自己再动脑子,这样记得住。   陈逾司在旁边看着,看她在草稿本上写着,等算到下一步,见她还没意识到错误的地方,他用水笔笔尖点了点那个多出来的数字。   纪淮发现了写错的地方,在草稿本上随意的涂掉后,重写。   有他在,一张考卷订正起来很快。   纪淮看他给自己检查的样子,是很难让人不心动的专注样子。   “陈逾司……”纪淮小声叫了他的名字。   他看着纪淮的考卷,人靠过去,耳朵贴过去,听她讲话,专注力在她的卷子上,回答的有点漫不经心:“怎么了?”   纪淮视线顺势落在他的耳廓上,抿了抿唇,也没继续说话。   她长这么大就没想过谈恋爱这件事,初中的时候身边就有春心萌动的同学,但纪淮看着因为扯扯头发就在教室里追逐打闹的男女生,或是体育课特别喜欢在篮球场上围观男生打球从而尖叫的女生,她情绪倒不是鄙视,反正就是弄不懂。   可能是小时候被小男生欺负多了,她从小就怕他们,等纪淮慢慢长大了这份抵制情绪还在心里留了根。   对陈逾司,她顶多有一点点的好感。   以及对他比对其他男生多了一些捉摸不透的情愫。   纪淮一直觉得那是因为和许斯昂的关系,和他熟络的原因。   但暑假的猫是他慷慨解囊给了她暂养的地方,生日是他陪自己去的游乐园……   高三的学生披着九点多的月色放了学,两三成群在在校园里,公交车载满一辆又一辆,爸妈接送的孩子坐在电瓶车后座吃着垫肚子的干粮。   纪淮走在这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男朋友旁边,还是没想明白怎么就到了现在这种情况。   陈逾司走了几步,看见脚边的影子就只剩下一个脑袋了,脚步停在路边的黄檞树下:“走这么慢?怎么,要我牵手啊?”   他一贯有点轻佻的语气,配上他口头禅‘怎么’。   纪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别别扭扭的朝他走过去。用商量的口气问:“真不考虑一下分手啊?”   他抬手,把手搭在走到自己旁边的纪淮的肩头。   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制服布料传到她皮肤上,烫人。   “你给我搬出一套分手理由,我听听。”   纪淮想了想:“谈恋爱会影响你学习的,你是要考第三名不做操的人。”   陈逾司回答依旧自恋又自信:“你眼光好,找了一个脑子特别好的男朋友。”   纪淮又想了想:“谈恋爱会影响我学习的,我也是要考第三名不想做早操的人。”   陈逾司表情依旧:“你男朋友脑子好可以给你讲题。”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纪淮听他说‘你男朋友’四个字就耳根发酸。   见她没说话,陈逾司抬起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心轻轻摸了摸她脑袋:“不说话了,怎么?没理由借口了?”   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在进行倒计时了,通行的车辆在线后跃跃欲试。盛泰广场灯火通明,巨大地明星海报挂在商场外昂贵上宣传摊位上。   樟树地果子掉的满地都是,被帆布鞋踩碎了。   纪淮:“因为你不喜……”   ——因为你不喜欢我啊,不喜欢为什么要在一起?   话被汽车鸣笛声掩盖住了,不知道是谁坐在车里玩手机,跳绿灯了还没动,被堵住的车辆一只在鸣笛。   陈逾司没听清,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要让我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吗,然后等待月考前再和我分手让我痛不欲生,让我肝肠寸断,伤心难过觉都睡不好嘛,那你现在提什么分手?月考前再提啊。”   好像真应该是这么一回事。   纪淮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只是等到她被陈逾司带着过了马路之后,她反应过来:“那万一你觉得我玩弄了你的感情,你蓄意报复我,永远不让我考过你怎么办?”   陈逾司的胳膊就这么搭在她肩头,摸她脑袋的手,没先前那份温柔了,像个调皮的小孩,给她揉的有点乱:“你可以哭啊,你可以很大声的哭,没准我就心软了。”   纪淮嗤声,把他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打下去,自己把头发捋顺:“忒,渣男。”   “你呢?刚和人表白完就立马分手,你不渣,你好人。”陈逾司反数落起她:“我觉得我明天得请你哥喝着茶,让他……”   纪淮阻止他:“不行,这件事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他演的一手好卖惨,倒打一耙,语气哀怨:“可你要和我分手,那我感觉自己别玩弄了感情,情绪会肯定低落啊,到时候肯定有人来关心我,我这一诉苦,嘴巴一不牢。哎呀,就把我们得这段可悲的爱情故事说出来了。”   纪淮被唬住了。   整个人走到小区门口还神游着,陈逾司带她去便利店买东西吃:“去不去?男朋友请你去吃好吃的。”   头一回请客她还不心动的。   “真的很想分手啊?”陈逾司看她丧着的脸,说不难过。假的,他也是没想到纪淮真一心想分手。   纪淮叹了口气:“我现在就是觉得没想到,就像一只小蚂蚁过马路然后就被车轮碾扁了的那种没想到,你觉得蚂蚁能想到吗?”   陈逾司见她没点头直白的承认想分手,也算有点良心,打趣她:“压死的不是蚁后就行。”   纪淮当时没听出这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撇着嘴,脸颊鼓鼓崩溃的样子有点幼态:“万一被老师知道了,到时候我就给我大姨惹麻烦了。我妈妈叮嘱过我不能给大姨惹麻烦,不能乱用大姨的钱,要好好读书。”   她现在吃着大姨的,住着大姨的,居然还谈恋爱。想着就很崩溃,一屁股坐在便利店的长椅上。   “麻烦已经潜藏了……”纪淮说着,一抬头就看见了便利店里贴出季节限定的零食的海报。唾沫一咽,抬手扯了扯陈逾司的书包飘带。   麻烦既然存在了,那就只能再少花点大姨的钱了。   纪淮晃了晃书包飘带:“男朋友,请我吃个季节口味限定的薯片好不好?” 第43章 清晨期近(7)   纪淮今天起床不算……   纪淮今天起床不算太早, 和陈逾司谈恋爱这件事,让她烦恼到了凌晨,最后抱着毯子过了好久才睡着。今天她下楼, 就连许斯昂都坐在餐桌旁边喝粥了。   蒋云锦手里拿着许斯昂月考的考卷,表情有点严肃, 眉头微蹙, 但神色不似以前那么痛心疾首。来来回回看着考卷上的错题, 她叹了口气, 这成绩真的算不上好。   仅仅就是一个中游的水平。   蒋云锦不敢逼他了,只能旁敲侧击问许斯昂接不接受补课。为了让儿子不要那么反感,蒋云锦先是对纪淮提了一句:“虽然才开学, 但我听说寒假的高三冲刺班已经在报名了,囡囡你要不要补补数学?”   那肯定要花钱,纪淮拒绝的挺干脆, 她都已经惹了‘麻烦’。花钱这方面, 纪淮是真的不好意思。   蒋云锦想暑假他能看见纪淮学习,被带着一起看看书, 想着补习班应该也是这个原理,这得先说服纪淮去辅导班, 到时候再把许斯昂也送去。可惜侄女没照她的想法接话。   纪淮也没吃两口饭就出门了,出门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隔壁一眼,没看见陈逾司人,还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但又担心他今天会不会睡过头迟到。   许斯昂瞥见了纪淮的视线, 随口一问:“你们两个现在是同桌了?”   纪淮听见表哥的声音,将目光收了回来,努力装作平常的轻松样子:“嗯, 晚自习同桌讲话,然后就被班主任换了位置。”   两个人随便聊了两句就到了小区门口,许斯昂要去坐公交,纪淮看了眼时间,不算特别晚,走路上学还来得及。   许斯昂在小区门口和她分道扬镳,从口袋里拿出公交卡。原本蒋云锦是想让给他爸爸开车的司机接送他的,但又怕许斯昂受上回跳车的刺激,她又想了一些办法,但全被许斯昂拒绝了,蒋云锦不敢强迫他,他说想自己上下学,蒋云锦也只能同意。   小区很大,靠近独栋区的后门一般没有什么坐上下公交的人。许斯昂上车之后车里零零散散坐在几个买菜的爷爷奶奶,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脑袋跟随着汽车晃动的人。   脑袋的主人疲倦的闭着眼睛,额前的刘海有些长了,有几缕被风吹得翘起。贴着创口贴的手和一个书包垫在脑袋和车窗之间。   书包拉链半开,此刻一个钱包正在被后排的男生一点点的扯出来。   许斯昂慢悠悠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那个男生旁边,那人也被吓了一跳,钱包又掉回了书包里。   还有一站路的时候,车上上来了几个不想走路的学生,有一个女生看见了熟人,背着书包走到后排:“易伽,别睡了醒醒,马上就要到学校里。”   -   陈逾司比纪淮还早到,她为了不饿肚子路上还买了个早饭,最后是踩着铃声来的,以小组为单位的作业已经收齐放在她桌上了。   陈逾司在看默写范围,每次都是早上看几遍,但就是脑子好,能记住。   一看见他,昨晚就开始困扰纪淮的‘情感问题’又出现了。   刻意不去看他,但对一个人刻意无视又是一种有意的在乎。   陈逾司发现今天的纪淮很安静,低头看书低头记笔记,脑袋上上下下的动,左边看看也没问题,就是不往右边看。   下午体育课一解散她就和夏知薇跑去了小卖部,从冰柜里拿了一个甜筒,付钱的时候看见了货架上的‘快乐河马’,纪淮心一横,没舍得买。   和夏知薇坐在后门吃着冰。后门的猫窝里少了一只猫,小卖部的阿姨解释:“猫儿大了,会跑出去的。”   纪淮摸了摸剩下几只猫的脑袋,给它们往猫盆里加了点粮。   穿堂风惬意,可夏知薇没有惬意多久就想到她早上的默写还没有订正完成:“完了,我把英语默写给忘记了。”   她咬着甜筒就跑回了教室,纪淮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我的订正本在课桌里,自己拿。”   树荫下,剩下的三只猫看似没有任何忧愁烦恼的开始打闹嬉戏,没有上学烦恼,没有升学压力,纪淮咬了口甜筒:“真好,真羡慕。”   陈逾司没打球,刚和旁边的人聊了两句,余光里纪淮已经跑得没影了。   旁边的人问他:“打不打球?”   “不打了,我去买水。”陈逾司把投过来的球在掌心转了一圈,朝着刚来球的方向又丢了回去。   陈逾司走进小卖部的时候就看见后门门口的身影,白色的制服被风灌满衣袖,头发在风中扬起又落下。他拿了瓶可乐,付完钱后走到她身后,将冰可乐贴到她的左边的胳膊上。   纪淮神游的时候感觉自己左边被冰了一下:“嘶——”   本能让她下意识地朝着左边看过去,却察觉到有个人用脚勾走了先前夏知薇的小板凳,那人在她右边坐了下来。她又朝右边看过去,正巧撞上一张凑过来的脸。   拂面的穿堂风一瞬间就被过热,滚烫的呼吸洒在她脸上。   这张脸,面部轮廓硬朗,骨相优越但卡在这个年纪成熟和青涩之间,有时候低头做考卷像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子,有时候一个懒懒的抬眸看人又是另一种感觉。   他没动,两个人就保持着这个距离,他问:“发呆呢?”   这个距离,纪淮没办法把眼睛挪开,视线撞进他眼睛里,瞳仁被阳光照成棕色,亮而干净。   “嗯,顺道乘个凉。”   陈逾司哦了一声,将手里的可乐随手放在地上,两条腿懒懒散散的朝前伸着:“这猫怎么这么胖了?”   纪淮想到了他被上回过敏:“你走快点,小心再过敏了。”   当然她也想到了上回喂药时候闹得乌龙。   陈逾司愣了一会才演技拙劣的捂着口鼻:“哎呀,我都给忘了。”   差点给忘了还有这个人设了。   纪淮看出来他是装的:“你上回骗我是不是?”   他不承认,抬手摸她头顶,只说:“嘘——现在是男女朋友了,骗这字太破坏关系和感情了。”   “我还以为真的是我睡太熟没听见下雨,我还以为真的是你怕猫淋雨结果抱猫进屋避雨才过敏的呢。”纪淮把头上的手打掉。   陈逾司察觉到手背上的力度,知道她是有点生气了。   可,看她喜怒因自己,也高兴,盯着她的眼眸一沉:“你那时候真的紧张我啊?”   纪淮没良心的回答了实话:“那倒也没有,我那时候就怕你真的去给我大姨告状。”   说完还怕气不到他似的补了一个露齿的标准笑容。   纪淮也不生气了,就当是扯平了。   原本纪淮一直以为会和陈逾司这么别扭的顶着男女朋友的关系相处下去,关系转变在十月中旬的数学一次随堂小测。   那天也不知道是基金变绿,还是数学老师头顶变绿,连着好几天数学课气压都很低。   纪淮作为数学课代表,感觉又把刀悬在她头顶。   随堂小测的成绩很快就出来了,不少人的考卷拿到的时候,批改的红笔记号已经用力到将考卷纸给划破了。   纪淮连着几个课间都被叫去统计分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从负能量池子里捞出来一样,委屈巴巴的。   陈逾司从课桌里拿了把机智豆给她:“没考好挨骂了?”   纪淮把机智豆拆了:“也还好吧,比上次月考的分数好看点。”   她是考得还好,但架不住班级里其他人考得不怎么样。殃及鱼池,连她第二天去交收齐的数学作业的时候被无缘无故的骂了一句。   早上宋书骄来得早,第一节 课连着第二节课一起上了,不止是纪淮,其他科的课代表也没有来得及交作业。   班主任顶着张夏知薇口中‘老便秘’一般的脸色:“都第几节课?你干脆不要收上来了,都现在这个时间点了我怎么来得及批改?”   纪淮抱着那摞考卷有点委屈。   也才收到作业的老师出言劝了句:“彭老师,是老师课间没放,孩子们连厕所都没有时间上,别生气,对身体也不好。我今天带了盒巧克力,吃一块。”   然后给纪淮使了个眼色,叫她放下考卷赶紧走。   “成绩也不是最好的,干活也不手脚麻利。宋老师不是按照成绩安排的吗?那我的数学课代表应该是陈逾司啊。”   她一说完,在对面老师桌前订正化学考卷的陈逾司抬眸:“我不乐意当你的课代表。”   化学考卷交完,陈逾司和走在前面一步的纪淮一起出了教室办公室。高三的走廊上有学生在老师看来都是不应该的,只有几个要么去上厕所要么去办公室的学生步履匆匆。   陈逾司拍了拍纪淮的脑袋:“难过了?”   纪淮摇头,放慢了脚步跟他一起走,表情和之前去办公室统计数学随堂小测成绩差不多,疲倦又委屈:“我原本也不想当课代表,又不是我死皮赖脸,明明是班主任自己赶鸭子上架。”   纪淮这人情绪来的快走得也快,吐槽了班主任一句,她就解气了。   反正也不是特别想要做这个数学课代表,数学老师想换掉她就换掉。   “但你为什么不愿意啊?”纪淮也挺好奇的:“你数学成绩一直都很好啊,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数学老师很喜欢你。”   他抬手搭在纪淮肩头,没顾及在学校,而且还是在走廊,胳膊搂着她肩膀:“她刚刚都快把我女朋友凶哭了,我缺心眼,我给她当数学课代表。” 第44章 熟成莓果(1)   心里的小鹿初生,……   心里的小鹿初生, 脚步蹒跚。   说不心动是假的,只是纪淮不知道要怎么控制这感觉,没有人教导过她这些, 小时候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去处理男生送的橡皮擦,外婆只说不能收。家里没有恩爱的父母, 她没有现实生活中爱情的蓝本为一个答案。   小时候, 外婆说男生送的东西不能收。再大一些, 等稍微懵懂的时候, 男女生就是不对头打架的时候她只觉得男生讨厌。   处理陈逾司给她的这种感情,纪淮的唯一答案似乎只剩下外婆的‘不能收’。   但再听话的孩子路过糖果柜台,即便知道不能买, 还是会眼馋。   -   纪淮和陈逾司约法三章,在学校里必须低调低调再低调。   这些让陈逾司不爽的条件出台的时候,他正在看漫画书, 纪淮正喋喋不休的跟他说着禁止事项。   在学校里不能肢体接触, 不能把男女朋友这种称呼挂在嘴边,要像普通同学一样相处。   “普通同学?”陈逾司懒懒的抬眸, 视线从佐助那张脸移到纪淮脸上:“那你的意思就是在学校里不行,但在我家或是在你表哥家行?”   普通同学?信不信他现在就能拿出手机改个网名, 叫作我女朋友是我普通同桌。   视线炙热,说话的声音哑哑的,很有质感。   纪淮直了直腰杆,想说‘家里也不行’, 视线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她开口,鬼使神差的改了口:“在家里当然也不……不太行。”   不行和不太行虽然就差一个字,但区别可就大了。   陈逾司把手里的漫画书反扣在桌上:“给我细分一下可行事项。”   纪淮手挡在身前:“牵手可以。”   陈逾司没打断她, 慢慢等她继续开口,可等了半天纪淮还是没能想出第二个可以的选项:“就可以跟你牵手是吧?我买尊关公回来的用处都比和你谈恋爱的可行事项多。”   纪淮松口:“拥抱这种当然也……可以。”   陈逾司等了半天还是没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但就是不开口直说,偏要从她嘴里把那两个字抠出来。   纪淮硬着头皮商量:“接吻这种……”   她说到一半,夏知薇不知道怎么就听见了,拿着刚订正的数学考卷转过身:“啥啊?你们聊什么呢?什么接吻啊,跟我说说。”   纪淮下意识地就否认:“没有,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我还听见什么牵手拥抱呢,谁要接吻啊?你们两个?”夏知薇问完,笑得眼睛都在发光。   之前网吧逃跑被周主任抓得时候,陈逾司和许斯昂就说她心理素质不行,在撒谎这方面纪淮真的一点天赋都没有。   “疑惑。”纪淮脑子里的小灯泡一亮,赶忙圆场,睁眼开始说瞎话:“我们两个刚刚在讨论生物课的知识点,然后就聊到人类身体结构,突然对肢体啊情感啊各种行为有点疑惑,就稍微有点好奇接吻的感觉和存在的原因。”   夏知薇看着他两,纪淮慌慌张张,陈逾司歪着头噙着笑容将纪淮那慌张样子尽收眼底。   眼珠一转,夏知薇似乎懂了什么,挑着眉坏笑:“你两好奇接吻的感觉?那你两个亲一个不就知道了吗?”   什么叫做自作聪明,什么叫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叫作自作聪明,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果然说谎是不对,从小匹诺曹和狼来了的故事都白听了。   陈逾司和纪淮那副状态完全不一样,抬手,手掌扣在她的后颈上:“怎么?要不要解决好奇心?”   两平米范围里的三个人神情各不相同,夏知薇张着嘴无声的尖叫着,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纪淮脸颊和耳尖都泛红,陈逾司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似乎真如同纪淮瞎话里那样就是单纯的好奇。   他就是纪淮隐瞒恋爱路上的绊脚石,夏知薇一下子就猜出了有鬼。   吃中午饭的时候,她们两个一前一后站在食堂窗口的长队里。陈逾司今天难得和郑丞一起吃了食堂,夏知薇看见了旁边那个队伍里肩宽腿长的身影,用手里的筷子戳了戳纪淮的腰:“你是不是和陈逾司在一起了?”   纪淮一愣,在开口前的短短几秒里,所有的小表情都在说‘我要说谎’,回答也不出夏知薇所料,一脸正义永存的样子:“没有,我是要好好学习的人,他也是。”   夏知薇自诩是个感情大师,那么多言情小说可不是白看的,就今天上午的时候看纪淮和陈逾司聊起接吻这件事的样子,不能说八字没一撇,简直可以说是章鱼八条腿。   纪淮:“ 章鱼八条腿是什么意思?”   夏知薇嗤她:“别人有苗头那是有一腿,你们两个那个苗头可比别人枝繁叶茂的多了,那不得章鱼来,腿才够。”   “那也不能证明我们两个在一起了,没准其他男生好奇接吻的时候也是那个反应呢。”纪淮说对一件事情下定论要讲求实际。   刚开学的时候夏知薇就和她说过这个学校的男生大多都挺流氓的,纪淮准备碰个运气。视线扫过食堂,在角落看见了刚落座的两个人。   -   郑丞闷头在吃饭,聊起昨天的球赛:“昨天马刺的比赛看了吗?”   陈逾司将菜里的姜丝挑出来:“没看。”   “你居然没看,你晚上去看,哇,你是不知道我男神那个扣篮真是帅的我……”   话说一半,纪淮和夏知薇端着餐盘走了过去,两个人一人一边坐在郑丞两侧。   郑丞看了看自己同桌,又看了看纪淮,有那么一点受宠若惊,偷乐了一下,但又被陈逾司的脸色给吓回去了,再想想许斯昂,他讪讪然开口:“大侠们,有何指教?”   陈逾司抬眸就看见纪淮径直坐在了郑丞旁边,一脸严肃的盯着他看。   纪淮心里喊着佛祖保佑,故作不慌:“郑丞,你好奇接吻的感觉吗?”   陈逾司挑姜丝的手一抖,一根黄色的姜丝又掉了回去。   纪淮觉得只要是个存着些许色心的小色胚,八九不离十就是陈逾司那反应。   其实纪淮也没猜错,这要换个别的漂亮的女生,郑丞绝对能厚着脸皮来一句‘要不,姑娘多多指教?’   可这是许斯昂的表妹。   郑丞把嘴巴里的饭咽下去,头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好奇。”   剧本和自己设想的不一样,上回纪淮还记得晚自习夏知薇说他们男生会分享小黄片,郑丞还开玩笑地说他和陈逾司口味不一样所以不分享。   按道理,不应该啊。   纪淮又问了一遍:“你不好奇?”   郑丞觉得芒刺在背,就是不知道杀意是从那里迸发出来的:“不好奇。”   纪淮又问:“你试过?”   郑丞依旧摇头:“没有。”   纪淮:“那你为什么不好奇?”   郑丞拍了拍胸口:“我是祖国的栋梁,我的心思都在学习上面。”   讲完,夏知薇和纪淮格外有默契的嗤声,两个都拿起了筷子,也不在郑丞身上纠结了。郑丞被她们两个搞得一头雾水,最后旁边两个还都没给他解释。   他们两个男生吃完饭先走了,夏知薇挪到了纪淮旁边,用胳膊耸了耸她:“怎么样?你的雕虫小技在我这种情感大师面前都是班门弄斧。”   纪淮被迫给她讲诉了前因后果以满足她的好奇心。   夏知薇直呼好家伙:“你们这是校园版先婚后爱啊,早上约法三章那岂不就是契约爱情?”   纪淮叫她打住:“我那叫阴沟里翻船。”   夏知薇用筷子戳着餐盘里的白米饭,以此对纪淮这不知足的模样泄愤:“那条阴沟可是陈逾司唉,多少船连进沟的通行证都没有。我发现你这个人挺奇怪的,考第四名烦恼,成了陈逾司女朋友也烦恼,大哥你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吗?真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明明是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纪淮纠正。   如果是个普普通通家庭的小姑娘,这样的高中生活其实很好,一段恋爱,一个好成绩。   可她有一个身份不能言说又十多年没见的爸爸,有一个因为身份暴露过现在躲在警备署里寸步难行的妈妈。   外婆给了她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她被高知的外公外婆培养成现在这样,但弥补不了原生家庭的父母角色的缺失。   或是有一天她又要改名字抹掉以前,然后被送到另一个敢冒风险暂养她的亲戚。   到时候再分手,她连一个解释都给不出来。   -   中午打球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逾司不开心。   就是没人会读心术能猜中,打了一半,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球传回来就下了场。   教室里,纪淮吃着老冰棍在看数学错题本,旁边的椅子拖动,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他,他往椅子上一坐,然后趴在桌上就开始睡觉。   郑丞回来的时候,陈逾司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一只手向前伸着都碍着他坐下了。仗着陈逾司在睡觉,郑丞把他的手放在他自己的桌上。   纪淮余光看见那手搭在桌子边缘,那一尾小智在桌子和前椅子之间的缝隙里,她心一惊,真怕郑丞是个屁股大的,人一动椅子往后把陈逾司手给夹到了。   身子前倾,伸手捏着他的手腕将小指拯救于危险边缘。   被她握着的手腕一转,将纪淮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他翻了个面,朝着纪淮的方向趴着:“给我扇扇风,热。”   打完球回来的,掌心烫的不得了。   明明早上才约法三章的。   纪淮没回答他,只着急把手抽回来,可他不肯松,纪淮只好抬腿用膝盖撞他的腿,压着嗓子不敢大声说话,就怕郑丞也是个耳朵灵的:“陈逾司,松手。”   能为所动就不是陈逾司了。   挣脱两次无果之后,纪淮准备来个狠的:“是不是热?”   陈逾司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来一套快速降温大法。”纪淮使坏,打趣的语气:“我准备和你分手,让你的感情史莫名其妙就多了一个前女友。”   说完,他没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不分。”   就两个字,他说得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即便是很短的一句话,但语气认真。   纪淮脑海里没有多少爸爸的记忆,只知道记事起就没有他,连照片都没有见过,但他永远在纪淮妈妈的口中,蒋绥惟在纪淮小时候总给她讲结婚那天的细节。   她说她永远记得纪淮的爸爸在司仪和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无比真挚的说出那声‘我愿意’。   那时候纪淮很傻,还会问:“为什么你和爸爸结婚不喊我去喝喜酒呢?”   ……   她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没有经历,突然之间她好像能懂妈妈那时候说起这个细节为什么哭着也是快乐的。   她不知道爱意是否被年轻无知放大,也没再挣脱他手的桎梏,讲悄悄话靠过去的时候,头发先碰到他胳膊:“不分,真的吗?” 第45章 熟成莓果(2)  纪淮就没想过要管着……   纪淮就没想过要管着陈逾司, 陈逾司也能懂,纪淮这人能处理好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就挺不容易了。   可他干什么还是会报备。   比如晚饭他和郑丞一起去校外吃,比如他现在在老楼的厕所抽烟, 也比如他周六下午的自习课要逃课去上网。   郑丞这人想法简单,只见周五陈逾司收拾完书包, 抬手揉了揉纪淮的脑袋:“我早退去网吧上网了。”   纪淮从数学难题里抬起头, 只简单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郑丞没有夏知薇那么敏锐的嗅觉, 就单纯好奇陈逾司这一系列行为。   陈逾司诓他:“玄学, 一和她说完我今天排位就能上分。”   郑丞原本还不信,结果陈逾司不玩豹女,随随便便拿个盲僧和人马都上了分。   第二天周六, 高三还需要返校自习。   班级里大部分人都在浑水摸鱼,午休的时候纪淮在和陈逾司讨论数学题目,他发现有难度, 这才把手里的漫画书放下, 用纪淮手里抽走水笔,在草稿本上慢慢开始演算。   郑丞不怕死的把手机带来了, 那拿手机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在打游戏。   就是战绩不堪入目,连跪了两把之后, 郑丞听见了后桌讨论题目的声音,又想到了昨天在网吧上网的时候陈逾司说和纪淮报备是带着玄学的。   他一咬牙,转身喊了一声纪淮。   纪淮不解的看着叫自己的郑丞,只听他说:“纪淮我要玩手游。”   所以,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没等纪淮搞清楚状况, 郑丞两只手来回搓了搓,又重新拿起手机。   郑丞弄得她一头雾水,数学题也是一头雾水。   纪淮想叫陈逾司继续讲题的, 但恍惚见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窗外的宋书骄。   宋书骄看了眼郑丞打游戏的姿势,问纪淮:“他和你说什么了?”   班主任的声音一出,全班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郑丞眼疾手快的把手机扔回课桌兜里,脊背发凉。   纪淮老实回答:“他说他要玩手游。”   虽然纪淮也不知道为什么玩手游要告诉她。   不出意外,郑丞手机被没收了。他被宋书骄喊出了办公室,纪淮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干了坏事。   陈逾司把最后计算出来的答案圈了出来,他大难不死,正巧纪淮问他题目,否则漫画书也要落入宋书骄的魔掌了。   郑丞没一会也回来了,一脸哀怨。   夏知薇偷偷摸摸又把小说拿了出来,看见郑丞那不好的脸色,落井下石:“活该。”   宋书骄对于没收手机这件事也是痛心疾首:“孩子们啊,你们都高三了,这个月月末没两周的时间就又要月考了,十二月底还有全省模拟联考,下学期还有八省联考,这眼睛一闭一睁就是高考了。还一个个玩手机看课外读物聊明星八卦呢?”   纪淮用胳膊耸了耸陈逾司:“听见没,看课外读物。”   陈逾司偏头靠过去:“没办法,不认真都比你考得高。”   “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骄兵必败?”纪淮哼唧了一声,反呛他。   陈逾司笑:“赌不赌?”   纪淮瞬间怂了,看见她气势上就举白旗的样子,陈逾司开始用激将法。   “知道为什么我不好好学习吗?”他开始王婆卖瓜,炫耀:“一个人口渴,他的面前现在摆着一杯水,喝半杯就已经能解渴了,为什么非要喝一整杯呢?”   他说自己随便学学的成绩就够用了,没必要学李致那股子水浒好汉的拼劲。   “是是是,你天才儿童,从小穿雀氏纸尿裤。”纪淮看着草稿本上陈逾司演算的解题步骤。   陈逾司引她入瓮:“要不要赌一把?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输一输,西装变底裤。”纪淮不上当。   看她拒绝的态度坚决,陈逾司还想着要怎么办,结果第二天机会就找上门了。蒋云锦还是在为许斯昂的成绩烦恼。   许斯昂不肯去辅导班,蒋云锦不敢强迫他,但是让一个当妈的就这么看着儿子成绩没有起色也是一种折磨。纪淮也不是没想过她去给许斯昂补课,但她光是管好自己就够呛。   最后,陈逾司似乎是最好的人选。   纪淮坐在他卧室的沙发上,吃着他买的零食:“赌一把。”   陈逾司懒懒的窝在电竞椅里,电脑屏幕还是显示着英雄联盟这款游戏,他对豹女这个英雄已经熟练到不行,一边和纪淮聊天,一边看线拉野。   “如果我赢了你就给我哥补课。”   陈逾司答应了。   纪淮又问:“如果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陈逾司勾了勾手指,等纪淮走过去之后,他用讲悄悄话的姿势,唇贴着纪淮的耳畔:“我肯定是要亲亲啊。”   一说完,纪淮直起身子,抬脚提了他的小腿,骂了句流氓,撒腿就跑了。   等她气喘吁吁跑回房间的时候,陈逾司的短信也来了。   【跑什么啊?】   【跑也没用,条件定好了啊,不准耍赖。】   【你男朋友人好,辅导可以抢先体验。】   他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晚上去许斯昂家蹭饭的时候,吃过晚饭真的留下来给许斯昂讲了两个小时的数学。   陈逾司的意思也明确,他话不是随便说说的,说抢先体验就抢先。当然,说了要亲亲就是亲亲。   纪淮送水果进去,看见两个人真没在打游戏,蒋云锦对陈逾司是万分感谢,拉着纪淮就开心的语无伦次:“真怕连累他自己得学习,我真是要好好谢谢人家。”   看见蒋云锦为了感谢陈逾司转身就给认识的小姐妹请教送礼这方面的讲究,纪淮咬了咬下唇,她得好好学习,怎么说也要考过陈逾司,就当是给大姨那么照顾她的一点回报。   -   夏知薇发现纪淮看书更用功了,连中午去食堂吃饭都要拿着本笔记本。   纪淮还没有走火入魔,夏知薇先疯掉了:“你这么认真,我感觉我感觉我头悬梁锥刺股都是本分了。”   纪淮说她有不能考砸的原因。   “我爸爸也说我如果月考能考一次进前三十名,寒假就允许我随便花压岁钱过生日。”夏知薇扒了一口饭,精神抖擞:“我也拼了。”   陈逾司发现了纪淮的用功。   心情复杂。   看她用工的上下学路上都拿着错题本,陈逾司挺想抢过来给她丢了,然后问问她是多不想让亲亲这件事发生。   月考前一天,陈逾司照常三把排位,然后去阳台浇花,摆弄一下韭菜。   对面房间的窗帘已经拉上了,陈逾司回房间才发现纪淮给他发了信息。   【今天早点睡,别又打游戏打得老晚。】   陈逾司看着信息,忍不住开心。   打字,回:怎么?督促我努力?看来你也是想要亲亲的嘛。   没一会,纪淮也回复了。   【忘记了,这不是组队游戏。你快点熬夜通宵打游戏吧,我要当第三名。】   陈逾司没生气,躺倒在床上,回:熬夜通宵也能赢你,亲亲是躲不掉得。   纪淮这回没回复了。   他想,大约是脸皮薄了。   但好一会过后,手机一震。   是纪淮的信息。   【如果真的躲不掉,能让我边摸你的腹肌边亲嘛?】   恩,真不愧是见面第一天就在阳台上把他看光的人。   -   月考放榜那天,已经是秋老虎的尾巴了,天热的像个夏天,但桂花已经败了,树叶也变黄了。秋天到底还是要来了,赶走鸠占鹊巢多时的夏天。   陈逾司不紧不慢的在校外开了小灶,回学校的时候看成绩的学生换了一批又一批,有个身影一直站在宣传栏前没动。   陈逾司把手里的外带奶茶递给她,成绩好的好处就是太容易就找到自己的名字了。   比起李致这次没有考过孟娴一,两个学神的神仙打架让人叹为观止。   相较于他们,陈逾司还是稳稳地霸占着第三名。   这次月考不算难,所以他和纪淮的分数很近。   陈逾司故作叹息:“差了五分。”   他说可惜啊,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你就可以不用做早操了。”   纪淮愣是半天都没有听出他语气里那份明显是欢喜的语气,怎么就冒充惋惜了。   将吸管戳开奶茶的塑封膜,是葡萄味的果茶。   陈逾司拍了拍肩头的校服布料:“要不要靠在哥哥怀里哭一哭?”   难过倒不是因为考试没考过他,而是因为自己没能赢他让他可以继续给许斯昂补课,为大姨分忧。   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放在别人眼里是一件可怜的事情。纪淮作为当事人其实并不难过,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外公外婆对自己很好,大姨一家,从大姨夫到表哥从小也宠爱她。   她收获了很多人的爱意,但自己到头来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陈逾司手臂张开,没见纪淮进怀抱。手放下了:“难过啊?”   纪淮一言不发,到晚自习下课都没说什么话。十一月的夜晚不知道在哪一天突然更黑了,纪淮走在他前面,不说话的样子,叫陈逾司心情也不好。   他已经想说了,如果真的不愿意很排斥,其实也可以毁约不赌的。   纪淮停在一棵其貌不扬的樟树下,朝陈逾司勾了勾手,想说悄悄话:“陈逾司商量个事可以吗?”   “说。”   纪淮下意识瞄了一眼四周,已经走到了盛泰,四周没有什么同学。   她开口:“你能继续给我表哥补课嘛?你如果愿意的话真的帮了我和我大姨很大的一个忙。当然……我知道我打赌赌输了,你完全不用再帮我哥补课了,但是真的很需要你帮忙,要不……”   纪淮说着一顿,觉得下面的话不太好意思,她向前迈了一步,踮脚弥补她和陈逾司的身高差,凑到他耳边:“你可以多亲亲几次。” 第46章 熟成莓果(3)   纪淮这人所有的嚣……   纪淮这人所有的嚣张技能点都点在了嘴巴上, 光会说说。等陈逾司凑过去的时候,她皱着眉头,紧闭上眼睛。   像是准备挨巴掌, 那样子和接吻扯不上任何关系。   停在咫尺之间,陈逾司最后还是没亲下去, 抬头赏了她一个毛栗子:“请你吃麦旋风。”   瞬间喜笑颜开, 川剧变脸莫过于此。   她人一蹦一跳的往甜品站跑:“好呀。”   陈逾司看她到底是个缺心眼的, 他呢?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把纪淮的缺心眼给补起来, 先有女娲后有他,前者断神鳖之足撑苍天之四极,后者为爱拯救低情商女友感天动地。   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 纪淮当然不知道陈逾司的心塞,她现在只知道一个奥利奥和冰淇淋的甜味能拯救世界,如果不能拯救那就是一个麦旋风还不够。   虽然还没亲, 给许斯昂的补课还是继续。   只是陈逾司没料到他得去许斯昂卧室给他补课。他原本以为会和纪淮一起在客厅, 虽然他要给碍事又碍眼的许斯昂讲题,但好歹自己女朋友也在。   结果许斯昂嫌客厅的椅子坐的屁股疼, 纪淮不嫌他事多,还特意给许斯昂找了个坐垫。陈逾司看见纪淮跑上楼又跑下楼的身影, 向下拉着唇角。   许斯昂没一会又怪客厅的灯晃眼,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他拉着陈逾司去了他房间。   大约是因为知道陈逾司要给自己补课,许斯昂抗拒学习, 做一件讨厌的事情时屁事都多:“纪淮, 我想吃水果。”   一会儿又喊:“我要喝果汁。”   纪淮照顾他惯了,又切水果又倒果汁的,一点怨言也没有。   但陈逾司不爽。   许斯昂喝了一口果汁, 叫住了纪淮:“你之前拿下楼的那个坐垫你帮我重新拿上来,这个椅子坐得屁股疼。”   纪淮又折返回楼下,听话得按照许斯昂的吩咐把他先前在楼下还嫌弃坐得不舒服的坐垫拿了上来。   许斯昂他更是不客气,就站起身,等纪淮直接给他放在椅子上,等她放好了许斯昂又像一个大爷似的再重新坐下。   纪淮早就习惯了去照顾许斯昂。小时候的一个暑假许斯昂来外婆家和纪淮一起过暑假,有一次为了纪淮出头打架,最后许斯昂把手给打骨折了,纪淮内疚的帮他洗了一个月的脸,喂他吃了一个月的饭。   许斯昂对她好,他小时候红苹果没几个,暑假还特意全带来了送给纪淮,就是怕她没有。结果纪淮给他展示了一面墙的奖状、大拇指和红苹果。   他不嫉妒,还逢人就炫耀,乐呵呵的夸纪淮:“我妹妹特别厉害,她有这么多这么多的奖状和红苹果,她还有大拇指呢。”   等纪淮忙完之后,她才离开回她的房间,临走前还帮忙把许斯昂卧室的门带上,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个良好的补课环境。   看着许斯昂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陈逾司更不爽了。   给他补课的想法也没了,懒洋洋的坐在许斯昂床边,一只脚搭在许斯昂的椅子上,一用力,带滚轮的椅子被踢远了一些。许斯昂不明白陈逾司突然的这么一脚。   偏陈逾司故意的,但还嘴巴上说是不小心的。手里拿着许斯昂的数学考卷,他讲题不会讲太细,主要还是留给听题人一点思考的空间。   这种方法对纪淮很管用,对许斯昂就不怎么管用了。他就像个必须要把饭味道嘴巴边还需要喂饭人说‘啊,嘴巴张开’。   “这个X是被你卖掉了嘛?”陈逾司不知道自己第几遍提醒他细心认真:“动笔继续写啊,你等我给你报答案呢?”   许斯昂额头青筋突起,别他的火气搞得也很不爽,忍着继续写。   没写几步就被陈逾司打断了:“你的头是制造身体时候送的嘛?好家伙,刚讲完又忘了?”   许斯昂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笔一摔:“你能不能用简单的方法讲解一下?”   陈逾司竖起大拇指:“吼?这还难呢?你不应该复读高二,你应该回初中重修。”   陈逾司怼许斯昂,怼他怼的不客气,终于先前因为纪淮被他使唤来使唤去的怨气稍稍减弱了。   许斯昂作为国家一级退堂鼓表演专家,现场就给他表演了什么叫作五秒放弃努力回床上躺尸。   陈逾司起身,俯视着床上的人:“不学了?”   许斯昂在被子里摸出手机:“不学了,昨晚没睡好头疼。”   “你当然睡不好,要成绩没成绩,游戏还玩得菜,你睡得着才有鬼。”陈逾司就等他这句话,拿走纪淮之前切好的水果拼盘,走了。   纪淮在刷题,她房间的门没有关,十一月头的天气,吹自然风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是关门的声音让她回过神,回头看向门口的方向,陈逾司已经拿着果盘走到她身后。   纪淮:“你给我表哥补完了吗?”   陈逾司实话实说:“你表哥不想学了。”   “是不是你凶他说他了?”纪淮问:“之前不是还学得好好的吗?”   “我发誓,我以后就算生儿子我给他辅导作业都肯定没有我给你表哥辅导作业的时候温柔有耐心。”陈逾司把果盘放在纪淮书桌边那一摞书籍上面,比起在许斯昂房间里的时候,和颜悦色多了,手里拿了一个圣女果,递到纪淮嘴边:“有没有不会的?”   纪淮张嘴,指了指考卷最后一到大题的第三问:“写了一半,但越算越不对劲,你看看。”   指尖抵着圣女果送到她口中,指腹碰到一抹柔软的温热。   陈逾司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用那只手擦了擦他自己刚吃完水果的嘴巴。   小心思就只有他知道。   现在他有多喜欢纪淮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陈逾司看了眼考卷的题目,伸手。   纪淮很有眼力见的把笔递到他手中,起身把椅子让给他。   他看着纪淮前两小问,都没有错,第三小问如她所料的确不对,陈逾司直接在她错的那一步重新开始写。   纪淮弯着腰站在他旁边,她怕做题头发碍事,扎了一个马尾,但马尾还是因为姿势擦过陈逾司的耳畔和脸颊最后垂在她脸颊边。   陈逾司庆幸表兄妹两个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了,纪淮虽然缺心眼,智商还是领先她哥几百条街的。   一点就通。   纪淮听懂了第三问,她有根据知识点问了陈逾司一道扩展题。   陈逾司看见脊背弯曲的弧度,她因为弯腰弯的有点久,双手撑在膝盖上。他朝旁边伸腿,拍了拍运动裤:“你男朋友讲题的头排观众席。”   好在纪淮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想得多清风霁月。虽然只因为他和自己那个隔三岔五谈恋爱惹事的表哥是好朋友这一点就给他扣上‘许斯昂同类’这顶帽子。纪淮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另眼看人草率给他人贴上标签的行为道歉,他就用厚脸皮告诉纪淮,她看人真准。   “不要。”纪淮拒绝:“太……太不好意思了。”   陈逾司腿没有收回去:“我都对你公开过身体了,你看的时候怎么没不好意思。”   纪淮发现这件事是过不去了,他隔三岔五就要拎出来说一说。   陈逾司又拍了拍腿,纪淮没动:“万一等会我表哥开门找你,被他看见了,你觉得我还能做人吗?”   陈逾司扭曲她的意思:“提醒我去锁门?”   “不是。”纪淮脸红了:“锁门了,到时候是你跳楼还是我跳楼?”   纪淮就不信他不知道锁了门之后什么叫作此地无银三百两。   “现在害羞呢?”陈逾司看见她耳尖泛红,打趣她:“不知道是谁,打赌输了要和我亲亲的。也不知道是谁说我给她表哥补课就让我多亲几次的,更不知道是谁说过要边和我亲亲边摸我腹肌的。”   这三句话真是当代极刑,纪淮从害羞变成抓狂最后窒息了。   但前几次交手,纪淮深谙在这方面要战胜陈逾司就必须比他还不要脸。   考试考不过他,但比脸皮厚度的难度可比拼智商来得容易多了,主要讲求一个豁得出去。   纪淮强行扯出一抹假笑,握着椅子扶手将他转向自己,扯掉自己扎马尾的发绳,纪淮抬手一丢,将发绳丢随手扔到一旁,抬脚,脚掌从粉色的拖鞋中离开,足尖踩在他大腿上:“男朋友想要我怎么坐你腿上呢?面对面?侧着?背对着你?”   陈逾司承认自己下流,脑海里出现的画面和‘数学复习’有关。视线落在自己腿上的脚上,她脸白,腿白,连脚掌和脚踝也是白嫩的。脚趾蜷缩着,趾甲上涂了一层亮油,很漂亮。   火山爆发前的一秒钟,腿上的脚收回去了,纪淮用最快的速度跑去了阳台,两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的跺了两下脚,最后蹲在阳台栏杆后自我埋葬入土。   太羞耻了。   纪淮发誓就连让她现在观看她幼儿园的节目表演黑历史都不会比现在这样更抓狂。像是外婆家老式的烧水壶,水煮沸之后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感觉自己现在也差不多,好丢人,不敢回房间面对陈逾司了。   陈逾司透过阳台移门看见那个蹲在栏杆处的人,他呼吸终于在十秒的停止后,终于恢复了正常,就是还有点急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僵硬,耳朵有点烫。   脑子不断地将纪淮刚才说那句话的样子循环播放,不知道播放了多少遍,陈逾司转身将脸埋在草稿本之后,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但心动依旧不止。   如同喜悦不止。   他的爱意也不止。 第47章 熟成莓果(4)   暴风雨结束了,但……   暴风雨结束了, 但被海浪搅乱的船只上的人还晕着。   纪淮鼓起勇气走了进去,抢在陈逾司之前开口:“别提刚才的事情,你再说我就叫你丧偶了。”   陈逾司要提一个字, 她一定去跳楼。   厚脸皮是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它有难度的是厚完脸皮之后怎么继续当个人。   不逗她就不是陈逾司。   陈逾司把草稿本递给她, 让她看看解题思路自己思考, 起身把座位让给她。等她在座位上坐定认真做题目了, 陈逾司坐在她床尾, 朝她唉了一声:“可以都坐一遍。”   纪淮听岔了,以为他是叫自己把两种解题方法都做一遍。   “我是准备都做一遍看看。”   多掌握一种方法,没准下次考试遇见这个类型的题目到时候难度增加规定了公式, 她只会一种就惨了。   陈逾司拍了拍腿:“过来吧。”   画面暂停了十秒,纪淮搞懂了,不是做一边题目, 而是把她厚脸皮打趣时候说的坐他腿上的姿势都坐一遍。   午时已到, 斩立决莫过于此。   纪淮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又爬了出来:“你还提。”   “我就没答应你不提。”陈逾司狡辩,说当时的不说话不是沉默的赞同而是现在打趣她的伏笔。   他到底了解纪淮, 伸腿将椅子抵住。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陈逾司下巴微抬,语气轻佻::“打赌的赌约没付款, 我都免费抢先辅导都过期我自费给你续了。”   纪淮还是没能够吃一堑长一智,脑子一热:“这不是怕一次性全给,你嘴巴要被我亲破皮嘛。”   嘴巴在前面说,理智在后面追。   等追上后, 椅子还被陈逾司用腿抵着, 她不能跑去阳台重新躺回之前挖好的坑里。   时间在对视中一分一秒,滴答滴答,隔壁的许斯昂翻了一个身, 换了另一只不怎么发麻发酸的手继续举着手机。小区门口的公交车里吊环扶手晃来晃去,一个公交车司机已经在固定的路线上行驶了第五次。   尴尬和羞怯在一瞬间携破竹之势袭来,纪淮往书桌上一趴,眼睛一闭,装死。   陈逾司扶着额,深吸了两秒,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抬手揉了揉纪淮的脑袋:“害什么羞?我这个被调戏的还没有找地洞呢。”   纪淮侧了侧脸,从臂弯里偷看他:“因为你脸皮厚。”   陈逾司笑:“行啊,你脸皮薄你不好意思亲。我脸皮厚我来亲行吧。”   他知道自己越说,纪淮越不好意思。偏他就喜欢逗她:“反正都是你的嘴巴和我的嘴巴,管是谁主动贴的谁呢,你说是吧。”   陈逾司一说完,从臂弯里偷看过来的视线消失了,纪淮伸手捂着自己的耳朵,滚烫的脸颊贴在桌面上,后脑勺对着他,嘴里开始碎碎念:“问君西游何时还?畏途巉岩不可攀。但见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闻子规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冰凉的桌面也不解热,纪淮背着背着突然停了,直起身,有点可怜的看着他:“我要是这回不亲你,你还会给我哥补课嘛?”   陈逾司知道自己会,但嘴上犹豫:“考虑考虑,工具还得上机油养护呢。工具人也有人权。”   纪淮深吸一口气,认命了。   看她那样子,陈逾司就是忍不住想笑,但他拼命忍着。前有女娲补天后有他补纪淮那缺心眼,现在也轮到她了,古有卖身葬父现有纪淮献初吻为她不成器的表哥出‘学费’。   纪淮吸了吸鼻子:“你闭眼。”   陈逾司闭眼了。   纪淮忸忸怩怩的半天,当凑过去,陈逾司心里算着时间,脸上热热的,他估计纪淮要亲上了,眼睛一睁,看见停在眼前的脸,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纪淮能忸怩这么久,他一睁眼吓得纪淮又坐回原位了。   纪淮又强调了一遍:“闭眼。”   她心有余悸了,总觉得陈逾司不会这么乖乖听话。   陈逾司知道她现在不信自己,特意给她出了一招:“你看,是你不好意思亲我,但你睁着眼睛亲过来你就会看见我的脸,这样只会让你更不好意思。所以应该是你闭眼,怎么样,我说的有道理吧。”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但等纪淮一闭眼,视觉的关闭会同时放大其他感官,她听见陈逾司起身的声音,感觉到马上有一只手要抚上她的脸颊。   这一切举动的答案纪淮知道,因为知道她更加紧张。   纪淮睁眼,看见靠过来的那件黑色的长袖上衣,一个温热的掌心抚摸上她的脸颊,手向后,五指穿过她的发丝,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让她仰起头。纪淮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了陈逾司的胸膛,叫停:“不行,闭眼我怕,还是你闭眼。”   陈逾司再一次被打断,有点不开心,早知道刚才直接亲下来了。重新坐回床沿,双手向后撑在纪淮床上,坐姿懒散了,嘴里催她:“快点来。”   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奇怪的不得了。纪淮起身,等他闭眼了,走到他跟前,一条腿的膝盖跪在他身侧的床上,两只手扶上他肩头的时候,他已经配合的抬起脸。   纪淮看着视线里的那张脸,皮肤不比女生差,关键是这还是一张总对着电脑熬夜打游戏的脸,最多有点没睡足的眼底乌青。眼睫毛也长,不似女生卷翘,但光线一照如同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睫毛轻颤,仿佛随时要睁眼。   纪淮安慰自己,亲就亲呗,他长这么好看,自己可能不赚,但绝对不亏。   纪淮还播报进度条:“我亲了啊。”   陈逾司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尽可能地放慢:“你再慢点我就自己动手了。”   纪淮俯身,头发和呼吸比她的唇要先触碰到陈逾司,他的手已经落在她腰间,下一秒不是陈逾司想象中的一抹柔软,而是一声清脆的门锁打开声音。   纪淮一下子就直起身,那可以媲美运动员反射神经的速度。动作再快也没有人的视线快,许斯昂还是看见了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那两个快要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那姿势许斯昂这种交过女朋友的人还能不知道?   “你们两个干嘛呢?”   纪淮摇头摇成拨浪鼓:“没干嘛。”   许斯昂指着她还没有从陈逾司肩头拿下来的手:“糊弄谁呢?”   纪淮抬手,手指戳着陈逾司的脸颊:“他眼睫毛掉眼睛里了,我刚准备给他看看。”   怕他不信,纪淮用手捧着陈逾司的脸:“你来看看,多么容易掉眼睛的纤长眼睫毛,你快看。”   纪淮手掌心的里的脸黑着,陈逾司再一次被打断了,一点好脾气都没有了:“你又有什么事?”   许斯昂哦了一声,有点相信纪淮说的,把手机屏幕展示给他看:“我刚刷到一条超级搞笑的微博,准备分享给你们。”   他不说还好,一说陈逾司更火了。   纪淮顺着台阶就下,凑过去看了一眼微博内容,傻笑着:“哈哈哈哈,真的好好笑。”   许斯昂看见自己的笑点被纪淮认同了,笑得更高兴了:“是吧,超级搞笑你看这个视频里那个男人的表情,笑死我了。”   陈逾司眼皮跳了跳,余光里看着视频里那个倒霉到蒙圈后面无表情的男人。   好笑吗?   一点也不好笑,要不是脸不一样,他都可以票拍视频这个人作为‘预言家’出局了。   人的悲喜还是相通的,只要不是和纪淮一样缺心眼的。一般人还是有共情的能力的,就比如陈逾司现在。   -   纪淮连着好几天不敢面对他,看见他还是每天不落下的给许斯昂还有她讲一讲数学题,纪淮就更没脸面对他了。   外婆的电话打来的时候,蒋云锦在厨房里忙,纪淮得到了大姨的允许才接了电话。   听见是外婆的声音,纪淮开心,拿着话筒甜甜的对电话那头的外婆喊了一声‘外婆好’。   “妹妹啊有吃饭啊?”外婆在那头用方言问她。   “准备吃了,外婆找大姨有事吗?大姨在厨房烧饭。”   外婆打电话来主要也是询问纪淮的状态,听自己从小养大的外孙女说起那边的事情,老人家就是不说话听一天都是开心的。   “外婆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大姨对我好,大姨夫对我也好,表哥也对我特别特别好。在学校里老师和同学也很好,大家人都很好很好。”纪淮一点一点的给外婆讲近期的一切:“这边的同学的成绩比以前学校的同学要好,我在这里考不到第一名,但成绩分数上没有退步。我同桌成绩超级好,他总是给我讲题目,我一遇到不会的就问他,他什么都能解决。”   “那你有没有好好谢谢人家?”   纪淮一时间没说话,陈逾司才不要谢谢呢,他要的是……纪淮抿了抿唇:“准备好好谢谢他的。”   外婆听完很满意,又给纪淮讲了一遍做人的基本法则,诚信诚实,要学会感恩。   许斯昂正巧下楼,凑到话筒旁边喊了一声外婆好,一听见外婆又在说人生大道理,赶忙嘘寒问暖了两句就跑了。   等蒋云锦从厨房出来,纪淮把手机转交给了大姨。看着一桌饭菜,她想了想,是要报答一下。 第48章 熟成莓果(5)   养在小卖部后门的……   养在小卖部后门的猫跑光了, 纪淮看着两天没有动过的食盆,心情有点失落。   小卖部的老板娘从学校创建开始就在这里开小卖部,这期间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猫猫狗狗来了又走。   原本就是跑来的流浪猫, 来来去去没有多少人会放在心上。   结果又赶上疯狂的刷考卷时期,分数来了一个又一个, 纪淮和陈逾司比起来, 输了一次又一次。纪淮情绪因此低了好几天。   陈逾司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机智豆:“挺好的了, 这次考试的大题目发挥的很出色。我要发挥差一点你就追上了。”   该死的胜负欲就这么被陈逾司又点了起来, 纪淮越挫越勇,但节节败退。   情绪低落的不止纪淮,还有夏知薇, 她是被骗去看了一本虐文,痛哭流涕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两个核桃兔子眼。   晚自习前, 纪淮买了一瓶热的可可阿华田, 和夏知薇一起坐在学校那棵歪脖子树旁的长椅上晒最后一点点太阳。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够考过陈逾司啊。”   夏知薇闭着眼睛,抬手朝着记忆中纪淮的方向拍了拍, 手拍到了她的胳膊:“会的,最近连李致都从神坛上掉下来了。”   纪淮还真没听说。   夏知薇一说起八卦就来劲:“你不会不知道李致两回班级小测都考砸了吧, 我们整个年级都传疯了。”   好吧,纪淮真不知道。   “不过听说是他身体不舒服,他就是那种大考选手,每次月考都能超常发挥。”夏知薇还是知道她这种成绩操心李致简直没必要, 说了两句也不说了:“你和陈逾司恋爱谈的怎么样?”   纪淮被太阳晒的真舒服, 懒洋洋的伸懒腰:“就这样吧。”   夏知薇急需一点甜度去拯救她被虐文伤过的心:“牵手了嘛?接吻了吗?拥抱了吗?”   素质三连。   夏知薇问完看见纪淮的沉默就知道都是否定回答。   她发出灵魂提问:“那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纪淮想了想,想到了之后朝着夏知薇发出一个正能量满满的表情:“学习,他会给我讲题。”   “你们两个风华正茂, 这么年鲜活,搞什么学习啊,搞爱情啊。”夏知薇比当事人还着急:“你看见陈逾司这么帅一人,你没有非分之想的嘛?”   纪淮想到了上回被许斯昂打断的亲亲,脸颊微红,用手捂着脸颊:“我不敢。”   “那他呢?他是不是男人。”夏知薇抓住纪淮捂脸的手腕,又松开做了个壁咚的动作:“强吻啊,壁咚啊。”   纪淮看着夏知薇因为动作瞬间放大的脸,向后仰着身子想躲开,挺恐怖的。   纪淮伸手格挡:“他敢!?”   夏知薇扶额:“果然上帝给一个人关上门就会给他开一扇窗,他给了陈逾司这么一套外设和内设,就会给他这么一个女朋友。”   纪淮不服:“你才是关上的窗呢。”   夏知薇还在损:“你就好好读书吧,好好和他搞学习,听说尼姑要求都是本科研究生,你已经打下了无比结实的基础。”   前一段时间考试就一直被陈逾司看不起了,现在还在被夏知薇损,纪淮脑子一热,又是嘴巴说嘴巴的,理智坐着火箭在追。   “我有色心的,就是没机会。”纪淮表情小张狂,信口开河:“你看机会来了,他还能有清白?”   说完,纪淮的理智就追上了。肉眼可见的脸红和呼吸急促。纪淮起身,准备去找棵树把自己吊死。   一起身,转过身体就看见陈逾司和郑丞坐在旁边的长椅上,郑丞笑得五官都快变形了,拍着陈逾司的肩旁在打趣,被打趣的陈逾司就唇角向上扬着,眼睛弯弯,面上风轻云淡。   看来不仅要找棵树还要挖个坑,然后吊死之后自己爬进坑了。   郑丞看见了一路小跑的纪淮,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抬手作采访动作:“请问你这朵即将被玷污糟蹋的小黄花,现在心情如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陈逾司是高兴的,这时候往死了开玩笑他都不会生气。   果不其然,陈逾司把他手推开:“死开点。”   凶人的话里都没有威慑力。   郑丞不依,还采访着:“请问等会你期待被壁咚还是强吻呢?”   陈逾司起身,拿水瓶砸他:“滚滚滚。”   郑丞一下子就接住了砸过来的水瓶,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   -   陈逾司回班级,纪淮不在,等郑丞夏知薇都姗姗来迟了,她还没回来。   晚自习都快开始了。   陈逾司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个信息。   【陈逾司】:怎么?要逃课啊?   好一会儿,那头磨磨唧唧的回复了。   【纪淮】:没有。   【陈逾司】:在哪儿?   【纪淮】:顶楼,思考人生。   陈逾司从楼梯上顶楼的时候,纪淮拿着手机靠着墙站在风头里。   十一月的天已经留不住太阳了,秋老虎被冬武松打跑了。她站了一会,身上就凉了。听见入口的门开关的声音,纪淮朝门口望去,看见他走了过来。   抢在陈逾司前开口:“不用安慰,覆水难收,感觉已经是不换个学校不行了的地步。”   陈逾司站在她两三步外,那样子和纪淮的心如死灰大相径庭:“不安慰,我就来问问你什么时候毁我清白啊。”   一说完,纪淮心更死了:“你居然还提。”   知道没有办法时光倒流,纪淮开始甩锅。   “我有一回不小心偷听了你和奥数老师的对话,你叫我赔了烟。那你之前不还偷听了我和夏知薇讲话嘛。”   陈逾司等她乱开完枪后才讲话:“你准备和我翻旧账?”   纪淮一怂,好吧,这账没有办法算,陈逾司都不知道在学习上帮了她和许斯昂多少。没办法甩锅,她颓了。蹲下身,一手托腮,开始对月‘思故乡’:“先不要和我说话,我要静静。”   陈逾司抬起手腕看时间:“还有五分钟上课,你最好静静的时候,想一想采花作战方案。”   不逗她就不是陈逾司了,纪淮听他一说完更颓了。   恨不能够时光穿梭,纪淮悔不当初的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腹诽着叫她自己瞎说话,不三思而后行。   小动作落在陈逾司眼里,任由她蹲了一会儿,陈逾司又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再蹲腿就麻了。”   他说迟了,纪淮已经站不起来了。   就知道,陈逾司伸手。   纪淮的手不算小,但伸到他手掌心,在他五指和掌心的对比小,小的都让陈逾司觉得握不住。   他很高,在纪淮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个肩膀和喉结。   衣服的领子不小,他脖子里那颗小痣都能看见。   纪淮抬手指着天空:“有流星唉。”   陈逾司下意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天空漆黑,连星星都看不见。他只觉得肩膀上有一股力量,他转过脸的速度比纪淮设想的要快。   纪淮以为他总要多看看天空,手撑在他肩头,踮脚靠过去。   视线里对准的脸颊在位移,她没刹住车。   嘴巴碰到了嘴巴了。   和纪淮想象中的不一样。   什么温热潮湿,没有。   什么热情似火,也没有。   顶楼的风大,冷的人打哆嗦。纪淮自己牙齿磕到了自己的嘴巴,血腥味一瞬间蔓延开来。   嘴巴离开的一瞬间,一只手横在了自己腰后,他倾身过来,将结束在电光火石之间的吻续上。   这回,吻热了。   和她亲过去的时候不一样,唇被含着,交织的鼻息炽热。   晚自习上课的铃声在整个校园里回荡着,纪淮被总姗姗来迟的理智终于还是追了上来。手推了一把没推动。   纪淮伸手朝他腰间掐了一把,隔着衣服力道被减弱,这一掐伤害不大,误会很大。   陈逾司以为她真要像她说的那样,一边亲一边摸他的腹肌,牵引着那只手伸到他的卫衣下。   纪淮觉得一颗被引爆的炸弹在她身体里爆炸了,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这回把他推开了。   缩头乌龟是她,纪淮想跑,但蹲着的时候腿麻劲还没有过。她捂着嘴指着门口:“你走,你走开点。啊——”   陈逾司没走,甚至还当着纪淮的面,用手碰了碰他自己的嘴巴,样子似在回味。   纪淮背过身,心情复杂,人抓狂:“啊——。”   陈逾司:“吓到你了?”   纪淮嘴巴疼,一点也不像电视剧里拍的那么唯美。陈逾司握着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拇指抵在她下唇上,轻轻翻开,里面是被牙齿磕破了点皮,纪淮体验感不好:“疼死我了,我再也不要亲了。”   陈逾司捏了捏她的脸:“看来不止数学得补补了。”   -   但说到底,纪淮不是一个好的隐藏者。就她这个人要是当卧底,谁当她接头人绝对死的早。这种人一般都活在回忆或是片尾曲演员列表里。   她很想隐瞒她和陈逾司谈恋爱这件事,但没几天就被夏知薇发现了,后来郑丞也知道了。   现在许斯昂也怀疑。   这周许斯昂有一个比较远房的亲戚去世了,这关系到许斯昂这一辈基本已经不来往走动了,丧葬三天,蒋云锦也就没有带他去。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蒋云锦说不准叫外卖,许斯昂偏带着纪淮顿顿都吃外面。   蒋云锦说这几天也要好好学习,许斯昂偏和陈逾司天天一起打游戏。   纪淮当了他们两个送晚饭的小妹。   陈逾司连晚自习都逃了,他不怕因为最近宋书骄在忙教育局调研听课的教案,应该说全校的老师都在忙。   晚自习开始前,纪淮去校外的快餐店里点了两份外带晚饭。   第一天,许斯昂发现陈逾司的那份里比他多了一个鸡腿。   第二天,许斯昂发现陈逾司的那份里比他多了一份浇头。   第三天,许斯昂忍不住喊住了送饭过来的纪淮:“为什么他那份回回都比我的多个菜?”   陈逾司:“别问了,答案挺伤害你的。” 第49章 熟成莓果(6)   知道纪淮和陈逾司……   知道纪淮和陈逾司谈恋爱, 许斯昂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反应,虽然不反对,但就是有点意外。   等陈逾司翻旧账, 说自己以前还说过要帮他追纪淮的时候,许斯昂被对面的外挂哥用把狙给打了。   快到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这游戏已经索然无味了。   许斯昂准备直接回家, 陈逾司要去校门口接纪淮一起走。   听他这么说, 许斯昂更烦了。走到网吧外的马路边, 等这回家的公交,看见是那路公交,他上了车。   坐了十几分钟, 许斯昂才发现自己坐错方向了。心里骂骂咧咧的下车,扫了眼四周发现是老街区。那站台没有直达小区的公交,他要回家那么打的要么转车。   许斯昂这种肯定选择前者, 结果一摸口袋发现手机不见了, 想了想,大概是落在网吧的桌上了。   余光里是一个垃圾桶, 许斯昂像发泄的踹上去,但看了眼脚上的鞋, 很贵的一双。   算了。   所以说有钱人为什么喜怒不形于色,这就是原因,摔手机踹垃圾桶砸车扔表,多破财啊。   喜士多的便利店亮着灯, 许斯昂摸了摸口袋就一张公交卡和蒋云锦去吃丧饭之前塞给他和纪淮的现金以备不时之需的。   一份便当。   味道真不算好吃, 也不知道是本来就不好吃还是没有手机加持。   两个店员无聊的在货架前补货聊天,许斯昂正好无聊多听了一耳朵。   ……   “我今天好倒霉,上班摸鱼被店长逮了个正着。”   “你还算好的, 小鹿有一次说他坏话都被他听见了。”   “我们怎么都这么倒霉,我昨天回家累个半死,结果我家狗居然还把我最后一双拖鞋给咬坏了。”   “说倒霉,谁倒霉的过那个小姑娘啊。”   “她那是倒霉嘛?那简直就是悲惨人生。真惨啊,她哥把继父给杀了,结果现在妈妈又喝农药要死要活的。”   ……   八卦是挺下饭的,但便当也是真的难吃。   临走前,许斯昂买了瓶可乐,结账的时候接用了一下手机。   回家的直达公交在北面的公交站台停靠,得穿过老街区。   老街区值钱的是地皮,以前看不起外圈的,现如今整个洵川的外圈人全拆迁了成了拆二代,就独独留这么一块地方,作为文化保护。以前不拆现在更是拆不起,最多每年修葺一下,破破窄窄的房子,还因为老旧的排水系统,整个区域都臭烘烘的。   现在洵川本地人都不住在这里,住的要么是些老人,更多的都是群租的外地来打工的。   廉价又破旧的快餐店里满是不标准的普通话,许斯昂嫌弃的撇了撇嘴,加快了脚步。   难闻的味道熏得人范围,等走过一段路,终于好了些。   两只猫在墙头打架,许斯昂喝着可乐,瞄了一眼‘猫架’,没有注意到从拐角低头步伐匆匆的人,手里的可乐被撞掉了。   浪费就算了,遭罪的是他的鞋。   “靠。”   许斯昂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够不顺了。   易伽看见是认识的人,匆匆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赔你,但我现在有事。”   她说完就跑了,跑了就算了,还又踩了他一脚。   她家就住在旁边,隔壁的阿姨在门口等她,远远看见回来的易伽,旁边朝她招手:“还是你哥过来敲得门,说你妈妈又想不开了。现在人没事,你说话别太重。”   叫她说话别太重?   她一个人负重生活,她都没想死,反倒现在要去安慰别人,还要顾及别人的情绪。   易伽径直走进那间充满她所有不幸的房子,应琴听见了外面的交谈声走了出来。和易伽在门口面对面撞见了,应琴张了张唇,没说话。   曾经她们两个是一条脐带相连的关系,她知道应琴为了是为了她和她哥哥才嫁给了袁费,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她会心疼,会设身处地的想如果妈妈这样的人生给她,她也会绝望。   但她才十八岁,一天的时间,埋在在书堆里,打工的时间挤在休息的缝隙里。她哥躲在家里,沉浸悲伤。   易伽给了他一个耳光,告诉他:“家里已经穷的没时间让你懦弱了。”   易昊只是翻个身,继续睡觉。   易伽和他们不同,她从不拘泥于现状,就算躺在淤泥里也想要伸手沾沾皎洁的月光,她想虽然没等到哥哥上班让家里变好,她也可以努力一把。   结果现在一个两个都想要用死来解决,死只能用来解决自己的情感和困难,但解决不了别人的。   “你们下回要死,就挑个节假日,这样我可以不用向学校请假给你们办葬礼了。当然,家里也没钱给你们办葬礼。”易伽将后背的书包拿下来丢给应琴:“你们没死的话,我就去洗盘子了。”   许斯昂看了一场大戏,看客没散场,主演就谢幕不演了。   易伽又出了门,看见许斯昂没走。   调整了呼吸走过去,努力做好心理准备问了他鞋子多少钱。   “算了,我家有家政阿姨洗衣服鞋子。”许斯昂嘴巴上说了一声算了,但还是心疼:“手机有吧?借我一下。”   他想的简单了,以为一直向北走就能穿过老街区找到公交站,但七拐八拐的他快迷路了。   易伽摇头:“没有。”   准确来说是被她卖掉了,省下电话费又换到了钱。   真是他想得简单了。   拉了拉唇角,许斯昂用惯了使唤纪淮那套的口味,使唤着易伽:“带个路。”   带他会让易伽浪费十分钟,十分钟她都可以洗好多个盘子了。   但她有失在前,还是带路了。   许斯昂想到了吃便当时候听见喜士多店员的对话,她们口中那个悲惨人生主演大概就是易伽。   视线落在她后背上,看上去比他表妹还瘦的一个人。   她夏天剪的刘海已经长得很长了,额头没有需要刘海遮挡的伤疤了。   一个正在做豆腐的阿婆看见她了,张嘴就是洵川的方言:“要侧(出)起(去)啊?”   “恩。”易伽叫了一声阿婆,点了点头。   阿婆看见了许斯昂,大约是觉得脸生看了好几眼:“小伙子是谁啊?”   易伽解释:“我同学。”   阿婆好奇心再重也就这样,叫住了易伽,转身进屋拿了一袋干豆腐给她,还有一瓶生豆浆:“奴(拿)起。”   易伽道了谢,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收东西了,易伽也就没有推脱,而是站在原地说了好几遍谢谢。   许斯昂看了一眼,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他讨厌豆子味道,站在阿婆门口等易伽说话已经够难熬了,见她还不断道谢不肯走,他蹙着眉,屏住呼吸开口催她:“又不是黄金,你再道谢都要下跪磕头了吧。”   易伽没说话,许斯昂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出口的话是有点伤人,想随口挽救一下,但越说越糟糕:“好吧,这点东西对你来说可能就是黄金,道谢是应该的。”   说完,他发觉自己好像将气氛说的更糟糕了。   易伽走了两步,话匣子突然打开了。大概就像桥下那条河,她出生那年遇上大暴雨,河水都从河床满了出来。   她就是河床,生活就是河水。   “我昨天就吃了一个包子和一盘剩菜拌剩饭。以前虽然挨打但是顿顿都有饭,虽然家里气氛不怎么样,但我哥还是会和我说等他大学毕业了,他就能赚钱了,到时候我们和我们妈妈就能搬出去了。现在他学也不上就在家里逃避,我呢,上学打工赚钱省钱。我妈身体差,少了一个腰子,干不了什么活,还总去医院。”她看着手里那两样东西,眼眶很酸,但眼泪就是掉不下来,握着瓶子的手贴了好几个绷带,全是干裂造成的伤口,然后因为泡水再恶化。   写作文会写动漫语录是因为她哥哥是动漫专业的学生,她也喜欢动漫里那些现实中不光顾普通人的奇迹。   “应该可以找到比较高薪的临时工吧。”   “不收高三。”易伽找过。   “补课这种呢?我妈以前给我找过一个补课的大学生,一天两三百。你成绩不是挺牛逼的嘛?怎么不去找找这种?”   易伽又重复一遍:“不收高三。既觉得耽误我,又觉得我没时间和精力全身心的去辅导他们的小孩。”   许斯昂:“我妈怎么没那些拒绝你的人的觉悟呢,这样我就不用被陈逾司补课了。”   易伽眼睛一亮,偏头看着他。   许斯昂一顿,望着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不算有神,但漂亮。愣了愣:“但你觉得我像个愿意被补课的人嘛?”   易伽眼睛又暗了,听见许斯昂的自嘲,点了点头:“的确,不像。”   事实如此,但让人不爽。   -   晚自习夏知薇拿着习题册转身想向纪淮请教,回头发现陈逾司不在。   纪淮翻出自己的草稿本,随口解释了一句:“他去网吧了。”   她的草稿本上写着她那时候做题的计算步骤和思路,听见夏知薇问自己怎么不管着点陈逾司,她不以为然:“让他去呗,我正好想考第三名。”   夏知薇无情戳穿她:“高二他也去网吧,你不照样没考过他嘛?”   听完,纪淮语塞了一会儿,是事实,但也不准别人戳穿:“你话真多,我要叫纪律委员记你的名字。”   等晚自习都放了,陈逾司还没回来。校门口来了一个卖烤红薯和玉米的大爷。纪淮嘴馋,两个都想吃,但自己两个肯定吃不光,拉着嘴上说要减肥的夏知薇一起吃。   玉米烤红薯各一半。   纪淮挑的两个,都很甜。   吃到好吃的人都一蹦一跳的,就是看见拐角口站着的陈逾司手里也拿着两份布丁的时候,她有点尴尬。   陈逾司给她买了,她自己吃独食压根没想过他。   陈逾司看见她手里那半个红薯:“没想着我就算了,居然就买了半个。”   纪淮装模做样:“这半个就是给你的,我就偷偷吃一口,不是,替你试个毒。”   信她就有鬼了,大老远陈逾司就看见她是一路吃过来的。   知道真相,但就要逗她:“还好校门口到这里路不长,这要再过一个红绿灯,拿给我就只剩下红薯皮了吧。” 第50章 熟成莓果(7)   纪淮看了看手里吃……   纪淮看了看手里吃的七七八八的红薯, 她都没想着陈逾司要来接自己。陈逾司没他嘴巴上说得那么伤心,拿过她手里的红薯,把布丁拿给她。   两个口味, 纪淮选不出来。   “选不出来,就都吃了。”   她就爱听这种话, 但还是假客气:“你不爱吃啊?”   陈逾司:“对, 不爱吃。”   纪淮在吃布丁, 那半截玉米怕凉, 塞陈逾司怀里保暖。   布丁的勺子小,她一勺一勺的挖的频繁,专注力全在吃这件事上, 像极了春秋回暖天坐在门口晒太阳,腿上放着一篮子黄豆挑豆子的阿婆。   快走到门口了,纪淮停了脚步, 看着不够分给她表哥的布丁和玉米, 心一横:“吃完再进去。”   两份布丁全她一个人吃掉的,只恨勺子不够大, 像在吃星球杯。   陈逾司手里拿着她刚吃完剩下的布丁空盒子,还有凉了已经不好吃的红薯。   “干嘛吃完再进屋?不冷?”陈逾司抬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鬓发别到耳后。   她吸了吸鼻子, 外婆叫她从小要分享,她这话听了进去,有一次她妈妈回来看她,买了好多零食, 再过了一段时间口袋里就剩下一块妈妈买的椰子糖了, 纪淮表面大方心里还是崩溃的分给了来家里玩的朋友。   椰子糖常见也不贵,她那时候不是舍不得,对她来说那重要的不是椰子糖, 而是妈妈买的。   大人不知道小孩子的心思,外公就偷偷背着老婆的教育方式,告诉纪淮:“实在没有第二块,下次就躲起来偷偷的吃。”   纪淮鼻尖和手都被夜风吹红了,摇了摇头:“万一被我哥发现了呢…”   她也没得分给许斯昂的,所以还是躲起来吃了再回去。   “被我发现什么?”   许斯昂远远就看见夜色之中在忽明忽暗的路灯里两个人影憧憧。人声被风吹进耳朵里,许斯昂感觉听见自己的名字了。   “你不是早走坐公交的嘛?怎么还在我们后面?坐驴车的?”陈逾司看见纪淮还剩下最后几口的布丁,给她打了个掩护。   许斯昂没说自己一路的‘波折’,毕竟是自己犯蠢在先:“去吃了个饭。所以,怕被我发现什么?”   纪淮眼皮一跳,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坏话。最后一勺子布丁也吃掉了。纪淮把垃圾往陈逾司手里一放,怕被表哥说没良心,纪淮伸手让陈逾司腰上一抱。   说了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   “怕你发现我们两个在亲热。”   说完,许斯昂脸抽了抽,表情极其难看。   理智紧赶慢赶还是追上了,等纪淮反应过来的时候鼻尖全是柠檬的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玉米香。   被她抱着的人还火上浇油,抬手摸了摸纪淮的头,低下头:“要亲亲嘛?”   呼出的气的温度和夜风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纪淮听到他这么说之后眼睛瞪圆了,手握拳,不重的捶在他胸口:“不要。”   她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力度的,但听见他“嘶”得一声,还没来得及问他,自己就被许斯昂拎着后颈衣服提走了。   纪淮偷偷做了个啃玉米的动作,又指了指他,意思是玉米给他吃。   -   纪淮昨天晚上吃太多了,今天早上醒的也早。等她下楼前检查书包的时候看见对面阳台上陈逾司打着哈欠在给花花菜菜浇水。   蒋云锦做了早饭,陈逾司来蹭饭的时候,小馄饨刚下锅。   纪淮问起他昨天的玉米好不好吃。   陈逾司伸着脖子看了眼厨房里的身影,手搭在桌子边缘:“好吃是好吃,代价也蛮惨的。”   纪淮没想到,讷讷地问:“玉米不干净嘛?吃了胃疼?”   “昨天怕你吃冷的,不就塞衣服里给你保温嘛,没想那玉米还挺烫,我细皮嫩肉的我自己都意外,回去洗澡的时候现在被烫了。”   纪淮不太信:“骗人的吧?”   “骗你干嘛?”陈逾司靠在椅背上,笑得戏谑:“这下好了,你都在我身上留痕迹了。”   他说得奇奇怪怪,明明是一句很正常的话,听着却让人浮想联翩。纪淮听着厨房里小火烹煮锅铲碰撞的声音,大姨就在不远处,在一个屋檐下,纪淮抬手打在他腿上,让他注意发言:“我没有。”   “不信?” 陈逾司唇角挑上去。   正想着要怎么逗她,她不按套路出牌,反杀个陈逾司措手不及。   “给我看看。”纪淮伸手都准备自己掀他的上衣了。   一会害羞一会又主动,真应了那句‘菜鸟克高手’,她不好意思的时候陈逾司死命要逗她,她只要一厚脸皮,他就不能坦荡荡了:“长大了啊,以前是偷看,现在都明目张胆的叫我脱了。”   听他又翻旧账。   “这件事你还提?”纪淮都数不过来他翻了多少次旧账了,不管一开始两个人在为是什么事情辩论,只要他一落下风就开始拎这件事出来。   他也耍赖:“只准你看,不准我提?”   许斯昂睡眼婆娑的下楼,一下楼就看见让人怀疑人生的一幕,他那个看上去文文静静,乖乖女的表妹现如今抓着陈逾司的衣摆,一副准备糟蹋黄花大闺女的老狗贼模样。   他自己是男生,知道男生的心思,原本还为纪淮和陈逾司谈恋爱可能会被吃豆腐占便宜而担忧,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他真不知道陈逾司的清白能维持多久。   -   纪淮担心这陈逾司被玉米烫伤的地方,他不肯去医务室,毕竟不是说有人都能轻易把这么丢人的事情说出口。   以前读书的时候班级里有个女生被热水瓶烫伤过,那大腿上留下了狰狞的伤疤。她冬天暖热水袋也被烫出过水泡,怕陈逾司没处理好伤口,纪淮来来回回问了他好多遍伤口如何。   因为问了太多遍,那样子颇有一种不看他身体不罢休的架势。   陈逾司搁下笔,教室里虽然自习,但还是有人在交头接耳。陈逾司凑过去小声说:“能熬到放学回家嘛?”   就这奇奇怪怪的发言,果不其然吃到了纪淮赏给他大腿的打一巴掌。   “我一本正经关心你呢。”纪淮瞪着他,凶巴巴的样子:“我又不是看你脱衣服,我就是想看看烫伤的地方。”   “我也一本正经呢。”他嘴上这么说,脸上笑却不是这个意思:“我总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脱给你看吧。还是,现在偷偷去厕所?就我们两个。”   纪淮看见他的手指在他们之间转动,暧昧横生的拆句,主语颠倒。伸手捏着他那根手指,报复的用力握着。   只是用力握着,没朝其他方向掰着,怕弄疼他。   咬牙给他强调:“一本正经!”   “行行行,不去厕所。我们放学别回家了,你跟我走。去我房间,我给你看。”他压着嗓子,全是气声,烫红了她的耳舟。   纪淮不知道是自己没得救了,还是他没得救了,这话听来听去就不积极向上:“这玉米有点来头,这么厚的皮都能把它烫开。”   -   陈逾司家里没有烫伤药膏,纪淮从药店出来,还有先见之明的买了一个大号的防水创可贴。   纪淮也不是第一次去他房间了。   他把门窗一一关好,打开空调,放下书包,站在空调的暖气出风口。   故意说了一句:“我要脱了。”   正这时候白天嚷着非要检查他伤口的纪淮有点怂了,他是故意的,慢悠悠的将外套脱下来还叠好,等脱卫衣的时候一回是掀开下摆的脱法,刚把下摆先起来,又放下,扯着上衣领子,往上一扯。   卫衣一扯带着里面打底的长袖下摆也跟着往上跑。   那一截腰腹露在亮晃晃的白炽灯光下,他往床上一躺,朝着门口的纪淮招了招手:“怎么?现在不好意思了?”   身体线条好看,腰腹和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差不多,假期没养胖他。   纪淮做了一会心理简述,知道这个人是故意的,在心里念了三遍‘六根清净,邪魔退散’,不太管用后,又想着色字头上一把刀。   纪淮故意没去看他,磨磨蹭蹭的走到床边,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去拆药盒,身后的床上传来动静,纪淮在棉签上沾上药膏,刚一回头,就像眼睛触电似的又转过头。   “陈逾司,你衣服撩那么高干嘛?”   “光全身你都好意思从头看到尾,现在裤子还穿着,露着上身反倒介意了?”陈逾司扭曲她的意思:“所以,你是叫我全脱光?”   他到底还是把衣服往下扯了点,烫红的地方在左侧肋骨上,差不多是一个拳头侧面大小的烫伤泛红,小水泡已经瘪下去了。   纪淮嘴上那么说着他,上药的时候还是手轻的,耐心的给他涂完药膏,对着伤口吹了吹,就像小时候她摔跤摔破皮,外婆都会给她吹伤口一样。   低头的动作,发梢落在他腰腹上,痒意横生。   这个月份的时间里,吹出来的气是凉的。   但落在他皮肤上,烫死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   纪淮伸手去拆创口贴,贴了之后药膏就不会弄脏衣服,他洗澡也不会碰到水了。   他被那一吹激的坐起身来,上衣下滑,他都没有完全坐起身,纪淮眼疾手快地将他按回去,让衣服免遭药膏污染。   看见上衣没沾到药膏,纪淮也松了一口气,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按在他的腰腹上,他躺在床上,抬起头,枕着他自己的手臂。   “手感不错吧。”他问:“在顶楼亲亲的时候拉着你的手叫你摸,你不摸,非要趁我不备的时候奇袭。我说脱衣服给你看你不要看,你非混在夜色里偷看。”   陈逾司哎呀的一声,故作恍然大悟:“看来你不喜欢送上门主动的。原来你喜欢搞强取豪夺这一套。” 第51章 一捧甜豆(1)   最近陈逾司很喜欢……   最近陈逾司很喜欢逗纪淮, 比如稍稍撩起衣服,问她:要不要再检查一下我烫伤的地方。   其本心真实写照令人发指,纪淮口头警告:“陈逾司, 你太不要脸了。”   语言攻击毫无威慑力,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手托着腮, 和纪淮一样桌上摊着语文书, 在背语文默写。   纪淮发现他记忆真的很好, 早自习前看几遍,背一背就记住了。夸他是个天才吧,反倒突然谦虚:“小时候上过强化记忆里的培训班。”   他讲, 记忆力这种东西是可以强化的,背书有背书的办法,掌握了好办法就能事半功倍。   纪淮请教了一下。   听他侃侃而谈, 总之这办法说到底还是和脑子本身有关系。这方法对纪淮而言不能说是帮助不大, 只能说是毫无作用。   语文老师端着个水杯悠哉哉的走进来,故意给人加强心理负担似的提醒:“认真再巩固一遍, 十分钟之后默写。”   纪淮就是会被影响的人,只要一听见这种话, 越背越忘,越到默写前,忘得更快。   伸手揣进陈逾司口袋里:“给我暖暖手。”   不然等会儿手冷的字都写不动。   让他给自己暖手,那他就会像个老中医似的将她每个手指头都握过来。就他这个握法, 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把纪淮的护手霜蹭光。   最近纪淮好几次都怀疑陈逾司肯握着她那跟冰块似的手, 是因为他看中了自己的护手霜,但觉得涂护手霜娘们唧唧的又不好意思开口。   最近陈逾司发现纪淮手上没轻重,体现在她每次涂护手霜都挤出来很多, 然后叫他伸手匀给他。虽然觉得护手霜都点粘手,倒也不觉得有多不好。因为纪淮看不惯他草草涂护手霜的样子,于是手把手,一个地方也不落下的给他涂好。   最近郑丞和夏知薇总觉得后座两个人太腻歪了。早自习前两个人手拉手,时不时的想向他们请教一下作业,一回头就看见不知道是谁借着涂护手霜的名义,五指扣五指的在秀恩爱。   夏知薇饱受打击的转过身问自己同桌:“看见没?两人手又拉起来了。”   郑丞背书,听见夏知薇吐槽,他也没办法:“和我说没有用,你现在应该站起来对老师大喊一声,老师他们牵手。”   夏知薇呵了一声,识破他想让自己死的奸计。倒也不生气,就是有点纳闷。   “他们两个热恋期有点长了吧?”   郑丞哼曲:“不有歌是这么唱的嘛?爱对了人,情人节每天都过。”   虽然唱的极其难听,如果不是口齿清楚,夏知薇听懂了歌词,否则就郑丞这个唱出来的调子她打死都听不出来是什么歌。   夏知薇竖起大拇指:“你唱得太棒了,快转过身唱给主人公听。”   郑丞没细想,等看清了夏知薇奸笑的反派模样,才反应过来:“你好狠的心,你居然想让我死。”   这歌叫《分手快乐》。   早自习上完,纪淮被陈逾司一暖手,再默写个课文写了那么多字手也彻底暖和起来了。   他闲来没事就看课外读书,整个人状态就不像个高三生。   “你真不的看看笔记嘛?一天到晚看漫画书和比赛视频。”   纪淮这人很容易受别人干扰,她强迫自己认真,但旁边坐着个不读书的,这么一对比,纪淮总觉得自己比平时累多了。   管一管他,他就会说:“都会。”   还真不是说大话,纪淮请教他题目,他都能给她解出个最优方案。   再后来,纪淮就不说了。   陈逾司也是欠,非要问她怎么不再说道说道。   “你都会我管你什么啊?”纪淮拿出便利贴,写好记号后贴在页码上。   比对她的认真,陈逾司那用一支水笔走天下的念书方法真是打击人。   纪淮没心没肺的又补了一句:“好好看漫画,我正在为月考第三名努力冲刺。”   陈逾司翻了页漫画,抬眸斜睨她:“还没放弃呢?”   “现在这天太冷了。”遇上下雨天后在做早操,连操场都是湿漉漉的:“你舍得让你女朋友出去吹冷风嘛?”   后门有人进来,长了尾巴似的没关门,他侧过身,抬脚把门踹上。陈逾司用手臂压着漫画的一角:“那你舍得让你男朋友去操场吹冷风嘛?尤其是我这种还为你受伤的人。”   他指得是被玉米烫开的地方。   纪淮都对他翻旧账习惯了:“那烫伤都好了。”   听罢,他笑都浸到眼眸里了:“你都好几天没看了,你怎么知道都好了?又趁我哪回没注意偷看了?”   翻旧账可以,泼脏水不行。   “都这么多天了,肯定都好了。”纪淮记得他被烫伤已经过去八天了:“八天了。”   听见她准确说出天数,到底还是开心的。就像是吃一块雪糕发现雪糕柄上写着再来一根,或是买错一个口味,却发现买错的口味也很好吃。   陈逾司抬手,被她把头发顺到耳后,手指不经意的擦过她脸颊:“记这么清楚?”   纪淮因为他的帮忙捋头发的动作,人没动。就这么看着他,点了点头:“我都八天没有再卖玉米吃了。”   陈逾司:“……”   -   之前猫不见了,纪淮还难过了一阵子。   结果上体育课的时候纪淮发现了重新住回小卖部后门处的老猫,它又怀了小猫,肚子鼓鼓的。   纪淮乐呵乐呵的下晚自习又开始了喂猫。   陈逾司没说什么,反正就是每天放了学陪她去一次小卖部,不抱怨,毕竟他自己也养些花花草草。   喂完猫,发现校门口卖玉米红薯的大爷还没走,纪淮就更开心。   她朝陈逾司看了看,抿了抿唇,就这么看着他。陈逾司点了头,说“我请客”之后,纪淮像个小火箭似的出发,向大爷奔去。   等陈逾司付钱给她卖了之后,纪淮就更更开心了。   陈逾司打趣她:“你对我都从来没像刚朝大爷那样奔去。”   嘴里嘀嘀咕咕又说了好一会儿,两根玉米,纪淮都快吃光了,他那根才吃了没几口。见他还自怨自艾的说他可怜,纪淮答非所问。   问他:“玉米甜不甜?”   “甜。”陈逾司如实回答:“但也不能因为它好吃,你就这么区别对待我和那位大爷。我还是你男朋友呢,我是独一无二的,买玉米的大爷到处都是……”   “不是。”纪淮说他想太多了:“我问你好不好吃,只是想说玉米这么好吃,你就快点吃,还一直在那里说个没完,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食不言寝不语,吃东西的时候别讲话。”   陈逾司:“……”   晚上,不少陈逾司的朋友圈好友都刷到了一条动态。   【——如何成为忍者?锻炼体力?锻炼平衡力?不,一个女朋友就够了。】   一天生气好几次,次次都得忍。陈逾司都快不是她男朋友了,他都快成为忍者了。   -   学校又开始播报月考的通知,这回学校更重视了,因为马上要有教育局领导莅临本校检查调研,正好又赶上十二月底的全省模拟联考的筹备活动。   教育部门的领导还自带媒体,学校方面装模作样的要找几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接受一下领导谈话。   这谈话名额就由月考决定。   就挑高三的,文理各三个。   纪淮最不擅长的就是和领导老师面对面谈话,头一回庆幸自己万年老四。陈逾司就更嫌烦,不乐意去:“班主任和老周能放心叫我去和教育局领导谈话?我能讲什么?讲讲豹女刷野攻略还是讲讲刀妹削弱史?”   郑丞听见了:“你们两个这都没考试呢,就都觉得自己已经是第三第四了?”   陈逾司翻着手里刚发下来的考卷,从纪淮笔袋里拿了只水笔慢悠悠的开始做题,淡淡道:“不然呢,第三第四还不好考?你没考过第三第四?”   郑丞语塞,气不过。指着陈逾司对纪淮吐槽:“他这种人你怎么受得了的?”   陈逾司手里转着笔,也看向纪淮。   只见她手臂搭在旁边的几本书上,书桌上永远有摊开着的笔记本子。从前本子上只有她隽秀的字迹,不知道哪天开始她本子上时不时的会出现第二种字迹,写字的人洋洋洒洒的拿笔给她改笔记。   如同人一样张狂的连笔字。   纪淮一脸温柔的说着打击人的话:“其实好好念书,认真听讲,肯下功夫,好成绩不难考的。当然少数人像他这样的是挺气人的。”   听见纪淮也认同陈逾司气人这点,郑丞还算不难过:“请问这位同志,作为勤勉一族向天才一族发起反抗挑战的主力军领头羊,你准备下回月考怎么找回场子?”   纪淮想了想,因为郑丞那革命宣言般的发言,一股肃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手指摸着下巴,思索良久之后,缓缓吐出三个字:“美人计。”   噗了一声,郑丞口水差点喷纪淮身上,讪讪然说了句对不起就摆手转回身:“哎呀,不听了不听了,接下来的不是我这种小孩能听的了。”   美女想的计划,总标题简称美人计。作战方案一字未动怎么就少儿不宜限制级了?   纪淮一愣,不解:“我都还没说计划内容呢。”   陈逾司清了清嗓子,纪淮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更不明所以了。   他笑道:“不用告诉他,我知道就行。”   纪淮:“?” 第52章 一捧甜豆(2)   等纪淮考完试去小……   等纪淮考完试去小卖部后门的时候, 老猫已经生完孩子了,老板娘人善,找了件不要的毛衣给它和小猫崽垫在窝里。   “哇, 生了四只唉,你好厉害啊。”纪淮怕自己手上的味道会沾在小猫身上, 让老猫闻出来, 只敢蹲在纸盒旁边看。   她叫陈逾司一起过来看, 他从小卖部里买完饮料出来, 瞄了一眼,嫌弃的撇嘴:“好丑的猫。”   “哪里丑了。”纪淮替猫泄愤,抬手朝他膝盖来了一拳头。   陈逾司朝着地上的人伸手, 手指动了动,跟逗孩子似的:“走了,明天考理综, 你全复习好了?”   学习重要, 纪淮把手伸给陈逾司,手被温热指根干燥的掌心包住。   树影晃晃, 夜风拂过,叶子与叶子之间相互摩擦, 枝桠被吹歪,是风的声音是风的样子。半轮月亮,藏在云后,有天气预报说最近要下雨。   今天没有晚自习, 有街道办的通知整条街晚上七点要断电半个小时, 最后学校临时决定放掉晚自习。   最近白昼太短了,车灯橙黄,霓虹夺目, 一切比白日里还亮。   纪淮在陈逾司房间写作业,理综大题她总做得很慢,但做题这速度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出来的。   过了两遍错题本上的错题,又写了一张考卷。陈逾司这种人,动一次脑筋就够了,给纪淮把题目讲了一遍他就照着纪淮的考卷抄了一遍。   就是他这副似乎永远不把自己当对手的态度,让纪淮自尊心受挫。纪淮身子往前一倒,人枕着桌子上的考卷:“现在做早操好冷。”   陈逾司低着头写题,把最后一道题抄完后,把两个人的卷子放在一起:“你不是作战计划都想好了吗?”   “什么作战计划?”   “你那个代号美人计的作战计划啊。”陈逾司把笔也放回纪淮的笔袋。   他们坐在地毯上写的作业,围在一个不大的折叠电脑桌旁边,他懒洋洋的坐在自己对面,后背靠着床尾:“来,跟我说说你的计划。”   “我就想了一个总标题,内容和实施详情没想出来。”纪淮姿势没动,还懒洋洋的趴在桌上。   她的视线正对着陈逾司的床头柜,床头柜上摆着一个桌面小型加湿器。很快视野里的画面发生变化。   一张脸出现在她眼前。   他学着纪淮的姿势,趴在桌上,和她面对面。   折叠的电脑桌不大,两张脸靠的很近,近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时间在对视中慢慢流淌过,世界被按下零点五倍速。   “你好笨。”他喃喃道。   纪淮被损了,支起身,不客气的伸直了腿提在他膝盖上。   紧接着陈逾司也坐起来了,力道不大,他连装模作样的躲一下都不乐意。靠着床尾,人都不带动一下,轻而易举就把折叠式的电脑桌搬开。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感骤然减小。   他一只手臂搭在床尾,腿曲着一条:“纪淮,你知道亲亲和接吻的区别嘛?”   见纪淮摇头,他把手臂从床尾拿下来,支撑在她腿边:“来,我给你补补课。”   不等她回答,先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的一吻,落在她唇角。   等纪淮反应过来的时候,感觉有一抹温热的柔软正在摹绘着她的唇畔,等那一抹柔软探入口中的时候,纪淮像是触电一般的推开他,捂着红透的脸,从指缝中瞪着他,呜咽的抓狂后,问了个挺蠢的问题:“陈逾司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亲亲?”   被她的问题逗笑了,他唇角扬了扬:“看来是真的傻。”   白炽灯光洒下来,照得他唇上亮晶晶的,纪淮没眼看,书包作业都没收拾就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陈逾司的短信可比她的速度快多了。   【怎么每次都要跑?】   【敢偷看我穿衣服的,亲亲倒是害羞的,啊是下回我得不穿衣服和你亲亲。】   纪淮趴在她自己房间的床上,脸半埋在被子里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好一会儿,陈逾司就收到了两个字和很多个感叹号。   纪淮回的‘流氓’。   没再和陈逾司贫嘴,纪淮鬼使神差的点开浏览器,手机浏览器自动保存着上次没有被关闭的搜索界面。   还是一道纪淮查的数学题。   将那个页面关掉,重新点进搜索栏。   ——如何快速提升接吻小技巧。   简单的文字形容瞬间让纪淮脸红心跳,来来回回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最后换来了一场久违的睡眠匮乏。   纪淮因为不好意思,今天上学都没等陈逾司,书包在他房间里,最后她空着个手站在学校门口的早饭点,等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夏知薇老远就看见她了,看见纪淮今天吃牛肉面,她又开始了封建迷信,抛弃了豆浆油条,选择和纪淮吃一样的早餐。   她们两个坐在角落的位置,夏知薇看见她两手空空又看她一脸困倦:“你早上出门糊涂了吧,书包都没拿。”   其中故事曲折万分,纪淮不好和她讲。   “你昨晚没睡好啊?”   纪淮朝着给自己端来牛肉面的老板说了声谢谢,随口撒了个谎:“学习得太晚了。”   如果接吻小技巧也算得话。   夏知薇来劲了:“有什么你觉得必考的重点吗?你们学霸最会押题了,分享一下。”   这……纪淮这就很难办了。   她总不好把什么循序渐进法,什么暴风骤雨型的交给她听。必考的重点,前提是有个接吻对象算不算?   纪淮只好把脸埋进面碗里,不作声的开始吃面。   隐隐约约听见门口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人站在她们桌子旁边。纪淮先是看见他手里眼熟无比的书包,顺着书包向上看,是陈逾司。   “坐里面去。”陈逾司把纪淮书包递给她。   纪淮接过书包放在腿上,给他让了一个座位。   陈逾司点的是干挑牛肉面,干挑牛肉面比汤面要好吃,只是一大早纪淮想吃点汤汤水水的。可看见了那碗色香味俱全的干挑面,纪淮还是嘴馋。   陈逾司倒辣椒酱的时候看见了她手里的筷子停了几秒钟,将辣椒酱拌好,陈逾司把面碗朝着纪淮那边推了推:“要不要换?”   想换。   纪淮试探性的又说:“我这碗都吃过了。”   “亲都亲过了,怕什么?”陈逾司把两个人的面碗对调。   相比较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种话,纪淮还是脸皮薄的脸红了,下意识地看向餐桌对面地夏知薇,她仿佛在用汤面洗脸,但纪淮怎么都觉得她的嘴角都咧到耳朵上了。   -   夏知薇有眼力见的吃完早饭就跑了。   陈逾司被纪淮黄牌警告,不能防碍她正常交友,于是中午纪淮主动找得夏知薇一起吃了中午饭。   三条长队,最近随时预防教育局领导检查,食堂的伙食也好了。   陈逾司他们排在旁边那条队伍,纪淮还和夏知薇解释了一下:“我和他约法三章,说过在学校里要低调。”   “你有病啊,和这种极品谈恋爱你低调什么啊?要是我能和这种人谈恋爱我就去买件短袖,上面印着我是他女朋友这几个大字。”夏知薇和纪淮的想法大相径庭,嘘她:“你们别低调了,马上就又要到十二月了,到时候圣诞节你就看着你男朋友收礼物吧。”   纪淮不服:“我长得也不赖,到时候万一也有瞎猫给我送礼物呢。”   夏知薇想到了早上吃早饭的时候,陈逾司和纪淮换面时候那宣示主权的样子。得亏她是个女的,但就连是个没什么威胁力的女的,陈逾司都降维打击了,这要换成个男的,还是个给纪淮送礼物的男的,到时候什么腥风血雨,她就负责好看戏。   幽幽的开口,问纪淮:“你敢收?”   好吧,不敢。   纪淮还记得没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吃完晚饭回学校上晚自习的时候,她看见有个学妹给陈逾司送零食表白。   她倒是挺馋那袋零食的。   从纪淮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看见陈逾司一个侧着的背影,他一手拿着餐盘一手拿着手机,站姿没有那么规矩,一贯懒散随意的样子。优越的骨相将他侧脸的优势放大,郑丞站在他身后,越过他肩头看着陈逾司手里的手机,两个人不知道说什么,陈逾司转过身回了一句。   匆匆一个对视,纪淮立马做贼心虚的挪开视线。   “男朋友长得帅真好。”纪淮小声和夏知薇嘀咕了一句。   一开始夏知薇还以为她是要炫耀,但马上又听纪淮说:“我决定去找陈逾司好好谈谈,谈谈之后他可能收礼物的圣诞节。”   夏知薇以为她终于要摆出正宫的模样了。   只听,纪淮娓娓道来:“我要把我的口味列成清单,叫他收礼物照着清单收。”   夏知薇语塞,看着纪淮一本正经的说着她自作聪明的伟大计划。夏知薇都能想象到陈逾司听见时候的模样了,总不可能无语的程度比她低。   纪淮说了半天没听见夏知薇搭腔,甚至反问她关于自己的计划观后感。   夏知薇叹气:“陈逾司哪里找了你这么个活宝当女朋友?” 第53章 一捧甜豆(3)   入十二月之后,天……   入十二月之后, 天冷的出奇,但好在最近阳光明媚。光秃秃的枝桠将太阳光全部漏下来,夏天靠窗的痛苦现在倒是格外像个恩赐。   洒满阳光的冬日, 在桌上趴一会儿,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今天天气真好。”纪淮感慨。   陈逾司翻了页漫画书, 战斗热血漫里看嘴遁真是如同嚼蜡:“等会儿月考成绩就要出了, 到时候希望你还觉得阳光明媚。”   他一说完, 原本对着自己的脸撇过去了, 旁边的人就留了一个后脑勺给他。   陈逾司压着漫画一角,侧着脸瞧着她:“怎么?你就这么没有自信心?”   约莫是被他刚才那么一提醒,原本还放松的心情一下子坐过山车变成了紧张, 觉得照在自己身上的太阳都不暖了。   “陈逾司,我要考不到第三名,我就跟你分手。”纪淮朝他咧嘴一笑, 笑得又假又威胁:“反正和你在一起也考不到, 影响不了你,我还不如和你分手从此一心遁入学海。”   “那你再怎么努力你都考不到, 你反正没进步一直原地踏步做无用功,干嘛不和我谈恋爱, 至少还有所成就。”陈逾司歪理一套一套的。   听他这么一说,纪淮的小表情变了,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虽然觉得他说得不对, 但有觉得挺有道理的。   纪淮被他唬住了, 总找不出个话里缺口。   夏知薇千里奔袭带来了最新捷报,她刚在办公室订正作业,看见了排名, 喘着粗气拉起了纪淮的手:“你第三名。”   她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诓人。   纪淮深吸了一口气,下一秒捂住嘴,就差了点尖叫,但和夏知薇握在一起激动的晃着的手还是掩盖不来她此刻的心情。   她看向陈逾司,纪淮就是这么一个人,自己高兴完还害怕自己高兴的样子会刺激到别人。   陈逾司也有点疑惑:“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考得比你差。”   于是乎,纪淮刚还有点担忧他的目光瞬间消失:“吼,这叫什么?勤能补拙,叫你天天不看书,还逃课上网。看看我,即便谈恋爱我都好好学习,丝毫不让男色绊住我学习的脚步。”   “我说你怎么从来不管我逃课上网,一点女朋友的样子都没有,原来就盘算着考第三。亏我还给你讲题呢,你为了第三名不做早操,你都当起玩弄别人感情的渣女了。”   陈逾司挺生气的,生气不在她考第三,生气在她压根没有想过当女朋友应该如何使用的‘权力’。   “我没有。”纪淮不认:“”我哪里玩弄你感情了,我也有在好好喜欢你啊……”   她越讲越轻,最后嘴巴闭起来了。   夏知薇还喘着气,打断了他两:“你第二。”   原本吵得脸红脖子粗的两个人瞬间安静下来。   只不过不是因为夏知薇的话,而是因为纪淮的话。开心瞬间淹没过脖颈,欢喜如同从天而降的巨石挡在他们中间,浩大又无声。   陈逾司是得瑟一笑,因为她的话。   纪淮表情和陈逾司那时候听见他考第三差不多:“不可能,他有可能考过那两人?”   她关注点在夏知薇的话,仿佛刚才撼动陈逾司五感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浪漫易死。   这话没骗人,原来是真的。陈逾司撇了撇嘴,心情烦躁。   他哼了一声:“无知,小姑娘你对力量一无所知,哥哥我呢就是个天才,随随便便不看书都能考过你,就这两天给你讲题都算复习了,这考个第二不轻轻松松。”   夏知薇继续透露着:“李致考砸了,而且是特别砸。”   纪淮觉得难以置信,就李致那刻苦努力的样子,她这种认真和他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怎么会?”   “不知道。”夏知薇也好奇:“反正听说他这状态低迷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他们班随堂小测他都考砸了,我临走之前听说他们班班主任要打电话联系家长了,这么个成绩下滑,估计是心理问题。”   听着有点惋惜,现在都高三上学期尾声了,有问题赶紧解决,否则下学期万一来不及就可惜了,可惜了李致高一高二这么好的成绩了。   “和他不熟,也不好安慰他。”纪淮叹了口气。   陈逾司脸色更差了,将漫画书让课桌兜里一扔,动静不小,然后起身走出了教室。   夏知薇目送着陈逾司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有点心疼,长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有这么好的一个脑子有什么用,这不还得被纪淮给气死。   “你管人家李致干嘛?你好好想想怎么安慰……”夏知薇一顿,朝着陈逾司的座位努了努嘴:“安慰安慰你男朋友吧。”   纪淮不乐意:“他都考第二名了,有什么好安慰的?”   纪淮这回还是没考过他,他来安慰安慰自己还差不多。她虽然赢了,但他也没输。   越想越觉得老天爷不公,百分之一的天赋就是比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重要。   夏知薇叹了口气:“好一个可怜的人呐……”   -   纪淮后知后觉的发现陈逾司真的在生气,晚自习问他题目他也不回答,纪淮戳了戳他的胳膊,他也躲开了,然后指了指桌上的三八线,一句话都不讲。   纪淮悄悄写了张小纸条传给了夏知薇。   ——陈逾司在生气怎么办?   夏知薇也是个不靠谱的:这……我也不知道。我看的追妻火葬场那都是男的哄女的。你两这情况涉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现实中求助无果之后,纪淮悄悄拿出手机,浏览器界面还是她上回搜‘接吻小技巧’的界面。   纪淮重新在收缩栏里输入: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   网页还没加载出来,门口传来宋书骄来抽查晚自习的开门声,把纪淮吓得没来及看就把手机塞回书包里了。   估计是班上这次学生考得都特别好,宋书骄开心的也没有管他们,口头上说了两句:“好好看书,自己写作业。”   直到晚自习下课铃响了,陈逾司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书包。   纪淮用腿撞了撞旁边的人的腿,故意冷着声问了一句:“陈逾司你真不理我是不是?”   陈逾司用实际行动告诉她,真就不理睬。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纪淮看他的背影,脚步飞快的朝着校门口走去。赌气似的没跟着他一起走,转身朝着小卖部走去。   猫窝里,老猫和几只猫咪崽崽正在睡觉,纪淮的脚步声还是吵醒了老猫,不枉纪淮给它喂了那么久的猫粮,它看见纪淮就轻声叫了一声,然后低头嗅了嗅身边的孩子们。   纪淮不摸小猫,抬手挠了挠老猫的下巴,轻声嗲语的给猫讲着话,有点傻气:“咪咪啊,我们今天月考成绩出来了,我考了第三名哦。你暑假住在他家的那个男生考了第二哦……”   她傻里傻气的在跟猫讲话,完全没注意到有一个人影闪到了小卖部的树后,手里握着一块砖头,目光狠辣的盯着自己。   -   陈逾司走到拐角口才发现纪淮没跟过来,心里的不开心让他不想折回去找她,但又忍不住的想等她,烦躁的在步行道上踱步。   纪淮先看见他的。一想到他生气,伸手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重新点开搜索界面去看上晚自习时没看的网页。   有个同样困惑的女生发了一个帖子。   下面有个老司机留言:我男朋友最喜欢亲亲了,我只要一惹他生气,就主动亲他。百试百灵,他就吃这一套。   是个‘病因相同’的问题,对方还给了解决办法,但纪淮焉巴了。   等她收起手机的时候,踱步等她的人也看见她了。一贯懒散的站姿,风姿迢迢,肩头盛着橘色的路灯,站在原地等纪淮。   纪淮不知道哪里来得胆子,脚步没停,径直路过他。   他的人刚从自己余光里消失,她就被一只手重新拎回他面前。   陈逾司咬牙切齿:“你就这点破耐心?哄都没有哄。”   “我都给你台阶下叫你理我了,你非要高贵的站在戏台上,我还能给你把台拆了?那你不更要被我气死了。”纪淮像只小猫似的站在他面前。   样子像,性子也像小猫,人小胆子大,看见有人就喵喵叫个不停。虽然没什么威慑力,但还是有爪子。   “我要你哄我,不是要你问我角的正弦值。”他说话声音变大了。   听着有点凶。   视线交汇,陈逾司默了,看着纪淮有点委屈又无措的样子,有点后悔刚才讲话大声,还没来及的开口,只见她板着脸,冷声下命令似的说:“跟我过来。”   纪淮在前面带路,一直走过盛泰,走过那片绚烂夺目,一直走,没有停下脚步。直到进小区,这个时间点跳广场舞的大妈们早就散了,也没有夜归的车辆。   路灯晃眼,她一直走,直到快到家门口了。纪淮站在步行道上,指着下面的泊油路叫陈逾司站下去。   缩短两个人的身高差后,纪淮还得稍微再踮个脚,朝着他唇角亲了一口。   亲完之后,后退了一步,一脸严肃的看着陈逾司,试探性地问:“还生气吗?”   陈逾司没回答,而是把人又拉了过来。   等舌尖相抵的时候,纪淮一个激灵,一下子就把人推开了:“你干嘛一开始就……”   纪淮瞪着眼睛看他,她实在不好意思把那个词说出口,努力组织着语言:“你不对,一开始不应该这么亲。网上都说新手要循序渐进的。”   “网上?”陈逾司想笑:“你又不是没有男朋友,这种事情你上网搜?别说不会,和我探索几次不就会了。马克思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男朋友教你。” 第54章 一捧甜豆(4)   逃跑前纪淮丢下一……   逃跑前纪淮丢下一句话:“才不要你教。”   她跑了, 像是被大灰狼追的哔哔鸟,如果计入体测成绩,绝对优秀。   他就是个记仇的人, 等第二天纪淮请教他作业了,他搬出这句话:“不是不要我教吗?”   当时教室里挺安静的, 偶尔传来翻书的声音, 他没有要订正的数学题目, 还臭显摆的在那里看漫画书。   说话的声音不大, 但也不小。   有些个不专心的人听见这边传来的讲话声下意识回头朝他们看去。   纪淮压着嗓子,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悄悄话:“学习是学习……我昨天晚上说的不要你教,是不要你教……怎么亲亲。”   红晕爬上脸颊, 连耳根脖子都没有放过。   第二次停顿的时候,陈逾司几乎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了,只能看见她嘴巴动了动, 好在懂她。   陈逾司把漫画书收起来, 懒懒的从纪淮手里拿过考卷:“都是学问,怎么就区别对待了?”   她狗腿的递了只笔过去, 陈逾司看了眼她手里的水笔,没接。   纪淮卖惨撒娇:“教一教。”   陈逾司还是没拿笔:“说清楚了, 教什么?”   纪淮:“题目。”   陈逾司头一转,更没兴趣了:“二十四孝,就是要听话,昨晚你说不要我教的, 我今天就不能教。”   不过, 考卷刚准备还给她,陈逾司又把手收了回去:“当然,教做题这是应该的。”   话锋转的太快, 必有鬼。   他把水笔拿起来了,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但是呢,我这么花时间给你讲解题目,你内心肯定也有负担。亲兄弟都要明算账,所以我从现在还是也收费了,诚信买卖,包教包会,售后有保障。”   纪淮就知道铁定不是什么好事。   扁嘴,瞧着旁边的人,得瑟一笑,就不按他的设想出牌:“你想多了,我没有负担。”   陈逾司也朝她一笑,笑容持续了两秒后瞬间消失,然后把考卷扔还给她:“你没有负担,巧了,我脑子里也没有解题思路了。”   纪淮:“……”   他丝毫不掩盖他自己的故意,甚至还怕纪淮发现不了似的。   解题重要,纪淮妥协了:“先欠着。”   陈逾司依旧不同意,反倒他开始卖惨,俯耳低言,但话里还夹着笑意:“小本生意,就你一个顾客,你还赊账呢?”   ‘就你一个顾客’,这几个字擦过纪淮的耳畔,不心动太难了。只要稍稍转过头就能瞥见他,搭在桌子边缘的两条手臂碍着,棉服的袖子贴在一起。   “现在在教室里,你总不好叫我在这里亲你吧?你好意思吗?”纪淮想吼一句,可惜教室里安静,她讲着讲着就跟咬牙切齿似的了。   陈逾司用实际行动,那一副面不改色的样子告诉纪淮,他好意思的。   兔子就要急红眼了,陈逾司不准备逗她了。   改变主意前却看见她拿出草稿本,撕了一张纸,拿起水笔开始写字。没一会儿那张纸传到了陈逾司手里。   【我纪淮今天因为向陈逾司请教问题一个,故欠陈逾司一个亲亲,由于场地原因不能及时付款,特写此欠条,将于近期补上。】   最后还落款了今天的时间。   时间下面是纪淮的签名,纪淮看见他抬手捂了一下嘴巴,可惜没有捂住笑声。   他把欠条叠好揣进口袋里,拿起水笔给纪淮把那道题目讲了。   -   纪淮头一次体验到不出早操的快乐,教室里就三个人,她和陈逾司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组的孟娴一正低着头在刷题,认真的样子和她的成绩成正比。   纪淮受到鼓舞也翻开了教材,只是没看两行字,突然想到了什么,用胳膊耸了耸陈逾司:“欠条你放口袋里了?”   “恩。”陈逾司翻着漫画书,他没有折页角的习惯,每次找之前的进度都挺困难的。   纪淮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要不放我这里,上面有我们两个的名字,你万一弄掉了怎么办?”   页数还没有翻到,他侧着脸看了眼纪淮,想了想还是把欠条给了她。连纪淮都好奇他怎么突然这么放心的给她了,问:“你就不怕我销毁?”   “你不会的,因为我不信你以后的题目全会。”陈逾司不怕,她的小算盘再怎么打都斗不过自己。   好吧,她是不敢。   欠条被纪淮放在了书包的最里层,陈逾司余光看见里层里还有一个护身符,但没问她。   全省联考就要来了,大家都能预感到体育老师马上身体要不舒服了。就当是最后一次体育课,也没有多少人回教室偷写作业的。   这次体育课和文科班撞在一起了,不少人都去球场看男生打篮球。   纪淮就是没去看的一个,她依旧记得那一次陈逾司和许斯昂带她去打球,她买完水回来看见他们在篮球场上打架,以及最后她被陈逾司拉着跑了一大段路的经历。   小卖部的阿姨看见纪淮来了,和她打了个招呼继续窝在前门的日头里晒太阳浴。   纪淮走到后门的时候,老猫不在,猫窝里少了一只小猫。纪淮起身四处张望了好一会,才在一棵树下看见老猫在嗅着一块红色的砖头。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的宝宝们在窝里叫了好久呢。”纪淮伸手摸了摸它,往常温顺的老猫应激似的躲开了。   但没有背毛竖起的攻击状态。   纪淮不敢再摸它,它对着砖头又叫了好几声,纪淮把砖头拿起来,下面只有一块被砖头压瘪的枯草。   老猫绕着树转了好几圈,最后又跑回了猫窝。   纪淮临走前给它往猫盆里加了点猫粮,走到前门看见老板娘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随口聊起不见的那只小猫。   老板娘也不知道:“今天来得时候就只有三只小的。”   总之就很奇怪。   等下了晚自习,纪淮不放心又去小卖部后门逛了一圈,结果老猫和那几只小猫都不在猫窝里。   纪淮急了,绕着小卖部找了好几圈,最后在食堂的绿化带前面找到了‘搬家’的老猫和小猫。   纪淮唤了好几声都没有能够把老猫唤出来,最近天冷,这绿化带可不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陈逾司看她担心的样子:“要不我去抓出来?”   “别,到时候它万一咬你了就不好了。”纪淮阻止他。   没办法,她只好把小卖部后门的猫窝搬过来放在绿化带外面,明知道猫听不懂人话她还像模像样的叮嘱:“要是冷了就和宝宝睡里面哦。”   还可爱的带了个语气助词。   回家的路上随口聊起纪淮对猫的喜欢程度。   纪淮说:“我以后一定要养一只猫,给它取个名字叫狗子。”   后来,陈逾司和她分开的第三年养了一只猫,虽然没叫狗子,但纪淮后来和他同居之后,跟陈逾司的猫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就纪淮看来这猫虽然没叫狗子,但此猫的猫品有问题,比狗还狗,随它爹。陈逾司也忙,纪淮和猫吵完,他得一个接一个的去哄。纪淮要是吵赢了还好,没赢他就只能抱着猫,睡在猫窝里。   那都是后话。   纪淮说起她以后,养只猫买个六十平的小房子,干个朝九晚五的工作。   听她喋喋不休的一直在说,过马路的时候,陈逾司忍不住问她,“那我呢?”   纪淮愣了愣,不解的看他:“我怎么知道?你以后人生规划难得还得我现在给你想啊?又不是小学写梦想作文能抄一抄,当然也没有区别,反正都是虚假设想,鬼知道以后房价是多少,我可能连个猫窝都买不起。”   陈逾司板着脸听她说完,这让人熟悉的跨服聊天,他都不生气了,这样情况的次数多得让他觉得生气都欠奉。   等纪淮意识到踩他尾巴的时候已经走进小区了。   偷偷抬眸去打量旁边那个人,偷瞄的视线被抓到了,纪淮飞快的摆正了脑袋。   原本还觉得生气欠奉,可一旦知道她似乎意识到了还是想抖委屈。   “纪淮,我在生气你知不知道?”   纪淮缩了缩脖子:“之前不敢确定,现在确定了。”   陈逾司摆出说教的样子:“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纪淮咽了口唾沫,因为怕又雷区蹦迪,她慢吞吞的说:“因为我没有帮你想人生规划……吗?”   说完,纪淮小心翼翼抬着头看他,看见他面无表情了三秒之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陈逾司扶额,样子看上去像是头疼。   纪淮又问:“我猜错了?”   陈逾司举手打断她:“没有,我的错。”   他的错,是他没有眼力见居然想从她嘴巴里套出点好话,是他无端出现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他强人所难。面前这个人是谁?是纪淮啊,他女朋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就是怕他活太久嘛。   纪淮没跟上情况变化,朝他眨着眼睛,她微微仰着头,月亮路灯坠在一片眼瞳之海里,连同他一起。   她不解的问:“你的错?那你需要和我道歉吗?”   陈逾司:“……” 第55章 一捧甜豆(5)   得了,陈逾司原本……   得了, 陈逾司原本还安慰自己别和她计较,别生气。   居然还问他需不需要道歉?   陈逾司舔了舔后槽牙,似笑非笑:“要我道歉?你要不先把你欠条给还了?”   这回陈逾司没给她像哔哔鸟那样逃跑的纪淮了, 长臂一捞,把人圈锢在原地。   他还火上浇油:“我觉得你要不多亲两次, 这样省的下回问道题还得打一次欠条。到时候欠条丢了你又得哭了。”   他讲话语气平平, 那样子仿佛真的是在为纪淮着想。   纪淮忸忸怩怩的凑过去, 看见他还主动贴过来, 突然想明白:“我亲你同理于你亲我,我亲你是因为我欠你的,你亲我没有必要条件, 这不就是被我白占便宜了,要不等下次我也教过你题目了,我们一块清算?”   陈逾司笑, 一言直接了当断她后路:“占呗, 你给我死命占我便宜。”   又补了句:“你要觉得良心过不去我也可以不出力。”   他的不出力就是站那儿不动。纪淮哼了一声,他都能良心过意的去, 她有什么过不去的。   可恨身体的身高差,纪淮咬牙勾着他脖子, 踮起脚。   -   许斯昂突然才知道自己老妈总是语重心长得叮嘱他不要吃外卖的原因。   如果不是要拿外卖那么他现在肯定在床上捂被窝了,他就不会下床出来开门,也就不会看见现在眼前这一幕。   他都看见了什么!?   他表妹搂着陈逾司的脖子,生拉硬拽似地一副强吻模样。   许斯昂不由得又想到上回下楼他看见纪淮要掀陈逾司衣服下摆那件事, 蹙着眉, 痛心疾首。万一东窗事发他打死不认,绝对不是他教坏了纪淮。   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屋子外的两个人:“呀,你们两个……太他妈伤风败俗了。”   两分钟后许斯昂的外卖拿到了, 纪淮和陈逾司并排坐在许斯昂床尾,许斯昂像个长辈似地站在他两面前。   一想到他两接吻那样子,许斯昂鸡皮疙瘩就要出来了,问纪淮:“我的个亲妈唉,你哪儿学来的?”   纪淮头更低了,偷瞄了旁边的人,想甩锅:他教的。   许斯昂终于明白他老妈得知他谈恋爱的时候是多崩溃了,捶胸顿足,恨铁不成钢:“你个小姑娘你干嘛呢?大晚上在家门口强吻邻居男生,你羞不羞呢?”   纪淮头又低了,更不吱声了。   陈逾司一开始还束手闭嘴在旁边听一听,听到刚才就不乐意了:“你自己都搂着个姑娘在老楼厕所门口亲过呢,就准你放火,不准我两点个灯?”   他说的是事实,许斯昂少了一半的理直气壮,但也不服:“能一样吗?”   陈逾司反呛:“怎么不一样?你亲的不是人?”   许斯昂语塞了,半天之后还是重复了一遍:“能一样吗?”   纪淮听他两拌嘴,用手不着痕迹的扯了扯陈逾司的袖子想叫他少说两句,夜深人静他两这么吵,万一把大姨吵来了就不好了。   陈逾司就着她扯袖子的动作,将捏着自己袖子的手拿下来,握在手心里,和他想的一样手冷的很。   揣在他口袋里,像个自然随意的动作,甚至都没能打断他和许斯昂的拌嘴。   “是不一样。”陈逾司改口:“我们是真爱,你和徐娇不是。”   他一说完,前面和旁边都投来的目光,许斯昂是嫌弃,纪淮是不解。   掌心里的手微微一动,指甲扣着他的掌心。冬日的高领毛衣挡着下巴,她愣愣的问:“我们怎么就是真爱了?”   纪淮看着他,他眼睛好看,睫毛又长,和夹成太阳花的女生不一样,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在眼底,眼瞳很黑,澄澈又清亮:“你自己说你有在好好喜欢我,我又特别特别喜欢你,怎么就不是真爱了?”   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在说爱意,直白又坦荡。语气淡淡,在这夜晚很适合,只是在这场合空间里让人变得有些手足无措。   陈逾司又‘恩’了一声,语调上扬,像是在问她,问她是不是。   纪淮呼吸有点乱,心脏在经历一次千万年未见过的地震规模。因短短‘我又特别特别喜欢你’这一句话,血流和心脏震动掀起风雨呼啸,轰鸣不绝。   “你喜欢我什么呀?我成绩没你好,可能就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纪淮有点想不通,说着说着就自夸了起来。说着好看一点,但自恋的样子像好看亿点。   陈逾司笑了笑,反问她喜欢自己什么。   “我喜欢你因为你长得好看,脑子也好……”纪淮开始夸他。   许斯昂骂了一句脏话,他要疯了:“干嘛呢?当我面真情表白啊?”   陈逾司咋舌,有点烦,好不容易听到点从纪淮口中说出来的人话了,就这么被打断了:“许斯昂,我发现你腿好了之后真的好碍眼。”   以前坐轮椅哪儿哪儿都去不了的那段时光真让陈逾司怀念。   许斯昂:“靠。”   纪淮都觉得他两要打起来了,原本纪淮格外不希望吵到大姨,但当蒋云锦隐隐听见说话声音还是过来敲了敲门。   她已经睡下了,也只是开了一点门缝,站在房间外。看见纪淮放学回来了,朝着她一笑:“你们下晚自习回来了啊?早点睡觉吧,明天还要上课。”   这一打断之后,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也鸣金收兵。   起身走人的时候许斯昂看见了他两在陈逾司外套口袋里牵着的手,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纪淮的房间就在许斯昂房间的旁边,许斯昂原本想把人送下搂,结果庆幸自己跟着了,眼看陈逾司就转身跟着纪淮进房间了。   走廊上他不好说话太大声:“干嘛呢?”   陈逾司人已经进房间了,一手拉着门把:“翻阳台回去。”   不给他考究真假的机会,陈逾司一把关上门。里外安静,都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纪淮警觉的看着他,不曾想他当了个人,径直朝着阳台走去。   “走了?”纪淮问。   他还没翻:“怎么?失落了?”   纪淮站在移门后面,摇头:“慢走。”   说完,门关上了。   洗完澡出来,纪淮从书包里拿出语文书,突然想到放在夹层里的欠条,当时写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让她看着打了个颤。   拉开窗帘,对面阳台没人,望过去只能看见韭菜随风摇曳。   纪淮拿出手机给陈逾司打了个电话,嘟声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   “怎么了?”   纪淮站在窗前:“你拉开门帘。”   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几声脚步声后,门帘拉动的声音和他人一起出现。   纪淮晃了晃手里的欠条:“突然想到还欠着你一个亲亲呢,唉,可惜现在亲不到你,既然不能触碰那就飞个吻吧。”   手指贴着唇,丢了一个飞吻过去。纪淮拿起欠条晃了晃,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不欠你了。”   纪淮听见那头传来的笑声,不给他反悔的机会,纪淮把窗帘拉起来,匆匆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声:“晚安。”   电话挂掉之后,陈逾司看着暗下去的屏幕,解开锁,点开纪淮的微信。   【陈逾司】:你有本事现在把移门锁开了。   纪淮靠在床头,听见手机的消息提醒,把语文书放下。   理智背着害羞一起追上了纪淮,她往被窝里钻了钻,手指在键盘上打打删删,不知道要回什么。   脑子里又蹦出他那句‘我又特别特别喜欢你’。   最后陈逾司就收到一行小字。   【纪淮】:不,我今天要早睡。   【陈逾司】:想什么呢?我能干什么不让你早睡?   【纪淮】:……   【陈逾司】:叫我六点去找你?   【纪淮】:这是省略号,是表示无语!你暑假的时候西游记看多了吧!   【陈逾司】:行了,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带去你吃姚记早饭。   陈逾司没在逗她,从和纪淮的聊天界面里,往下滑是许斯昂的头像,点进去给他也发了条信息。   特别简单,就两字。   ——善变。   许斯昂看见消息,拿着手机唾弃他,回:我暑假答应帮你追是觉得谈恋爱归谈恋爱,对我妹亲亲抱抱你不觉得罪过吗?   陈逾司回他:那你别说帮我追啊,你直截了当的说你是帮我找个兄弟拜把子。   -   姚记是洵川的老字号了,豆浆和糯米饭团是一绝中的一绝。特别符合纪淮的胃口,只是让她这种天早起二十分钟吃上一顿,她还是不乐意。   陈逾司听她说好吃,就说下回再来吃。   纪淮倒是拒绝了:“我宁可多睡二十分钟,吃个校门口的包子。”   陈逾司给她拿着豆浆:“你这话是暗示我给你买?”   纪淮拿他昨天说的二十四孝打趣他:“你不是要当好男朋友吗?不是说对我的话言听计从吗?”   “你就这时候最听得进去这种话。”陈逾司伸手接过她吃完的暖米饭团包装纸。   纪淮把包装纸给他,拿走热腾腾的豆浆。   “我其实不挑食,一样东西吃过了就可以了。明天还是老时间去吃包子吧,今早我差点都没起来。”纪淮一手拿着豆浆,一手揣在他外套口袋里。   多亏了早上那杯热豆浆,否则陈逾司不知道默写前要给她暖多久的手。   她倒是越来越不客气了,洗完手回来摸帽子下面伸口袋里。   学校领导不懂人心,元旦前的全省联考在广播里播报了一遍又一遍,纪淮在啃错题本上的错题。   遇到没掌握好的地方,纪淮向陈逾司请教完,就看见他拿笔往他的草稿本上花了一笔,一笔一笔在写‘正’字。那都是一个个‘欠条’。   学校里的猫不见了一周后,纪淮再见它们是临联考前,老猫带着两只小猫睡在老楼的楼梯下面。   两只小猫比上回看上去大了一些,纪淮发现小卖部的猫粮和猫盆已经被人拿过来了。   不出意外是易伽。   她看上去还是那样,只是摸猫的手上长了好几个冻疮。   见到纪淮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朝她点头打了招呼,然后不动声色的站在旁边猫吃猫粮,她吃面包。   纪淮先发现猫粮没有了,等易伽给猫喂完之后,她拿起袋子掂了掂:“得买了。”   易伽不说话,纪淮想到了她说她晚自习结束还要去打工。   尴尬的抿了抿唇,又说:“暑假的时候我买了好多,我明天把早就买好的带来。”   纪淮怕她还觉得难为情,又补了句:“我最近早上起不来,你能来喂早上那一顿吗?”   易伽转头看了她一眼,给了纪淮一抹强扯出的笑,她知道纪淮在小心翼翼地维护她的自尊,最后红着眼尾点了点头。   晚自习开始前,纪淮和易伽准备离开,刚转身就面对面碰见了几个男生,他们手里拿着打火机。   面对面撞见有那么一点尴尬,毕竟对方是来做校规禁止的事情。老楼这个潇洒点大家都心照不宣了,纪淮和那群男生尴尬的笑了笑之后跑了。   但第二天,学校论坛火了一个帖子。   纪淮对学校论坛不怎么感兴趣,从来没看过。   帖子名字挺有噱头的。   【惊呆了,无意间发现了学霸们的小秘密。】   纪淮拿着夏知薇的手机翻看了起来,蹙着眉看着那堪比营销号的标题,点进帖子,却发现是‘暂住’在老楼里的老猫和小猫。   说明内容还不少,一楼就是发帖的博主。   【昨天去了老楼结果碰见了同年级两个成绩名列前的N次方茅的两个学霸,发现她们居然在老楼养了三只猫,围观了一下猫的情况,发现她们居然还给猫买了项圈猫粮,猫粮都空了一大袋了,看来养了蛮久的。】   纪淮心里一惊,但越往下翻,越问号脸。   一开始还以为是学校禁止流浪猫狗的存在,所以是发帖人批斗她和易伽。   但继续看,却发现是一个玄学帖子。   画风转变是由于一个匿名ID的留言:【哇靠,学霸养的猫没准成绩比我都好。】   下面有人回复。   【你也带个罐头去,加入养猫行列,这样你就能离学霸更近一步。】   【结合我们学校老楼这个背景,这是流浪猫吗?这是可能是吸收无数坟场冤魂的猫神。】   【这难道不是养猫?是——上供!】   【那我明天也戴个小鱼干去,猫神保佑我省联考发挥超常!】   于是就有了拜猫神考好成绩的玄学,等纪淮有空去了老楼之后,看见满地的牛奶罐头还有小鱼干,下巴都差点掉了。   这下她和易伽都下岗了,每天都有人比她们还积极的去喂猫。   陈逾司又在看漫画,看纪淮晚自习前居然没往老楼跑:“猫不喂了?”   “帖子一发,我和易伽两个铲屎官彻底失业了。”纪淮也不难过,至少省联考前她能专心复习了。   夏知薇也跑去参加玄学的大队伍里。   那帖子连学校老师都知道了,纪淮去交作业听见宋书骄在和隔壁班老师聊天:“这猫这么神?”   宋书骄前妻是唯物主义:“反正保不了你升官发财。”   “能保佑我再婚幸福美满就可以了。”宋书骄气她。   “那和你结婚的那个女人真是拜错了神烧错了香。”   宋书骄咋舌,不太说得过他前妻:“魏书舫,你对我这么尖酸刻薄会让我觉得你对我旧情难忘啊。”   轻佻的话一讲出来把办公室里的学生和老师都逗笑了。   魏书舫红这张脸:“倒霉瞎眼的事情一次就够了。我看你最近很闲,是不是年级前三这次月考都在你们班级你就尾巴戳天了?”   有个教资最老的老师跑出来打圆场:“小宋小魏,都消消气。学生们都看着呢,都在偷笑,注意点教师形象。”   纪淮就是那个偷笑的人,她把数学作业放到空出来的教师办公桌上,按照老师的吩咐把上回随堂考的考卷和今天的回家作业考卷都拿走。   考卷不少,纪淮低头翻找。   和办公室靠门那部分因为宋书骄和魏书舫两个拌嘴也笑笑闹闹的气氛不同,靠角落的化学老师正在语重心长的说教。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这次随堂考又考得特别差,马上就要全省联考了,你这个状态不行啊,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这样我必须要叫你们班主任联系你家长来学校面谈了。”   纪淮听见声音,抬头抄说话的方向看去。   李致站在旁边,全程低着头,水笔笔帽的卡子被他用指甲来来回回的掰动着。   化学老师也听见了笔帽卡子的声音,低头朝李致的手看去,却看见他手背上全是伤口。   抓起他的手腕:“你这是怎么搞的?”   李致挣脱着将自己的手缩回来,扯着袖子一直在摇头。   李致的八卦纪淮是没听到,听说在李致的哭求下还是没有叫家长来学校,但他们班主任有没有偷偷联系家长就不知道。   这个八卦不过是全省联考前供大家随口聊聊的谈资,一个学霸的状态下滑多多少少让人唏嘘。   纪淮每每听见关于李致的八卦还是会叹口气。她只要一叹气,陈逾司就会冷冷的给她一个眼神但什么也不说。   等纪淮手冷伸过去的时候,他就会抬手往她手背打下去。   记仇呢。   “你真是天蝎座吧。”纪淮问。   这么一说纪淮想到了他射手座,要生日了。   联考在即,也没工夫给他过生日,陈逾司过生日的想法也淡,不就吃个蛋糕嘛,随便什么时候都无所谓。   纪淮:“你无所谓,那能按照我的口味买个我喜欢的嘛?”   陈逾司看她:“你过还是我过?”   纪淮卖乖:“普天同庆,同乐同乐。”   陈逾司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   洵川这个城市冷归冷,但死活就都不会下雪。   不下雪就算了,还阴雨绵绵。   纪淮穿着鞋子踩在湿漉漉的教室地面上都格外的不舒服,潮湿的天,手都热不起来。   陈逾司这次今天第三次给她暖手了。   最近广播天天播报考试,其重要程度已经和高三生的心理负担程度成正比了。每个人都是刷考卷的机器,陈逾司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拿着水笔在做题。   等纪淮手在他掌心里暖起来了的时候,纪淮叫他解决的那道题他也想出来了。   夏知薇刚准备偷懒,听见后桌两个人在讲题,厚着脸皮也过去‘蹭课’。纪淮还算好,一点就通。夏知薇是陈逾司敲破木鱼都没讲懂她,纪淮看她,叹了口气:“你联考怎么办?”   夏知薇不管了,先把纪淮的答案抄走再说。   陈逾司懒得再给夏知薇讲了,看她转过身在抄也松了口气。听见纪淮关心她的话,笑了笑:“关心她还不如好好关心关心你自己,都欠了十几次了。”   陈逾司点了点草稿本上的正字。   话一说,纪淮坐直腰板,假装没听懂,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真跟不知道似的。   月考虽然没了,但一场接一场的随堂小考简直就是大型的不环保现场,用宋书骄的话来说就是:考不好都对不起为你们死掉的树。   终于,联考那天,阴了小半个月的洵川放晴了。但路面上还是有小水坑,纪淮捂着耳朵在被背书,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墙壁上的时钟,余光里旁边那个人低着头在看书,但教材里还藏了一本漫画书。   “能记住的早就记住了,临时抱佛脚只会越背越忘。”陈逾司把漫画书翻页。   纪淮被他一语说中,越背越糊涂,字越看越形象崩塌。   考前不看又觉得心里没底,怎么都学不来他那副从容不怕,说到底还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两天考完纪淮跟跑了场马拉松一样累。   堆在教室后排的书又报抱回座位,纪淮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课桌,今天的晚自习并没有因为考试而取消,大把大把的考卷又在往下发。   纪淮做考卷做的头疼,往桌上一靠:“我讨厌读书。”   陈逾司打草稿算题的手没听,听见她这么说,反倒笑了。   想想她平时在自己身上一心只想搞学习的模样,陈逾司哼了哼:“你还有讨厌学习的时候?我看你这一副刚正不阿的读书形象又伟大又光辉。”   纪淮努嘴,知道他在损自己:“损我呢,亏我还想着考完试好好给你过个生日。”   “怎么就是损呢。”陈逾司改口,把草稿本拎到两个人中间,给纪淮讲大题:“你听听我那句话哪有不好的词,哪个词不是积极向上的。”   好像是那么回事。陈逾司看唬住她了,叫她看题目。   纪淮不算笨的范畴,就是思维方法太固定,学得太死,不会灵活运用。   把题给纪淮讲完,陈逾司翻着草稿本在找东西,好一会儿才翻到他要的。抬笔在那一排正字后面续笔添了一横。   纪淮看着那好几个正字,耳根发红:“哪有这么多。”   陈逾司:“有没有这么多你不比我更清楚?”   纪淮为难,悄悄扯了扯陈逾司袖子,压低着声音问他:“哪我怎么还得清?”   几个字轻轻的被说出口,嘴巴呼出的气洒在他耳廓。   像是在问他一个考卷问题。   但远比考卷问题更难处理,陈逾司转着手里的笔:“你上网搜啊,你不最喜欢上网搜了嘛。”   纪淮:“……”   又在拿上回她上网搜接吻技巧这件事打趣她。   纪淮放学不乐意等他,打扫完教室卫生,气鼓鼓的朝着老楼走去,陈逾司步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气什么嘛,逗逗你。”   她不说话,陈逾司也不说话了,就噙着笑跟在她身后。   打扫完卫生就已经比平时放学完了,现在整个学校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万籁俱寂,冬日更加安静。   夜风吹动树木,树叶发出摩擦的声音。   但那风声下,动物的惨叫和摔打的声音却因为越来越靠近老楼的脚步而变得清晰。   纪淮愣在原地,她看见一个身影蹲在楼梯斜坡下,那里是澄亮的月光都照不进的地方。   被学生拿来的食物满地都是,两只已经不动的小猫躺在上面。她看见砖头被高高举起,然后被人挥动着手臂落下。   砖头要落在哪里,她看不见但知道。   最后一声动物惨叫也没了,纪淮的大脑宕机了。视线里那个背影的主人慢慢直起身,纪淮借着月光慢慢看清那张脸。   那张算不上好看标志的脸布满了憎恶错愕和悔恨。   视线向下,那两条手臂的最下方,是一块砖头和……   纪淮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但还是忍不住的望过去,老猫已经如同菜市场里被放血挂在那里的猪一样,身体比原本要变得更长,它被人掐着脖子,脑袋已经瘪进去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面对一个手里拿着砖头刚虐完猫的人。   纪淮张嘴,但不知道要说什么,嘴巴动了动但说不出任何话。恐惧从脚板底往上爬,直到手腕被握住,一个温热的掌心盖在她眉眼上。   一切的恶心反胃的画面都消失了,鼻尖有一股淡淡的柠檬味道。   很快是砖头落地的声音,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   眉目上的手没放,陈逾司小心翼翼地把人转过身:“没事的,别怕。” 第56章 一捧甜豆(6)   李致也不知道自己……   李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 下了夜班的爸妈在里屋讲话,他站在屋外的水龙头前洗手。   老妈听见水声,开门望了一眼:“要死, 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戏洗手,小心长冻疮。到时候看你怎么写作业。”   进了屋, 老妈转身找面盆, 在里面倒上热水, 又拧开昨天热水袋里的冷水掺了进去。看见儿子还站在门口, 忍不住催了句:“不是要洗手吗,赶紧洗,洗完刷牙洗脸早点睡。”   重新给热水袋注了热水, 放在旁边:“冲好了,记得拿。”   房子不隔音,父母在楼上的聊天还能听见。   “这个月买菜钱都超支了。”   “我下周再多上一个夜班。”   “不用, 人累垮了更不划算, 隔壁送了一小块咸肉,明天正好不用买荤菜了。”   李致不作声的洗完手, 手背上全是猫的抓痕。他抬眸环顾四周,普普通通的一切。   一切都普通, 从家具到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普通又不起眼。爸妈老实,上进心没有多少,安于现状,不负债的生活已经让他们满意了。   除了他, 他不平凡。   从小邻居就夸他, 夸他聪明,夸他爸妈有福气虽然没怎么读过书但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他爸妈听过也只是摸着他的头说:“成绩无所谓,以后人好就行。”   就是这样安于现状, 不求大富大贵,仿佛一辈子就在这么点大的房子里老死也无所谓。   但就是有人很有钱,可以不用考好成绩就在重点班里混,他家可以随手捐一个图书馆,他可以随便在学校里玩。   有天,班主任叫他带一个插班生去领书。偶然之间他听见老师说,是那户有关系人家送进来的小孩。   有关系所以一进来就送进了重点班。   他相信知识改变命运,他不要爸妈那样的生活,有钱真的很好。那时候‘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这句话还在网上火着。他有目标,以后要像学校里那几个蛀虫一样,随随便便的拿个千元的鞋子衣服。   对他们这样的铺张浪费不屑又嫉妒。   分班考,他不再是第一。   听说是孟娴一假期上了补习班,犹豫再三后,他回家也和爸妈提了。爸妈不拒绝,但得知了多少钱之后还是犹豫:“这么贵啊?儿子,你看你成绩这么好,是不是没必要啊。”   周围上补习班的人不少,偶尔在教室里会听见他们在聊各自补习班的区别。尤其是有一天他听见有人说,刚刚数学随堂考那道扩展大题,补习班讲过。   那一刻,不知道怎么,李致想他不会考不到好成绩了,明明还没有尘埃落定。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到不行的随堂考试,不是关乎未来的考试,他却如遭雷劈。   “我想报补习班,我们班其他人都报了,今天那道大题目有人做出来了,就因为他们补习班老师说过。”   但爸妈拿着那张分数同样优秀的随堂考考卷,依旧劝说他:“这个成绩也很好啊,虽然这道题你一开始没写对,但后来老师课堂也讲了你不是也顶正好了嘛?别人多花了钱才会,你免费听学校老师讲,不是更好嘛。”   他开始神经质了,仿佛周围的人考试都是拿着答案,他们在中途起跑,他被裁判按在起跑线上动弹不得。   他开始挽尊,提及孟娴一,他不屑:“她不过是上了补习班罢了。”   只是看着月考成绩表上他不断被孟娴一甩开的分数,不过被后面人追上的分数。那根弦终于开始失去弹性了,他考砸了一次随堂考。   李致有天发现自己仿佛不认识字了,以前脑子里无处不在的解题想法,都不知所终。他不认识那些组合在一起的字,眼睛也开始花。   他又考砸了。   考卷上刺眼的红叉,最后那抹红色出现在他手上,看着砖头下露出的半个小猫身体,他慌张的跑了。   晚上家里在杀鱼,内脏被扔在外面,引来附近的猫狗。下油锅的鱼还在动,他被突然一下的鱼翻身吓了一跳。   爸妈在开玩笑:“都开膛破肚了还能动啊?”   “你说死了没有?”   “死了吧?”   等李致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讲话了:“虽鱼被开膛破肚了,但神经还没有死亡。这是脊椎动物都具备的神经反射弧,是肌肉痉挛的抽搐,这种反应是不会受到大脑控制的,所以这鱼是死的。”   就像那只小猫一样,是死的。   联考最后一门的时候,他等打铃收卷才发现自己写的牛头不对马嘴,但已经在老师已经在喊停笔了。   旁边叽叽喳喳的在聊题目。   “我上周日去补习班做到了一道差不多的。”   “你第三题选什么?也选C嘛?我也是。”   “我们两个一样有什么用,等会儿去问问孟娴一和陈逾司。”   李致没有想到会被人看见,他慌慌张张想收拾,但一转身就看见一双眼睛,带着月光的澄亮,很漂亮,李致记得她朝人笑得时候有小梨涡。   他手足无措,最丑陋被这样直观的发现。   完了,一切都完了。   跑回家的路上,路灯亮着。走到门口,上完夜班回来的爸妈在喝白粥。   “老李,我明天还要晚点回来,果果她妈说门口卫生院收人洗床单,我看省点吃穿,能给儿子报个补习班。”   “你还说我,那你自己非要搞这么累干嘛?”   “就是不报补习班也要开始存钱了,儿子长大了以后结婚不要钱?现在洵川这个房价贵的要死,我们不得给他存点首付?”   李致明白的,他知道明天起他的世界不会再有航标灯了,他将在永夜的大西洋上,孤帆影只。   自命不凡,人类最大的弱点。   -   纪淮根本不敢看,残局最后是陈逾司去收拾的。她捂着嘴巴忍不住的干呕想吐,那画面还在不断地被回忆起来。   吓得不轻,陈逾司双手往她胳膊下一伸,将她抱上老楼前的围栏上坐着,和暑假那次去鬼屋差不多,哭得人一抖一抖的。   抬手给她擦眼泪:“不哭了。”   被吓得挺惨的,连校门口的玉米红薯问她吃不吃,都不要吃了。就红着眼睛,抱着他胳膊摇了摇头。   纪淮以为自己晚上会做噩梦,但没有。只是第二天连许斯昂都发现她早上胃口不好。   纪淮一眼看上去就像丢了魂似的人。夏知薇和郑丞不明所以,看着后桌两个都突然寡言的人。   “热恋期过了?”   夏知薇摇头,她哪能知道。   连中午饭纪淮都没吃几口,夏知薇问她是不是和陈逾司吵架了。见纪淮摇头说没有,夏知薇也不好再问她。   午休前,一个小纸团从窗外丢了进来,丢的人一看就是打篮球很差的人,那小纸团丢歪了。   陈逾司看着落在自己考卷上的纸团,伸手用手臂压住。   纪淮靠窗,她好像看见有东西丢了进来,但不知道是什么。扭头朝旁边望去时,陈逾司已经起身了。   “干嘛去啊?”   “上厕所,要不要一起去?”他故意的:“搭把手?”   纪淮努嘴,不理他。   走出教室从口袋里把纸团拿出来,字迹不熟悉。   什么年代了还搞丢纸条约人这一招。   从走廊走下去,碰见卖烟的寸头正好也要下楼,相互打了个招呼,他是去老楼抽烟,问陈逾司干嘛去。   陈逾司原本不想搭理的,眼珠子一转,故意说的模棱两可:“去老楼见个人。”   寸头看见他手里的字条,一笑,以为他是见女生。   拉着几个人偷偷上了楼,非要躲起来看好戏。   陈逾司也没有拦着,等了好一会,一个男生低着头走了过来。发现就陈逾司一个人在后,开始东张西望。   “别看了,托你的福她被吓了很惨。”不仅吓得很惨,还哭了一场。陈逾司喊停了他的动作:“你有事?”   “能不能……帮我保密?”   陈逾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纸条重新揉成团朝他丢过去:“李致,你有毛病吧?你昨晚在这里拿砖头砸死了猫,把我女……。”   一想到楼上偷听的人,他一顿,改了口:“你把我们吓到这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今天不去找心理医生看病,你来找我帮你保密?”   被喊名字的人,只是低着头,和他往常对人不屑一顾的样子截然不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压力太大了。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猫已经死了,后来我想收拾你们就来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嘭得一声,从二楼砸下来一个水瓶。寸头一脸狰狞,从‘天’而降:“妈的你个变态,你居然虐猫。”   事了拂衣去,陈逾司看着从二楼冲下来的寸头他们,慢慢悠悠的走出了老楼,踩着午休开始的铃声走回教室。   纪淮在做题,陈逾司往她口袋里塞了包机智豆。   纪淮感觉到旁边的动静,从口袋里摸出那包机智豆,撕开,往手掌心倒了两颗,把手伸给他,但等陈逾司伸手拿了,纪淮又把手缩回去了:“刚在一起没多久你就开始撒谎了,不给你吃。”   最后纪淮还是给他吃了机智豆,因为真的很想知道他干嘛去了。   “执行正义。”陈逾司把机智豆抵到她嘴巴边:“自己吃吧。”   等到了午休一过,纪淮就知道他口中执行正义是什么了。李致虐猫这事被捅出来了,前一段时间才在学校帖子里火了一把的猫,被不少三中学生当作玄学还买来小零食‘上供’的猫就这么被学生打死了,学校老师也重视。   听说没给李致逃跑的机会,直接被差班那几个男生提去教室办公室了。   纪淮看向陈逾司,脑子有点处理不过信息:“你干的?”   “他丢纸条叫你去老楼,我觉得你笨,处理不来。”所以陈逾司自己去了。   纪淮心里一暖。   又听他继续说:“他又打不过我,你嘛细胳膊细腿,说话不过脑子,嘴巴讲嘴巴的,脑子转脑子的,你到时候雷区蹦迪,他拿个砖头把你砸了。我亲你一口你哥就恨不得打人了,到时候他砸你,你哥能忍嘛?李致就算了,你哥打人也得背处分。”   纪淮心头那乱蹦的小鹿被一枪打死:“你居然是关心我哥”   “你哥被处分你大姨就要高血压,就要担心。”陈逾司补了一句。   纪淮往自己心头挖了个坑,把鹿给埋了:“变态,那是我大姨。”   “你大姨担心了着急了,你能不内疚嘛?”陈逾司抬手给了她一个毛栗子:“你脑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埋鹿的小土坑上长出一朵小红花,纪淮变脸特别快:“感谢有你,感恩的心。”   陈逾司叮嘱她,这事就装不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吗?”   纪淮不太能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考试压力像翻滚的乌云,虐猫这件事很快随着李致的退学就别人淡忘了。   元旦放假前,纪淮还是忍不住去了趟老楼。在那片夏天会长满爬墙虎的墙壁前和易伽碰见了。   易伽知道李致的事情,听匡从筠说的。   “你说是一只猫死了,留下活口残忍还是全死了残忍?”易伽问她。   纪淮想得简单,她直观了那场死亡,所以不好说:“我觉得都残忍。”   跟死亡挂钩,都残忍。   “可有人把这种宣扬成解脱。”易伽用脚踢着脚下的枯草草坪。   学校翻新但没有挖掉老楼前的梅花树,上面结出了花骨朵,今年够冷,大概会开花。   纪淮想了想:“并不矛盾,残忍是对生者,解脱是对死者,就像有些国家同意安乐死的存在,就像有些人会将不要抢救自己这样的话纹在身上。”   易伽的脚一顿,缓缓抬起眼帘:“那你认为一个已经活不了的人,在临死前有抢救的必要吗?”   “住在ICU里,身上插满了管子那应该也只是维持一个活着的生命特征状态,你说已经活不了,那抢救应该是对生者心理上的拯救,因为注定是残忍的,所以想得到一点缓解。对于被抢救者,他即便能够呼吸,心脏还在跳动,但他有能力再去享受这个世界吗?”   大道理都很好说,如果只是要一个观点,谁都能编出一套理论来。纪淮说了很多,因为她没经历到这种事。   易伽没接话,只是朝纪淮望过去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话题就这么被终结了,她视线越过纪淮:“有人在等你放学。”   元旦放假前没有晚自习,纪淮一回头看见陈逾司,和易伽打了一个招呼就跑了。   易伽还没走,站在梅花树下发呆。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小了下来。   “回家吗?”   “去蛋糕店?”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生日蛋糕订你喜欢的口味吗?要不要去买?”   “去去去去去,快走快走。”   “你腿短,你自己走快点吧。”   ……   要纪淮挑蛋糕,那肯定是草莓配奶油。   店家笑着给她开单子:“这款好,现在女孩子生日都选这个。”   纪淮尴尬的笑了笑,指了指站在展示柜前黑着张脸,完全对订蛋糕选蛋糕没有兴趣的陈逾司:“没有,他生日。”   店家会说话,还能接住话茬:“现在的小男生都不爱吃甜食,这种蛋糕买回去都是小姑娘吃得多,挑你喜欢的。”   店家开了张一式三份的发\票,最好不要弄丢:“万一真搞不见了我也记得你,小姑娘长得漂亮,我看脸都记得住。”   “谢谢老板。”纪淮趴在柜台朝着他道谢。   店家拿出生日帽子和蜡烛的款式图,纪淮随便挑了一个同色系的蜡烛,看着三款生日帽的展示图,嘴角一扬,点了点粉红色的那个:“这个。”   纪淮拿着发\票,随手一揣,怕陈逾司发现生日帽的样子,拉着他就走了。   元旦就三天,三十一号,一号和二号。老师还不怕人累死的发了一大堆考卷。   李致这事连家长都知道了,蒋云锦关心的问了纪淮最近怎么样,但纪淮乖巧,总不用她太操心。   元旦第二天要去许斯昂奶奶家,纪淮是不愿意去的,许斯昂给她找了作业太多的借口,给她开脱之后又后悔:“你一个人在家就写写作业,别老去找陈逾司。”   纪淮在翻书包,都没抬头,直接拒绝了:“不要。”   “啧。”许斯昂挺烦的。   “我要找他讨论题目。”纪淮还以为把蛋糕店的发\票给弄丢了呢。   许斯昂立刻变脸,朝她竖起大拇指:“对,就是要好好学习,你也要监督他好好学习,两个人一起好好学习。”   大约是受到陈逾司的影响,纪淮已经不能直视‘一起好好学习’这几个字,拒绝:“不要。”   许斯昂:“恩?”   原本蛋糕是纪淮去拿,但陈逾司不乐意让许斯昂知道,问纪淮要了发\票,下午自己去拿了回来。   因为明天要去许斯昂奶奶家吃饭怕纪淮一个人在家冷清,蒋云锦今天特意做了一桌子饭菜,想让纪淮提前过元旦。   这顿饭吃吃喝喝,硬是吃到八点多才散。   虽然回了房间,但许家宗和蒋云锦难得有兴致的在客厅看电视。   陈逾司催了两遍,纪淮也没辙:“我大姨他们还没睡,再等等,他们一睡我就过去。”   “翻阳台。”陈逾司给她支招。   纪淮翻旧账:“我腿短,我跨不过去。”   他不会傻到‘上门要人’,早恋可怜,只能憋屈的打游戏等她来。游戏挂在房间里,有个列表好友发来了消息。   【我是小妹妹】:双排吗?   【我是小妹妹】:在这浪漫的跨年夜,就让我们两个单身大老爷们拥抱取暖。跟我一起跨年吧,野王哥哥!   陈逾司一直没回,但也不妨碍他话痨。   【我是小妹妹】:我上周终于过了LUNATIC青训队的简历筛选了,现在我在等他们安排我去试训。   陈逾司看着对话框里一直弹出来的消息,心里翻着呢,懒得回。   挺巧的是联赛官网弹出了新的消息。   标题简洁明了。   【LUNATIC二代目惨遭升班马零封,初代豪门如今成绩泯然众人】   陈逾司把鼠标放上去,但还是没点进去。   隐隐约约听见楼下的动静,摘掉耳机后脚步声更清楚了。轻快的不得了,一听就知道是谁。   扫了眼右下角的时间。   都十点多了。   又是一个消息的提示音。   【我是小妹妹】:在不在啊?打不打游戏?   陈逾司摆正了键盘,手指搭在键帽上。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恭喜你。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不过,我暑假刚拒绝了LUNATIC青训队的试训邀请。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还有一点就是,我有女朋友和我一起跨年。   游戏一退,房间门也打开了。一个扯着笑容的脑袋探进来,上楼的时候纪淮已经顺道把蛋糕带上来了。   陈逾司板着张脸,不作声。   纪淮进屋,她洗过澡了里面穿着珊瑚绒的睡衣,外面又裹了一件藕粉色的羽绒服。陈逾司房间打着空调,她把蛋糕放在电脑桌上,把羽绒服脱下来随手扔在他床上。   献宝似地把粉红色地生日帽拿出来。   陈逾司脸色更难看了。   抢在纪淮给他戴上之前他就拒绝了:“我不要戴。”   撒娇这种事,纪淮说来就来:“戴嘛,我特意选的。又不是绿色的,干嘛这么抗拒。”   “要是绿色的,我把你手砍了。”陈逾司瞪她。   纪淮伸手,手指动了动,示意他起身。   陈逾司半推半就的被她从椅子上拉起来。还是那个折叠的小电脑桌,他们坐在地毯上,纪淮把数字蜡烛插上去。   一九的数字在开始燃烧,纪淮把粉色的生日帽子给他戴上,他一脸不太情愿但也没摘掉。   纪淮给他拍照,他幽怨的看了眼镜头,没许愿。   “怎么不许愿?”纪淮举着手机疑惑。   陈逾司:“我小时候有一次生日许愿,因为闭上眼睛,我哥直接把我按进蛋糕里了,说just a joke。”   纪淮心头一颤:“我又不会这样。”   陈逾司这才闭眼,可他也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因为只是一个形式。他什么都没有许就睁开眼睛了。   纪淮不知道,就让他吹蜡烛。   把灭掉的蜡烛从蛋糕上拿下来,纪淮小拇指沾到了奶油,陈逾司比她先看见,拿起纸巾给她擦干净。   纪淮觉得他就像个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的人,说一步动一步:“切蛋糕啊。”   看他闻声才动,纪淮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哥又怎么欺负过你吗?”   陈逾司把蛋糕放在纸盘里,递给她,语气淡淡:“他小时候给他买过一个昆虫蛋糕,一刀切开里面有虫子形状的糖果。”   “那你岂不是很不喜欢过生日?”纪淮拉着嘴角,让一个孩子不喜欢蛋糕,是一件过分的事情。   就如同让一个爱打扮的人不买衣服和化妆品一样。   “不太喜欢。”陈逾司还端着蛋糕,空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脸颊:“怎么了?你干嘛不开心啊。都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我都不在意了。”   因为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不在意了。头一回,见她不高兴,自己是高兴了。   纪淮把脸颊上的手拿下来,良久才说:“我不喜欢你哥哥。” 第57章 一捧甜豆(7)   手被她从自己脸颊……   手被她从自己脸颊上拿下来之后, 只是被她握在,搭在她腿上。   空调暖气打得足,她脸上更醉态似的被吹得粉红。   陈逾司喜欢纪淮的原因, 他想来想去。   一部分原因是她快乐简单,难过也简单。虽然是‘简单’, 但真要这么生活着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梭罗说:“我觉得一个人若是生活得诚实, 他一定是生活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同理, 一个人若是生活得简单, 必然也是这样。   她家人为她扫出了一块花园,即便也没有爸妈陪伴,但爱意就像阳光, 像沃土里的养分。   说起爸妈和哥哥对自己的态度,纪淮只会眉头蹙的更厉害。   听他否定自我意义,纪淮不太高兴。   “我妈妈叫蒋绥惟。”纪淮用叉子挖着奶油和蛋糕胚, 他们两个没像之前写作业那样面对面, 而是挨在一起坐,背靠着床尾, 纪淮盘着腿,他腿一条伸着, 一条曲着。   “绥是绥我思成的绥,惟有希望的含义。名字意思是我妈妈是上天赐予我外婆外公的希望。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的孩子,阿姨有在怀孕时终止妊娠的权利,但她选择生下你, 肯定多少还是对你的出生抱有期待啊。可能你得到的关心比起你哥要少, 但有失必有得,你哥肯定没有我这么好的女朋友,对吧。”说完, 纪淮把手做捧花托着脸。   “你跟着我学坏了。”陈逾司看着她,有点分不清嘴巴里的甜腻出自哪里。   纪淮得意的小表情丝毫不掩盖:“比你还是厉害一点,这么远的话题都能往自夸上拐,你比不过我。”   生日应该快乐。纪淮说明天给他煮长寿面吃。   陈逾司只问:“该不会又要我自己提供葱花吧?”   “葱是种不出艺术氛围的。”纪淮和他一样,背靠着床尾,一只手臂曲撑着脑袋:“我想吃葱油拌面。”   “最多五根。”陈逾司松口。   纪淮讨价还价:“再来一把香菜可以嘛?”   “算了。”陈逾司叹气:“你不折我韭菜都可以。”   纪淮被空调吹得脑袋晕晕沉沉,又是嘴巴是嘴巴,脑子归脑子,傻里傻气的问他:“我要和你的韭菜掉水里了你救谁?”   陈逾司胳膊撑累了,换了个姿势:“都不救。”   没求生欲的补了一句:“女朋友没了还能再找,韭菜没了也还可以再种。我就一个,而且我不会游泳。”   纪淮嗤声:“鄙视你,我都会游泳。”   “你厉害。”陈逾司捏了捏她鼻子。   “不过,我只敢在我脚能碰到深度区域游泳。”纪淮张着嘴代替鼻子呼吸:“而且还是蛙泳加狗刨。”   泳姿极其难看,形容自己会游泳实在是牵强。   暖风熏人眠,纪淮想回去睡觉了。   陈逾司伸手够了个枕头给她:“不一起跨年?”   她转了个身,人对面着床坐在地上,腿曲着,头枕着陈逾司拿来的枕头,声音轻轻的:“是哦。”   嘴巴这么说着,但眼睛都剩下一条缝了。   蛋糕是两人份的,陈逾司没吃多少,大半都是纪淮吃的。   陈逾司看她是真喜欢吃蛋糕,他嫌吃完蛋糕嘴巴里太甜,刷完牙出来,纪淮嫌坐在地上不舒服,已经吃撑了倒在他床上,不优雅的打了一个饱嗝。   他靠在卫生间门口,听见她打嗝的声音,看她吃饱了懒洋洋的姿势,笑:“怎么?要不要过夜?”   纪淮刚想说话,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出现,她支起身子:“陈逾司,有人上楼梯了。”   脚步声靠近,纪淮人也清醒了:“陈逾司,有人在门口。”   在门锁拧开的一瞬间,纪淮从床上翻下去,膝盖磕在地,动静不小。   陈逾司听着都疼,虽然离她很远,但下意识伸手,可她已经摔地上了。   门开了,是赵骅。   纪淮趴在地上只听见是个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陈逾司视线扫过赵骅的脸,余光又往纪淮那里飘:“你怎么回来了?”   这问题着实不像个孩子问自己老爸的问题,不过赵骅也不生气:“元旦了,我总得回来和你一起过吧。”   陈逾司没搭话,他回不回来自己都无所为。   赵骅看见了丢在床上的那件藕粉色的女士羽绒服,视线落在那已经就剩一点的蛋糕,他进门的时候就看见了脱在玄关的女士拖鞋:“我拿了点宵夜回来,你和你小女朋友要不要一起去客厅再吃点?”   纪淮趴在地上,血液一下子冲下脑子,脸颊泛红。捂着口鼻不敢吱声,从床底的缝隙望过去,只能看见他们的脚。   “关门。”陈逾司不想和他多说。   赵骅笑了笑,把门关上了。   从床底的缝隙看见门关上后,纪淮松开手,手摸到床沿边,支起上半身:“太丢人了。”   陈逾司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将袖子挽上去,手掌按在她手肘上,力道不大的揉着:“你疼不疼?”   手臂不太疼,膝盖先着地,好在睡衣厚。   “你爸回来了?”纪淮问他。   陈逾司视线落在她手臂上,仿佛父子相见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多开心的事情,回答也简短,就一个恩。   “那我怎么回去?”纪淮把手臂抽了回来,现在什么疼都不关键了。   “选择可多了,翻阳台,或是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陈逾司知道她两个都不敢。   明知道她都不敢,还这么说。   陈逾司幽幽开口:“过夜啊。”   纪淮套上羽绒服:“不要。”   自然是他口头上随口打趣的,陈逾司帮她把被穿羽绒服带上去袖子重新扯下来,走在前面领着她下楼。客厅的灯亮着,赵骅在吃饭,听见脚步声自然而言的抬头朝着楼梯口望去。   看不清小姑娘长什么样子,戴着大大的羽绒服帽子,人躲在自己儿子身后。   他嘴巴里嚼着饭菜,问:“走了啊?”   纪淮不好意思出声,伸手戳了戳陈逾司,想叫他回答。但陈逾司压根不理赵骅,把纪淮送出门,站在窗户前看她小跑着冲回了许斯昂家里。   “真不吃啊?”赵骅拿起烧烤。   陈逾司依旧一个字也没说,赵骅叫住他上楼的脚步:“我这次回来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   赵骅很简单的说明了他和别人合资工厂的事情,有五个工人作业的时候出事了,现在在重症室里,费用肯定得由赵骅他们来。   但人在里面ICU里苟延残喘,拔呼吸机是不可能的,就算人死了他们还要赔钱。   陈逾司坐在赵骅对面,手臂在身前环着:“你的意思是你要借用我妈留给我的钱?”   赵骅垂下眼眸:“可能还要卖掉这套房子。”   陈逾司起身,木制的椅子在瓷砖移动,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丢下三个字:“不可能。”   陈逾司回房间的时候,零点刚过,纪淮卡在零点给他发了消息。   【纪淮】:还差三分钟,好可惜。   三分钟后,准时零点发来的。   【纪淮】:新年快乐,万事顺意!   一点都不顺意。   -   纪淮也不顺意,她没想到许斯昂十二点了还没睡。   他打着哆嗦下楼倒水喝,看见猫着腰刚开门回来的纪淮。   “哪里去了?”   纪淮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胡诌:“就出去了一下。”   许斯昂不信:“你去陈逾司那里了。”   纪淮摇头:“没有,我呼吸一下新的一年的第一口新鲜空气。”   许斯昂眯眼,慢慢走过去,打量着她:“你两一起跨年?”   “没有,我一个人。”说完,纪淮就打个饱嗝。   许斯昂:“你们两个一起吃东西了?”   纪淮倒吸了一口气,怎么在学习方面就没有发现她表哥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呢。   纪淮还记得陈逾司和自己要订蛋糕单子时,为什么是他自己去拿?   心疼纪淮,倒不是。怕纪淮去拿蛋糕被许斯昂发现,到时候许斯昂要过来,那可就碍眼碍事了。   打死不认,纪淮理不直但气壮:“没有,真的就吹吹风呼吸一下。”   被怀疑的时候怎么办?逃跑呗。   纪淮一说完,立马往自己房间跑。   但她忘了自己没什么运动天赋,反手就被许斯昂抓着衣领,拎到一旁教育了。   他说得苦口婆心,纪淮还伸手特意在零点前打断他。   “暂停一下,我先给陈逾司发个新年快乐。”纪淮拿出手机给陈逾司发了条祝福短信,然后把手机揣回口袋里,恢复乖乖听讲的样子:“可以继续了。”   许斯昂气得一口老血,继续什么?   还继续什么?   “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他。”   纪淮得瑟的像是夸她自己一样:“他哪都好,就是考试比我好这一点不太好。”   不过现在她也不用做早操了,这样一想,陈逾司好像没有不好了。   回房间,许斯昂气不过,给陈逾司也发了条短信,当然不是什么新年祝福。   阴阳怪气。   【许斯昂】:你哪都好。   没一会儿陈逾司回:神经。   【许斯昂】:我妹夸你的。   【陈逾司】:你可以滚去睡觉了,充满爱意的回复我可以自己直接表达给她。   【许斯昂】:呸,混蛋。   -   纪淮元旦当天没有睡成功懒觉,送走大姨一家后,先熟的翻出挂面和鸡蛋。小跑着上了楼,趴在阳台上喊人。   明明有手机可以打电话的,她偏在阳台上用嗓子叫。   陈逾司睡眼婆娑的出现在阳台后,她指了指架子上的花盆:“快点,摘点葱来。”   陈逾司磨磨唧唧的二十分钟后才敲响许斯昂家的门,手里拿着昨天晚上说好的五根葱。   纪淮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你这状态一看就是熬夜通宵了,十二点我就回来了,你和哪知小狐狸聊这么晚?”   不是葱油拌面,是浓汤宝煮挂面,上面配了一个煎蛋。   纪淮用葱花做了最后的装饰和提味。   她还穿着昨天的珊瑚绒睡衣,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面,头发扎成一个马尾,马尾发稍垂在肩头的位置。   两碗面。   纪淮用勺子喝了一口面汤,仅仅因为好喝就能开心。   这就是她,快乐很简单。   陈逾司拿起筷子拌了拌面,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昨天许斯昂的信息。   她和许斯昂夸自己,夸他好。   筷子挑起一缕面条,纪淮说不能咬断。   陈逾司用勺子配合筷子将面条卷起来,吹了吹,没直接吃。抬眸看向对面的纪淮,是赵骅的话让他失眠的。   启唇,犹豫了一会,问:“纪淮,如果我现在有的一切都没了,你还会喜欢我嘛?”   赵骅已经输掉了他大半的前程了,甚至以后还会拖累他。   纪淮正在吃煎蛋,听见他的话,若有所思的咀嚼着,等把嘴巴里的蛋咽下去后才开口。   她想得简单,一贯不按套路出牌:“我们还在热恋期吧,你现在就叫我想象你中年发福,没颜值没身材,是不是太剥夺我幻想美好以后的权力了,你也太残忍了。” 第58章 月球撞树(1)   面碗里只剩下汤了……   面碗里只剩下汤了。   纪淮拿走两个碗在厨房收拾, 就留一个背影在他眼前,哪怕穿着宽松的睡衣,也能看出身体清瘦。碗筷碰撞, 水柱冲刷,声音有点吵, 但他喜欢听。   不知怎么又想到了赵骅, 他昨晚在哭, 新的一年第一天, 哭不是个好兆头。   “我没用,不怪你妈和你哥都看不起我…”他喝了酒,酩酊大醉, 讲话不遮掩:“我这辈子就没有成功过,我该死……我对不起你……”   相同的话,在他出轨被发现之后也说过。   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撒泼倒是一件滑稽的事情, 可陈逾司一点也笑不出来。   等吃完面回家, 赵骅已经走了。   厨房留着他昨晚吃夜宵剩下的垃圾,啤酒罐和烧烤签子就这么摊在桌上。依旧像模像样的在玄关处留下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回来的时间。   赵骅每次都会留这么一张纸条,但没有哪次是遵守的。   这房子是他妈妈买的, 当时买房子的时候说得很清楚,这个房子不卖永远都归陈逾司,如果要卖掉,他爸妈要平分掉这笔卖房的钱。   卖房必定要经过他妈妈同意, 先打来电话的不是他妈, 而是陈逾钦。   开口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后悔吗?你当时非要跟老爸。”   陈逾司听清电话那头是谁后直截了当的挂了。   结果论没有参考价值,况且他不后悔。   昨晚没睡好,现在吃饱了也睡不着, 游戏还挂着,神情添加好友的列表里排着队。   陈逾司随手点了同意,一些是路人局里遇见的,一些是来天梯挖人的俱乐部。   论坛冲浪,最近不是转会期,但有些营销号在水贴,德杯已经结束了,而LPL 的春季赛还没有开始。   帖子大部分都是在根据德杯上各个队伍的表现状态预测春季赛时各大战队的排名。   德杯都是上阵父子兵,基本都是二队或是替补上场,或是新组建的阵容打磨合。   参考价值其实不大,随手点了两个分析帖子,里面在讨论新版本被砍和增强的英雄,还有装备的变化。这种帖子下面必然会有一条:XXX不削能玩或是又削我XXX。   版本更新对陈逾司没有什么影响。   看完帖子,学了个新出装打了一盘,一局打得挺顺的。挖角的人还在加好友,又是LUNATIC,不过不是上回那个脸滚键盘的ID。   看见开门见山的回复,陈逾司的手指放在已经了然于心的按键上,想了想还是把手指往其他按键上挪了挪。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工资多少?   -   元旦过后的学习氛围依旧那样,洵川雪少,天只一味的冷下去。   纪淮从陈逾司手里抽回暖和的手,一抬头看见前桌两个人都拿着张考卷转过身来,像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   夏知薇故作嫌弃:“哎呀,冬天了。单身就是不好,都没人跟我牵手手。”   郑丞和她一个样子:“那咱就自己揣兜兜。”   纪淮把脸埋进考卷里,陈逾司给他们一个眼神,后者缩了缩脖子:“有病是吧?”   吃完午饭,纪淮勾着夏知薇在校园里慢慢散步,她打着饱嗝,有那么一点难受。离小卖部还有一段距离,她看见从小卖部走出来的易伽,她手里拿着一个面包,手臂上黑色的方布被风吹起,布上印着金色的‘奠’字。   夏知薇看见易伽也才反应过来:“我说一上午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这才想起来。”   她悄悄地凑到纪淮耳边。   “易伽真是牛,听说她妈妈在她元旦前那个周二,也就是全省联考结束那天,喝农药自杀了。易伽愣是没请假,把亲妈的葬礼往后拖,一直到元旦三天假才办。这人成绩好还真是有道理,我肚子不舒服都想请教,她亲妈去世这么大的事情她都能呆在学校上课。”易伽自愧不如,竖起大拇指:“牛吧。”   纪淮没接话,视线里的易伽已经转身上了楼梯,看来她手里那个小面包就是她的午饭了。   想起元旦放假前她们在老楼遇见,易伽和她聊关于死亡。   那淡然从容的样子,不知道是心已经难过到极点没法再难过了,还是她本身就心狠。   -   易伽觉得自己这人总没有可能再倒霉了,那天他们都以为她还有晚自习,或许甚至都不知道她今天联考。   她靠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对话。   应琴叫易昊好好照顾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陪易伽高考完。一句简单的话,她因为咳嗽反反复复说了好久。   一瓶百草枯,喝了三大口。   要死的原因能猜到,没有钱去负担她慢性病的医药费。   易伽坐在抢救室外,一滴眼泪都掉不下来。之前心狠甩脸色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她叫应琴要死也挑个日子。   ……   “你们下回要死,就挑个节假日,这样我可以不用向学校请假给你们办葬礼了。当然,家里也没钱给你们办葬礼。”   不可能救得活,所以她看见自己哥哥躲在墙角祈祷的时候只觉得他在白费力气。   没有抢救的必要了,她们家也没有钱去给应琴抢救。   无比漠然的问医生:“还有说遗言的机会嘛?”   医生摇了摇头。   易伽也不失望,只淡淡的哦了一声,朝医生说了一句:“麻烦你们了。”   她尊敬死亡,但瞧不起自杀这种死法。没有遗言就没有遗言吧,可能自杀前已经和易昊说过了。   医院里有专门运将死之人或是已死之人回家的三轮车,易伽和易昊坐在旁边,狭小的车箱里,他们脚边就躺着应琴。白布已经盖过脸了,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易昊问她:“为什么要放弃妈妈?”   易伽:“那你问她为什么要自杀,要放弃我们呢?”   应琴用两次十月怀胎,两次阵痛宫缩生下了他们。兄妹两个,共享过一个子宫母体。性格上却不相似,易昊是无用的幻想主义。   易伽理智,无比的理智。   她不知道哥哥出于何种心情来质问她自己,想想,如果没有袁费的意外,他也不过是个在大学里憧憬踏入社会赚钱的学生。   可她又有多大。   质问让她表面维持的冷漠镇定被击溃,哭腔一瞬间席卷声带:“那也问问你自己,你干嘛放弃你自己?你脆弱,你有阴影,你就只敢躲在家里。哥,你自己跟我说叫我好好读书等你赚钱的。你说你会让日子好过,你做到了吗?我下晚自习回来都要去洗盘子赚点伙食费,我也活不下去了,我们全家一起去死好了。”   开三轮的大爷帮他们把应琴抬进了房子里。   易伽开门见山,付完钱给大爷之后没有想着葬礼细节,拿起沙发上的书包:“我不会请假的。我也告诉你,我们家没钱办什么葬礼,别想着葬礼有亲戚朋友送礼,老妈早就把亲戚们借怕了。”   不找他们两个孤儿要还款就不错了。   易昊在应琴房间哭,看着应琴永远不会醒来的睡颜,他有些站不住,蹲在床边。   房间里剩下的百草枯还没收。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瓶农药本来是他买给自己的。他崩溃了,他已经到了一闭眼就自动想起自己失手杀了袁费的画面。   温热的鲜血,满目的红。   他已经准备等易伽放学回来,好好道别后去死了。   应琴知道今天寸步不离的儿子的心思,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药了,肺病折磨着她,面黄肌瘦,躺在床上,瘦的连被子的起伏都不明显。   她喝了易昊留给他自己的百草枯,要儿子好好活下去,至少要陪易伽考完试,看着易伽考上一个好大学。   “伽伽不像我们,她要强人也坚强,像你们爸爸,什么事情都打不到她。刀子嘴豆腐心,什么事情都喜欢憋在心里,容易吃亏。”应琴摸着他的脸:“妈不喝也活不长了。”   那时候叮咛的嘴巴不动了,摸着他脸颊的手也僵硬了。   易昊开了房间门,一个稍大的卧室,用帘子隔开,帘子两边是他和易伽的床和书桌。   易伽在做考卷,很简单的阅读理解,她怎么都写得不好。易昊不和她说话,低着头在整理东西。   鼠绘板,电脑全部都二手卖掉了。   葬礼这事他不了解,隔壁阿姨给了他电话号码,有演奏念经的班子,还有席面的厨师。   什么都没有。   易昊第二天将应琴火化了,只抱了一个小骨灰盒回来,他整天就坐在客厅里叠元宝。   易伽每天回来,他都在那张椅子上坐着,家里只有越来越多的装元宝箱子。   兄妹两个在院子里,慢慢地将元旦和纸钱丢进铁桶里。火焰将一切都燃成灰烬,因活人念想寄托而存在。   纸灰飘上天空,又慢慢朝四周落下,易昊找了根棍子将燃烧不完全的纸堆捅了捅。   火焰晃动,他说:“别去洗完了,好好念书准备高考。我托隔壁阿姨给我介绍了一个零时工。”   易伽点了点头,半张脸埋在胳膊里,她知道易昊让隔壁阿姨介绍零时工的事情,也知道他决定在自己考上大学后步应琴的老路。   她也明白,应琴叫易昊好好活到她高考完,不过是想叫她将易昊从淤泥里拖出来。   只是她没想到,大学保送的通知来这么快。   匡从筠她们都围着她,在恭喜她,易伽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喜从何处来。   保送这么大的消息,瞒不住她哥,易伽只好骗他:“我拒绝了,不想上首府大,我想去首府高翻学院。”   -   放学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许斯昂改不掉不爱学习这个毛病,当然相比他之前,他已经好好的做他妈妈的好儿子,老师不逃课不迟到的好学生了。   他比高三要好太多,导致语文老师夸了他态度端正之后,留他下来讲作文,他脑子一热,居然同意了。   等他从办公室出来,高二已经走得连根毛都不剩了。   高三也开始上晚自习了。三楼灯火通明,他朝着纪淮和陈逾司班级的方向望了一眼,没看路,等他意识到自己脚步走偏的时候,差点撞上坐在旁边长椅上的人。   是易伽。   许斯昂说没被吓到是假的,突然一个低着头坐在夜风中凌乱的人一声不吭的出现,不害怕才有鬼。   这是晚自习的时间了,许斯昂看见她,倒是知道她不是逃课。前两天她被保送的消息已经广播了好几遍了,她全省联考,全省第一。   预备役文科状元,首府大学的保送通知都来了。   “范进中举?”许斯昂问。   怕不是保送乐傻了。   她听见许斯昂声音了,抬头看向说话的时候,这么讨嫌的说话方式,是许斯昂了。   “我骗我哥,我拒绝了保送,每天还要上课。”易伽解释,但解释完又后悔自己和这个不会讲话的人说这么清楚干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   许斯昂也没走,站旁边笑她的解释:“我只听过没保送的骗别人自己保送的,还没听说保送的骗别人自己没保送的。”   “我哥会活到我考上大学,我要是保送了,他会提前自杀。”易伽又说。   得了,不管易伽解不解释许斯昂都听不懂。   许斯昂:“一家子奇葩吧,你保送你哥自杀?我小表妹要保送,我们全家能给她庆祝三天三夜。”   易伽听罢抬眸,看他说起这话的样子,他脸上带着笑。   有一个可以庆祝的人原来也是奢求。   她没有这样一个可以分享庆祝的人,连告诉应琴都要烧纸托梦。   “我请你吃门口的玉米吧。”易伽这话说得前后不搭。   就当有个人和她庆祝了。   许斯昂哼了一声:“算了,用你点血汗钱我都罪过。还是我请你吧。” 第59章 月球撞树(2)   许斯昂又请她吃了……   许斯昂又请她吃了点别的, 总不好就真的买根玉米。   磕碜人,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不贵,他钱也多, 压根没放心上。结果第二天放晚自习,易伽说给他补次课:“别的我也还不起。”   许斯昂才不在意那点小钱, 可反应过来的时候, 课本和笔记都摊开了。   晚上回去晚了, 蒋云锦问他去哪里了。   许斯昂拎着易伽送他的高二全年她自己的考卷, 两只脚轮着互相踩鞋跟,随意的脱在了门口:“有个同学给我补课。”   蒋云锦高兴,但担心的问:“别耽误别人了。”   许斯昂:“她已经保送了。”   第二天蒋云锦给了他一个信封里面是钱:“总不好白要别人的。”   顺道看看对方愿不愿意继续给他补课。   照许斯昂往常的混账程度, 这钱多半是他自己私吞,然后那头也不补课。   本来许斯昂也是这么打算的,平时上课就够够了, 现在居然还要晚上再补课, 真是不让人活。   中午,和陈逾司在小卖部碰见, 随口聊了两句。   一抹清瘦的身影侧身路过了站在门口碍事的他两,手里照旧拿着一个最便宜的面包, 连个牛奶都没有。   -   纪淮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被水龙头的凉水冻得手疼。他站在外面等自己,学校舍不得花钱,走廊上的灯远没有教室里的亮。   整栋楼的人都走光了, 只剩下走廊上的小灯, 灯光明柔,他的视线落在楼下,像是在发呆。楼下一片漆黑, 只有沿路几盏路灯。   陈逾司手搭在走廊的栏杆上,目光朝着楼下看,先是听见脚步声,然后脖子上缠上一抹冰凉。   “嘶——”   纪淮听见他倒吸凉气的声音,幸灾乐祸的把不厚道的手从他脖子上拿下来:“走吧。”   “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   纪淮掰手指头开始给他科普各种加厚加绒的保暖衣,没被他牵着的手拍了拍自己身上:“很多的,而且我刚故意洗了个手。”   陈逾司听见故意两个字,抬手装作拿刀,往她手腕上一砍,还锯木头似的来回切着:“把手给你砍了。”   “手冷不就可以牵手回家了?”纪淮伸手让他口袋里一揣,冰凉的五指扣进他指缝里。   扣进自己指缝的手冰凉,温度和每次默写前伸进自己一样口袋时一样。   “那……”陈逾司一顿,想了想:“那以后我们还是别牵手了。你冬天谈恋爱,挺费男朋友的。”   纪淮抬腿,踢他:“分手!你就是牵手牵多了,现在习惯了就不珍惜了。”   陈逾司不辩解,还点头:“牵手是习惯了,亲亲还没习惯。”   说完,纪淮给了他一个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的肘击。   他作势凑过来,晚自习已经放了有半个小时了,学校空荡荡,就连门卫室里的大爷都闭着眼睛,加棉的帽子盖在脸前打盹,等待着最后一班的巡查。   烤红薯摊已经过了放学那会儿的高峰期,火炉子里只剩下卖相最难看的那几个,许斯昂就拿着个很难看的红薯,站在一个系在一根竹竿上的小灯泡下。   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眼角抽了抽:“他们要干嘛?”   易伽拿着半根玉米,看着面前两个面颊快要贴一块的人,回答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应该是要接吻。”   许斯昂能不知道嘛?   “我没瞎。”他刚那句话就不是问句。   易伽哦了一声:“那就是你不知道接吻。”   许斯昂:“我知道。”   易伽还是那副表情,不太意外,甚至觉得他知道也挺正常的。语气平平,但话说得格外伤人:“你这么不聪明,如果不是因为谈情说爱或是沉迷游戏导致的,那就太可怜了。”   许斯昂:“……”   四个人在校门口碰见的时候,都有那么点尴尬。   许斯昂又找老板买了点烤红薯和玉米,丢给他们两个:“我说你怎么放学越来越晚。”   纪淮躲在陈逾司身后,缩了缩脖子没敢讲话。主要是还有易伽在场,这要亲不亲的被她看见了,怎么都有点不好意思。   偷偷用视线打量着他们两个,反问:“你们呢?你们又没有晚自习。”   许斯昂直说了是易伽帮自己补课,顺带着把蒋云锦给自己的那个信封从书包里拿出来,递到易伽面前:“我妈说不能让你白给我补课。”   补课?   纪淮和陈逾司对视了一眼,纪淮抬手将另一只冰凉的手伸到陈逾司领口:“冷吗?”   陈逾司点了点头:“没在做梦。”   许斯昂当然知道是在损自己,张嘴就说了个滚字。   纪淮到底是女生,心思还要细腻一些,给钱容易伤人自尊心,拿着许斯昂买的烤玉米红薯,拉着陈逾司就先走了。   手拿着信封说句实话有点冷,朝易伽面前又递了递:“拿着吧。”   易伽垂眸,目测很厚,应该不少:“就帮你补了两次而已,不用这么多。”   “谁说这就是两次的钱,两次能有这么多?”许斯昂嗤声:“我妈的意思是先给你一点,你继续给我补下去,到时候再给你剩下的。日结周结月结都可以。”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移到徐斯昂脸上:“不要,我不要给你补课。”   许斯昂以为她是人穷要志气,语气有点冲:“又不是施舍给你的,你们家不是缺钱嘛?你给我补课是劳动所得。”   易伽摇头,给他解释:“不是我死要面子。”   她并不鄙夷那些靠着男人生活的女性,或是丢掉廉耻出卖青春的人。毕竟抛却廉耻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网络上‘廉耻几斤几两’的毒鸡汤铺天盖地。如果能贩卖廉耻自尊,她也能称斤按量卖掉。   “你好笨,讲也讲不懂。”易伽抿唇,露出嫌弃的表情:“给你补课太累了,收银台的零时工只是站着累,给你讲课是坐立都累。”   “靠。”许斯昂捏爆了手里流浆的蜜薯:“我小时候也当过天才儿童,我小学一直考九十分的。”   “我小学从来都是满分,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年级前列。”易伽表情依旧。   许斯昂被气笑了,不服:“读书好有什么用,买菜又用不到。”   “但读书能决定你在哪里买菜,而且你的人生是只有买菜嘛?基金理财股票证券,你可以做到完全相信的把一切给一个陌生人帮你打理吗?你家不是很有钱吗?你的知识能对你家资产起到多少增益?”   接连的几个问题,被她一口气连着全说出口了。   生活在对她进行一场驱逐,她是原生家庭的难民。   “许斯昂。”易伽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你很幸运了。”   末了,在玉米和蜜薯都凉透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相较于我,幸运太多了。”   许斯昂没再吃手里的蜜薯,随手丢进垃圾桶:“你妈妈是太不靠谱。”   易伽没丢,哪怕手里的玉米冷了之后有那么一点硬了,也不甜了。玉米啃咬的很有规律,没有东一口西一块。她不学美术,所以没有办法把玉米的黄色说出个准确的颜色名字。   盯着玉米看,也没有办法看出个所以然来。毕竟只有吉卜赛人才有本事用咖啡渣这种食物残留物进行占卜预言。洵川人目前还没有办法用玉米芯预测未来。   良久,她才开口:“但其实,没有人比她更爱我和我哥了。”   应琴这么廖廖一生就是因为爱她和她哥哥远超于爱她自己。   许斯昂也变沉默了:“别人也都说我妈爱我,她为我放弃了她自己的事业和爱好。”   “你妹妹在公告栏里的座右铭你看过吗?全力以赴这词很好,等你再后悔再复读,到时候你真要二十岁考大学吗?如果父母不是过分的要求苛刻,你总要让养育你的爸妈自豪骄傲一回吧。”易伽还是收下了那份钱:“你如果真的想要好好读书,我可以帮帮你。”   -   纪淮也八卦,问许斯昂和易伽的情况。早上上学,三个人一起去的。   许斯昂抬手就给了她一个毛栗子,疼得她叫了一声,陈逾司听到她喊疼的下一秒朝着许斯昂看了过来。   纪淮揉着脑袋走到陈逾司另一边,远离她哥的那边。   许斯昂非要叫她回原位:“你过来,你现在是个学生,你首要目标是学习,不是谈恋爱。”   纪淮哦了一声,刚准备听话的走回去,就被陈逾司拉回他旁边:“你能实现课桌挂脖子里,走路写作业吗?”   废话,当然不能。   陈逾司瞥他一眼:“现在首要目标是好好走路去上学。”   许斯昂原本也打算算了,但瞧着余光里两个碍着的人就不乐意了:“那和你走一块儿被人看见了也不行。”   也是,纪淮听着觉得蛮有道理,脚步刚改变方向,感觉旁边有道目光投来,陈逾司正斜睨着她,眼神意思很明显:敢走,试试。   见纪淮能懂,他腰板挺直的站他们兄妹两个中间:“你们兄妹关系全校公开了吗?也没有吧?”   到时候他们两个被传了点粉红色,陈逾司承认自己这人小心眼,连假的都容忍不了。 第60章 月球撞树(3)   高三生不配拥有寒……   高三生不配拥有寒假, 学校比临上花轿的姑娘还能憋,硬要到过年前一周才放假。   过完年没几天又要开学。   洵川不肯下雪,最多晒个脸给点雨夹雪。纪淮看了眼十字路口刚跳出来的红灯, 拿着关东煮走到陈逾司身后一边躲风,一边吃。   热汤解掉身上的寒意, 纪淮吸了吸鼻子, 把最后剩下的纸杯和木签子扔进垃圾桶里, 走到陈逾司旁边, 在绿灯到来之前,伸手摸进他外套里,摸到了热腾腾的乳酪饼。   陈逾司用胳膊隔着衣服夹着她的手:“注意点市貌, 大庭广众的。”   纪淮把饼拿出来,朝着圆形的饼边咬出一个月牙。腮帮子鼓着,没有馅的饼也吃得津津有味。   “一杯关东煮, 一个饼。”陈逾司抬手帮她把吹到嘴边的碎发拨到一边:“还吃得下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到冬天就特别想要吃东西。”纪淮拉着他的袖子, 跟着他一起过马路。过马路也耽误不了她吃乳酪饼。   陈逾司:“我看你夏天冰棍雪糕凉汽水也没有少吃啊。”   纪淮咬了口饼,牙用力咬着, 手再用力一扯,吃得样子难看中还带着点孩子气, 没拿饼的手朝他捶去:“我看你最近想分手的言论行动也没有少做啊。”   “我没有,我痴心绝对。”陈逾司一侧身就抓住了她的拳头,看见了尾指上沾到的墨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熟门熟路的从纪淮的书包里找出她的湿巾, 给她把手擦干净。   之前刚吃完关东煮手还暖和, 现在一会没有放口袋里就冷了。   将手握在掌心里揣进自己口袋里。   乳酪饼在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吃光了,纪淮的手也暖和了起来。走到陈逾司另一边,把另只冷冰冰的手塞进他口袋里。   等进了小区, 看见门卫室里已经贴起来的福字,纪淮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他:“你过年怎么过?叔叔回来吗?”   “不知道。”陈逾司从不知道赵骅的行程,不会刻意打电话问。   提起赵骅,陈逾司话总不会多,很快就把话题移走,反问起纪淮。   “许斯昂他们不出意外要去他奶奶家过年的吧。”   纪淮点头。   陈逾司忽地笑,打趣她:“要不我每天晚上都给你留个门?你要一个人害怕好翻阳台过来找我。”   说完,掌心里的手使坏的用力捏着他的手。   “我也要回我外婆家过年。”   听他说完,陈逾司不笑了。寒假原本就不长,腻歪不了几天就要上学,这宝贵的腻歪时间她居然留自己一个人在家。   “我肯定要回去跟我外公外婆一起过年的,我从小就是我外婆带大的,如果不是她身体不好,我都不一定会被我大姨接过来。”   亲情牌以亮,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逾司没话说了,不太情愿的哦了一声。   看他不乐意的模样,纪淮扬着唇角。   有点莫名的高兴。   “陈逾司,你要提前适应异地,万一我们两个大学不是一个学校呢?”   纪淮说完,陈逾司的表情变了,从原先的闹脾气的不情愿变得欲言又止,抿了抿唇。   “如果我们大学真的分开了,你会不会难过?”   纪淮只是想要哄哄他,但听见他突然一本正经的问,有点发愣。她不是个咬文嚼字的人,没听出‘大学分开’和‘不是一个大学’的区别。   想了想:“虽然我成绩没有你好,但考一个大学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果我考砸了,我就为爱复读。”   陈逾司又问:“那我如果考砸了呢?”   纪淮觉得这个可能性比她哥保送还小,照他平时那自恋,纪淮总觉得这话不是表面这个意思,可能他要不按套路的反转显摆。干脆自己也不按套路出牌:“那我就甩了你,去找个同校的学长。”   如何让对手琢磨不透,那就是反转套路之后再反转,纪淮又立马主动的示好:“但我觉得不可能,你不会考砸,你很聪明,什么都能做得特别好。”   纪淮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反转之后再反转有了效果,陈逾司是一副她意料之外的样子,说不上落寞,说不上生气。   陈逾司自嘲:“觉得我无所不能啊?”   纪淮点头,十分真挚:“是啊。我可为你骄傲了呢,你这么聪明,到时候本硕连读,我就能告诉贴吧论坛里给你表白的学姐学妹说这是我男朋友。”   不喜造化是非弄人,一语成谶但反过来。   以后本硕连读的是纪淮,再以后发微博告诉给她表白的学弟,她是他女朋友的是陈逾司。   那个前几天的决定哽在陈逾司喉咙里,半天之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   纪淮去外婆家的那天,洵川终于下雪了。   她到外婆家踩着午饭时候,外婆笑说她狗鼻子,闻见饭菜香了所以来得这么巧。   纪淮洗完手等吃饭的时候给陈逾司发了条信息报平安。   外婆照旧问起纪淮关于小女儿蒋绥惟的情况。   “妈妈现在藏在警备署里。她说那边的人会保护她的,叫我们别担心。”   她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却还在为儿女操心。早在女婿接到任务,小夫妻离婚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担心到现在。   “你爸爸有消息嘛?”   纪淮摇头。   外婆叹了口气:“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人还活着。”   纪淮还是住在以前住的房间,被子老早就晒好了。她的房间采光特别好,坐在床上能透过窗看下雪。   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外婆有午睡的习惯,外公照旧在客厅里写毛笔字。整个家里安静的不得了,纪淮一直没有收到陈逾司的回复,无聊的把手机抛来抛去,但一下子没有丢好,手机掉到地上了。   俯身去够手机,看见了床下的纸箱。   纪淮费了一些力气才把纸箱子拖出来,上面有一层灰。翻开纸箱,最上面还爱惜的盖着一块方巾,将方巾拿掉,一个箱子里有很多东西,最上面的是几本书。   看上去都是蒋绥惟读大学时候的教材书,最下面有一本日记本。   将书和本子全部拿出来,最下面是一个布包和一套男士的衣服。   布包和衣服都已经很旧了。   纪淮知道,布包是她妈妈的,衣服是她爸爸的。   这一套衣服是她爸爸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其他的早在好几年前都被烧掉了。   翻开蒋绥惟的日记,她是典型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派写作风格,时间的跨度特别大。   【五月一号】:突然翻到了初中时代的日记本,发现今天那一页上写着:平平无奇的一天,因为放假而变得特别好。   【五月十七号】:今天遇见小偷了,但碰见了一个好玩的男人。他帮我抢回包,我看见他孔武有力的手臂上挂着我的布包,别说有多诙谐了。我回家告诉妈妈,妈妈只是担心。我告诉姐姐,姐姐说我没礼貌,应该和对方道谢。   好吧,看来只有我知道那个男人拎着我小布包的样子有多好笑。   【五月十九号】:今天在双捕大桥又碰见那个男人了,我也拎着那个包。可惜妈妈和姐姐不在,否则她们就有机会看见那个男人和我小布包的组合了。   本来打算写到这里就收笔了,但我想了想还是要补充一下,为什么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双捕大桥,因为蒋云锦这个讨厌鬼姐姐。明明今天应该轮到她去买豆腐和酱油。   【五月三十一号】:明天是儿童节,要去了小学。去教一群小孩子做手工。但我觉得比起手工,他们更需要的是有个人帮他们把脸上的鼻涕痕迹擦干净,希望我不是那个帮他们擦鼻涕的人。   【六月二十八号】:怎么天已经这么热了?   【七月十一号】:怎么天热成这样?   【七月十七号】:我讨厌蒋云锦,她不是个好姐姐!她居然偷吃了我的蜜饯果子。   【八月九号】:刚准备写一写今天,回看才发现上次日记记录的内容是今年,光看内容我还以为是小时候。想了想,真是可悲。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蒋云锦还是一个只知道欺负妹妹的坏蛋。又想了想,更是可悲,都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只敢在日记里说她坏话。   【九月十号】:我的姐姐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   【十月一号】: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都好喜欢国庆节,大概是因为放假吧。对了,没有想到那个和我小布包特别有缘的男人居然是个警察。   【十月三号】:那个男人说他叫周己清。   【十月四号】:好奇怪,他一个警察为什么一天天都这么游手好闲。   【十月九号】:今天去相亲了,妈妈回来问我对方如何。我忘了,连名字都没记住,他好像偷穿了一个比他胖了五十斤的大胖子的西装。红娘说他们家是开工厂的,是发胶制作厂嘛?否则他应该不会那么舍得用那么多发胶去打理那一头稀缺的头发。   【十月十一号】:第二次相亲了,这次家里是做航运的。就这么一行字,没有别的了,因为那个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说的。   【十月十九号】:我拒绝了相亲,妈妈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不知道。但连着拒绝了三次之后我觉得妈妈要打我了,明天天一亮我就离家出走去找姐姐和姐夫。   【十月二十号】:周己清是个大混蛋!比偷吃我蜜饯的姐姐还讨厌。   【十月二十号】:周己清是个大好人。我是真心实意的夸他,绝对不是因为他看见了我上面那一行字,现在逼我非要写下这句话我才夸得,我是真心的。   【十月二十号】我决定区别今天的高频率,将这三行字分成早中晚。二十号晚,周己清给我煮了碗面,作为回报我需要在我的日记上将‘周己清大好人’写上一百遍。   但因为我手烫开了,故打欠条一张,我蒋绥惟还欠周己清一百遍‘周己清大好人’的抄写和一个早上煮坏的铁锅。   【一月一号】:哼,跟我猖狂?现在还不是客客气气来我家吃饭,低头弯腰的请求我爸妈把我嫁给你。 第61章 月球撞树(4)   纪淮看着日记上的……   纪淮看着日记上的笔触, 和她的字很像,大概是因为都是外公教出来的字。   在如同流水账一般的写了领证和结婚。   中途又空了一年多的时间。   再写日记又是小唠叨的抱怨。   【九月七号】:我当初为什么非要买这么厚一本日记本,到如今前前后后写了都要三年了, 纸张都要发黄了也才写了三分之一。   【十月十一号】:对我当初为什么要买这本日记的懊恼,如同我现在日夜反思我为什么非要嫁这么一个老公一样。   【十月十三号】:周己清这个大傻子, 他闺女人都没他腿长, 非要带着走路都踉跄的小孩去晨跑, 这下好了吧, 闺女手摔破了,要缝针。现在知道心疼闺女,一个大男人叫人笑话的抹眼泪, 当时干嘛非要带孩子去晨跑。   【十一月三号】:真不让人消停,现在不带孩子晨跑了,天天在家里打军体拳。   纪淮看着这一个个字, 她其实没有多大记忆了, 不记得手掌心里的疼痛,也不记得那个因为她缝针而掉眼泪的男人的长相了。   来年的日记写的最少。   【八月十二号】:小孩今天生日。   【十一月四号】:跟我说什么家国大义, 你个混蛋。   【十二月十七号】:离婚就离婚,到时候你死了, 我就带着你闺女改嫁。   这一年就写了不过三天的日记。后年,也不多。   【四月十一号】:前两天家里来了个人,通知我把你的衣服和东西都处理干净。今天我把结婚照烧光了,你的衣服也处理掉了。   纪淮看着上面的只言片语, 大概知道她爸妈那时候应该是分开了。   最后一条日记是纪淮五岁的那年, 落款时间是冬天。   【十二月十七号】:今天在电视上看见拐卖儿童的新闻,有个年纪比你还小的男人在见义勇为中牺牲了。周己清,你要平安。你要把那个跨国拐卖妇女儿童的混蛋抓住, 然后回来再娶我一次。   蒋绥惟的日记停在了那一天,整本日记还剩下大半纸张未动,纪淮手指贴着纸张的侧面,将日记本微微弯曲,一张张纸飞快地从她的指腹擦过。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了隐藏在某一页中的一行字,重新慢慢的找。   在很靠后的一页上,一个完全区别于前面日记主人隽秀行楷的字迹。   笔锋有力,笔势不羁张扬。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   陈逾司睡醒后看手机,总有一种自己在批奏章的错觉。   睡眼婆娑的下了床,拎起地上的书包,重新回了被窝。将纪淮拍来的考卷找出来,再找到她问的题目,脑子还没有清醒,他做得也不快。   但好歹是把题目写出来了,将解题步骤拍给纪淮,紧接着随手把考卷扔到旁边。   闭眼还没再睡,电话就打来了。   “喂,我看不懂那个换算,你是不是写错了?”   陈逾司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摸到了床边的考卷,看了眼:“恩,算错了。”   “你居然会算错。”电话那头小声嘀咕。   纪淮按照陈逾司发来的解题步骤的提示重新改成正确的,有人给她一开始捋清楚之后她能自己写了。   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   纪淮好奇:“恩?你不会还没起床吧?”   初醒的嗓子还有点哑,有些发痒,陈逾司把手机拿远了一些,用被子掩着嘴巴咳嗽了一声。   纪淮在电话另一头听着被子枕头的声音和他大梦初醒似的声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心跳开始加速。   电话那头的声音经过手机听筒的处理之后,慵懒又有质感:“放假早起,脑子被挤。”   “确实。”   很难让人不赞同的观点。   好一会,电话两头都没有在说话,这样打电话的机会不是很多,因为鲜少分开,唯一一次还是国庆的时候,那时候纪淮特别做得出,整整一个国庆都没有联系陈逾司。   “你什么时候回你大姨家里?”   “等我哥他们来给我外婆拜年的时候,到时候我正好和他们一起回去。”纪淮拿着笔,身体往后靠在椅子上:“你呢?叔叔回家过年了嘛?”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没有。”   纪淮拿着手机刚想说什么,院子里传来外公的声音,纪淮说了再见之后,把电话挂掉了。   是外婆煮的银耳桃胶,叫她下楼喝一碗。   纪淮应声之后过上棉服下楼,客厅里还留着墨香味道,那是墨汁独特的味道。外公今天写的那副字还摆在那里。   是张载被冯友兰命名为横渠四句的名言。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纪淮端着盛着银耳的小瓷碗站在书桌旁边,外公看见纪淮在看那副字,眼眸一涩。   “你爸爸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怎么决定当警察的。他跟我讲为万世开太平家国情怀。”   纪淮就像小时候听外婆讲故事一样,听得有兴趣,想到了妈妈日记写过的话,又问:“所以你就同意妈妈嫁给我爸爸了嘛?”   外公摇了摇头,回忆起往事,笑得慈祥但悲喜掺半:“是你妈妈坏蛋一个,非说什么要报仇。一边在你爸爸那边不肯点头,一边怕我们不同意,天天在我们这边吹耳旁风,一天到晚夸你爸爸人好。有人来说亲,比我们还积极的回绝对方,没几天街坊邻居都知道我们家有两个姑娘都有着落了。你爸爸又不知道,只知道你妈妈不肯点头但又听见风言风语,跑来找你妈,也是个傻小子,抱着全部家当过来证明自己心之所向。”   -   陈逾司收到一张照片,是一锅小火慢炖的银耳。   纪淮配了一行小字,一起发了过来。   【纪淮】:昨天晚上去越南挖地雷吗?快点起床去吃饭。   陈逾司给她回了一个外卖下单的截图,还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他隐隐约约听见楼下有动静。开了房间门下楼,是赵骅回来了。   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们手里拿着相机正在对房子内部拍照,没拍照的男人看见了下楼的陈逾司,随口和旁边的赵骅聊了句:“你儿子啊?”   赵骅:“是啊。”   送客之后,赵骅从门口回来,看见陈逾司还没有上楼,有些心虚的低头。   陈逾司侧身挡住了赵骅的路:“什么意思?”   “就……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的,房子可能要卖掉赔钱。”赵骅视线不敢往儿子身上看,只能落在旁边。嘴里也不知是在推卸责任还是抱怨,嘀嘀咕咕的又说:“我真的是想要赚钱的,我也想着你年纪不小了,想给你奋斗点家产。谁知道会赔本赔成这样,我肯定不是奔着亏钱去的。但都是意外……”   陈逾司忽地被他刺激的笑出了声,他打小就见惯了他爸被他妈损得一文不值,那时候不懂事还抱有过同情,到如今看来,他妈真是有先见之明。   “以前有我妈给你铺路你做生意都赔本,你现在跟个狐朋狗友一起创业还想着东山再起?都多少年了,你还认不清你就是什么都做不好这个事实吗?”   陈逾司的话,字字诛心。   到底是父亲,想要一点面子。想要对峙争吵,抬眸对视却发现孩子的身量已经高过他许多。   陈逾司瞥了他一眼,临上楼前丢了一句话:“你还是想想怎么和我妈解释。”   这房子如果不卖掉就是留给陈逾司的,如果赵骅想要卖掉,一旦卖掉就需要分给他妈妈一半的钱。   现在想一想,他妈妈真是料事如神。   越洋电话打来的时候,陈逾司在打游戏,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你要不要回来再跟着我?”   声音听上去已经有点陌生了,陈逾司想到了最后一次见她,她珠光宝气的坐在意大利制造的沙发上,周围的女人都差不多的打扮,所有人都笑脸相迎的听她在夸陈逾钦在竞赛中取得的好成绩。   陈逾司的电脑登着微信,看着最新的消息弹了出来。   先是一段视频,再是纪淮的消息。   【纪淮】:洵川市里是不是会禁烟花啊,那你快看我发给你的视频。   【纪淮】:特别好看。我小时候家里不怎么放烟花,但附近总有给孩子放烟花的家长,我就看免费的。   陈逾司点开那一段视频,烟花炸裂开的声音很大,陆陆续续的拍了半分钟。手机镜头不能把烟花真正的漂亮拍出来,进度条挺长的,大概有一分多钟。就在他要习惯视频里烟花燃放的声响时候,突然出现了她的声音。   ——“哼,我要看看你会不会把这个视频从头看到尾。如果你敷衍我,压根没看,你就将会错过……恩……错过……陈逾司,我超级喜欢你的呀。”   电话的通话还在进行中,那头的人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陈逾司摘下耳机,拿起手机:“不了,我在这里有个喜欢的人。”   电话挂掉了之后,陈逾司看着电脑微信对话框里弹出纪淮试探性的问题。   【纪淮】:烟花看了吗?   【陈逾司】:看了。   【纪淮】:……   【纪淮】:好看吗?   陈逾司手放在键盘上,打了两个字‘好看’,又想了想,把那两个字删掉。手指在键盘上抬起又落下。   【陈逾司】:我也喜欢你,也想你了,早点回来。 第62章 月球撞树(5)   纪淮昨晚睡觉忘记……   纪淮昨晚睡觉忘记把窗帘拉起来了, 冬日早晨的太阳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刺眼。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支起身想去够帘子,但正巧外婆上楼。   外婆是来瞧她醒没醒的, 看见纪淮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睛, 一截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 正努力的够着窗帘。   “小孩儿, 醒了啊?”   纪淮够了好几下都没有够到帘子, 索性放弃了,往被窝里一钻,点了点头:“但我还能再睡。”   “起来把早饭吃了再睡。”是外婆这样的长辈一贯的说辞。   纪淮裹上棉服, 睡衣朦胧的开门去厕所,草草的洗完漱。人一走出房间,冷空气扑面而来, 裹紧外套小跑着下了楼。   外公手里提着菜正好进屋, 纪淮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男人手里提着礼包,纪淮和他对视一眼后, 小跑着去了厨房。   外婆透着厨房的窗户往外看着,纪淮不认识那个男人, 端着白粥站到外婆旁边,随口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你妈妈以前的一个大学同学,每年过年都要拎东西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对方每年都客客气气的来, 他们也做不出赶人走这回事。每次都要坐着喝杯茶, 等饭点了再离开。   今天也还是依旧,纪淮听见客厅里男人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的问起蒋绥惟。   当然他还是得到了和往年一样的回答:“小惟在外地。”   纪淮吃过早饭回房间写作业,坐在书桌前, 翻开蒋绥惟的日记,发现并没有楼下那个男人的一字一句,纪淮有点开心的把日记合上,托着腮看隔壁家院子里的梅花树。   等她再下楼,那个男人果然走了。   年初二,大姨一家来拜年,第二天早上纪淮跟着大姨他们吃了早饭一起回了洵川。抱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坐在后排,里面塞着她的寒假作业还有蒋绥惟的日记。   许斯昂下车之后觉得人坐车坐的骨头都疼了,他爸出去了,他妈精神头足的不得了开始准备午饭。   许斯昂想着难道就他一个朝气的少年人想回床上躺着嘛?回头找纪淮,看她回房间放完书包后,在客厅里徘徊来徘徊去。   心里那点想法,他明镜似的:“想去隔壁?”   纪淮的小心思被他识破后,变扭的点了点头:“你没有女朋友,你不懂小别的感觉。”   许斯昂听完就嫌弃:“你再多说一句我不爱听的话,我就告诉我妈你早恋。”   纪淮就怕这个,立马刚才的小得瑟没了,朝她表哥讨好似地撒娇:“哎呀,别嘛。”   许斯昂现在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女大不中留。不知道他也阻止不了纪淮去隔壁,但看陈逾司家大门紧闭,劝起纪淮:“估计没醒,谁给你开门?所以别去了。”   “我的指纹可以解他们家门锁的。”纪淮竖起自己的大拇指。   许斯昂语塞,想了又想:“你们两个都发展到这一步了嘛?”   “没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能开他家的门了。”纪淮乐意给他下点猛料。   说完,许斯昂果不其然朝着厨房喊了一声:“妈,妹妹她……”   纪淮赶忙伸手捂着他的嘴巴,蒋云锦就听见自己儿子喊她,系着围裙走出来,看见纪淮捂着许斯昂的嘴巴,笑了笑:“怎么了?都多大了,还打打闹闹。”   纪淮卖乖的朝厨房门口的人扯出笑容:“大姨,我今天想吃你做得的蛋饺。”   “好嘞。”蒋云锦应下来,又回了厨房。   等大姨一走,纪淮板着脸,和他商量:“不讲行不行?”   挣脱纪淮的束缚就是一件特别简单的事情,许斯昂轻轻一握她的手腕就把她胳膊拿开了。   撒娇就是女生与生俱来的,刚还板着的脸一瞬间乖巧了起来:“拜托,不要讲。”   纪淮偷跑去隔壁的时候,她没想到陈逾司起床了,开门还有两个穿西装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纪淮像个被老师点名罚站的小孩,一瞬间腰板挺直的贴着门口的墙壁,等那两人走了,陈逾司还握着门把站在门口。   看见那个拘谨的身影:“回来了?”   纪淮点头,越过陈逾司进屋:“今天早上刚回来。”   陈逾司把脚上的拖鞋让给她,自己赤脚走在前面。   房间里空调还开着,纪淮盘腿坐在沙发上,陈逾司把购物袋丢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醒神。   电脑没关,鼠标一晃,屏幕就亮了。他最近在打韩服,看不懂的韩文界面全靠自己记忆再点。   纪淮找了一包米饼,吃的嘴巴有点干。又拆了瓶牛奶,抬头看过去是一个渡着荧光的侧脸,他已经登入游戏了。   纪淮咬着吸管就远远的看着他开游戏,然后选了一个她不认识的英雄,剥开一颗醒神的薄荷糖聚精会神的开始排位。   鼠标和键盘都是流光RGB灯效,夸张的光污染。   纪淮盯着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发酸。   一局游戏结束,陈逾司听见了吸管吸空牛奶盒的声音。回头看着手里一盒牛奶,嘴巴咬着半块米饼的纪淮。   她拉着嘴角,像是东西味道一般。   “不好吃?”   纪淮摇头:“不是。”   陈逾司:“那怎么拉着张脸?”   “我还以为你看见我回来会很高兴呢,但你居然一回房间就开始打游戏。”纪淮泄愤的咬了口米饼。   陈逾司抬头,叫她过来:“那我来亲一口。”   纪淮起身都起到一半了,听见他打趣又坐回去了:“不和你讲话了,你打你的游戏。”   陈逾司笑,退了自己的游戏,走过去把人拉起来了:“来,我教你打游戏。”   从创建游戏角色开始,纪淮看着需要取名的界面,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在键盘上,有些别扭的打下一个名字,可一不小心按错了一个英文。   “打错了,能改吗?”纪淮已经进入了新手训练的界面。   “要花钱,买改名卡。”陈逾司看了眼她的ID,一串英文:“什么意思?”   “我本来想打电影冷山的女主角名字,但是打错了。”免费的改就改了,要花钱纪淮才不乐意了。就是对的一串名字,也不一定有人念得对。   这游戏远比纪淮看陈逾司玩起来难,看他操作起来轻轻松松,纪淮像个双手不协调的傻子,就在她差点要被防御塔打死的时候,陈逾司不得不让她等等正在和对方对方打架的小兵。   等她渐渐进入佳境了,终于把技能放出来命中NPC后。陈逾司看着她开心的像是赢下一局巅峰赛似的,垂眸,转身靠在电脑桌:“我要搬走了。”   防御塔将纪淮操作的英雄击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陈逾司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开学了我就要从这里搬走了。”陈逾司继续说。   纪淮:“为什么呀?”   她又想到了刚来的时候在门口碰见的两个男人:“那两个男的……”   陈逾司如实解释:“银行评估的。”   小时候通讯不发达,隔壁两户两家对于两个小孩来说就像是隔着个天涯。纪淮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了还会有这种小孩子情绪。   他轻声哄着:“只是晚上放学不一起回家了,再说我也可以把你送到家了我再回去。”   可就是不一样,分别这个词一旦搬上台面就让人开心不起来。尤其是对她这样的从小就在和家人分别的小孩。   她可以说是独立,也可以说很依赖人。没有爸爸妈妈照顾她,但她听话的生活在亲戚家里,尽量不去麻烦他们。粘人也因为没有爸爸妈妈在,她喜欢有家人陪在旁边。   分别这个词,对纪淮的打击太大,因为她从来只有分别,没有重逢的甜果。   陈逾司不一样,他就是独立。分开这词对他来说也司空见惯,重逢这词在他看来也不难,和爸妈想要再生活在一起,只要有心为之。赵骅和他妈妈只要有心为之,他自然不用一个人生活。   他搬走这件事,他和纪淮感受不同。   -   就这样,开学在所有人都不期待中到来了。   别人因为要上课,她因为陈逾司要搬走。   仿佛只是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的动作之间,对面阳台再没有会浇花的少年。   陈逾司搬去了一个老小区,房子很小,赵骅搬来的那天晚上出去后,就一晚上没回来。   搬家那天在晚上,他没有来得及整理。草草将就的睡了一觉,第二天纪淮不太开心的在他住的楼下踢石子。   陈逾司下楼来接她,欣长的身体挡着了东南方向的风。纪淮还闷闷不乐着,低情绪从他告诉她自己要搬走那天起就这样:“还不开心呢?”   纪淮在这方面不是口是心非的人,当然她就算是口是心非,就那藏不住的心思,让人一猜就能猜中。大大方方的点头,喉间重重地嗯了一声。   可偏听上去像在表白一样让人开心。   老小区里没有电梯,不知道那一年让翻新的墙面,现在到处都是小广告和涂鸦,入口的楼梯顶低矮,纪淮总觉得陈逾司走楼梯得弯腰。   不再是指纹锁的门,一把听上去拧动都费劲的门锁。   房子很小,几个纸箱子堆在客厅里,将过道全部挡住了。   纪淮熟络的拆开,有一箱子是衣服,幸好他收拾的时候也懒,衣架全没有取下来,现在可以直接挂上去。   等陈逾司把电脑装好,她正坐在床边,将一些没有衣架挂的短袖一件件地叠好。   见纪淮要去开行李箱了,陈逾司叫停了她:“这里面的等你是我老婆了再给我收拾。”   纪淮多用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看见他笑,唰的一下脖颈连着耳根都是红的。骂了一句都算不上脏话的脏话,跑出了房间。   还是改不掉一害羞就逃跑的毛病。   以前能厚着脸皮跟他抬杠,那时候是年轻不懂事,以为陈逾司看着人模人样。现在不敢跟他比脸皮厚了,因为纪淮知道他能说到做好了,她自己不行,就是只纸老虎。   陈逾司从房间出来,转头在找纪淮,环顾了一圈,最后在阳台上看见了她。她托着腮在看密密麻麻的居民楼,二月的天,黑的也快。   万家灯火明,她孤单寂寥感倍增。直到肩头搭上来一只手,打断了她不知道是去年秋天到如今姗姗来迟的悲情,还是今年秋天提前来的忧伤。   “不难过了,听话。”陈逾司的手搭在她肩头,手贴着她的耳畔,大拇指轻轻的刮蹭着她的脸颊:“我听说这附近有家好吃的米线,我带你去吃。”   米线好吃的,但吃完了之后,等两个人结完账要走的时候,那分道扬镳的难过还是抑制不住。   纪淮问他:“陈逾司,这事我们最后一次分开吗?”   陈逾司打趣:“不是,因为以后放学我们还是不顺路,得分开”   纪淮看他故意扭曲意思,气鼓鼓:“那不算。”   陈逾司收起那开玩笑副样子,语气也放缓了:“我们以后会一直顺路的。”   后来,纪淮问易伽为什么不和许斯昂在一起:“我表哥说,他因为你想要好好读书。”这在纪淮看来等同于表白。   但易伽说:“因为我和为了我是有区别的。前者有引以为鉴的意思,后者才是爱。”   那时候纪淮想,这就是学文科的女生嘛?如此咬文嚼字,但想想,如果现在她也咬文嚼字,她或许能发现,‘一直顺路’和‘永远在一起’的区别。   那时候她没有,她自己或许应该大胆的问他会不会永远在一起。可没有问就是没有问,她只是满意的听见陈逾司‘一直顺路’的回答,高高兴兴的上了公交回了大姨家。   -   兵荒马乱的动荡,诞生于《梧桐叶》,在如今每个需要交作业的时刻被生动演绎。   陈逾司被老师叫出去了,纪淮坐在教室里看笔记。   夏知薇刚学前几天就有先见之明的问纪淮要了考卷答案,加班加点的在昨天晚上补完了。现在一派悠闲自得的和纪淮聊起了天:“特大好消息,对面艺术生要来我们这片校区上文化课了。”   百日冲刺,也对他们艺术生有效。   纪淮不懂这个特大好消息和自己有什么关系。看见纪淮不解的表情,夏知薇发现自己失策了:“你男朋友更帅。”   纪淮不客气的接受了:“有眼光。”   “所以,他人呢?”夏知薇朝教室里看了一圈,没看见陈逾司人。   纪淮得意洋洋的,尾巴也翘起来了:“长得帅,成绩也好,学校器重,高考百日誓师大会要他作为学生代表去发言,宋老师现在在对他洗脑。”   “我虽然是颜狗,但我就不服气了,怎么不叫隔壁预备役文科状元去?都保送了,不是更有分量。”夏知薇想八卦。   “易伽拒绝了,至于孟娴一她说自己不上镜,所以宋老师只好叫陈逾司去了。”纪淮刚说完,陈逾司从教室后门回来了。   陈逾司拉开椅子坐下来。   纪淮也好奇:“所以你去?”   陈逾司翻开书包,把寒假作业拿出来:“不去,傻子才去。到时候电视台要转播,还要和教育局领导合影,很烦。”   刚听他吐槽完,宋书骄站在窗户外,倒也不是来抓人是不是补作业的,直接把纪淮叫出去了。   开门见山,宋书骄直说了:“现在学校要任命你成为高考百日冲刺的学生代表,你回去准备一下演讲稿。”   纪淮懵了:“怎么就直接任命了?不应该老师你先询问我意见嘛?”   宋书骄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那你是不是就要拒绝我了啊?”   纪淮诚实的点头,宋书骄立刻收起假笑:“所以为了不让你拒绝我,我直接就不给你拒绝的机会,省的我问你了,你不乐意我还要再找人出来再苦口婆心一次。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回教室看书吧。”   夏知薇和陈逾司看着她皱着脸回来了,大概就是知道宋书骄得逞了。   陈逾司笑:“哎呀,这是不是要当小傻子了?”   纪淮有气无力的趴在书桌上:“对啊,为什么你们都有拒绝的权力,我就没有呢?”   夏知薇站着说话不腰疼:“去呗,到时候分享一下你是怎么把到这种程度的男朋友。”   两个早恋通缉犯都笑了,纪淮也没有那么幽怨了,直起身,抬起胳膊搭在陈逾司肩上:“那是我本事好,有些话说出来显得我太自恋了。现在就有请陈逾司同学实事求是的阐述一下我的闪光点。”   纪淮将手握拳,假装拿着话筒,伸到陈逾司面前。   陈逾司将她手腕抓着,假装调整麦克风位置:“我图你没我聪明,图你月考次次考不过我。”   说完,纪淮哼了一声,把手缩回来,不理他了。   -   艺术生来这边上文化课,学校小卖部就显得更拥挤了。什么好处是帅哥多,这也和纪淮没有什么关系,毕竟她敢看陈逾司就敢揍她。偷偷看了吧,还是觉得陈逾司更好看。   许斯昂很烦,徐娇要过来上课,隔三岔五就来找他。   当初真没有想到是个狗皮膏药,他站在被拦下来的教学楼楼梯口,第五次和她说了:“我们不可能。”   回了家之后,许斯昂还和纪淮吐槽过:“我这两天出去开小灶,她居然还跟过来。我买个奶茶解解馋,她现在天天给我买奶茶送过来。我在想我要说我喜欢钱,她会不会给我送来?”   纪淮只问:“什么奶茶?好喝吗?”   许斯昂不再继续吐槽了,拉了拉嘴角:“那我明天出去吃午饭给你带一杯。”   纪淮乐了:“好耶。”   -   答应了纪淮肯定要给她买,但中午最后一节课他们班留课堂了,他没来得及去买,碰巧今天又被徐娇拦下来了,看见她手里的奶茶,这回干脆收了。   纪淮被老师叫去会议中心为明天的高考誓师大会发言做彩排。临近午自修时间,教室外人都不多了,她刚准备上楼回教室,就正好看见那徐娇在真情表白,立刻错开目光竖起耳朵。   许斯昂这个渣男,收了人家的奶茶,但还是那句“我们不可能了”。   纪淮不想引火上身,加快脚步想跑,偏她表哥也是个缺心眼的,要在这时候叫住她:“没看我嘛?喏,你不是昨天问我什么奶茶嘛?拿去吧。”   只一瞬间,纪淮就感觉到了来自徐娇满额的杀意。咽了口唾沫,弄巧成拙的越抹越黑:“谢谢,哥哥。”   她本来就只是想表明两个人关系,仅仅是兄妹,她和她不是情敌。偏初中时代那‘认哥哥’已经被玩坏了,现在在学校里听人哥哥哥哥的叫,不是母鸡就是两个八竿子族谱改不到一块去的暧昧二人组。   第二天全校的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立刻让徐娇搞清楚她是谁了。   都不用查。   高三一班,纪淮。   那名字和照片还贴在公告栏的优秀学生代表栏里呢。   -   联考,随堂考,考试不分大小。   差生,好学生,屁股一样坐瘪。   纪淮扶着腰站起来,拎起水杯要去打水,时序进入春天后,只要清明一过,气温飙升速度就迅猛。   大课间广播开始播报最近的通知,四月十要开家长会,四月十四号街道办来通知,从中午开始停电。   下了晚自习之后,纪淮和陈逾司每日必做事项,就是绕着学校的教学楼走三圈。   纪淮问他:“家长会你爸爸来吗?”   “不想和他说。”陈逾司拉着她的手,两只手在他外套口袋里手指相扣着。   纪淮抬头看着一丸月轮,让夜色盖在自己身上:“我想和我爸爸说。”   -   华盂从琅勃拉邦省西部离开后,一路没有停靠任何地方,到了川圹省之后直接去了一个华人开的酒吧。   这条信息传到乌泰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捏陶土小人,不以为然:“他本来就是个中国人,去华人酒吧很正常。”   汇报的人继续说:“华盂要了一杯金酒,酒吧的电视放的是中国的新闻。”   乌泰手里动作没停:“什么内容的新闻?”   “盯梢的人不懂中文,简讯里没说。”汇报的人低着头,额头全是细汗。   乌泰把怎么都捏不好的泥人甩在桌上,起身去洗手:“继续盯紧一点,如果发现掸邦那批货出事和他有关系……”   说到这,他一顿,抽出腰间的匕首,用匕首将指缝里的泥土一点点清理干净:“你们就动手清理干净吧。”   汇报的人正准备退下去,乌泰又叫住了他:“彭纳那个孩子呢?”   “跟在华盂身边呢。彭纳那孩子是我们捡回来的,他的命是您给的,自然心向着我们。”   乌泰笑了:“心?我们这群人可没有这东西。” 第63章 月球撞树(6)   彭纳把华盂的消息……   彭纳把华盂的消息发了出去, 等乌泰的人走了之后他也从车上下去,灰色的短袖配上有些脏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拖鞋, 看脸也不过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孩。   那时候电视里的新闻快结束了,他坐在华盂旁边, 看着电视里的人, 很多张陌生面孔, 但他只注意到了一个小姑娘。   将那张脸记在脑海里后, 扭头看向旁边的华盂:“她长得不像你。”   华盂把酒杯放下,笑意从眼睛里溢出,被鹅黄色暗调的灯光捕捉住:“她像她妈妈。”   新闻很快就结束了, 再播放的内容两个人都没有多少兴趣了。彭纳坐在可以转动的椅子上,很有童趣的转着圈。   华盂看他:“乌泰的人走了?”   彭纳点头,又问:“掸邦那批货……”   他一顿, 改了口:“那些被我们救下来的人都回家了吗?”   “不少已经联系到他们的家人了。”   彭纳哦了一声, 对这样大团圆的结局没有多少情绪。但没一会儿又问华盂:“你以后回家了,我还可以跟着你嘛?”   华盂手指摸着酒杯的杯口, 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   蒋云锦自然愿意去给纪淮开家长会,还特意挑了好好打扮了一下。许斯昂呷酸:“你以前从来都不给我开家长会。”   说完, 他就发现自己在自取其辱。   以前成绩好,也不当个人。   家长会在放学前,学校还特别不要脸的选择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中间,这样家长占用教室, 学生去吃饭, 等家长会开完了,学生还能回来继续上晚自习。   纪淮跟着陈逾司一起去吃完饭,他没有家长来, 不过成绩好也优待,没来就没来,反正他照着现在好好保持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和家长谈的。   清明雨季快走了,但没有大晴天地上的积水还是干不了。   今天似乎是家长日,连对面的艺术生都因为最近一次模拟考的结束而开了家长会。车子将校门口堵得死死的,有先见之明的家长都是开着电瓶车来的。   纪淮坐在面馆里,一只手抓着一根筷子,上身靠在桌子边缘在等牛肉面。   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我小时候有一次坐我外公的自行车后座,那时候在后座吃东西,有一次我把巧克力雪糕全糊在我外公衣服上了。我外公怕我外婆凶我,就骗我外婆是他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全是地上的泥。”   陈逾司伸手摸着水壶,去隔壁桌拿了比较烫的那一壶。   纪淮坐着等他,想起这件最后还是穿帮的事,自己都觉得傻:“然后还是被我外婆发现了,因为没有泥土是招蚂蚁的。”   陈逾司特别容易就被她的话逗笑了:“然后挨打了吗?”   纪淮抿了口茶,点头:“我小时候很皮,我每次一被外婆训,我外公就在外面偷偷掉眼泪,从我妈小时候到我现在都这样,然后我们一老一小一边哭一边去小卖部买东西吃。”   所以她孩子气,但听话。   就像小孩会长大,但只是一个长大了的小孩。   陈逾司明知故问:“然后还继续皮吗?”   直接点头有点没面子,纪淮想了想更好的措辞:“童心未泯。”   不过等她再大一些了,就不挨打了。外婆换了一套以理服人的方式给她讲道理,这很适用于纪淮。   面汤喝掉就是撑了,陈逾司从收银台顺走了两颗免费的薄荷糖,纪淮就是那种吃饱了还能再吃两口的人。   再说了,一颗糖而已,进肚了都不占地方。   薄荷糖解腻,但越往学校走,越觉得肚子撑得不舒服。   陈逾司走两步,发现她步子没跟上,回头等她。她步子懒散,迈得也不大,侧着身从那一排违停的家长电瓶车中间走了出来。   他们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艺术生几个班级的家长从阶梯教室里出来。纪淮从陈逾司口袋里拿走了另一颗薄荷糖,糖纸还没有剥开,碰巧蒋云锦下了楼。   刚和纪淮说了没两句,一个从阶梯教室走出来的男人,率先看见了蒋云锦。   “蒋小姐?”那男人试探性的打了个招呼。   在对视过后,发现是认识的人。纪淮偷偷打量着他,觉得面熟,很快想起来是今年过年在外公家见过的那个男人。   她和面前这个男人自然是认识的,相□□头问了声好:“徐先生,好久不见了,我今年回去过年还听我爸妈说你去看过他们了。”   男人看见蒋云锦旁边的纪淮,自然也知道了纪淮是谁:“这就是绥惟和他的孩子吗?”   蒋云锦让纪淮叫叔叔。   纪淮有些尴尬地照做了,意外地是徐娇居然就跟在那个男人身后,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的女儿。   纪淮不想多呆,主要也是徐娇看她的目光实在是说不上友好。借口说晚自习要开始了,纪淮赶紧跑了。   徐娇不上晚自习,但每天晚上都有补习班。   今天到了补习班楼下,她不肯下车了。   她问:“你今天在学校里叫住的那个女生是那个女人的小孩吗?”   “是蒋阿姨的女儿,但我要再提醒你一次,我和你妈妈离婚这件事跟绥惟阿姨没有任何的关系。”   不管怎么他怎么说,徐娇都不信。   她只相信妈妈说的那些话,她爸爸在没有离婚的时候就逢年过节要去一个狐狸精家里看望她爸妈,上心程度远比对他岳父岳母。   徐娇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门关上的轻重,当爸的就知道她在生气,将车窗摇下来,喊住了离开的女儿:“徐娇,你别惹事,知不知道。”   -   晚饭吃的有点多,今天变成绕学校走四圈。照旧手牵着手,纪淮踢着脚下的石头,问他:“叔叔回来跟你一起住过吗?”   陈逾司捏着她的手指,语气淡淡:“没有。”   的确不是一个能让人开心的回答,想安慰他,只感觉到他将手指扣进她指缝,人凑过去,说话声音很轻,热气撒在纪淮耳垂上:“所以,周末要不要过来?”   纪淮爽快的点头了。   爽快到陈逾司都有点怀疑了。   然而,她真来了。清明刚过,快二十度的天,穿了条针织裙,外面是一件牛仔外套。   来得很早,手里提着一份早饭。   陈逾司打着哈欠,倚在墙边,看纪淮走去厨房给他找碗筷:“来这么早?这么想我吗?”   纪淮把碗筷拿出来,看他还站在原地,伸手推着他,将他推去了厕所:“对啊,时间紧迫,你快点去洗漱,然后把早饭吃了。”   他一回头,头一低下去,视线扫过针织裙领口露出的那一大片白皙的肌肤,锁骨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玫瑰金项链。   将他推到门口,纪淮拉着厕所的门把手,帮他关门,嘴角噙着笑,有些腼腆的开口:“我等你。”   三个字,轻飘飘的。   陈逾司承认,他不当人了,这话真容易让人想歪,刷完牙,想了想还顺道洗了个澡,但还是缺点东西,拿出手机,一咬牙叫了个特别的外卖。   热水澡为不入流的那点龌龊心思背黑锅,成了熏红耳根的罪魁祸首。   走出去,一个电子小时钟摆在桌上。他的书包也被纪淮拿了出来,考卷和笔的摆放要求都达到了西餐厅的餐具摆放要求。   陈逾司看着桌上的考卷,愣了:“什么意思?”   “你怎么还洗澡了?”纪淮看他发稍上挂着水珠:“你快点吃早饭,时间紧迫,我们今天多刷两张考卷,找找以前一起做作业比赛的感觉。”   陈逾司:“……”   做考卷?天呐,居然是做考卷。   陈逾司拿着筷子看着纪淮买来的汤面,一时间胃口全无,面无表情的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面,经过了漫长人生思考,他动了动筷子。   苦笑,这是他女朋友,是纪淮啊。琢磨她的想法能按照正常人那一套吗?   当然不能。   他的错,他失策了。   陈逾司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大脑宕机了,不想吃饭了,不想写做了,就想回被窝睡觉,然后祈祷自己有一天不会被纪淮的脑回路给气死。   纪淮正坐在对面等他吃完早饭就开始写作业,但看着陈逾司脸色越来越黑,有点懵。   “你有起床气?”纪淮小心翼翼地问。   陈逾司黑着脸:“没有。”   纪淮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有点小委屈:“那你今天其实不想我来?”   陈逾司已经心死了:“不是。”   既然都不是,纪淮放心了,那就肯定不是自己惹得:“那你这臭脸板着给谁看?”   “我是觉得自己太愚蠢了。”他恨自己不够聪明,居然预测不了她的所思所想。   纪淮没搞懂真正的意思,在表面那一层,嗤声,只觉得他又要臭美,干脆不反驳他不给他臭美的机会,拿起考卷:“如果还觉得自己不够聪明,那就和我一起刷一套考卷吧。”   陈逾司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一声,小声嘀咕了一句‘命苦’。   电子小时钟已经开始计时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在做同一张考卷,难度不大,全当开胃菜。两个人做得很快,正确率也很高。   纪淮拿着考卷将两个人的答案都对了一遍,陈逾司给她去卧室拿饮料。   门铃声,忽地被按响。   纪淮现在离门近,透过猫眼往外看,发现是个穿着外卖公司工作服的外卖小哥,就给他开了门。   小哥也有些吃惊的看着开门的女生,视线来来回回的朝着纪淮打量了好久,最后用一个纪淮都看不懂的表情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纪淮看着牛皮纸袋子,袋口被封住了,看不出是什么:“陈逾司,你买什么了?有个送外卖……”   不过袋子外面贴着一个小票,纪淮刚准备定睛看一看,急促的脚步声从卧室冲出来,手里的袋子下一秒就易主了。   小票被纪淮拿着,顶端从订书钉下被撕开。   无比显眼的三个大字——避、孕、套……   仿佛画图软件里,一秒选中区域填色的油漆桶工具,纪淮红着脸,将像是烫手的小票朝陈逾司丢过去:“变态,你居然要和我用这种东西。”   “不是,我……”陈逾司解释。   纪淮转害羞为愤懑:“不是和我用?你要和谁用?渣男!”   陈逾司被她堵得没话讲了,举手申请:“能给我三分钟无干扰的陈述时间吗?”   纪淮捂着耳朵,点头:“你说吧。”   说什么?耳朵都捂起来了。   陈逾司叹气,认命了:“刷小题狂做吗?”   纪淮手放下来了,点头:“刷。” 第64章 月球撞树(7)   许斯昂今天晚自习……   许斯昂今天晚自习还没有跟易伽补完课, 纪淮就主动来了。   往常她都要和陈逾司绕着教学楼逛好几圈,非等他去接人了,两个人才分开。   许斯昂问:“吵架了?”   纪淮摇头。   易伽看她来了, 知道许斯昂和她要一起回家了,干脆把课本笔记都收起来了, 她没有谈过恋爱, 也不清楚:“他惹你生气了?”   没等纪淮给反应, 许斯昂就立刻否定了:“不可能, 只有她惹陈逾司生气的份。”   虽然是实话,但听着总让人觉得不开心。   两个女生结伴摸黑去上厕所,许斯昂和还没走的陈逾司在楼下等, 陈逾司从口袋里摸出纪淮吃剩下的糖果,赏了一颗给许斯昂。   糖果抛了过去,许斯昂抬手接住了。随口聊起纪淮, 陈逾司的形容挺贴合的:“平时小嘴叭叭的讲, 碰见事情了眼泪趴趴的掉。”   回去不再顺路,校门口四个人分走了。   纪淮想吃炸馄饨, 目光在摊头停了两秒,许斯昂就知道了她的想法了。   一串现榨的, 刷上海鲜酱,在撒上甜辣椒粉。一口一个,脸颊鼓鼓的。   许斯昂又说起了她今天的反常:“所以你们到底怎么了?”   纪淮嚼了两口,没回答, 反问他:“表哥, 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你喜欢亲你女朋友吗?”   “实话是不太喜欢,一个个口红都太艳了。”许斯昂摇头:“主要也是没有那么喜欢。”   “哦。”纪淮没有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但许斯昂留了个心眼:“怎么?他强迫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了?”   纪淮立马摇头。   “那你干嘛不开心?”许斯昂转念一想,想到上回纪淮的‘强吻’和‘掀衣摆’:“难道你不开心是因为你没有强迫他成功?”   “呸——”纪淮唾弃他。   等到家了, 纪淮嘴角的酱汁还沾着呢。许斯昂没那份细心,但还是不忘提醒她:“明天学校停电,中午一起吃饭吗?”   纪淮点头:“你请客。”   请客这点不用纪淮说,只要和许斯昂出去,怎么都没有她掏钱的道理。   当然他也很好意思,使唤纪淮去隔壁便利店买水:“我要雪碧。”   纪淮懒得跑,求救的看了眼陈逾司,他扯了扯裤腿坐下来:“我要可乐。”   “我看向你的目光是问你喝什么吗?”纪淮扁嘴,分明是撒娇,想推脱。   陈逾司挥手,动了动嘴。许斯昂都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纪淮瞪了他一眼,拿着许斯昂的钱包走了。   许斯昂目送着纪淮走了:“说什么了?”   “那是和我要亲亲吗?”陈逾司说得一脸从容,丝毫不知道害羞二字为何物。   许斯昂不藏着掖着,直接给他一个白眼。   纪淮穿梭在货架前,到底还是四月,天不热,不适合喝冰柜里的水。纪淮拿了两瓶常温的,又给她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便利店不大,就一个收银台在营业。   附近店也多,但老话冤家路窄不是没有道理,纪淮很快就发现了在等热食的徐娇。   本来也没有什么,买个水碰见而已,便利店又不是她家开的。   纪淮放宽心,假装没有认出她,低着头把两瓶碳酸饮料上的配方表都要背出来了。   卡在收银台那里的女生还在纠结综合蔬菜汁和玉米汁应该选择哪一个。   等就等吧。   可倒霉的人喝口凉水都塞牙,许斯昂平时懒得要死,今天偏就过来找她了:“嚯,买到了啊?我还以为你在加工厂从做塑料瓶开始呢?”   “人多。”纪淮让他朝前看。   许斯昂进便利店的那一刻,纪淮感觉到自己身上来自徐娇的目光一瞬间小事了。   许斯昂看着那个纠结的女生,有点不耐烦,手还是像提小猫似的扣在纪淮的后颈,将她往收银台带。朝收银员商量:“能先收下一个吗?让这位跟买房似的大姐在旁边纠结。”   从纪淮手里拿过他自己的钱包,结了帐,拿起他要的雪碧,朝那个女生看了一眼:“反正都难喝,随便挑一个呗。”   纪淮真怕他被那个女生打,也怕徐娇因爱生恨加入战斗,拉着许斯昂胳膊把他往外拖:“走吧走吧。”   许斯昂没心领纪淮的好意,反而数落起她:“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嘛?”   “你没瞧见你前女友啊?我都怕她用目光杀死我两。”纪淮缩了缩脖子,朝便利店的方向回头,正巧撞上徐娇的眼睛,立马就把头转回去了。   “真没看见。”许斯昂不说假话:“再说了,分手都分手了,她在一起的时候就管不到我,现在算个屁。”   纪淮:“可我觉得她要找我麻烦。”   许斯昂不屑的哼:“她敢?到时候报我名字。”   纪淮扁嘴:“然后人家觉得你玩弄她的感情,揍我揍的更厉害了。”   -   纪淮以前只觉得她不太幸运,但也不悲催。   脑子虽然不是顶尖,但幸好她不懒,努力也用工。   虽然一切都不顺意,可也不算个乌鸦嘴。   晚自习前,夏知薇和她一起看风将树上的枯叶吹满地,但两个人都不是文艺细胞充足的人,没看过淮南子里的‘以小明大,见一叶而知天下之将暮’,也背不出蔡文姬的“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   两个理科女生只能看着落叶,说一句:“由于叶柄中的维管束细胞不溶解,但这些维管束非常纤细,风一吹就掉了。”   再问,就只能说:“离层有关。”   白天她还想过徐娇说不定要找她麻烦,晚自习前,纪淮和夏知薇要聊天,她人生头一次被叫出教室,但不是什么羞人的表白。   纪淮跟着她走去了老楼,徐娇走在前面,她学舞蹈的,背脊挺得很直,人也很瘦。   很瘦,但不妨碍甩在纪淮下颚上的那一巴掌很重。   “你和你妈妈都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嘛?徐肇是我爸爸,你应该记得他吧?有一次他为了陪你妈妈回家,把我妈一个人丢在了外地,那次他还带你去买了好多新衣服吧?我妈妈给你妈妈打电话叫她离我爸爸远一点,你妈妈照做了吗?既然没有要破坏别人家庭的想法,那和一个有家庭的男人保持距离不是应该的吗?”   纪淮的印象里,有这件事。   虽然很多年前了,但已经在记事的年纪了。她记得是有一个叔叔带她去买过很多衣服,还给她了一个金额很大的红包。   但蒋绥惟告诉她,只是一个叔叔,不是爸爸,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那一巴掌突如其来,让纪淮后槽牙都有点疼。   好半天,只能眼眶发红的说:“我妈妈没有。”   -   陈逾司回教室,就看见夏知薇在,向她问起纪淮去哪里了。   夏知薇想到了纪淮被徐娇叫了出去,但没有注意到两个人走去哪里了:“不知道,但徐娇来找她。”   三中这个破学校,要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仿佛谁都觉得老楼是个打架、抽烟、干坏事的好地方。   陈逾司从楼梯下来,从西边的出门走出去,沿着教学楼一直走。走到老楼旁,还没走进去,和里面走出来的人面对面撞见了。   纪淮低着头,手捂着侧脸,没刹住车,脑袋撞到了他。   一抬头,就看见了跟着纪淮一起走出来的徐娇,陈逾司目光扫过她,警告和厌烦满目都是。   看着纪淮捂着脸的手,心一颤,拉开她的手,不容纪淮闪躲的挑起她的下巴。   下颚处的伤口,泛红鼓起。   陈逾司开口,语气狠戾:“她打你了?”   没等纪淮开口解释,他路过她,朝着徐娇走去。纪淮小跑着追上去,拉着他:“你听我说……”   陈逾司甩开纪淮的手,头一回凶她:“给我站在这里。”   纪淮被他头一次发火给吓到了,僵直在原地。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伸手抓着徐娇的衣领往厕所拖拽,挨那一巴掌的时候还没哭,这一瞬间眼眶越来越涩。   不为自己挨打,为这一刻如轰鸣刺耳的心脏地壳移动,为他因自己而失格的一言一行,为他如此这般的偏心。   对徐娇来说,说不害怕是假的。她的挣扎在男女的身体的差别来看,不能说是毫无作用,简直可以说是白费力其。   但死撑着,不肯漏怯:“陈逾司,难道你还要打女生不成?”   陈逾司压根没理她,伸手推开一件隔间门,将徐娇甩了进去。   便池的凹槽,让她没站稳,脚踝狠狠的别了一下,钻心地疼在一瞬间从脚往腰背上窜。没有拳打脚踢,只有一桶水迎面泼了过来。   那是老楼厕所里放拖把的水,里面的水不知道泡了多久的拖把,也不知道这个拖把之前拖了什么地方。   臭到让人作呕。   徐娇疯了:“啊——”   朝着隔间门口扑过去的时候,门立马就被关上,她用尽全力去推,只听见有棍子插在门把手上,将门从外面堵死了。   “我要告老师,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从歇斯底里变成哭喊,陈逾司从容不迫的把手洗干净。   如他之前和许斯昂说得那样,纪淮这人就是个长大了的小孩,嘴巴平时能说会道叭叭地讲,一出事两眼泪汪汪。   见她哭的厉害,陈逾司没纸巾给她擦眼泪:“疼吗?”   疼吗?都哭成这样了。   开口的语气,一瞬间像变了个人,没有了之前的狠戾,还是平时那副只要不打趣纪淮就温声轻讲的模样。   纪淮摇头。   陈逾司刚洗过手,水凉所以手也冷,不好用手给她擦掉:“不疼了,我们就不哭了。” 第65章 借颗星星(1)   不知怎么得,纪淮……   不知怎么得, 纪淮好像就回到了小时候想蒋绥惟的时候。蒋绥惟有一年跑去了山区支教,回来的时候人都憔悴了好多。   外公外婆不仅出于对纪淮的心疼,也有作为父母的爱惜, 没在让这个小女儿去远地方。蒋绥惟以前念书读的是师范,等蒋绥惟支教回来, 外公托关系送她去了一个儿童读物出版社里上班, 那个出版社的出资人里有徐肇。   师范里也不全是以后出来当老师的, 徐肇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是因为这份工作, 蒋绥惟恐怕都不知道学校里还有这么一个学长。   纪淮抽泣着,说话也一顿一顿的:“陈逾司,我好想我妈妈。”   “这有点难办。”陈逾司将胳膊伸到纪淮胳膊下, 将人抱到栏杆上坐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母爱给不出来,给你点男朋友的爱。”   一本正经难过的时候, 听他笑盈盈的打趣, 纪淮垂着的脚抬起来,用小腿踢了踢他。   终于不哭了, 陈逾司问她:“去不去吃东西?”   纪淮吸了吸鼻子:“我现在不太想吃。”   回答很严谨,只是现在不太想吃, 等过会儿就不一定了。   许斯昂晚自习会留下来补课,所以这个时间点肯定没回家。他悠哉游哉的和易伽在外面吃饭。易伽看见了奶茶店的小蛋糕,店员发现了她的视线,向她推荐。   易伽没说话, 摇头拒绝了。许斯昂点完单:“想吃吗?我请你。”   说完, 想到了上回请她喝了瓶水,她第二天又请回来。许斯昂又改口说:“你给我补课不是赚钱了吗?这个又不贵,你想吃就买啊。”   “我要存钱。”四个字很短, 易伽说得很快,没有给人听出她语气里情绪的机会。   再开口,语气平平的:“我读大学还需要钱,以后都需要钱。”   看她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但讲起话老神在在,仿佛比他多活了一辈子的。   许斯昂不喜欢她这么讲话,拉了拉嘴角:“活在当下知不知道?干嘛总考虑以后。”   多傻多天真的回答,但其实让人羡慕。   “因为没有人为我打算以后。”   还是讲大道理的模样,许斯昂刚准备反驳,手机一震。   -   许斯昂看着陈逾司的短信走来老楼的时候,厕所里面的骂声停了,纪淮也没在哭了,坐在栏杆上,只是时不时的人颤一下,还有些岔气。   看见纪淮下巴上的伤口痕迹,火气一瞬间就上头了:“靠,人呢?”   陈逾司给他使了个眼色,指路厕所。   一进去看见门口抵着的棍子就知道是哪间了,将棍子抽走,一推开厕所门,所有想好的打架招式都没了。许斯昂闻见那桶脏水的臭味,嫌弃的差点干呕:“怎么你这么臭啊?”   徐娇哭着从里面跑出来,临走前还不忘撂下一句狠话:“我要告老师。”   许斯昂没动手,就陈逾司那桶洗拖把水破下去了,他一点动手的欲望都没有,这回是真怕脏了手。问起纪淮的伤口:“疼不疼?你要疼,我明天找人堵她。”   “就破了点皮,没事。”纪淮摇头:“怎么办?徐娇说要告老师。”   陈逾司安慰她:“这件事你别管,就假装不知道。”   纪淮不肯:“你不会替我去背黑锅吧?这件事是我和她的矛盾,我自己承担好了。”   许斯昂眼皮抽了抽,吃处分这事他和陈逾司都习惯了,瞧着纪淮搞得非像必须死一个人似的,觉得这小情侣的互相爱意有点刺眼:“哎哟,不就一个处分吗?掉不了你男朋……”   陈逾司还是让纪淮装傻的态度,只是又说:“这件事叫你哥背黑锅。”   许斯昂跳脚:“为什么?”   让许斯昂去背黑锅,纪淮更过意不去了,她哥终于肯好好念书重新做人,安安分分了大半个学年,最后什么都没干,还背黑锅。   纪淮:“会不会背处分啊?”   不用想,肯定会。   到头来还是要让大姨苦恼,纪淮有些内疚:“不行,还得我主动去认错。”   陈逾司瞥了她一眼:“处分要留校三个月才会消,知道你还有两个月都不到的时间就高考了吗?我们两个都不能背处分,到时候你不想考大学,毕业了?这口锅只能你哥背。”   是这么回理,但许斯昂听着就很不爽:“妞是你的,帅你也耍的,最后锅是我的。”   “人我教训了,锅当然你背。”陈逾司说这叫分工明确。   许斯昂还是挺烦的,纪淮嘴角一拉,感动的伸手想抱他,许斯昂用手指抵着她额头:“一边去,你男朋友在旁边,抱他,抱我干嘛。”   纪淮哦了一声,调转方向。陈逾司抬手,等她抱过来了,再把手放下落在她后背上。   柠檬的味道,和劣质的空气清新剂不一样的感觉。   纪淮抬眸,只能看见他脖子上的那颗痣,纪淮开口:“现在哭够了,想吃东西了。”   -   徐娇这件事,纪淮还是过意不去的一回家就和蒋云锦说了。了解清楚前因后果之后,蒋云锦没有说她,更没有和许斯昂发脾气。   只让两个才回家的孩子赶紧去洗澡睡觉:“这件事我明天一早联系一下。”   第二天来闹的不是徐娇爸爸,而是她妈妈。   许斯昂两手一摊,全认了:“徐娇,我欺负的。”   徐娇摇头:“不是他,许斯昂撒谎。”   许斯昂嗤声,也不知道她为自己辩解是为得哪出,耍小聪明:“打你是撒谎,那老师没有人打她。”   蒋云锦听见打铃,叫他回去上课。   “不准走,还要把那个女生也给我叫来。”   蒋云锦翘着二郎腿在喝茶,听见对方妈妈非要叫孩子来跟前对峙,蒋云锦将茶杯放下,开门见山:“没有必要叫孩子来跟前,马上要考试现在是复习的紧要关头,跟你对峙浪费的那点时间都够我侄女做好几道题了。别的我也不多说,我来的时候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你前夫了,小孩子那边我也了解过了,是你女儿先给了我侄女一耳光。我妹妹和你前夫那点纠葛实在是没有必要延续到下一代,你是怎么教育孩子,怎么在孩子面前抹黑我妹妹的,我不管。我侄女现在我在养,我儿子就是为了他妹妹出头把你女儿打了,我也没有觉得我孩子做错事情了。”   蒋家的家教:首孝悌,次谨信。所以蒋云锦和蒋绥惟打小再怎么吵架打架,感情还是很好。   等谈话都结束了,徐肇终于来了。   蒋云锦把他叫到一旁谈话:“我希望你知道,你再怎么努力你都不可能让我妹妹嫁给你。她离婚了,她要是愿意嫁给别人早就嫁了。不是你输了,只是没有人能赢过她丈夫。”   徐娇的事情随着四月底的到来彻底翻篇了。   温度在上升,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一天一天的在改。   晚自习前的暮色越来越好看,从窗户望出去,仿佛红橙蓝白交织在窗框大小的画布上,日落时微微亮光,最后一点余光和月亮一同挂在天上。   夏知薇遇见了不会做的题目,回头想请教,却发现纪淮他们都快写完考卷了。不打扰他们两个克服最后一道难题,准备要了纪淮的考卷抄了答案之后自己去研究。   陈逾司在做题,纪淮在等他给自己理清解题思路。随意的伸个懒腰,空气从腰腹钻进衣摆,纪淮赶忙将胳膊放下来了,无意间摸到了自己的肚子。   肉肉的:“我好像胖了。”   “你每天上学面包手抓饼,中午还要喝奶茶,放学回家炸馄饨烤香肠。你不长肉都对不起给你花的钱。”   纪淮嗤声:“说得跟你没吃一样的。”   说完又伸手摸了摸陈逾司,没发现做题的人忽地停笔了。纪淮新奇:“为什么你都没有小肚子?”   陈逾司抓着她的手,往腰腹上摸了一遍:“仔细摸摸。”   纪淮仔细摸了一遍:“仔细了啊,还是没有小肚子。”   “当然。”陈逾司一笑:“就是没有。”   自恋又显摆,是他了。   等夏知薇抄完纪淮考卷答案还给她的时候,一转身就看见这么‘香\\艳’刺激的一幕。   谁说单身狗看见小情侣只会翻白眼的,她就是个例外,她就喜欢看帅哥美女谈恋爱。看见纪淮放在陈逾司身上的手,嘴角都咧上天了:“你们两个热恋期还没过呢?不过还好你们成绩都好,否则大学不上一所我都替你们哭了。”   拿回考卷,纪淮还是研究不出最后一题的最后一答,扭头想求助陈逾司的时候,发现他没在动笔,水笔拿在手里,草稿本上已经打好了这题的草稿,他不像是在思考,像在发呆。   发呆会安静,好像那一刻,连穿堂风都毫无踪迹。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只能看见月光从云层中倾斜而出。   楼下的树,枝繁叶茂,在路灯灯光下层层叠叠。   “想什么呢?”纪淮用水笔戳了戳他胳膊。   陈逾司收起思绪,将草稿本上最后一步算出来,给纪淮捋顺:“题目怎么说的,关于给定的值,是否存在三个不同的数列,你看一下我写的。”   好像什么题让陈逾司一解,让他再给自己这么理顺了就很简单。   纪淮笑:“听说大学有恐怖的微积分,你任重道远啊。”   他没有一贯自恋的回答,比如‘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给了我这么聪明脑子当然是让我拯救学海里溺水小朋友的’。也没有讨价还价,比如非要占点纪淮的便宜,说一句‘你给亲亲,我给你复习’。   只没看着她,垂着眼眸,说:“是啊,你以后怎么办呢?”   纪淮没有咬文嚼字,朝他一笑:“有你啊。我一定好好高考,和你考一个学校一个专业一个班级。”   说罢,如同战友一般的拍了拍胸脯:“同志,我和我的作业都托付给你了。” 第66章 借颗星星(2)   许斯昂把纪淮接走……   许斯昂把纪淮接走了, 陈逾司站在路灯下目送了一会儿,今天他和易伽顺路,易伽要去买特价的临期面包。   和纪淮节约环保的理念不同, 她单纯是为了省钱。   两个人真说不上熟络,他没兴趣了解她为什么保送了还像其他学生一样按时上下学。易伽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搬家, 两个人站的挺远的, 连影子都没有挨到。   直到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 跳了绿灯她也没动, 易伽看见一个正在进货核查的便利店,眼眶红红的看着马路对面正在卸货的人。   放学走这条路,就能看见易昊在路灯下卸货。清瘦的背脊像是一块枯木, 四月的春天来了很久,他的身体没有抽出嫩芽。   她从来没有像李致那样奢望过能过上许斯昂那样的生活,家人在身边也都这么难吗?   她好像网络游戏里玩家新手训练被杀过无数次, 刷新无数次的小怪。   自动寻路将玩家带到她跟前, 做完任务之后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   等下一个绿灯来临之前,有一个女生比他们先过去了。易伽记得那是她哥的女朋友, 看着两个人说话的样子,她想应该是前女友了。   因为这个人, 易伽又等了一个红灯,终于把陈逾司等好奇了。   “其实也对,她跟着我哥没前景,我哥想死, 她想过好日子。总不好叫她跟我们一起挤在那个死了两个人的老房子里。”   这年头除了艺术讲求视觉冲击, 爱穿着礼服站在废墟里,淤泥里的花,换做别的, 有谁不心疼折枝离树的花和塑料瓶里随手一插嫩柳。   等他们过马路了,那个女生已经走了。易昊看见走来的易伽,手里提着一箱饮料,朝她笑了笑:“理完货就可以走了。”   “好。”易伽点头:“我去买特价的面包,写作业等你。”   和纪淮许斯昂的相处模式不太一样,但总比他和自己哥哥那样要正常太多。陈逾司买了饮料准备回家,易伽先他一步买好了特价面包坐在靠窗的座位,她早就保送了,现在装模作样写的作业不过是抄写课文。   拎着那一听饮料回家,在楼下看见屋里有灯光,开门果不其然看见门口的鞋。   赵骅在阳台打电话,似乎还以为自己住在那栋独栋里,一点也不害怕扰民的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吵架:“我已经卖掉房子了,还要我怎么样?当初说好合伙的,我已经出了我该承担的那一部分了,剩下的我不管了……”   陈逾司不算爱花,以前为了考试看红楼梦时,那时候欣赏不了林黛玉葬花。但到现在,他不想一朵花以后被养在这么一个环境里。   赵骅发现他回来了,还没有来得及和儿子说一句话,陈逾司径直走回房间,将书包扔回床上,拖出椅子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让眼球隔着眼皮感受白炽灯光。   赵骅挂了电话来敲门,陈逾司没理会。他就在门外说:“爸爸可能要去外地躲一躲,这两天要是有人找过来,你就当不知道。”   陈逾司依旧没说话,打开电脑,登入了游戏。   刚上线那个挖人的经理就找来了。   【whueiq】:这个价钱只要你签了,那就是破青训身价记录的价格了,我不撒谎。你可以去别的俱乐部了解了解,待遇真没有我们好。   【whueiq】:我从去年一直挖你挖到现在了,这份诚心还不够真吗?   【whueiq】:来我们LUNATIC吧,好不好,好不好。   【赢了请客吃蟹黄堡】:什么时候签?   -   春困秋乏,夏倦冬眠。   所以这人天天下午打盹是正常现象。   纪淮打了个哈欠,眼睛被生理眼泪润了一下,反倒舒服了不少。   夏知薇看见她打哈欠,也被传染了一个:“淮淮,你快给我讲讲这题怎么做。”   纪淮推给陈逾司:“让他给你讲,你努力拖住他,我要抓紧时间多看两眼题,争取这次月考翻身农奴把歌唱。”   “还没放弃呢?”夏知薇瞧她斗志不减:“越挫越勇,真是吾辈楷模,换我我就在名为扑街的那条街上多躺一会儿。”   “然后环卫阿姨路过大喊一声,要死,哪个小王八乱丢垃圾。”郑丞听见后面要讲题,主动拿着草稿本来取经。   讲题往后放了,前桌两个先打起来了。   纪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陈逾司就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问:“还想着考过我呢?”   “恩。”纪淮点头:“但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胜负欲,不是只有第一才有意义,我只要努力过了就行。当然要是能考过你们更好。”   小嘴叭叭地讲着大道理,一口一口心灵鸡汤地喂着失败者们。   纪淮还以为陈逾司要像往常那样打击一下自己,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不按套路出牌,鼓励起她:“挺有道理的,这次全力以赴。”   高考前最后一场月考来了,‘最后’这词一出,总会有一些不合时宜的少年忧愁。可以后很长,这样的情绪还有很多,连这学业题海和它比较起来,都未抵闲愁一倍多。   天气已经转暖,但还没有聒噪的蝉声,还是听风吹树叶不觉得燥热而是惬意的时候。   纪淮考完数学很满意,翻开错题本,有一道非常典型的题目幸好陈逾司给她讲过,她当时还记下来了,过了一遍错题本上的题目,她能保证那道题她写对了。   这样在数学上她应该不会被陈逾司甩开多少。   她轻轻的说了一声‘nice’,被陈逾司听见了。   “等全部考完了,我想和你说件事。”   纪淮侧目:“你难道要告诉我你这次考得非常无敌的好?我一点超越你的希望都没有?”   “不是,可能更让你接受不了。”陈逾司摇头。   纪淮又想了想:“你不会要告诉我这错题本上的解题方法是你瞎编懵我的吧?”   陈逾司:“……再发挥一下你的想象力。”   纪淮尝试了一下,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悲壮的了,脑细胞都死在刚刚的考试里了:“陈逾司,我想不出来。”   “算了。”陈逾司放弃:“让你想象是我在为难你。”   “不过,我想象等会儿放学你请我吃炸肉串的唯美画面。”纪淮眼睛笑得弯弯的:“吃不吃,吃不吃?”   看陈逾司妥协答应了,纪淮有些开心的哼着小曲。这就是她的快乐,很简单。   第二天的考试,纪淮正常发挥,和陈逾司差不多停笔,她又检查了大题,最后一点时间把小题也过了一遍。   这次月考纪淮觉得自己能得个进步奖,等最后一门考完,纪淮把课本搬进教室,陈逾司被叫去了办公室,纪淮受累,当起了‘男朋友’的角色帮他把书也搬了进来。   突然桌子被人撞了一下,是夏知薇狂奔回来没刹住车撞到了。   她喘着气,握着纪淮的肩膀:“陈逾司要退学了,你知道嘛?”   “哈?”纪淮脑子没有能够处理这句话的意思。   刚考完试,周围的人吵吵闹闹的在对题目,谁也没有注意到纪淮和夏知薇。   夏知薇刚准备举手发誓,宋书骄就来了,咳嗽了两声:“虽然考完试了是需要适当的放松一下,但祖宗们你们高三了,都什么时候了,要争分夺秒争分夺秒啊。”   同学们都回了自己座位上,陈逾司从宋书骄身后越过,走回了座位。   等宋书骄班会开到一半的时候,纪淮才反应过来,悄悄传了张纸条给他。   ——你说考完试要告诉我的事情,是你要退学了嘛?   纸条传回来了。   【先别给我下死刑,班会结束给我个解释机会。】   哪怕今天月考,但还是要上晚自习,宋书骄啰嗦到了下课打铃,纪淮头一回没有为了晚饭飞奔而出。   夏知薇家就住在学校附近,她回家吃,高考在即她爸妈天天好吃好喝的供应着。起身和纪淮打招呼:“我回家吃饭了。”   “恩,拜拜。”纪淮和她挥手说再见。   教室里最后一个人也走了,五点多的阳光洒满了整个走廊,纪淮终于起身了,椅子在地面拖动着,声音刺耳:“先去吃饭,我怕你解释完我没胃口吃。”   一整碗凉面下肚,回学校路上她还买了一杯果汁。和往常一样的好胃口,但不一样的是她不用陈逾司等她走路了,这次脚下生风,走的比陈逾司还快。   她知道自己反常的走得很快。刻意去无视走在身后的人,夕阳将万物的影子都拉长。   她没在哭,也出乎意料的没有生气。   就是意外的有点难过,她有点蠢,蠢到想这么一次就去习惯以后一个人在学校里。   纪淮没直接回教室,她绕路去了老楼。双手朝栏杆上一程,坐在上面,看着墙上新一波长起的爬山虎。   陈逾司如实说了自己决定退学的事情,和退学以后要做的事情。   他的以后,是纪淮全然陌生的另一个圈子。   “我想提前和你说得,但签约的日子和月考是前后,我怕告诉你,影响你这次考试。”   纪淮开口了:“我先申明一点,我没有生气。”   陈逾司不太信。   “我真的没有生气,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决定,我的存在并不是左右你的未来,而是在你选择好未来的一个方向后去支持你。”纪淮讲着讲着有点哽咽。   这是蒋绥惟教纪淮的道理,亦是她自己的所作所为。   纪淮从小到大都在和别人分开,关于分别这件事她很讨厌,但经历太多遍之后她已经有些习惯了。   纪淮喃喃地重复了一遍‘我不生气’,又说:“我只是有点难过,有点没办法接受你以后不坐在我旁边。”   她想一个人发会呆,陈逾司不知道她望着满墙的爬山虎在想什么。等晚自习快开始前,她被风吹红了眼眶,扭头看着他:“陈逾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不顺路嘛?”   “恩。”陈逾司在她的注视下保证:“最后一次。”   如果站在后来,她回顾起这个时间段,她想自己又错过了一次咬文嚼字的机会,她不应该这么问。   她不该问是否顺路,而应该问他以后目的地是否是同一个。   顺路可以有不同的目的地。   但如果目的地是同一个,即便现在不顺路就不顺路吧。   当然,菩萨怜悯,他们是后者。   -   五月,LPL夏季转会期的尾声。   LUNATIC宣布了一队二队的全部大名单。   纪淮看见了陈逾司的ID。   ——Inman。   英曼。 第67章 借颗星星(3)   陈逾司搬去了开……   陈逾司搬去了开发区朝海街的基地, 三层楼的房间,顶楼是一队宿舍,二楼是一队训练室, 一楼是二队的训练室和厨房客厅,负一楼是二队的宿舍。   两个人一个房间, 陈逾司的室友还是个熟人。   之前天梯排位遇见的那个人, 还有好友位。   他刚睡醒, 眯着眼睛打哈欠:“熟人了别拘束, 我天梯网名我是小妹妹,本名周骞,幸会幸会。”   陈逾司蒋行李箱拖进房间, 背对着他慢悠悠的开始整理:“记得你,你用辛德拉对线打艾克,六级前还被艾克压刀的那个辛德拉。”   都是陈年旧账了, 周骞嗤声:“中野一家亲好吗?以后我们两个就是搭档了。”   陈逾司:“二队之前不是主打上野和下路, 中路工具人的打法嘛?”   “靠,你这人太不招人喜欢了。”周骞翻身裹着被子继续补觉。   二队的领队没一会过来找陈逾司, 带他去熟悉基地,随口再扯两句企业文化:“你之前那个二队的打野训练赛厉害, 一到比赛就不行。经理和二队的教练都很看好你,好好努力啊,给我们疯人院争光。”   LUNATIC疯子的意思,英雄联盟分部的全名叫作LUNATIC-104, 104正好是基地的门牌号, 于是就叫作疯人院了。   从负一楼走楼梯上去,刚过拐角朝上看一个男生正坐在楼梯口打电话,陈逾司记得那是去年入选全明星的辅助选手。   “亲爱的你别生气, 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我……喂喂喂,喂……靠”   领队瞅见他了,朝他打招呼:“小头头咋了?”   “不是春季赛状态不好嘛,结果黄泉路人不仅冲我,还跑去骂我女朋友了。”那人收起手机,叹了口气:“所以说,电子竞技不配拥有爱情。”   当时陈逾司心想:你菜。   那人看见了陈逾司,打量了一眼:“新签的打野啊?你们这又是哪里忽悠来的?上回那个小打野你们就说来当接班人了,结果断手杨过生命力意外顽强,都熬走几个新人了?”   领队不好两边都得罪,和稀泥:“你招人喜欢,但也别张口闭口就是杨过。”   杨过断了一只手臂,暗讽一队打野宋苏岳手伤严重。   那人哼了一声,走了。   陈逾司看着那人走远了:“看来一队野辅矛盾不小啊。”   领队叫他打住:“我们假装不知道没听见,来,我带你去见见经理。”   和经理碰面的时候,经理在打电话。抽烟室里还坐在着一个穿短袖的男人,他看样子二十四五岁了,右手上贴着运动贴布。右手垂着,香烟用并不顺手的左手拿着。   “对,你看看能不能帮我弄到一个专家号。你总不能让孩子天天吃止疼药吧。他的手别说是正常训练了,昨天喝水连水杯都端不起来……我知道培养新人啊,培养不需要时间嘛?培养是有风险的,上一个二队打野就没有养出来。买现成的也行啊,成绩好的俱乐部不肯出,成绩差的我们买来干嘛?”   领队把陈逾司带进去之后,坐在那边的男人朝他们点了点头。陈逾司看过疯人院的比赛,他知道坐着的那个男人是谁。   很多打野选手这辈子都翻不过的一座大山。   领队和他打招呼:“宋大,起床了啊?”   宋苏岳点头,看向陈逾司:“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   之后训练赛陈逾司就明白了之前白天在楼梯口打电话的那个男人的意思。   职业选手和高分玩家的差距很大,从意识到配合。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又碰见了那个下楼给女朋友打电话赔礼道歉的辅助。   一个是情场失意,一个是训练赛失意。   “听说你们训练赛被虐了。”一队的辅助叫蒋盛。   陈逾司瞥他:“看来你女朋友也不会原谅你了。”   蒋盛:“靠。”   五月的天,月亮弯弯,虫鸣已经渐渐出现。独栋的院子里有一大块空地,陈逾司打量了一会,觉得那块地很适合用来种韭菜。   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是纪淮临睡前给他发的信息。给他发了典型例题和两道非典型例题。   蒋盛偷瞄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女朋友?”   “恩。”   蒋盛这回没抬杠了:“挺好的,过来人友情提示,能隐瞒自己单身就隐瞒自己单身。别说什么我非要给她一个名分,难道你乐意看她挨骂?”   陈逾司打击在行:“那你可以变得很厉害。”   “笑死。”蒋盛笑他年轻:“谁来打职业之前不是个天才选手?年轻的时候我们这栋房子里谁没当过国服第一?有屁用啊,这是一个团队游戏,还要一点运气,有人幸运的遇见一个好队伍一个好教练,一群同样愿意努力的队友。以后你就会知道电竞这碗饭,难吃。”   这个赛场上,不缺天才。   蒋盛是个小话痨,还在讲:“我是好心提醒你,又不会害你,以后等杨过走了,没准我们两个就是队友了。”   陈逾司:“你白天不是说他能熬吗?没准他先熬走你。”   当晚,陈逾司被军训了,还是被用豹女军训的。   一队的训练被鸽了,蒋盛饶有兴趣的下楼围观,看见陈逾司被军训的全过程:“在自己最擅长的地方被人打败的感觉,是不是很差?”   很差。   -   宋书骄卡着陈逾司的退学申请一直不肯签字,不管是什么老师总舍不得这么一个学生放弃学业。   他非要陈逾司回来高考。   纪淮用了比她想象中要短的时间去适应旁边的人不在了。但有几次还是下意识的拿着考卷往旁边挪过去,手伸出去落了个空她才反应过来。   拍毕业照那天他也没回来,不过毕业的时候三中会送纪念册。   纪念册里有全年级的入学证件照片,还会把整个高中的成绩表做进去,可以说是非常多此一举。   不过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流行同学之间相互在纪念册里自己对应证件照片旁边签名。   纪念册刚发下来那天,正好是五月下旬了,高考在即,没签两个名字,宋书骄就开始着急:“等高考完了再签成不成啊,祖宗们。”   夏知薇将纪淮签好名的纪念册拿回来,偷偷又问:“陈逾司还回来高考吗?”   不知道,陈逾司现在每天晚上一二点才睡,下午醒了,纪淮在上课。晚上回去他在打训练赛,反正过得就是留言板谈恋爱模式。   可能会吧。   许斯昂刚知道陈逾司的决定后就问纪淮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阻止他。   她只是个普通人,还没有办法去承担一个人的未来。她不是过来人,也没有翻阅过未来笔记,要她怎么去判断陈逾司现在这个选择究竟是否是最佳?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支持他的选择。   听上去不负责,不像个女朋友。   纪淮委屈:“天晓得我花了多久的时间去习惯我旁边没人了。”   说着,她指着冰淇淋柜,要的还是两个球叠在一起的。   许斯昂给她买了,顺便告诉她月底次级联赛要开赛了。   纪淮不说话,用勺子挖了一勺冰淇淋,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往常吃比这个还便宜的麦旋风都觉得津津有味,现在吃个几十块的,反倒没有胃口。   想起陈逾司,纪淮有点闷闷不乐:“果然,连东西都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吃。和喜欢的人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许斯昂的手机刚跳出扣费通知,听见纪淮的话,伸手就要抢回冰淇淋:“还给我,我现在就去退款。”   纪淮不给,想陈逾司这件事一旦开始了,就像是一根被点燃的导火线,扑灭来不及。   “哥,我真的好想他。”   许斯昂还生着气呢,哦了一声:“那等开赛了看他比赛直播或是录播吧。”   纪淮头一次搁置学习,为了偷偷看陈逾司比赛。她背完书已经十一点多了,点开比赛录播的视频。   手机界面的一切都是她陌生的。   不认识禁用选用的英雄,不认识两边的对标和选手ID,只能认得镜头扫过的那张脸。   她其实都不知道今天是首秀,还是听班级里的男生说起,今天有陈逾司比赛。   纪淮等进入了游戏画面之后就没在看,退出视频软件,给陈逾司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纪淮】:首胜快乐。   没一会,陈逾司的回复来了。   【陈逾司】:还不睡?   【纪淮】:今天要不是听郑丞他们说我都不知道你比赛了,你第一场比赛为什么不告诉我啊?好歹是你女朋友。   【陈逾司】:现在好好备考,以后我带你来现场看。   【纪淮】:不要了,我看不懂。我看一个视频的进度条都要三十四十分钟,我还不如去看部肥皂剧。   手机那头,陈逾司听见教练喊集合,拿着手机给纪淮回了一条信息:好歹是我女朋友,少说这种气死我的话。   末了又补上一句。   【陈逾司】:晚安,早点睡。我去赚钱。   【纪淮】:赚钱买大房子养我吗?   【陈逾司】:对的。   【纪淮】:带花园吗?   【陈逾司】:带。   【纪淮】:花园里你可以不种韭菜香菜和葱姜蒜吗?   【陈逾司】:不可以。   【纪淮】:不想见你了,再见。   见还是见着了,不过已经是高考前了。   纪淮中午没去吃饭,还在教室里看书,忽地旁边的椅子被人扯开了,是她想了许久,也好久没有见的人。   宋书骄把准考证给陈逾司了,让纪淮好好给他讲讲考场纪律。   教室里没有什么人了,大家都去吃午饭了。纪淮还在看数学的错题本,他背着五月窗外的景色出现在她视线里。   黑色带涂鸦的短袖,配上同色系的运动裤帆布鞋,还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摘下帽子,捋了捋额前的碎发。   如遭雷劈似的,纪淮立刻收回目光,仿佛自己面对的仅仅是一个幻觉。   纪淮一直开不了口,反而是陈逾司先说:“干嘛不看我?算了,你要不愿意看我就不看我吧,把眼睛闭上,省得我的脸讨你嫌。我想你了,你把脸转过来,我想看你。” 第68章 借颗星星(4)   听他说想自己这件……   听他说想自己这件事, 对纪淮来说太犯规了。纪淮这才转过头看着他,但像个小哑巴似的。   陈逾司倒觉得她像个小算盘,拨一拨动一动:“干嘛不说话?”   “陈逾司。”纪淮照做, 喊了他的名字,想说也想他, 可话到口中, 变成了:“你在那边还顺利吗?”   Rank是Rank, 职业赛场是职业赛场, 队伍磨合练默契,扩展英雄池练英雄练到第二天都不想碰键盘鼠标。   陈逾司嗯了一声:“还好。”   眼底的乌青和他语气里的低落叫纪淮这样在情感上不敏感的人都发现了:“骗人。”   “没骗你,我这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人, No drama in my life知道吗?”将面上漏出的倦意稍稍藏了起来,故意将话题移走,看着纪淮的脸颊, 点头:“看来真一点都没有想我, 还吃胖了。”   心疼的表情一瞬间就垮掉了,纪淮嗤声, 转过身拿着水笔继续做题,知道听见隔壁坐着的人在偷笑。   还是那步卡住的步骤, 水笔笔尖在纸张上停顿了好久。   墨水从笔尖流出,在草稿本上晕染开。   “可我真的想你。”纪淮好久才憋出这句话:“吃冰淇淋的时候会想冰淇淋真好吃,你要是能吃到就好了。我题目写不出来的时候,你要是在, 我就可以让你讲给我听了。可你不在, 我就只能想你了。”   她还偷偷看他比赛,可她压根看不懂。听着男解说讲着她全然不知道的名词,就像个临时抱佛脚的大学生, 用一个晚上去等一个奇迹似的。   讨厌分开,似乎再见到他,连脾气都舍不得发。   纪淮不觉得撩人,一本正经的说:“我超级想你的。”   有些酸痛的手腕抬起,掌心拖着她的脸颊。皮肤和皮肤传感着夏天留给他们身体的燥热。星球转动,如在活着时候永动的心脏,将朝气蓬勃的血液和这更迭之后又来的夏天一起变得炙热。   暧昧如窗外吹进的夏风,擦过他们四周。   气氛刚好,如果没有走廊上杂乱的脚步声的话。纪淮腰板立马直了起来,将脸颊上的手扯掉,乖乖的写起了作业。   吃饭最快的那群男生已经回来了,看见陈逾司出现在教室都围了过来。   问他关于遥不可及但总听起的电子竞技,问起疯人院一队那几个赫赫有名的选手。纪淮抽这个空挡去小卖部买面包吃,就像怕陈逾司跑了一样,纪淮又飞快地往教室跑回去。   陈逾司在翻她的错题本,看着上面一些不常见的题目,在最第二页的时候思索了挺久的。纪淮以为他不会,凑过去看:“这题是挺难得,我当时还是问孟娴一的。”   陈逾司:“这题孟娴一给你讲的?”   “对啊。”纪淮看着题目:“但其实我没有怎么懂。”   “纸笔。”陈逾司伸手。   纪淮把手里的纸和笔递给他,看他一个月都没有好好念书,居然还真把这题目给写出来了,托住下巴:“陈逾司你太恐怖了,你人造bug吧?”   陈逾司换了种办法把这题给解出来了,从头给纪淮讲了一遍。   纪淮也不知道是自己习惯了他的讲题方式,还是他天生就是个当老师的料,总能把一道难题给她解决了。   那天的下午,过得飞快。   纪淮不知道是因为他回来了,还是因为高考在即。   书皮已经被翻破了,考卷被摞的很高。风将樟树的味道带进教室里,一下午没有讲课的老师,黑板上的倒计时终于也被擦掉了。   放学大家都去看考场,纪淮上完厕所回来,教室里没有多少人了,她甩着手上的水渍,前脚刚迈进教室的后门又缩了回去。   她看见孟娴一站在她的位置旁边,手里拿着好久之前就发下来的纪念册,似乎正在让陈逾司在他自己的照片旁边签字。   “学校的纪念册很早就发了,你如果想要可以去问问老师还有没有。”   陈逾司签完字把纪念册还给她:“不用了,我以后和纪淮看一本就好了。”   孟娴一拿过纪念册,看着上面的名字,不语。   陈逾司教室里的东西早就清空了,他伸手将纪淮的课本抱起来,刚转身走了一步,就驻足了,转身看着她:“孟娴一,如果你不愿意给她讲题,你大可以一开始就拒绝,没有必要给她讲个错误的方式。”   一出教室门,就看见后门靠墙站着一个‘小偷’。   又偷听着呢。   陈逾司抱着她的教材没办法牵她:“走吧,带我去尝尝你说得冰淇淋,我倒要吃吃看有多好吃,能叫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想起我。”   纪淮挽着他的胳膊,头一次在学校里这么明目张胆:“好呀,我请客。”   如此为之,才对得起他每次明目张胆的偏袒和维护。   陈逾司:“看来你失策了,之前和我在一起说叫我爱你爱得不能自拔,现在看来你是真喜欢我,都舍得请客了。”   纪淮:“你都要赚钱买大房子养我了,我请个冰淇淋还是舍得的。”   陈逾司:“大房子你要住一辈子,冰淇淋不请我吃一辈子你良心会不安的。”   纪淮开始打小算盘:“假如冰淇淋球一辈子不涨价,永远十块钱。冰淇淋总不能天天吃吧,就当一周一次,一年就约等于五十二次。也就是五百二十块。假设你活到一百岁……算了就八十岁,我差不多需要三万两千元。”   陈逾司真真是要被她气笑了,不愿郎君千岁,反而长命百岁还给他砍了二十年。   纪淮认真思考:“我觉得很划算。三万块就能住一辈子的大房子了。”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纪淮忽地朝后看,看见教室门口站着的孟娴一,和她对视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收回来了。   纪淮承认她是某些地方的失败者,但也是某些方面的胜利者,好比陈逾司这的胜利者。   盛夏终究会承载着这一届高三生所有的遗憾和欢喜,将日期调到彻底分开的那一天。   蒋云锦穿着旗袍送纪淮去考场,寓意旗开得胜。   外公外婆早晚各一个电话,不敢打给纪淮怕让她紧张,只能烦蒋云锦,比如中午要吃得干净,要给纪淮准备好应急的文具。   直到最后的铃响,不知道是哪个活宝收卷后跑去走廊上唱国歌。拿着扫帚和蛇皮袋的校工们早早的就在楼下等着‘钱’从‘天下掉下来’。   一种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的怅然若失,等看见陈逾司了纪淮才知道,暑假对他们来说并不意味着腻歪在一起,他考完试就要回基地去训练了。   特意在楼下等到了纪淮,教学楼里还有人在狂欢,他站在绿玉青葱的樟树下:“我要回去了。”   纪淮点头。   “到时候可能很忙,我不一定能及时回你信息。”   以前读书的时候纪淮忙或许没有什么感觉,但现在她闲下来了就不一样了。   纪淮还是点头。   “我八月初比赛打完。”陈逾司一点点给她交待:“到时候应该会有假。应该能陪你过生日。”   蒋云锦早早的就在校门外等她了,最后还是陈逾司目送着她离开。   回基地的时候时间不早了,蒋盛已经像个扫黄被抓的人蹲在门口在给他女朋友打电话:“宝贝,我错了。我的亲亲小宝贝,我错……靠,又挂我电话。”   陈逾司和他面对面撞见了,似乎对他这么窘迫的样子很有兴趣,也不知道给他留面子的直视着蒋盛。   “看什么看?”蒋盛把手机收起来。   “刚准备提醒你一句,蚊子会对你露在空气中的屁股沟很感兴趣,虽然是屁股沟。”   “变态,往哪里看呢?”蒋盛立马跳起来,把裤子往上提。   陈逾司扁嘴:“所以我准备回去洗洗眼睛。”   “戳瞎算了,你不是正好在练盲僧吗?”蒋盛翻白眼。   陈逾司依旧那么欠:“同理,我建议你也去把你脑袋上的毛染成绿色,你不是锤石也很菜,一直在练嘛。”   锤石,一个原皮主色调是是绿色的英雄。   “靠,老子还是你前辈呢,尊老知不知道?”蒋盛骂到一半,手机铃响了,立马脸色谄媚:“哎呀,我的亲亲小宝贝,你……”   陈逾司没再理他,自己进了屋。   二队的训练赛还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陈逾司随便吃了桶泡面应付了事。   手机里纪淮发来了消息。   【纪淮】:我过一段时间回我外婆家住一段时间。   陈逾司将泡面盖盖上,回她。   【陈逾司】:好的。   -   时间过得很快,没几天许斯昂也期末考试了。   彼时纪淮已经呆在外婆家住了好几天了,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她一大早就跟着外婆去烧了香。   乞南山上小庙,香火旺盛。   今天来拜佛烧香的人不少,大约都是求佛祖保佑自己家里高考的孩子。纪淮反其道而行之,偷偷去求了一个符。   小和尚帮她把陈逾司的名字写在符纸上,塞进祈愿符袋里。   晚上回去,纪淮悄悄拆开,又塞了张小纸条在里面,拿出针线将符袋口缝了起来。   ——缝住留住祈愿。   庙里小和尚教她的。   纪淮硬是憋到第二天才查成绩,许斯昂那头拿着她的准考证帮她查了分数。   一本没有问题。   外公外婆谢天谢地,叫纪淮下次等蒋绥惟打电话来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选什么学校是个大问题。   这个分数上首府大学没有问题,专业还能挑不差的。   纪淮翻着册子,偷偷查了首府大学和洵川的距离,一千四百公里。在外公外婆提意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地反对着,查着就近的好大学。   但首府大学无疑是最优的,别人上不了才就近选择,现在她分数够还不选,就是给傻瓜。   下午趁着陈逾司训练赛还没有开始,纪淮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分数查了没有。   他没查,反正也不读:“你多少分?”   “能上首府大学。”纪淮面前摊着册子,坐在空调出风口下贪凉。但她不想去,实在是离他太远了。   “挺好的,选好什么专业了嘛?”   听见他还鼓励自己去,纪淮不知道怎么就有点气不打一处来,随便聊了两句,扯了个借口就把电话挂了。   陈逾司在吃饭,看着黑屏的手机,有点不着头脑。   蒋盛看见他也被挂电话,抱着饭碗落井下石:“哎哟,我还以为你和你女朋友多恩爱呢,居然也吵架了。”   陈逾司放下手机,瞥他:“屁股沟里的蚊子包不痒了是吧?” 第69章 借颗星星(5)   纪淮选了川理工的……   纪淮选了川理工的生物科学。   洵川理工最好的一个专业, 都说川理工是川理工,川理工的生物科学专业是生物科学专业。去年政府砸钱要在开发区建设研究机构,川理工花重金聘请海外牛人来当PI, 教学水平和机构设施完全国内领跑。   学校是没有什么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专业前景。   蒋云锦和许家宗特意给她打电话问了熟人意见, 最后得出纪淮以后的出路可能有去三甲医院做科研或是药物开发公司上班, 也有可能在细胞房里熬到白发苍苍之后留校当个教授。   这前景可比什么大热门专业都渺茫, 唯有纪淮拍手:“挺好的呀, 我觉得还不错。我听说南直隶的理科状元就选得这个学校这个专业,说明它不差。”   许斯昂说她傻,但还是帮她搞来了两张次级联赛的门票。   纪淮不觉得什么, 至少她留在了洵川,比起一千四百公里的距离,虽然在一个城市也不怎么见面, 但至少在一个城市里。   那天他们两个瞒着陈逾司悄悄去看了线下比赛, 纪淮看着压根看不懂的深奥英雄选用,头一回心疼起许斯昂。   “原来, 哥你以前上学听课居然是这个感觉。”   许斯昂:“……谢谢你哦,还心疼我。”   纪淮摇头:“不客气, 下回大姨再说你,我替你设身处地的着想然后站出来,告诉大姨,你一点儿也不容易。”   许斯昂抿唇, 朝纪淮投过去一个复杂的眼神:“陈逾司要不去打职业, 一个暑假天天和你聊天会被气死的吧。”   听出来许斯昂是在损自己,纪淮朝许斯昂扯出皮笑肉不笑的笑容:“那论起生命力肯定还是易伽顽强,一般人能给你补课嘛?”   许斯昂被气笑了, 将手里的冰可乐拧开后,喝了一口之后把瓶盖重新拧起来,可乐放回脚边,朝纪淮招收:“来,我们打一架。”   伸手佯装用力的掐着纪淮的后颈,压根不疼,就是手掌刚拿过冰可乐有些凉,纪淮缩着脖子开始求饶。   双方教练已经就选定的阵容开始做最后的战术安排。   隔音耳机戴着有点不舒服,陈逾司低着头在调整自己键盘的位置,耳机里传来周骞的声音,也不知道一打比赛就唱歌的毛病还有没有的抢救。   “想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周骞唱到一半收声了,昂着脖子朝着人不多的观众席看过去,一眼就看见座位很靠后排在打打闹闹的‘小情侣’:“靠,来看比赛的还是秀恩爱的。”   有点呷酸:“帅哥靓女,不过自我安慰我游戏应该比那个男的玩的好。”   其他听见周骞话的队友都挺直腰板开始往观众席找人,隔得很远,不少人连五官都看不清。   陈逾司不知道他们会来,一点风声都没有听纪淮说过。   耳机里其他队友在打趣周骞:“周骞你个老色胚。平时打游戏你头恨不得伸进电脑里,现在看见女的,这么远都知道是靓女啊?”   周骞:“这叫有一双发现美的火眼金睛。”   其他队友打趣他:“你这双火眼金睛能不能好好看兵线,别漏兵?”   周骞:“妈的,你们又内涵老子补刀技术。”   有个队友对周骞表示了赞同:“我视力好,我对中单的审美表示赞同。”   那就有人接话了:“那中单你努力点,拿个MVP跟美女展示一下实力。”   电脑显示屏上已经是进入召唤师峡谷的界面了,耳机里传来英雄出现在泉水里的声音。   二十九分钟,超级兵已经到对方水晶下了。一帮人很没素质的还考虑要不要虐泉,唯有陈逾司勤勤恳恳的在点门牙塔,催着他们:“快点推掉,快点下班了。”   “这么着急?你不多打一会,刷点伤害?”   那时候,次级联赛还没有比赛语音的赛事周边娱乐视频。   陈逾司想到他们乱点鸳鸯谱,干脆将错就错:“那是个美女,我着急下班要去挖墙脚了。”   纪淮当然不知道他们打比赛的时候会聊什么,只是听见现场的解说在喊:“……门牙塔掉,那我们也是恭喜LUNATIC获得了本场比赛的胜利……”   现场看比赛和手机上看着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那时候次级联赛的场馆里人还不多,但三年后,纪淮站在西雅图的钥匙球馆外,看着金色的雨终于为她念念不忘之人落下时候,万人欢呼着他的名字,喀斯喀特山脉见证这人声鼎沸的呼啸中,她向着西雅图众多的寺庙教堂里的神明菩萨祈求祷告,祈祷他永在顶峰,愿他逆不惶馁。   -   纪淮和许斯昂从场馆出来后在路边上喂了一会蚊子,纪淮胳膊上起了个蚊子包,她亲身测评这个驱蚊手环不怎么样。   等许斯昂等得有点不耐烦了,陈逾司才背着包从后门出来了。一眼就看见她站在橙黄色的路灯下,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脸上没有不耐烦。   从台阶上,三两步并一步了小跑着过来。   “怎么不早点说你要过来?”   纪淮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祈愿符袋:“怕你有压力,我那天去烧香的时候求的。”   许斯昂站在不远处,从听见第一句话开始就在翻白眼,因为陈逾司话里那个‘你’而不是‘你们’。   得了呗,他就是个大傻逼,掏门票钱送他妹过来谈恋爱。   还不如拿这钱去做慈善。   陈逾司手掌拖着她的手肘,手下有着力度帮她挠着胳膊上的蚊子包:“吃晚饭了嘛?”   “吃了,你呢?”   “也吃了。”陈逾司刚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找他的领队:“你人跑哪里去了?我们要回去了,再晚就赶不上晚上的训练赛了。”   声音从手机的听筒里传出来,纪淮没有大概听清楚,只隐隐察觉到电话那头有人找他。   不想他有负担,纪淮主动说了要回家了:“我们也要回去了,我哥下学期念高三最近天天补课,明天他还要早起呢。”   这理由是说给他听得,也是骗自己的。   目送着他离开后,不知道哪个没眼力见的店铺音响里在放歌,歌里周华健在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   纪淮来气:“我不喜欢这歌。”   “冲人家歌发什么脾气,刚你男朋友不在你面前嘛?你怎么不甩脸子?”许斯昂嗤声,就看不起她‘欺软怕硬’。   “我回去要告诉大姨你使唤我给你写暑假作……”纪淮剩下的话被许斯昂用手捂回嘴里了。   “你不说,他们要打决赛,我到时候还请你看。”许斯昂跟他商量。   等纪淮点头了,许斯昂这边才松手。   -   纪淮的录取通知书一直到七月底才到,陈逾司那头因为是新队伍组建,为了磨合打配合,训练量很大。纪淮跟着他过了两天倒时差的生活后,因为上火,彻底放弃了。   十一点多她就睡了,陈逾司那时候训练赛还没结束,她七点起床,他还在基地拉起窗帘呼呼大睡。等纪淮下午无聊睡午觉了,他刚起床,准备打Rank。   易伽上了首府大学,趁着暑假捞走一笔补习费,当然教得格外的兢兢业业,每天来得比许斯昂起得还早。   夏知薇去了外地读财务管理,这个暑假跑去奶茶店做兼职。   好像所有人都有事情做,纪淮过了大半个月舒适日子后,遭不住,许家宗给她介绍了一份短期的家教工作。虽然是个小孩子,但难度甚至比教许斯昂还要小。   八月头,蒋绥惟打了电话过来。   听她说了大学和专业选择,因为不知道纪淮生日那天能不能有机会给她打电话,蒋绥惟提前祝她生日快乐。   她还是一样,在电话那头讲着她期待到来的家庭团圆。纪淮拿着手机不讲话,默不作声地听着蒋绥惟哭腔浓重的声音。   但,人算不如天算。   陈逾司他们没进决赛,许斯昂原本许诺给纪淮的门票钱省了。不过虽然没有进决赛,但好在陈逾司整个赛季的数据对得起当时领队挖他过来的钱。   况且这只是一支刚刚重建磨合的队伍。   相较于二队的光明未来,一队的状况可以说是水深火热,一支去过世界赛决赛的队伍,从S1就建队的远古豪门俱乐部,差点沦落去保级赛,简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经理动了念头,把陈逾司和周骞从二队提拔进了一队当替补,至于是否扶正,全看着一段休赛期的磨合。   一队调正的消息很快在微博上放出来了,虽然没有拿到次级联赛的冠军,但很快被提拔的速度在其他人看来,陈逾司的职业生涯的开始至少可以算是一帆风顺。   可剩下两年的好运似乎都用在了这里。   他赶上了纪淮的生日,回到出租屋的第二天,纪淮抱着一个小蛋糕来了。   老房子的空调制冷的有些慢,霉味有点重,所以他开窗在通风。   纪淮把蛋糕放到空调下,帮他把好久没晒的毯子抱去阳台上晒一下。将席子翻出来,用热水烫了一边。   明明是来当寿星的,结果忙了大半天。席子已经干了,纪淮拿着手机躺在床尾刷着网页,游乐园她是不乐意去了,这个天太热了。   陈逾司习惯性的打开电脑,今天是LPL的季后赛第一轮开赛的日子。因为还没到时间,轮播在放春决视频。   解说在大喊着三比零总冠军,纪淮瞄了一眼屏幕:“这就是金色的雨吗?”   她指得是那些金色的飘带。   “恩。”陈逾司以为她要看,让了个位置给她。纪淮兴致缺缺,没看。开赛不利,因为设备运行出问题,将比赛被延后了一个小时。   陈逾司懒得等了,拿着游戏手柄,靠着床,坐在地上随手开了一个游戏。   这个房间的床是老式的搞硬板床,陈逾司睡不惯,在上面叠了一个席梦思,所以这床很高,他在懒懒的依靠,肩头差不多和床持水平。   忽地,横躺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陈逾司觉得肩头一重,余光瞥见自己肩上的脑袋。   她没发觉这个姿势的异常,也不知道她的鼻息洒在他脖颈上带给他的战栗。   傻愣愣的给他讲她的坏主意:“以后夺冠了,你在金色雨里哭,我在台下拍你哭鼻子的照片。”   陈逾司转过头,下巴碰到了她的头顶:“以后我们两个……谁哭还不一定呢。”   纪淮稍稍移开一点距离,去看着旁边的人,望着他,有点不解他话里那个奇怪的停顿:“恩?”   借着她移开的那点距离,陈逾司只需要稍稍再转过一点就能亲上她。   鼻息交织在一起,视线落在浅粉的唇上,微微启唇贴过去。   这姿势亲得浅淡,但纪淮还是很容易就分别出蔓延进嘴巴里那不属于自己的味道。   他一直用的都是柠檬味道的沐浴露,冬天的时候闻着会觉得冷,但现在是八月。   是蝉鸣、燥意横生的盛夏。   纪淮觉得变扭,大约是因为自己躺在床上,翻个身就轻易将这个吻结束了,长发垂在脸颊旁边给她爬上红晕的脸颊打掩护。   陈逾司伸手起撩她的头发,看见她变粉的耳廓,故意明着问:“怎么?不喜欢我亲了?”   “不是。”纪淮好半天才憋了个字,声音轻若蚊吟:“我这么躺着……仰着头,我……脖子酸。”   陈逾司还在逗她,大拇指挠了挠眉尾,怪语怪调:“这个姿势脖子酸啊?那我也床上去,换个姿势,这样你应该就不酸了。”   床上人如同受过部队训练一般,反应灵敏,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下去了,脚上也顾不得穿了没穿拖鞋:“我上厕所。” 第70章 借颗星星(6)   在房间等了好一会……   在房间等了好一会儿, 没见纪淮回来,陈逾司起身去开门,发现她坐在门外的地砖上玩手机。   额头上出了层薄汗, 手臂上也汗津津的。   无意偷看她手机,但网页的界面还是不小心看见了。又想到她上回居然还用手机搜接吻小技巧, 陈逾司靠在门框边, 低头看着坐地上的人。   逗她:“有查到什么等会儿我们两个用的上的小技巧了吗?”   被他故意扣了顶‘期待那档子事’的帽子, 纪淮只是随便逛逛网页, 主要是不知道怎么进去面对他,自己蹲坐在外面逛川理工论坛打发时间。   “我没查。”   陈逾司哦了一声,字音被拉长, 语调上扬:“那看来你都懂了,我有点没想到。”   纪淮气急了:“我不懂。”   “不懂啊?”他还是那副混里混气的样子。   知道他存心的,纪淮抬腿, 轻轻朝着他小腿肚上踢了一脚, 气鼓鼓的朝着空调间里走。   陈逾司转身也跟进去了,把门带上:“犹记高二那年, 你转学我带你去搬课桌,你那时候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荤话。”   回忆起来都是社死现场, 哪是面不改色,不过是嘴巴在前面说,脑子在后面追。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了,陈逾司不逗她了, 捡起地上的游戏手柄, 嘀咕了句:“再等等你。”   但完了一会,伸手去够手机的时候,视线擦过垂在床外的脚踝。   还是想逗她, 陈逾司叫了她一声:“想点……外卖吗?”   又是可疑的停顿,纪淮想到了上回他点的‘特殊外卖’,抄起枕头丢过来了,他抬手挡了下来,笑得开心。   ……   那天,最后是窗外夜色正浓,陈逾司在家里找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用的打火机。   纪淮看着他先是点了根烟,然后用烟帮她把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亮了。   “许愿吧。”   许什么愿望呢?   纪淮想了好一会儿。   烛火被空调风气吹得晃动,陈逾司看着她的脸在蜡烛烛火中忽明忽暗,没缘由的想,时间就这样停止改有多好。   石川啄木认为把得到一个人当成大愿,是少年才会犯的错误。   可他正少年。   -   陈逾司没有能够休多少天的假,照经理和领队的话就是:“成绩这么差,休假太久要被骂的。”   但其实也约不到什么训练赛,各个赛区都打完联赛,除了一些去世界赛的队伍还在训练。   去了一队签了直播合同,整个休赛期,没什么训练赛打,就在人数不多的直播间里Rank上分。   晚上陈逾司给纪淮打电话,站在阳台上聊了十几分钟,听见移门打开的声音,以为又是蒋盛给他女朋友打电话道歉,结果是翻译。   电话那头听见纪淮打哈欠的声音,陈逾司哄她去睡觉。   他刚收起手机,翻译也挂了电话,翻译是北方人,少数民族的。   靠着先天欲言环境优势,不是韩语专业学生,但当起了韩语翻译。   北方人,为人热情,熟络的跟陈逾司打招呼:“我妹妹来洵川念大学,提前过来玩两天。”   这和陈逾司没多大关系,他也就当翻译随口一说。   昨晚周骞空调打太低了,陈逾司早上起床有点头痛,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手机里躺着纪淮的消息,他头重脚轻的拿着水杯去倒水。单手打字不方便就给她回了个电话。   纪淮还是头一回上午接到他电话,将手里的书倒扣在桌上。最近许斯昂都去上学了,易伽也不来了。她一个人呆在许斯昂家里别说有多无聊了,听见他的电话,足尖点在地板上。   “嗯?”纪淮听出电话那头的鼻音浓重:“感冒了吗?”   “有点。”陈逾司将水杯搁在饮水机上,倒了杯温水。   “感冒药吃了吗?”   没有,但不想她过多纠结在自己感冒这件事上,骗她:“吃了。”   水壶里热水还没有煮沸,有人在按门铃,他拿着手机听纪淮在电话那头唠叨注意事项。他穿着双拖鞋踢踏踢踏的朝门口走,门外是个拖着行李箱的女生。   “你好。”她看见开门的人,明显愣了愣:“请问这里有人叫郑以航吗?”   郑以航,他们队伍翻译的名字。   陈逾司没回答她,女生看见他没有把门关上,估计就是这里。   回答那头纪淮没听见他回答的声音,喂了两声:“听见了吗?”   “听见了。”陈逾司回厨房将水壶里烧好的热水倒进水杯里,又从饮水机里兑了些常温水。   纪淮:“那你说,我刚说了什么注意事项。”   陈逾司语塞了。   没听见他回答纪淮就知道他没放心上:“随你吧,你就病着吧。”   纪淮把电话挂掉了,蒋云锦在包小馄饨,是明天的早饭。纪淮下楼去给大姨打下手,等小馄饨包好了,她才开口:“大姨,我今天晚上要出去一趟。”   欲盖弥彰的还编了个借口:“就是我高中的女同学,她约我今天一起去看电影。”   蒋云锦思索了一会,还是同意了。拿出手机给她发了个红包:“拿点钱去用,不要每次都叫别人请客。”   “谢谢大姨。”   -   陈逾司想到前两天翻译提过一句他妹妹要来洵川读大学,提前过来玩两天。热情招呼人这份工作,基地的做饭阿姨可比他擅长。   他喝了碗粥,拿着手机刷了会游戏论坛。   电脑里正在排队,突然跳出了一个没见过的游戏对话框,因为是韩服,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正犹豫着要点哪里,旁边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点左边那个,右边那个是退出游戏。”   陈逾司移开鼠标,点了左边那个。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客气的坐在了周骞的位置上,当然这和陈逾司也没有什么关系。   郑以航睡过头了,他看着好几个妹妹的未接来电,结果一回电话,他妹妹已经找来了基地。他顶着鸡窝头下楼,看见她妹妹伸长着脖子在看陈逾司打游戏。   “郑一苇。”郑以航叫了他妹妹的名字。   陈逾司听见声音,瞟了一眼,继续专心入侵对面野区。   被叫名字的女生在气头上:“你还好意思叫我名字?你知不知道我在机场瞪了你多久?”   郑以航赔不是:“这不是对你的到来太激动,昨晚一直没有睡着,一不小心就错过了给您接驾的时间了嘛。再稍等一会儿,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带你去吃香的喝辣的。”   目送着她哥上楼,郑一苇重新凑过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对着电脑在打游戏,被杀,或是三杀了都没有太大的喜怒表现,和她哥平时打游戏逆风骂娘的傻样完全不一样。   头一次觉得她哥速度快,没一会儿就下楼坐在玄关口穿鞋:“郑一苇,走了。”   她的两个大行李箱暂时先放在基地,因为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郑以航又跟着战队四五年了,经理很大方的叫他别去给他妹妹浪费钱找酒店,前些天被淘汰的实训生房间空了出来,能暂时让工作人员家属入住。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地出了基地,郑一苇问了句:“今天就那个男生一个人训练吗?要不要叫他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啊?”   “你说陈逾司啊?”郑以航理着小挎包:“他们今天没有训练赛,不过九月头了,七号截止,他们要Rank分数发工资了,得拼命上分了吧,我估计他应该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听见自己妹妹又嘀咕了一句‘那人总也要吃饭吧’,他才察觉到不对劲:“别想了,他有女朋友了,高中同学,感情稳定。”   “哦。”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女朋友长得好看嘛?”   “不知道,我们俱乐部不让带女朋友回基地,所以我也没有见过,但配帅哥,总不会太差。”   也对,发现帅哥和自己没有可能之后郑一苇更失望了:“我还以为打电竞的都是像你这样,不修边幅,邋里邋遢的。”   很快他们兄妹两个就知道了陈逾司女朋友好不好看了。   纪淮在药店买了感冒药,站在他们基地小区大门处等陈逾司出来。她问了陈逾司,他今天没有训练赛,但她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了,偏他们基地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空调坏了。   她等了一身汗出来,手里的冷饮都解不了热。   郑以航陪郑一苇逛街,走断了两条腿。从便利店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三两口干掉一半,她妹妹坐姿不雅的坐在便利店的椅子上休息。   隔着一块贴花的玻璃外站在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手腕上挂着一个药店的袋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无聊的站在店外,后脚鞋尖踢着前脚的鞋跟,沿着步行道上的盲道慢慢走着打发时间。   背脊清瘦但直,人也瘦瘦的,和他们北方姑娘不一样。白白净净,五官淡,但比例正。   郑以航损她:“你看看人家女生走路都小步小步的,你看看你,步子又大,挥臂挥得就像是要把胳膊甩出去。”   “你喜欢?那你给我找一个南方嫂子呗。”   兄妹两个讲着话,忽地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朝着玻璃外那个久等的女生走去。   陈逾司看见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一出小区大门就看见纪淮倚靠着路灯在发呆,她已经快凭一己之力喂饱方圆百里的蚊子了。   因为在生气,嘴巴噘得老高,能挂酱油瓶了。   他站在步行道下面,差了一个台阶的高度,他还是比纪淮高。   纪淮把手里的感冒药拿给他,陈逾司看见里面装着的不过是普通的感冒药。也不知道她是赌气还是真要走了:“你自己照着说明书看怎么吃药,我要回家了。”   “你就为了送个感冒药啊?”陈逾司拉着她,不肯让她走:“不再说两句就要走了啊?”   “原本是想跟你说两句的,但等你已经浪费掉了说话的半个小时了。”   对视了几秒后,陈逾司真没有继续拦她:“打车了嘛?我陪你等车过来。”   见他没给自己撒气之后台阶下,纪淮更生气了。说了句不要,就抬腿准备走。   脚刚踩到步行道下面,人一轻,被他箍着腰,重新抱回原位。   “我想和你抱抱,聊聊天。你要愿意我也想亲你。”陈逾司看见她手臂内侧被咬出来的蚊子包,伸手轻轻的帮她挠着痒:“可我感冒了。”   这不是台阶了,压根就是全自动电梯。   纪淮哼了一声:“活该。”   知道她不生气了,陈逾司继续问她:“什么时候开学?”   纪淮:“九月十四。”   “你大姨送你去?”陈逾司问完,看见她点头:“那等你军训完,告诉我。放假就去看你。”   车来得有点慢,陈逾司把她送上车,拍了车牌号。一直目送着车消息在拐角口,拎着那袋药刚进小区,翻译和他妹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原来你女朋友长这样啊?”翻译熟络的将手搭在他肩头。   陈逾司手里拿着纪淮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看见瓶口沾着的些许口红印子,没在意的喝了一口:“嗯。”   他这么问,肯定是看见了。陈逾司不藏着掖着。   翻译夸了一句:“漂亮的。”   陈逾司将瓶盖拧上,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手机,锁屏上赫然是纪淮的照片,显摆着:“对的,老子爱死她了。”   -   大学报道的那天有点乌云,但还好没有下雨。   许家宗派了两个人过去帮纪淮搬行李,她大学室友来自五湖四海,大约因为第一次见面因为不熟所以大家都很客气。   第一天要忙的事情很多,军训的衣服和鞋子一直忙到下午还有空去拿。   蒋云锦临走前给她又塞了一张银行卡。   挽着纪淮胳膊一起去拿军训服的女生叫庄依,南直隶的理科状元。但表面一点学霸的架子都没有,纪淮原以为陈逾司种花花菜菜够奇葩了,但看见庄依行李箱里的心经之后,她突然觉得那天陈逾司就是那天跑去种田了,她都能平静以对。   “你妈妈好大方。”   “那是我大姨。”纪淮解释。   庄依哦了一声,没问她为什么只有一个送她的人却不是至亲。毕竟她甚至都没有亲人送:“我妈不同意我来这里念书,当然,我从小到大做什么她都不同意。但反对无效。”   她忽地又问:“你讨厌烟味嘛?我抽烟。”   纪淮摇头:“还好吧,我哥和我男朋友也抽烟。”   “你有男朋友啊?”庄依挺意外的:“哪个学校的?”   “他没上大学,现在是个电子竞技的职业选手。”   可能是触及到庄依的知识盲区了,她没有再追问,或许也是因为她不是个八卦的人。   等有空休息下来给陈逾司发短信,已经是晚上她洗过澡躺在宿舍床上了。   纪淮很想跟他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但又怕他没有念大学,讲这些会让他觉得遗憾。   【陈逾司】:大学感觉如何?   纪淮看他主动问了,才和他讲。   【纪淮】:暂时没有难题的到来,所以我觉得还不错。   【陈逾司】:这次要好好学习了,我可给你讲不了题目了。   【纪淮】:没关系。那你努力赚钱买大房子给我住,这样我就是不能毕业了也不怕露宿街头了。   【陈逾司】:看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责任重大,我要再开盘游戏,好好训练了。   纪淮看着还没有聊几句的对话框,他又说要去打游戏。咬了咬下唇,打字。   【纪淮】: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聊天,所以借口去打游戏了。   【陈逾司】:怎么会呢。   纪淮给他发了一个我生气了的表情。   那头的人还是发了一个‘么么’的表情,又配字:那你先生一会儿气吧。这局我队友在我对面,我去教他做人。   【纪淮】:……   -   军训的时候,纪淮再怎么注意防晒还是晒黑了。先是中暑,再是开始上吐下泻。   看着像水土不服。   庄依给她倒了杯温水,把药递给她:“你不是洵川人嘛?怎么还能水土不服?”   “大概可能,不是一个区。”   史上最滑稽的水土不服,纪淮惨兮兮的跟陈逾司描述了她被诊断为水土不服之后,她告诉校医自己是洵川念高中的时候,校医垮掉的脸。   然后整个校医室里大家都在笑。   她病恹恹的躺在宿舍床上,那头陈逾司刚醒,似乎在刷牙,听见她的话,在笑她。   纪淮听见隐隐的笑声,更想哭了:“你笑得那一刻,我连我下任男朋友的长相都想好了。”   “错了,我错了。”陈逾司漱口,随手捧了两抔水洗了把脸:“不笑了。”   纪淮:“笑呗,我正好要想你分享一件事情。”   电话那头,陈逾司警惕的察觉到纪淮话不简单。   “有两个学长和我表白了。”纪淮开始添油加醋描述她某一天军训过后再食堂吃饭时候,被人要联系方式:“有人和我表白啊,看,是不是件大喜事。”   大喜事?   大绿事还差不多。   “我国庆休假。”陈逾司不废话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惨得不得了,水土不服还中暑,还被人嘲笑。”   嘴上这么说,等三十号一到,纪淮还是换了条小裙子,背着一个小挎包连跑带跳的奔去校门口。   本来就是休赛期,要不是为了下个赛季拼一把,这个时间点还不收队训练,经理干脆给他们多放了几天。   纪淮看见在樟树下等她的人,戴着鸭舌帽,短袖短裤联名鞋。   她喜欢看他拒绝别的女生,那一张帅脸上摆成恐女的臭脸,又爱看他,那副表情在看见自己后瞬间的变化。   纪淮还特意挑了一条显白的裙子,再好的防晒霜都敌不过太阳。   陈逾司打量着她,似是痛心的表情:“上个大学怎么黑成块碳了?”   偏他还是天天呆在基地训练不见太阳,所以这个夏天很白。两个人一牵手,胳膊挨着胳膊,纪淮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那会,网上流行一个段子,夏天什么美白方法最有效。   那就是找一个比自己黑的男朋友。   现在放在他们两个身上也适用。牵着的手还没松开,两个胳膊赤条条的挨在一起。   一个成语能形容。   ——泾渭分明。   宿舍里四个人都晒黑了,纪淮还算好的,病了几天少‘烘烤’了几天,还算全宿舍最白的了。   陈逾司打了车,两个人坐在后排,他手长脚长,坐进后排,坐姿有点懒散,腿挨着纪淮的腿,四肢的温度,透过纪淮裙子薄薄的布料传递给对方温度信息。   “看电影?吃饭?”陈逾司问她:“还是去游乐园?晚上应该有烟花表演。”   皮肤打击太大,纪淮一时间没有心情去挑选。   她坐姿没像陈逾司那样洒脱,后背也没有靠着椅背。   一只手扣上她的后颈,陈逾司摸着她后颈那块皮肤:“要不去美容院?看看能不能白回来?”   这件事绕不过去了,纪淮气的转过头,看窗外的街景不理他。   后颈上的手松开了,改搭上她肩头,微微一用力将她人往后一拉:“那去我家,好好和我说说你那两个学长怎么跟你表白的。”   继续逗她:“知道吗?昨天我打了场排位,对面有个打野不懂事,非要来我野区偷个野,最后我在野区把他宰了,然后去反光了他野区里所有的野。”   靠在自己手臂上的人,明显身体一僵。喜笑颜开一瞬间的事情,讨好似的牵起自己肩头的手:“去吃饭吧,我肚子好饿。对了,你不是用了英曼这个名字吗,你看过电影《冷山》吗?要不我们去看这部电影吧,我听说有个私人影院,可以点播电影的。氛围特别好,特别适合我们两个这种热恋期的小情侣去看。”   当时还是脑子一热,想刺激他,所以说了表白这件事,她给忘了,陈逾司一个射手座,有着天蝎座的记仇特点。   看她笨拙的要把这件事情翻篇,陈逾司笑意更浓了:“嗯?你不是说我之前笑的时候,你就想好了下一任男朋友的长相了嘛?怎么?我们还是热恋期呢?还是小情侣呢?” 第71章 借颗星星(7)   等吃过饭,去纪淮……   等吃过饭, 去纪淮口中那家氛围感很好的私人影院时,瞥见门口如胶似漆的小情侣,纪淮默不作声的低头, 陈逾司挑着附带的小食拼盘,他随便, 于是把手机拿给纪淮, 让她选。   随手刷着菜单, 不小心刷太快, 界面滑倒了售后评价那一栏。   【这里的沙发完全可以当床。】   突然,纪淮觉得自己这个来私人影院看电影的提意愚蠢极了。   “要不还是去你家用电脑看吧,正好在点回去我帮你打扫一下房间, 好久没住人有灰尘的。”   胡诌的一本正经,等她面不改色把话说出来之后,纪淮觉得自己简直吃了聪明豆一样聪明。   还给他手机的时候, 纪淮忘记划走那个界面了。陈逾司跟她打车回家, 在车上拿出手机手看见界面停在留言上。手搭在纪淮后颈上,不痛不痒的捏了两下:“傻不傻?真要干什么, 不是回家了更方便。”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纪淮一副思量的表情, 在觉得他这话很对之后,她反悔了:“现在让司机走回头路,来得及嘛?”   当然——来不及。   -   不常住人的房子里,有一股灰尘的味道。   换了床干净的床单, 纪淮把床单抱去卫生间, 陈逾司拿着拖把,随意又敷衍的拖了地。   一回来,纪淮就使唤他把地拖了, 开窗让房间通风。可活总有干完的时候,陈逾司把拖把往角落一放,偷懒去了。   地上留下一道道水渍,他只管看地上都打湿了,也不在乎有没有把地拖干净。   是附近高中生下课的时间了,下楼骑着电瓶车下班的家长将孩子带回家,手里拿着一袋菜,数落着孩子就这么点车程时间都要抱着手机不放。   桂花香从窗户飘进来,很好闻。   陈逾司准备关窗:“开空调吗?”   看她走进房间的时候把门随手关上了,就知道她也嫌热。   陈逾司买了饮料,好几种。他开了听啤酒,问纪淮:“喝什么?”   纪淮看见他手里的酒,想了想:“你喝啤的啊?那我喝……白的。”   陈逾司闻言,给她递了瓶牛奶。   总打游戏的电脑放起了安东尼·明格拉执导拍摄的《冷山》。这部电影获奖无数,纪淮念初一的时候跟着邻居家的姐姐一起看过,当时年纪小对男主演裘德·洛的颜值并没有欣赏到,只最后他从雪地里负伤朝着爱人走去的那一幕,给纪淮很深的印象。   电影背景是美国南北内战时期,战争的背景总都是悲伤故事。   陈逾司这人不怎么爱看电影,勉勉强强看了一半之后,他手机响了,给发信息的人回了条短信后,手机又放下了。   他和纪淮靠着床边,一起坐在地上。   如果是一部自己喜欢的电影,纪淮可以翻来覆去看很多遍,说不上是不是恋旧。   所以她还是把这部看过几遍的《冷山》重温得津津有味。   电影渐渐靠近尾声了,英曼回到了冷山,在相遇的那夜,在柴火正旺的时候,思念的人遵从着本能进行着爱意的身体交流。   小时候那种和大人一起看见电视剧,结果看见接吻片段的窘迫感再一次袭来,电影里光线明明暗暗,纪淮猛地才发现旁边的人手臂搭在床上,一只手还捡起她肩头的头发,将那一缕头发绕在自己手指上。   她怎么给忘了,这电影里还有这一幕呢。   早知道看别的了,比如恐怖点的。   像是无人生还?   要死,无人生还里好像也有女教师和雇佣兵的一场不可描述片段。   纪淮伸了伸脖子,有点如鲠在喉:“陈逾司,你是不是想跟我……”   后面那词她说不出口了,只好指了指电脑里正在播放的片段。   本来陈逾司是没存着这个心思的,现在她这么问了,他本来就是想的。知道小姑娘就会狐假虎威,只有嘴上逞强的本事,之前她生日就说好了,他再等两年呗。   陈逾司手上还缠着那缕头发,指腹在发梢来回打着圈。人凑过去,靠在她肩上,宽吊带的裙子,露出脖颈和一片领口,他呼出的热气洒在纪淮肩头,激得她腰发酸。   伸手捧着他的脸,她人已经战术性的远离他,抢在陈逾司前面先开口了。   目光真挚的对着上他有些颓靡的视线:“不,你不想。电影里他们两个为爱运动完之后,男的第二天死了。”   ……死了?   像有盆水把陈逾司从头泼到脚了。纪淮还怕余灰复燃,补了句:“我舍不得你死啊,陈逾司。”   陈逾司:“……”   好他妈让人感动的女朋友。   真是从来不会让他失望呢,纪淮在这方面的发挥还真是比她考试稳定多了。   看她还做了个松了口气的小动作,陈逾司暇眸:“有句话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纪淮发现自己庆幸早了,她已经有了要起身的动作。陈逾司学她刚才抢答:“怎么?又要去厕所了啊?”   纪淮:“……”   陈逾司:“还是要回家了啊?”   纪淮:“……”   好家伙,全抢答完了。   知道她还没有准备好,陈逾司也没有那么禽兽,电影已经快要结束了,他起身,伸手揉了揉纪淮的脑袋,准备放过她。   拿着换洗衣服要去厕所前,脚步又停了。   不逗她,就不是陈逾司了。   “手机还有电嘛?”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   纪淮抬头看他,不理解。   陈逾司开门,人没有走出去,朝她笑:“趁我洗澡,你好好去网上查查等会有什么小技巧。你不是最会查了嘛,不用我教你了吧。”   纪淮:“……”   门一关,徒留她在房间里抓狂。酒壮怂人胆,纪淮拿起陈逾司那喝了一半的啤酒。   没喝出击鼓鸣金的气势,也喝不出李白举杯邀明月的孤独愁绪,只吐着舌头,觉得辣嗓子。   视线一扫,看见角落里扔着的上回陈逾司买的‘特殊外卖’,脑袋里的小灯泡一亮。   纪淮拿起那个烫手的袋子,准备找地方把它藏起来。   拿着袋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地方还没有找到,门开了。   陈逾司脖子里搭着条毛巾,捏着毛巾一角,再擦耳朵里的水。一开门就看见纪淮像个无头苍蝇乱转,视线往下一晃,就看见了她手里的袋子。   唇角一扬:“怎么?准备好了?”   头皮发麻,纪淮像个小火箭一样冲出房间,留下一句:“我去洗澡。”   卫生间里还有热气,是陈逾司刚洗完澡留下的。柠檬味道,纪淮一直能在他身上闻见。   等意识追上来之后,地上放着被她拿进来的外卖袋子,还有自己已经脱到一半的裙子。   抬手往脑袋上一拍:“我干嘛要洗澡啊?”   ——应该回家的啊。   十分钟后,陈逾司找了件自己的短袖,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的水声,敲了敲门:“换洗衣服给你放架子上,你脏衣服拿给我,我帮你洗掉。”   卫生间装了干湿分离的帘子,陈逾司开了门进去,浴帘很厚,印不出什么曼妙的身形,只能是水流声更加清楚了。   纪淮在帘子后,应声:“我脏衣服脱在椅子上了。”   陈逾司把手里的短袖放在架子上,拿起她的脏衣服:“嗯,看见了。”   纪淮又听见了关门声,背对着花洒冲掉后背上的泡沫,下一秒人僵住了。   她内衣内裤还在那堆脏衣服里,拉开帘子朝着椅子上望去,果然什么都没了。   陈逾司站在阳台上,将所有的衣服都打上洗衣液。他没有洗女生衣服的经验,只能多洗了两遍,将裙子和内衣挂在衣架,晾在阳台上。   拿着洗干净的内裤,朝卫生间走去,敲了敲门:“我进去拿吹风机。”   他敲门的时候,纪淮皮都洗掉一层了。还在帘子后面,在无声的死亡。   社会性死亡。   陈逾司进来后又出去了。   纪淮拉来浴帘,套上陈逾司那件短袖,都能给她当裙子穿了。   坐在椅子上,拿着手机想搜个体面的死法。   点开未读信息,是夏知薇。   她国庆回家,想找纪淮聚一聚。   纪淮也只好给她倾诉自己刚才那可以跳楼的囧事。   夏知薇发来了无情的嘲笑。   【夏知薇】:哈哈哈哈哈哈,淮淮不要难过,人生不过几十年,很快就结束了。   【夏知薇】:换个星系能解决的,都是小事。   【夏知薇】:看过强取豪夺的小说吗?那里面男主都是八块腹肌,财大器粗的。我就不能理解为什么女主每次都爽到了,但下次还要欲拒还迎。   【纪淮】:…   【夏知薇】:陈逾司长这么好看,你看着那张脸不分泌雌激素的嘛?   【纪淮】:……   【夏知薇】:不过为啥不愿意啊?你们之前试过?他中看不中用?   【纪淮】:………   【夏知薇】:你知道嘛,你现在就像是被霸总甩了一张几百万支票,但是金钱如粪土的傻女人。   【纪淮】:那还是不一样的,我还是喜欢钱的。   【夏知薇】:喜欢钱?莫非……你喜欢嫖客play?你要不让陈逾司付钱?   就在纪淮准备给她发十二个点点表示自己无语的时候,门被又敲响了。纪淮深吸一口气,准备给自己的承受能力打造一个结实的地基。   门稍稍打开,陈逾司看见她已经穿好衣服了,干脆把门全开了。   他伸手将纪淮的内裤递过去:“我洗好了,也吹干了。”   刚建设起来的承受能力地基,被他一句话搞塌方了。   他已经走回房间了,纪淮关上门,重新拿起手机。   慢慢打字。   【纪淮】:今晚我就要远航,别为我担心,我有智慧和快乐的浆。再见,美好的世界。   -   最后纪淮把外卖留在了厕所,自己鼓起勇气,墨迹了半天,去了房间。房间里就开这个不亮的小夜灯,他已经躺床上了,身上盖着条薄被子,手机举着,荧光照在他脸上。   纪淮就当他不存在,坐在床尾,腰板挺直,一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陈逾司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目光落在床尾的人,很瘦。尤其是套上他的短袖之后,领口腰身对她来说都大了。   她进屋之后,陈逾司即便强迫自己不去看,还是瞥见短袖胸口印花下的起伏。   抬脚,戳了戳她的腰:“罚坐呢?”   他拿着手机在看比赛视频,掀开薄毯,拍了拍空出来的那边:“放心吧,我做个人。”   纪淮这才慢慢挪过去。   等她在旁边躺下了,陈逾司将被子朝她腿上一盖,目不转睛的继续看视频。   随口问了句:“今天可以不回去?”   “今天我哥的爷爷过大寿,他们也不回去。”纪淮给他解释。   所以今天她不回去也没有人知道。   陈逾司哦了声,手在屏幕上滑来滑去,在调整进度条。   今天上午又是军训阅兵仪式,刚刚那个澡又洗得有点久,纪淮渐渐生出睡意。   好巧不巧,她睡得是右边,她总朝左边睡,而且睡习惯了。   朝左边睡,正对着陈逾司,朝右边睡她又不舒服。背对着陈逾司好不容培养出一点睡意,但因为睡姿不舒服,她怎么都不能彻底入睡。   隐隐察觉到背后的人把手机也收起来了。枕头被他放下来,他人朝下睡了睡。   轻微的动作搅的纪淮那点睡意没有了。   不知道阖眸躺了多久,纪淮还是睡不着,准备偷偷看陈逾司睡没睡着,他如果睡着了她就换个方向。   趴在床上,想做平板支撑一样,转过头朝旁边看去。   视线撞上一双幽幽,带笑的眼眸。   陈逾司望着她:“干嘛?准备连夜逃跑?”   “不是。”纪淮重新背对着他躺回去:“我朝右边睡睡不着。”   陈逾司:“那你朝左边睡。”   这不是朝对面睡就要和你面对面嘛,纪淮和他商量:“那你也朝左边睡。”   陈逾司不肯:“我朝左边睡也睡不着。”   纪淮感觉是假话,但没证据。   纪淮:“那我和你换一边睡。”   当然还是被他否决了,就当纪淮真准备连夜扛着火车逃跑了,他长手一捞,把纪淮捞进自己怀里,怀里进了个凉凉的身体,他下巴搁在她肩头:“你想面对面睡还是这样抱着睡?”   纪淮肯定选前者,抱着被子从他怀里挪走。   可没一会儿,纪淮不知道从哪里感觉到了压迫感,眼睛悄悄开条缝,发现陈逾司眼睛还睁着。   纪淮:“你干嘛不睡,看着我?”   他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另半张呈笑脸,眼睛弯弯,唇角也扬着:“我又没有讲话,你睡呗。”   讲话是没有讲话,但纪淮觉得这种干扰跟讲话差不多。不没几分钟后,纪淮总觉得脸上的视线还在,再睁眼,他还没睡,眼睛看着她。   纪淮被他看得不舒服:“你干嘛不睡觉,老看着我?”   知道过了多久,纪淮觉得脸上的视线还是没有变弱,脸上一痒,她猛地一睁眼,直直的对上了正凑过来的脸,他枕到了纪淮那个枕头说,害得纪淮本能朝后靠。   陈逾司伸手脱着她的后脑勺,把人按回来了:“你小心脑袋撞到床头柜上。”   纪淮想把他推回他自己那个枕头上:“你不困吗?不困你要不就玩玩手机,你老看着我睡觉干嘛?”   陈逾司纹丝不动:“我头一次和你过夜,我想看你怎么睡觉的。”   纪淮哭笑不得:“我还能怎么睡觉,当然你一样啊。我不是马,不是站着睡的。也不是鲸鱼,垂直或者是水平的状态停留在海水中。”   “不一样。你睡觉的样子好看,让我有……”纪淮不仅没推动他,他反而更凑过来了,呼吸交织在一起:“欲望。” 第72章 等风邮递(1)   老房子隔音不好,……   老房子隔音不好, 可能因为明天是国庆放假了,隔壁的小孩还在闹腾,可能是跟人打游戏, 吵吵闹闹的。   还破口大骂了几句。   一个枕头上,两个脑袋没法不挨得近, 纪淮预感他要忍不住, 果不其然, 三秒后, 他微微支起身子,一只手曲在纪淮身侧,一只手撑在枕头上。   两个人身上都是同一款的沐浴露, 双重加倍的柠檬味。   吻亲的没有章法,一会嘴角,一会在脸颊上, 最后落在纪淮耳边。   等都亲过一遍了, 他又亲回嘴上了。   别说,陈逾司吻技还不错。或是啃咬, 或是轻舔,像纪淮这种只会网上查小技巧的新手, 没一会就有点晕头转向了。   喘气的声音,贴这么近再怎么控制都能落进对方耳朵里。纪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抓着他的短袖了。   一直到这里,这些纪淮都允许他,可等他的手从她后背伸进被子里, 最后落在大腿上再要往上摸的时候, 纪淮忍不了了。   抬起被窝里的脚,朝着他的小腿踢过去,警告他:“你摸哪里呢?”   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了, 朝着被子上一拍,给纪淮屁股来了一记:“准备摸这里。”   陈逾司如实回答了,下一秒,一脚又踢在他腿上了。   陈逾司从她身上起来,他一身黑,房间里也只有一盏小夜灯,纪淮视线有点模糊。看他起床,坐在床边穿拖鞋。   “你要去哪里?”纪淮也坐起身,看着他。   “你要不上网查查?”陈逾司已经走到房间门口了,打趣完她,又坦白:“洗澡。”   虽然这方面没有经验,但正常的生物知识还是知道的,目光下意识地朝下瞄。这小动作跟他们两个第一次正式见面battle的时候格外相似。   陈逾司这种披着射手座的皮的天蝎座自然翻旧账:“突然想到,你以前提议过要近距离观摩。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跟我一起去洗个澡?”   纪淮立马躺回床上,装聋子。   他还佯装要走过来,纪淮立马闭上眼睛,害怕真看见一些有伤害瞻观的画面,被子往脸上一盖,装死逃避有一手的。   房间的门关上了,纪淮将脸上的被子拿下来。   房间里就剩她了,旁边的床上没有人了,纪淮侧躺着,下意识地将腿伸到他刚刚躺着的那一边,只剩下一点点余温了。   莫名其妙的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又莫名其妙的瞎想了起来,想以后,那时候她尚且不知道遐想未来,是一件徒增悲伤的事情。   陈逾司轻手轻脚回来的时候,纪淮闭着眼睛。他掀开被子躺回床上,眼睛一转,恢复之前看她睡觉的状态。   没一会儿,视线里的人悄悄睁眼,就这么撞进了陈逾司的眼睛里。   纪淮看他还是那副非要看自己睡觉的架势,想投降:“陈逾司你快睡觉吧,眼睛闭起来行不行?”   能说动他,纪淮老早说服他睡觉了。   破罐子破摔,纪淮干脆不搭理他了,可他又凑过来,非要跟她睡一个枕头,这回他不闹腾了,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纪淮睡意变浓。   纪淮高估自己的修为了,她现在坐怀都乱。   脑袋里蹦出来夏知薇那句话——陈逾司长这么好看,你看着那张脸不分泌雌激素的嘛?   再睁眼,她来气了:“你要睡不着你要不找点可以做的事情,打发时间?”   为了防止他投机取巧,纪淮赶忙补了一句,把看自己睡觉这个选项排除了。   他就和自己靠得很近,一笑,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弯地,睫毛和发梢还带着洗澡回来的湿意。   陈逾司笑:“和你找点事情做?”   纪淮又加条件:“一个人可以做的,看我睡觉除外的。”   说话轻轻地,嗓音放低了,音色杀手。他若有所思:“那我抱着你睡,行吗?”   纪淮选择去死,翻了个身,她就不信这个邪了,难道她朝着右边睡还真的睡不着了。   抱着自己的手用力将她翻了个身,纪淮重新和他面对面躺着,陈逾司望着她:“行不行?”   陈逾司眼睛很好看,眼角微垂,还泛着红。   抬手把纪淮的头发撩到她耳后,怀里的人终于给反应了。   手抓着他衣服,眼睛里蒙着一层水光:“有一件事,一个人也可以舒服,但两个人更快乐。”   陈逾司喉结一动,看着她。是啊,一个人能解决需求,两个人肯定更快乐。   只听,她说出四个字。   ——“吃夜宵吗?”   陈逾司:“……”   纪淮就这么含情脉脉的望着他:“一个人吃也可以快乐,但你如果买两人份我也可以不睡觉,跟你一起吃。”   原来言语真的可以杀人。   三言两语气死个人,迅猛又致命。   外卖员超时了才把外卖送过来,陈逾司没计较,提着外卖开了门,看着床上嗷嗷待哺的人。   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纪淮不以为然:“你看,你就应该早点放我去睡觉,这样就不用还给我点个夜宵了。”   陈逾司不想吃,跑去阳台抽烟了。   烟味被夜风带走了,他身上还是那股清爽的柠檬味道。   许斯昂给他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我妹是不是被你拐走了?”   陈逾司弹了弹烟灰,看着猩红的红点,被风吹得一明一暗,像在眨眼:“嗯。”   也不撒谎,也没有什么好撒谎的。   “妈的,是不是拐她去做不轨的事情了?”许斯昂在电话那头炸了。   不说还好,说了更来气。   “放心吧,按照她这个脑回路运转,我的目标是四十岁之前,她能中年开窍,在我被气成高血压之前给我生个儿子。”陈逾司也是一肚子苦水:“你回家了吗?”   许斯昂被他突然一反问,有点懵:“没呢,今天不回去,我爷爷大寿。”   “哦。”   许斯昂听着一声哦,总觉得很失落:“怎么回事啊?”   陈逾司没回答,冷不丁的又接了句奇怪的话:“我银行卡号知道吗?”   没等许斯昂回答,又自言自语了:“没事,没有的话我等会儿发给你,你给你妹妹赔偿一下对我造成的打击,我严重怀疑我被气出高血压了。”   他手里的烟也燃尽了,陈逾司没抽第二根。   叹气:“我晋级赛遇见九个演员,心态都没有现在崩。”   这一夜,有人相爱,有人看海,有人打比赛,还有人被自己女朋友气得心塞。   陈逾司到底年轻,不知道先做论断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纪淮成功用一个晚上让他开了眼界。   他不是个文科生,对历史不了解,不能用敦煌壁画飞天来形容纪淮的睡姿。只能憋出一个形容,翻开山海经大全——千奇百怪。   醒着的时候,腼腆害羞。   一睡着了,腿也架在他身上了,胳膊也搂过来,人也贴过来了。   抢被子吗?   纪淮不抢被子。   她是直接把被子踹地上去。   要问抢被子和踢被子有区别吗?陈逾司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第二次给纪淮掖好被子防止她冻着,他感悟出了。   肯定是有区别的。   前者是冻死他,后者是两个人一起冻死。   没办法,为了不死,陈逾司抱着她半睡半醒了一个晚上,腿夹着她的腿,防止她再把被子踢掉。   怀里的人天快亮的时候终于安分了,乖乖的抱着他的脖子,额头贴着他的脸熟睡着。   其实排除总是气他这一点,纪淮无疑是个好女朋友。   她特别好,很善良,舍不得他死。   要不看电影的时候为什么要警告他,男女主角缠绵完的第二天男主角就死了。他要跟她睡了,到时候爽完累了,睡得熟了,她把被子这么一踢,他人没跟着电影男主角一起去了,也必定预定个高烧重感冒。   陈逾司望着已经透着晨光的窗帘,有点骗不了自己了。   纪淮就穿了件短袖,现在不仅是腿了,腰腹都露在外面了。就她这个睡姿,别说下摆往上跑了,她就是人从睡衣里面睡着睡着睡出去,陈逾司都不觉得稀奇。   怀里抱着这么个衣衫不整的人睡觉,睡得着就有鬼了。少年人火气还重,陈逾司有点心猿意马了,脸埋在她头发丝里,柠檬的味道沁在鼻尖。   又过了半个小时,窗外有鸟叫了。   大爷大妈永远是一个小区里最早醒来的人,赶着日头毒辣去买菜,早去能买到最新鲜的,一些菜贩子会把乡下自家种的菜挑过来买。   陈逾司又躺了半个小时,等到了他忍耐的边界线时,他起床了。   不知道多久都没有起这么早了。   纪淮在他刚出去的时候就醒过来了,迷迷糊糊的睁眼,昨晚吃了个夜宵,今天早上起床不出意外的特别饿。   裹紧被子,打了个滚,滚到陈逾司睡觉的那边,果然比她自己那边要暖和一些。   早上的邻居已经开始忙活了,纪淮睡不着了。   生物钟已经到点了,睡眼婆娑的到处找拖鞋,等她晕晕乎乎的打着哈欠出去的时候,陈逾司洗好澡,解决完了。   纪淮看见他拿着毛巾在擦头发,刚睡醒,脑子还没醒:“你好爱洗澡哦,一大早就洗澡。”   陈逾司望着始作俑者,头一回想把她打包丢回许斯昂家里:“……” 第73章 等风邮递(2)   国庆过后,纪淮开……   国庆过后, 纪淮开始上课后让陈逾司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守活寡。   仅仅半个月,想换专业的学生就占了一半,当然原本也没有招收多少人。   室友庄依在瑜伽垫上打坐, 手里盘弄着佛珠:“四大天坑专业,生物科学就是其中之一。”   三号床的那个室友来自最南方, 比纪淮还小家碧玉:“来读这个专业就是要做好读成博士的准备。”   在干饭的室友表示赞同:“是的, 都说女博士基本告别婚姻, 我当时一听, 就想还有这种好事?”   说完她们三个都扭头看向在给陈逾司回信息的纪淮,纪淮只觉得宿舍里一静,从宿舍床上探头望下去, 对上三双求知的眼睛。   庄依问她:“纪淮,你为什么读这个专业啊?”   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逾司,但是她自己很排斥这样去认为, 为了谁谁去做一个决定, 本身对于那个人就是不公平的。   没有人非要一个人去牺牲,这种说话只会夸大一个人自以为是的奉献。   只是纪淮愿意, 她不会后悔,即便最后结果不得而知, 但至少她为这段感情努力过了。   纪淮将手机搭在下巴上,想了想:“这是我留在洵川最好的选择。”   -   纪淮头一次被大学的男生请客吃饭,当然是因为她有个室友谈恋爱了,对方男生想请宿舍里的人吃个饭。   进了十一月, 天气变冷。   纪淮下了课和室友回宿舍放书, 其他室友要换衣服,纪淮涂了个口红,她最近赶时髦剪了一个八字刘海, 辫子也是随手扎的。   身上套了件长款的针织衫,随意又好看。   等室友的功夫,她拿着手机给陈逾司发了条短信,提醒他最近降温,一定要注意保暖。   【陈逾司】:天天在基地,太阳晒不到,风也吹不到。   【陈逾司】:还有,你白回来了吗?   【纪淮】:不是碳了!   室友们换好衣服挤在厕所的镜子前最后再检查一遍,纪淮瞧着觉得真是麻烦。   庄依理了理头发:“你都有男朋友了,当然不需要择偶权了。”   下了楼,室友的男朋友已经在等了,对方也带着一个宿舍来,纪淮还是走到半路发现身后跟着男生才意识到。   庄依挽着纪淮的胳膊,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静静男朋友是全宿舍最帅的了。”   静静就是她们宿舍三号床的女生。   纪淮瞄了眼静静和她男朋友,小声回应:“等会儿吃完饭掏钱结账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更帅了。”   庄依笑了笑,很难不赞同:“你男朋友好不好看?”   “超级帅。”纪淮脱口而出,没给庄依看照片,十一月的风已经有点凉了,迎面吹来,将刘海吹得有点乱。   “看来下一顿也有着落了,你男朋友什么时候请我们吃饭啊?”庄依问。   纪淮不好做决定:“等我问问他。”   请客吃的是火锅,八人圆桌的小包厢。纪淮坐在最边上,所以一边是庄依一边是一个男生。   那群男生一一做着自我介绍,纪淮没有想过要和他们做朋友,所以听得不认真。   一直没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倒是旁边的那个男生不管她吃不吃,一个劲的用漏勺给她挖菜吃。庄依瞧出来了,故意提了一句,帮纪淮开脱:“纪淮,你男朋友今天没打电话来问你晚饭吃什么吗?”   纪淮感觉的朝着庄依眨了一下眼:“没有,我之前和他说过了。”   像是两个女生随意的聊天,一直给纪淮夹菜的男生听到了,问了一句:“你男朋友哪个专业的?是我们学校的吗?”   纪淮摇头:“他没有读大学。”   说完,纪淮看见面前这个男生眼底闪过的一丝不屑。   听着怪腔怪调:“不读书不行啊,没考好的话,怎么说上个技校大专也是要的。”   “是啊。不读书不行,但有些人读书了也不行。”纪淮怼他。   大约是神经大条,还没有听出纪淮话里的意思。   他普通又自信的继续说着:“那他现在找什么工作?高中文凭挺难找好工作的吧。”   “我也觉得那个工作不怎么样。”作息不规律,久坐对身体也不好,手和腰还有对眼睛会造成很严重的伤害。   听见纪淮赞同,他就跟获得什么恩典似的,贬低的更起劲了。   纪淮瞧着他,脸上不再是平易近人的恬静。就连高中时候被徐娇扇了一耳光她都没有现在这么生气,甚至想把筷子插进他鼻孔里。   “他是一个电竞选手。”纪淮打断了他对苦力劳动的贬低:“你是男生或许应该比我这种不玩游戏的人要了解。”   “我也不怎么关注电竞圈子。”那个男生咋舌:“不过我听说电竞圈子渣男很多的,毕竟他们接触美女网红的机会很多。劈腿很常见,很乱的。”   “所以你现在一边跟我说你不关注,一边又用只言片语去诋毁一整个圈子的人吗?”纪淮笑他话里的矛盾:“不过这些只言片语还是有点用的,它们把你这个人的素质和三观和盘托出。”   两个人讲的话的声音都不大,另几个人正在打趣静静和她男朋友,纪淮撂下筷子出去的时候,除了庄依和被她怼了的男生没人发现。   气呼呼的下楼,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纪淮深吸一口,将刚才咄咄逼人的状态收起来,调整好心情拿出手机。   是陈逾司发来的信息。回复的是她上一条信息说自己白回来了。   【陈逾司】:既然不是碳了,那小姐姐推油搓背吗?   即便夜风徐徐,甚至有点刺骨的寒意,但纪淮耳尖还是红了。   【纪淮】:陈逾司,你没救了!   【陈逾司】:穿衣服的,你想什么呢?   【纪淮】:你倒是给我演示一遍,搓背推油怎么穿衣服来?   【陈逾司】: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过你要是觉得不行,非要脱衣服,我这边加个价也能满足。   颠倒是非的能手,三言两语就能了她厚脸皮了。   【纪淮】:你这么想占我便宜?   备注变成了正在输入中,纪淮看着那行字,过了一会儿陈逾司的回复来了。   【陈逾司】:想,但我还有其他爱你的方式。   -   庄依下楼找她的时候,纪淮坐在石墩上傻笑。不过让庄依松了口气,她连外套都没穿跑下来了。   “你别生气了,没必要因为那种人。”庄依安慰她:“不过还是头一次看你这么凶,你们长江以南的姑娘都文文静静的。”   纪淮:“就是看不惯别人说我男朋友。”   庄依想到了之前纪淮说她男朋友超帅。她不语看着纪淮,看着她眼角眉梢的弧度,虽然不知道纪淮的审美,又或许人与人之间本身就存在审美差异,她可能无法赞同纪淮。   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她羡慕纪淮说起她男朋友时候的自豪。   “是真爱了。”庄依欣慰:“有机会把男朋友带出来,让我这种励志出家远离红尘的人看看世俗爱情的真实样子。”   她们两个都跑下来,再回去找不到好借口对静静和她男朋友都有点尴尬。纪淮去旁边的店里拿了一套情侣的睡衣,再回去包厢里很热闹,静静看见纪淮回来了,问她怎么出去了。   纪淮把手里的礼物递给她,说是宿舍费里扣的,让另一个女生也不用尴尬:“娘家人也不能白吃白喝。”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十二月一到,陈逾司要生日了。   买礼物这件事太难了。   他们战队正式进入备战状态了,十二月下旬的德杯,还有一月初的春季赛。纪淮寻求起静静的意见,下面那个正在看书的女生顶着张面膜也难住了:“我男朋友是白羊座,我还没有到买礼物的时候。”   她甚至还想抄纪淮的作业。   网上的答案两极分化,太正经和太不正经。   正经的陈逾司都不缺,不正经的纪淮又给不出去。   庄依这人要遭天谴,那这本心经打坐,然后冷不丁的来了句:“夏天最爱,性感内衣套装。”   静静没抓住重点:“为什么是夏天最爱?”   庄依:“布料少。”   纪淮知道这个选项,不少推荐答案里都有:“男生真的会喜欢吗?”   庄依想了想:“我有个小姐妹做代购的,我看她贴在朋友圈的截图,很多男生反应不错,你要的话我把联系方式推给你。”   好友申请过后很快就通过了。纪淮问庄依朋友要了尺码表,对比数据找到要的尺码,然后发给对方之后。   代购发了三个点过来,然后确定了一遍:“你确定?”   纪淮收到了快递已经是陈逾司生日的前一天了,他生日当天有训练赛,但因为还不是赛季周期里,所以能训练完出来。   结果好死不死那天对方基地网络炸了,等了一个小时之后,被放鸽子了。他敷衍的配合官博管理小姐姐拍了照片,切好俱乐部买的蛋糕后马不停蹄的打车去了酒店。   蒋盛他们吃的津津有味,还不忘打趣他:“是啊现在别吃了,等会和女朋友去酒店多吃点蛋糕。”   纪淮已经睡着了,她都等了四个小时了,她不敢开空调怕蛋糕化掉。裹着被子在床上等睡着了。   陈逾司不知道房号,快下车的时候给纪淮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哪里。   “十二楼,1207。”纪淮起身:“你问前台要房卡。”   “你买什么生日礼物给我了?”陈逾司忍不住问了一句。   纪淮困得要死,脑子忘了保密这件事,脱口而出:“性感内衣套装。”   说完她反应过来了:“呸呸呸,没有,什么都没有买。”   电话那头的人呼吸停滞了,挂了电话后催了司机一声:“可以麻烦快一点吗?”   和陈逾司的电话挂了之后,纪淮睡不着了,有点懊恼自己辛苦准备的惊喜没了。   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就露出一个脑袋看着门口。   不知道多久之后,门锁开了。   陈逾司依旧是一身黑,卫衣的帽子带着,外面是件同色的夹克。将房卡随手扔在茶几上,看着床上的人,她双眸剪水,带着初醒的迷糊。   他发现房间空调还没开,走到开关处将空调打开。手指戳着屏幕控制器,他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想被子下的场景。   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等会会发生的事情。   他不想,但一个个猜测都蹦了出来。   走到床边的时候,呼吸已经急促了,像跑了千万里而来,他缓缓伸出手,捏起被子一角,慢慢掀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中领毛衣,再掀开,一条牛仔裤,她甚至连棉袜都没有脱掉。   陈逾司有点懵:“你怎么没穿?”   纪淮坐起身,扯了扯身上的毛衣:“你傻了吧?哪里没穿?我衣服不好好穿着吗?”   陈逾司更懵了:“不是。”   纪淮也不懂:“什么不是?”   “你的生日礼物呢?你不是应该穿着吗?穿着等我来。”   纪淮这回听懂了:“这不是得等你来了穿嘛。”   这也行,当着他面穿,细想也不错。毕竟冬天了,房间冷,她还没开空调万一穿着等他来,一等等三个小时冻着了就不好。   陈逾司目送着纪淮从床上蹦下来,穿上一次性拖鞋下床,拿起沙发上的袋子。   然后,递给了他。   陈逾司:“?”   纪淮看他不拿,又晃了晃手:“喏,给你穿。”   陈逾司接过袋子,拿出里面黑色蕾丝几乎接近全透明的吊带,然后指着自己,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纪淮看着那少得可怜的布料,也在思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男生都喜欢。我看代购的朋友圈里好多男生都反馈说特别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男生要怎么穿,但好评很多,试试吧。”   亏他还想穿这个等他来,万一冻着了不好。   冻死她吧。   陈逾司深呼吸,惹着把她扛在肩头从十二楼丢下去的冲动:“我试试?”   试个锤子。 第74章 等风邮递(3)【修】   陈逾司坐在……   修改版   陈逾司坐在沙发上扭扭捏捏, 曲着一只手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一只手搂着纪淮防止她从自己腿上掉下去。   纪淮在数他穿了几件衣服,想着怎么才能说服陈逾司穿上她买来的生日礼物。   把他夹克的拉链往下拉, 里面是一件连帽的卫衣,胸口印着白灰主色调的照片, 是个做搞怪表情的小孩。   纪淮将买来的生日礼物在陈逾司卫衣外面比了比, 虽然脑补了, 但怎么都比不过他真的穿。   陈逾司的脸色黑到极点了, 转过头不乐意看坐在自己腿上的人。   他卫衣里面还有一件短袖,大约是穿着睡觉的,起床后直接在外面套了一件卫衣。   纪淮朝他撒娇, 手圈着他的脖子:“穿给我看看嘛,我钱都花了。”   陈逾司瞥了她一眼,头转得更偏了。   纪淮用手, 手动给他复位脑袋的方向, 声音放更软了:“试试呗。”   “那我上回外卖都叫了,钱也花了, 我也没有非强迫你和我试试外卖。”陈逾司动了动腿,示意她再说就把她丢下去。   纪淮不知道哪里学来威胁这一招, 将生日礼物往他身上一丢,自己主动下了地:“爱穿不穿,亏我苦苦等你四个钟头,为了给你想买什么生日礼物, 整宿整宿没睡着。”   说完, 哼了一声。   嘴巴都恨不得撅上天了。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是为我特意准备的,我就觉得你是故意来气我的。纪淮你好好弄弄你脖子上的装饰品想想, 这是给男的穿的吗?”陈逾司拿起身上那块都能揉成一团的吊带裙。   纪淮:“怎么就不是男的穿的?我买的是你的尺码好吗!”   陈逾司:“……”   就没话说,陈逾司伸手叫她把购买渠道翻出来,点开那个代购的朋友圈,陈逾司翻了好一会儿找到了这款:“来,告诉我第一个字和第二个字念什么?”   纪淮望过去,赫然开头是‘女士’两个大字。有点心虚的偷瞄了一眼陈逾司,嘀咕了一句:“那为什么都是男生的反馈截图?而且都说男朋友很喜欢啊之类的。”   陈逾司憋了两个字给她:“情趣。”   纪淮拍手,突然像是解决了什么困扰人类社会几十年的大问题,恍然大悟:“那我穿取悦你,和你穿取悦我,是不是差不多?这不就是一加二和二加一嘛。”   “区别?”陈逾司被她逗笑了:“来,我告诉你区别是什么,是位置区别。像我们等会儿的位置区别。”   纪淮:“啊?”   下意识的抱住自己。   陈逾司冷哼一笑,行啊,不是要看他穿这个嘛。   陈逾司重新坐回沙发上,拍了拍他的腿,示意纪淮再像刚刚一样坐上来:“来吧,你不是要我穿给你看嘛,给我脱衣服吧。”   纪淮站在原地看他用舌尖抵起一侧的腮,室内灯光不亮,模糊了轮廓,但丝毫不能减弱他眼眸里的神情。   他坐姿有点懒散,夹克外套被他从肩头脱下,但袖子还没脱,就这样半脱不脱的等着她去接盘。   纪淮走过去,一条腿曲着沙发上,伸手将他两个袖子扯掉,他算不上主动,但也还算配合。   脱卫衣的时候废了些力气,纪淮将他的衣服脱下来之后放在一旁,伸手想去脱他最后一件短袖,下摆刚刚掀起,纪淮在看见他衣服下的皮肤的下一秒,又放下了,关心他:“陈逾司,你会不会冷?”   话里不是宠溺,带着一点点怒意和坏心思:“你想看,冻发烧了也穿给你看。”   短袖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纪淮看着他肩颈的线条,又想起了第一次在阳台上偷看到的画面,想想时间也很快,再过几个月就是两年了。他的身体远比那时候要成熟多了。   纪淮把吊带拿起来,检查着前后,刚准备给他穿,他抬手挡住了。   “这吊带不是裙子吗?”陈逾司视线学她之前往下瞄:“还有裤子呢。”   纪淮被他说的顺着腰腹往下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手颤颤巍巍的伸过去,指尖碰到腰带旁的肌肤,纪淮缩回手:“就算是吊带裙子,但也可以穿着裤子的。”   纪淮怕他不信服,还搬出他之前那套可以穿着衣服搓背的说法。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陈逾司就不是这种闷声受气的人,抓着纪淮的手往他腰带上带:“没事,我喜欢脱裤子穿裙子。”   纪淮憋出一个完全没有杀伤力的‘流氓’去回击他。   陈逾司安然受着:“那买这东西的你呢?”   纪淮手撑在他腰上,实在是想不出好话形容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两条腿曲在陈逾司两侧,面对面坐在他腿上,手掌心没有任何布料隔着,掌纹贴着他腰间皮肤的肌理。   没有思索出个好词语,她没注意到吊带在什么时候被陈逾司叠成长条,陈逾司抬手将它蒙在纪淮眼睛上,随手在她脑袋后打了个结。   灯光从薄纱的材质中透进来少量的光,纪淮只觉得人一轻,一只手将她托起,后背落在床上的时候,失重感让她害怕的下意识去拿掉眼睛上蒙着的吊带。   手还没碰到,就被攥住。   陈逾司撑在她身上:“怕不怕?”   纪淮人绷着,眼睛看不见,她迫切的想要抓着些东西,好比陈逾司的胳膊:“你这话简直就是在安慰送去屠宰场的猪,告诉它要英勇就义。”   说完,热气在她脖子上,他亲了亲,鼻梁蹭着纪淮的脸颊:“试试?”   阿佛洛狄忒会从海洋来到窗台外,看着室内旖旎。天花板长出桃金娘的枝桠。阿佛洛狄忒会为一对彼此相爱的人洒下爱的果实。   -   她从脸颊到鼻尖,耳垂锁骨全是粉色的。   毛衣被陈逾司下床的时候捡起来放在了沙发上。   卫生间传来水声,他将纪淮的贴身衣物洗干净用衣架挂在空调下面吹干。拿着手机走去床边,从被子里将人像剥玉米一样剥出来:“饿不饿?”   饿,但她太累了。   阿佛洛狄忒洒下的不是果实,而是石头。砸的她浑身都疼。   陈逾司点了外卖,海鲜粥。   他提着外卖回来的时候纪淮终于人蔫蔫的坐起来了,他把餐具摆好了,纪淮还没下床,以为她要在床上吃,又给她端过去,纪淮扯着他的上衣:“你把你的衣服脱下来给我。”   他的衣服够长。   纪淮套上他的卫衣,迈着八十岁老太的步子朝着沙发走过去。喝着热腾腾的粥,眼尾惹人怜爱的泛红。   当晚,纪淮睡觉老实了,比上回在他家里不知道老实了多少倍。可能是真的被他弄累了,一晚上翻身都很少翻,任由他这么抱着睡了一晚上。   清晨,这种城市永远比城市里的人苏醒的要早。纪淮翻了个身,就感觉自己刚刚做了个换肢手术,从腰下面就不是自己的了。   陈逾司比她醒得早,她今天下午的课,可以晚起床,他又像上次在他家看纪淮入睡一样看着她醒过来。   纪淮感觉到腰上横着的手臂,拍了拍示意他松一松,让她翻个身:“我是不是马上又要守寡了?”   刚睡醒,他嗓子哑哑的:“嗯,不能请假出来了。要好好训练准备比赛了。”   纪淮的手搭在他胳膊上,良久没有回答,翻了身背对着他,只能说出一句加油。   蛋糕放了一个晚上不好吃了,临走前被扔在了垃圾桶里。基地和纪淮上学的地方不顺路,纪淮没叫他送自己,吃午饭不一定赶得上纪淮第一节 课,她还有一个作业没有写完,早点回去补作业了。   -   那个德杯,LUNATIC早早就被淘汰了。全队的状态和配合让人对接下来的春季赛完全不抱有任何希望。   纪淮在大学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学期,陈逾司迈进了他职业生涯最灰暗的那一年。   过年陈逾司也没有回来,纪淮去了外婆家里,今年徐娇的爸爸依旧来拜年,她跟着外婆去烧香,她帮陈逾司求了一帆顺风。   可菩萨收了香火却没有做到,直到三月,陈逾司被换了下去。原打野出院,手伤似乎得到了控制。   冬去春来,学校里的树抽出新芽,纪淮拿着手机发现陈逾司三天没有找她了。   周五的时候电话终于来了。   很累,陈逾司依旧是训练室最后一个回房间睡觉的人,没有训练赛打他只能通过一场场的排位保持手感,在人数不多的直播间彻夜上分。   给纪淮打电话去的周五,他还没睡觉,外面天已经亮起,纪淮今天是早课。   她在食堂排队,陈逾司站在窗户前,恍然看见玻璃上倒映出的人,憔悴又有点邋遢。   “吃早饭了吗?”   陈逾司摸出烟盒:“准备吃了。”   纪淮哦了一声:“最近还顺利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陈逾司玩着手上的打火机,将烟从嘴巴里拿出来:“还好。”   纪淮:“我们两三个月没见了。”   陈逾司嗯道,想了想还是把烟点上了:“等这次联赛结束。”   常规赛最后一轮,队伍终于摸到了季后赛出线的希望,成功以第八名进了季后赛。   这些和板凳席当替补没有上场的陈逾司没有关系。   只是忽的眼睛一眨,薄款的长袖和短袖陆陆续续的又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个转会期,他知道俱乐部买了新的打野选手。他想在打野正经更激烈的LPL留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   纪淮也找不到他人了。   他不好陪她,就叫她在家跟许斯昂一起看看书。   纪淮生气的回他:“我哥高考完了。”   陈逾司这才发现自己一年里,一事无成。   春季赛季后赛一轮游,这和陈逾司也没有关系,他没有上场的机会。上场的机会是夏季赛的时候到来的,宋苏岳的手伤还是没有好。   陈逾司跟着队伍吃了夏季赛伊始的三连败。   他见识了一回蒋盛口中的全民唾沫。   【为什么转会期不买打野?】   【整个联赛十五个队伍,你们队的打野是排第十六的打野。】   【事实证明次级联赛只是次级联赛,强度不同。】   【把我宋大抬上来,把这个打野连人带椅子抬下去吧。】   【就只有一张好看的脸。】   蒋盛就说自己没骗人:“我当时就觉得怎么骂我都没有关系,但我女朋友真是无辜。”   首胜也不过是对手不强。   -   纪淮知道他忙,于是自己去找了点事情做。   学校缺人手迎新,静静的男朋友是学生会的,纪淮她们宿舍四个便都报名了,帮个忙而已。   女生还算好,不过是带带路,也用不着帮人抗行李。   出于感谢,当晚静静男朋友就请她们去吃了顿烧烤。   纪淮和静静用身体证明这个烧烤不干净,当晚两个人一个肠胃炎疼的死去活来,一个食物中毒抱着马桶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静静男朋友借了朋友的车把她们两个送去了医院。   每个大学的校医总是特别不靠谱的。   纪淮是庄依陪着的,她给纪淮倒了杯热水指了指对面的静静:“看你孤苦伶仃,都肠胃炎这么可怜了,再吃狗粮肠胃更受不了。”   所以她跟着一起过来了。   “你给你男朋友打电话了吗?”   纪淮摇头:“没有,他连我生日都没有陪我一起过。”   纪淮知道他那天有比赛,但不开心不是因为他有理由就能不产生的。   庄依估摸着他们不对劲:“那你们两个感情还好吧?”   “没事。”纪淮还是对陈逾司有信心的:“感情还是很好,就是他想打出成绩,所以训练量比较大。”   他对自己的喜欢是纪淮不羡慕别人的筹码。   所以纪淮从来不后悔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个学校和这个专业。   当然,这一切是建立在陈逾司喜欢自己。   -   教练又在备战室里讲心灵鸡汤了。   什么输了不要紧,什么成绩差没有关系,大家首先是要相信自己。   陈逾司没讲话,坐在一旁,看着微博里涌入的恶意评论。默不作声的把手机收起来,放在会背包里。   这是国庆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国庆放假,陈逾司答应今天比赛结束之后陪纪淮吃个饭,去补她生日。   虽然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有台机子出现了问题,陈逾司他们是最后一场,平常九点多就结束的赛程,今天愣是等到九点才开他们那场。   索性比赛赢了,陈逾司拿了两把MVP,一把男枪一把蜘蛛女皇。   赛后采访毫无意外是他。   赢得少,所以陈逾司没有怎么接受过采访。   女主持叫他不要紧张,他没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   让纪淮等了两个多小时了。   指示灯一亮,女主持很快的就进入了采访状态,问了他一些决策,以及一些团战处理和英雄理解。   最后是个八卦问题。   “赢下比赛很不容易,有什么想和粉丝说的吗?”   陈逾司自嘲:“就没有赢过几场,如果还有支持的粉丝就谢谢。”   “大家都比较好奇你有没有女朋友,或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陈逾司的脑海里蹦出那些恶意的留言和蒋盛的话,下意识的否定了:“我没有女朋友。”   -   纪淮吃完第三次垫饥的小零食,服务员都已经到了晚班最快乐的打盹时间了。   她坐的有点累了,腰酸屁股疼的。绕着货架走了几圈后,忍不住又买了包话梅饼。   陈逾司到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上了。   显示感应是的移门打开,电子声的‘欢迎光临’将纪淮吵醒,她直起身子朝着门口望去,看见来人后,将桌上的垃圾都拿起来递给他,拿出纸巾把地方擦了一遍。   “今天设备出问题了,刚刚才结束。”陈逾司拉着她出了便利店门,街道上人已经没多少了:“我们去吃什么?今天比赛打一场跟打了一整天似的。”   他分享着今天打比赛的搞笑事情,比如周骞这种承受能力差的,跑了五六趟厕所,结果比赛的时候喝水把水给洒裤子上,下了场逢人就说自己没有尿裤子。   纪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她知道今天设备出问题,因为她看直播了。   看见解说几乎接近走火入魔的瞎扯了两个多小时,也看见他赢了比赛,当然也知道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想到这里,纪淮悄悄的把手从他手里挣脱开。陈逾司被她这个小举动抽走了注意力,看着她。   纪淮没做声,只是用手将肩上包的肩带调整了一下,陈逾司看见了,伸手去接。   纪淮也没给,手也没有再给他牵,而是把玩着上衣的拉链,垂着眼眸看着地面:“不用,我自己背。”   陈逾司还能不了解她嘛,想牵几次,都被她躲过去了,落空的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生气了?”   手掌不过刚碰到,纪淮扭头就扯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这么明显的躲避动作再也掩盖不住了,她本能的躲开,等意识到自己甩脸色了之后,委屈好像在那一刻破闸而出。   纪淮转身就要走,刚走两步就被他揪着衣领拉住了:“别生气了嘛,我也不是故意的,设备出问题也不是我能预估到的。我一下比赛立马就过来了,难得见一面,你别和我生气了,好不好?”   纪淮这才抬眸看他,路灯的光在蓄满眼泪的眼眶里晕开,什么都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表情,看不清他,就像看不清他的爱意。   “你在哄我?”纪淮问:“为什么哄我?你不是说你没有女朋友吗?” 第75章 等风邮递(4)   纪淮不让他碰自己……   纪淮不让他碰自己。   九月的最后一天, 暑气早就在夜色之中沉淀下来,夜风徐徐,吹得人有些冷。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   夜风将纪淮的头发吹起, 发丝乱飘,挡在了眼睛, 街道和他都模糊了。纪淮望着他, 信仰似乎在一瞬间崩塌了, 她从小就没有安全感, 室友看他们一天寥寥无几的对话框,都怀疑陈逾司是不是在冷暴力她。   纪淮知道他是忙,他想要成绩。她还是拒绝要联系方式的男生, 把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告诉了问她的每一个人。   换来了什么?换来他在比赛采访后的一句“我没有女朋友”?   纪淮转身快步离开,又突然折返回来,抬手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捋到耳后, 但越来越乱, 陈逾司想抬手帮她,又被她抬手挡住。   “陈逾司, 我知道你忙,所以你几天就和我聊几句话我都能理解。我能接受这样的相处模式但不代表我喜欢这样去谈恋爱。我有一天没有主动给你发信息, 你也不知道。你也没有问问我为什么那天不给你发消息,可能这在你很大的训练计划里是个微小的细节,你察觉不到。我那天肠胃炎,吃的药是我室友男朋友买的, 医院也是室友男朋友送去的, 挂水是我室友陪的。我挂完水回来就去系里找老师交报告,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穿着长裤还是把膝盖磕破了, 我摔倒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委屈好无助。我告诉你,你听过就忘了是不是?你哪怕后来敷衍的问我一句膝盖好没好,但你没有。你今天一见面就是在讲你自己的事情,你为什么不一见我就解释呢?你是抱着我可能不会看你比赛的侥幸心理吗?”   风没停,头发被吹乱了,陈逾司还想帮她,被纪淮叫停了动作,那双总装着简单快乐和难过的眼睛,如今藏满了眼泪。   “我叫你别碰我。”纪淮把他的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打掉。   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头一次这样示人。打小她都没有这么大声吼过别人,除了对哪些说她没有爸爸的小孩。   他解释,但看着多么像在狡辩。   他说是因为不想那些键盘侠去骂她,他没有成绩,菜是电子竞技的原罪,他这样输着,连呼吸都是错的。   纪淮笑了,笑他:“你知不知道,你那句话比那些薛定谔的骂声更让我难过。”   眼眶终于兜不住那些眼泪了,陈逾司看见她哭,揪心。手慌慌张张的帮她擦眼泪,她终于没有躲开了。   就乖乖的站在原地,可不再是她以前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等他去给她买好吃的。   “陈逾司,我一直觉得说什么为了某人如何如何这种话很难听。就好比我说我为了你留在了洵川,这种话显不出我高尚,我觉得反而显得我小人了。但我真的是因为你留在这里的……”再开口,纪淮声音低了不少,她鼻尖泛红:“如果,我们分手了,你不能说我没有努力过。你不能和你未来女朋友提起我的时候,说我坏话贬低我。”   分手这个字眼将陈逾司的五脏六腑扯痛了,他将纪淮拉入怀里,抱得紧紧的,却怎么都等不到她伸手反抱住自己。   “我们不会分手的。”   纪淮垫着脚,下巴搭在他肩头,望着漆黑的夜空,今天没有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人都会分开的。”   河流奔腾不息,斗转星移,月桂再次开了一季。   早就到了第二天,零点已过。代驾司机还坚守在岗位上,夜班车似乎是专门为他们而开设的,垃圾清运船已经装载着这座城市的废物资源离开港口,印刷厂还在等着头条新闻,午夜操盘手每秒都紧张着价值千万的浮动。   纪淮说她不想吃饭了,想回家了。陈逾司不放手,她不再挣扎,而是不断的重复着那句‘我要回去’,语气低缓,但远比歇斯底里更让陈逾司受不住,他觉得她这副样子,像是对他失望透顶了。   “纪淮,再给我一次机会。”语气很急。   纪淮闻言抬头看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尾红了,他就是比赛连败都没有哭过,没有训练赛没有比赛打,他都咬着牙没掉过一滴眼泪。   纪淮缓缓垂下眼眸,喃喃的还是重复着那句话:“我要回去。”   陈逾司松口了:“不分手,我送你回去。”   出租车来的有点慢,纪淮站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   无视着陈逾司问她冷不冷,问她饿不饿。   出租车上陈逾司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纪淮不再像一开始挣扎了,她明明就坐在他旁边,但陈逾司觉得她远的如同不再这座城市一样。   纪淮看着街景在发呆,忽的手机响了。   一串奇怪的电话号码。   她接通了,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没有人回答,只听见重重的呼吸声。   纪淮拿出当代人对待骚扰电话的标准三不:“不贷款不买房不开店。”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许斯昂被叫起床了,穿着睡衣在小区门口等她。   陈逾司知道她是故意的,为了防止他把她送到楼下。   陈逾司跟着一起下了车,许斯昂看见他了,叫纪淮站远点:“等会儿小心血溅到你身上。”   穿着双拖鞋,举着拳头朝陈逾司招呼过去了。   纪淮不作声,径直路过装模作样扭打起来的两人,一声不吭的进了小区。   许斯昂没等到她来劝架,立马就松了陈逾司衣领:“妈的,今天饶你一马。”   陈逾司不生气,只是看着那抹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许斯昂也要走了,陈逾司叫住他:“等会儿。”   说完,转身走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拿个购物篮,将甜品牛奶还有一盒便当放进去,最后又拿了好几包糖。结完账将整个购物袋递给许斯昂:“她没吃晚饭,你带回去。”   “我……”许斯昂也看了他比赛和赛后采访的直播,想骂他,但又忍住了,他远比纪淮了解电竞这个圈子:“我去劝劝她,但这是最后一次。你下次再这样,你给我试试看。”   许斯昂和他说了再见,拎着购物袋走了几步,回头,发现陈逾司还站在小区门口,拿着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早点回去吧。】   把便当热了一下,很简单,所以许斯昂没有搞砸。   他就知道纪淮还没睡,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坐在地毯上。   把手里的便当和购物袋拿到她面前:“吃吧。”   纪淮下巴搁在膝盖上,脚趾头和地毯上的珊瑚绒线头玩着:“我没有胃口。”   “成仙了。”许斯昂搬出长辈那套口头禅:“吃,快点。我可不是陈逾司,我不惯你那些臭毛病。”   当然,假的。他小时候惯她惯得比陈逾司还夸张。   等纪淮拿起筷子了,许斯昂扯开书桌旁的椅子,想等她吃完饭再说,纪淮被他这么盯着看,那一点点胃口都快要没了:“你有事就说。”   “你知道在役的职业选手有多少吗?”许斯昂抛给她一个问题:“有很多这辈子都没有去过世界赛就退役的选手,甚至很多就在城市赛中出现过,最后因为资金解散的队伍。”   纪淮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他是来帮陈逾司说情的。   “网络上的喷子和黄泉路人远比你想象中骂人更难听。他现在没成绩,连给他自己辩解都不行,更别说帮你辩解了。你愿意陈逾司因为你挨骂吗?同理一样。电竞这碗饭不好吃,他这个人从小就被他哥比下去了,现在他打职业又被更多人比下去了。你可以撒泼似的把话都吼出来,他又不能像你一样对着你把打职业的不顺吼出来吧。这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吼了像是在责怪你当初不阻止他似的推卸责任,不吼就会变成压力堆在心里。他又不是去花花肠子了,天天在基地打排位,我查他Rank记录,基本维持了大半年中午十点起床打排位,凌晨三点去睡觉的作息规律。”   纪淮用筷子戳着便当里的土豆块,不讲话。   “要不我们就给他最后一次机会?”许斯昂试探的问了问。   纪淮垂着眼眸,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生气:“但你现在不准告诉他。”   许斯昂比了个收到的手势,顺手拿走了地上的购物店:“那这些就当你们小情侣孝敬我这个和事老的了。”   -   陈逾司回基地的时候蒋盛刚下游戏,看见他一脸倦意的往训练室走,蒋盛瞄了眼电脑上的时间,都一点多了。   刚想打趣他去找女朋友怎么这个时间点回基地,就看见陈逾司脸色不好。   “干嘛?”蒋盛试探的问:“和女朋友吵架了?”   陈逾司坐在自己位置上,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嗯。”   现下蒋盛是唯一一个可以为他排忧分析的人了,他断断续续把和纪淮的矛盾说给他听,想问问他这种有女朋友的人会怎么做。   蒋盛给他丢了根烟过去,没去外面抽,两个人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将椅背往后倒,人有些慵懒。   听陈逾司说完,蒋盛来气:“你女朋友太不知好歹了吧。”   “不是。”陈逾司否认:“是我没提前和她说。之前都没有好好关心她,我应该每天抽个空给她打个电话的。”   蒋盛嗤他:“你好好抽个空慢条斯理的吃个饭吧,你那两分钟解决完午饭就立马重新开排位的习惯好好改改了,否则以后胃病。”   说到这个,蒋盛又为他打抱不平:“你们其实就是太久没见,一点小矛盾如果天天腻歪在一起就不要紧,可两个人太久不见就会被放大。但你有多不容易,哥知道。”   听见他自诩是哥,陈逾司切了一声:“哥个屁,就你。”   窗户开了条缝,风将室内的白烟吹散,陈逾司抿了抿嘴巴,有点想纪淮买给他的巧克力味的烟了。   “我不想她因为我打得不好挨骂。”陈逾司现在满脑子都是她哭得样子。   蒋盛说着,吐出一小口烟圈:“我刚加入的时候,运气好。赶上战队第二次巅峰,那年世界赛决赛,我就看着那个奖杯摆在舞台中间,一束光从顶上照在奖杯上,遥不可及但有觉得离自己近在咫尺。后来我们输了,那是我距离冠军最近的一次,而是唯一一次。后来成绩能直线下滑,季后赛一轮游,无缘季后赛再到保级赛。”   他把烟按灭了,对着陈逾司又说:“我们会夺冠了。你以后有机会大大方方把她介绍给别人。”   -   那个来见蒋绥惟的男人说他姓温,是当年挑中周己清的人。   蒋绥惟被带去了他的办公室,他看见蒋绥惟之后,从办公桌后起身,扯挺了身上的制服,三秒后朝着蒋绥惟敬了一个礼。   “我们接到线人的通知,周己清同志在卧底行动中暴露身份,于昨日晚牺牲在缅甸和中国交界处。节哀。” 第76章 等风邮递(5)   纪淮醒的特别早,……   纪淮醒的特别早, 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哭过了,早上醒来之后觉得眼睛特别不舒服。   在床沿边将岌岌可危的手机拯救,手机的锁屏上躺着陈逾司凌晨发来的短信。   【别生气了, 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睡了吗?】   半个小时后又是一条。   【晚安。】   纪淮点开对话框,看着手机最下面显示出来的键盘, 想打字, 但手停在键盘上, 想不出要回他什么。   和好的话, 她想当面和他说。   纪淮纠结了一回,打字:十点左右可以见一面吗?想和你当面聊聊。   楼下厨房里,蒋云锦已经起床了。她拿着手机在给保洁公司打电话, 原本定在国庆前的大扫除因为太忙一直没有安排。虽然节假日会比较贵,但好在住这种房子的人也不会在意那么一点钱。   和保洁公司确定好时间后,蒋云锦挂了电话后, 随手把手机一放。   厨房还开着小火在煮东西, 她又慌慌忙忙回了厨房。   纪淮洗漱完后下楼,早饭已经做好了。   蒋云锦看见她眼睛红红的, 问她是不是熬夜了。   纪淮不做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好在蒋云锦知道要给纪淮留一点私人的空间, 至少纪淮从小到大都是乖小孩,总不用大人特别操心,她自然不用像对待自己儿子许斯昂那样,一直盯着管着纪淮。   转头问起纪淮中午想吃什么。   纪淮拿着饭碗, 有些不好意思:“大姨, 我今天中午想出去一趟。”   蒋云锦只以为她是要和高中同学聚会,没有阻止:“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想吃大姨做的拿手菜。”   蒋云锦对自己的糖醋小排十分有自信,就像是幼儿园里学舞蹈的女生被老师点名到讲台上为全班跳支舞是一样的。她摸了摸纪淮的头顶:“好嘞, 我正好买了小排,既然想吃糖醋排骨,那我就不煮排骨汤了。”   她喜欢早早的把菜品准备好,检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醋没有了。想到下午还有保洁公司要来,蒋云锦干脆现在拿着钥匙要出门去买醋。   人还在玄关穿鞋,手机在客厅里响了。   她之前打保洁公司电话的,挂了电话之后手机被她随手一放不知道搁在哪里了。干脆穿着鞋走进屋里,开始满客厅的找手机。   纪淮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要出门去找陈逾司了。   她把水池里的碗筷顺手洗了,对着找手机的蒋云锦打招呼:“大姨,我等会儿回家的时候顺路把醋买回来,省得你现在再跑一趟。”   也是个好办法。   见纪淮要出门,要不顾手机在响:“钱够不够用,今天中午在外面吃饭,你再拿点钱出去。”   纪淮穿上鞋摇头:“钱够的,大姨。我出门了。”   小区里一辆辆车都在往外开,这一片的房客年龄都年轻化,今天国庆长假旅游的旅游,去父母家的去父母家。   纪淮垂着眼眸不去看车窗里的热闹,低着头沿着步行道慢慢走。走到第二棵樟树下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她旁边,摇下车窗,是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胡子拉碴的,看面相不像个好人。   他问:“你叫纪淮是不是?”   发现对方知道自己名字,纪淮就更怕了。   他笑了笑,露出嘴巴里的银牙:“小妹妹别怕,我是你爸爸妈妈的朋友。”   当她三岁小孩呢?   现在幼儿园都不流行这一招了,物价房价在飞涨,怎么骗子的技术和招数跟普罗大众的工资似的一点都没有进步。   纪淮丢下一句,我不是纪淮,拔腿就跑。   可没跑两步,后颈就被抓住了。她情急之下,朝着后面的人抡圆了胳膊,给了他一拳头。   拳头砸在他下巴上,疼的他破口骂娘。   -   周己清在生命垂危之际打过一通电话给纪淮。   这个消息是从周己清的手机上追踪到的。   温局保证:“我已经派人去把你们的孩子接过来了,我们洵川警方将会尽全力保护你和孩子的安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乌泰绳之以法的。”   蒋绥惟看着那份标注着周己清死亡的红头文件,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   “我们派去接孩子的警方不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她,什么时候说如何开口这是您的权利。如果你不希望孩子知道,我们……”   蒋绥惟终于开口了:“不用。”   她抬手,轻轻抚上纸上的‘周己清’三个字:“告诉他女儿吧,隐瞒死亡是对死者的不尊重。”   从办公室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女警察,从进去到现在她掉的眼泪比蒋绥惟这个家人还多。   蒋绥惟颤巍巍的坐在长椅上,四肢的无力感骤然袭来,她向女警察借用了手机,给蒋云锦打去了电话。   电话打了好几通才被接到。   “喂,阿姐,是我。”   等到电话那头,传来蒋云锦的那声‘小惟’,蒋绥惟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阿姐,周己清没了。”   “老天。”蒋云锦拿着手机,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伸手扶着沙发椅背才站稳,她朝着窗外看去已经没有了纪淮的身影。   蒋绥惟打这个电话是想告诉她,周己清临死前打了纪淮的电话,他留在乌泰面前的一切都有可能暴露他的身份,包括那一通电话,甚至还有可能要了纪淮的命。   纪淮现在是她的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念想了。   -   这是纪淮头一次来到警备署,给蒋绥惟的房间不大。一间一眼就能看完的房间,简单到不行的一室内一卫。   蒋绥惟脸上的眼泪还没有擦掉。   来的路上那个警察给她打了预防针了,她猜到了,猜到她爸爸死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天被她随手挂掉的电话是周己清打来的。懊悔和崩溃在一瞬间如同一片海浪将她卷入深海。   她跪在蒋绥惟旁边,抱着她的腰,眼泪一直在往下掉:“妈,怎么办?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来得及说,我就把电话挂了,怎么办?我不知道是爸爸打来的。”   蒋绥惟没说话,只是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脑袋,嘴里呢喃着:“好孩子,没关系的,别哭。”   门外送纪淮来的警察听着里面对话,铁汉柔情,鼻头一酸。结果牵扯到下巴的被纪淮打疼的地方,嘶了一声。   旁边的同事看见了:“怎么了?有人袭警了?”   “我不是一大早就接过命令说要把人带来嘛?结果小姑娘不认识我,我想带她走,结果她反手就给我来了一拳。”说着,他揉了揉下巴。   “叫你种颗银牙,活该。”同事损他。   更残忍的是周己清的遗体大概率是找不到的,到头来只可能在烈士陵园里藏个衣冠冢。   蒋绥惟从下午开始就不讲话了,她就呆呆的坐在床边,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讲话,他第一次见义勇为,第二次舍身相救。   想到她在产房里疼了一天一夜把纪淮生下来了,他在旁边哭了半天,叫她坚持住。助产士叫他和蒋绥惟讲讲话,分散一下蒋绥惟的注意力。他没话说了,就给她讲革命故事,讲国家方针,讲忠节精神。她当时怎么说来着:“去你的精神,疼死我了。”   那个和她结婚,和她一起组成家庭的男人,到如今成了一张纸上的死亡证明。   蒋绥惟见过一次已经不叫‘周己清’的周己清。那年她去山区支教,一个小男孩的爸爸决定把孩子卖掉换钱,她没有想到那个来收人的贩子里有一个已经是改名换姓成了卧底的周己清。   两两相望,她站在不远处,听他和另一个贩子骗人,骗别人他们是这家小孩的亲戚,因为家里老婆生不出孩子要把孩子过继给他们。山区的里人尚且单纯,信以为真。   蒋云锦作为支教老师出现在了那个男孩家里,她看见周己清的脸,鼻子一酸。问了一句:“既然是亲戚,会不会留下来住两天?”   另一个贩子警惕性高,察觉到蒋绥惟的不对劲,周己清打圆场糊弄了过去,但总在对方心里留下来猜忌。   那个贩子后来成了乌泰的左膀右臂,周己清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蒋绥惟的脸,为了万无一失,蒋绥惟只能和女儿和家人分开。这次围剿行动前,她已经躲在警备署快两年了。   像个囚犯一样被拘禁在这里,可她明明是正义的一方,是被剥夺最多的弱势一方。   仅仅只是一通电话,纪淮不得不和蒋绥惟一起呆在这里。   她曾经设想过的糟糕后果还是来了,那时候夏知薇不明白刚和陈逾司谈恋爱的纪淮为什么总要和他说分手。她那时候想或是有一天她又要改名字抹掉以前,重复着之前每一次这样的循环,然后离开。   如同现在这样,她得选择分手,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不知道能不能离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给他给大姨一家带来危险,她甚至连一个解释都给不了陈逾司。   -   喜士多的店员看见窗口的男生,从早上十点一直坐到了天黑。但似乎一直没有等到他在等的人,而且照样子看,他还会继续等。   陈逾司要等,他要等纪淮来。   他期待的看着窗外路过的汽车和公交,他希望能看见自己想等的人从那边走来。   但没有。   已经七个小时了。   蒋盛打电话给他,问他是不是坐化了。   手机搁在桌上,在被无数软件推送搞得草木皆兵之后,他起身买了一瓶水,试图放松一下。   付款的时候,手机再一震。   他不抱希望的时候,却正是纪淮的短信。   不是解释她的迟到,或是说她今天要缺席放他鸽子。   而是简洁明了的一条分手短信。 第77章 等风邮递(6)   许斯昂看见有人来……   许斯昂看见有人来把纪淮的东西都搬走了, 从蒋云锦的口中知道了一个大概,纪淮暂时不回来了。   事发这么突然,他不傻, 猜到肯定有事发生了。   他这种知道一些皮毛的人都对纪淮突然消失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陈逾司。   许斯昂最不想接到他电话, 偏大半夜了, 陈逾司电话来了。   许斯昂坐在电脑前, 肩和头夹着手机, 两只手拿着游戏手柄,正在闯关。不知道见他了要怎么和他解释,许斯昂干脆胡诌:“大晚上了, 我不想出门,明天再说。”   “我在你家楼下。”   “靠。”许斯昂沉默了几秒后把电话挂了。   两分钟后,许斯昂终于踩着双拖鞋下楼了。陈逾司就站在他家外面那课樟树下等他, 樟树长势好, 枝繁叶茂,将路灯灯光彻底笼罩在树叶枝干间。   他一身黑, 站在橘色的路灯下。   夜风还挺大,眼尾泛红, 看的许斯昂都猛男心软了。   可,到底他只是个外人。   “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不接。她在不在你家?”   许斯昂叹了口气,别说人了, 今天来的那几个人早就把纪淮的东西搬走了, 连根头发丝都没了。   他拍了拍陈逾司的肩膀:“回去吧,这事我妹不管和你说了什么都是她自己想好的决定。”   想好的决定就是用短信通知他分手吗?   陈逾司不肯走:“我不接受。”   “你回去吧,我也联系不到我妹, 这件事挺复杂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就回去好好训练好好打比赛,你好好的生活这也是我妹乐意看见的。”许斯昂怕忍不住真透露几句给他,劝不动他干脆自己回家了。   电影里总在主角最悲伤的时候下雨,可这个夜里万里无云,月亮在墨色的天空上亮着,高楼鳞次栉比,在洵川最贵的地段拔地而起。   霓虹灯晃眼,他嘴里叼着根烟,从许斯昂家走回了基地,很远,走了三个多小时。   脚后跟磨了个水泡出来,走三个小时不过是给自己找罪受。   脚疼了,人好像就没有那么难过了。   烟被迎面吹来的风,风吹进了眼睛里,他抬手用指腹按了按眼睛,从眼眶里溢出生理眼泪,泪眼把睫毛打湿了。   脚步忽的停住了,左眼还在淌眼泪,他妈不爱他,他哥从小嫌他,他爸不管他,现在连纪淮都不要他了。   想到这一切的时候情绪就在突然之间爆发,烟让嘴巴里变苦了,在护城河的桥上站了半个钟头,没素质的朝河里丢了三个烟头后离开了。   -   纪淮一个人住在蒋绥惟住了两年多的房间里,她来这里的第二天,蒋绥惟昏死过去了,被送去医院后,转进了疗养院了。   日历告诉她,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了。   四个月,一百多天。   都在这个只有一个小窗户的房间里,期间只和外公外婆打了一个电话,没多说什么,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好说自己和蒋绥惟都坚持的住。   言语能轻飘飘的说口,但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   夜里哭鼻子,也只好拿被子把眼泪擦擦干。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问警卫:“行动有结果吗?”   或是:“我妈妈还好吗?”   四个月的时间,让洵川来到了冬天。   陈逾司他们开始了新一年的春季赛。   纪淮以为她这个元旦要在这里过了,下午一直照顾她的警卫带她出去了,黑色的小轿车开进了警局的后门。   一个答案隐隐在她心里有了形状。   乌泰被抓了。   她听见温局宣布的消息,然而没有那么多喜悦。她并不太清楚这个人是谁,但知道这个五个字的背后让多少人失去了生命。   她爸爸就是其中一个。   温局看她毫无反应的样子,叹了口气:“今天找你来还有一些事情。”   纪淮只问:“我可以离开这个小房间了吗?”   “可以。”但他说的是另一件事:“顶替了你父亲执行围捕任务的是乌泰捡回去的一个小男孩,他被我们从缅甸转移过来了,他说他想见见你。”   纪淮从单向玻璃里看见了房间里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人,皮肤是热带气候赐予的古铜色肤色,他面前摆着一本书。   他们告诉纪淮,他叫彭纳。   那个叫彭纳的男生看上去不过和她差不多年纪,大约是无聊,一直低着头看着桌面发呆。直到开门声惊动了他,他缓缓抬头,视线落在了女警察身后的纪淮身上。   他眼睛很黑,很亮。   看见纪淮后下意识的站起身,链条的金属摩擦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的清晰,纪淮害怕的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他。   他不再有动作。   纪淮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看着对面这个人,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开口:“我就是纪淮。”   他点头:“我知道,我和你爸爸一起在电视上看过你,你上了个新闻,高考采访那个。”   自己十多年未曾见过的父亲,那个在她脑海里仅仅只剩下一个称呼的父亲,却被面前这么一个人随意的提起。   “或许,我爸爸临死的时候你在他旁边吗?他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我……”纪淮有些讲不下去了,哽咽:“他有什么遗言吗?”   彭纳像个机器一样,用无比冷静的语气在陈述着足以摧垮像纪淮这种长在温室里的花朵的话:“没有遗言。他身上中了好几枪,我背着他躲在老楼里的时候,他快不行了,他就给你打了一个电话,想再给你妈妈电话的时候都没有力气了。”   纪淮手紧紧的抓着衣袖,问:“那他的遗体呢?”   “没有遗体,我砍掉了他的脑袋带去给了乌泰。”彭纳唯有说道这里的时候,一顿:“我怕乌泰会怀疑我,这是我自保和取得他信任的唯一的办法。”   后来就是他花了不少的时间找到了那个在缅甸酒吧给他们放关于纪淮新闻的接头人,给这边传递了他会接手周己清任务的消息。   乌泰这个人是周己清为之牺牲的最大恶果。将乌泰绳之以法是那个告诉他,任务结束之后会带他去洵川过另一种生活的男人的夙愿。   彭纳把桌上的书朝纪淮那边推过去:“你爸爸是卧底的消息一出,他在那边的住所就被乌泰手下砸光了,我去就找到这么一本书。”   一本《艾青诗集》。   纪淮颤颤伸出手,白皙的手抚上已经破旧的书皮,随手翻开的那一页是一九三八年二月四日著写的:“——这国土养育了为我所爱的世界上最艰苦与最古老的种族”。   旁边是手写的中文出自邓世昌:——吾辈从军卫国,早置生死于度外。   那手写字迹和蒋绥惟日记后页上写的‘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格外相似。   纪淮从审讯室里出来虚弱的好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温局要派人送她回去休息,纪淮摇头拒绝了:“他……你们要怎么处理?”   “他虽然是乌泰的人,但是很多被拐儿童妇女都是他和你爸爸留下线索给警方,这次乌泰的抓捕成功,他是最大的功臣。”   说着这里,纪淮心里有数了,这个人至少不会死。   她放心的离开了。   蒋云锦来接她,纪淮不想和她回去,所有的行李都被蒋云锦带走了,纪淮抱着那本艾青诗集去了疗养院。   蒋绥惟的病房在走廊的尽头,护工骂骂咧咧的从里面出来,是蒋绥惟挣扎的时候打了人。   纪淮见过她年轻时候的照片,烫着时髦卷发穿着一条白裙子和一群小孩子嬉戏打闹。那是她念大学时候参加的课外活动。   医生刚刚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她挣扎的动作终于变小,然后慢慢不动了。   -   开赛又坐了两场饮水机席位后,大家惊奇的发现,陈逾司两个号都冲上韩服前十了。   换了他上了第三场,半个赛程过去后去翻数据榜,他以联赛场均第一的控野率和大龙控制率排在所有打野之上,恐怖如斯的场均伤害甚至压了不少队伍的中单和AD。   月末结算工资,陈逾司比别人多的那部分是因为两个前十的王者号。   周骞眼馋,蒋盛就不羡慕:“妈耶,你试试每天九点多就起床打rank,然后三点多再回去睡觉,我反正受不了。”   成绩不好的时候,长得好看就是花瓶。   等成绩好了,长得好看就是锦上添花,于是骂他的人也少了,反而有人扒出他高中成绩特别优秀,学霸人设不知道怎么就被别人给他立起来了。   但他的微博早就关闭了私信,首页上干干净净,除非是转发赞助商的商业微博,其余一条原创动态都没有。赛后采访他也不乐意接受,每天都是游戏排位。   谁也不知道四个月前陈逾司没预兆缺席了训练赛出去了一整天发生了什么,蒋盛隐隐猜到了一些。   他就悄悄的问了一句:“是不是和女朋友分手了?”   陈逾司电脑开着,他选完英雄后在点天赋,把烟拿掉了,朝着烟灰缸里抖了抖:“没分手。”   周骞坐他对面,没眼力见:“那我怎么都不见你们打电话呢?”   陈逾司没讲话,对方二十分钟投降了。只见他悠悠起身,伸手够着周骞的电脑显示屏电源线,然后用力一拔。   这个人就是坏,直接拉闸主机就算了,好歹还是掉线。他现在显示器一拔就是让周骞游戏还在进行中,但是没有办法操作,只能听见耳机里传来对方超声的语音,以及队友疯狂ping信号的提示音。   周骞服了,不敢多说。   私下他和蒋盛一起吃螺蛳粉的时候。偷偷问蒋盛:“妈蛋,到底分没分手?我看打野这样子明明就是因爱生恨,一点都不像恋爱中的男人。”   臭味将一票人全部熏跑了,蒋盛往锅里加酸笋,听见周骞的嘀咕,呵了一声:“你好奇你就问他本人啊。”   周骞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敢吗?”   蒋盛指了指他自己:“你觉得我知道吗?还有,你个童子鸡,连女的手都没有牵过,你知道恋爱中男人是什么样子的吗?”   周骞学着他的动作,指着他:“诺。你这种蠢样,大晚上还在阳台拿着个手机说我的宝贝小心肝,我要亲亲你。”   于是,老远在训练室里的人都听见厨房里蒋盛在破口大骂:“周骞你个鳖孙,比赛里你别指望老子去中路给你支援。”   领队老好人,赶忙过去劝架。   坐在陈逾司左边向他取经的二队打野对这种小打小闹很感兴趣:“哥,他们打起来了。”   陈逾司懒懒的朝着门口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懒得管,和二队的小打野说了一些豹女的诀窍。   他手机一震,陈逾司拿起来,手机在他的左手边,他拿起来屏幕一亮,小打野就看见他手机壁纸了。   是个好看的女生,穿着一件高中校服。   陈逾司察觉到落在自己手机上的视线,提示音不过是来自APP的推送,他笑了笑,把屏幕上的消息清干净,将壁纸完全展示出来。   手机屏幕对着二队的打野,问他:“好看吗?”   那个小打野人凑过去,看得很仔细,然后点头。   陈逾司把手机放下了:“我女朋友,你凑这么近看干嘛?”   小打野哦了一声:“哥,你自己给我看的。”   陈逾司听他反驳:“女朋友长这么好看,我不得显摆一下吗?好了,滚蛋吧。自己下楼去练,英雄要想打得好就要多练,光听我讲没用。” 第78章 等风邮递(7)   纪淮复学的手机办……   纪淮复学的手续办妥了。   还是原本的宿舍, 她刚把衣服挂进衣柜里,正巧庄依她们下课回来,看见纪淮也是一愣。   不过四个月, 但不一样了太多了。   静静还是和她那个今年实习的男朋友分手了,庄依每周打卡城南的乞山庙, 另一个室友大花一心扑在学习上。   对于纪淮的突然消失和突然又出现, 她们有一大堆问题。   但纪淮不好多说, 只说家里出了点事情。   看见纪淮消瘦了不少也不追问, 一个个把各科笔记都借给了她,还帮她查询了相关课程的安排。   纪淮一点点的把大学生活重新捡起来,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 但庄依有时候有什么活动门票还是会把在宿舍或是图书馆学习的纪淮抓去放松。   不过是学校话剧社的表演或是一些学校晚会。   有时候她也会给纪淮讲讲课,每每这个时刻就让纪淮想起曾经坐在她旁边,什么难题都能给她解决的陈逾司。   有天在自习室, 庄依刚讲完, 纪淮忽的捂着脸在哭。连纪淮本人都一愣,明明已经过去了好久, 该哭的眼泪都掉在了警备署的被子里了,但眼泪还是忍不住的往下掉。   室友从她一心扑在学习上就知道她分手了。   这个世界上分手可以分为很多种, 感情耗尽的无所谓或是她这种的爱意仍在但不得善终的无可奈何。   一个人留在另一个人身上的习惯是足以致死的,它如同附骨之疽,时间越久越让人疼。她偷偷藏了一张陈逾司的照片打印出来夹在书里,可是怎么都梦不到他。   周末, 庄依又要去城南的乞山庙烧香, 她佛珠最近盘的更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考试要来了。   三月下旬,乞山庙的桃花还再开, 有不少摄影师过来拍照。纪淮鲜少这样爬山,等爬上山已经出了一身汗,空气呼进肺里,刺痛着喉咙。   在门口买完票,领三柱清香。   大雄宝殿的匾额擦得干干净净,纪淮在莲花妆的烛台上借了火,抬手轻轻将火扇灭,她拿着香,浸在香火之中,脑海里闪过许多话,可怕菩萨听烦了,只敢求两个。   求她妈妈身体健康。   求陈逾司得偿所愿。   -   这个春季赛,他们止步了四强。虽然没有进决赛,没有能够夺冠去然后去参加世界赛,但所有人都记住了四强赛里那个意气风发的正方形打野。   那个打出对位巨大经济差,力挽狂澜的ID叫做Inman的LUNATIC打野。   那个在整个春季赛拿了十次MVP的陈逾司。   烧烤店里周骞哭出了一个鼻涕泡:“老子对不起你们,我要是再强一点就好了,他妈的我们绝对能干爬对面。”   蒋盛喝多了,抱着他一起哭。   可没有什么能够后悔的。   经理坐在陈逾司旁边,听着那头鬼哭狼嚎,拍了拍陈逾司:“我当初没看走眼。”   陈逾司手里拿着烟,手臂垂在桌子下面,脚下提着啤酒瓶盖,没讲话。   他喝了两口啤酒,拿着燃了半截的烟,趁着他们喝酒喝上头的时候溜走了。披着夜色慢慢走在回基地的路上,最近不远处的那一大块地要造科研所了。政府投资的大项目,附近还有不少写字楼都是网络工资,连他们打比赛的常规赛场馆也在附近,于是这一块区域又被叫做科技开发区。   他被路上一个女生认出来了,小姑娘没胆子上前搭讪,只是拿着手机在偷拍。陈逾司没有面露难色,只是朝她笑了笑转身走进了一家烟酒专卖店。   买了一条他最喜欢的巧克力味的烟。   胳膊夹着那条烟往外走,那个小姑娘还在不远处。他手机在口袋里一响,他已经不会在像以前一样期待是纪淮的短信了。   点开之后,发现是别的战队的挖人消息。   陈逾司没理睬,抱着那条烟坐在河边,看着河里倒映的月亮,手机还在响,他嫌烦的又拿起来。   看见只许斯昂发来的,还是一愣。   到底还是期待他会给自己发一些关于纪淮的点点滴滴。   点进去,是许斯昂安慰他今天比赛失利的消息。随口扯了两句,等他一问到纪淮,许斯昂那边就没有了回复。把聊天记录往上拉,清一色都是以他问一声纪淮,然后结束那一次的聊天。   蒋盛他们喝的滚瓜烂醉,回来的时候周骞看见陈逾司居然早就回来还在打Rank,打着酒嗝,人晃来晃去的朝他走过去,上单赶忙拉住他:“周骞,珍惜生命。”   他要是这么朝陈逾司扑过去,大概率新赛季他们得重新招个中单了。   拉不住醉酒的人,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非要过去抱抱陈逾司:“打野,我对不起你,如果最后一把决胜局我不紧张,我们就去决赛了。”   陈逾司趁着回城,看着旁边打酒嗝的人,闻见他身上烟酒臭味:“比赛的一切都没关系。但如果你现在再过来用你吃了螺蛳粉和臭豆腐的嘴巴对我大口吐气,我就送你下去跟我太爷爷打排位。”   上单连忙把人拖走,嘴里还是那句:“珍惜生命。”   战队要放假,陈逾司不想回去,干脆就住在基地,今年赶上翻译也不回家,他妹妹最近身体不好。   其他人都走光的第二天,郑以航看见陈逾司还是像以前一样九点多就开始打排位,他就知道对于失败,他还是在意的。   远没有他表面那个泰然自若。   他的手也是在那一年打坏的。   即便是之后春季赛夏季赛的LPL冠军他都拿到了,他也去了msi以及S赛,但世界赛的冠军还是离他遥远。   八强、四强。   他还没有踏入过世界赛的决赛,没有能够得到一个职业选手‘专属冠军皮肤’的至高荣誉。   -   联盟关于S赛的举办场地的消息早就放出来了,今年在美国西雅图。   那时候已经是他和纪淮分开的第二年了,快三年了。   翻译也因为家庭原因离职了,接替他翻译位置的是他妹妹郑以苇,大家都快玩笑说他们把翻译都搞成了家族事业。   基地有个女生快乐也多,但以为觉得麻烦的只有陈逾司。   他知道,郑以苇喜欢他。   明确的拒绝过了两次之后,她再厚脸皮把喜欢他说出口之后,陈逾司已经不搭理她了,等她把那些不掩盖的表白融入日常之后,陈逾司表态了:“我有女朋友。”   郑以苇知道:“你们分手了。”   陈逾司嫌烦了,拿着水杯从厨房回来,手有点酸痛,杯子没拿稳,洒了一点水出来,滴在地砖上。   陈逾司没在意,开游戏准备打排位的时候,郑以苇屁颠屁颠的洗过澡又来烦他。陈逾司有先见之明的把她放在旁边的椅子踢开了,她一会儿过来没看见自己的椅子,扭头找的时候,没注意地砖上被陈逾司洒开的水。   不防滑的人字拖,让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朝着地上栽下去。   拖鞋飞出老远,整个训练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周骞离她最近,赶忙把人扶起来:“还没过年呢,怎么就行礼了。”   郑以苇的脸疼成痛苦面具了:“谁啊,把水洒地上了。疼死我了。”   陈逾司:“我。”   不是他还好,是他的话郑以苇就要来事了。陈逾司同意付医药费和一系列的赔偿费用。   领队送她去医院,她非抓着陈逾司不放,硬要他跟着一起去。   罪魁祸首是他,全基地受不了郑以苇鬼哭狼嚎,朝着陈逾司施加‘舆论压力’,他不得不跟着领队一起上了车。   后排的人还在哼哼唧唧:“陈逾司好痛。”   陈逾司耳朵疼:“刚刚怎么没把你嘴巴摔了?”   -   纪淮大三下学期基本就可以确定保研本校成功了,除了庄依和她一样是保研的。宿舍其他两个人有别的规划,大花在学俄语,准备申请国外的大学,她向往未来能去俄罗斯科学院细胞与遗传学研究所。静静一个准备跨专业考研,她盯上了医药行业分析师这个职位。   每个人似乎都有为之奋斗的事情,   于是乎,她们宿舍在之后也被称为学霸聚集地,传奇的17B108宿舍。   纪淮大四的时候学校有一个交换生的活动。   有两个选项,一个日本,一个美国。纪淮报名了,她选择去美国。   当交换生的之前,宿舍其他三个人也准备搬走了。分别前大家吃了顿饭,她们都好奇纪淮时不时会拿出来翻阅的那本《艾青诗集》里,照片上的男生是谁。   纪淮手背撑着脸颊,脸上是啤酒下肚带来的红晕:“他像李白的诗。”   她又说:“我前男友。”   那天之后,大家都分开了,去往了各个城市。   纪淮对美国的生活节奏很不习惯,这么多年的英语似乎学进了狗肚子里,她险些去买翻译器。   许斯昂给她打了电话,那时候她倒时差刚醒。   “在美国怎么样?”   纪淮起床,睡眼婆娑的朝着卫生间走去:“不怎么样。”   “看昨天陈逾司比赛了吗?”   纪淮想看的,但时差让她头痛,她甚至差点出现水土不服的状况,考虑到国外就医的情况,纪淮硬是挺过去了。   比赛自然没看。   许斯昂告诉她:“赢了。他可以去西雅图打世界赛了。”   纪淮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拿着手机鼻子一酸:“嗯。”   许斯昂不用问她会不会去看,答案他知道,纪淮也知道。   -   纪淮的临时同学里有一个国人,她已经在美国读了四年书了,高中是在英国念得,如今一嘴的不再是英式发音。   一些中文单词虽然会遗忘,但不妨碍纪淮和她交谈。   她人也好,大约是异国他乡,两个姑娘很快就熟络了起来。她帮纪淮很快的习惯美国的生活方式,当然面对派对纪淮大多都是不参加的。   月底,她又邀请了纪淮一次,纪淮还是拒绝了。   “一起去吧,你反正也是呆在宿舍里看书。”   纪淮弯腰在收拾东西:“没有哦,我这次是真的有事。”   她要去一趟西雅图。   从最东边,到最西边。   那个女生:“你疯了?”   他进决赛了,纪淮说:“我想去见一个人。”   又一趟飞行,让纪淮下飞机的时候差点把胃里的胆子吐出来,两三个小时的时差还不足以让她特意去纠正生物钟。   找了一个相对于安全的连锁酒店,纪淮入住后关好门窗,睡了一觉。   比赛在下午开始,她睡到第二天中午,在楼下的华人餐馆吃了一个午饭。拿着手机订今晚回波士顿的机票。   比较便宜的那一班可能有点赶,但纪淮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相对便宜的这一班,毕竟大姨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场外有不少留学生过来了,今晚在西雅图的金钥匙球馆将上演的中韩大战。一票难求,还贵得要死。纪淮站在赛场外面,她到的时候开场仪式刚刚结束,赛场外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实时播报着画面。   她依旧不太看得懂比赛,只能听见场内的欢呼声,为一个个精彩的开团,为一个个极限的反杀。   陈逾司受到了很大的尊敬,豹女成为了这次S赛遇见他的每一支都必ban的英雄。   但他不再是那个初登赛场被其他打野军训的新人了。   镜头给到他,他面无表情,没有赛点局的紧张,从容不怕,还是纪淮记忆力那个无所无能的陈逾司。   ——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纪淮双手相扣,下巴抵在手上,她比赛场上的人还要紧张,她看着不远处教会上的十字架,她看见其他寺庙顶上独特的屋顶设计。她想求这世间所有的神明们在这一刻偏袒于她所爱之人。   呼吸滞缓,她紧闭双眼不敢去看他们在率先阵亡掉一个辅助的时候选择打团。解说们因为团战的开始而激情的扯着嗓子大吼,全场的欢呼因为一个个击杀也响起。   她在闭眼的黑暗中听见主持和全场的观众在大喊:Inman。   睁眼,旁边结伴而来的留学生已经抱在了一起,拉着嗓门大喊中国第一。纪淮望向电子屏幕,仅剩的那个一个英雄顶着Inman这个ID和一队小兵拆掉了对方的基地。   纪淮看见其他人都在哭,唯有他摘掉耳机面无表情的理了理头发,然后催着队友一起去握手。   他在万人欢呼中朝着奖杯走去,和并肩作战的队友一起举起那座奖杯。   金色的雨终于为他们下了起来,全场的欢呼还没有停,那些呼喊着他名字的呐喊声和解说的恭喜LUNATIC一起盘旋在金钥匙球馆的上方。   手机设定的闹钟已经在提示她需要打车赶去机场了,她尽可能的看着屏幕上的脸,想要记住他站在金色的雨下,披着胜利荣光的样子。   无畏与坚持,造英雄。 第79章 春树暮云(1)   陈逾司很奇怪,在……   陈逾司很奇怪, 在队友因为夺冠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他没哭。等队友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他开始红眼睛了。   看见奖杯的时候他没有多开心, 金色的雨一直在下,等停了之后, 他看见自己袖子上落了一片。   突然想到几年前, 在他那个出租屋的房间里, 纪淮躺在他床上, 和他说“以后夺冠了,你在金色雨里哭,我在台下拍你哭鼻子的照片。”   他朝台下看去, 只有媒体在拍照,放眼望去有不少他名字的灯牌,还有战队的队旗, 但就是没有那个他想了三年的人。   没人知道他因为什么红了眼,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那个食言的小骗子。   -   陈逾司完全不用想,他要豹女的冠军皮肤。   周骞还在那里为选辛德拉还是皎月纠结。蒋盛听着好笑:“你?皎月?”   周骞不服气:“怎么了?皎月我本命英雄。”   “你皎月还没有我强呢。”蒋盛鄙视他。   他们当晚的飞机回了国, 庆功宴是在国内办的,大家留了个心眼, 一个个都盯着他,防止他又像之前一样吃一半就跑了。   但架不住他乐意当个边缘人,坐在最旁边的沙发上抽烟,明明他就是个生下来就适合做焦点的人。   郑以苇悄悄坐到他旁边, 给他敬酒, 陈逾司没端杯,他总是把不喜欢别的女生这一点摆在明面上。   那天郑以苇喝多了,胆子也大了:“那如果她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是他不爱听的话。   陈逾司吐了一小口眼圈:“屁话再这么多, 信不信我一脚把你从沙发上踹下去?”   “哦?”郑以苇笑:“你还欺负女的吗?”   “替我女朋友教训过女的。”陈逾司把烟蒂暗灭在烟灰缸里,拿了一个抱枕隔在两个人中间:“你最好耳朵竖起来一点,我说最后一遍,我不喜欢你。”   “你就喜欢你女朋友,哦不对,你前女友。”郑以苇哼了一声。   那头,蒋盛和周骞喝多了,正准备高歌一曲,斗个歌,什么红日或者爱拼才会赢都张口就来。   筷子敲着杯子,正准备来一句,郑以苇的尖叫声先响起。   她人趴在地上,面目狰狞的瞪着沙发上的陈逾司:“你没品,你居然真的推我下来。”   “我要真没品就揍你了。”陈逾司起身了,拂掉身上的烟灰,朝着准备继续嗨的那些人打了个招呼:“先走了。”   他每次都会早走,放以前有原因,他可以去陪纪淮。   现在也有原因,在心里想象出她,然后让她陪陪自己。   回基地的路上,他看见那个研究所已经建成了,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痛,他想要握拳都用不出力气。   宠物店准备关门了,老板在做关门前最后的打扫工作。陈逾司走到门口,正巧玻璃门往外敞开着,老板提着一个垃圾袋出来。   靠门的笼子里关着一只长毛的矮脚猫。此刻粉色的肉垫爪子扒在笼子上。老板看见陈逾司盯着猫看,热情的招呼他去店里。   陈逾司当场买了。   很爽快的结账付钱。   老板知道他是新手,又打包卖给他全套宠物用品。最后开着他那辆刹车不太行的车把东西还有陈逾司送回来基地。   蒋盛他们回来了,看见陈逾司坐在电脑桌前,将只有一只巴掌大小的猫放在他电脑前,小猫是灰白的长毛猫,四只脚短的不得了。   “哪来的猫?”蒋盛上手就要摸。   陈逾司把他手打掉:“我儿子。”   问他取名了没有,他用手指搭在小猫的爪子上:“叫狗子。”   蒋盛:“……”   就他妈无语:“你管这么一只仙里仙气的小猫叫狗子?”   陈逾司恩了声:“没办法,它妈早些年取好的名字。”   这年头女生爱养德牧或罗威纳,猛男反而喜欢马尔济斯或是各种小型猫狗。没一天,整个基地都抢着跟陈逾司买回来的猫拍照。   原本基地要放假,十一月回国拿完冠军回国后有个高校行的活动。陈逾司不太乐意去,这种活动也不需要全队都去,领队在门口先问有没有自愿参加的。   周骞:“我想去师范。”   经理拿着活动策划案在扇风,听见周骞的话,将策划案卷起来拍在他头上:“滚蛋吧。川理工虽然是理工学校,但……”   陈逾司将在自己键盘上打滚的小猫抱下来:“我去。”   -   去。   期待能遇见纪淮吗?   虽然他觉得可能性很低,如果能遇见那么他之前去校门口等了那么多一整天也应该会碰见一次。阶梯大教室里,在进行提问。如非是些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问题。   比如如何打职业?如何在职业道路上坚持?陈逾司照旧中途偷偷溜了出来,反正也快到结束的时候。   站在公告栏前,望着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人,坐在小电驴赶去下一个教室的学生,拎着食堂打包饭菜的学生不知道过得什么时差。形形色色的人从他面前经过,到底还是没有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   刚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蒋盛也溜出来了:“快结束了,等会儿合照你跑了不太好。”   陈逾司抬手挡了一下火:“合照前回去。”   蒋盛忽的伸懒腰,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这就是大学生活吗?我高中才上了一半就出来打职业了,都没有好好享受过校园生活。”   他对周遭的一切都颇有兴趣,看着公告栏里的海报,嘴里不停。   “社团活动……秋季运动会……交换生活动……”蒋盛停在一张海报前,因为上面有学生照片,一般人都会停上来打量上面的人长得如何。   陈逾司站在原地没有动,听蒋盛夸有帅哥美女也无动于衷。等见他重复了好几遍,陈逾司才过去。   玻璃后是一张关于交换生活动的海报,上面不过一共六个人。   第二排第一个,五官精致,证件照上的照片是大学入学的时候拍的,还和他记忆中的长相分毫无差。   是纪淮。   那头领队在喊集合拍照,蒋盛应声后先跑了,陈逾司跟在后面。   合照很快,在和学校方的人道别后,接送的大巴已经在外面等了,蒋盛墨迹到最后一个上车,上车后熟络的朝陈逾司那边走过去,却看见陈逾司手里拿着卷起来的海报。   “这是什么?”   陈逾司把海报往自己座位里面放了放:“没什么。”   海报的内容瞒不住,因为他一回基地就开始找人要剪刀。   于是,一帮人看见陈逾司将海报摊开,那是蒋盛之前在川理工公告栏里看见的那张海报。   周骞真是闻所未闻:“你有病啊?你特么偷人家学校的海报?”   陈逾司不理他,小心翼翼的把纪淮的照片剪下来,剩下来的无情的揉成团丢进垃圾桶里了。   然后找出卡套将这张照片放里面,再连着卡套一起贴在床头。周骞凑过去看了好久,觉得有点眼熟,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人是陈逾司的壁纸:“你前……不是,你女朋友?”   陈逾司嗯了声。   周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谁说电竞圈出渣男了?他们队打野简直就是感情专一的模板级教学材料。   他就好奇了:“你喜欢她哪里啊?”   陈逾司:“她是我的奈德丽。”   -   S赛之后,整个LUNATIC以不可匹敌之姿横扫了大大小小所有的冠军,那已经是陈逾司和纪淮分开的第四年了。   早上他被手臂上的疼痛刺激醒。   起床打开衣柜,想换一件长袖,到时候在空调间里能保暖。衣柜里锁着他手部CT和他的病历。陈逾司装作没看见,换好衣服后下楼。   通常睡死的一群人,如今在休息室门口排起了队伍。   他们的合同都快要到期了,一个个都在和经理谈话。   大家都知道,基本都会续约,毕竟他们之间的配合已经很默契,而且队员相处的很好。   LUNATIC给出的条件和待遇都非常高。   周骞还装模作样的坐在那里:“不太行,我想退役了,我……”   经理呸他:“滚蛋吧,我知道,给你加工资可以了吧。”   周骞立马花容月色:“遵命。”   蒋盛是下一个,两个活宝一样的招数:“我已经是个老将了,我家里还有个待娶的老婆,我……”   “也给你加,滚滚滚。”经理挥手,懒得理会他。   陈逾司敲了敲门,进去了,拉开椅子:“我要退役了。”   经理彻底服了:“你也来?”   于是,伸长了脖子朝门外的人吼道:“一个个要是都想涨工资的现在可以滚蛋了,给你们涨。”   陈逾司没动,还是那副样子:“我准备退役了。”   看他又无比认真的说了一遍,经理急了:“不?你真退役?好好的干嘛退役?”   陈逾司抬了抬手,胳膊已经有点抬不起来:“再打胳膊就废了。”   最后商议下来的结果是他可以修养一段时间。   医生还是陈逾钦给他找的,也不知道是在膈应谁,他还回国内了一趟。陈逾钦坐在陈逾司临时租的房子里,这个房子就在开发区,离基地不远。   他说:“我正好来国内办事情,我也懒得看见你。”   陈逾司在喂猫:“那你现在开窗跳出去吧。”   “啧。”陈逾钦听他反呛自己,意识到他早就不是小时候被自己随便欺负的小孩了:“小时候的事情对你的影响真的那么大吗?”   就像听者有心一样,随随便便的一个举动,无意间的羞辱之词,你永远不知道会对对方造成多大的影响。   陈逾司懒得理他:“麻烦快点跳。”   陈逾钦走了,他在国内呆了半个月,临走前拿着他们老妈的卡给陈逾司在附近的小区订了套房,还刷了一辆车。   一切都没有和他商量。   陈逾钦就是故意的:“你说你不想看见我的,我只好买好了跟你讲。”   -   纪淮研一的时候参加了一场考试,去争取朝海街科研所的实习名额,面对她这个年级和本科生的只给了两个名额。而且进去无疑是当免费劳动力干最苦最累的活。   于是一帮人在论坛上唱衰说不好。   纪淮埋头苦战了两个月的图书馆,最后赶去考场。好家伙,一个个都说那里不好,结果当天附近各个院校物化生三系去的人数,没有七千也有六千九百九十九。   面试过后她又等了半个月,终于在暑假的到来之前等到了最终的通知。   拿着录取的通知短信在大姨家连蹦带跳的欢呼了好久,可欢呼之后,她忽的觉得人有点空,这个消息也不知道应该再分享给谁。拿着手机呆愣愣的坐在旁边,朝着窗外望去,对面的房子已经住进去别人了,那阳台上再没有摆弄花花菜菜的人了。   -   纪淮被分去了一个全是女生的组。带她的师姐人都特别好,一个叫叶姝是个海归,一个叫黎恬是从首府大学学成之后回来的。   纪淮一个研一的学生在这里像个小学生。   每天要做的不过是最基础的东西,两个师姐对她特别照顾,有时候三个人会一起去吃路边的油炸食品,或者躲起来偷偷说教授坏话。   她有一副好皮相,被同所师哥拉住,他往纪淮手里塞了一个苹果,然后跑了。但才拖过的地面湿滑,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叶姝咯咯的笑:“小姚哥他这是跟你表白呢?”   纪淮看着手里的苹果有点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索性接下来纪淮那组的数据处理工程量大,也没有给她去思考这件事的机会。   等结束,已经是二十五天之后了。   那个苹果早就烂掉了,成为了门口绿植物的养料。   教授收到她们传过去的数据之后,立马发来心灵毒鸡汤,有个师姐学着教授的语气在念教授的短信。   聊着聊着她们说要去吃火锅。 第80章 春树暮云(2)   陈逾司一直没有归……   陈逾司一直没有归队, 整个夏季赛他几乎没有上过场,大家渐渐的对他手上的伤心知肚明了。   那天冒泡赛刚打完,他们很险的抓住了最后一张去往世界赛的门票。陈逾司是被临时喊来救场的, 但之后的世界赛他都不知道会不会归队。   大家都看见了他手臂上的疤痕,那是手术留下的。陈逾司不在意, 反正是个男的, 留个疤就留着吧。   蒋盛和周骞打赌, 如果能去世界赛就去剪头发。   于是一个成了光头, 一个临阵脱逃成了寸头。   比完赛,说要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将结果临散了场,一帮人舍不得陈逾司, 又把人从家里叫出来,几个人说要请他吃火锅。   把家里的猫安顿好,等他到的时候都凌晨了。   川渝火锅, 辣味似乎熏进了木桌椅里。   桌上有人开了瓶酒。陈逾司抬手挡了一下酒杯:“最近纹身了, 不能喝酒。”   是个借口。   周骞记得时间,早就过去好久了, 非要给他倒了杯:“都多久了,你当你坐月子呢?”   最后还是喝了。   酒过三巡, 大家都醉意横生,只有陈逾司面不改色的在抽烟,郑以苇问他要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后, 开口是大家都猜到的表白。   陈逾司已经听麻木了, 拒绝的话已经变成了‘我不喜欢女的’。大家都心疼他,就怕郑以苇再表白下去,陈逾司就要说出‘他不喜欢人’这种发言了。   郑以苇也已经被他拒绝习惯了, 听他拒绝完自己,她还能泰然自若的继续涮牛肉。   拿烟的手垂在桌下,他准备再坐一会儿就回家了。这么决定的时候,视线里飘进来一抹扯眼的白。   他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这样在店里的相遇,早在四年里,一千多天的晚上在他脑海里上演过很多遍。   但现实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震撼他。   她好像变瘦了,头发也短了,但依旧很漂亮。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和同行的一样穿着的女人在讲话。   她们在开她玩笑,说她很另一个男的之间的可能性。   她居然只是若有所思的一笑了之。火锅的热气一直往上窜,最后消弭在夜色之中,她在这腾腾升起的蒸汽之后。   蒋盛他们还在说劝他继续留下来打比赛,没注意他的反常。   指间的烟蒂掉在地上,他起身,椅子在地面拖动,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切的不真实源自于一千多个日夜,直到自己的手攥住了她。掌心中纤细的一截手臂,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把她往外面托了。   怕她步子太小,自己步子太大会摔倒,可理智重新占据高地的时候他已经在被她揉后背了。   嘴上沾了一些她的唇膏,抿一抿是桃子的味道。   她靠在自己肩头在喘气。   陈逾司时隔四年又重温了被她气死的那种感觉:“可以啊,纪淮。你他妈本事真不小。四年了,我等了你四年。你呢?呵,小姚哥?姚他妈姚。”   他语气冲的不得了。   纪淮一直没说话,他怒气越来越盛。直到一只手缓缓摸上他下颚。纪淮靠在他肩头,说了句:“陈逾司,我好想你。”   这话对陈逾司的杀伤力巨大,万分受用。可还是强忍着感动,将自己脸上的手拿掉了:“想我你怎么不来找我?”   “你自己说你射手座分手了死都不可能复合。”   陈逾司压根不记得还有这回事。纪淮还把他说这话的时间地点都讲出来了:“高二下学期,你有次抽烟被奥数竞赛带队的徐老师抓到了,你说你不走回头路的。”   纪淮又说:“后来,我又不好意思找你。”   “妈的。”陈逾司爆粗:“第一次都没正式见面你都好意思在阳台偷看我穿衣服,你现在找我复合你不好意思?”   纪淮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件事还没有翻篇:“这件事你还讲?你怎么这么喜欢翻旧账?”   两个刚还甜言蜜语,借着黑暗拥吻的两个人说吵就吵。   “我就爱翻旧账了。”陈逾司理直气壮:“我不仅现在和你讲,以后还要讲给别人听。就比如那个什么小姚哥的。我非要告诉他,你把我从头到脚哪哪都看光过。”   纪淮脸涨得通红,两个人不像四年未见,仿佛就是街边好好讲着话,突然吵架的小情侣。   瞪他:“陈逾司你好意思吗?”   陈逾司不以为耻:“我怎么不好意思?我脸皮厚,所以我四年里一遇见别人跟我表白我就说我喜欢你,我只喜欢你。我把喜欢你这件事挂嘴巴拒绝别人四年了,你呢?别人说你和那个什么小姚哥适合,你拿我出来拒绝了吗?”   纪淮理亏,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嘀咕了一句:“我不说出来,那我也是喜欢你的啊。”   陈逾司没听清:“说什么呢?在说我坏话啊?”   纪淮别扭的抬头,但脸朝旁边看:“我说,我就是不拿你作为理由,我也是喜欢你的。”   这回听清了,陈逾司却还是说:“讲大声一点,猫叫似的,没吃饭啊。”   纪淮抬脚朝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气冲冲的走了。   火锅店门口围观的人不少。   大家都猜出来了两个人的关系,蒋盛朝着和纪淮同行的女人招手:“你们好,我们是男方家属。”   叶姝敬礼:“你们好,我们是女方亲友团。”   纪淮和陈逾司吵完折返回去的时候和门口围观的几个人面对面撞见了,她头低得更低一些,回了原来的位置。   陈逾司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蒋盛他们已经把注意力放回到回去继续吃火锅的纪淮身上,发量各不相同的几个脑袋聚在一起,陈逾司抬腿,朝着四个撅起来的屁股各赏了一脚:“我女朋友,你们一个个看什么呢?”   周骞摸了摸屁股,得令:“行行行,那我们走了。等我们打完比赛,我们带着冠军你带着女朋友,一块吃个饭。”   说着一帮人贼有默契的拉着郑以苇一起走了。回基地路上看见郑以苇闷闷不乐,蒋盛笑话她:“这回眼见为实了吧,心死没死?”   郑以苇还是有基本道德的,她可以厚脸皮对陈逾司死缠烂打,那前提是他单身。现在这个情况一看就知道,他马上就不是了。   纪淮那一桌吃得不快,店里已经没有陈逾司他们的身影了,纪淮猜他们应该是吃完走人了。刚刚的一切好像突然就又成了梦境,她抬手给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是疼的。   等她们慢悠悠吃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纪淮一出门就看见在巷子里抽烟的陈逾司,他还没走。   两个师姐有眼力见的抛下她走了,纪淮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看着猩红的小圆点亮起又灭下,于是一根烟慢慢没了。   “你怎么还不走?”   陈逾司用鞋将地上的烟蒂又碾了一遍:“废话,动脑子想一想,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我是在等你。”   纪淮:“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冲?”   “我以前说话不冲吧?换来什么?换来你和我说分手。”陈逾司还在闹别扭。   纪淮顺着杆子下:“是啊,我和你说分手了,又不是在谈恋爱,我也不惯你的□□脾气。”   说完,纪淮就走了。   四年不见,肉不见长,脾气倒是变大了。   陈逾司抬手捏着她的后颈,像抓小猫:“我同意你分手了吗?突然一想,你那个什么小姚哥是个三儿啊。”   他话里颇有一种本宫不死尔等终究为妾的感觉。   很奇怪,没有像其他情侣一样冲锋不是红着脸就是红着脸,仿佛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四年,而是短暂的四天或是四小时。   “你现在住哪里?”他这么说就是要送她回去。   纪淮老实回答:“学校宿舍。”   又补了一句,语气有点像个等待夸奖的小孩:“我保研了。”   “是吗?”旁边的人笑:“瞧不出来啊,现在这么聪明了?”   纪淮恩了一声,大大方方的点头,那自恋样子和他以前像极了:“我上大学有好好学习,天天都去图书馆。”   拦了辆出租车司机把纪淮放到了校区外的学生公寓。陈逾司就这么看着她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出不舍的就下了车。   眼皮抽了抽,有点不太爽。坐在车里看见她下了车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外面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在货架上拿了一瓶水结账之后,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   陈逾司觉得有点不对,跟着一起下了车。她已经随身的包里拿出平板在看周刊,托着腮,完全没觉得凌晨不回去睡觉在便利店用功努力是件奇怪的事情。   纪淮用电容笔戳着脸颊,还没有思考出题目,一只手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   “好好学习也要分时间,你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干嘛呢?”   纪淮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室友这个时间点睡了,我回去洗澡爬上铺的动静会吵醒她。”   -   小区门口要刷牌照的车才可以进,网约车送到门口就进不去了。   陈逾司指了指门口的便利店:“我那边没有第二套换洗洗漱的东西,你进去看看有什么是你要用的。”   把纪淮带回家的时候,他想,命运都给他安排到这份上了,就差它自己来演了。   开门的声音把笼子里睡觉的猫吵醒了,纪淮在玄关处拖鞋的时候,就听见了几声猫叫。   他随意的把鞋一拖,两只鞋在门口歪歪扭扭的。抬手把客厅的灯打开,纪淮看见他从笼子里把一只灰白色的长毛矮脚猫抱了出来。   那只猫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躲在他怀里。   纪淮来劲了,跑过去摸了摸毛孩子的爪子:“哇,你养猫了啊?”   叫了两声咪咪之后,她意识到了:“叫什么名字啊?”   陈逾司开口,刚想说‘狗子’,想了想还是憋回去了:“没取。”   纪淮看猫不小了,惊讶于陈逾司居然一直没有给猫起名字。   他看纪淮想玩猫,把猫放在地上,叫她自己抱。   陈逾司:“你想。”   “我?”纪淮指了指自己,抬手刚想摸一摸他养的猫,结果猫撒丫子的就跑了:“芝芝?莓莓?”   多肉葡萄?   陈逾司蹙眉,他发誓他绝对没有记错。那个放学的晚上纪淮绝对说过那么一句话“我以后一定要养一只猫,给它取个名字叫狗子”。他发誓。   纪淮去洗澡了,陈逾司把猫爬架上的猫抱下来,左看看右看看:“儿子,你妈想不起当年给你的名字了。现在这些新的名字虽然姑娘了一点,但你从了吧。” 第81章 春树暮云(3)   洗澡的时候纪淮有……   洗澡的时候纪淮有点蒙, 她有点没有搞明白事情的发展。明明白天还在实验室里被数据搞得头晕眼花,结果现在居然在陈逾司公寓里洗热水澡。   还是有点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产生的最大原因是他们两个没有大吵一架, 没有因为发现爱意尚存而抱头痛哭,连好好聊聊四年前都没有。   洗掉了身上那股火锅味, 陈逾司抱了床被子扔在沙发上。   公寓不大, 是他因为手伤从基地里搬出来之后, 临时租的。   纪淮用吹风机吹了一头的汗出来, 看见沙发上的人还有被子。   心头一感动:“睡沙发啊?”   把床让给她吗?   陈逾司找着遥控器:“废话,你不是和我提分手吗?难不成我还把床让给你睡啊?”   纪淮:“……”   忽的明白原来当年陈逾司的心理承受能力是这么厉害,居然没有被自己气死。   纪淮撇了撇嘴, 掀开被子躺到沙发上去。那只她一碰就跑掉的猫,如今乖乖的躺在陈逾司臂弯里,一副随人揉摸的样子。   嘴巴里嘀咕:“哼, 不是之前还说自己没同意不算分手的吗。”   一会儿说是男女朋友, 一会儿就是这个态度。   陈逾司没听清,瞥她:“说什么呢?”   “说你坏话。”纪淮躺下了:“要不要我大声点再讲一遍?”   “皮痒?”   电视里在放比赛视频, 纪淮看了眼,发现是他在的那个战队, 但打野已经不是他了。   纪淮关注他打比赛,所以知道他的手伤,视线落在了短袖外的一截手臂上,上面爬着一道不怎么好看的缝合留下的手术疤痕。   纪淮躺在塌椅那边, 枕着扶手看着他:“你手术成功吗?”   陈逾司挠猫下巴的手一顿:“你还知道呢?”   他视线落在电视上:“你都不问问我四年过得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我呢。”   说出来的话,语气不委屈,阴阳怪气的反倒有点埋怨。   “你不也没有问我嘛。”纪淮反呛他:“我不问是我知道, 我看了你每一场比赛。”   讲到后半句,纪淮声音莫名小了下去。   她从波士顿跑去了西雅图看他比赛,在回去波士顿的路上,她脑海里不断闪过他被万人呼唤名字的场景,坐在靠过道的位置上哭成一个傻子,让空姐连着问了她好几遍身体状况。   回去后她找了好多相关的视频,有赛前放狠话讲垃圾话的环节,他淡淡然坐在摄像头前,讲了句王安石的名言: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苦了旁边的翻译,最后只能翻译成尽全力,永不言弃。   陈逾司越说越气:“所以你说公不公平?你想看我了,你能看我比赛,我四年怎么样你都知道。我呢?我去找谁问你?每次一问你哥,他就装傻。我四年里一点希望都看不见。结果今天找到你了,你特么过得挺滋润啊,还小姚哥?你还说我□□脾气?我当场被把你头拧下来了都是菩萨心肠了。”   纪淮也委屈,她四年又不是活在福地洞天。既然终于到了红脸红眼的时候,两个人开始比嗓门大小。   把自己爸爸的事情说出来,说自己一开始在警备署的日子:“那我当时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了。这年头宣传什么狗屁道理,说什么爱情大于一切。我又不是马尔克斯,我又不要为爱而死。我首先得活下去吧,我从警备署出来,我当时生活一团糟,我每天去图书馆去补课,补笔记。后来看你和我分开之后越来越好了,我就越来越觉得自己是个小扫把星。我还每次都去给你烧香呢。门票一共都花了好几百,结果你现在还叫我睡沙发,那钱都够我在酒店里睡床了。刚刚你还说要把我头拧下来……”   越说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想哭,越哭就越哽咽,越是话都讲不清楚。   纪淮抽泣着,讲不出话了干脆动脚,朝着沙发那头的人一脚踢过去:“把电视给我关了,我要睡觉。”   踢过来那脚,压根不重。   她说要睡觉,此刻眼睛睁得老大,瞪着天花板似乎在憋眼泪。   陈逾司默了两秒,问:“没吃饭吗?踢这么轻?”   “你有病啊?”纪淮听见他这么说,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自己的脸。   两秒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挂着眼泪在笑。   人大多都是相似又不同的,如果不以品性外貌来划分,那么区别于自己同别人的最有用标准,不过是他人对自己的爱。   他的爱意,像研磨过的咖啡豆,待煮过之后,厚重、浓烈又滚烫。   电视机被关了,陈逾司把猫放在一旁,它饶有兴趣的跑去嗅了嗅纪淮身上的被子,看见陈逾司回房间之后,它立马又跟上了。   只是还没有进屋就被陈逾司关在了门口。   洗澡之后,他身上少了那股烟酒火锅味,柠檬味还是和之前一样。右肩头搭了件短袖,还没来得及穿,头上顶着一块毛巾。   拖鞋踩在地毯上,他左脚踝上有一个纹身。   熟悉英雄联盟奈德丽的玩家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奈德丽的武器,一把标枪。   陈逾司用毛巾随意的擦了擦头发和耳朵里的水,翻出纪淮之前刚用过的吹风机,男生的头发吹得很快,甚至不用梳,随手抓了抓。   洗漱台前的镜子上装着小灯,他转身走出浴室,那镜子上的小灯将光投在镜子上,折射出更亮的光,照出了他后腰上的一排小字纹身。   回客厅的时候,纪淮这么多年还是没变,牛鬼蛇神看了都皱眉的睡姿。   陈逾司先把被子拿走了,丢到自己床上之后,在折返回去把人抱去了自己床上。   她不知道是有多困,陈逾司没轻手轻脚,她竟然还没醒,陈逾司下意识的伸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   -   他两一觉睡到快中午,纪淮一夜无梦,陈逾司因为她狗都嫌的睡姿骂了两句脏话。   快十点了,醒了就不怎么睡得着了。陈逾司靠在床边玩手机。   等纪淮醒过来的时候,她有点懵。看着陌生的房间装修,然后感觉到了旁边传来的热度,愣愣的看着陈逾司。   大脑宕机了三秒后,他察觉到旁边的动静,对上纪淮的视线:“我家就一条被子,昨晚我抱你过来睡得。”   纪淮重点没抓对,才醒,眼睛里还满是睡意,雾蒙蒙的望着他:“哦,你抱我过来睡得就好。我还以为我多年思念成疾,结果大晚上男色当前爬了你的床呢。”   她还讪讪然拍了拍胸口:“没有就好。”   于是,翻身,闭眼继续睡觉。   陈逾司被她逗笑了,床跟着颤了两下。她刚培养出一点睡意又觉得不对劲。   重新翻身,面朝他:“那你家原本就只有一条被子,你干嘛一开始还装模作样拿出去叫我睡沙发?”   陈逾司不知道在给谁发信息,大拇指在打字,似乎是发完了消息,微微偏头去看她:“装模作样呗。”   这个公寓附近有家很好吃的粥店,纪淮刚去科研所的时候,两个师姐就带她去吃过。   纪淮拿陈逾司的手机叫了两份粥。   昨晚的火锅还有点油,他们两个心照不宣现在都想吃清淡一点的。   纪淮拿着塑料勺子搅拌着浓稠的粥,咬了口还没有软掉的油条。陈逾司坐在她对面,十分钟前他们还对着同一个洗漱台一起刷牙,但昨天之前他们还是久别的前任。   纪淮嚼着油条:“别人分手复合都是一波三折,女主角一般都要惨一点,然后走投无路了,男主挺身而出,拯救所爱之人于水火之中,用男人的魅力再次去征服女主角。”   陈逾司喝粥的勺子停了:“你哪里看到的?”   纪淮:“夏知薇推荐给我的小说里写的。”   陈逾司看她就是吃太饱,闲得。和她反呛,好吧,他也吃太饱了。   他问:“我收留无宿舍可回的你,不算挺身而出?我还和你分享了家里唯一一床被子。”   “我可以住宾馆酒店啊,我一点都没有走投无路。”   陈逾司把勺子放下了,扯了张纸巾擦手:“行。”   他把纸团丢进外卖袋子里,又说:“那我祈祷今天晚上有个小偷把你钱包钥匙全偷了,这样你等你真的流落街头了,我再挺身而出,好吧?”   “祈祷?”纪淮细品他的话:“陈逾司你说这种话,你简直就是丧良心。”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还可以更没有心,更不要脸一点:“那你既然说没有走投无路,等会儿把伙食费和住宿费都给我结算一下。”   -   今天早上陈逾司比纪淮早醒。   蒋盛他们没安好心,问他春宵一刻值千金,现在感觉如何。   陈逾司昨晚的睡眠体验亦如当年第一回 和纪淮一起过夜的时候感觉差不多,不能说很好,简直可以说是差点极点。又要防止她踢被子,还要还要锢着她乱伸乱蹬的手脚。   回了句:“累。”   【周骞】:太缺乏锻炼了,健身卡要来一张不?   【陈逾司】:你终于意识到你打中单菜得不得了,要转行去做推销了吗?   【周骞】:滚啦,亏我还来关心你和你女朋友关系修补的如何,想说比完世界赛,我生日的时候邀请你和你女朋友一起过来吃饭呢。   【陈逾司】:到时候通知我们一声。   周骞会抓重点。   【周骞】:哎哟,我们?这就和好了?   【陈逾司】:恩。   后来周骞又发了条信息过来,问他怎么就这么容易和好了。   不容易。   一点都不容易,他四年没有换掉壁纸,偷川理工的海报把她照片剪下来。   还有他后腰上的那一排小字纹身,纪淮名字的全拼和她的生日。   不是容易,是他深思熟虑。是四年后的初秋,在晚霞过去的五个小时之后,在星光月色与天空一明一暗之际,她回来了。   还好爱意不减,他们不用从头再来。 第82章 春树暮云(4)   陈逾司开车把纪淮……   陈逾司开车把纪淮送回宿舍, 纪淮回宿舍的时候,正巧室友周六有课,中午拎着一份饭回宿舍。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一大早回来会给我带早饭呢, 结果我饿了一上午。”   纪淮摸着背包格子,在找钥匙。   磨磨蹭蹭了好久, 终于还是那个室友看不过去, 叫她让开, 自己摸到了门框上面的钥匙, 开了门。   纪淮有点生气:“不是说了很多遍不要把钥匙放在这里吗?这里的摄像头最近一直坏了没人来修,到时候丢东西怎么办?”   “哪有大白天偷东西的贼?再说了,我晚上在宿舍, 又不像你夜不归宿。”室友坚称,没有贼的可乘之机。   纪淮不想和她多烦,她今天计划是去看蒋绥惟的, 蒋绥惟被转移到了西郊的疗养院。   学校门口有直达的班车, 纪淮换了身衣服,最普通不过的白T牛仔裤加帆布鞋。带着耳机, 拿着平板做了一路的题目。   一下车,看见西郊拔地而起的山, 不知是因为山,还是因为山上的疗养院,刚走到山脚下就觉得气短胸闷,上山的路可以走, 也可以坐公交。   纪淮挺幸运的, 刚下车就看见上山的班车发动。   车上就她和司机两个,于是司机熟络的跟她聊起了天。   得知她是去看自己妈妈之后,司机眼神一暗, 有点同情她。   -   前台登记的护士已经认识她了。告诉她,蒋绥惟在草坪上晒太阳,不在病房里。   纪淮说了声谢谢,没去草坪上找蒋绥惟,而是去了她的病房。将包里,自己另一件洗干净的白大褂穿了起来。拿出买来的水果,洗干净削皮,切好放在盘里。   看护把蒋绥惟带回来的时候,纪淮刚弄好水果,放在她床头柜上。   穿着病号服的女人漠然的看着她,表情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看见纪淮身上的白大褂以为是医生。   还问看护:“你们医生还给病人切水果呢?”   看护听见了叹了口气,嘀咕了句造孽。   纪淮不过是憋着眼泪,背对着蒋绥惟把她的换下来的袜子放在盆里,拿去卫生间洗干净。   看护也是心疼她,悄悄进了卫生间安慰纪淮:“你妈不记事了,可能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纪淮不回答,她没有办法判断这个接过的好坏。   蒋绥惟记忆混乱了。   她疯了,她在得意周己清的死讯后,变得疯疯癫癫。   一觉醒来后,她以为自己只有二十多岁,还是周己清刚离开她去执行任务的时候。   她脑子里没有现在二十多岁的纪淮,她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不过是三四岁的模样。   蒋绥惟逃避了一切活在自己幻象的时候。她可以逃避痛苦,但对纪淮来说,是在接受父亲去世的消息之后,再被母亲忘记。   看护看见她红着鼻子点了点头,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落在水盆里。   看护年纪比蒋绥惟还大了好几岁,家里有个上幼儿园的孙子。大约是家里又小孩,所以心更软。   拍了拍纪淮的肩膀:“好孩子,你不容易,但要好好生活。”   -   纪淮问过医生,蒋绥惟这病能不能看好。   不是肯定的回答,毕竟谁也不会把话说的太死。   从疗养院出来天已经黑下去了,半山腰种着一棵金桂,香味浓郁,随风飘到山脚下。   纪淮拿出手机,没人找她,没人给她发信息。   公交车停停靠靠,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学校门口,校门口没有什么小吃摊,大概是因为城管刚刚来清了一次场。   研究生的宿舍不在学校里,而是学校对面马路的公寓楼。   两个人一个宿舍,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虽然房子有点旧,但空调风扇,该有的还是都有。   纪淮在楼下买了瓶水,一抬头看见宿舍楼下停了辆闪着红蓝车灯的警车。   带着看八卦的心,纪淮上了楼。   结果就看见自己宿舍门口站着两个警察,而她的室友此刻哭得梨花带雨。   愣了两秒之后,纪淮能懂那种吃瓜吃到自己是什么感觉了。   承室友吉言,她们宿舍下午遭小偷了。   纪淮好久没去警察局了,一个女警察记得她,问了同事纪淮这是什么情况,在得知是宿舍遭小偷之后,替她万分愤懑。   “你丢什么东西了吗?”   纪淮有点尴尬:“丢了块手表。”   纪淮贵重的东西不过,平时项链手链都是随戴着不摘的。要么就一个上课用的平板,但今天下午还被她随身带着,宿舍里就剩下一些她的衣服鞋子。   室友比较惨,被偷了电脑和一些首饰。   一起被偷的还有同一层的宿舍,两个宿舍都是把钥匙放门框上的。   女警察问:“手表多少钱?”   纪淮不好意思直说:“研究所送给实习生的,我没关系,主要是我室友被偷的金额比较大。”   女警察坚持的问纪淮价格。   纪淮:“大概批发价一百都没有吧。”   室友靠在纪淮身上,哭得大口喘气,叫联系她家长,她又不敢,怕挨训。   可一来二去,最后室友因为害怕宿舍进小偷,还是给爸妈打了个电话。   她是临市人,家长开车过来很方便,她爸妈骂骂咧咧的把室友接走了。   纪淮在警局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发现路过的人看自己目光都很奇怪之后,她没久坐,准备溜。   师姐的电话正巧卡在纪淮准备坐公交回学校的时候。   “有空吗?老秃头的发了一份新数据过来,说是有点问题,我现在在往研究所赶的。”   纪淮朝着等她的公交车司机说了声对不起,又跑下车,看着站台上的班次信息:“好的,我马上过去。”   纪淮和师姐在门口碰见了,她火急火燎的啃着一根玉米,今天脸上化了妆,大概是在外面。   黎恬:“我今天相亲。”   相亲还赶过来,看来是对方不怎么样。   黎恬呸了一声:“何止不怎么样?三十五岁的男人难道就比三十岁的女人值钱了?还和我说辞职备孕的计划,我就一个大写的呸,呸他脸上。生孩子是我的权利又不是义务。”   换上操作服,做了四组实验之后,都已经是第二天了。   研究所不远处的便利店,纪淮端了两杯咖啡走到靠窗的位置,黎恬在赶报告。   黎恬嘴里还在吐槽:“他一声令下,我八百里加急都赶来。”   纪淮作为个新人实在是不敢像黎恬这样吐槽,只好在旁边乖巧的坐着。   她背对着门口坐,只听见便利店自动门发出‘欢迎光临’的声音,没看见进来的人是谁。   黎恬哼了一声:“男人就不能惯着。我就是之前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待命,所以老秃头现在才这么折磨我。”   纪淮这次还是想用沉默蒙混过关,不想黎恬这回非要听她发表意见,纪淮只好点了点头:“师姐说得对。”   黎恬越说越兴奋,什么家庭煮夫培训班都出来了。   姚博延拿着一盒剥好的橘子找来的时候,黎恬和纪淮刚说完男人的坏话。   他们组还在赶另一个报告,最近加班加点,他也是听同组的另一个人说看见纪淮和黎恬也过来改数据了。赶忙拿了盒橘子过来。   橘子一瓣一瓣的都剥好了,黎恬上回就吃了他半斤橘子,现在看见还是橘子,笑他:“小姚哥,你们家是种橘子林的吗?”   “没有。我们宿舍楼下总是有个老爷爷推着个三轮车过来卖橘子,看他背佝偻着可怜,所以买了不少。”他说着把橘子推到纪淮面前:“吃吃看,挺甜的。”   纪淮还挺好奇这种橘子卖法的,居然还有剥好的,看来这年头连老人都知道年轻人不爱吃水果,但年轻人爱吃处理好的水果。   吃了两瓣,纪淮点了点头:“挺甜的。”   说完,便利店的自动门又开了,夜风从门缝里钻进来。   姚博延笑:“甜就好,我剥的时候没尝。”   纪淮嘴里没咽下去的橘子差点吐出来,吃个水果和吃了别人亲手剥好的水果就是不一样的了。   一不小心被橘子汁呛到气管了,纪淮捂着口鼻朝着没人的那边咳嗽。   “呛到了吗?要不要喝点水,我去给你买。”   纪淮赶忙挥手摇头,用全身拒绝。   下一秒,带着凉意的手扣上了她的后颈,大约是刚拿了冰水,手指尖都泛着凉:“橘子都吃了,喝口水怎么了?”   -   五分钟前,陈逾司在小区外面吃夜宵。收到周骞短信的时候,他嫌烦的往上一滑,关掉了。   结果又是滴滴两条。   【周骞】:睡了吗?   【周骞】:你现在在哪里啊?   【周骞】:在不在啊?   陈逾司放下手里的筷子,打字回他。   【陈逾司】:在姚记吃夜宵。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陈逾司】:就是你现在过来,我也不请客。   【周骞】:我才不喜欢吃姚记呢,就你们洵川人爱吃。   【陈逾司】:那你放什么屁?   【周骞】:我在距离你三百米外的便利店,现在和我一起在便利店的有蒋盛。   陈逾司在手机那头翻了一个白眼,觉得他真是闲得慌,不好好准备世界赛,在这里浪费他时间。   【周骞】:还有你女朋友,她现在正在和另一个女性一起做报告。   陈逾司慢条斯理的继续吃宵夜。   很快手机又震了。   【周骞】:吼,又来了一个男的。   陈逾司抽了一张纸巾起身。   -   出便利店的时候,纪淮看见店外和陈逾司挥手的两个男生,纪淮猜八九不离十是这两个人给陈逾司通风报信的。   主动招了:“我真不知道是他剥好的,我以为是买来就这样的。”   陈逾司不理她,步子迈得很大,纪淮还是觉得自己脖子凉飕飕的。   踩着陈逾司的影子跟在他身后,纪淮给自己壮胆叫了他一声:“陈逾司,你生气了?”   这回理她了:“没生气,我干嘛生气?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觉得我能因为什么生气吗?”   素质三连。   纪淮还是在气他这方面格外擅长:“是吧,你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还没有生气呢,你今天一天都没有主动给我发信息。”   说完,那只手又朝着她后颈上一贴,像抓小猫似得,隐隐的,纪淮听出了咬牙切齿:“你又没有把我从小黑屋里放出来,我怎么给你发信息?脑电波吗?你这个脑回路,很抱歉,我还真是调不到你那个波段。”   纪淮一愣,好像她真忘了把他从小黑屋放出来。   有点心虚的缩了缩脖子,但后颈上的手一捏,有点疼。讨好似的朝他咧嘴一笑:“陈逾司,你饿不饿啊?我请你吃好吃的吧。”   陈逾司冷哼了一声:“好啊,你请我吃橘子,吃那种没有皮的,商家剥好成盒成盒卖的那种。” 第83章 春树暮云(5)   纪淮发现,他真的……   纪淮发现, 他真的很记仇。   他就是个生错日子的天蝎座。   “你别生气了,我今天已经够惨了。”纪淮被他捏着后颈,只要仰头看着他:“我是真的遇见小偷了。”   后颈上的手松了, 纪淮察觉到他态度转变了,苦兮兮的继续扮惨:“你白天一语成谶了。”   陈逾司蹙眉, 打量着她, 语气有些急:“你人没事吧, 丢什么东西了吗?”   纪淮顺势卖乖, 土味情话说来就来:“丢了好多东西,但爱你的心没有丢哦。嗷——疼!”   还比了个心的手势。   刚说完,后脖子上的手又一用力, 纪淮彻底像只小猫一样被他扣着带走了。   纪淮:“好吧,我就丢了块研究所送的便宜手表。”   -   还是之前坐的那个电梯,一样的楼层。   家里还是有那只灰白色的长毛小猫。   陈逾司看她不拘谨, 自己脱了鞋, 脱了身上的外套,懒洋洋的伸了个腰, 倦意浮现。   那只小猫扒拉着陈逾司的裤脚管,它卖萌似乎比纪淮卖惨容易多了, 陈逾司二话没说,单手将猫抱起来。   客厅的超大窗户将洵川的夜景尽数收入在内,在这里甚至还能看见科研所。   纪淮趴在玻璃窗前:“陈逾司,你公寓的地理位置也太好了吧。一个月多少钱?”   陈逾司抱着猫在她旁边给猫梳毛, 报了个数。   “这么贵?”纪淮托住自己的下巴:“我刚录取研究所的时候也考虑过就近找房子, 你怎么想到租这里?”   后来纪淮没租的原因主要也是学校的宿舍太过于物美价廉,当然也因为跟她合租的人是两个男生。   听他居然还说了句:“我随便租的。”   纪淮还真是觉得人类悲喜不相通:“你也太浪费了吧?又不因为上学也不因为工作你租这么贵的房子?”   陈逾司笑:“怎么?那你要不要跟我合租。”   纪淮将他说的房租对半分了之后,还是肉疼。小脑瓜拼命转着, 突然小灯泡一亮:“你看,因为你白天说我碰小偷,现在我宿舍真有小偷光临了。有小偷哎,你看多恐怖。你要不暂时收留我几个晚上?”   能蹭两天房子,能晚起两天都是好的。   “你不是说你就丢了块手表吗?钱财没有遭到损失,你又没有走投无路,你还需要我帮忙呢?昨天谁啊?是谁说可以住酒店住宾馆。”他故意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   似乎还想明白了一些事,他犯贱:“要不?我现在给你泡杯茶,你快点喝,喝了之后好赶紧去找地方住?”   纪淮看他,损了一两句还是情趣,一次性听太多了,就不开心了:“你说的是真心话吗?你要说的是真心话,我立马就走。”   好好被梳毛的猫叫了一声,大概是陈逾司弄疼它了。结果欺软怕硬,将矛头对准了纪淮,一爪子挥在了纪淮腿上。   还好是长裤。   纪淮反应迅速,朝着地上一躺:“赔钱。”   陈逾司手里还抱着他的猫,压根没有扶她,转身走回房间里,提着一个纸袋子出来,丢给她:“快点去洗澡。你还想穿着那件沾了橘子汁的衣服到什么时候?”   袋子里是睡衣还有一次性的内裤。   纪淮抱着袋子去了卫生间,把袋子里的东西翻了一遍之后,心里都偷乐着,嘴上嗤声:“切,东西都买了,还赶我走。”   卫生间的木门关上了,陈逾司将自己手里的猫调了个头,面朝着自己。   脸板着:“你再对你妈凶一个试试看。”   -   纪淮出来,那只陈逾司似乎爱极了的猫,如今在猫笼子里拉拢着脑袋,闷闷不乐。   她不记脑子,还伸手指过去逗它:“真可怜。”   反被它嗤了一声,纪淮立马收手就跑。   她也是养过猫的,虽然还是读高中时候养的那几只学校里的流浪猫,但好歹也是脾气好的。   房间门半开着,陈逾司抱了一床新被子出来此刻正在套被套。纪淮走过去帮忙,打量着他:“不得不说,你真是太心机了。上回久别重逢想和我说一个被窝就直说,非要说家里就一床被子。”   被子四个角都套好了,纪淮捏着一头两个角。陈逾司听罢,用力一抖被子,被子扇了纪淮一脸的风。他力气太大了,直接把纪淮带了一个踉跄,面朝着床上摔下去了。   陈逾司点头,一脸真诚的样子让纪淮觉得不怀好意,只听他说:“是的,我原以为这么多年了你狗嫌的睡姿能得到一点进步,但事实证明我草率了。听过连夜抗火车走的,现在见识到连夜买被子的了吗?”   “是不是复合了,你重新得到我了,你就不珍惜了?”纪淮保持摔倒的姿势,像个婴孩在学抬头,望着他:“你以前都是亲亲抱抱我,你现在只想拧掉我的头。”   “你应该高兴。”陈逾司将手里的被子放下,朝她咧嘴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等哪天你不小心吃了别人的橘子,你还可以抱一床被子去沙发上睡觉,否则只能在客厅地板上冻出鼻涕的自我拥抱取暖了。”   纪淮抬手去揍他,一拳头挥空了:“哼,你果然就是不珍惜我了。”   再要挥拳头的时候,陈逾司抬手接住了她的拳头,佯装被她揍到了。让纪淮稍微解气了一点,他叫她随便挑个被窝。   陈逾司抱着睡衣去洗澡,纪淮点兵点将了半天选了右边那个。   等他洗完澡出来,纪淮拿着手机靠在床头刷网页。他掀开被子躺进另一个被窝,也不是不想和她睡一个被窝,主要是纪淮睡姿太难惯,不惯感冒,惯了他就得一大早起来洗澡。   她在看生物方面的期刊,陈逾司不打扰她,戴着耳机去看比赛视频。   纪淮文章刷到一半,收到了黎恬的短信。   说是今天谢谢她过来一起加班。   【黎恬】:对了,小姚哥说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了,到时候改天他再拎袋橘子过来,叫你带回去和你男朋友一起吃。   纪淮看见短信上男朋友的字眼,瞄了眼旁边的人。   叫了声陈逾司,他戴着耳机没听见。   陈逾司的余光里看见有一只脚从被窝里伸出来,然后踢了踢他被子下的腿。将视频点了暂停,看她:“怎么了?”   “你说我们就这么复合是不是太简单了?”   陈逾司瞥她,满脸的无语:“那你现在光屁股去公园长椅上风餐露宿一个晚上,明天早上我去接你,满足一下你认知里非要男的挺身而出的复合场面?”   他一说完,纪淮又是一脚踢过来:“我是说认真的。”   陈逾司把手机放下了,耳机也摘掉,无比认真的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侧过身,看着同样侧躺的纪淮:“你长了张嘴了,我也有张嘴,好好讲清楚不就好了吗?我们分开四年了,我不想因为扭扭捏捏的情绪想法再让我们分开的时间变长。你如果还有什么疑惑好奇的也可以问我,我给你解释。”   卧室里的灯不亮,那盏床头灯还是靠他那边的,此刻光从他背后投射过来,将他的侧脸裁成好看的剪影。   “跟你再在一起这件事我想了四年了。不是临期决定的,不是草率的,是我一千多天反反复复在想的一件事。”他看着纪淮,补了一句:“我不认为这简单。”   那天晚上纪淮头一次看见他身上的纹身,后腰那处是她的名字和生日。   他从不在微博分享这些,所以纪淮并不知道。   那是他最低谷时候,坐了大半个赛季冷水机席位的时候去纹的。大半夜疼的不得了的时候,他腰都不敢靠着椅背,端正的坐在电脑前彻夜上分去保持竞技状态。   纪淮正是最感动的时候,吸了吸鼻子。   他将衣摆放下,重新懒散的靠回床头,斜睨着她:“所以,我四年是这么过得,你四年呢?还给我整个小姚哥出来。”   纪淮缩了缩脖子,朝着被窝里钻进去。眼睛一闭:“困了,睡觉了。”   陈逾司哼了一声,学着她刚才的动作。将脚从被窝里伸出来,踢了踢她:“睡个锤子,你现在给我把手机打开,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   陈逾司还是高估纪淮了,后半夜一床被子在地上,他的被子在纪淮身上。   叹了口气,陈逾司去够地上的被子,等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后背贴着一张脸,一条腿敲在他身上。   早上早饭是姚记。   纪淮比他晚醒,醒来的时候没发现被子换了一条,这也不能怪她,她甚至没发现自己醒来的时候是躺在床的左半边。   洗完牙,盘着腿坐在椅子上,看着陈逾司在给猫弄早饭。   又是小罐头又是冻干加牛奶。   “陈逾司,你还缺宠物吗?”纪淮指了指自己:“研究生,生活可以自理的这种。”   陈逾司拍了拍手,走去卫生间洗手:“怎么?一个晚上想出这么个免费住房的办法?”   纪淮坐在椅子上,抬起一条腿,没做出妩媚娇柔的感觉,她还差点重心不稳从椅子上摔下去,看得陈逾司心惊。   她手里端着杯豆浆,人晃来晃去,愣是没叫豆浆洒出来一滴。   “来吧,没有想到我有一天也需要为生活奉献□□。”纪淮闭眼,做作的演技没演出那种视死如归的悲壮,只有滑稽。   陈逾司看着她,喉结一滚,收回视线。说了句神经,然后不动声色的将猫专用货架重新收拾了一遍。   虽然他收拾整理过一遍了。   架子越来越整齐,他整个人却越来越乱。 第84章 春树暮云(6)   同居这事太过于顺……   同居这事太过于顺其自然了。说白了就是资本主义在作祟, 纪淮身体里想要多睡四十分钟的睡眠因子是帮凶。   就像上班一样,工作和人两看两相厌,说到底都是资本主义捆绑。   纪淮洗漱动静不小, 把床上另一个没用上班也不用读书的人给吵醒。   陈逾司在床上翻了个身,听见外面一阵动静之后, 挪了挪身体, 进过纪淮昨晚的被窝。   不过几个晚上, 枕头上已经有她洗发膏的味道了。   扯过被子, 想再睡,但早上醒过之后,一个正常的男性总会因为正常生理原因难以入眠。他闭着眼睛, 想着解决的办法和地点,脑子里还没有个计划,房门打开了。   莫名生出一股做贼心虚, 陈逾司一开始没睁眼, 但等他想到一般情况下这种动静还能睡死过去不醒的只有猪了之后,他缓缓抬眸。   视线对上倒回床上的人的眼睛。   纪淮脑子也没有开机, 她没注意到陈逾司换了个被子就和着衣服躺在他旁边:“我给忘了,我现在住你这里了, 我可以晚四十分钟出起床了,我都忘记改闹钟了。”   说完,纪淮起身把外套脱掉。   以前读书的时候,在实验室细胞房挑灯奋斗后, 裹着件外套在课间补交这种事, 纪淮已经习惯了。   她经过一个大学的激励和锻炼,深知睡眠的可贵。   所以放现在,别说是脱掉件外套直接回被窝睡觉, 就是叫她直接穿着整齐的躺在被子上她都可以入睡。   她朝被子里拱了拱,忽的觉得陈逾司有点占地方:“你睡过去一点。”   脸颊就贴在他下巴和脖颈处,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皮肤上。她迷迷糊糊马上要睡着了,还不忘提醒陈逾司四十分钟之后叫她起床。   她一讲话,热气因为发音不同,断断续续的烫着他。   脖子上的小痣因为喉结起伏而动着,陈逾司嗯了一声,嗓子有点哑,这声恩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睡了短暂的回笼觉之后,纪淮差点迟到。   陈逾司端着茶杯站在阳台上,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单元楼里跑出去,然后沿着小区的马路狂奔着。   经过早上这个插曲,陈逾司觉得哪怕是分被子睡觉,也有擦枪走火的可能性。   他随手在网上买了点生计用品,没什么概念,下单的时候没注意单位,只看见数量。   快递到的那天,纪淮洗过澡站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无意间看见小区外面有个卖烤玉米的三轮车,她这让星际玩家羡慕的视力陈逾司自愧不如。   她穿着睡衣,脚踩着双拖鞋奔去了次卧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然后拉开门,探出一个小脑袋。   “陈逾司,你有没有空呀?”   陈逾司听见她讲话的声音,椅子因为回头看她的姿势,稍稍转动了一下,他把耳机摘掉去听她讲话,鼠标停在了直播开始的按键上,游戏挂在房间里还没有开始排队。   “我们去散散步吧,就当饭后消消食,也可以锻炼放松一下,你知道久坐对人体都多大的伤害吗?它对人的……”   拉他下楼,嘴上说是饭后消食,陈逾司觉得实则是叫他去付钱的。   排队买玉米的时候,纪淮叫他排着队,自己跑去了便利店。   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瓶橘子罐头。   “喏,上回你说你想吃商家剥好的。”说完,纪淮拍了拍怀里的玻璃瓶:“你请我吃玉米,我请你吃橘子。”   陈逾司撇了撇嘴,从她手里把水果罐头拿走,把玉米丢给她。手机正好弹出短信,说是有个快递在快递柜里待取。   一开始还以为是他在网上买的那东西,结果看见纪淮从快递柜里拿了个超大的纸箱子出来。   他也纳闷了:“什么东西?”   纪淮看他:“写着你的大名,你问我?”   快递单上也没有写是什么东西,前思后想,陈逾司得出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估计是之前赞助商寄给我的外设吧。”   想要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最好办法就是拆快递。   有女人拧不开的饮料盖子,但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女人拆不开的快递盒子。更别说在科研所里,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驴用的大环境下。   拿着一个发卡,三两下就把宽型的透明胶带划开了。   电梯从地下停车场上来,电梯里面是一对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夫妻,他们抱着自己家的孙子,在哄小孩。   纪淮本想当个透明人,结果陈逾司朝他们点了点头,说是楼上的邻居,因为有一次屋顶漏水见过一面。   男人问他:“后来还没有再漏水?”   “没有。”陈逾司摇头。   因为是头一次见纪淮,男人开玩笑的又问了一句:“这是女朋友?”   只听见陈逾司嗯了一声。   纪淮站在边上,注意力全在快递上,东西的最上面还盖了一层防摔的空气囊。   拿起一个空气囊,纪淮看见那银色的包装盒。那能在阳台上就看见卖玉米小三轮的眼睛,愣是看不清包装盒上的说明。   也不是看不清,是看不懂。   女人看见纪淮怀里的快递,大约是想到了自己那个也总爱网上购物的孩子:“那么大一箱东西呢?买了什么?”   纪淮终于看清包装盒上的小字了,迅速将空气囊盖回去。瞪了眼一脸懵的陈逾司,半张脸埋进衣领里,小声撒谎:“餐巾纸。”   电梯先停靠陈逾司住的那一层,电梯门缓缓关上了。下一秒,纪淮脸通红的还瞪着他:“陈逾司,你……你能不能注意点?”   陈逾司掏钥匙开门:“什么?”   门开了,纪淮随手将纸箱子往地上一丢,没丢好,箱子倒了。里面的东西从开口的那一面掉了出来。   陈逾司还没开灯,但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纪淮:“你买这么多干嘛?”   陈逾司没立刻接话,手扶着柜子将鞋脱了,走到箱子边上,随手拿起一盒:“我也没有想到买了这么多,我以为盒是小盒,谁知道它的盒是箱。”   纪淮无语:“你不会看价钱吗?”   陈逾司继续捡着:“看了,关键字眼都透露着不便宜,我就也没在意。”   纪淮语塞:“什么关键字眼?”   他听罢,一笑:“进口,超薄……”   得了,纪淮怎么就忘了,问这种话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捂着耳朵,手动失聪:“好了,你别讲了,我不想听了。”   “和你用的,听听怎么了?”陈逾司顺手还丢给她一盒:“你要回房间睡觉了?喏,往房间放一盒。”   知道她这种方面脸皮薄,他越讲纪淮走得越快。   陈逾司从来不是个会这样闭嘴的人,故意又补了一句:“随便放谁谁的那边都可以。”   最后几个字伴随的就是一个关门声了。   -   科研所的顶楼有个采光特别好的玻璃房,但所里的广大男性欣赏不来,便宜了纪淮等一众爱晒太阳的祖国鲜花。   晴天的风也是暖的,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在每个人身上稍作停留,就又转瞬即逝。   叶姝瞧纪淮最近不对劲。   午休的时候和纪淮一起坐在科研所顶楼的阳台上喝奶茶,打量对面眼皮打架的小师妹:“你最近不是住男朋友那边了吗?都可以晚起四十分钟了,你怎么还隔三差五常常就是一副失眠多梦的样子?”   好一个隔三差五。   好一个常常。   纪淮低着头,嚼着波霸,半天之后憋了个谎话出来:“我认床,睡眠不太好。”   叶姝哦了一声,信了。   见师姐相信了,纪淮将话题移走:“黎师姐呢?”   叶姝耸肩:“今天发工资了,但我估计快来了。”   刚说完,一声怒吼从大老远就传来了。   黎恬怒火冲冲,恨不得拧断一根钢筋:“扣了我两百块绩效。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因为我有一会上厕所怕大褂碍事就脱掉了去上了个厕所,结果就被走廊上的监控拍到了。那个八婆是用监控盯着我们扣钱的吗?我在督查来检查的时候穿上赞助商爸爸提供的大褂不就好了吗?我的血汗钱啊,这个八婆没有心。”   叶姝和纪淮两个不讲话,默默的将搭在扶手上的大褂穿上了。   -   明天之后的三天,纪淮都有课。   住在陈逾司这里上班方便,但去上学就不方便了。   她准备回宿舍住几天,正好给自己的腰和陈逾司的床单洗衣机都放个假。   这件事当面不好谈,纪淮临下班前摸鱼的时候,偷偷给他发了条信息。   【纪淮】:在忙吗?   【纪淮】:和你说个事,我之后几天有课,回学校住会比较方便。   老教授又端着个水杯在给大家喂鸡汤,一帮吃了几娄筐大饼的人早就当耳旁风了。   也就纪淮这种新人能听进去几句。   陈逾司估计没在忙,消息回的挺快的。   【陈逾司】:我可以早上送你去上学,你可以在车上睡。   纪淮叹了口气,怎么就不懂呢。   【陈逾司】:才用掉多少就怕了?又不是弄疼你了,你不哼哼唧唧的不也说舒服的嘛?   老教授又在说资金和加班的情况。   黎恬胆子最大,哼了一声。和叶姝吐槽:“要加班费就是物化自己了?我看想克扣我们加班费的这些无耻之徒才应该物化一下自己,至少别不是个东西。”   说完,扭头问纪淮:“你说师姐说的对不对?”   纪淮没听见,扭头将自己这张被陈逾司那一条短信弄红的脸对着黎恬。   “这种鸡汤也就适合在幼儿园入学大会上发表一下,但凡是个人拿到一个幼儿园文凭都不会想喝。”黎恬拍了拍纪淮的肩膀,朝叶姝说:“看,我们小师妹对为老秃头害羞。”   -   踩着秋老虎的尾巴,LUNATIC的S赛也结束了。   周骞信守承诺,比完赛之后没一个星期就给陈逾司打了个电话:“我生日,明天老地方。”   纪淮头一次见他队友,还特意买了条新裙子,结果秋老虎跑太快了,温度骤降。她没办法还是穿了去年的旧衣服,陈逾司在研究所门口等她。   她在门口刷了卡下班,理了理头发,问他:“会不会给你丢脸?”   “不会。”陈逾司牵起她的手,带路:“他们都知道我被你分手,然后还死心眼等了四年,我已经丢过人了。”   纪淮按这个道理推算下去觉得不对:“那我更应该好好打扮,让他们觉得你这四年等的很值啊。”   “值不值,这事我说了算。”陈逾司抬手拿过她的包。   纪淮朝他打趣:“这么痴心。”   “废话。”陈逾司哼了一声,朝着科研所望过去:“所以,哪个是小姚哥?”   纪淮:“……”   -   周骞说的老地方距离基地很近,就在这附近。   除了教练回韩国了,其他人基本都在。纪淮刚上楼,就看见楼梯拐角处探出一个小卷毛,看见陈逾司和她之后,转身就溜了,但声音没跑掉。   通风报信的声音被他们听见了。   “来了来了,打野带女朋友来了。”   ……   就陈逾司一个人带了女朋友,当然他们战队除了他和蒋盛也没有别人有女朋友了。   陈逾司带着她在特意留出来的两个空位置上落座,把手里纪淮的包搭在他椅子上,脱外套的时候问蒋盛:“你没带女朋友?”   蒋盛耸肩,自嘲:“这不是世界赛输了吗?我女朋友怕再挨骂,早就把微博微信全部删掉了,连同我的电话号码。我昨天才听周骞说地方订哪里了,丢漂流瓶去联系已经晚了。”   他们对纪淮都是先听其大名,再是看照片,最后见到本尊。   一个个自我介绍过来,纪淮靠着以前看陈逾司比赛也能将名字和脸对起来。   陈逾司没开车来,他们拉他去喝酒,还给纪淮尊重,叫陈逾司喝酒反而先问她同不同意。   纪淮旁边是个女生,看年纪很她差不多大,有点好奇的打量着纪淮。   她自我介绍说她叫郑以苇。   郑以苇手撑着椅子上,朝纪淮凑过去:“你们怎么在一起的?”   说话的声音不大,被对面的领队听见了,他嗓门大,附和了一句:“是啊,怎么在一起的。”   一说完,倒酒的那几个都看了过来。   纪淮朝陈逾司投了个求救的目光,他抿了抿嘴巴里的麦芽味道,脸上有一点点醉态:“说起这个,我比较有尊严了,她和我表白的。”   纪淮把当初为了考好成绩而想帮陈逾司介绍女朋友让他谈恋爱,沉迷女色无心学习的事情以及她开玩笑说要让陈逾司跟自己谈恋爱,然后让陈逾司爱上自己,自己考试前再把甩了,让他伤心过度导致考试失利的事情说出来之后,他们一个个都在笑。   就郑以苇笑了两声之后,喝了一口酒没动静了,凑到纪淮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她嘀咕了一句:“果然,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我和他表白他理都不理我,他要喜欢一个人,就是知道别人开玩笑都乐意给个回答。”   不得不承认,差距这种东西。   有人按兵束甲却还是能在别人那里出奇制胜,能在别人那里是一辈子的胜者。   纪淮和她不熟,听见她说这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要给她什么回答。郑以苇是北方人,人也豪爽。   拿起酒杯和纪淮桌上的牛奶杯碰了一下:“敬你们了。”   餐桌那头吵吵闹闹,纪淮看见两个相碰的玻璃杯,拿起自己那杯,抿了一口牛奶。   忽的桌子下的手被握住了。   旁边的人在看周骞和蒋盛在猜拳喝酒,他噙着笑在看好戏,将五指扣紧纪淮指缝之后,他回头,凑到纪淮耳边:“留着点肚子,等会儿吃蛋糕。”   他喝酒了,凑近一闻就能闻见,麦芽的酒味和他身上的柠檬味道混在一起。   包厢里闹哄哄的,那是一群曾经和他一起站在巅峰的人。包厢的吊灯漏下鹅黄色的暖光,纪淮窥见了陈逾司身上‘Inman’这个标签残存的一点痕迹。   四目相对,纪淮回了一句:“今天是月十六,月亮好看。”   他不解:“怎么了吗?”   纪淮不解释:“就想告诉你而已。”   餐桌那头的猜拳分出胜负了,有人叫他评理。   他不是个和稀泥的人,对他们就是拿刀捅他们两肋的人,但仔细一想,也是个端水大师,一句话把两边都得罪了。   纪淮看着自己的餐盘发呆,忽的手被捏了捏。   酒气袭来,他埋在她颈上:“还好我知道毛姆。” 第85章 春树暮云(7)   冬季转会期,……   冬季转会期, 所有战队的粉丝见证着一场憋气大赛,看着一个个疑似转会的消息默默吃瓜。   扔下第一个重磅炸弹的是LUNATIC。   三代目的功勋打野宣布退役了。   那个曾被响彻整个金钥匙球馆,万人欢呼的ID最后也成为了一个里程碑似的存在。   这个赛场上永远有和他当年一样充满野心和渴望的年轻选手。   陈逾司也是从那一步过来的, 看着英雄联盟的进程中一个个伟大的选手诞生,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成为了其中之一, 成为了一个丰碑。   没有任何退役仪式, 他不太乐意搞这种东西。   甚至连一条原创微博都没有发, 而是直接转载了官博关于他的退役发文。   纪淮小心翼翼的摸索着他关于退役这件事的态度, 不比试剂反应那么直观,纪淮猜不准他的情绪。   只知道他好像有点忙,也不是忙以后工作的事情, 而是隔壁小区他买的那套房的装修工程。   关于退役的悲伤情绪,纪淮这个小跟屁虫是一点儿都没有发现。   “非要我抱着你哭一场?”陈逾司问。   纪淮:“可以哭,但不要抱着我哭, 我今年新买的羊绒大衣, 不想它弄脏。”   装修工人赶上过年也放假了,纪淮要去外婆家过年, 这是陈逾司头一次跟她回去过年。   纪淮临给他收拾去过夜衣服的时候才想到:“哎呀,我没和我哥说我们复合的事情。”   陈逾司从次卧的大纸箱里拿了东西出来, 将两个银盒子丢进行李箱里。   纪淮对它跟洪水猛兽似的,赶忙盖了两件衣服在上面。   陈逾司故意等她藏好了之后又丢了一盒进去。纪淮把落自己毛衣上的盒子拿起来,朝他砸过去。   他不闹了,在床边坐下:“没告诉就没告诉呗, 告诉了难不成他过年还给我包红包?”   也是。   -   临市开车回去很方便。   蒋绥惟年前已经被转移走了, 转移到了外婆家附近的疗养院。老人已经白发苍苍了,到头来看见自己最爱的小女儿落得如此地步,这感觉和白发人送黑发人差不多。   他们午饭后到的, 就是怕外公外婆多忙一顿饭。   外孙女来之前就打电话通知过今年会带男朋友回来,也说了两个人是高中同学,算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纪淮和外婆在厨房洗菜,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陈逾司和外公在喝茶。   冬日的阳光从院子上方照下来,被子晾在二楼的阳台上。红红粉粉的晾满了整个二楼。   外婆不免想到蒋绥惟:“我总觉得你妈妈当初带你爸爸回家都是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你都这么大了,你都把男朋友领回家了。”   说起蒋绥惟一定要掉几滴眼泪。   下午,纪淮带陈逾司去了一次疗养院,给他打了预防针:“你不要被吓到。”   他们去的不凑巧,蒋绥惟刚睡下。   绕着疗养院走了一圈打发时间,纪淮说起警备署的事情,语气淡淡的,早就不再是当时躲在里面用被子擦眼泪的心情了。   后来,温局告诉纪淮,彭纳没有走,留在了洵川,当了一个烈士陵园的扫墓人。   周己清的坟墓是一个衣冠冢,葬下去的那件衣服是蒋绥惟藏在纸箱里的那套男士衣服。   他们逛了好几圈,蒋绥惟一直都没有醒,外婆已经打电话来叫他们再过一会就可以回去吃饭了。   从疗养院出来,纪淮回头看着那栋建筑,灰色的墙面在树影晃晃之间愈加模糊。   -   回去之后,饭快好了。   外婆叫纪淮去把二楼的被子收来,给她自己和陈逾司铺一下床。陈逾司后脚跟她上了楼,看着怀里的被子,问她:“我现在要是泼了杯水上去,把被子打湿了你外婆能同意我们一起睡吗?”   纪淮没问,还特别没有诚意的直接回答了一句不可能。   这里过年不禁鞭炮,所以过年的气味比洵川浓,也可能是因为家里有老人不一样。   外婆吃到一半,老规矩拿了两个红包出来。   推脱的拒绝还是要的。   外婆塞到他们手里:“拿着吧,明年说不定就不是给你们的了。”   陈逾司收下了,给外婆盛了一碗汤:“我努力。”   纪淮心在红包上,没仔细听,以为是什么工作努力,附和着:“恩,努力努力,我们都努力。”   ‘新女婿’上门,勤快总是要的。   两个人磨磨唧唧到九点多才上楼去洗澡,老房子的浴室翻新过了,因为纪淮和大女儿一家过年总要回来的。   纪淮洗完热水澡之后去敲陈逾司的房间门,开门进屋:“快点去洗澡。”   陈逾司穿着外套靠在床头,没动:“等会儿。”   “快点去。”纪淮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这样躺着衣服要皱的。   陈逾司没理解那一层,挑眉,这么着急?   想到她吃饭的时候也说要努力,他翻开行李箱拿换洗衣服,听纪淮话去洗了澡。   只是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灯关着,伸手摸进被子里,里面没有人。不是什么不开灯的惊喜,就是纪淮单纯的回她房间睡觉了。   陈逾司从行李箱里拿了个东西,月光从没有完全拉起的窗帘中照进来,银色的盒子泛着光。   纪淮刚关灯要睡觉,听见房间门开了。   掀开被子躺上床的动作格外熟练,陈逾司捏着她的腰,将她翻了一个翻,面朝着自己:“我来了。”   纪淮愣了:“你来干嘛?你洗好澡了?”   陈逾司从睡衣口袋里拿出盒子:“恩,所以过来了。”   “不是。”纪淮看见了从被窝里拿出来的那个盒子,挣扎着要躲:“你洗好澡了你就回你自己床上睡觉啊?你过来干嘛?”   “不是你要我过来的吗?”陈逾司在拆包装了。   纪淮手忙脚乱,想阻止他:“我哪有?”   他一脸真挚:“因为你没在我房间啊。你回这里不就是选择在这里吗?”   纪淮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我回来是因为我要睡觉,我哪里给你暗示叫你过来了?”   陈逾司东西拆完了:“你叫我快点去洗澡,你吃饭的时候说要努力。”   说完,把人捞过来:“努力,你说了三遍。”   -   晨光破晓,纪淮翻了个身,把身后的人弄醒了。不过是等怀里的人调整好姿势后,他根据她的姿势也稍稍调整一下。   外公外婆已经起床了,楼下他们两个在讲话。   “小孩还没起?”   “现在哪里还有小孩早起的?再让他们睡一会,我听见他们大半夜的才洗澡。”   “大半夜才洗澡,估计是睡得挺晚的。”   “小孩嘛,熬夜晚起都这样。”   老房子不怎么隔音,楼下的话纪淮听得一清二楚,睡意没了。干脆抬脚朝后踢了踢他:“你还好意思睡?”   陈逾司嗯了一声,脸埋在她发丝之间,觉得有点痒,脸颊蹭了蹭纪淮的肩膀:“昨晚我出力的,我怎么不好意思睡?”   纪淮和陈逾司两个人之间,在陈逾司的字典里就不存在害羞。他这样面不改色的说这种话,纪淮听多了,但架不住次次都不好意思。   提醒他:“你等会儿下楼把垃圾带出去扔了。”   外公外婆起了他们两个也没有睡多久,纪淮把垃圾袋打了一个结,叫陈逾司拿出去丢掉。   外婆盛完粥出来,没看见陈逾司,就问:“小陈呢?”   纪淮指了指门外:“倒垃圾去了。”   外婆点头,给纪淮端小菜出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垃圾分类了没有?这里最近搞了一个什么棚子,里面专门有人盯着的。”   垃圾分……类?   当纪淮差点跑出去找他的时候,陈逾司空着手回来了,嘴巴甜的不得了,叫了声外婆之后去洗手,然后坐到纪淮旁边吃早饭。   纪淮有点好奇:“那种用过的还带有酸性磷酸酶和柠檬酸的橡胶制品算什么垃圾?”   陈逾司开始喝粥,凑到她耳边:“干垃圾。”   好好回答就不是他了。   他说:“虽然很湿,但是是干垃圾。”   纪淮:“……当我没问。”   -   大年初一路上堵,蒋云锦一家吃过早饭出发的,路上堵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两多个钟头。   昨晚外婆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了,所以今天看见陈逾司在这里都没有多惊讶。   许斯昂知道其中一些插曲,下午三个人一起去逛街的时候聊起这件事,他稍微有点生气:“复合了不告诉我?”   陈逾司故意的:“你以前不是也不告诉我她的事情嘛?”   纪淮惊讶:“你还问过我呢?”   反问完纪淮学聪明了,猜到陈逾司要说什么,立马抢答:“我知道你四年都没有忘掉我,一直喜欢我,而我还整了个小姚哥出来。”   他的台词都被纪淮给讲完了,他也一时间还真没有话讲了。   他们两个要抽烟,纪淮站在甜品店里等他们在店外潇洒一根烟的功夫。   两个站在垃圾桶旁边,在聊天。   聊什么,她不会唇语不知道。   就看见陈逾司动了动嘴巴,在和许斯昂聊天但看着她。   许斯昂这人没有那段恋爱是谈得久的,他没有非哪个姑娘不可过,他没有坚定的选择过一个人,没有明目张胆的示爱过,看见身边真出现久别重逢的例子还是有点八卦。   除了复合对象是他妹妹这一点让他有点不悦。   “就这么简单复合了?”   陈逾司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复合这件事简单,他懒得解释,干脆就点头:“恩。”   “你们都见家长了。”许斯昂没头没尾的感慨了一句:“你和你爸妈说了吗?”   陈逾司摇头:“还没。”   将烟蒂暗灭在垃圾桶专门灭烟的小格子里:“娶她是我自己认定的事情。”   许斯昂还是偏传统:“但告诉你爸妈也是个规矩。”   就像领证是领证,大哭痛哭是在婚礼上一样。前者是两个人的冲动产物,后者是两个家庭的事情。   陈逾司掐着时间给他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一开始没人接,他就发了条短信过去。   收到回信的时候,他刚洗完澡。   短信说不上是关心,但最后附着一条祝福,问他们是否要来英国见一见她。   纪淮最近不太有空,放完寒假就要开学,开学的之后她连轴在学校和科研所燃烧生命,在猝死的边缘来回横条。   有一回加班到半夜回来,陈逾司都睡了。她才拎着份外卖回来,在客厅赶作业。客厅里没有迎接她的小猫咪,那猫就喜欢陈逾司,不怎么爱搭理纪淮。   上回纪淮笔记本开着,它二话不说,一屁股把纪淮电脑坐成了平板。陈逾司聪明躲在厨房不讲话,手里刷着碗筷,幸免于难。   所以现在对纪淮来说,别说是迎接她,就是别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安安心心赶一份报告就是谢天谢地的恩赐了。   他们两个已经不分被窝了,纪淮赶完作业进房间的时候把他吵醒了。   他有点不开心:“你们教授活不到明天了吗?非要你们加班?”   纪淮哼唧了两声,敢怒不敢言,但心里格外赞同陈逾司的话:“没办法,他说为了人类文明进步,为了科研事业。”   听纪淮重复起她老教授的心灵毒鸡汤,他说了句神经,把人卷进被窝里。纪淮在他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说:“我还等着他到时候给我指导论文,被压榨就被压榨吧。”   陈逾司缓缓抬眸,瞥她:“你什么时候能这么体恤我呢?”   枕在一个枕头上,对上他的视线,他眼睛还没从睡意从出来,雾蒙蒙的在瞳孔上盖了一层。   纪淮反问:“那你给我指导论文?”   “你都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了。”   听一听,瞧一瞧。   听听这话,瞧瞧他说这话时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正经样子。   纪淮哼了一声,做出慷慨就义的表情:“来吧,我就知道我还得奉献牺牲美色。”   没想干嘛,但她总是这样狐假虎威,说话又不注意。陈逾司故意闹她,她哼唧了两声,挣扎着喊资本最无情。   打闹之间,纪淮听见一声猫叫。   撑起身子,看见飘窗上躺着一只灰白小猫。   纪淮打掉肩头的那只手:“你儿子在呢。”   陈逾司回头瞅了一眼,不以为然:“让它看着呗,这样它也好认清你的家庭地位,到时候看它啊敢再凶你了。”   他开玩笑,又说:“知道有一招叫什么吗?母凭子贵。”   没干什么,把纪淮逗得准备从了之后,他闭眼,揉了一把纪淮的脑袋:“睡觉。”   头发乱糟糟的,纪淮抹一把脸,给了他一脚:“关灯。”   陈逾司抬手去摸灯的开关,恍惚间看见纪淮手腕内侧红了一大块。手从墙边离开,将她手扯过来:“怎么搞的?”   “这个啊,我们学校有个校友当视频博主的,他今天录视频说让大学生尝一下小时候的零食,我们小时候不就有那个泡泡糖吗?还是里面带贴纸的那种。”   陈逾司发笑:“所以你就跟个小孩子一样贴了?”   “没有。”纪淮自问没有那么幼稚:“他要给我贴的,我也没有想到那么不好洗。”   说起那个杀千刀的居然还特别用力的在她手腕处把贴纸按上去,纪淮也来气。   纪淮没察觉到什么,拿出手机给他找了那个校友的视频号出来。   她去睡觉了。陈逾司拿着她的手机,随手拉了进度条,看见视频很靠后,一个男的帮纪淮撸起袖子,那怎么看都碍眼的手捏着她手腕给她贴了个泡泡糖贴纸。   退回首页,没有多少粉丝。   陈逾司把手机放回去,捏了捏纪淮的腰:“我四月一号要去打个比赛,给你留了一张票了。”   “打比赛?”纪淮好奇。   陈逾司:“恩,愚人节特辑,叫几个退役的老队员去打个娱乐赛。” 第86章 【完】   四月一号是个大晴天。  ……   四月一号是个大晴天。   纪淮答应陈逾司去看比赛了, 还是稍微打扮了一下。那条去年原本要穿去周骞生日饭局的裙子翻了出来。   针织裙里面穿条加厚的光腿神器也不冷。   这打扮其实没有多夸张,比起路边街拍专业户的时尚达人们其实挺平平无奇的。   只是纪淮平时都是怎么方便怎么穿,打扮也很少, 光这张脸,马尾一扎, 最多为了个好气色涂个口红, 她就胜在五官比例好, 浓妆反而会冲淡五官比例的优势。   这套理论是她有一次路过化妆品专柜, 被一个柜姐为了完成每个月化妆指标,连哄带骗拐去化了个妆。   理论是柜姐告诉她的,后来成了纪淮给自己不怎么样的化妆技术挽尊时候的说辞。   庄依今天跟她上同一节课, 人不多,她们两个坐在中间一排靠窗的位置。   “怎么打扮了?”   纪淮拂了拂裙摆:“今天要去看我男朋友打比赛。”   庄依惋惜:“原本晚上还想找你逛街呢。”   只好改天,但改天是哪天两个人都不知道。   纪淮等会要去图书馆还书, 庄依还有一节课, 她们在教学楼前分道扬镳。   一个人站在楼前的时候恍恍惚惚发现,原本曾经是她四年里所有生活的事发地点如今对她来说也成了琐碎生活里寥寥几场戏的背景。   她对着抽芽的杨柳发呆, 全然没注意到自己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成了别人镜头下的照片。   -   蒋盛问陈逾司今天几点到场馆,陈逾司刚起床, 给猫加水:“还早。”   “那你可以早点来和我聚一聚啊。”   “我知道。”陈逾司拿着手机进了次卧,伸手去开电脑:“我就在避免和你们聚一聚这件事发生。”   把蒋盛电话挂了之后,陈逾司没那么想打Rank,根据记忆搜了纪淮上回提到的那个视频号。   大概是川理工的学生所以所有的视频地点都是川理工。   川理工……   点开微博搜索了川理工的名字, 在点进地点里, 百无聊赖的随手刷着相关地点最新发布的微博。   忽然手指一顿。   他记得照片上这条裙子,今早被纪淮叫醒三次,就为了问他这裙子她穿好不好看。   照片是随手抓拍的, 一张背影照。   ——“有哪位同学今天也在2A教学楼上课的,有没有认识图片上这个穿裙子的女生?室友脱单就靠大家了。”   微博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下面有几个回复。   【当时人就在你面前你不上去要电话号码,现在海底捞?】   【dd!】   【她啊?好的,我不认识。】   【帮忙顶顶,如果你室友被拒绝了,麻烦私信我联系方式,我去试试。】   追求元素太明显了,陈逾司又不是瞎。   手指停在屏幕上,然后点了转发。   ——“虽然没有正脸,但不难认出,正是吾妻。”   没一会儿,手机炸了。   他看着疯狂飙升的留言转发和点赞,默默的关掉了微博。纪淮的电话正巧这个时候打来,她一点都不知道网上的狂风暴雨,她本来就不怎么玩微博,当初用它也纯粹是关注陈逾司的,复合之后人就在她旁边,她就早早的弃用了。   “我临时要去一趟研究所,你过去了吗?”   “还没,太早了。”   纪淮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那行,等会儿你要走了你和我说,时间凑巧的话我和你一起去。”   -   时间不凑巧,但陈逾司特意等她一起去了。   他是后面那场,对他来说还早,但纪淮去检票的时候时间过了。检票的男生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说什么的,结果视线看见她风衣里面的裙子,放行了。   纪淮接过票,说了声谢谢。   她到的时候比赛的禁选用英雄已经开始了。场馆里乌泱泱的,座无虚席。晃眼的灯光秀已经结束了。   纪淮的票还好是靠过道的,不用猫着腰和人一边道歉一边挤进去。   旁边还有个空位置。   刚坐定,就觉得场馆里有点热,纪淮把风衣脱了搭在自己腿上,给陈逾司发了条信息。   【纪淮】:检完票了,我进场了。你是不是得去后台的啊?   【陈逾司】:恩,刚想说你进不去就在门口等我,我带你进去。   【纪淮】:别,我低调惯了。   陈逾司停完车,看见那‘低调’两个字发笑。心里想着算了,不告诉她了。   纪淮只知道看电影的时候玩手机是世最无道德行为,但刚给陈逾司发完消息抬头,看见四处抬来的目光,有点不解。   难道不能玩手机?   自己也开了静音了,手机这点光线也影响不了别人。   难道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   纪淮看了眼票根,又看了看椅子上的编号,也没有错啊。   莫不是衣服穿反了?   纪淮低头检查了一遍,并没有。   她脸上的妆花了?   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照了照,也没有。虽然化妆技术不怎么样,但也没有多丑啊。   她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纪淮悄悄偏头闻了闻,她今天都没有做实验也没有去细胞房,就去交了个文件,应该不会有什么怪味。   头皮发麻的拿出手机给陈逾司发了条信息。   【纪淮】:我觉得好奇怪。   【陈逾司】:?   【纪淮】:就是很奇怪。   陈逾司熟门熟路的找到了选手通道,每个房间上都贴着俱乐部名字,今天就一场正式比赛,现在还在这里的都是来打娱乐赛的,娱乐赛也不需要多认真。   一群人都在一个准备室里,陈逾司是最晚到的。   屋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他今天发的那条微博,闹哄哄的打趣他,想去看看他女朋友是哪个。   陈逾司扯了个椅子出来:“等会儿观众席上哈欠打得最频繁的那个就是了。”   -   纪淮眼皮在打架,倒不是这个比赛不精彩,是她看不太懂。   趁着第一小局结束,纪淮又给他发消息。   【纪淮】:我有点点困了。   【陈逾司】:看得没劲吗?   【纪淮】:等过两天我们教授有个学术报告,我带你一起去听听,你就知道我的感觉了。   【陈逾司】:……   第一场2:0就赢下来了,当天剩下两场是两场bo1的娱乐赛。   陈逾司是第一组。   看比赛的时候困,不看比赛的中场休息,纪淮感觉自己就像是游乐园里的动物在被围观。   迎着众人的视线,纪淮摸了摸头发,下意识的腰板都挺直了。   中场休息结束,比赛临开始之前,纪淮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随机抓拍观众席的Cam之下。电子的大屏幕反馈着镜头捕捉的动态,在屏幕上投出纪淮的脸。   一瞬间她四周的人纷纷躲开了镜头,纪淮不动声色的也朝着旁边挪,可镜头就跟着她一起动。   眉头微蹙,场下观众席的窃窃私语更大了,没办法她有点窘迫的抬手挡了挡自己的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和镜头大眼瞪小眼了半分钟后,摄影大哥终于放弃了。   纪淮拿出手机给陈逾司发了一条短信,吐槽摄影大哥和四周所有不正常的一切。   【纪淮】:这个摄影大哥老拍我,周围的人还老是盯着我看。   四月一号愚人节特辑,娱乐赛要的就是戏剧效果,对于门外汉的纪淮来说看不出太大的戏剧表演。   只知道他在观众的起哄中选了奈德丽,用的是他自己的冠军皮肤。   其实她自己才是那个‘得到了就不珍惜的人’,纪淮以前看不懂比赛还要看,是为了看他。现在她连看他在家随便打打Rank,都不乐意多看眼电脑屏幕。   但知道,不管是这样的娱乐赛还是别的,他或许不会再多少机会出现在赛场上。   一场娱乐赛打了半个小时,最后的胜负不过是个儿戏了。主持人提着小裙子走上台开始挨个采访选手。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再经过音响在场馆里响起:“……豹女这个版本不强势,但你还是拿出来用了,今天赢下比赛是不是有家属buff的加持?”   纪淮听得兴致缺缺,等话筒传给陈逾司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下面打了三个哈欠了。就像是读书的时候被逼着去听讲座的小孩,想着下回还是别占别人位置了,这么好的一个观赛席被她拿来打哈欠着实铺张浪费了。   发呆之间,她隐隐听见家属这一词,随后场馆里一阵哄闹。   纪淮神游的思绪被拉回来了,有些呆愣愣的朝着台上看过去。他拿着话筒,嘴角半仰着:“恩,她在台下坐着。”   很简短,没说别的。   台上的灯打在他身上,听他说完,旁边的人都在笑。纪淮看他随手就把话筒传给旁边那个人了,视线往观众席扫过去。   ——“我没有女朋友。”   ——“恩,她在台下坐着。”   采访很快就结束了,下一场娱乐赛的选手已经在后面等着了。他没有跟着众人一起从原路返回,收拾好自己的键盘鼠标从侧面的阶梯下来。   他从容不迫的径直走来,一举一动拽着纪淮深陷沉默之中,动弹不得。   他在纪淮旁边的空位置坐下了,偏头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和她说话。   李诞说‘你从人群中走来’是句没头没尾的烂台词,但你无法不心动,为成为了一个人的目的地这件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