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点点喜欢》 作者:苏扶疏   文案:   战况惨烈的会议间隙。   有人撞见甲方大佬霸道地将林语抵在洗手间附近的墙上质问。   沈之初:“林小姐,你对我的技术有什么意见?”   林语:“没、没意见……”   男人闻言哑着嗓子笑了,低低地耳语道:“既然没意见,那你现在装作不认识我,是打算对我始乱终弃、不负责任,还是以为我忘了那个晚上?”   林语:[目瞪口呆.jpg]   林语:喂?妖妖灵吗?这里有人赖上我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遇见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从此再也没有忘记   阅读指南:   1、1V1从一而终小甜文   内容标签:甜文   主角:沈之初;林语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全部的喜欢都给你   立意:寻找真实的自己 ========= 第1章 一起打过架   天色阴沉。   经历了两次连续的降温,就连路边高大的悬铃木也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冷空气,还没来得及变黄的叶子稀稀落落掉了一地,给荻市这片终日繁华的商业中心染上了几分萧索。   一辆出租车无情地碾过落叶,缓缓停靠在了路边。   林语付了钱,飞快地清点了一下随身的物品,朝着一路上从娱乐明星的八卦侃到当今全球经济形势的出租车师傅道了声谢,刚一钻出车门,本来就没怎么用心打理的深栗色长卷发就立刻被迎面吹来的狂风吹成了一团乱麻。   是荻市特有的“妖风”。   林语扶着车门恍惚了一下,抬手将被风刮到眼前遮住视线的长发理了理,顺手捋下一片粘在发丝上的枯叶,后退一步眯起眼看了看眼前直插云霄的亿嘉大楼上明晃晃的集团标志,反手关上车门。   视线里很快出现了一道娇小明媚的身影。   对方刚从温暖的写字楼大堂里跑出来,被冷风一吹,立刻冻得哆哆嗦嗦,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很快也看到了她。   见对方有些迟疑,林语率先朝对方扬了扬手,“嗨。”   “你是……”   “林语,秦子舒叫我过来做翻译的。”   “啊啊啊真的是你啊!”话音刚落,刚才还犹豫迟疑的娇小美女眼神登时就亮了起来,反手用力握了握林语扬起的手,一面亲亲热热地拉着她往大堂里走,一面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是戚萱,萱草的萱,你叫我阿萱就好了。”   林语没想到之前秦子舒口中“温柔恬静”的戚萱原来这么热情活泼,被她拉着胳膊一时间还有些招架不住,还没开口说什么,余光又见戚萱偷瞄了她一眼,好像尽力克制了一下没可克制住,笑眯眯地说道:“你和传说中的有点不一样。”   没明白对方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的林语迟疑了一下:“传说中?”   “毕竟你虽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你的传说呀,”戚萱点点头,热络地拉着她进了亿嘉富丽堂皇的大堂,见林语还有点懵,又补充道:“我也是荻大毕业的。”   那说的就是她读本科时候的荒唐事了。   林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心道果然普天之下皆校友,很快又听戚萱说:“以前总听人说你‘人很厉害’,我还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美貌的那种冷艳型大美女来着。”   这误会可大了,林语听到这儿就笑了,“结果呢?”   “结果你看着人很随和很好相处嘛。”戚萱笑嘻嘻地说着,拉着她过了道闸进了电梯间,抬手摁亮电梯按钮,“不过听老秦说你刚出院没多久?这时候还要请你帮忙,真是太过意不去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有压力,今天就是过个场签合同,基本细节之前都谈好了,应该不会很费神。”   林语跟着她进了电梯,余光扫见她抬手摁了个“20”,弯了弯唇角靠在微凉的大理石电梯壁上笑了,“我也没什么大事,出院好几天了,整天在家躺着也挺无聊的,出来透透气。”   “不过说起来,你怎么还脑震荡了呢?”戚萱歪着头看了林语一眼,有点好奇,“车祸?”   “不是。”   “那是……”话问到这儿有点犹疑,毕竟涉及了对方的隐私,而她们今天不过是第一次见面。   林语眯着眼睛笑了笑,回答得也简洁,“打架斗殴。”   “啊——?”   戚萱拖着长音有点不敢置信。她真是万万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刚说了林语随和好相处,怎么就……打架斗殴都打到住院那种了?看着挺知性挺温婉的不太像啊……   “开玩笑的。”林语见她表情有点呆滞,抬手拍了下戚萱的肩膀,笑得更深些,“你还真信了?”   戚萱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开玩笑,还好没毁了林语在她心里的光辉形象。   两个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原本不断上行的电梯突然“叮”地一声,稳稳地停住了。   林语没注意,还以为已经到了20层,抬腿就往外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身旁的戚萱拉了一把,怔了怔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朝电梯外看去——   原来电梯外还站着个人,要不是戚萱手疾眼快拉了她一把,她就闷头撞上去了。   迎面映入眼帘的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臀,看得出是那种“行走的衣服架子”一般的好身材,再往上看,脸长得也极好,黑发黑眸、剑眉星目,只是眉宇间堆满了漫不经心的漠然,看起来有些没来由的散漫。   对方估计也没先到会有她这种走路不看人的人,微微愣了一下,清冽的眸子还没来得及扫过来,林语已经飞快地转开了视线,默默地退回了电梯角落里。   耳边传来戚萱有点尴尬的提醒:“这是12层,没到呢。”   嗯……   林语侧头看了戚萱一眼,声音压得也低,小声地说了句:“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话一出口,戚萱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漠然站在电梯外的男人听到了,后者轻笑了一声,微凉的视线在林语脸上定格了几秒,抬手挡了一下已经开始闭合的电梯门,迈步走了进来。   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电梯里碰见自家Boss的戚萱顿时默默站直了身体,犹豫了片刻,对着男人线条干净利落的背影弱弱地问候了一声:“沈总早!”   面朝电梯门站着的男人没回头,只是嗓音清淡地“嗯”了一声。   电梯里安静得过分。   戚萱侧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完全噤声了的林语一眼,余光扫见男人倒映在光洁如镜的电梯壁上的眸子似乎一直在看她,顿时大骇,条件反射似的挪了挪脚步,挺身而出挡在了男人审视的视线。   与此同时,一道清淡到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嗓音在电梯里响起来:“很危险。”   电梯里另外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   背对着两个人的说话的男人侧头朝缩在角落里的林语笑了笑:“我说你坐电梯的时候走神,很危险。”   “哦。”一直站在角落里安静如鸡的林语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淡定地回答道:“多谢提醒。”   长眉微微蹙起,男人侧过头好像还想说话,不过电梯很快抵达了20层,“叮”地一声,打开了门。   那人终于没说什么,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姿势,见戚萱殷勤地帮忙挡住了电梯门,只朝她微微颔了颔首,便抬步迈出了电梯,很快拐进了右手边一间偌大的会议室。   “真是见了鬼了,”戚萱长舒了一口气,拉着林语飞快地出了电梯厅,一面走一面心有余悸地碎碎念道:“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吧,他不是去国外开会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这都能碰见,我是不是下班该去买个彩票啊?”   这几率比中奖还低呢。   林语跟着她往前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男人最后消失的走廊尽头,若有所思地问道:“他是你领导?”   “可不只是领导,”戚萱把林语拉进一间小会议室,回身掩住门,“那是我们亿嘉的终极大Boss。要让他知道我们签个合同还要请外援,别说我自己,我们整个团队都可以一起卷铺盖滚蛋了。”   终极大Boss么?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林语“哦”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看起来像个纨绔子,没想到居然是个厉害角色……”   “那可相当厉害了,”戚萱撇了下嘴,“这种长得又帅又有手段的人才可怕呢,他刚来的时候我们还以为他就是过来做我们公司吉祥物的,哪知道后来……哎,反正我们小沈总可不是好惹的,要是落在他手里,我这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他有那么可怕?”林语回想了一下那人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总觉得和那种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颇有城府的阴沉形象相距甚远,“看着……”   虽然长得帅,但怎么都不像个“有手段”的人。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么。”戚萱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好在他不认识我,碰见就碰见了,公司好几千号人呢,他一转头也就忘了。”   林语听到这儿,抬手握住了戚萱的纤纤小手,语气诚恳、感情真挚:“那……万一他要是认识我呢?”   “啊——?”戚萱吓得连声音都走调了,整个人完全僵在了原地。   她就说怎么那么奇怪,平日可没见她们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boss这么有兴趣聊天。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提醒她坐电梯走神危险,她都在亿嘉上班快一年了,也没见她们沈总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员工了。   不过,听林语的口气,怎、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林语沉吟片刻。   “一起打过架。” 第2章 假装不认识我?……   打、打过架?   戚萱联想起林语之前轻描淡写地说自己脑震荡是因为“打架斗殴”,脸上的表情管理顿时有点失控。   虽然说她们boss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行事风格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人,但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家教良好的沈氏出身,这都不是打架斗殴掉不掉面子的问题,而是以她们boss的身份地位,再不济也不至于打女人吧……更何况还是林语这样看起来温婉知性、叫人舍不得下手的美女。   然而可怕的是林语刚刚说话的语气,随意地好像在说“一起吃过饭”一样,顺理成章到她甚至都不得不信了——   还年轻的小姑娘声音里已经染上了颤抖:“我不会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吧?”   这要是真的,那可能已经超出她的能力范围,她也不用挣扎了。   林语看她被吓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赶忙拍了拍她僵硬的肩膀,笑了笑安抚这只惊弓之鸟:“好了好了,开玩笑的,你别真信了胡思乱想影响一会儿的会议。”   “姐姐你这很容易给我吓出失心疯啊姐姐!”戚萱被她闹得哭笑不得,回手锤了她一下,“你这人怎么这么爱开玩笑啊,我心都快凉透了!那可是小沈总啊喂!”   林语的注意力却有点跑偏,“小沈总?”   沈总就沈总,前面加个“小”算几个意思,不是说他是亿嘉的终极大boss吗,莫非背后还有个中沈总、大沈总、老沈总?   “这是我们私底下这么叫的来着,一会儿你可别乱翻译啊,”戚萱说到这儿噎了一下,好像有点犹豫,但又忍不住自己那颗八卦的心:“毕竟人家姓的那个‘沈’可是‘沈氏集团’的‘沈’,‘皇亲国戚’嘛,和集团总部那边的人好歹有个区分。”   林语对生意场上的消息不太灵光,不过也偶尔听朋友说过几嘴,蹙着眉毛在脑袋里搜索了一下,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就是那个什么科技的……”   “不是不是,你想哪去了,我们老板是沈氏的二公子,”戚萱抬手跟她比了个“二”,特意强调了一下,“二公子!”   什么大公子二公子的,说了林语也分辨不清,耳旁风一样听过了,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意思是亿嘉和沈氏还有点关系?”   她就说刚才下车的时候怎么看到亿嘉大厦外立面上挂着两个logo呢,戚萱不说她还以为亿嘉把办公大楼租给别的公司一半了呢。   “当然有关系了!亿嘉是沈氏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好不啦!”戚萱说着把眼前的资料袋朝林语推了推,本来想让她好好看下材料做准备,绕来绕去又绕回到她们这位叫人又爱又恨的boss身上来,“前些年小沈总过来的时候亿嘉效益不好,眼看着就要黄了,公司里的人都以为小沈总是做错了事被流放过来的呢。没想到他来了没多久,居然给亿嘉扶起来了。你看亿嘉现在不是很好么,大家也不用每天担心被裁员了。”   林语点点头。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不过说起来刚刚我真以为小沈总和你认识呢。”戚萱想起来还觉得心有余悸,斜着眼瞄了一眼接过资料袋准备看的林语眼,揶揄道:“我来亿嘉这么久,可从来没见他主动跟谁搭讪过,果然美女走到哪都招人喜欢。”   林语听她这么调侃,笑笑没接腔,伸手将资料袋里的一叠资料一并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企业文化宣传册扉页上占了一大半篇幅的照片。   剑眉星目,唇角微噙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一副天之骄子的矜贵模样。   帅是真的帅,就是这种把自己照片印在企业文化宣传册上的行为看起来多多少少有点自恋。   目光再往下移,是他的签名,“沈之初”三个字苍劲有力。   名字也有点中二,但字写得确实不错。   戚萱倚在桌子旁看林语对着她们boss的照片发怔,转了转眼珠就吃吃地笑了,“怎么样,你觉得和老秦比,是不是还是我们boss更帅一点?”   说的是两个人共同的朋友,今天拜托林语来给戚萱救场的秦子舒。   林语想起对方拜托她过来时微微蹙起的长眉和认真的深邃眼眸,“嗯?”了一声,抬手合上企业宣传画册,“还是秦子舒帅一点。”   戚萱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撇撇嘴还想说点什么,无奈兜里的手机催命似的响起来,只好跟林语告了声歉,接了通电话就走了,说是叫她一个人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儿过来叫她。   本来也不是什么非常专业的商务谈判,涉及的专业词汇不多,林语翻了遍文件心里有了底,坐了一会儿就走了神,撑着下巴发了一阵子呆,索性摸出手机打开搜索栏,输了“沈之初”三个字进去,想看看这位“小沈总”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什么神通。   词条倒是有的,不过还没看上两行,就被探头进来喊她出去的戚萱打断了。   之前秦子舒一脸郑重严肃地拜托她过来亿嘉帮忙的时候,林语还以为是什么艰苦卓绝的会议呢,因为自己脑震荡还在恢复期的缘故,虽然一口答应了,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的。可事实上整场会议完全和戚萱说得一样轻松,因为大部分细节已经在之前的谈判中沟通好了,今天只是走个过场签协议,并没需要费太多地口舌。   如果不是对方有个听不懂英语的小语种客户,林语甚至觉得压根不需要什么翻译。   因为脑震荡的事情她欠秦子舒一个人情,这次受他之托来帮戚萱,也是为了还他一个人情。本来以为今天是雪中送炭,没想到原来是锦上添花,这人情没还回去,看来还得接着还。   会议结束后本来还有饭局要跟,不过考虑到林语刚出院没多久,戚萱就没好意思再叫她继续跟着,一路千恩万谢地把她送下楼,这才回去善后了。   林语出来的时候正是午餐时间,CBD不好叫车,林语站在路边等了半天,几个约车软件轮换着刷新,最后对着手机上一百多号的排位叹了口气,摁灭手机塞回兜里,打算慢慢地朝还不算太远的地铁站走。   没走出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了喇叭声。   刚聚精会神地工作了两个多小时,本来就有些头脑发昏,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喇叭吓了一跳,林语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还没怎么痊愈的脑袋里好像有小球滚来滚去一样难受,使得喇叭声越发刺耳。   可能是她挡了别人的路,林语下意识地朝边上避了避。   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领情,又摁了一声喇叭,一脚油门下去,原本在她身后的车子直接开到了她眼前,紧接着一个漂亮的甩尾,直接将车子横挡在了她眼前。   林语本来就被他的喇叭声震得脑袋嗡嗡响,又被对方逼停了脚步,只好停下脚步定睛朝车身看去。   原来是辆骚气冲天的大红色玛莎拉蒂。   林语闭了闭眼睛,想起医生说她最近可能会比较易怒,要学会自己控制情绪,下意识地做了个深呼吸。   这年头做个普通守法好公民都已经这么难了吗?青天白日,她就贴着路边慢慢地走,也能碍着万恶的资本家开车了。这又按喇叭又别车的,是故意找茬?   没完了是吧,她也想看看今天又是哪位壮士奉旨前来找她的不痛快。   林语想到这儿往前跨了一步,抬手刚想敲车窗,对方已经先将玻璃缓缓地降了下来,露出一张有点眼熟又意外的脸来——   刚刚电梯里带笑的好看眉眼染上了几分戏谑,原本牢牢扎在领口的领带不翼而飞露出半枚锁骨,袖子也随意地挽在了臂弯以上的位置,男人线条流畅优美的小臂随意搭在方向盘上,侧身朝她露出一个介于[痞里痞气]和[彬彬有礼]之间的笑容。   这是刚刚戚萱口中“落在他手上职业生涯就玩完了”的、把自己照片印在企业宣传册扉页的小沈总。   沈之初。   林语怔了一下,眯着眼睛没说话,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秉持着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的原则,默默地从车子边绕开,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继续顽强地朝地铁站行进。   对方也没开口纠缠,只开着骚气的玛莎拉蒂缓缓地在她身边跟着,林语挪一寸他便挪一寸,林语挪一尺他就挪一尺,一来二去,硬生生地把她直逼到路边还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堆里。   男人眉眼间还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戏谑,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见她面无表情地停住了脚步,微微扬起眉,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怎么,假装不认识我?”   林语站在一叠厚厚的落叶上没动,隐隐作痛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一句凝结着古代劳动人民智慧结晶的俗语来:   人在做,天再看,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第3章 不请我喝杯酒吗……   这事说起来话长,还得把时间推回到一个月前,从一桩莫名其妙的相亲说起。   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是她妈的一位同事,后者大概有当红娘的爱好,也就是和她将将打过一个照面,就把她的终生大事给惦记上了,没过两天,就连相亲对象也安排的明明白白。   听说对方是她妈这位同事的朋友家的七舅姥爷的八大姨家的青年才俊,小伙子人长得倍儿精神、家里倍儿有钱,和她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特别适合结婚生孩子,她要是不去相,那就是不给面子。   林语虽然对结婚生孩子没多大兴趣,但毕竟是别人家好心介绍,她妈也盛情难却,索性就答应了下来,打算见了面再和对方好好说一声,免得驳了这位同事阿姨的面子。   林语赴约的时候是真心秉持着个友善平和、成熟礼貌的心态去的,寻思着对方要是真心实意想要相亲,就跟人家好说好商量,表明态度不要耽误了人家,也算是交个朋友,既不会拂了中间七拐八绕的一众介绍人的面子,往后江湖再见也好相处;对方要是也是被家长逼过来的,那就更好了,两个人没准还能达成个抗相亲统一战线,从此一劳永逸,岂不是皆大欢喜。   她是这么想的,态度也端正,虽然不至于说是盛装出席吧,可也悉心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还特意早到了几分钟,礼貌上算是做了个十成十。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对方并没打算理性地用成年人的方式解决,甚至还隐隐地有些智障——   接到介绍人“人家小伙子看了你的照片,觉得不太合适,临时决定不见了”的消息时,林语已经耐着性子独自在之前约定好的地点喝完两杯咖啡了。   林语闻言就有点懵,这人要是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不见,直接拒绝就好了,干嘛先一口答应下来,再特意放她的鸽子?而且什么叫“看了照片觉得不太合适”,她的长相有那么刺激吗?   凡事至少都得有个像样点的解释,林语撂下咖啡杯多问了几句,对面介绍人还不太好意思,欲言又止了几次,半天才憋出来一个聊天记录的截图转发给她。林语点开截图扫了几眼,瞄到“一看这种长相就水性杨花”几个字,一口老血差点直接喷出来。   什么叫“一看这长相就水性杨花”,林语觉得这人脑子里不只是进水,只怕是糊水泥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互相砍几刀,非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呢?   林语心里窝着火没地方撒,截了图在闺蜜群里吐槽,立刻得到了热烈的响应。   闺蜜一:【哎呦喂真是活久见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闺蜜二:【还有这种操作,就这么直接跟介绍人攻击相亲对象的容貌?是不是我们阿语长得太美,他自惭形秽心理变态了啊】   闺蜜三:【照片发上来,劳资往后见一次打一次】   第三个说话的闺蜜说得出就做得到,江湖又仗义,几个闺蜜平日里还真就靠她照着,林语被她逗乐了,转手把那奇葩相亲男的照片发到了群里,一句【我看他还真是心理变态】没打完,群里就沸腾了。   闺蜜三:【WTF???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闺蜜三:【照片.jpg】   闺蜜三:【这大兄弟今天算是撞枪口上了,你快看看是不是,刚酒吧看见的】   林语原本没想会那么巧,哪知道点开图一看,照片上左拥右抱春风得意的人果然是那个放了她鸽子的奇葩相亲男,心里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   敢情人家这位公子哥儿一面跟介绍人攻击她水性杨花,一面在夜店环肥燕瘦快活着呢,做人也不能这么双标吧?   还没等回复,闺蜜的消息又跳出来一条,说姐妹几个都在,问她要不要过去为民除个害。   为不为民除害倒在其次,但心中这口恶气实在不能不出,林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照片,抬手招来服务生结账。   几个闺蜜所在的酒吧离她不算远,开车十几分钟的路程。林语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合计待会儿到了酒吧要不要先礼后兵一下——毕竟是公共场合,闹事什么的也不好,真打坏了还得赔。正想着,闺蜜群里就传来了最新消息,说是奇葩相亲男这波人跟酒吧里另一波人打起来了。   看来嘴贱的人果然是倒哪里都讨人嫌,林语依次把闺蜜群里看热闹的直播战况扫了一遍,还没爱看你玩,车子就已经到了地方。   林语付钱下了车,刚进了酒吧的门,就碰上了堵在酒吧门口茬架的这两拨人,整间酒吧乱哄哄的,不少人趴在二楼栏杆上顺着天井往下看。   她被堵在门口进不去,抬头和二楼包间外看热闹的几个闺蜜确认了眼神,也不急,索性靠在门边上欣赏这出闹剧。   看群里的意思,和奇葩相亲男打架的那波人本来是已经打算要走的,不知道奇葩相亲男说了什么出言不逊惹恼了对面那波人里的一个中心人物,人都走到门口了又退回来,冷着脸叫奇葩相亲男道歉,后者死撑着面子不肯道歉,还腆着脸把话高声又说了一遍正面刚,彻底把那人惹火,直接就动手了。   林语的这几个闺蜜当时正在二楼的包间里把酒言欢,还是听到外边闹哄哄的才出来看,前情提要也是道听途说又转述在群里的,两个人到底因为什么起得争执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事是祸从口出,一言不合打起来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龙卷风,而奇葩相亲男这边的战斗力明显不如对面那几个人,林语到的时候一场群架已经打到了尾声,除了奇葩相亲男鼻青脸肿摇摇晃晃还能站起来负隅顽抗,其他几个已经被打趴下了。   林语抬手“咔嚓”就是一张照片,低头给自家老妈发过去叫她也看看这相亲对象到底什么模样,日后那同事阿姨问起来也好应对,再一抬头,好死不死正看见奇葩相亲男从地上摸了个酒瓶子就往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那伙儿人里下手最狠的那个“中心人物”后脑勺上砸。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事后林语也说不清自己当时怎么回事,反正当时脑子一热,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链条包已经抡出手了。挺沉的链条包将将擦着前面要走的那人肩膀穿过去,端端正正地砸在了奇葩相亲男的脸上。   前面那“中心人物”这才回头看到了捂着脸直“哎呀”的奇葩相亲男手上拎着的酒瓶子,扬起就是一脚,直将他踹在一旁,才转身朝她走过来。   林语刚出手的时候没怎么仔细看,等那人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对方原来长得很有几分姿色,眼神很亮,身材也很不错的样子,心道没想到自己还英雄救美了一把,顺带着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这生意真是稳赚不赔。   正想着,就听见被踹在一边起不来的奇葩相亲男走调的声音破锣一样响起来:“我艹你是林语?你他妈没认出来我是谁吗,你帮他不帮我?你特么不是想攀高枝嫁到我家来么!我跟你说,这事凉了!”   他悄么声儿地滚蛋也就算了,这时候还提起相亲的事情来刷存在感,林语心里那股邪火被他一句“攀高枝”又勾了起来,冷笑了一声上前补了两脚,正后悔今天怎么没穿双细细的高跟鞋,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   是刚她出手救的那个“中心人物”,此时已经走到了近前,听到奇葩相亲男的话怔了一下,好看的眉毛扬了扬,语气有点诧异:“你真的和他相亲?”   这话问的,要是知道对方是此等人渣,就是她妈把刀架在她脖子上逼她去她都不会去,和这种人相过亲,想起来都觉得丢人。   林语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艰难地点了点头。   眼前那人长眉一敛,将她往后一扯,抬起长腿对着奇葩相亲男又是几脚。   奇葩相亲男被揍没够,心里还不服,鼻青脸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想叫嚣着往上顶,不过这次被手疾眼快的同伴拽住了,拉拉扯扯连滚带爬地出了酒吧,还能听见奇葩相亲男仿佛灰太狼一般不甘心的那句“你给我等着!”   酒吧里这才恢复了安静,刚才不知道去哪了的DJ也开始重新打碟。夜店里这种事司空见惯,大家很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重新开始了夜的狂欢。   闪烁的灯光有点晃眼,林语不适地蹙了下眉,抬头看了眼楼上趴在栏杆上表情精彩的几个朋友一眼,还没等做出下一步的动作,原本站在她身旁的“中心人物”已经侧身朝她靠了过来,低头在她耳侧不深不浅地说了句话。   声音清悦好听,微微噙了点戏谑的笑意。   “不请我喝杯酒吗?” 第4章 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这话说的有意思,好像她才是该道谢的那一个。   林语心里记着他刚给奇葩相亲男那几脚,想来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打起来的,但确实变相地替她出了口恶气,就没计较,抬头请示了一下还趴在栏杆上直盯着她们看的几个闺蜜,见大家纷纷露出“带上来叫姐妹儿观摩观摩”的期待眼神,就一口答应了。   那“中心人物”的朋友也有眼色,只他一个眼神过去就散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施施然地跟她上了楼。   林语隐约记得自己一开始只是打算请他喝两杯酒就相忘于江湖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就在包厢的沙发上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再后来的事林语不记得了。   她酒量不好,两杯酒下肚,就断片儿了。   林语的母亲纪清敏是荻大外语系的副教授,上头还有个亲哥哥,也是德高望重的长江学者,到了她这一辈儿勉勉强强也算半个书香门第,平日里对她管教严格,林语从小到大一路循规蹈矩地走过来,从没出过什么岔子。   所以宿醉第二天,闺蜜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跟她复述前一晚发生的事情时,林语一开始是不信的。   闺蜜之一的乐以阳背靠沙发说得绘声绘色:   “你就朝后这么一仰,眯着眼睛勾着人家下巴问他芳龄几何可曾婚娶,那个大帅哥可能是被你吓到了,愣了一下摇摇头还没等说话,你就嘿嘿一笑饿虎扑食地啃上去了……”   虽然说乐以阳这话很明显有夸张的色彩,但林语揉着自己那宿醉过后隐隐作痛的大脑回忆了一下,居然……好像……似乎……大概……自己是真的这么干了,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就喝了两杯酒,就两杯,怎么可能就……耍流氓了呢?   不幸的是乐以阳没瞎说,她是真的酒后乱性把人家摁在沙发上给亲了个心满意足;幸运的是当时几个闺蜜都在也都还清醒着,看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震惊之余很快就把她从被摧残的“中心人物”身上拉到一边去,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没容许她做什么更出格的事儿。   据乐以阳形容,对方从沙发上起来的时候发丝凌乱、衣冠不整,唇角、下巴都是她不管不顾的口红印子,脸上的神情风云变幻,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地直接走了,看起来并没有打算找她要精神损失费的样子。   林语提心吊胆地听她添油加醋,直听到那人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才松了一口气,只暗暗地祈祷日后千万别再遇上他,省得两个人都尴尬。   时光如梭岁月如河,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林语差不多已经将这事忘干净了,哪曾想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在电梯间碰到当初被自己摁在沙发上肆意轻薄的男人,更不可能想到对方居然开着辆骚气的玛莎拉蒂将她堵在路边。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最好不要随随便便放浪形骸招惹别人,就算是在酒吧也不行,万一不小心惹到了什么大佬,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从什么地方“刷”地一下冒出来找你秋后算账。   林语站在落叶堆里和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镇定地开了口:“中午好,吃了吗?”   沈之初大约没想到她会直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看的眉眼微怔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眼底的戏谑更盛,“怎么,打算请我吃饭?”   这人怎么回事,上次蹭酒蹭得自己清白都快不保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今天还敢跟她要饭?   林语摇摇头冷静地拒绝:“没。”   好在沈之初并没打算继续无理取闹,而是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只是这话题有点棘手:“你为什么会在亿嘉?”   林语来之前考虑了一百种可能,其中关于被问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是撒谎说自己是亿嘉的员工。但因为对方是沈之初,林语觉得这个办法行不通。   “我可以不回答吗?”   “当然可以。”对方也笑意盈盈,看起来亲切又随和:“我去找电梯里那个小丫头问也是一样的。”   她在电梯里怂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还不就是怕他一言不合去找戚萱问她是谁,等他真去找戚萱,照刚刚戚萱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的反应,小姑娘还不吓得和盘托出,直接把自己和秦子舒什么的都交代进去?   骗人这种事还是交给她来吧。   林语飞快地给自己打了个腹稿,咳嗽一声开了口:“这件事其实……”   “上了车再解释吧。”   嗯?   上车?上什么车?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上车?   林语眯着眼打量了一下眼前这辆张扬又狂野的玛莎拉蒂,内心是大写的拒绝——毕竟一个多月前她把人压在沙发上为所欲为的时候虽然喝醉了,可沈之初却很清醒,眼下的状况来看,他也是牢牢记着一点都没忘的,这种情况下她不是明摆着“上贼车”么。   可沈之初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唇边的笑意还没散尽,抬手撑住额角喃喃自语道:“我记得那小丫头工牌上名字写的好像是……”   话音未落,林语已经弯腰钻进了骚气冲天的玛莎拉蒂,“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两害相权取其轻,在[给戚萱惹麻烦]和[被沈之初杀人灭口]之间,她决定舍生取义。   林语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默默掏出手机给闺蜜群里的扛把子乐以阳发了微信报备,扭头看见这位沈家二公子并没有发动车子而是靠在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就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很快就听到对方先说了话:“这么戒备,怕我吃了你?”   吃了倒是不至于,不过人在江湖有点戒心总没什么错,这件事上林语理直气壮,说话也有底气:“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你们这些富二代能做出什么事。”   沈之初被她猝不及防地怼了一下,也没恼,只是轻笑了一声摇摇头发动了车子。   “富二代不都是丁堰那样,”沈之初说到这儿顿了一下,侧头瞄了她一眼,又继续说道,“而且我也不是富二代。”   前面的“丁堰”说的是和她相亲的那位奇葩相亲男。   林语“哦”了一声,算是百分之五十的赞同。她是不知道沈之初,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荻市人,沈氏集团的大名还是听说过的,沈之初确实不能说是富二代,他应该是富N代。   不过……   “是不是丁堰那样的我不知道,但你这种连自己真名都不肯说的人,有点防备总是没错的。”   林语后来虽然不胜酒量断片儿了,可上楼的时候还清醒得很,她明明白白地记得自己在人声嘈杂的楼梯上问过沈之初的名字,后者也明明白白地凑过来低头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沈二。   他怎么不说他叫Mr.Nobody呢,cos一下《无姓之人》多带劲。   沈之初听到这儿又笑了,侧头看了她一眼摸了摸鼻尖,“我那是有苦衷,毕竟打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林语点点头“哦”了一声,看来他还挺爱惜自己的羽毛。   不过这事确实是,沈氏的公子何等矜贵,居然会和丁堰那种烂人品的混账在酒吧打架。这事传出去,确实多多少少有些掉价。   “那你们怎么会打起来?”   以她进去围观的时候丁堰脸上鼻青脸肿的模样来推断,沈之初下手之狠厉,八成是被冒犯到了什么不可触及的底线。莫非是什么豪门恩怨爱恨情仇,比如说丁堰抢了他女朋友那种?   沈之初的反应倒是很平淡,好像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答道:“看他碍眼。”   林语:……   嗯……这个理由,真是出乎意料地简单粗暴。   “你呢?”男人熟练地转了个弯,侧头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会和那种人相亲?”   这口气里对丁堰的满满的鄙视和嫌弃深得林语的心意,后者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怎么会知道我妈的同事居然给我介绍这种人。”   简直就是后患无穷。   对方的注意力倒是有点跑偏:“你现在着急结婚?”   林语侧头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感觉他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的样子?   “长辈的一片好心,拒绝了不太好。”   沈之初认同地点点头,“嗯”了一声,沉吟片刻,终于提起了一个林语十分担忧但早晚会被提起的话题,“那天晚上……”   “你放心,”连续运作了一个上午的大脑微微有些疲惫,此时柔软的座椅和似有似无弥散在空气中的小提琴曲都叫人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继而有些困倦,林语打了个哈欠,靠在副驾驶座椅上侧头看了他一眼,语气里都是满满的慵懒:“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空气有片刻的宁静,只听得见莫扎特第五交响曲在车子里来回飘荡。   沈之初轻笑了一声,又拐了一个弯,没继续说下去,语气很淡,直接岔开了话题,“你最好不要现在睡着,我们马上就快到了。”   又不是她想睡,是脑震荡后遗症比较嗜睡,她也控制不了啊。本来这时候她已经回家睡了,还不是他……林语打着哈欠在心里默默地反驳,想到这儿突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等等,她上车是要干什么来着?   林语用力眨了眨眼睛朝车窗外望去,“你要带我干什么去?”   说好的上车解释她今天出现在亿嘉的原因,怎么车都开了一路了,他却一直在和她扯些有的没的?   “你刚才不是问我‘吃了吗”么?”沈之初熟练地将车子拐进地下停车场,侧头看了她一眼,“我没吃。”   所、所以呢?   “我饿了,要吃饭。” 第5章 她是中了邪才会觉得……   林语目瞪口呆。   所以说早些时候戚萱那番溢美之词果然还是带了员工滤镜开了美化效果的吧?眼前这个脑回路清奇的男人到底哪里算得上“思维缜密的厉害角色”?   相比于林语,沈之初倒是自然得很,一气呵成地停下车子熄了火,迈开长腿很快绕过来顺手将她这一侧的车门打开了,眼底依然噙着笑,“你请客。”   林语:……   论脸皮厚,他确实是无人能及。   两个人下了车子进了电梯,林语好不容易接受了“这个人根本就是仗着自己长的帅又蹭喝又蹭吃、看起来根本不务正业”的设定,看着沈之初熟练地按下电梯键,还没等再说什么,刚刚随手塞进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秦子舒。   他这时候打过来,大约是想问问她有没有完美完成任务。   林语瞄了一眼手机,又瞄了一眼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似乎仍沉浸在成功讹人吃饭的喜悦中的沈之初一眼,按下接听键。   话筒那端立刻传来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   “你那边怎么样了?”   虽然沈之初的眼睛一直望着电梯液晶显示屏上不断攀升的数字,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她的通话内容的样子,但毕竟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林语淡定地“嗯”了一声,并没有说的很细,“还好,挺顺利的。”   对面的人也没多想,不知道她这边出了个大岔子,似是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安全到家了吗?”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时候是应该到家了,林语侧头瞟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还没,出了点意外状况,应该很快就会回去了。”   “什么意外?”大约是她描述的不清楚,对方当即有点风声鹤唳,隐隐透露出了几分担忧和焦虑,“该不会是丁堰死心不改,又……”   电梯门打开又合闭。   林语听出他的担心,赶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半路碰上了一个朋友,出去吃个饭。”   对面这才稍稍放下心来,非常短暂地沉默了片刻,又叮嘱道:“你刚出院没多久,还是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点回去。”   秦子舒待人向来如此,虽然语气稍冷淡,但的的确确是实打实的关心。   林语“嗯”了一声,回答也简洁:“我知道。”   电话那端应声挂断。   林语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眼站在身旁的沈之初。对方仍和刚才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只是面上疏无笑意,刚刚因为要饭成功而产生的喜悦已然不翼而飞,看起来隐约有些电梯里碰见时的清冷。   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男人已经率先开了口,“是秦子舒打过来的?”   林语“嗯”了一声,突然愣住了。   秦子舒并不是亿嘉的员工,只是戚萱和林语共同的朋友。前些天戚萱团队里负责翻译方面工作的姐姐临时请假回家了,一时之间找不到靠谱的人,秦子舒才想起她来,拜托她帮下忙。林语没想到沈之初会知道秦子舒的名字,电光石火突然恍然大悟:既然连秦子舒的名字都知道了,那他……已经找过戚萱了?   似乎是看出了林语的心思,男人无声地笑了笑,抬手按下电梯键,“那个小丫头都说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审讯时的“对方都已经交代了”一样,就差叫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林语有种自己的舍生取义全都打水漂了的无力感——要知道他已经找过戚萱了,她犯得着陪这位少爷聊天吃饭吗?他刚刚故弄虚的骗她,其实就是为了讹她一顿午餐吧。   沈之初到底是不是沈氏的二公子啊,开着玛莎拉蒂讹人请客这种事也就他能做得出来。   正想着,没留神电梯已经下行到了他们要去的楼层。林语想起刚刚电梯门打开又合闭的时候沈之初插着口袋完全没有动,有些疑惑地看向了他。她们明明是从地下车库上来的,怎么忽然电梯变成下行了?   男人却已经气定神闲地迈出了步子,只是耳朵尖有点红,“看什么,刚才走神了。”   哦,直勾勾地盯着数字也能错过楼层,他这不是走神是眼瘸吧。   遥记得今天早些时候他刚教育过她坐电梯的时候走神很危险,半天还没过去,他自己就被抓到现行了。林语撇过头去偷偷抿着嘴笑了笑,快步跟上沈之初,和他并肩而行。   “你们是什么关系?”   一句话冒的没头没尾,林语“啊?”了一声,很快意识到沈之初这个“你们”八成指的是她和秦子舒。   其实她跟秦子舒的关系还真不算是特别近,仔细算起来充其量能说是校友,还中间差了有两三届的那种,认识的原因是两个人同在学生会,虽然对方从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上退下来的时候她才刚入秘书处没多久,只不过打了个照面,但四舍五入一下,勉强算是她的前辈。   要说真正成为朋友,还是她毕业去了秣城工作以后的事。   秦子舒那时候刚巧也在秣城做律师,工作上交集了几次,两个人就渐渐熟络了起来。后来她在秣城出了场事故,孤身一人远在他乡,多亏了秦子舒的照拂,林语都默默记在了心里,下决心以后秦子舒的忙她都绝不含糊,这才有了这次替他来亿嘉做翻译的事情。   不过这是她自己的事,自然是没打算和见过两次面的沈之初絮絮叨叨说这么多,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还算不错,怎么,你有什么官司要打吗?”   沈之初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现在是律师?”   “嗯,”林语跟着他进了餐厅,想来戚萱也不会和他说秦子舒的职业,这句是她多言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没准可以给你打个折。”   林语说的时候就是随口一诌,实际上秦子舒远在千里之外的秣城,就算他供职于业内知名的红圈所,以沈之初的人脉,也大不必万里迢迢去秣城请他帮忙。沈之初当然没放在心上,只随口一问,两个人进了餐厅落了座,便有服务生过来点菜。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语觉得自己被服务生偷瞄了好几眼。   正想着自己今天的衣着打扮妆容发型应该都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就听见坐在对面挑挑拣拣点菜的男人随口向她推荐道:“他们家的Mojito调的不错,要不要喝一点?”   林语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不喝酒。”   沈之初这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仍挂着浅笑,“没关系,今天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玩意儿。她刚刚就知道他点酒是故意揶揄她酒量浅,可没想到他又说什么“做好心理准备了,他做好什么心理准备?要不是他长得帅,就这么说话,她早就拂袖而去了。   林语眯着眼睛冲他凉凉地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能一击命中丁堰的脑袋吗?”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好奇,并没有意识到林语突然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是练投铅球的,力气大得很。”   沈之初听出这是自己又触到她的底线了,不急不闹地偏着头笑了一下,显得干净、阳光又纯良。   林语靠在椅背上被这个笑容晃得有点恍惚。她见沈之初两面,满打满算也没相处多久,可就这么短短的两面里,这人大约笑了有二十次了。   沈之初大概是她见过的最爱笑、笑起来也最好看的人了。   可能是她走神走得太明显,坐在对面的男人笑得更深了一点,如晨星般清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淡淡的暖意,微微扬了扬眉,悠然说道:“帅是帅了点,也不用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算了,她刚刚是中了邪才会觉得他纯良。   “你这人还真是……”林语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还肩负着替戚萱斡旋的重任,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臭不要脸”四个字努力咽回了肚子,掩饰地咳嗽了一声,才继续说道:“得寸进尺。”   对方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本来以为你是亿嘉的员工,没想到是个误会,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话放在别的场合别人嘴里说出来,多多少少会叫人浮想联翩,可从沈之初口中说出来,林语就听出了点别的味道——他高兴什么,该不会是暗戳戳地想要打击报复吧?   “沈之初,你到底是有多恨我啊?”喝断了片儿强吻他确实是她的不对,可是总不能就此赖上她了吧,林语隐隐觉察出沈之初根本没打算讹一顿饭了事,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脑袋瓜子又开始痛了起来,“那天的事,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对,我酒后失态了。”   林语说到这儿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今天我请你吃了饭,这事能不能就此翻篇,咱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话还是要说到明面上,她现在实实在在是没精力应付沈之初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然而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却微微蹙起了眉。   “不能。” 第6章 跟我吃饭这事有那么……   “不能。”   两个字说得站钉截铁,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他的态度,是不打算前尘往事一笔勾销了。   林语被他用两个字怼的气息一滞,差点急火攻心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假装没听见沈之初的不依不饶,直接站起身朝他弯着眼睛笑了笑,“不好意思,去趟洗手间。”   难得正色的男人双手交叠,支在桌面上撑着下巴审视了她一两秒,没等做出什么反应,林语已经气定神闲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挎包离开了桌边。   不出意外的,身后响起男人清越好听的声音:“洗手间在左边。”   林语全当没听见,坚定地朝右拐了一个弯,看见前台后立刻加快了脚步。   她当然知道洗手间在左边,右边是出口。虽然最近还处在脑震荡恢复期,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的方向感还是很好的。   林语干脆利落地结了账,顺手要了瓶纯净水,成功出了餐厅才停下脚步,靠着路边一根路灯杆舒了口气,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   照着沈之初这副不打算善罢甘休的态度,她最好还是趁早放弃替戚萱斡旋的想法,尽快脚底抹油吧。沈之初这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法做预判的人她一点法子都没有,说不定她早点消失反而还帮了戚萱一把,再聊下去,指不定要被她连坐呢。   林语一边想着,一边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正要拧上瓶盖,就打背后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想溜?”   一口水没咽下去,直接呛出了眼泪。   身后的那人可能也被她这个自己喝水把自己呛到的操作震惊到了,愣了一下,才从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真的想溜?”   想溜当然是真的想溜,还能有假的?林语被这口纯净水呛得死去活来,猛地咳嗽了几声,原本就隐隐作痛的大脑立刻变本加厉了起来。脑子里好像有颗不大不小的球,顺着她咳嗽的起伏滚来滚去,很快就带来了一阵眩晕和排山倒海的挤压感。   林语有点脚下不稳,下意识地朝旁边扶了一下,以为自己能扶住路灯杆,入手的却是质地精良的衣料。几乎是同时,她听见沈之初微微有些诧异的声音,这是……他的手臂。   “饭还没吃,你跑什……林语,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虚浮地抓着他手臂的细白手指猛地缩紧,林语回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沈之初,用力扭回了头,然后直接“哇”地一声吐了个天昏地暗——   要不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这下糗出大了。   林语一早就没吃什么东西,又在亿嘉蹉跎了一个上午,本来肚子里就是空的,只吐出了一滩黄水,只是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手心额头都浸了冷汗,两眼都有些发黑,意识模糊前,林语朝对方勉强地笑了一下,挤出几个字:“抱歉,我脑震荡……”   ……   林语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床上,鼻腔里充斥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头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视线还有些模糊,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正靠在门口,好像是在和一团模糊的白影说话。   听不太清楚,好像是从遥远的外太空传来,还带着迷幻的叠音,林语闭上眼睛将精力集中在耳朵上,勉强能够听到一道陌生的男声在说什么“脑震荡后遗症不容小觑……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不想好了……”之类的话。   虽然零零散散,但也听得出这位医生对她没有好好静养的痛心疾首。   眼皮有些沉,虽然是刚刚醒过来,可头却很痛,胃里也一阵阵的不舒服。林语直挺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难受,刚想要抬手翻个身,左手就被一只微凉的大手摁住了。   声音近在咫尺,仿佛就在她的耳侧。   “别动,在输液。”   紧接着,另一只手便覆上了她微微有些发热的额头,然后慢慢向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有点熟悉,语气也温柔。   “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守着你。”   林语听话地陷入了沉睡。   ——————————————————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西山,医院的窗正巧是朝南的,金红色的余晖顺着大玻璃窗透进来,照在人脸上,有点痒痒的。   林语睁开眼盯着医院惨白的天花板怔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侧过头看向一手撑着额角坐在一旁打盹的男人。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也微怔了片刻,紧接着就露出了一个比夕阳还要璀璨的笑容。   林语微微蹙起眉。   “沈之初?”   刚刚那个叫她安心睡说守着她的声音,居然真的是沈之初?   “林语,和我吃饭这事儿有那么恶心吗,你都恶心吐了?”   声音虽然好听,但带着非常明显的戏谑情绪。   林语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不可能是沈之初的,刚刚一定是在做梦,眼前这个人是不可能像幻觉里那么可靠又稳重的。   放在床边小桌上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   林语想探手去拿,但因为左手还在输液,右手又不够长,努力了两把都没有成功,才不得不把目光转向完全坐在一旁抄着手看热闹的沈之初。   “能帮我递一下手机吗,谢谢。”   对方这才长臂一展摸过了手机,不过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先拿到眼前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非常轻微地“呵”了一声,直接按下了接听键。   “她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   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什么,沈之初抿了抿薄唇,停顿了片刻才重新开了口,冷冷地报了一串地址,听起来像是他们所在的这家医院,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语陷在医院惨白柔软的枕头里默默注视着他一气呵成地接电话、挂电话,差点产生了那个手机不是自己的的错觉——好像是打给她的电话来着,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说接就接了?她只不过是拜托他把手机递过来而已……   好像感觉到了林语无语的目光,沈之初“咔哒”一声将手机重新放在了小桌上,偏过头朝她笑了笑,“秦子舒说他一会儿过来看你。”   林语:……   算了,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开心,她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林语:“多谢你把我送到医院来。医生怎么说?”   林语觉得自己这两句话说的挺有礼貌挺正常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到这位大少爷的逆鳞了,后者闻言忽然收敛了一直挂在唇角的笑意,眸色渐深,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严肃,“你怎么会脑震荡?”   这话问得有些严厉,口气可以和她妈相媲美,林语被他问得有点懵,张了张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和盘托出了:“上个月初,有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丁堰带着一拨人过来闹事。”   这事的因果说起来还是两个月前酒吧的事情有关。那天晚上丁堰在一众狐朋狗友面前狠狠地丢了面子,不知道怎么就把仇记到了林语身上。   起初也没什么打击报复的苗头,只是她母亲的同事阿姨那边几经周折传过流言,说那边明明已经拒绝了,林语还不死心追着人家见面,丁家的儿子对她很不满,以后都不敢给她介绍相亲对象了。虽然事情被歪曲得不成样子,但丁堰到底什么样林语已经提前给她母亲打了预防针,也没影响什么。可后来也不知道丁堰是从哪打听的,知道了林语在荻大附近新开了家咖啡厅,就带着一拨人上门了。   林语是万万没想到丁小公子心胸那么狭窄度量那么小的,也没想到他记仇记得那么久,可真是“小人”报仇十年不晚,时隔一个月还能骂骂咧咧地找上门。   当天晚上店里没什么人,只有林语和一个服务生小妹在,丁堰带着一拨人踢门进来的时候,服务生小妹直接就吓哭了,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要报警,被丁堰的一个狗腿子推搡了几下,林语就火了。   后来的事可想而知。   林语不是闺蜜圈扛把子乐以阳,除了因为以前玩过射击眼神比较准外,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吵吵嘴架还行,但真动起手来,哪能顶得住一波流里流气的富二代,推搡之间没留神脑袋磕到了吧台上,撞得还挺重,当场直接就昏过去了。   要不是秦子舒刚好来荻市出差,顺便来咖啡厅看看她,正巧撞上了慌慌张张要溜地丁堰,林语还真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第7章 苍天绕过谁   林语说起这事的时候语气堪称云淡风轻的典范,虽然人还没好利索,可是态度上已经算是把这事翻篇了。   毕竟丁堰在这件事上只是逞了一时之快,后来也没少因为伤了她而吃苦头。   虽然她对法律上的事情并不太懂,但秦子舒却是一名专业的律师,关于丁堰的诉讼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林语当时在还住院,并不是特别清楚,但这案子最后是她赢了。至于后来丁堰亲自登门赔礼道歉,怂得腿肚子转筋差点给她跪下的事,八成就和她那个常年不怎么在国内露面的老爸有关了。   要不怎么说丁堰没脑子呢,仗着自己家里有两个破铜板儿,对方的底细都没打听清楚就敢三番两次的奚落轻侮找上门来,怕是丁家也后继无人、富不过三代。   这话说起来长,林语简明扼要地大概说了说,也不知道坐在床边撑着额角眸色沉沉的男人有没有听进去,等林语说完了不见他有个什么反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方或许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打算知道的这么详细。毕竟这事最开始和沈之初也沾了关系,现在说起来,好像是跟他抱怨自己替他背了锅一样。   正思忖自己是不是失言了,余光就扫到病房门口的一道笔挺背影。   对方并没有进来,只是靠在门口静静地站着,脸上一如既往地没什么太大的情绪,只是看向病房里的视线没有落在她身上,而是冷冷地望着坐在床边的沈之初。   后者原本是背对着门口的,并没有看到来人,还是见林语忽然朝门口定定地看过去,才跟着扭头看了一眼,又是声音极轻地“呵”了一声,既没有站起身,也没有打招呼。   从一开始林语就觉得沈之初对待秦子舒的态度有点微妙,眼下这两个人见了面,气氛却冻得像是冰窖一样,就更觉得奇怪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剑拔弩张个什么劲。   最后还是沈之初先打破了对峙,不过不是跟秦子舒,而是扭过头来跟她说话:“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这两天就不要乱跑了。明明还病着,逞什么强。”   这人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不知道还以为跟她多亲近呢,林语张了张嘴想说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完全给堵回去了。   那人轮廓线条优美的侧脸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使英朗潇洒的五官也跟着变得柔和了起来,男人朝她露出了一个干净又宠溺的笑容,声音清悦好听,“乖。”   原本有一百句话要说的林语直接被他的美男计收买倒戈,讪讪地“嗯”了一声。   这位少爷看来很知道自己的美色有多强的杀伤力。   沈之初果然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就挂着那个明晃晃的笑容,抬手将他刚刚故意放得好远的手机塞进林语手里,说了句“那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就不容拒绝地站起了身。   林语被他一通莫名其妙的神操作搞得有点懵,掐着自己的手机“哦”了一声,就见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和秦子舒擦肩而过的瞬间,声音非常淡的轻笑了一声。   秦子舒没有说话,只是在听到他那声轻笑的时候猛地扭过了头,虽然是背对着林语,但林语非常确信,他一定是冷冷地目送沈之初离开的。   林语咳嗽了一声,挣扎着想从床上坐起来,“秦师兄,你怎么来了?”   难道他最近又来荻市出差了?   秦子舒这才回过头来,朝病房里走来,“给你打了几个电话都被挂断了,最后一个是沈之初接的,我不太放心,过来看看。”   好几个电话?   林语低头看了眼手机通话记录,在刚刚沈之初接电话之前,果然有四个电话被一秒挂断了。一想到沈之初坐在她床边拿着手机专心致志摁电话的场面,林语没忍住乐了。   “怎么?”见她忽然笑了,秦子舒微微皱了皱眉。   “没什么。”林语觉得自己挺正经的一个人都快被沈之初带偏了,连忙摆了摆手,转念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怎么知道他是沈之初?”   难道沈之初其人如此有名,连秦子舒这种生性冷淡不太关心工作以外的事情的人也知道?   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意味着秦子舒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说:“认识。”   看样子两个人也不是什么愉快的认识,林语就没再问下去,反倒是秦子舒问起她怎么会和沈之初在一起的事来。   因为其中还涉及到此次秦子舒拜托她去帮忙的对象戚萱,林语除了将之前和沈之初一起在酒吧打架的事情略去,基本上可以说是原原本本同秦子舒复述了一遍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同时得到了秦子舒“跟戚萱通过话了她应该没什么事”的答案,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了地。   两个人正说着话,负责拔针的小护士就推门进来了。   林语本来看见吊瓶里的药快滴完了正琢磨着要不要按个铃,没想到刚一动念头小护士就来了,更没想到小护士来拔针也就算了,居然还提了个保温食盒进来,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说她男朋友体贴,不但特意提醒她过半个小时过来拔针,还又叫人送了粥来。   林语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和沈之初到了餐厅饭也没吃成,刚醒过来的时候没顾上胃,现在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看见食盒眼睛都快绿了,乖乖地等护士拔了针和头上七七八八的装置,刚起身打开食盒,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   “你刚说,我男朋友?”   这粥怕不是送错病房了,她哪来这么体贴的男朋友?   护士也没想到进来的时候屋里还站着个神色冷清的男人,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秦子舒,又看了看林语,话已经说出去了又有点疑惑,赶快改了口:“是刚刚那位送你来医院的沈先生。”   林语这才笑了笑放心地打开了食盒,顺便解释了一句:“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护士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又瞄了一眼雕塑模特一样站在一旁的秦子舒一眼,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叮嘱她吃完了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转身出去了。   莫非刚刚那个送她来的大帅哥不是她男朋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的才是?那可就有意思了,那位沈先生可是寸步不离地守了她一个下午,敢情是一厢情愿?   林语饿得够呛,半碗鲜蔬青菜粥下了肚,才觉得恢复了一点气力。   没想到沈之初看着像个不靠谱的大少爷,人还是很体贴心细的么。她虽然不知道这人突然粘上她是个什么套路打算做什么,但或许并没有她原本预想的那么糟糕。   秦子舒性子一向冷淡,话也不多,站在一旁看林语吃完了饭,顺手帮她收了食盒放在一边,并没多说什么。他本来也就是看看林语的情况,既然她没什么大碍,医生又叮嘱她静养,没待一会儿,很快就走了,只留下林语一个人在病房里挺尸。   林语有心躺在床上玩一会儿手机,可转念想起之前医生就叮嘱过她不要长时间盯着电子屏,只好作罢,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呆。   她从秣市回来的这段日子过得其实不太好,大约是经常失眠导致精神不济,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一件接着一件的缘故,就连一起住了四年大学寝室的闺蜜都说她比从前易怒了些。要知道从前她可是出了名的佛系。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久到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一下子又把她从混沌里拉回到现实。   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闺蜜群里的几个人在活跃,林语平时是属于那种长期在线不说话的人,群里其他人都知道,找她向来不打电话,都是在群里直接@,林语怕她们有什么急事,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果然是和她有关系。   乐以阳:【大快人心!惊天大消息,要不要听,要不要听@林语】   谢佳音:【什么消息?】   谢佳音:【有P快放,别给你憋坏了】   简希:【附议】   乐以阳:【阿语你要不要听啊@林语】   林语仰面躺在床上,回复了一个点头的表情。   很快,乐以阳的“大快人心的惊天大消息”就洋洋洒洒地抖落出来了。   林语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半天,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才确信乐以阳没有胡说八道。   乐以阳:【丁堰那小子,上个月欺负阿语不是被我找人揍了一顿才出院吗】   乐以阳:【今天我一姐妹儿说他又进去了哈哈哈哈哈】   乐以阳:【打的比上次还严重呢,听说腿儿都打折了,还脑震荡哈哈哈哈】   乐以阳:【让他欺负我们阿语,苍天绕过谁,这就是报应啊!】 第8章 我来负责   当天夜里林语睡得非常沉,甚至连查房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暖意洋洋的光线斜照进病房,隐约有些刺眼。   临窗的位置站了一个人,个子很高,抱着手臂逆光靠在窗边,整个人有一半隐没在了晃眼的日光里看不真切,脚下却被阳光拖出一道长长的影子,使得整个人显得有些没来由的孤寂。   林语眯着眼盯了那道背影半分钟,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人置身于极强烈的孤独之中,好像周身都结出了一层无法穿透的结界。他在那边,和整个世界都隔绝了开来。   林语抬手去摸放在一旁桌上的手机,却不期然碰到了一杯温水。   几乎是同时的,窗口的人转过身,见她醒了,便迈步朝她走来。   林语半靠在床上捧着杯子看那人从耀眼的日光里走出来渐渐露出全貌。浅米白色的粗线针织毛衣,卡其色长裤,整个人都有些暖洋洋的,额前的头发稍稍有些长,但没有挡住黑眸里的点点笑意。   这个人是……   “沈之初?”   “怎么,看到我这么惊喜吗?”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戏谑。   林语被他噎了一下,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眼底噙笑的男人和刚刚站在窗边的那道背影联系在一起,“没有,只是没想到是你。”   反问来得干脆又迅速,“那你以为是谁?”   其实她也没有以为是谁,只是沈之初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带着点散漫气息和小自恋的纨绔子弟”,她实在很难想象这种含着金汤匙出声的天之骄子有什么事好孤寂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沈之初昨天虽然说了今天再来,但林语根本没往心里去,也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来了。   “没以为是谁,”林语低头啜了一口水,挺直腰板将水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就是觉得挺好奇的,你在亿嘉日理万机,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沈之初回答得十分简洁:“来负责。”   嗯?   不是一早就好好地跟他说过了,她是不会负责的吗?   “虽然我最近记性不太好,但我好像说过……”   “嗯,你说过你是不会负责的,”沈之初好脾气地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只手搭在椅背上,随意地舒展了两条长腿,歪着头莞尔一笑,“所以只好换我来负责了。”   林语:Excuse me?   “可……”他负什么责?难道沈之初这么热衷于负责与被负责吗?她都没说什么,怎么还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负责的?   沈之初并没打算让她把质疑说出口,长臂一展,回手将她搭在椅子上的大衣拿在了手里,起身说道:“可什么可,穿好衣服,我们走。”   林语:喵喵喵?   “走去哪儿?”是她反应太慢还是这位大少爷的思维太跳脱,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跟不上沈之初的节奏了呢?   “观察期已经过了,医生说你没什么事,可以回家了。”沈之初说着说着忽然挑了挑眉,“还是说,你喜欢在医院待着?”   不不不,她最讨厌医院了。要不是因为脑震荡还在恢复期,不好做什么剧烈的运动,林语肯定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这一年她没少在医院之间辗转腾挪,都快对医院特有的那股子消毒水味过敏了,只要能回家,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在医院里面多待。   直到两个人坐上了沈之初那辆骚气的玛莎拉蒂,林语才搞明白,沈之初这是专程过来接她出院的。男人好像是真的很认真地在“负责”,一路上虽然偶尔还是会一句话噎得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大体上并没有为难她,甚至迁就似的把玛莎拉蒂开出了30迈的乌龟速度,车技又平又稳,好像在缎子上滑行,林语稳稳当当地坐在副驾上昏昏欲睡,差点不知道今夕何夕。   也是心思一动,林语想起昨天晚上乐以阳在群里发的话来,偏过头去看了一眼认真开车的男人,后者英朗的五官线条美好。   “那个丁堰……”   沈之初稍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他又不安分了?”   怕是他想不安分也不行了。   林语没回答,很快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想来沈之初也没什么理由再打人家一顿,而且腿打折什么的也太严重了点。她就是觉得丁堰脑震荡这件事太巧合了些,想了一圈又觉得和她玩得好的人里除了乐以阳会用这种方式教训他,也想不到什么别的人了,才转念想到他身上。   “不是,只是听说丁堰刚出院又被人教训了一通直接住回去了,想起你和他有仇,分享一下。”   沈之初打了个漂亮的转弯,侧头瞥了她一眼,“昨晚的事,你今天就知道了,消息这么灵通?”   那还不多亏了她有个百事通的好闺蜜么。   林语“嗯”了一声,“还知道是昨天晚上的事,你消息不是也很灵通么……”   等等,“不会真的是你吧?”   男人听她这么说,忽然轻笑了一声,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所做所为,“我只吩咐给他点教训,底下人怎么做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语:……这……   “你和丁堰到底有什么过节,说出来听听?”要是势不两立的那种程度,没准她们还真能成喂同仇敌忾的朋友。   这是林语第二次问起来了,沈之初终于没再敷衍,口气依然很平淡,“也不算是过节。上次是因为他口无遮拦说话不中听,这次么,帮他巩固一下教训。”   什么巩固一下教训,他是不是还要夯实一下基础啊。林语眯着眼笑了笑,不忘弘扬一下社会主旋律,“还是不要用暴力解决问题吧。”就比如,像她那种拿起法律武器维护合法权益的做法不是挺好的么。   沈之初好像听到了她的内心独白一样,侧头看了她一眼,“他第一次住院,不是你干的?”   林语:Emmmmmm……   细数过来,认识这么多年,乐以阳每次风风火火搅起腥风血雨,好像超过半数都是因为她。别人总说她佛系,其实不是,只不过乐以阳热血又仗义,总是赶在她前面直接帮她出了头。   林语心里想着,便有些怔怔,没留神车窗外景色的变化,还是沈之初提醒才意识到车子已经停了下来。   “你家住在这儿?”   说的是眼前伫立的一栋二层小楼。   林语应了一声,抬手解开安全带。   其实房子是乐以阳的,林语刚从秣市回来的时候不太想住家里,跟着另一个闺蜜蹭了几个晚上之后终究觉得不方便,正巧当时这边有家公司给发了offer,乐以阳又吵着要跟她住,就搬过来了。后来那家公司没去成,她在荻大附近盘了家咖啡厅开着,再想搬走的时候东西已经添置的差不多,就一直也没再挪窝。   “朋友的。”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已经绕过车头替她打开了车子,非常自然地伸手将她拉了出来,似乎想说话,不过刚动了动嘴唇,就被一声凄厉的呼唤给掩了过去。   “林阿语!你昨天晚上死哪去了,为什么夜不归宿!”   说话的是昨天本人出差在外并不知情、也是刚刚才回来发现林语不在的乐以阳。大约是看到林语从沈之初那辆扎眼的红色车子上下来的画面实在太令人震惊了,乐以阳几乎是旋风一般地冲了出来,张嘴就是一阵咆哮。   林语被她这逼人的气势震得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差点踩到沈之初的脚,刚想提醒一下乐以阳自己的大脑还经受不起她的河东狮吼,乐以阳本人就已经先想起来了,人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已经消了音,哼了一声,“行啊,林阿语同志,胆子是越来越肥了……敢不回家……等会儿,这位是?”   话说到这儿,就见林语淡定地朝旁边移了移脚步,将站在身后被挡住了半张脸的男人直接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乐以阳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这、这、这位大兄弟不是……”   “你好,沈之初。”男人倒是像见过大场面的人,在风中凌乱的乐以阳面前淡定地伸出了手。   “你、你好,乐以阳。”   林语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僵硬地完成了这个握手仪式,有种见证奇迹的感觉。乐以阳是谁,日天日地从没怕过谁的小炮仗,向来是易燃易爆炸,谁点炸谁,像今天这样懂文明讲礼貌,还是第一次。   沈之初倒是不甚在意,打过招呼就云淡风轻地收回了手,回头和林语道了别,就干脆地上了车绝尘而起,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乐以阳目送那辆大红色玛莎拉蒂迅速消失在路的尽头,回头看了林语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你、他……上次不是……他不是叫沈二……他是沈之初?”   林语淡定地点点头,“嗯,他那么有名?”   虽然人在江湖漂但四舍五入之后大体上还算是个名媛的乐以阳下巴彻底掉到了地上。 第9章 该不会是死了吧   “然后呢?”   乐以阳翘着二郎腿斜歪在沙发上,仰着头朝站在厨房洗菜池旁洗水果的林语问道。   本来林语出院之后乐以阳张罗着闺蜜几个过来庆祝一下的,不过计划不如变化快,四个闺蜜里年纪最小的那个被自家哥哥骗去旅游了,自己又突然出差去了隔壁市,这事就搁置了下来。她是拼死拼活赶回来怕林语一个人在家无聊,哪想到自己刚走林语就夜不归宿了,再加上送她回来的人是沈之初,这事林语不交代清楚是过不去她这关了。   林语听出她语气里隐隐的期待,叹了口气将洗好的草莓甩了甩水放进果盘,“什么然后?然后他就送我回来了,接下来的事你都看到了。”   乐以阳挺失望的“哦”了一声,仰面倒在沙发上没动,张嘴接过林语塞过来的草莓,虽然知道林语是故意堵她的嘴,但仍然没有放弃八卦,一边嚼着草莓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他没趁机给你张名片啥的?我看着这沈二公子对你有点意思。”   林语笑了一下,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又朝她嘴里投喂了一颗草莓,“咔哒”一声将果盘放在茶几上,靠着乐以阳盘腿坐下来,“别瞎说,他对我能有什么意思。”   “真的。”乐以阳两三口就把草莓吞了下去,坐起身来,“对你没意思,能特意去接你出院,还为你去教训了丁堰?这么帅气又多金地释放魅力,我们美丽动人的阿语有没有心动啊?”   这话越说越离谱了。林语咬了一口草莓,内心毫无波动甚至有些想笑,“我心动什么,这种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儿,释放魅力也不是光对我释放啊。你看他现在整天在我眼前刷存在感刷的欢,过两天不新鲜了,自然就消失了。”   这话说得非常符合之前念大学的时候大家给她贴的“佛系”标签,乐以阳噎了一下,突然把头朝她靠过来撒娇了,“我说阿语,你不能因为你自己不混圈子,就觉得混圈子的富二代都不是好人啊,这是歧视!你看我这人就很不错嘛。”   “行了行了,知道你很不错。”林语说着作势要弹乐以阳的脑门,临到眼前又停了手,忽然“噗嗤”一声乐了。   乐以阳有点懵,“怎么了,阿语你不会病情加重脑子坏掉了吧?”   这种没轻没重的话也就没心没肺的乐以阳说得出来,林语“没”了一声,有点若有所思,“就是想起之前沈之初也说过这话,觉得挺有趣。”   富二代也不都是丁堰那样的。   你看我这人就很不错。   乐以阳难得有一本正经的时候,语气有点意味深长,“我没跟你开玩笑,沈之初这个人吧,还真不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的花花公子,起码这么多年来我是没听说他身上有什么花边新闻传出来,人家挺低调的一人。”   这话说的诚恳,要不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就在酒吧跟人家打架、第二次见到他他就开着辆大红色拉风的玛莎拉蒂蹭饭,林语都要相信了:“低调……你确定?”   “确实没听过什么传闻嘛!”乐以阳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什么来了似的,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前段时间倒是有过一个他的传闻,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跟中了邪似的,三天两头往秣城跑,刚开始还是两地来回飞,到后来变本加厉,差点都要住在秣城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乐以阳虽然性格火爆,但托了爸妈的福,在荻市的社交圈子里却混得很开,说起荻市名流圈子里的隐秘故事一项如数家珍,从前念大学的时候就喜欢在寝室里吐槽,一向都是越说越兴奋的,见林语好像有几分兴趣的样子,就来了精神:“还有小道消息说,沈家二公子是在秣城金屋藏了个娇呢。”   “还有这回事?”林语没想到聊着沈之初都能牵扯到秣城上去,毕竟她之前就一直在秣城工作,听着总有几分亲切。   “是啊,那段时间都这么说,有鼻子有眼睛传得可真了,我都差点就要相信了。”     差点就要相信,那就是最后没相信,林语托着下巴倚在沙发上咬了口草莓,“结果呢?”   “结果他后来突然有一天就不往秣城跑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呗。”乐以阳撇了撇嘴,惋惜道:“后来我听说其实那段时间亿嘉是打算把发展重心转移到秣城去,他才频繁来往两地的,但是最后考察结果不尽人意,这个计划就搁置了。”   所以说绕了一大圈,什么金屋藏娇的都是商业行为,沈之初还当真一点花边新闻都没有,林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勉强相信乐以阳那句“沈之初还真不是花花公子”的话。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她们相识的契机还不那么令人感到愉快呢,林语抬手把盘子里最后一颗草莓消灭干净,还没咽下去,就见乐以阳一脸坏笑地靠了过来:“所以说你们俩多有缘分啊,你看,你之前在秣城工作,他正好想把公司业务重点转移到秣城去;你现在回荻市了,他那边正好计划也搁置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要是有的话,肯定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缘分啊!”   林语差点被她这个歪理呛到,连忙摆摆手咽下嘴里的草莓:“你别乱点鸳鸯谱了,什么上天注定的缘分,你明天要不要去天桥顶上摆个摊?”   也不知道乐以阳最近又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算卦的本领,昨天刚夜观星象说群里另一个闺蜜最近犯桃花,今天就把上天注定的缘分给她安排上了,莫非最近乐以阳决定改行做红娘了?   “摆什么摊,本来就是么。还有上次啊,荻市那么多酒吧,怎么沈之初早不早晚不晚的,刚好就在那天晚上去了丁堰在的那间酒吧,怎么你早不早晚不晚的,刚好就碰上丁堰要偷袭他啊。”乐以阳试图用事实证明她说的都对,“这就是缘分!你别不信,我最近说话很准的!”   林语:……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她记得她是被乐以阳叫去酒吧的吧……   乐以阳显然对她这个没放在心上的态度表示严重不满,刚“嗷”了一声作势要扑过来,林语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她也勤快,顺手捞起来要给林语递过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亮起的屏幕,顿时睁大了眼睛——   沈之初。   怪不得没给名片什么的,这不电话号码都存上了么。   这才把林语送回来多久啊,电话就跟过来了,要说他对林语没意思,她才不信呢。   乐以阳这边合计着要不要在闺蜜群里赌一包辣条什么的,林语却不知道她转着眼珠在想什么,有点茫然地接过手机看了眼,眼睛顿时瞪得比乐以阳还大,“我什么时候存的他的号……”   话没说完,林语就想起之前自己昏迷时沈之初曾经拿着她的手机给秦子舒电话摁断的事情来,继而又想起他那句“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立刻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说他在她昏迷的时候用她的手指解了锁,存了自己的号码进去吗? 第10章 以后对你好一点   “喂?”话筒里的声音隐约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怒气。   坐在藤椅上的男人呼吸轻轻地滞了一下,唇角很快染上了一抹笑意,“又怎么了?”   “难道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好像听到声音就能想象得出她现在无语的神情。   男人低头轻笑了一声,搭在藤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滑过膝盖上摊着的一本病例,反复摩挲着“情绪失衡”这几个字,顿了顿,复而抬起头,望向远处高楼林立、鳞次栉比的城市天际线,目光辽远深邃,口气却很轻松平淡,“我认识一个神外的医生,对脑震荡后遗症很有经验,你明天有时间吗?”   对面停顿了片刻,再开口,语气已经比之前缓和了一个度,“你打电话来是为了这个?”   “对,”沈之初向后整个人都靠在了藤椅上,眯着眼看落地窗外卡在两栋高楼之间的缝隙里的落日,语气一如既往地戏谑,“不是说了要对你负责么。”   “谢谢你。不过我应该没什么大……”   就知道她要拒绝,男人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搭在病例本上眯起眼睛,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推辞:“林语,你一向拿自己的身体这么儿戏么?”   对面终于因为这句话彻底卡了壳,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天我没什么事,麻烦你了。”     “那我明天上午去接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坐在窗边看日落的那人终于真正高兴了起来,合上手中的病例站起身来朝屋子里走去,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好了,现在可以说说,我又怎么惹到你了吧?”   对面似乎已经忘了刚刚接电话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嗯?”了一声,显得整个人都有点懵,“我什么时候说你惹到我了?”   和她说话总像是拉锯战,沈之初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在偌大的真皮沙发上双腿交叠坐了下来,戏谑之意比之前更盛,“没惹到你,那么凶干什么?”   对面:……   对面:“哦,想起来了。就是没想到沈二公子不仅不拿自己当外人,甚至还是个不懂什么叫隐私的法盲——你昨天是不是用我的手解锁我的手机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沈之初微微蹙了蹙眉,语气显得极其无辜。   林语那边好像完全不买账的样子,隐隐听得她轻笑了一声:“我手机上你的号码,不是你存的?”   手机号码。   他怎么忘了这件事。   沈之初沉默了片刻,抿了口红酒,“是我存的。”   对面也跟着沉默了片刻,直接挂断了电话。   偌大的客厅中忽然传来“噗嗤”一声。沈之初不悦地抬眼去看,语气有点冷,“我很好笑么?”   原来对面沙发上还坐着个人。   一开始发笑的那个人忙不迭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就是很久没看到桀骜不驯的沈二公子这么吃瘪的时候了,搞得我对这个林语更好奇了。”   “你好什么奇。”声音还是有点冷,隐隐带着一丝警觉。   “我兴奋呗。”那人笑得更欢了,“这可真是久仰大名,明天终于能见见那位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神人了,隐隐还有些小激动呢。”   沈之初冷笑了一声,起身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病历本“啪”地一声扔在了茶几上,“明天见了她,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   林语挂了电话,还有些讪讪。   她现在是真的完全搞不清楚沈之初到底想干什么了。这什么样的男人,能脸皮厚到坦坦荡荡地承认自己趁她昏迷的时候解锁了她的手机?   总是隐隐感觉到,她好像是被莫名其妙地……赖上了……   “怎么样,还说对你没意思,这不立刻趁热打铁了吗?”乐以阳只从她这边的回答听了个只言片语,见林语讪讪的样子,蹭过来揶揄道:“沈二公子约你去干嘛啊?”   去干嘛?   林语侧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回答道:“去看医生。”   乐以阳:???   虽然她着实没想到沈之初会来这么一套,但眼下她更关心的倒不是沈之初的意图,而是林语的身体情况了:“什么医生?”   林语一只手撑着额角,也有些迷茫,“不太清楚,说是一个神外科医生,对脑震荡很有经验。”   “不会是顾星波吧?”乐以阳听到这儿立刻正襟危坐起来,“我听说他才回国没多久,就在市医院。我还替你去约过,不过他出诊天数少,预约时间已经排到明年年后了。你明天是去市医院吗?”   林语摇摇头。   沈之初只是说过来接她,并没有说去哪家医院。   不过眼下林语关心的也并不是沈之初给她找的医生是何方神圣,而是,乐以阳什么时候替她预约过名医,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阿语你可长点心吧,这连没见过几次面的沈之初都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倒是跟个没事人似的,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还没点……”乐以阳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没说完,就被林语张开手臂直接抱住了。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乐以阳梗着脖子坐在沙发上怔了一下,伸手就去摸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哎、哎我去?你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似火,我还有点承受不住啊!你等下别动,我要拍个照片发到群嘚瑟一下哈哈哈哈哈……”   林语听她说话说得很欢实,看起来并不像承受不住的样子,就任着她张牙舞爪地抓过手机拍照片,也没松开手。   和面面俱到、事事精通的乐以阳比起来,明明也是土生土长,可她却活的好像是个假的荻市人。乐以阳这个人啊,看着整天风风火火、快意恩仇,可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她自己都不在意的事情,乐以阳却好好放在心上,记得比谁都清楚。   “你还没抱够啊?”乐以阳拍过了照片还被她锁着喉,扬了扬眉毛说道。   “没有。”   “我天你这感动来的太突然了吧,感动完了准备怎么报答我一下啊?”   林语沉吟片刻。   “以后对你稍微好一点。”   乐以阳:???   喵喵喵?   “阿语你也太抠了吧,我这么赴汤蹈火,你就稍微好一点?”乐以阳翻了个白眼在从林语怀里钻出来,在沙发上打了个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哭天抢地,哀嚎了一阵子之后又正色说道:   “我说真的,你别打岔。你这人怎么回事,对自己的身体一点都不上心,在秣城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吭一声,要不是医生跟我们说,我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之前就脑震荡过一次……你能不能学学小希,你看人家天才吧,可比你惜命多了。”     也是两个月前丁堰去她的咖啡厅闹事林语住进了医院,她们闺蜜去医院探望,才知道她回来之前在秣城出过一次严重的事故,脑震荡不说,还颅内出血压迫神经什么的,顶严重的事,结果这位大小姐愣是屁都没放一个,连父母都瞒过去了。乐以阳听完都觉得后怕,不知道林语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次也是,要不是丁堰是你妈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对方还倒打一耙,这事你还打算瞒着你爸妈是吧?”   林语对此不置可否:“告诉她也是叫她白担心,还不如不叫她知道。”   乐以阳听得出这说的是她妈,抽了一下嘴角,“是是是,报喜不报忧么,我懂我懂。你怕伯母担心,这我理解,那好歹也告诉你爸一声吧?以他的地位,怎么着你都不至于沦落到这么惨吧?”   林语沉默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他日理万机,没空管我这点破事。”   别人不知道,可乐以阳是知道的,林语明明是荻市人,又在荻大读的书,可一毕业就跑去千里之外的秣城工作了,这两年也没回来过一次,就是因为毕业前林语和她爸大吵过一架。   她们虽然并不知道两个人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但林语一向很听话,性格也佛系,从小到大都是循规蹈矩按照家长的安排走过来的,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要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也不会突然之间这么叛逆。   本来这次林语终于肯从秣城回来了,她还以为是和家里关系缓和了,可林语回来之后就张罗着找找房子,连家里都不愿意住,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不过这种事,林语不说,她也不会问,反正她一个人住着也没意思,闺蜜中另外两个人又是对门邻居,天天在群里秀,她不管,她也要和她们家阿语住在一起。   乐以阳从沙发上爬起来端着果盘往厨房走,决定既然草莓如此受欢迎那她就再洗一些,“不过话说回来,我看沈之初对你还真是挺上心的,交个朋友也挺不错哈。” 第11章 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两个人约定在上午9点,地点在荻市常年一号难求的市医院。   沈之初本来是要去接她的,不过林语实在没胆子真的使唤这位行事风格叫人完全捉摸不透的大少爷,正巧乐以阳没什么事,热情洋溢地自告奋勇要送她,林语就问出了医院地点,和他约好了直接在医院门口见了。   等她到的时候男人已经先到了,正长腿交叠斜靠在门口那辆玛莎拉蒂上低着头看手机。   驾驶位上的乐以阳一看到他就大呼小叫“也太帅了吧”,林语没说话,眯着眼瞧了他五秒钟,这才打开车门朝他走去。   就这么大喇喇地把扎眼的车子停在熙熙攘攘的医院正门,惹得过路的人没有不多看他几眼的,林语实在想不出这算是什么“很低调”。   “早上好。”   男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的入神,长眉也紧锁着,好像是被她这一声招呼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时,眼神还带着些没褪去的茫然,不够很快,那双好看的眸子里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清湛,沈之初摁灭手机不动声色地揣回到兜里,朝她笑了笑,“走吧。”   林语跟在他身后没说话。   倒是沈之初,见她只默默地跟着自己,顿了顿脚步等她赶上来和她并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叮嘱道:“顾星波虽然医术高明,但很讨人嫌,他要是问你和病情无关的问题,不回答就是了。”   早上来的时候乐以阳一听说是来市医院,就一直吵着说肯定是顾星波,没想到还真的是,沈之初果然有本事。林语“哦”了一声,没怎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医生么,除了询问病情还能问什么。她这一年来差不多都在医院里,也和不少医生都打过交道,碰见过公事公办冷冰冰不多说一句话的,也碰到过笑眯眯叮嘱她要好好修养身心的,左右都是问完诊就要去做一大堆各式各样的检查,她这一年来见到CT机的次数都快要比二十多年来见到的次数还要多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到,沈之初找的这位“很有经验”的顾医生,居然长得如此年轻,看起来也没比她大多少,更没预料到,这位“讨人嫌”的顾医生,居然真的会问她和病情无关的问题,比如——   “这是谁给你的胆子,眼睛刚复明没多久,就敢跑去酒吧打架?”   说的是之前在秣城出事故之后,她因为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导致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都看不见的事。   以前的事都在病例上写得明明白白,他知道不足为奇,可从头到尾她就没有提到过自己去过酒吧的事情,只说了后来丁堰去咖啡厅闹事推过她造成了二次脑震荡。   林语慢条斯理地反问了一句:“顾医生怎么知道的?”   “咳咳,”穿着一身白大褂的男人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CT片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躲避林语的视线,“这不重要。我看你刚恢复视力没多久,倒是没出现距离感丧失的情况,那个包扔得很准嘛。”   这么说,他果然也在那天酒吧。不是说医生都很养生也很忙的么,他居然还有空去酒吧夜店那种看起来就不养生不保健的地方?   “第一次脑震荡的时候确实是分不清远近前后,不过现在可能是适应了。那个包的话,可能是因为以前玩过一段时间的射击,虽然分寸不如以前,但手感还是在的。”   林语这话说的平铺直叙,没夹杂什么感情色彩,清淡的比白水还清淡,但拿着保温杯喝水的医生很显然被猛地呛了一下。   “你这兴趣爱好还挺特别,怎么想起来学这种运动。”   想找刺激的话学学直升机驾照、潜潜水不是已经够刺激了吗,看起来端庄文静的姑娘,玩什么射击啊。   林语耸耸肩,回答得也轻描淡写,“还行吧,小时候不懂法,想着学会了射击,以后男朋友若是敢出轨,就一枪崩了他……”   本来饶有兴趣的某位医生立刻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你啊,以后就别随随便便地出去相亲了,你看看这什么相亲对象,要不是他后来推你那一下,你这脑震荡早就好利索了,现在可倒好,来个二次脑震荡,多危险啊。你还是没事多吃点补脑的东西,好好养一养,之前的医生开过食谱之类的吧?别不当回事,跟家人说说,按时吃着。”   顾星波虽然八卦,但到底还是没忘记自己是个一声,说来说去又拐回到病情上,“还有就是不要过度用脑,会导致你头痛加重,甚至有可能会导致记忆力减退,实在疼得睡不着的话,也可以给你开点止痛药,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多吃……”   这话说的和之前的医生都大同小异,林语一味地应着,注意力却被他刚刚的话给拉远了。   “你怎么知道丁堰是我的相亲对象?”   虽然最近记性确实不太好,但她清楚地记得在酒吧那天晚上沈之初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真和他相亲?”,当时场面混乱,她没放在心上,可顾星波也是,沈之初怎么知道的已经够奇怪了,居然连顾星波也知道,难道丁堰那个杀千刀的这么不知好歹还在到处散布流言么?   “你知道那天我们为什么会和丁堰打起来么?”顾星波没回答,倒是反问了她一句,一副好像和她脱不了干系的样子。   “不知道。”沈之初那波人和丁堰打起来的时候她还没到酒吧没见过他们的,跟她有什么关系,莫非他和沈之初一丘之貉,都喜欢随随便便往别人身上赖么。   “本来我们都已经准备走了,哪知道那小子和别人嘚瑟,说和你相亲没去,话说得听难听的,声音又大,沈之初一只脚都迈出门口了,又折回来直接一拳招呼上去,就打起来了。”顾星波说到这儿有意顿了顿,见林语一脸茫然的样子,才继续说下去道:“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倒是没见他这么不讲道理过。”   林语听到这儿已经完全懵了。是她最近脑子不太好使的缘故吗?这个因果关系她怎么有点理解不了呢?   没等她把事情捋明白,顾星波看着她迷茫的样子却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拖着长音“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和她说话还是不小心自言自语出了心声,微微皱起了眉:“你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林语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的大脑CPU温度过高,好像又快要宕机了,正要开口问明白,顾星波却轻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刚才叮嘱你的都记住了吧?没什么大碍,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遵医嘱养一养,不要到处乱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片子和这个病历本拿好,有什么问题的话,这上边有电话,除了周一周三周五出诊,别的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今天既不是周一周三也不是周五,她是占用了人家休息的时间?既然已经下了逐客令,林语自然不好再追问下去,一连串地应下来,收拾好片子和病例卡就出了诊室,脑子里还思考着刚才顾星波异样的态度,反反复复地想着他说的话。   这世上是发生了什么时间倒流的玄幻事件吗?为什么听顾星波的意思,那天沈之初好像是因为她才和丁堰打起来的?可她之前连见都没见过沈之初,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是说,她果然什么时候失忆了,连她都不知道?   林语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对这个世界产生质疑了,反手关上诊室的门,转过身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人。   沈之初就等在诊室外边的走廊上,手上拿着一杯热可可,低着头坐在长椅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舒展着的两条长腿无处安放。   林语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来,侧过头去将他线条流畅优美的侧脸望住,盯了他大概五秒钟,非常平淡地开了口,好像稀松平常地问他几点了,“沈之初,你以前认识我吗?”   捏着纸杯的手猛地一缩,差点把插好吸管的热可可从杯子里挤出来,眉宇间一向散漫又戏谑的男人认命似的轻笑着摇了摇头,低低地自言自语道:“就知道顾星波管不住那张破嘴。”   林语没说话,脸上风平浪静,心里倒是波涛汹涌起来,这什么意思,难不成她还真的失忆过,不应该啊,之前的医生没有一个跟她提过这个问题,她自己检索了一遍,记忆也是连贯没有什么断档的地方。   被她盯住的男人抬起头,好看的眸子如晨星般明亮,抬手将那杯热可可塞到了她的手里,语气隐约带着些怨念:“我以前认识你吗?林语,你还真的是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过。” 第12章 想得美   听这话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她失忆过,只是她不记得他而已。   林语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热可可将暖意慢慢蔓延到微凉的指尖,仔细地在记忆力过滤了一遍,确定自己认识的人里并没有几个姓沈的,更没有叫沈之初的,“呃”了一声,一个比较大胆的想法就在脑子里产生了。   “咳,那个,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大家每天接触的东西都太多了,不可能什么都放在脑袋里去记,总得分出个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事,对吧?”   林语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见沈之初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些不太熟悉的人,虽然他们可能也是非常好的人,但因为以前和自己的生活没什么交集,以后也不太可能有,自然是不会费精力去记的。就好比你也不可能记住亿嘉每一位员工的名字和长相对吧?”   沈之初侧头扫了她一眼,微凉的眸色有些凛冽,好像对她费力的铺垫不太买账,“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到底想说什么,她是想说——   “或许,”林语斟酌了一下,侧头看向坐在一旁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生怕伤害到沈之初脆弱的自尊心和身为男人的尊严,“我以前有眼不识泰山,拒绝过你的好意吗?”   虽然她性格比较温吞,什么事情都不太放在心上,四个闺蜜里既不是特别聪明的天才,也不是凡事努力争取的风云人物,更不是乐以阳那样热血又江湖的斗士,可拜她基因良好的父母所赐,林语长得还算出挑,从小到大倒是一直很招人喜欢,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有小男生在路上拦住她要和她做朋友。   上了大学以后这样的事日益增多,乐以阳才开玩笑说她是“外语系女神”,后来不知道怎么这开玩笑的外号就叫开了,林语自己对此是有点困扰的。   世上好看的人千千万,她算老几能堪得上“女神”这种称呼。   别人向她述说心意的时候,林语都是尽力去倾听的,可她实在对谈恋爱没什么心思,一般情况下都是婉言拒绝的。既然是拒绝了,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联想到他这几天来捉摸不透的态度,和顾星波那句她什么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沈之初在什么远古时期跟她表白过,结果被拒绝了吧?   然而沈之初的反应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男人并没有因为她提起伤自尊的往事而感到愤怒或悲伤,而是露出了一副好笑又无语的表情,侧过头不敢相信似的,眨了几下眼睛才“呵”地轻笑了一声,眯起眼睛问道:“林语,明明是你先招惹我的吧?”   林语:(⊙o⊙)…??   “不记得了?”沈之初见她一副完全没印象的表情,脸色终于有些松动,隐隐含着一点怒气,“看来你是没少管别的男人要过电话号码。”   她什么时候管别人要过电话号码了,因为从前出现过那种她随口跟个眼熟的同学说了句“早上好”,结果对方疯了一样到处宣扬说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情,一般情况下她对可能会引发误会的举动躲都来不及躲,怎么可能主动去问别人要电话,那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她长这么大,也就有那么一次……   等等,林语猛地睁大了眼睛,捂住嘴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该、该不会是……你说我先惹得你,该不会是在荻大吧?”   微凉的视线扫过她的脸:“你说呢?”   林语手一抖,几次差点被挤出来的热可可终于如愿以偿地洒了出来。   说要电话号码,她还真就要过那么一次。   那时候她还在大三,正是专业课上的差不多、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张狂年纪。有一次她逃了课去参加社团的活动,忘了谁带了块餐布,一大群人就热热闹闹地在湖边的草坪上坐了下来,头顶是枝叶茂盛的树荫,不远处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清风徐来十分惬意,大家一开始还玩些敲七、你画我猜的游戏,到后来情绪都高涨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提的建议,就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   林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运气就那么不好,转酒瓶的时候十次里面有八次是她,偏偏她没谈过恋爱,最叫人好奇的感情史完全是一张白纸,大家问了几次就不知道问什么好了,吵着闹着非要她强制性地选择大冒险。   那时候她已经大三眼看着快退社团了,一起在的不少小孩都是她当初一手从“百团大战”里拉进去的,感情也都不错,几个大一的小孩儿一撒娇,林语招架不住,只好艰难地选择了同意。   她本来湖边人迹罕至,说是大冒险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哪知道一帮人正起哄叫她去管第一个路过的人要电话号码,不远处的林荫小道上就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看着年纪不大,直接可以排除不是教职工,白T恤蓝色牛仔裤,头发黑亮,球鞋雪白,脸上戴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两只手插着口袋顶悠闲的样子,就是周身的气质有些清冷,好像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搭讪的人。   大家一看到这人瞬间都炸了,一个比一个亢奋,非要林语去管他要电话号码。林语虽然也觉得有点难度很有可能会出丑,但架不住情绪高涨的一群人,加上自己马上就要退社团了,差不多也是最后一次参加团建,索性就豁出去了,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草叶,袖子一挽就朝林荫小路走去。   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但走到那人面前的时候对方周身“生人勿进”的冷冽气质还是有些太浓烈了些,林语有点怂,咳嗽了一声,电光石火间想到了一个搭讪的借口,也没细想,就直接脱口而出了。   “咳,那个,同学请问现在几点了?”   林语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应该是不会被拒绝回答的,果不其然对方真的停下了脚步,虽然隔着墨镜,但也感觉得到他审视的目光。   沉默了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就在林语以为自己可能要凉了的时候,那人漠然地开了口,“你不是有手表么?”   林语:……   千算万算,就是没想起来,她刚刚撸胳膊挽袖子,正好把手腕上那块明晃晃的Swatch亮了个正着。   林语噎了一下,淡定地辩解道:“对,我的手表好像不太准,所以问问你。”   这解释勉强说得过去,对方很轻地、几乎是不易察觉地将唇角弯起了一点漂亮的弧度,伸手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凉凉地说道:“下午一点四十二分。”   林语镇定地点了点头,回了声“谢谢”,咳嗽了一声,又说道:“你人真善良,方便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这其中的逻辑其实林语自己都搞不懂,但提要求么,重要的不是逻辑通顺,重要的是口气一定要坚定,坚定到对方都忽略了其中的毫无关联,只思考后半截的问题要不要答应。   林语说完话就坚定地将那人望着,好像改天要联系他拯救地球。   那人隔着墨镜很安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最终不知道是被她坚定的眼神打败了,还是在被她纠缠和赶快摆脱眼前的境况间做出了判断,顿了顿,反问了她一句,“你会打给我吗?”   林语更加坚定地点了点头,“改天请你吃饭。”   那人才终于有些松动,轻笑了一声,朝她伸出手,“手机拿过来。”   完全就是硬着头皮瞎猫碰死耗子的林语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还愣了一下,才忙不迭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也不知道他低头摁了些什么,捣鼓了一阵子才把手机还给她,下巴敛成漂亮的弧线,节骨分明的修长大手重新揣回兜里,淡淡地说道:“大冒险是吧?拿回去给他们看吧。”   原来是已经识破了。   林语有点尴尬,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树底下那一拨人脖子都伸得老长,要不是互相摁着估计都要冲过来看了,顿时觉得有点心累,叹了一口气,转回头朝那人笑了笑,感谢道:“那多谢你的帮忙了,你真是个好人!”   对方没说话,只是朝她颔了颔首,迈开步子就继续往前走了。   林语完成了任务,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也离开了林荫小路朝回走,刚迈出两步,又被那人叫住了。   “你真的会打电话给我吗?”   林语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她清楚地记得那个带墨镜的人问了她两遍这个问题,还天真地以为对方真的留了自己的电话,可哪知道拿回去摁亮手机屏朝大家一展示,才后悔自己没有提前检查一下那人打了什么。   手机显示屏上开着的并不是通讯录而是备忘录,那上边也不是电话号码,而是一行字:   “想知道我的电话?想得美。” 第13章 不如以身相许吧……   本来伸长着脖子叽叽喳喳看热闹的众人看到这一行字瞬间都愣住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短暂的安静过后,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林语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在即将告别社团的最后一段时光里,她会因为一个路上碰到的陌生人把自己“高冷学姐”的脸面丢尽。   那天最终是以怎么样的心情结束团建活动的,林语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后来她对自己甚至没有检查一下对方打了什么字的行为后悔了好几天。虽然当天大家笑得东倒西歪,发誓绝对对这件事守口如瓶,但“林语管别人要电话号码被拒绝了”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整个院系,等传了一圈再传回来到林语耳朵里的时候,事情已经演变成了“外语系的那个林语在路边深情表白被拒绝了,好多人都看见了”。   她当时多多少少也算半个风云人物,这种目击者纷纷讳莫如深的传言一旦流行起来就如星星之火,很快形成了燎原之势,甚至就连自诩非常了解她的几个室友都对她到底有没有心上人表示了疑问。   林语自觉百口莫辩,索性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偶尔碰到有人旁敲侧击地询问她,也一并省事地以“不太想聊这个”的回答搪塞过去了。   她表白被拒的事情闹得那叫一个沸沸扬扬,林语佛系惯了,也没什么大碍,那天那个戴着墨镜叫她“想得美”的人也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碰见过。林语后来都快以为那是她在做梦了,时间久了就忘到了脑后,哪知道隔世经年,沈之初居然还好意思冒出来认领身份。   诚然当初是她先惹得沈之初,可他不是当时就看出来自己是在玩大冒险了吗,都让她一朝沦为全系笑柄了,自己居然还好意思提?   林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抬眸去看他,“沈之初,你不觉得我不记得这件事对你来说会比较好一点吗?”   坐在侧颜完美的那人仿佛完全没有和她在同一频道上,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侧头看了她一眼,唇边泛着凉凉的笑意,“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这能怨她吗?林语抿了抿唇,把垂在眼侧的碎发撩回到耳后,辩解地振振有词,“这都多久的事了,您老人家还记得这么牢,记忆力也是优秀极了。再说你那个时候……和现在差得也有点多吧?”   虽然时间过去很久了,但经过沈之初这么一提醒,她还隐约能记起那人墨镜后有若实质的冷冷目光和周身凛冽的气场,那人分明就是生人勿进的模样,看样子也沉默寡言,就算她那时候看清楚他长得什么样子了,估计也很难和眼前这个散漫地舒展着长腿坐在她身边的人联系到一起吧?   没等沈之初说话,她又急急地补了一句:“而且你那时候还带着墨镜!这谁认得出?”   他到底有什么好怨念的,她没找他算账就该躲起来偷着乐了好不好。   然而沈之初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只是撇过头去轻笑了一声,仿佛是在自嘲,再转回头来,晨星一样明亮的漂亮眼睛眸色微沉。   “你那时候说,会给我打电话。”音色微冷,稍稍染着一丝幽怨。   林语仿佛听到了一个惊天大笑话,就看着沈之初在她眼前胡说八道。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是说想知道他的电话号码是想得美吗?她想的一点都不美,上哪去凭空捏造出一个电话号码来打给他?(坦率讲就算是沈之初那时候给她留了电话她也不会打的好吧?难不成他还真以为她会请他吃饭吗?)   好像怕她没听见一眼,英俊的男人又逐字逐句地重复了一遍:“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林语:……   所以说他这个人的因果律是长反了吗?   林语:“朋友,想给你打电话的话,首先我要有你的电话号码。你记我记得这么清楚,该不会忘记自己在我的手机备忘录上写的是什么吧?”   他都让她想得美了,还指着她打什么电话?   “当然记得。”沈之初丝毫没有身为一个叫她丢尽脸面的始作俑者的自觉,回答得理直气壮,语气比她那时候还要坚定不移,“昨天你问我你手机里的号码是不是我存的,我就已经回答了,是我存的。”   林语怔了一下眨了眨长睫,有点不敢置信,“你是说三四年前我跟你要电话的时候,你真的留了电话?”   沈之初回答得十分坦然:“当然。”   林语:……   “所以说,你先乖乖听话地在我手机通讯录里存了你的电话号码,然后又给那时候坐在树荫底下看热闹的其他人留了条‘想得美’的留言,最后一直在默默地等我给你打电话请你吃饭?”   坐在一旁的男人抬手摸了摸鼻尖,好像终于意识到这操作的漏洞,相处这么久难得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丝的局促,“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   林语哑然失笑。   那可真是为难他了,要不是她一直没换过手机号,每次换手机都直接导入通讯录,今天还空口无凭死无对证了。给其他人留言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操作,在这种操作之下,换做是谁也不会想到自己手机里真的存了一个陌生人的号码吧。   身旁的出色男人却很快就从那微小的困窘中摆脱了出来,朝她微微一笑,振振有词地说道:“你还说改天请我吃饭,然而并没有。”   所以这就是他在亿嘉楼下开车堵她然后讹了她一顿饭的理由?   林语被他这跨越了好几年的思维所折服,真心实意地没想到只手遮天的沈氏集团的二公子,居然会对一顿随口应下的请客有如此深的执念,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真想切开沈之初的脑子看看,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这么多年来对一个完全不愉快的搭讪念念不忘。   林语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索性岔开了话题,“你是哪个系的?”   如果是沈之初这样外形出色、家世背景又深厚的人,四届之内她没理由没有听过,毕竟乐以阳曾经闲来无事把学校BBS里关于学校风云人物拉郎配的帖子在寝室里绘声绘色地念过,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上一直有传说的林语。她还曾深深折服于广大学生群众的脑洞,无论男女、男男、还是女女,只要是有人提名,都能被大家攒成一对CP。   “我不是荻大的。”沈之初却给了她一个情理之中的答案,“那天我是去找人。”   这就难怪了,她就说后来事情被传得那么离谱这人怎么都没动静,记得这么牢,居然没直接杀过来找她要饭,原来根本不是她们学校的人。   林语点点头“哦”了一声,沉默了片刻,决定放弃和他在八百年前的旧事上纠缠的想法,岔开话题认认真真地说道:“谢谢你。”   大约是感谢来得太突兀,沈之初微怔了一下,扬了扬长眉,侧过头来看她,“谢什么?”   “谢谢你当初真的给了我电话号码,谢谢你因为我和丁堰动手,也谢谢你替我找了医生。”   她们本来没什么交集,就算有,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打了一个照面。这世上能有多少人会真的傻傻地等一个陌生人的电话,会时隔多年以后因为一个名字而大打出手呢?她又没有救过他的命。   林语是非常真诚地望着他说出这句话来的,但沈之初显然并没打算配合她走煽情路线,听她一字一句地说完,就笑了,眉宇间一如既往地染着几分戏谑,音质清湛,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说:“怎么谢?”   林语:……   谢谢就是谢谢,她是真心实意地道谢,也把这份感谢牢牢地记在心里了,还要怎么谢?难道要改天给他公司送面锦旗或者订一束鲜花?   林语觉得自己要稳定住思维不能被他带偏,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回答道:“以后若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要我能,一定尽力。”   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仿佛并没有把她认真的承诺放在心上,稍有散漫地朝后倚过去,展开长臂搭在了医院长椅的扶手上,垂眸看她,长睫浓密而整齐,“我能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不如以身相许吧。”   林语:……   算了,她就知道从沈之初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他如果不是现在这个性格,哪怕是换成当年在林荫路上搭讪时那个清冷寡言的模样,就凭他出色的外貌和之前在酒吧的正义感,她对他一定会多一点喜欢的。   沈之初好像很喜欢看她无疑凝噎的模样,曲起搭在长椅上的手臂撑住下巴看了她一会儿,才站起身,抽出她手上的一叠病历片子朝前走去。   “行了,开个玩笑而已。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感谢的,你欠我的多了,这辈子还长着呢,有你慢慢还的时候。” 第14章 是和她混熟了吗……   隔天是周末,荻市难得的大晴天,戚萱忽然发微信过来说想见见林语,后者当时正在店里,索性就直接将她约到了新开没多久的咖啡厅。   店址位于荻大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附近又有一个附中,来往的不少都是学生,林语坐在靠窗的位置撑着下巴看邻桌一对埋头写作业的小情侣,看到他们差不多写完一张文综卷子的时候,戚萱推门走进了咖啡店。   “啧,你怎么保养的这么好。”戚萱一坐下来就发出了感慨,大有一副白驹过隙时不我待的模样,抬指手动拉了拉自己的眼角,叹了一口气,“明明比我还大几届,怎么你一声不吭地坐在这儿就青春靓丽的跟个学生似的,我却沧桑成老阿姨了。”   林语坐在对面裹了裹身上的薄披肩,朝戚萱弯着眼睛笑了笑,权当她嘴甜会说话。   “想喝什么?我请客。”   “那可不行,上次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饭不吃也就算了,咖啡总是要请的吧。”戚萱是那种说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抬手招来了店里穿梭的服务生,后者见对面坐的是自家老板,一过来就笑了,朝林语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等戚萱点好就快马加鞭地送去做了。   戚萱还有点惊讶,“怎么,你常来?”   “我是店主。”林语笑了笑。   可能是之前对林语的印象完全停留在“外语很好很厉害”上,戚萱怔了一下,好半天才接了下半句:“我还以为你是翻译……”   这话说的也没错,她原来确实是翻译来着。林语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微微蹙起眉毛,解释道:“毕竟现在脑子不太好用,总得找点事做来养家糊口嘛。”   戚萱左右环视了一圈咖啡厅里的装潢,心道还养家糊口,这话说出来谁能信似的。   正在心里吐槽,就听见林语不紧不慢地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和我见面?”   从上次在亿嘉见面到现在也有差不多一周过去了,林语觉着照沈之初这个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的频次,应该是没什么精力去管戚萱的事,不过不问清楚了这事总在心上放着,就顺口提了一句,“沈之初没为难你吧?”   戚萱被她问得有点懵,眨巴了两下眼睛语气有些迷茫:“我们大boss那种日理万机的人,认都不认识我,哪有空为难我啊?”   她这完全状况外的表现叫林语有了些许的迟疑,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上次在亿嘉我不是没跟饭局就走了么?”   “没事没事,”戚萱摆摆手,“你带病帮我撑场子已经足够了,那个客户中途有事先走了,没什么影响。上次真是多亏了你,说起来,后来还有个客户特意问我你是不是我们团队的,好像对你很感兴趣呢。”   戚萱说了这么一串话,没一个字提到沈之初去找她的事情。以沈之初不管做什么都敢大大方方承认的行事风格,显然不会特意叮嘱戚萱守口如瓶——毕竟他自己就直接在她面前交了底,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他根本就没去找过戚萱。   “怎么了?”见林语的脸色不大好,戚萱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心下猛地一沉,表情也有点僵硬了起来,“我说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和我们boss认识啊?”   林语抬手撑住了额角。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准确地讲是曾经见过面后来她被沈之初单方面的记仇了,但林语不打算把时间跨度如此之长的乌龙事件同戚萱细说,就简单概括了一下。   戚萱双手托着下巴眼神锃亮:“天呐,所以说你们是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霸道总裁爱上我’吗?”   林语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行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我们大boss肯定是对你一见钟□□罢不能了。”戚萱已经智能屏蔽掉了林语的解释,抿了口卡布奇诺眯着眼睛感慨了一声:“那我岂不是红娘了?等你们修成正果那天,我能不能预约个伴娘当当啊?”   这都什么直接脑补出伴娘了?林语听她越说越离谱,赶快出声阻止了戚萱天马行空的幻想:“只是认识,认识。你们大boss那么风流倜傥,哪看得上我。”   戚萱眯着眼没说话。   林语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扬了下眉毛,很快就听到了戚萱温柔的咆哮:“姐姐,你是真的对自己长什么样没概念啊?”   她对此很是痛心疾首啊!   怎么说呢,白衣飘飘的学生时代里,总有那么几个谁都认识的风云人物。有的是锋芒毕露,大小活动都少不了露面,身上的职务担得一个比一个多;有的是样貌气质出众,虽然未必争强好胜,但每次出现的时候都难免吸引周围人的目光。   林语属于后者。   她入校的时候,林语已经是学校里有名的风云人物,是那种“百团大战”社团纳新的时候,只要她一出现,就连人声鼎沸的操场都会安静一个度的那种存在。可偏偏她好像对自己的影响力浑然不觉,更准确地说,是那种不是不知道周围发生了变化,但因为凡事都不太放在心上,因此压根就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变化的人。   后来又听别人八卦说,她母亲在隔壁大学教书,荻大还有个学界泰斗的舅舅,妥妥一个书香门第,才培养出这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来。   不过林语好像对谈恋爱没什么兴趣,虽然身后绯闻一大堆,可直到毕业都没和什么人真正扯上关系,倒是有传闻说她也曾经表白被拒过,可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流言,戚萱压根就没信。   “姐姐你清醒一点,你长得这么好看,和我们小沈总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喂!小沈总那种对女人冷若冰霜的人什么时候跟别人搭讪过啊,那天电梯里他是不是还对你笑了?”   小姑娘还维持着一颗冒着粉红色泡泡的少女心,说这话的时候情绪饱满感情真挚,就差握着她的肩膀马景涛式咆哮了,林语被她突然燃起的CP之魂灼烧得下意识向后挪了挪,却很快就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   “你说他,冷若冰霜?”   林语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别人描述的沈之初和我见过的沈之初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的疑惑了。戚萱说的“冷若冰霜”也是,乐以阳说的“从没听过他的花边新闻,挺低调的一个人”也是,怎么都和她见过的那个沈之初相距甚远。   精神分裂吗?   “是啊。”戚萱点点头,又想起之前在电梯里那人侧过头轻笑的画面,不禁啧啧了几声,“公司里好多人都喜欢他,不过因为他的个性,没人敢下手。”   林语这么回想起来,上次在电梯里见到他的时候,沈之初确实冷冷淡淡的,虽然谈不上冷若冰霜吧,但那股子似有似无的清冷感,确实有种叫人不能轻易靠近的气场。当然了,这种清冷的气场在后来他开着车堵她的时候就已经被抛弃到外太空了。   再往前想一点,当年在荻大林荫小道上拦住沈之初的时候,他周身的冷冽气息似乎和亿嘉电梯里的那个他不谋而合。   所以说,那个拿着她地病例嘟嘟囔囔说什么欠他的多了的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语想到这儿还没往下想,手机就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是个眼生的号码,但归属地在荻市,想了想,还是抱了声歉起身走到窗边按下了接通键。   对面的声音很快就传了过来,伴随着一点沙沙的风声杂音,但嗓音很熟悉。   “听说你回来了?”   林语愣了一下,嗓子有点发涩,偏过头去望向闷头写作业的那对学生情侣,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才缓缓地回了一个“嗯”。   其实她也想问同样的问题的,不过对方手机号的归属地已经昭然若揭,好像也没必要再多此一问。   对面也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复而开口:“既然回来了,就回来吃个饭。”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因为想到了什么终于没说出去,林语低低地应了一声,还没等再继续说点什么,对方已经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戚萱剜了一勺服务生刚送上来的冰激凌,看了看还没走出多远就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坐回来的林语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打错电话了吗?”   林语摇摇头。   “那是……”那这也太简洁了,感觉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戚萱觉得要是换成自己,少说也得说上十句八句的吧。   林语撑着下巴弯起眼睛笑了笑,淡淡地回答道:“是我爸。” 第15章 原来你欺骗我感情……   戚萱大约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张着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你和伯父这沟通也太简洁了。”   林语倒是有点无所谓,点到为止并没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唇舌:“他比较忙。”   这话说到这儿戚萱不知道怎么接才好了,有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大约也发觉到今天自己跟林语提了太多的问题,不像是找她来玩的,倒像是查户口的。看林语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像还有事要忙,她今天来的也许有些不合时宜了,戚萱想到这儿也不好一直坐在这个和她耗时间,找了个托词就告辞了,说是改天约她出去逛街。   林语送走了戚萱也没立刻就走,而是靠着椅子在吧台定定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摸出手机直接摁了一串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被人接起。   “小语啊?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在干什么呢,头还疼不疼了?”电话那端是个温柔的女声,光是听声音就叫人觉得端庄。   林语抬手揉了揉眉心,绕开了对方的三连问,直接说了句:“待会儿我回家吃饭。”   对面微微怔了一下,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连连说了几声“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她说话:“回来好,回来好。”   声音柔柔的,连带着叫一开始语气有点硬的林语也不自觉地将声音放得柔了起来:“你今天下午没课?”   对方忙不迭地答了一声:“今天都没课,今天……”   自从两年前她和她爸林承松大吵了一架直接拖着行李箱一走了之以后,林语就变成了和她妈单线联系,回荻市以后要不就是直接去荻大找她妈,要不就是专挑林承松不在国内的日子回家,父女俩一直没碰过面,林语知道她妈肯定知道林承松回来了,但八成还不知道后者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这会儿想必是在思忖要不要告诉她。   “刚才我爸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原本还说着“天冷了要多穿一点,比如秋裤”的建议,听到此处果然愣了一下,半晌才说道:“好,好,我知道了。”   林语也没多说,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正准备收拾一下出发,就见一旁的咖啡师笑眯眯地撑着下巴靠在吧台上,一副欣赏奇观的景象。   “怎么了?”林语一边起身把包里乱七八糟没有用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塞进吧台,一边抬眼去看上班时间无故围观老板的咖啡师。   “没怎么。”咖啡师摆摆手,回手按下按钮把咖啡豆打的嗡嗡响,憋了一下没憋住,眼看着林语收拾好挎包准备要走了,临了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您语气这么温柔。”   “我平时很不温柔吗?”林语还是不知道平时沉默寡言的咖啡师怎么忽然对她感起兴趣来了。   “没怎么没怎么,就是没见过,觉得挺稀罕的。”   林语听她这话怔了一下,继而莞尔,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两句就转身走了。   林语到家的时候厨房已经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玄关处端端正正地摆着双男士皮鞋,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件大衣,客厅里却没有人,等她趿拉着拖鞋绕过门口的长廊,才看到一道端正的背影正靠着厨房的门边和里面炒菜的人说话。   厨房里烟熏火燎油烟满天,炒菜的声音和排烟机的声音混杂一体,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得到那人在笑,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俏皮话,里面围着围裙的人就横了他一眼,挥着铲子作势要打他。   林语盯着两个人看了大概有半分钟,嗅了嗅鼻子抬高声音:“我好像闻到了鱼的味道!”   声音不算大,不够厨房内外的两个人都听到了,纪清敏冲着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概是被嘈杂的背景音完全掩盖掉了,索性挥了挥铲子,叫她回客厅坐好就是了。外面那个靠着门守着聊天的倒是差不多能听清,不过对方没说话,只朝她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去继续和她妈聊天了。   林语见怪不怪,趿拉着拖鞋直接横在了沙发上,抬手打开电视。   客厅里倒是收拾得一尘不染,林语在一楼转了一圈没看到家里的阿姨,还以为后者又告假回家了,视线抬得稍远一点,就透过客厅的落地玻璃窗看见一道弯着腰在院子里忙活的人影。   果然,她爸妈这恩爱秀的连阿姨都知道要远远躲开不要当电灯泡了。   林语啧了一声,摇摇头把视线转回到电视屏幕上,电视台不知道在放什么凄凄惨惨欲语还休的戏码,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看得她头疼,林语抬手换了个台,大概是个什么综艺,一群人正嘻嘻哈哈的笑作一团,塞在一边的手机就亮了。   是沈之初。   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了她的微信号(明明是和手机没有绑定的),连个头像都没有,要不是验证信息里打了“沈之初”三个字,百分之百要被她无视掉。   刚一通过了验证,对方就直接发过来了一张图片。   是不知道从哪里截图过来的,一个语言梗,不懂的人大概会一头雾水,但林语是真的笑了,刚刚稍有阴霾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   没等打出“你从哪搞来的”几个字,对方已经像是预知到了一样,很快跳出了一行字:   【刚看到的,觉得有趣,分享一下】   林语:【你这么闲?】   回复比想象中的还要快,看得出他手速惊人:【嗯,我特别闲】   林语:……   林承松坐过来的时候林语正靠着沙发上撑着额角看手机,前者只扫了她一眼,便探手摸过了凡在茶几上的遥控器调低了电视的音量:“开着电视就不要玩手机。”   彼时沈之初不知道又发了条什么过来,林语没看,从善如流地“哦”了一声摁灭屏幕,坐直了身体做洗耳恭听状。   掰着指头算算她们爷俩也冷战了两年多了,难得她爸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听说你现在在荻大附近盘了家咖啡厅?”   林语“嗯”了一声,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是这个。她还以为是自己前段时间和丁堰打架斗殴的事情传到了他耳朵里,林承松是打算关心一下她的身体状况才主动破冰叫她回来吃饭的,看来是她想多了,“店主整店转手的,只是接过来找点事做。”   林承松对此不予置评,好像根本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顿了顿又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   这个弯拐的有点急,前面也没什么起承转合的心理准备,林语扬了下眉毛,没太懂他的意思,往常不都是直接命令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的么,今天居然有兴趣问她的意见了?   “什么?”   林承松也不拐弯抹角,见她问就直接说了:“我有个老朋友的儿子,各方面都很不错,说小时候在哪里见过你,整天念叨着,既然你现在这么闲,不妨去见见。”   林语扬了扬眉。   怪不得突然想起来他自己还有个女儿,原来又是相亲的事情。她作为林家的女儿是不是就只剩下这么一个用途了。   林语回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但听到此处心里还是有点窝火,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还没什么变化:“什么老朋友的儿子?”   还小时候见过她,这都离小时候过去八百年了,还整天念叨着,那这位爷的记性真不错啊,就不能换个真实一点的理由吗?   “明天见了就知道了。”   原来已经安排的明明白白,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她会拒绝的可能性,说到底这事压根就不是和她商量,而是个通知罢了。   林语闻言笑了一下从沙发上直起身来,“您非得在吃饭之前就说这些吗?”   是不是两年的时间太久了,久到林承松已经忘了当初她们是因为什么吵架的了。   “好了,老林,快过来帮我端菜!”   一道温柔的女声横空插了进来,打断了正渐渐剑拔弩张起来的气氛,侧坐在沙发上刚沉下脸来的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起身朝厨房走去:“来了来了。”   林语笑笑没说话,向后一歪重新靠回到了沙发背上,顺手打开了刚刚和沈之初说话的界面。   这天底下能治得住林承松的估计只有她妈纪清敏了,林语都怀疑这家里要是没有她妈,日子还过不过的下去。   和沈之初的聊天界面上气泡一个接着一个地冒,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闲还这么话痨,他不是运筹帷幄、日理万机的亿嘉大boss么,听戚萱说亿嘉最近还忙着要上市的事情,他还有闲心和她扯东扯西。   沈之初:【怎么不说话】   沈之初:【不是说我有事的话会尽力帮忙么】   林语不知道刚才没看屏幕的时候他都说了些什么,细长的手指正要往上滑,就听见了她妈温柔的声音:“小语也别看电视了,过来吃饭吧,今天做了你喜欢吃的三鲜脱骨鱼,过来补补脑。”   她就说一进屋就闻到了鱼的味道,果然是她妈的拿手好菜,林语应了一声起身正要把手机丢到沙发上过去吃饭,沈之初最新的一条消息就冒了出来:   沈之初:【原来你欺骗我的感情】 第16章 不是要谢我么,机会来了   好端端地怎么就上升到“欺骗感情”这种恶劣事件的高度上了,林语被他气势汹汹又幽怨无比的这一行字怼得摸不着头脑,手指上滑,一连串的对话气泡就映入了眼帘。   沈之初:【不是要谢我么,机会来了】   林语哑然失笑。   她现在开始怀疑沈之初根本听不懂社交辞令了,上次说请他吃饭也是,这次说谢谢他也是,明明就是个笼统泛指的说法,怎么到他这儿就变成言出必行了。看来以后她再和他说话的时候要小心点,不然被这位大少爷抓住了话柄,恐怕要记一辈子。   林语:【……】   林语;【刚才有事,没看见】   对方回复得很快,看样子确实很闲,应该是手上一直掐着手机:【什么事这么重要】   沈之初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是不是以为整个地球都是围着他转的?林语敢赌一包辣条他这句话还有后半截——“居然比回复我还重要”,只是没打出来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不太想担上“欺骗人家感情”的帽子,多解释一句也不会缺块肉,就耐心地回复道:【和我爸进行了一次比较失败的磋商】   对面沉默了0.1秒,状态在“正在输入中”和“沈之初”之间来回切换了几次,才发过来一个字:【哦】   林语没在意他这个突然冷下来的态度,手指向上滑了滑,决定把话题拉回到正轨解决问题,然后立刻结束对话:【你找我有什么事】   沈之初:【过两天有个活动要露面】   沈之初:【缺个像你这样的女伴】   沈之初:【打算问问你有没有时间报恩】   堂堂沈氏的二公子,身边居然会缺女人?林语握着手机笑了笑,慢慢打上几个字:【什么叫像我这样的女伴】   他要是说的好听些,待会儿她就拒绝得委婉一点。   然而沈之初并不是一个会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很快,他杀千刀的回复就从屏幕上蹦了出来:【比较闲】   林语:……   呵。   虽然她还在静养期,但好歹她还有一家咖啡厅在运营好吧,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她很闲?   林语:【不去】   对面这次沉默的时间长了些,大约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而直接。话说到这儿,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的纪清敏终于放下了手里的厨具,一面洗手一面朝客厅里招呼道:“小语过来洗手吃饭。”   林语应了一声,见沈之初还没有动静,想来话题终于被她简单粗暴地终结了,就应了一声,将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起身往餐厅去了。   一顿饭从上桌开始就吃的安静,这一方面是因为她妈纪清敏出身书香门第,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向不太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另一方面林语和林承松本来就在冷战,虽然后者今天主动打了电话,但两个人在客厅里的交谈并不愉快,林语觉得还是不说话比较保险,不然很难不在餐桌上吵起来。   她是这样想的,也将这个想法认真彻底地贯彻到了行动当中,一坐下来就埋头开吃,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条鱼刚吃了一半,坐在桌对面的林承松就开了口。   “明天去见人的时候,稍微收拾收拾,头发扎起来,整天这么乱蓬蓬的披着像什么样。”   林语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我不去。”   话一出口,餐桌上的氛围就冷了两个度,林语没看也知道林承松这会儿肯定脸色阴沉,又把商场上铁血手腕那一套摆出来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人家那孩子是特意把所有行程都推了空出时间和你见面的,我都答应好了,你现在说不去?”   林语探手夹了块鱼肉,轻声说了句“您答应了我又没答应。”   林承松闻言脸色越发沉下来,抬手“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桌子上:“怎么,我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了还是往油锅里下了,人家孩子整天念叨你,见见面交个朋友怎么了?我那老朋友几十年的交情,也没说就非得五花大绑把你嫁过去,人家儿子也是一群一群小姑娘追的,我不是为了你好,还能害你?”   林语握着筷子没动。   怎么说呢,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难得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妈下厨,她是真的想好好把这顿饭吃完的。   林承松见她没吱声,说的反而更来劲了,刚才还说着那个什么老朋友家的儿子,转头又说起她来:“你怎么就从小不听话,让你干点什么都干不好,社交能力差还不爱露面,我生意场上那些朋友有几个见过你的?巴巴地给你物色了个能干的孩子想着以后嫁过去能帮衬着你,你还不乐意了,这么下去我怎么放心把家业交给你?”   话说到这儿一声比一声高,连刚从花园进屋的阿姨都被他骇到了,瞄了眼餐桌上剑拔弩张的氛围,赶忙进去洗手了。   纪清敏大约也没想到林承松越说越气,本来还以为父女俩能趁着吃饭好好沟通一下感情,没想到反而矛盾更深了,连忙放下筷子抬手拉了拉自家老公,轻声说道:“行了,吃饭呢,你少说两句。”   林语也不声不响地把筷子放下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铺直叙,和震怒的林承松比起来显得异常的平静:“抱歉没长成您期望的样子,叫您失望了。”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林语忽然笑了,“我是您完美人生的失败品是吧?这话我都听了一万次了,您没说腻我都听腻了,要不您赶紧趁着正当壮年的再和我妈生一个,就当我这个废物已经死了算了。”   这话已经有些以下犯上了,纪清敏虽然知道林语是被林承松的话气得,但脸色也不太好看,抬高声音叫了声林语的名字,却没叫住,后者直接往后撤了下椅子起身就往客厅里走,还没迈出去几步,就见林承松盛怒之下顺手抄起手边的一个碟子朝她的背影扔了过去。   林承松不是林语,没从小玩射击,下手没个准头没砸中,碟子直直地砸在一旁的柱子上,只洒了林语一身菜汤,林语也没理会,冲到客厅沙发上拣起手机拎着包就直接出了门。   等吓傻了的阿姨追出大门念着给她找身干净衣服换上的时候,林语已经头也不回的穿过了家门口的马路。   她们家这栋房子是特意给纪清敏在荻大教书行方便的,就买在荻大不远,又是小区最前排的楼栋,虽说不如近郊别墅区住着清静舒心,但也便利热闹,林语顶着一身的菜汤走了没多远就走到了附近的一条主干道上,稍等了会儿便招到了辆出租车,也没回店里,就直接回住处去了。 第17章 凡事看开一点……   沈之初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林语正拿着个小水壶在阳台上侍弄前几天乐以阳搬回来的花花草草,听见手机响也没看一眼就直接接了起来,刚“喂”了一声,就被披头问了一句。   “姐姐你可都干了些什么哟?”   这口吻,这气势,一听就是前两天刚见面的顾医生。林语拿着小喷壶的手一滞,微微有些诧异,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的是个陌生号码。   这管谁叫姐姐呢?   对面没听到她的回音,也丝毫不受影响,思维跳跃得快,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林语被他东一句西一句问得摸不到头脑,手上的小喷壶又愉快地喷起水雾来,握着手机好脾气地笑了笑:“怎么了?”   该不会是顾星波突然发现她脑子里又多了些什么不该多的东西了吧?   幸而对方说的好像压根不是跟她病情有关的话题,因为林语多这么一问,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了起来:“沈之初在我这赖了一下午了,你快点让他回去,明天我还要出诊呢,和他耗不起。”   先不说沈之初在哪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是有关系,她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管得了沈之初在哪吧?林语听到这话就笑了:“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对方倒是完全不买账,一句“你都管不了就没人能管得……”还没说完,声音就飘远了,紧接着话筒那端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也隔得很远,听着有点飘忽,“谁给你的胆子。”   林语抬手把小喷壶放在了一边。   很快,电话那端就切换成了另外一个人,还没说话就先轻笑了一声,嗓音听起来比平时要稍稍沙哑一些,多出了几分没来由的低沉,只低低地叫了声她的名字:“林语……”   这声音听着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林语本来就因为中午和林承松的不愉快而情绪不佳,被他那个消解在空气中的尾音勾着,心里更升起了一股无名的烦躁,抬手按了按眉心,舒了口气,语气还是平的:“怎么了?”   对面半天没了音讯,林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眼看着西边那轮金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才听到沈之初的声音再次在话筒中响起来,口气有点凶,隐隐含着怒气,分明就是一副大少爷闹脾气的样子:“我到底哪里不好,你都不……不肯喜欢我一下……”   林语:???   Excuse me?   这世界发生了什么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会出现这种神奇的展开?   还没琢磨明白,对方已经絮絮叨叨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湿漉漉,语气也蒙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到底怎么做,你才能看看我……”   这话怎么听都不是正常逻辑下能说出来的样子,林语舒了口气,眯了眯眼睛,尽量让自己做到态度温和:“沈之初,你是不是喝酒了?”   坦率地讲,她开始有点后悔接这个电话了。看样子这位沈大少爷今天应该是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了情伤,跟着朋友借酒消愁呢,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电话打到了她这里,眼下八成是把她认错了。而她自觉和沈之初并不熟,想来这个时候也不适合做开解他的人。   不过电话已经打到她手机上,若是直接挂断也显得太不近人情了些,林语依稀记得中午的时候这位少爷还和她扯皮过,现在回想起来,八成是那个时候就被心仪之人拒绝,才会有病乱投医地找她充数:“沈之初,世上还有很多不错的姑娘,你倒也不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话音刚落,就被对面斩钉截铁地反驳了回来:“我不。”   林语:……   没等再说话,那人又自言自语般念叨了一句:“我不,我就要你。”   口气之认真,已经完全超出了林语的想像。   他倒还挺执着。   林语怔了一下,叹了口气,知道劝解他这条路基本上是走不通的,还没想好说什么,对方已经主动绕回了刚才的话题:“你说,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   林语望了眼渐渐西垂的夕阳,决定不道义地夹带点私货,语气也放得柔缓:“你若是能稍微收敛一下张扬的个性,想必……”   “那你就更不会记得我了……”对面虽然醉得连人都分不清了,但似乎多多少少还能将她的话听进去一些,林语听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就只剩下了浅浅的呓语,“我就这么惹人讨厌么……我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么……”   夕阳已经隐没在了高楼林立的城市边缘,只剩下暗红的余晖映照着还没完全黑下来的天边。   原来世人皆苦,就算是如沈之初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不是无往不胜,也有求之不得的时候。   林语微微眯起眼,不知道是说给沈之初说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太执着了不好,凡事看开一点,活着会比较容易得到幸福。”   就像她,一开始只是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个微笑,后来是想要一个认可,却无论如何好像总是不能做的叫他满意,渐渐地就想去探究为什么,可最后才发现,凡事都抓住不放追根究底并不是一件好事,有时候活的糊涂一些,也不是没有好处。   对方不知道是把她这话听进了耳朵里,还是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总之,林语真情实感地说完这番话后,并没有得到一点回应,正打算结束通话,就听对面突然“嗝”了一声,然后很快,电话就这么被直接切断了。   听他酒嗝打得这么响,果然是大少爷喝醉了无理取闹。林语握着手机静默了几秒,才从这场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闹剧中缓过来,叹了口气将手机揣回兜里进了屋。   夜色朦胧里,斜横在沙发上的男人将头鸵鸟一样埋进沙发里。   顾星波撑着脑袋揉了揉太阳徐穴,起身将自己的手机从沈之初的手里掰出来,长叹了一口气:“我说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   一言不发带着瓶酒跑过来的是他,自己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的是他,嘟嘟囔囔念叨着林语名字的是他,这会儿毫无礼貌直接挂断电话的也是他。这世上到底还能不能有人管得了这位爷了,医生的休息日是很珍贵的,他明天还要出诊呢!   满身酒气的男人将头向沙发里埋得更深了一些,闷闷地嘟囔道:“完了……”   “啥?”顾星波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多余打这一通电话,怎么感觉和林语通过话之后,这人醉得更厉害了。   “林语,”男人虽然醉倒了,这会儿却万分清醒,闷在沙发上懊恼地念道:“被她听到我打嗝了……我的形象……全完了……” 第18章 早晚有人治得住你……   当晚在外逍遥快活了一整天的乐以阳回家时,林语已经早早睡下了,两个人没碰面,是以第二天乐以阳睡到日上三竿,下楼时却发现林语正叼着一块吐司坐在餐桌边上刷剧的时候,还能有闲情逸致过来调笑她。   “咦?我们家阿语居然会在家?”   浑浑噩噩做了一晚上梦、根本没休息好的林语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抬头瞥了她一眼,半个叼在嘴里的吐司“啪嗒”一声掉进了餐盘里:“不然嘞?”   乐以阳挠了挠睡成鸡窝的短发,晃晃悠悠地端着一杯刚泡上的代餐粉摸到餐桌边上坐下来,眨巴了两下眼睛:“平时这个时间你不是都已经去店里了么,再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沈二公子居然没再接再厉,找你出去浪漫约会一下啥的?”   她现在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沈之初,以前怎么没见她挂在嘴边上。   林语抬手喝了口热牛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别提了。”   “咋了?”乐以阳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机械似的往嘴里填代餐,明显是身体还没彻底清醒过来但脑子已经开始好奇八卦的状态,对沈之初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了从前林语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追求者,“他这么快就惹你不高兴了?”   虽然凭她和沈之初这点浅薄的交情,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她确实感到了一些冒犯,但毕竟电话是顾星波打的,他本人又已经醉得不成样子了,倒也谈不上不高兴,林语轻轻摇了摇头:“没。”   “我觉得也不能吧,这些年我们阿语身边的莺莺燕燕虽然多,但配得上我们阿语的却没几个,这位沈二公子可是我看得最顺眼的一个了,我都已经重金压了沈二股,要是这么快就倾家荡产了,那岂不是太惨了些。”乐以阳还没睡醒,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胡话。   林语早就习惯了乐以阳宫斗小说般的用词,只是听来听去,什么“重金压了沈二股”,什么“倾家荡产”,就扬了扬眉毛:“你和佳音她们又拿我打赌?”   乐以阳承认得理直气壮:“那当然,买定离手,谁也不许反悔。我们阿语回来就是好,感觉生活都多了许多乐趣了哈哈哈哈哈。”   从前她们读书的时候,都在一个寝室住着,身边发生什么风吹草动谁都瞒不住谁,大学么,春心萌动的男孩子也多,林语身边的追求者前赴后继,几个闺蜜就经常拿她来打赌,倒不是猜哪位为情所困的小男生能打动林语的铁石心肠,而是打赌频频碰壁的情况下,哪位贤良坚持的时间长。   林语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只不过没想到一天没看闺蜜群,她们又拿沈之初开涮:“那佳音和小希赌了谁?”   打赌么,有输就有赢,要是就沈之初一个人那还打什么赌,可林语想了想,她身边最近还真没什么奇人异事来勇于挑战自我。   乐以阳展臂伸了个懒腰,好像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连带着动作,说话也跟着轻飘飘的,“佳音赌了上次去咖啡厅找你的那个秦律师。至于小希嘛,她最近好像有点自顾不暇,没空管你的事情。”   四个闺蜜里最小的简希最近好像遇见了个套路王,这事林语也知道,不过她脑子本来缺了根风花雪月的筋,自己的事情都研究不明白,以往打赌也是次次都输,参与不参与都没什么意义。至于闺蜜中的另一个谢佳音,林语听完她下注的人,顿时就笑了。   “我看你们还是别赌了,我和秦子舒只是朋友罢了。”   “哦~”乐以阳拖了个长音,一副信你我就见了鬼的表情,撑着下巴灌进一勺代餐粉进去,“朋友啊~行,我知道了,秦律师只是朋友,那沈二公子呢?”   林语听到这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歪了歪头,忽然问道:“你消息灵通,荻市的社交圈子里最近有什么活动么?”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差点闪到乐以阳的腰,后者“啊?”了一声,翻了翻眼睛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吧……反正我是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活动,就算有估计也是小范围小圈子里的吧?我虽然朋友多,可也不是什么活动都会去的,那还不累死。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乐以阳都不知道,想必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应该也不至于非要带上女伴什么的吧?多大点事,沈之初也能把自己自伤成那个样子叫她看了笑话?   林语摇摇头,“没什么,随口问问。你以后别拿沈之初开我的玩笑了,我估摸着人家心里应该是有白月光的。没准那个秣城金屋藏娇的传言就是真的。”   要是以前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男孩子们也就罢了,可她昨天听沈之初的口气,分明是心里藏着个得不到的人,人家已经够可怜的了,还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改天传回到沈之初耳朵里,估计又要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她可不想再招惹他了。   乐以阳闻言直接翻了个雪亮的白眼,翘着脚靠在椅子上对林语的言论表示无语:“行啊,你就这么佛下去吧,看破红尘羽化登仙说的就是你,等你哪天飞升了,可别忘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给我们都带上。”   林语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抬手将平板从支架上收起来,起身往外走:“行了,我去店里了,今天还有个稿子要译,不和你在这儿扯皮了。”   乐以阳不甘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行啊臭阿语,你就佛吧,啊,早晚能有人治得住你。”   这个周末果然天气不错,连着两天都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林语到店里的时候咖啡店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几个店员见到她都笑了,连忙将临窗的一个卡座收拾了出来,等她过去喝着咖啡忙自己的事。   咖啡厅里原本放着当下的流行金曲,她一进来就切换成了舒缓柔和的轻音乐,正是她喜欢的乐队,林语侧头朝吧台看了一眼,正好对上刚调试完音乐的咖啡师的视线,后者另一只手上还拿着块抹布,见她微笑着看过来,连忙低下了头去擦桌子去了。   怎么说呢,好像她这个半路出家的新晋甩手掌柜,还挺受欢迎的。   林语哼着小曲坐在桌边耐心翻了一会儿,又觉得头昏脑涨,好在稿子是从前的大学同学托她翻的,要的不急,既然累了也就停下了手,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才休息了一小会儿,一首曲子还没听完,盖在脸上挡光的杂志就被人拿走了,林语没睁开眼睛前就感觉到了有人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只是懒得动,还以为过来搭讪的人看她在休息就会识趣离开,没想到对方居然铁了心的要打扰她。   林语叹了口气睁开眼睛,一句“你还有完没完”脱口而出,看清对面那人的模样,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   她还以为是那个脑回路长在外太空、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赖上她了的沈二公子又来折磨她了,没想到对方居然是……   秦子舒?   “秦、秦师兄?” 第19章 要更加温柔一些   如果不是她脑震荡后遗症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了,那此时此刻在对面沙发上坐着的这个神情冷清的男人,应该是秦子舒没错吧?   “抱歉,待会儿还要见当事人,有些急,只好把你叫醒了。”男人好像并没有感到自己会出现在离秣城千里之遥的荻市有什么不妥,见她睁眼时态度有些不悦,便认认真真地道了个歉。   林语赶忙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本来也只是闭目养神一会儿,没有睡着。”   原本她也不是脾气火爆的人,要不是刚才下意识地以为是沈之初那位难缠的大少爷又来了,也不会如此出言不逊,“秦师兄找我有什么急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秦子舒最近到荻市出差的次数有些太多了。   “事情倒是不急,只不过今天刚好路过。”秦子舒闻言微微舒展了长眉,抬手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纸来放在了桌上,“我们所里最近有一批文件要翻译,知道你最近刚好比较全清闲,就给你带来了。”   原来是找她做翻译。   早前就是因为林语给他供职的律所兼职翻译文件,两个人才逐渐熟络起来的,林语对此倒也不意外,只不过往常都是秦子舒直接给她发邮件电子版的,从来没突然从包里掏出这么厚一叠文件来过,林语抬手翻了翻,“是要纸稿?”   “看你方便,”秦子舒的态度倒是很随意,“只是想起医生叮嘱你最近少看电子屏,顺手打印出来罢了。”   他说的平平淡淡,但林语听了却有些动容。   大概是因为做律师的缘故,秦子舒待人一向是有些职业性的冷硬的,但这种冷硬却并不妨碍他百忙之中还记得医生对她的叮嘱,还会“顺手”直接将文件打印出来。她并不算是多顶尖的翻译,自然不必千里迢迢舍近求远来找她来做,林语明白他大概率是在照拂自己。   “不给个deadline吗?”虽然说是不着急,但她要是照着一年半载地翻译,总归也是不行的吧?而且毕竟律所在千里之外的秣城,不比同城方便,她也得预留出一些时间来应对可出现的意外情况。   秦子舒听到这儿就淡淡地笑了,好像猜到了她心中的疑虑,摇摇头解释道:“和往常一样就好。非要提点要求的话,就译得漂亮一点,毕竟是新合作,我也刚到这边没多久。”   林语翻文件的手就微微一顿:“新合作?”   秦子舒好像这才想起什么来,展眉笑了笑,也从沙发上直起了腰背:“哦对了,还没和你说过,我申请调到荻市这边的律所工作了。”   调、调到荻市?   虽然也发觉他最近在荻市出现的次数有点多,不过林语还是没想到他居然申请调来了荻市。毕竟林语知道他当初会南下秣城,也是因为他家突然破产,而做律师难免会和豪商权贵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从前来往的旧人,秦子舒自认为无法安然自处,才远走秣城工作的。   说的不好听一点,这是一种逃避的行为。   林语之所以会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她在秣城的两年一样是因为逃避,两个人大概是因为有这样的共同点,才会比其他人更惺惺相惜一些。   本来就是为了逃避才走的,现在他说自己申请调回来,莫非是已经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想明白自己的心结了吗?林语虽对他的旧事了解的并不多,但秦子舒能想开她也为他高兴,抬手将那厚厚的一叠文件接过去,朝他弯了弯眼睛笑了:“那恭喜了。”   坐在对面的清冷男人微微蹙起了眉,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咽了回去,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林语没接话,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就冷了下来,大约是之前丁堰闹事那天和林语在店里没走的店员小妹认出了秦子舒,略带羞涩地端了杯咖啡过来,看了看专心整理文件的林语一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清冷英俊的男人,才轻轻放下咖啡转身走了。   “既然是新合作,那我先试着翻译几页打个样子,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就开始翻译了。”说起来她也静养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最近也开始接一些稿子复健,但确实比从前生疏了一些,毕竟是秦子舒帮她找的活儿,多多少少还是要谨慎一些。   秦子舒又“嗯”了一声,低头喝了口咖啡,没有要走的意思,但也没说话。   林语已经习惯他不工作时沉默寡言的个性(有个说法是怎么讲的来着,靠嘴皮子吃饭的人,私底下都不太爱说话),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捧着热牛奶的杯子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之前耿耿于怀的一件事来。   “秦师兄,我在秣城住院的那段时间,你真的没见过别的什么人出入我的病房吗?”   回荻市之前,她在秣城出过一场很严重的事故,虽然没缺胳膊少腿是万幸,但当时脑袋撞得不轻,不但严重脑震荡,还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正正经经失明过一段时间。   那段日子过得艰难,基本都在医院里辗转腾挪,虽然因为平日也只打电话不视频,算是成功瞒住了她妈,但毕竟一个人孤身在外,很多事处理上都不方便,幸好公司里有几个玩得好的同事时常来照顾,秦子舒也偶尔会过来帮忙。   对于林语来说,那段日子在记忆中的全部都是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却完全沉浸在黑暗里的,按理说并不值得回忆,可偏偏人在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和直觉就会异常的灵敏,虽然她之前也问过秦子舒几次,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可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在住院的那段时间,除了同事和秦子舒外,还有个人经常出入过她的病房。   那人从不开口说话,甚至几乎从不发出声音,绝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着的,在她病房里呆的时间却很长,也不做什么,好像就是静静地待着,只有偶尔她想要摸过水来喝,或者想吃东西,才会帮她把水杯递过来,或者默默给她削一个苹果、剥一个橘。   林语一开始误以为是秦子舒,还盲着眼睛和那人说过几句话,可慢慢就察觉出来,虽然都是沉默着不说话,可那人和秦子舒到底有一些不同,就好像……气场要更加温柔一些。   她也问过经常过来照顾她的同事,几个人都是交错着下了班抽时间过来,却好像没人见过他,也不知道是那人知道晚上会有人照顾她还是单纯地故意想要避开别人,总之几位同事也没见过她说的这个人。   林语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撞坏了脑子,根本就没有过这样一个人,都是她的幻觉罢了,直到有一天,来查房的小护士对着那人打了声招呼。 第20章 我不认识你吧?……   那天林语醒得早,可因为眼睛看不见,也没有多此一举地睁开眼,就一动不动地静静躺在床上发呆。   大概人在没事做的时候都喜欢胡思乱想,那段时间她脑震荡头晕得厉害,医生建议卧床静养,眼睛又看不见,整日躺在床上想东想西,甚至思考起如果自己以后再也看不见了要怎么办。   护士过来查房的时候,她正想到瓶颈之处,原本病房里静悄悄的,没想到护士一进来就笑了,也不知朝着哪一处说了声“您又来了”,还没等说下半句,就被一道很轻很轻的嘘声制止了。   林语这才意识到病房还有别人,大概率是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那人应该是以为她还睡着,才制止了小护士的动静。不过护士倒是司空见惯了,虽然被他打断了,但并没有噤声,反而好像很乐意和他多说几句,又说了几句类似“患者恢复得不错,近期可能有希望复明”之类的话,声音就离床边渐渐近了。   林语躺在床上没动,眨了眨没什么用处的眼睛:“真的吗?”   大概是她出声的太突然,病房里的两个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查房的小护士直接“哎呀”了一声,噎了一下循例看了看她的情况,临走的时候嘴上还念叨着“吓我一跳”。   小护士一走,病房里就恢复了静悄悄的氛围。林语本来就不是一个会主动活跃氛围的人,那人不开口,她也就没说话,两个人在寂静里待了好一会儿,林语躺的酸了,才要挣扎着从病床上坐起来。   一旁就响起了椅子后撤摩擦地板的声音,很快,一双节骨分明的大手就扶住了她的肩膀,手指微凉,但动作略带笨拙且温柔,倾身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好像还在她背后垫了个枕头。   那人倾身靠过来的时候,周身带着一股非常浅淡的清新味道,像雨后初晴的花园,微微潮湿,又泛着青草的芬芳。林语微怔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   意料之中的,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默。   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忍住不说话的,难道他和她有仇吗?   林语靠在床边微微拧起了眉毛,想了想换了另外一个问题:“我不认识你吧?”   如果是认识的人,就算是不说话,她也一定能从其他方面察觉到,可对这个人一点头绪都没有,况且她因为读书时遇见过几个“人渣”,吃一堑长一智,交友一向谨慎,异性朋友更是少之又少,排除起来就更加容易了,怎么想都应该是个不认识的人。   林语以为再怎么不爱说话,应该也不会不回答有关自己身份的问题,可那人似乎是铁了心要一声不吭,依然没有开口,只是将一个削好的苹果塞到了她的手里。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沉默下去?”   坦白说这种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身边有一个完全猜不出身份的陌生人的情形是很惊悚的,林语虽然没有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恶意(甚至对方还一直在照顾她),可不管怎么样还是会感到不舒服,林语说完话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依然没有回音,就自嘲地轻笑了一声,摸索着将他递过来的苹果放在了病床边的桌子上。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敢吃你递过来的东西,万一是坏巫婆递过来的毒苹果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好像轻不可闻地浅笑了一声。   居然还有心情笑?林语被他这个“你能奈我何”的态度惹得有点恼火,抿了抿唇又说道:“没关系,反正刚刚听护士说我很快就可以复明了,早晚会知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周围就好像一下子变了气氛,就连空气也微微泛起了凉意。林语蹙着眉想要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没有开口,就感到了一阵极浅淡的清冽味道扑面而来,晃神间一只修长的大手便轻轻覆上了她的眼睛。   林语一怔。   下一秒清冽浅淡的青草味道越发浓郁了起来,好像就萦绕在鼻尖,林语下意识地想要抿唇,然而只冒了个念头还没实施,一个触感柔软微凉的物什便凑了上来。   林语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忘了自己本来就是靠在床上的,根本退无可退,傻愣愣地眨了眨被捂住的眼睛,长睫刮在那人微凉的手心里,宕机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便拿开了那只覆在她眼睛上的手。   林语发誓她当时是真的没想到那人居然会这么大胆,愣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才叫他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欺负她眼睛看不见身体也虚弱,微凉的唇离开她之前甚至还稍稍移开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   “你!你这个人!”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大脑恢复运转之后林语几乎是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另一只手哆哆嗦嗦地指着不知道是不是虚空的地方,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你是流氓吗?!”   不是刚刚还像工具人一样坐在一边一声不吭吗,她都快要以为这个人不是不会说话就是自闭了,还想着他没有什么恶意,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他是没表现出什么恶意,他八成就是个色/狼吧?!那、那可是她的初吻啊!   林语这么想着,又怕他再做出什么更加不可理喻的事情,猛地侧过身去胡乱摸索起床头的铃来,还没摸到,却又被那人捉住了手。   对方好像并没有自己在耍流、氓的觉悟,居然还敢执着她的手不松开。林语几乎要一个巴掌招呼上去了,却因为眼睛看不见吃了亏,手还在空中就被那人拉住了,紧接着,她终于听到了这个人的声音。   很低很低,因为长时间没有开口而显得过分沙哑,别说音色,就连他说的内容到底是什么都是勉强才能听清,不是解释,也不是道歉,反而像是一句道别。   林语听见他在耳畔说道:“保重。”   ————————————————————————————————-   “没有。”秦子舒回答得斩钉截铁。   林语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只是随口一问,见他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答案,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是秦子舒微微皱起了眉毛,多问了一句:“怎么,你好像很在意,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林语摆摆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忽然想起来,随口问问。” 第21章 现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欢这种调调?   秦子舒原本就不是个追根究底的人,况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虽然算得上林语为数不多的异性朋友,可两个人之间始终维持着恬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林语不想再谈下去的态度表现得如此明显,他自然也不会多问,只“嗯”了一声点点头,并没有再纠结下去。   “老板,这个月的进货单出来了,您方便过来看看吗?”   两个人正沉默,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林语侧头看了眼,就瞧见刚刚还在吧台忙活的咖啡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直起了身,见她看向自己,微笑着扬了扬手。   说起来其实是有些惭愧的。林语虽然是咖啡店的店主,可当初盘下这家店的时候一方面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另一方面无非是满足一下自己想开咖啡店的梦想罢了,实际上从接手以来她并没有在店的经营上下多少功夫,差不多都交给一直在店里任职的咖啡师来做了。   之前她倒还关心些进货、收账的事情,只是上个星期去亿嘉救场碰见了沈之初,后者基本上完全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事情多起来就完全把咖啡厅这边的事情忘记了。这会儿咖啡师提起来,她才想起来这个月确实还没有管过进咖啡豆的事,要不是咖啡师自己上心,她们这间营收还不错的咖啡厅什么时候断了咖啡都未可知。   林语心道她是不是该给咖啡师涨点工资了,回头又看了秦子舒一眼,后者是察言观色非常厉害的人,见她有些为难,就站起了身,率先开口道:“你先忙,我也差不多该去见当事人了。既然我也调回了荻市,以后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   刚给旁边一桌上完甜点的服务生小妹闻言偷偷捂着嘴笑了——一般情况下,谁都不太希望“有事情”和律师联系吧?当然了,像秦律师这样帅的人除外。   “老板,这位秦大律师都追你追到荻市来了呀?”   林语也是刚接过进货单看了几眼,还没说话,一旁的服务生小妹就凑了过来,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好像自从上次丁堰来闹事,秦子舒正巧及时出现之后,她这位服务员小妹就对秦子舒异常地感兴趣了,林语侧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理会那笑容里的暧昧,“胡说什么呢,他本来就是荻市人,碰巧罢了。秦大律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至今还清心寡欲单着身,你要是喜欢,倒是可以大胆一试。”   她以前虽然和秦子舒不熟,但对方作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感情生活还是很受人瞩目的,她记得秦子舒之前的女朋友好像就是比较活泼可爱小巧玲珑型的。   “真的呀?”服务生小妹听到这话果然很振奋,想了想又问道:“那老板你喜不喜欢秦律师呀?”   林语转身靠在吧台边上笑了,“我要是喜欢他,还会叫你去试试?”   “那不是得确认一下嘛。”服务生小妹说到这儿看了一眼自从递过了进货单之后就没说话的咖啡师一眼,“毕竟您是老板么,我哪敢抢老板您看上的男人啊,就算想抢我也抢不过呀。”   就她话多,逮着来咖啡厅约会的小情侣都能跟人家聊半天,什么学校班级的都能给聊出来。林语听她彩虹屁吹得飞起,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制止,一边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之前她其实是那种“手机常年静音,接电话全靠缘分”的人,不过自从乐以阳知道她在秣城出过事故之后,很怕和她再失去联系,便强行勒令她将手机调成了震动模式,林语用了一个多月还是不太习惯,这会儿放在吧台上直震得吧台也跟着震动起来,还吓了一跳,赶忙伸手一把捞了起来摁下接听键。   对方是昨天刚见过的戚萱。   “昨天净顾着和你闲聊,都忘了正经事。”小姑娘听她“喂”了一声就连珠炮似的自顾自说了起来,连大气都没有喘一下,“我不是说上次会议的时候有位客户跟我问你吗?他好像很看好你,之后又私下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我没给,没想到他还挺执着的,没隔几天又问我要了一次,说是想问你还接不接活儿了,他那边过几天有个活动正好缺个翻译。姐姐你看……这联系方式我给不给啊?”   难得碰见一个给联系方式之前还能征求一下当事人意见的,林语表示很欣慰。要知道之前读书的时候她的微信号不知道被多少人“好心人”乱推荐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加她,吓得她后来干脆把微信号和手机号解绑了。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活动?”林语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之前秦子舒带来的那叠材料,这还真是闲的时候整天躺在家里都没有事做,忙的时候什么事都一下子赶上来了。   “应该是慈善拍卖会吧,我之前听他和小沈总提起过。他不是中文不太好吗,想找个随行的翻译吧好像,我也不太懂该叫什么,总之他是看你会的语言挺多的,一定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林语听着她说,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戚萱一边说一边迷茫地挠头的模样,就笑了,“那好,你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叫他直接和我联系吧。”   戚萱一听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整个人都乐了,忙不迭地说了好几声“谢谢”,最后还是林语给制止的。她也知道问联系方式的是戚萱的客户,戚萱夹在中间不好做,可左右也是给她介绍活干,怎么好意思反过来叫人家说谢谢。林语一叠声地应下来,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这才挂断了电话。   已经送了一趟咖啡牛奶又回到吧台的服务生小妹眨巴着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她,“老板你怎么这么受欢迎啊?”   看样子是把戚萱说得那个客户误会成找她要联系方式的追求者了,林语抬手按了她的眉心一下,语气颇为无奈,“行了行了,别商业吹捧了,快去后边看看甜品怎么样了吧,再和我扯皮待会儿大厨又要嫌弃你取餐慢了。”   服务生小妹还不甘心,临走还要再补一句:“不是我说,老板你真的察觉不到,你来店里的日子,咱们店的生意都比往常要好吗?”   敢情她还成了店里的吉祥物呗?林语无奈地摇了摇头,余光扫见一旁垂着首认真做拉花的咖啡师,心中再次燃起了给他加工资的想法。   怎么说呢,要是美色真能招徕顾客,那她们店的镇店之宝也应该不是她,而是旁边这位神情专注的大帅哥吧?现在的小姑娘们不是都喜欢这种又温柔又心灵手巧的调调吗? 第22章 是她唐突了   接下来的几天一切如旧,林语照例没事就带着要译的稿子去咖啡店里坐坐,日子倒也过得逍遥自在,期间除了她妈纪清敏打过一次电话来提了提“最近降温多穿秋裤”以外,倒也就只有那位戚萱介绍的那位叫伊万的客户联系过她。   对方除了在和亿嘉谈的那桩生意外,近期在荻市还有一场中等规模的慈善拍卖会要参加,虽然英语还算流利,可毕竟母语不是英语,多多少少还带着点卷舌的口音,中文说得也稍有些糟,没想到居然遭遇了比他预期中要严重的语言问题。因为那天在会议上跟林语沟通起来没有太大的障碍,这才想着问戚萱要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是价格好商量。   说来也是巧合,对方客户是位俄国人,而她当初读书的时候选的二外刚好就是俄语,听起他甩着舌头说出来的英语居然还听得挺习惯的。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做,林语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虽然说是一场中型拍卖会,但当天林语抵达会场的时候,看着会场的规模和来往的人群,倒觉得伊万着实是谦虚了——她要是不把这位大踏步朝前走的战斗民族跟紧一点,八成是得跟丢。   “听说你并不是亿嘉的员工?”   中场休息的时候林语本来是打算出来透透气放松一下的,没想到一起身,那位顶着一头张扬红发的伊万先生就跟着她出来了,美其名曰坐得太久了活动活动,结果出口就抛给了她这么一个问题。   也不知道他是从谁那听来的,林语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笑了笑就岔开了话题,“今天没有感兴趣的藏品么?”   虽然说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吧,但他好像对参加竞拍的藏品一点兴趣都没有,整个上半场拍卖会下来一个牌子都没举过,不是在左顾右盼就是在低头看摊在膝盖上的平板,完全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我只对一件藏品感兴趣,”伊万耸耸肩膀摊开手,“可惜不在上半场,如果不是身边有美人作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林语笑笑:“您感兴趣的是件什么样的藏品?”   既然只有一件,那是不是说接下来的半场她其他藏品都可以不用跟着翻给他听了?正好她有些口干舌燥,既然他不在意,也乐得个轻松自在。   “是一件衣服。很快你就会看到了,是件历史悠久的衣服,上面镶嵌着精美绝伦的纽扣。”平心而论,这位伊万先生其实要比她之前读书时接触过的俄国留学生都要话多,整个人就像他的发色一样热情,见她好像感兴趣的样子,就抬手比了比,饶有兴趣地说道:“我一定要拿到那件衣服,那几枚纽扣的工艺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接下来的话林语没有太听进耳朵里去,因为就在伊万手舞足蹈地和她说起什么纽扣的工艺时,一道挺拔的人影正巧从一旁长长的走廊转了过来。   挺括的长款风衣,是金属般冷硬的浅灰色,同样偏冷浅色系的笔挺长裤将双腿衬得修长,那人墨发黑眸,连表情都是清清冷冷、生人勿进的模样,一只手插在没系扣子的风衣口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间带着些凛冽的寒霜。   对方几乎是在林语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也看到了林语,四目相对间还没等林语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就猛地撇开头移开了视线,脸上冷冽的表情一秒破功不说,耳朵尖也可疑地红了起来。   林语笑眯眯地弯了弯眼角,气定神闲地打了声招呼:“好巧啊。”   沈之初。   之前只是听戚萱说了一嘴,没想到转头就在拍卖会上碰见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怎么觉得……“狂傲不羁”的大少爷这副慌乱的模样,好像是在……害羞?难道说矜贵的沈二公子突然觉得自己对今天拍卖会上这些破破烂烂的玩意感兴趣,是件叫人感到不好意思的事情?   “是你的朋友?”伊万先生倒是整个人都在状况外,当初林语去亿嘉做翻译的时候,沈之初并没有参加那场会议,想来伊万应该是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欲盖弥彰地蜷着手掌放在唇边咳嗽的男人就是亿嘉的大boss,这会儿只当是林语认识的一位陌生人。   林语这才从“沈之初居然在害羞”的千年奇景上移开视线,侧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更深些:“嗯,算是吧。”   这时候伊万倒是知趣了起来,浅棕的眼睛在沈之初和她之间徘徊了个来回,很快就决定退出这场邂逅,说了句“你们先叙旧,待会儿见”,就转身离去了。   林语没想到他如此贴心,毕竟她今天是来做随行翻译的,按理说除了人有三急之外,应该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而且她和沈之初认识也没多久,并没有什么好叙旧的。   “他是谁?”一道凉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来。   林语闻声回过头,就见那人已经完全恢复了之前的纨绔模样,此时正顺着她的视线目送伊万的背影,大约是余光扫见了她在看自己,就转回了视线,黑眸中疏无笑意,甚至微微扬了扬长眉。   看来他也不知道眼前的那位是他们公司的客户。   林语叹了口气,决定不把事情复杂化,简明扼要地说了句“我和他一起来参加拍卖会”。   然而这个答案似乎并不能叫眼前的大少爷满意,男人敷衍地“嗯”了一声,又追问道:“你刚才是在和他介绍我?”   刚刚和伊万说话的时候两个人用的都是俄语,林语没想到他居然还挺在意的,就笑了:“嗯,对。”   “怎么介绍的?”   林语:???   不过是随口说了两句罢了,“怎么,你还怕我说你的坏话?”   他是不是连地球怎么转都要了解一下?今天是怎么着,打算走狂狷邪魅风格了吗?   男人听到她这句话却笑了,好看的长眉轻轻舒展开来,微微歪过了头,目光湛澈纯良,声音里也染上了一点笑意:“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我在你眼里到底算是什么?”   这话说的就……林语被他这副浑然天成的无辜模样狠狠噎了一下,动了动嘴唇,才从嗓子里找回到自己的声音:“朋、朋友。”   自从上次她接了那个沈之初醉酒的电话之后,这人就主动自觉且彻底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个干净,刚才初见时对视的瞬间也移开了视线,林语还以为沈之初已经刷够了存在感,对她没兴趣了,怎么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那个打定主意要赖上她的大少爷又回来了?   是她唐突了,她刚才就不该跟他打招呼招惹他,假装不认识直接溜走不就好了吗……   并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完全是因为自己在林语面前打了酒嗝觉得没脸见她的男人对着这个回答五味陈杂:“朋友?”   林语眯了眯眼睛:“您要是觉得不妥,咱们当个陌生人也成。” 第23章 眼底潋滟的日光   林语待人温和,除非是碰见丁堰那种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主,多数时候都不愿意与人发生争执和冲突。这一方面是因为她一向佛系,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方面则是打心眼里对这些是是非非并不在意。至于为什么一见了沈之初就忍不住口出狂言,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但沈之初作为沈氏清贵矜傲的二公子,对她的容忍度却异常的高,见她这样出言不逊,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微微扬起好看的长眉,黑漆漆的眸子里目光幽深。   林语只想尽早结束和沈之初的对话,见对方并没有不依不饶,便朝他颔了颔首,侧身从他身旁绕了过去,继续朝着之前的道路行进。   她并不太习惯和这种太过耀眼的存在待在一起,而眼前这男人的容姿过于出色,就算什么都不做站在那里,也不断有经过的路人对他投来各色目光。更别说对方对她的态度暧昧,她可一点都不想惹上这位大少爷,改天要是传出什么捕风捉影的桃色新闻,她怕林承松要气死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男人忽然出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的掌心潮湿,微微津着层薄汗,修长的手指节骨分明,渗透着丝丝的凉意。林语本来毫无防备,被他突然这么一拉,趔趄了一下差点撞到他的肩膀,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不顾路人的侧目,一路拖到了外面的露台上。   “你不是想出来透气么。”好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男人一到露台就松开了她的手,在她之前开了口,墨染的长眉舒展,一副“你要谢谢我”的样子。   林语:……   她是想出来透透气没错,不过是想一个人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并不是和他这位走到哪里都有眼风瞄过来的沈二公子站在一起接受洗礼啊。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以前没来过这儿,对地形也不熟悉,要不是沈之初拉着她过来,她兴许还找不到这里,既然都已经到了露台,那不如好好欣赏一下景色。林语转身将手臂搭在了玻璃围栏上的横梁上,刚吐出了胸中的一口浊气,就听见身旁那人略带犹豫地开了口。   “那天……”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好像在寻找怎么样说才更合适。林语从没见过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正好奇地侧头看他,便听见他继续说道:“那天顾星波给你打电话,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吧?”   顾星波……   林语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一向洒脱不羁的沈之初今天之所以这么别别扭扭的,是因为之前那个电话。八成他那时候是已经醉得断片了,结果后来酒醒回想起来,不知道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想问她,却又害怕问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吧。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看他之前还捏着她上次在酒吧喝断片的事情揶揄她,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林语眯着眼歪头笑了笑,“顾星波不是只说了两句话手机就被你抢去了么,怎么,你不记得了?”   沈之初抿着薄唇没说话。   他当然是不记得的,他只记得自己最后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之后就赶忙挂断了电话,至于之前都说过什么,饶是绞尽脑汁,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面对林语他走的每一步都是险棋,如履薄冰绝不能走错,要是有第二种办法,怎么也不会冒险来直接试探她。   林语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见这位大少爷好像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用一双清湛的黑眸将她望着,目色是深不见底的复杂,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想来他身居要职,大约是怕自己酒后失言泄露什么了不得的商业机密,林语也不好再继续逗他,就笑了笑摇摇头,回答道:“没有。”   对方好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拧着的长眉还没有松懈下来的意思,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我……”   “你只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并没有透露过你的银行卡密码。”林语说到这儿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天沈之初在电话里委屈的声音,心下一动,侧头看了眼凭栏站在一旁的男人挺拔的身姿,没忍住问出了口:“我和她很像吗?”   沈之初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才刚放下了心,转头听见后半句,刚舒展开的长眉又微微蹙了起来,语气也有些疑惑:“什么?”   “和你心里求而不得的那位白月光。”   之前她一直都不明白,不过是青葱时代的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乌龙事件,沈之初怎么会把她记得那么牢,甚至几年以后再相见还不依不饶一副赖定了她的样子,可是刚刚她忽然就想通了,大约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和沈之初的那位心上人有些相像,才叫他一下子就记住了,还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吧。   不是很多男人都有什么“未完成情结”之类的么。   然而沈之初的反应却一如既往地出乎她的意料,听完她的话,他好看的长眉好像拧的更紧了些,脸上的表情十分错愕,带着些茫然的不可置信,动了几下薄唇,才慢慢挤出几个字来:“什么白月光?我到底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嗯?   怎么好像和她想的不太一样?她可是认认真真地打算和他好好谈一谈的,难道说沈之初的自尊心不允许别人知道他的人生滑铁卢?   林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了想,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你好像认错人了,和我倾诉了一下相思之苦。”   算了算了,还是直接躲开他比较好,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沈之初会和她交心。   那人闻言就很轻很轻地笑了,低垂的长睫在下眼睑处投出一片浅浅的阴影,遮住了眼神,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声音倒是和往常一样充满了玩世不恭的戏谑,“林语,你就没想过,那些话我本来就是想对你说的?”   林语果断地摇了摇头,“不可能,我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她们刚认识几天,又不熟,沈之初就是疯了也不会对她爱得那么深沉吧?一见钟情这种事别说她不信,就算是信,那也不会是沈之初,更不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找人搭讪、还一早就被他看透了的情境下发生吧?那得是多想不开啊。   男人只是笑得更深了些,抬眸看向她,眼底是潋滟的日光,不知道为何突然对这个问题追根究底了起来:“为什么不可能?你不是系花吗,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虽然不知道沈之初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这种缘故称呼,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掉进了这个牛角尖里,但林语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把目光放得辽远,望向了连绵起伏的城市天际线:“不是连这点自信都没有,而是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毫无缘由的好感和喜欢。” 第24章 你躲什么   她这话语气虽然很是平淡,但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一股子没来由的丧气,沈之初好像很受触动,侧头看了她一眼。   林语差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感性的话了,但沈之初毕竟是沈之初,只见那人好看的眉眼间都染上了点点的笑意,清湛的眸子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悠悠地说道:“原来你就是这么凭实力单身至今的。”   林语:???   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居然还妄想着能和沈之初像个正常人那样交流,真是想多了。   林语弯着眼睛笑了笑,真诚地建议道:“沈之初,如果你能稍微改改,别这么毒舌,你那白月光肯定能比现在多喜欢你一点。”   不就是互相伤害吗,她虽然“退隐江湖”多年,但是戳人痛点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   林语隐约猜出眼前这位刀枪不入的沈二公子的命门好像就是他那位的白月光,但没想到效果如此立竿见影,男人眼中的那点点笑意在她说完之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了下去,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将她望了一会儿,才凉凉地说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沈之初这个人,虽然平日里看着身上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散漫,可骨子里却是刻着几分疏冷的,他笑得时候还感觉不出,像此刻这样少有地凛然眯起了眼,就叫人无端地生出几分惧意。   林语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底的危险,不动声色地默默朝后挪了挪,想要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可那人比她更快,几乎是在她开始动起来的同时就迈开了长腿,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搭在了她身后的玻璃围栏上,微微低下了头,“你躲什么?”   躲什么,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她躲他就是为了避免发生眼下这种被他牢牢抵在玻璃围栏上想跑都跑不了的情况啊!   林语靠着冰凉的围栏叹了口气,撇开头透过他肩膀的间隙就能看到露台上已经有人被他吸引了目光,顿时觉得不太妙,她还是低估了沈之初:“我就是随口说说,您别当真。”   和被人抵在露台上惹得路人纷纷侧目的情形比起来,显然是认怂比较简单划算,她怀疑自己好像不仅触到了沈之初的痛脚,还惹得对方有些恼羞成怒了,林语发誓以后她再也不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了,“要是不小心冒犯到您了,我立刻道歉。”   那人却对她又怂又诚恳的态度不为所动,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强势而亲密的姿势,唇边的笑容冰凉如水,听不出什么感情色彩,只是将刚刚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你躲什么?”   “难道你不觉得你离我有点太近了,已经超出了普通的社交距离了吗?”实际上已经不是超过社交距离的问题了,眼下这个状态,她根本就是被桎梏住了,林语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补充道:“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那人闻言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了一声,微微弯起线条锐利的眼角,清湛的眸子里一片浓墨氤氲开来,眼底的情绪莫测,“我看你在拍卖会上和你那位,朋友,说话的时候,可并没有觉得影响不好。”   林语听出他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却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提起这个做什么,会场上安静得很,她给伊万翻译展品介绍的时候不好太大声吵到周围的人,当然靠得要近些,和眼下这种情形怎么相提并论?   不过……他的意思是,刚刚在走廊里并不是偶遇,他是一早就在拍卖会上看见了她,特意过来抓她的吗?   “可是——”   “可是什么?”那人轻巧地打断了她还没说出口的辩解,浓密的长睫低垂下来,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掖到耳后,微凉的指尖从下颌处美好的线条上蜿蜒而下,缓缓托住了她的下巴。   没等林语从这个过于暧昧的情景中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微微弯下了腰,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方式自下而上吻上了她的侧脸。   林语只觉得他忽然朝自己靠了过来,如风般带着股好闻的清冽味道,紧接着脸颊便是一痒,像是被什么轻轻啄了一下,很快又离开,空气中隐约传来路人倒吸凉气的轻微声响。   意识到男人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了什么,林语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眼睛也睁得大大的,直愣愣地看着他直起身后退一步露出一如既往的戏谑笑容,哆嗦着嘴唇还没出言呵斥,就听见他清悦好听的声音率先在空气中绽放开来:“这是你欠我的。”   林语:咳……   不好意思,她已经震惊到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难道这就是他光天化日之下对她低头就亲的理由?而且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清奇的脑回路,才会从讨论社交距离的问题上,直接歪到要讨回自己公道的事情上啊喂!要不是她站得稳,恐怕要震惊到踩断鞋跟了。   林语自知在“强吻”这个问题上她是十分理亏的,可又觉得沈之初刚刚的行为令人发指不吐不快,想了想,一面迅速地撤步逃离了露台围栏旁的是非之地,转而往室内撤退,一面对被她抛在身后的沈之初说道:“买定离手,以后我们可真的两清了。”   怎么说呢,虽然被亲的人是她,沈之初这个以牙还牙的讨债方式也堪称奇葩,可综合来看可能还是她比较占便宜,毕竟一开始酒吧那天她就是酒壮怂人胆对他见色起意给人家摁在沙发上为所欲为的,她最好还是不要和他争辩以牙还牙的必要性,直接趁着他没反应过来自己更吃亏前把事情盖棺定论一劳永逸翻开新篇章比较好。   要是一直这么纠缠下去,总感觉是没有尽头的。   林语说完话就提着裙子一溜烟冲回了室内,穿过长长的走廊直奔洗手间而去,直到进了会场,才长舒了一口气。   天地良心日月可鉴,她一路母胎单身到现在,虽然因为比旁人长得顺眼那么一点身边的追求者络绎不绝,可也没人敢对她做这么亲昵的举动,刚才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是她硬绷着的,这会儿安静下来再回想……算了算了,她还是不要回想比较好,沈之初的行事风格实在太魔性了,她并不能懂。   一旁的伊万侧头看了看她白一阵红一阵的脸色,甩着大舌颤音向她表达着来自外国友人的关心,“林,你还好吧?和刚才那位朋友聊得不愉快?”   余光扫见那人修长挺拔的人影从门口踱了进来,慢悠悠地在过道中轴线的另一侧比她们更往后一排的地方坐了下来,林语机械般缓慢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第25章 喜欢的话,我也一样可以买给你   下半场参与拍卖的展品不多,林语在翻译展品介绍的时候便有些划水。这一方面是因为伊万之前说过整场拍卖会上他只对一件纽扣工艺十分特殊的衣服感兴趣,就算林语不厌其烦地在他耳边叨叨,后者也一直低着头看他的股票走势和公司财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恰好坐在眼角余光中的那道人影太过惹眼,对方又一直散漫地斜靠在椅子上望着她,叫林语不知不觉就分了神。   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之前她不知道沈之初也来了的时候,即便对方坐在和现在一样的位置上,她也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可一旦知道了对方就坐在她余光范围之内,对方的举止行动仿佛便一下子尽收眼底,很难做到熟视无睹了。   就在沈之初第五次偏头看向她的时候,流水线一样的拍卖品展台上终于出现了一件衣服,是件裁剪精细的风衣,胸襟上缀着几枚工艺复杂的纽扣,以一种奇异的姿态旋在一旁的风挡上。林语猜测这大概就是伊万今天的目标了,一面跟着翻译着展品介绍,一面认真地眯起眼去看,只可惜盯了半晌也没看出那纽扣究竟是什么材质的。   一旁的伊万倒是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摇晃着一头火红的卷发靠过来同她说起这种纽扣的历史,林语对时装设计没什么造诣,只一面侧耳听他卷着舌头把颤音弹得飞起,一面跟着一知半解地点头。   今天的展品众多,其中不乏稀奇的玩意儿,又因为是打着慈善募捐的名号,对于这样一件看起来并不怎么出彩的衣服并没有什么人感兴趣,伊万兴致勃勃地举牌之后林语环视了整个会场一周,也没见到什么人露出想要跟他抬杠的意图,正要松一口气,以为今天的工作很快就要结束了,眼角的余光里却忽然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漫不经心地举起了牌子。   林语愣了一下,侧过头去看他。   沈之初就气定神闲地坐在人群中,一只胳膊搭在旁边的扶手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慵懒,脸色却很不好看,与其说是发觉到了她的目光,倒不如说是他举了牌之后就直接转过头来看她了,四目相对间晨星般清湛的眸子中染上了几分嘲讽似的笑意,朝她微微挑了挑眉。   凭借这最后一个微表情成功解析出他根本对衣服没什么兴趣,纯粹是在和她抬杠的林语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为好。   来参加拍卖会的是伊万,来拍这件衣服的也是伊万,她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翻译,也不知道这个人在和她杠什么。果然是沈氏一掷千金的二公子,手上的牌子就这么一次次地跟着伊万举着,杠到最后他身旁坐着的秘书模样的年轻男子都看不下去眼了,直拉他的袖子,八成是希望他能冷静。   随着沈之初的一次次杠价,已经逐渐超出预算的伊万终于也按捺不住,朝她靠了靠低声询问道:“怎么回事?我哪里冒犯到你的朋友了吗?这件衣服我是一定要拍到的,这事关我们下季度要发布的新品。”   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但从对方每次举牌都要挑衅似的朝她望过来的这个行为来看,很显然和他是脱不了干系的,林语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摸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在屏幕上一通乱摁。   余光里那人很快就被冒出的新消息打扰了竞价的节奏,却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只轻笑了一声将牌子随手丢给了一旁表情趋于崩坏的秘书,低头摁亮了手机。   林语:【???】   林语:【你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她这义正言辞、略显暴躁的疑问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林语发完消息就看到他偏着头笑了,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方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才慢条斯理地开始了输入:   【合理竞价】   林语:【……】   林语:【请不要胡闹】   那人的回复也快,只是答非所问不知道在说什么:【你喜欢?】   林语对着屏幕上跳出来的这三个字瞪大了眼睛,思绪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理解了沈之初的脑回路,刚要回复,那人下一条消息已经野蛮地蹦了出来:【喜欢的话,我也一样可以买给你】   林语:???   【你在说什么?这件衣服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伊万是你们亿嘉的客户】   一句话堪堪发送出去,已经严重超出预算的伊万终于忍痛选择了放弃,随着拍卖员的再三询问,那双原本闪烁着兴奋光彩的灰色眼睛也跟着暗淡了下去,林语甚至生出了一种就连他的红头发都跟着灰了一个色度的错觉。   沈之初最新的一条消息随着一锤定音的声响跳了出来:【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就是他终于在她眼里坐实了纨绔子弟的形象罢了,林语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的伊万,慢慢打上几个字:【行吧,你开心就好】   接下去的拍卖会伊万已经无心再继续参加,只用俄语小声嘟囔了一大串她听不太懂的“国骂”便收起了摊在腿上的平板站了起来,毫不留恋地提前退场了。   见他起身,林语忙不迭地收起了手机跟着出了会场,犹豫了一下说道:“他和您之间好像产生了一些误会,我……”   话没说完就被伊万打断了,“我已经知道了,原来他是亿嘉的总裁,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林语一句“好像确实和我有点关系”卡在喉咙里没说,顿了顿又咽回了肚子。听伊万的意思,好像除了沈之初和她抬杠,这其中还有些其他缘故在,不过再往深处就涉及到商务上的事情了,她一个翻译,自然也不会多嘴去过问。   话说回来,如果今天的事情真的和亿嘉与伊万在谈的合作有关,那她一个第一次出现是在替亿嘉做翻译的人,眼下的情况还真是有些瓜田李下。   不过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只管拿钱翻译,和两头都靠不上什么实在关系,既然伊万照常给她结了报酬,其他的她也没兴趣掺和。是以林语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任务完成两两告别,也落得一身轻松。   晚些时候她从咖啡店里回住处,还没走进院门就看见乐以阳坐在葡萄架下抖腿,远远地看见她就招呼着叫她快过去。   彼时江湖人称荻市百事通的乐以阳正托着下巴嗑瓜子,见她在一旁坐下,便神神秘秘地说道:“我今天听见一个大新闻,跟沈之初有关系的,你听不听?”   “什么大新闻?”原来今天沈之初还搞出了个大新闻?林语怔了一下,作洗耳恭听状。   “不过我也只是听说的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毕竟沈二公子一向都很爱惜羽毛的。”乐以阳念念叨叨的说道:“听说他今天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冲冠一怒为红颜,还跟那个女人举止亲密,不少人都看见了。”   不、不少人都看见了?   乐以阳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夜风徐徐,坐在对面藤椅上的美人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顿时就忘了刚才要说的话,大呼小叫道:“哎哎哎,阿语,你脸怎么红了?” 第26章 如果你喜欢,甜言蜜语我也会说   林语没接腔,干咳了一声直接岔开了话题:“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嗐!我一个小姐妹儿今天刚巧也在拍卖会上,就沈之初那张脸,就算她想不注意到也不行啊,这不是最近我对他沈二挺感兴趣的嘛,就说给我听了。”乐以阳的注意力果然轻而易举地就被转移了过去,伸手又在果盘里摸过一个苹果来,“我当然知道得清楚了,听说那女的长得可好看了。”   说到这儿,乐以阳狠狠地啃了口苹果,话锋一转,又绕回到她身上去了:“阿语,我看咱要不然还是算了吧,长得帅也不能当饭吃,改天我再给你从大街上抓个小哥哥来。”   要不怎么说她有当红娘的潜质呢,林语没想到这话题还有这么个急转弯,刚想要坦白从宽今天和沈之初在一起的就是她本人,手边的手机就“嗡嗡”了两声来了新消息提醒。   【不高兴了?】   是沈之初。   林语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口,凝眉看了片刻抬手回了一个【?】,试图用一个简单的问号来生动形象地表达出她对他今天无厘头的行径的疑问。   那人的消息果然一如既往地秒回过来,思维回路也一如既往的清奇,叫人摸不着头脑:【你之前那么干脆地拒绝我,就是因为这个红头发伊万?】   这都什么和什么?林语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手指不小心误触到屏幕上将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向上化了一串,不偏不倚刚好看到之前她回家和林承松吃饭时和沈之初的对话,才醍醐灌顶般地想明白,原来事情的根源在这儿。   之前沈之初要她做自己女伴出席活动的时候她问都没问就直接拒绝了,之后他也没再提,林语还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没想到沈之初倒是记得清清楚楚。现在想来,八成那个时候这位大少爷就是邀请她和他一起参加今天这个慈善拍卖会,被她一口拒绝了不说,又看到她和别人一起来参加,才一气之下做出故意抢伊万的东西这种孩子气的事吧?   不过时代发展这么迅猛么,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参加慈善拍卖会都一定要带女伴了?   细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藤桌,林语也耐心,笑了笑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回复过去:【并不是】   【我今天只是过去给他做翻译而已】   手指在屏幕上哒哒地敲到这儿,忽然就察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来,林语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乐以阳正双手托腮目光炯炯地将她看着。   “怎么了?”   乐以阳嘿嘿一笑:“和谁聊天聊得这么认真啊?”   林语老老实实据实相告:“沈之初。”   乐以阳:???   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解,林语很快补充道:“之前不是和你说,我今天有个口译的工作吗,其实就是……”   “就是去拍卖会,所以今天沈之初身边那个漂亮女人就是你咯?”乐以阳直接接过了她的话头,抢先说道。不得不说,乐以阳的脑补能力确实一流。   林语噎了一下,点点头。   “哦~”乐以阳一边拖着长音一边露出了一副“我都懂”的神情,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啃下去了半个苹果,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褶,笑眯眯地说道:“怪不得笑得这么灿烂呢。”   林语闻言茫然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她刚刚不是在认真和沈之初做解释,并且还想要揶揄他的孩子气行为一下吗?   “还笑了么,你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了好不好?”乐以阳一边说着一边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看你比小希还迟钝。啧啧啧,算了算了,我走了我走了,不在这打扰你和沈二公子交流感情了。”   她们有什么好交流感情的,不过是她想着今天的事情有些误会,总归要解释清楚,免得留下什么隐患罢了,林语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就见乐以阳已经哼着小曲举着苹果一路小跑推门进屋去了,只好作罢,低头又看向手机。   夜风习习中,微亮的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了几行大字,无声地控诉着她的恶行:   【所以你是单纯地不待见我?】   【怎么不说话】   【难道被我说中了】   林语眯了眯眼,飞快地回过去:【也不是不待见你,但凡你那天说点好听的,我可能就拒绝得温柔一些了】   她倒也不是不待见他,毕竟这个世界像沈之初那样长得那么帅的人已经不多了,只是他这个人说话实在欠揍得很,总是能精准地将她惹毛,就忍不住得想要怼上去,平时她也不都是这么不友好的。不过因为沈之初帮她找过医生这件事,林语心里还是记着他的好、对他口下留情的,不然她什么时候对待胡闹的人这么耐心过。   手指刚刚点击了发送键,就见屏幕跳转成了电话接入的界面,是一串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未知,林语本来不想接的,转念又怕是她那位只要见了面必定不欢而散的父亲大人打过来的,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   电话那端却安安静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语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挪开脸检查了一下手机并没有什么异常,以为是话筒的声音太小,摁着音量键调到了最大声又放回耳边询问了一遍,依然没有得到回音,只是这一次因为音量很大,隐隐约约能听到对面的呼吸声。   深秋的夜风卷起路边还未清理干净的落叶,吹在人身上泛起阵阵凉意。   林语挂断了电话,抬手打开刚刚和沈之初聊天的界面。   对方果然已经回复了过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   她当然不喜欢油嘴滑舌的人,可他是不是对“油嘴滑舌”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林语低头打上了两行字,想了想又删除,直接问道:“你刚刚给我打电话了吗?”   回复来的很快:【没有,怎么了?】   如果真的是沈之初,估计早在她问第二遍的时候就忍不住出声了,应该不会这么沉得住气。林语抿了抿唇,一时间还真没想到还会有谁这样恶作剧,【没什么,刚刚接了个电话,我还以为是你打来的,可能是打错了】   那边很快就回复道:【不是我,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用你存过的那个号码打】   可她上次不还是接了一个顾星波的电话?天知道这位大少爷明天又拿了谁的手机打给她。林语对他的话并不以为意,正在心里腹诽,就见乐以阳从二楼窗口伸出了头:   “林阿语,你不嫌冷啊,和沈之初聊天聊上头了是不?还不快点进来,再待一会儿感冒了。”   林语从善如流,顺手打算结束和沈之初的对话,那人的最后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不知怎的又绕回到刚刚那个有关“油嘴滑舌”的话题上:   【不过如果你喜欢,甜言蜜语我也会说】 第27章 那人身姿颀长,身后是主街昏黄的灯光   看来这位大少爷又犯病了,林语扬了扬眉毛决定无视这条消息,将手机揣回兜里裹了裹披肩上了台阶。   晚些时候林语敷了面膜涂了晚霜,刚熄了灯躺在床上打算睡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又亮了起来。大晚上的给她打电话准没什么好事,林语困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伸手摸过了手机,迷迷糊糊地瞥了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就直接挂断了,翻了个身抬手用被子捂住了脑袋。   没想到不到五分钟,手机又嗡嗡地响了起来。   林语蒙在被子里不想动,半天也没见对方挂断,心里猛地升上了一股邪火,忽然蓦地翻身坐了起来,一把抓过手机摁下了接听键,没好气地问了一声:“喂?!”   电话接通后,那边却不说话了。   林语又“喂”了一声依然没有得到回应,把手机拿到眼前瞄了一眼,果然还是之前坐在楼下时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号码。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毛病,没完没了地给她打电话却又不出声,简直就像是故意打电话骚扰她一样。林语打心底生出了一股恶寒,想都没想直接抬手挂断了电话顺便将那个号码拉黑处理,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了一下烦躁的心情,这才倒头继续睡了。   当天晚上林语休息得不太好,将电话拉黑之后反而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折腾了半个晚上才勉强睡着,是以第二天整个人都不太精神,直到了店里还哈欠连天的,掏出之前秦子舒拜托给她的那叠稿子看了几行,就困得趴在桌子上眼睛都睁不开了。   不一会儿,店里的服务生小妹就端了杯她惯常爱喝的美式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今天好像很累?”   林语神色恹恹地点了点头,抬手灌下一大口咖啡,偏过头看了眼吧台,“赵煜今天怎么没在?”   说的是作为她们这间咖啡厅的镇店之宝的咖啡师。   对方在她还没接过这家店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工作有几年了,人长得帅手艺又好,对店里的一应事务也熟悉,林语是个什么都不太管的甩手掌柜,很多事都是赵煜帮忙想着,她有心叫他做店里的副店长,便又给他招了个帮手,想着能替他分担点工作,没想到那帮手今天才过来上班,他就没影了,偌大的吧台后边只有新来的小帅哥在忙活。   服务生小妹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笑眯眯地回答道:“煜哥说咖啡豆供应商那边过来人有点事,就叫新来的那位帅哥先顶着,自己去后厨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林语“哦”了一声,余光扫见服务生小妹红扑扑的小脸,就笑了:“你今天怎么好像很开心?”   “因为老板又招了一个帅哥来啊。”服务生小妹一边说着一边笑得更开心了,所以说她们老板其实是个按照颜值来选人的颜控吧?再这样下去她都快产生自己也长得很好看才被她们老板留下来的错觉了。   林语笑笑没说话,手边的手机却忽然又震动了起来。   依然是一串陌生的数字。   林语盯着那串号码犹豫了一下,抬手将手机递给了服务生小妹,“你帮我接一下,说我没在,问他是谁,找我干什么。”   还处在兴奋之中的服务生小妹也没多想,就听话地按下了接听键,“喂”了一声顿了顿,捂住了手机话筒,有点茫然:“没人说话哎。”   林语呼吸一滞,“你问问他是谁,找我干嘛?”   “我们老板现在不在,你是哪位,有什么事需要我转告一下吗?”服务生小妹听话地对着电话问了两句,半晌也没收到什么回音,又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她。   林语伸手接过电话直接挂断,同样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如果说第一个号码打过来的时候她还犹豫着是不是打错了,那对方又换了一个新号码打过来,就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骚扰的干系了。   她最近应该没惹到过什么人吧?   “什么情况啊?”服务生小妹眨巴了两下眼睛。   林语摇摇头,“没事。那边有客人按铃了,你过去看看吧。”   虽然对方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但反反复复的骚扰也让她心生烦躁,林语耐着性子在店里坐了一整天译稿子,晚上就走得比平时要早些,时针刚移过了八点不到,就打着哈欠一边交代店里的几个人一边收拾东西打算走了。   她和乐以阳的住处原本就离咖啡店不算太远,林语一向是步行回去的。从咖啡店到她们所住的那一小片别墅区之间有一段路稍微有点偏僻,惯常是一条路走下来都见不到什么人,平日里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没想到今天路边的路灯忽然坏了,整条小路就黑漆漆的,林语想着这两天接到骚扰电话的事,走起来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人一旦警觉起来,就很容易听见不同寻常的响动,她又刚失明过一段时间,耳朵比旁人还要灵敏,林语一段路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了身后沙沙的脚步声。   林语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身后那脚步声似乎也跟着快了起来。   此时已经走到了小路的中段,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林语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摸进包里将一件东西握进了手里,另一只手直接摁亮了手机飞快地将电话播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林语也没等对方说话,直接飞快地说道:“我在XX小区和XX路之间的小路上,好像有人在跟……”   话刚说到这儿,身后的脚步声就骤然加快了,那人好像三五步便窜到了她身后,紧接着一股大力出其不意地从身后斜刺了出来,一把就将手机打落下来摔到了地上,反手又朝她的脖颈勒了过来。   电光石火间,林语抬脚用鞋跟狠狠地踩了那人一脚,趁着那人吃痛躲闪的空档,旋身一面将手上握着的那支拔了盖子的钢笔朝那团黑影的眼睛处刺去,一面抡起原本背在肩膀上的帆布包,狠狠朝那人的裆下砸了过去。   那人比她想象中的身手要敏捷,闪身躲开了她刺他眼睛的那只手,却没躲开下边,装着厚厚一叠翻译稿的帆布包正中下怀,砸的那人吃痛地闷哼了一声,踉跄地朝后退了两步。   被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裂开了,但通话还没有中断,咝咝啦啦地传出接线警的声音,林语手上紧紧地握着钢笔和那人对峙着,心跳声在寂静无人的漆黑小路上越发显得震耳欲聋。   对方似乎也没料到她出其不意的攻击,两相对峙之间正在犹豫,却见小路尽头的路灯下闪过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后者好像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动抬高声音喝了一声朝这边走了过来,便不甘心地转身跑进了路边茂密的绿化树林中。   林语整个人的精神还紧绷着,见那团黑影飞快地消失在了一片漆黑里,才跌跌撞撞地捡起手机朝迎面走过来的那个人走去。   那人身姿颀长,身后是主街路灯昏黄的光亮,林语手上沾满了钢笔漏出来的黑色墨水,也不知道是受了过度的惊吓还是以为自己在做梦,渐渐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之后,腿忽然就一软,几乎是直接栽进了那人怀里。   林语死死地揪住那人的衣襟,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声音里蒙上了几分惊惧的颤抖:   “沈、沈之初……” 第28章 因为我爱你啊 你欠我的多了,不差这一……   警务室里。   “好了, 你提供的线索我们都已经掌握了,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走了。如果之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或者你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及时跟我们联系。”做完笔录之后,值班的民警柔声安慰道:“你放心, 我们会尽快将跟踪、袭击你的人抓到的。”   林语脸色惨白,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地听着民警说完, 才缓慢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要站起身来。   原本坐在旁边的英俊男人立刻站了起来, 动作温柔地将她搀了起来,用温暖的手掌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攥在了手心里,另一只手托住了她的腰,声音湛澈,难得的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柔:“没事了, 阿语,没事了,我们回家。”   林语低低地“嗯”了一声,也没有抗拒, 就任着他半搀半抱地将她扶出了警务室将她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 目光依然有些呆滞。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要不是她打通报警电话之后立刻就报出了地址, 要不是她反应比较快, 要不是沈之初刚好路过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不敢想。   虽然那条别墅区旁的小路上人迹罕至,可毕竟是离繁华的市中心不远的地方,林语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见变态, 只觉得一阵阵地冒冷汗,明明知道越想越后怕,可脑子里乱嗡嗡的,怎么也忍不住一直去想。   沈之初将她这一侧的车门关好,很快绕过去又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钻了进来,见她直挺挺地靠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漆黑的眸子中的目色就比先前更沉了些,并没有急着启动车子,而是伸手握住了她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柔声说道:“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林语闭上眼睛没说话。   男人的手很暖也很大,手心干燥,轻而易举地就将她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里,好像也将那股热流跟着传到了她的手上,叫人没来由地生出一种安心来。   也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太过凄惨,那人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解开刚扣好的安全带,倾身稍一用力,便将她圈进了怀里,抬手抚上了她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像安慰小动物一样摩挲着她的长发:“害怕的话,可以哭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林语还可以露出那样的表情,那样好像全世界都离她远去、周围所有的事物都和她再没有关系了的表情,就连每轻眨一下睫毛,都刺得他的心一剜一剜地跟着疼。一整个晚上,林语都维持着这个空洞的表情没有变化,就连做笔录的时候叫她复述案情时也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这种时候他宁可她崩溃地哭出来,也好过像现在这样看她什么情绪都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寂静的车内忽然响起了刺耳的手机震动声。   林语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绷紧了身体,用力地朝他的怀里钻过去,惊惶之中甚至抬手抱住了他精瘦的腰。   男人猛地僵直了身体,怔了一下朝她放在膝盖上的帆布包摸去,很快就翻出了她屏幕已经摔碎了手机,望着屏幕上那一串陌生的数字微微蹙起了长眉,一面安抚着受惊小兽般的林语,一面抬手按下了接听键。   “你找谁?”声音冷得快要渗出冰碴一般寒冷,隐隐含着股凛冽的怒意。   他没想到这个跟踪、骚扰林语的变态居然胆子这么大,这个时候还敢打电话过来,正要发火,却在听见对面的声音之后迟疑了一下,语气也跟着缓和了下来:“原来是林伯父,我是沈之初,对,她和我在一起。”   怀里小兽般紧绷着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林语听到“林伯父”三个字就直起了身端坐回了副驾驶,脸色不好说是恢复了往常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还是比刚才更加难看了,总之语气是十分平静的,“把电话给我吧。”   男人从善如流,将手机递回给林语,看她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喂”了一声,心中却忽然涌出了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胸口好像还残留着她倚靠过的余温,沾染着她身上独有的淡淡馨香,两个人的怀抱是那样的契合,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然而在不知名的暗处居然有那么一个人,心思龌龊地觊觎着他的林语。   若不是叫那人跑了,他真该叫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林语电话那端却是林承松不悦的声音:“听说你今天还闹进局子去了?”   呵,他还真是手眼通天消息灵敏,她前脚才出了派出所,他后脚就知道了。   林语垂下眼睑:“嗯。”   “还‘嗯’?我听说前段时间你还和丁家的三儿子在酒吧打了一架?丁家那儿子本来就是个混账,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今天又是怎么回事?你回来之后闹出多少事来了?”   电话那端的声音经过了无线电波的传输,显得越发地无情起来,林语听着他毫不客气地数落,却忽然笑了,“怎么回事,您都知道我报警了,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您不争气的女儿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袭击了。就这么点事,,惊扰到您给您添麻烦了。”   林承松显然是真的不知道事情是这么一回事,权当她又惹了什么祸,听林语这么嘲讽地描述了一番,也愣住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那你……没事吧?”   “还死不了。”林语没好气地回答道。   对面又沉默了片刻,才主动提起一个自从两年前两个人大吵一架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的话题:“你给我搬回家来住,小姑娘一个人瞎跑什么,真出了什么事……”   “真出了什么事给林家丢脸面就不好了是吧?”林语讥讽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冷的:“用不着您操心,真发生什么我以死谢罪就是了。”   “你!”林承松显然被她气得不轻,抬高声音吼了一声,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平静了下来,没再提叫她回去的事情,而是岔开了话题,好像这件事很出乎他的意料,一定要立刻知道:“你现在……和沈之初在一起?”   他关注的点永远都是她在做什么,她和什么人在一起,有没有给林家丢脸,合不合规矩,却对她本人不闻不问,就好像“林语”只不过是个名字而已,如果不是她长得和他太像,林语几乎要以为她是捡来的了。   “我和谁在一起您也要管吗?今天若是没有他,我是死是活都未可知,人家好心陪着我来派出所做笔录,又有什么问题了?”林语说到这儿侧头看了沈之初一眼,一般情况下她是非常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和林承松争吵的,可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也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免叫人看了笑话。   然而沈之初好像并不在意,见她扭头望过来,还抬手安抚似的按了按她的肩膀。   林语连珠炮似的说完话,才听见林承松迟疑了片刻,又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林家的产业和商务几乎都在国外,林承松本人也并不经常在国内露面,可毕竟荻市是根基,她妈妈还乐此不疲地在荻市的大学教着书,林承松会知道沈之初其人也不足为奇,只是林语非常厌恶他这副明明什么都管不了却偏偏什么都要管的口气,一句“关你什么事”已经到了嘴边又咽回了肚子,只说了句“我累了,不想和您说了”,就挂断了电话。   林语本来就因为昨晚没睡好没什么精神,就经历了这么一晚上的事情,整个人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虚脱,挂了电话靠在副驾驶上坐了片刻,看一旁的沈之初默默发动了车子,侧着头盯了他线条优雅的侧脸一会儿,才找回说话的力气:“谢谢。”   沈之初只是摇摇头,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弧度,声音很轻,“我不是说过吗,你欠我的多了,不差这一次。”   “今天真的多亏了你,要不是恰巧你经过……”不管之前怎么样,今天这件事她确实欠了他大大的一个人情,怕是很难还清了。   “也不算是恰好。”沈之初侧头看了她一眼,将车子开的四平八稳,“我本来就是去找你的,只不过不知道你平时走那条小路,要不是听见了动静,可能就错过了。”   这倒是有些意外,林语歪着头靠在副驾驶座上看他,“你找我干什么?”   “昨天你问我电话的事,叫我有点介意,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图谋不轨的人……”沈之初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里多了几分懊恼,“要是我直接去店里找你,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了,都怪我……”   这怎么能怪他,就算没有今天,还会有明天,还会有后天,只要那人还逍遥法外,今天的事早晚都会发生。林语看着他那好看的长眉紧紧地蹙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鼻子一酸。   好奇怪啊,明明被袭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被林承松不明真相地骂了一通的时候也没有哭——她本就不是个爱掉眼泪的人——可这会儿听见他平平淡淡地说着他因为有点介意昨天她随口说过的话就特意跑来找她,眼底却慢慢地弥漫起了一层水雾。   “沈之初,”林语叫了声他的名字,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的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垂了垂眼,浓密的长睫在下眼睑处投出了一片浅色的阴影。那人好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又像是在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为什么……你看不出来么,因为我爱你啊。” 第29章 随时有空 (二合一)你别这么看我……   火红的车子一路飞驰, 穿过城市夜景的流光,车内的空气却静悄悄的。   因为林语没有吭声,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掉在了地上。   男人垂睫自嘲似的笑了笑, 跟着车流的方向打了个漂亮的转弯,转眸又去看她, 仿佛在等一个什么答案。   林语是真的没想到沈之初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从前她听到过很多人表达好感,有的是对她说的,有的是对她身边的朋友们说的。有的人含蓄内敛, 也有的人闹得满城风雨,不过大抵上年少时候的“喜欢”都不太值钱, 今天郑重其事地当着一群人的面在楼下摆蜡烛说喜欢你的人,明天转头就会因为一个路边的回眸喜欢上别人,林语见了太多类似的事情,倒是从来没听见过有人会直接说“我爱你”。   这三个字好像太沉重也太正式,说的人要怀有强烈的感情, 听得人也未必负担得起。   林语眯着眼对着那张线条流畅优美、几乎毫无瑕疵的脸认真地看了半晌,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或许……”   她能得到沈之初这样的照顾,是因为什么地方和他那位心上人相仿吗?   然而沈之初并没有等她把这句话说出口, 就像看出了她想说什么一样, 敛眸轻笑了一声, 打断了她的话:“你是不是又要扯出什么见鬼的白月光?”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 车子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外,男人降下车窗叫门口的保安辨别了林语的脸, 又侧头朝她望过去,好看的黑眸里盛着路边点点的灯光,挑了挑长眉:“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想法。”   林语:???   “可是……”   “可是什么?单凭那天我喝醉酒时说过的胡话, 就认定了我有心上人?”都是顾星波干的好事,要不是因为对方是个医生肩负着造福普罗大众的责任,揍他一顿都是轻的。   林语被他一说一个准,半肚子开导、劝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没处说,无辜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又听见他苦口婆心地教育道:“小朋友,人喝醉的时候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可是……”   可是要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求而不得,就算是喝下一桶酒也说不出那么又深情又委屈的话吧?   林语刚要反驳,就见他忽然停下了车子探身朝她靠了过来,唇边绽开了一个戏谑的浅笑:“你非要这么认为的话,倒不如先和我解释一下,你本人喝醉酒之后为什么要把我一把摁在沙发上欺凌?”   话说到此处顿了顿,见她浑身一滞,连表情都凝固住了,便笑得更深了些,徐徐地补充道:“还是说,你果然是觊觎我的美色,那天晚上其实根本没有喝醉,只是想借酒发挥?”   林语万万没想到他会抬出这件事来,噎了一下,突然醍醐灌顶般的点了点头,信服地赞同道:“我忽然觉得你说的很对,人喝醉之后的行为确实是不能当真的,嗯,确实。”   大概是她的演技过于浮夸,即便得到了她的肯定,但沈之初好像并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后者还保持着那个一只手撑在她的座椅边上探身过来的姿势,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林语一脸真诚地又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那人却垂了睫,目光缓缓落在了她鼻尖稍下一点的位置,动了动喉结。   空气有那么一秒钟好像完全静止了下来,还没等林语意识到这突变的氛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见他忽得向后退去,一只手搭在车门上,偏过头去轻轻咬了下修长手指的关节,闭了闭眼睛,好像受不了似的:“你别……这么看我。”   林语:???   她真的好无辜,不是他自己探头过来和她对峙的吗,她都已经认怂了,怎么又赖到她头上:“行吧。”   莫非她的目光已经沉重到了沈之初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了吗?林语也学着他的样子扭过头去看了看车窗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之初已经把车子停在了乐以阳那栋小楼门口,顿时直起了身。   正要和他道个别然后打开车门出去,就听见身侧传来了那人凉凉的声音:“如果晚上睡不着,欢迎找我闲扯,专业陪聊,你值得拥有。”   林语去开车门的手就一滞,扭回头,就看到那人斜倚在车上漫不经心的模样,见她望过来,甚至还露出了一个贴心的微笑:“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不如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睡前故事给你讲到天亮。”   虽然“大战三百回合”什么的听着怎么都不像好话,可林语明白他其实是因为怕她经历了今天晚上的事情睡不着,才不正经地说出这些话来的,也朝他扬了扬眉毛,抬手打开车门:“你真要挑战一个翻译的文学素养?”   沈之初并不置可否。   林语也适时地偃旗息鼓,“总之今天多谢你了,睡前故事就不必了,周末你有空的话,我请你吃火锅。”   男人听见这句话似乎是真的很高兴:“只要你是真的想请我吃饭,随时有空。”   虽然林语并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沈之初身为沈氏集团的二公子竟然如此热爱蹭饭,但既然很受他欢迎,那这个道谢的方式还是选对了的,遂也跟着笑了:“一定。”   “林!阿!语?”徐徐的夜风里忽然插进一道走音的女声,前两个字歇斯底里地加了重音,却在最后一个字上突然拐了弯,变成了不可置信的疑问。   林语被她这中气十足的点名叫的虎躯一震,扭过头去看,果然看见乐以阳一只手拿着钥匙,穿戴整齐正往台阶下跳。   这场面……好像有点熟悉。   不过这一次乐以阳的重点似乎并没有放在沈之初身上,而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仔细,就差绕圈一周认真观察了,嘴上还不停地碎碎念:“你怎么回事啊,这都凌晨了!一直都没回来,打电话又关机,我给你店里打电话,人家说你早就走了,快把我吓死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报警了!”   关、关机?   林语想起自己屏幕稀碎惨不忍睹的手机,“哦”了一声:“应该是没电了。”   乐以阳好像本来还想说什么,只不过余光扫见正探手关车门的沈之初,忍了忍又咽回了肚子,“等会儿回去给我老实交代。”   林语点点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朝沈之初道了别:“改天见。”   男人从善如流,朝她颔了颔首,说了声“晚安”就启动了车子。   是他忘记了,林语现在和那个假小子一样的乐以阳住在一起,今天晚上八成是有说不完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失眠呢?   眼见着那人驱车离开,乐以阳连忙把林语往房子里拉,“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真是要被你吓死了,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和沈之初在一起?”   这事说来话长,林语叹了口气,被乐以阳拉进了屋听她絮絮叨叨的说,才知道乐以阳今天回来得晚,到家的时候也快大半夜了,没想到进了门发现家里没人,打电话也没人接,想起上次林语因为丁堰的事情住院时借她的手机给服务生小妹打过电话,翻了半天的通话记录才找到,打过去又听说她早就走了,林语被沈之初送来的时候乐以阳正打算出门去找人,要不是碰上她回来,这会儿估计已经去报警了。   林语虽然有心和她说说今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她昨晚就没睡好,强撑着精神翻了一天的稿子,回家路上又碰见那种事,最后还跑到去笔录,折腾到这会儿已经是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澡都没洗妆也没卸,就直接倒头去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沈之初扯了一路的皮。精神已经放松下来了的缘故,林语不但没有失眠,甚至睡意昏沉到连梦都没做一个。   翌日天光大亮,林语趿拉着拖鞋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楼找水喝的时候,乐以阳正好整以暇地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等她,一见她乌青的黑眼圈和恹恹不振的精神,话倒没问,直接先将她哄进浴室洗澡去了。   林语也没想到自己能一觉睡到中午十一点多,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觉得有点像做梦,乐以阳又是个急性子,等了一会儿终于没忍住,直接靠着浴室的门和她一里一外地聊起昨天的事来,听她说完在路上被人尾随又被袭击的事情,就吵着要去投诉市政建设,转而又抱怨起林语来。   “你接到骚扰电话的事情怎么不和我说,这幸好是沈之初去找你了,不然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也太叫人后怕了吧……早点和我说,我去接送你啊!”   乐以阳最近被ACCA虐得死去活来,家里那边又有公司的事情要她忙着,本来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时间掰开了用都不够,哪有空送她。   林语隔着道门连声制止了她这个想法,又听见乐以阳嘟囔道:“不过这个沈之初还挺靠谱的嘛,后来是他带你去做的笔录,又把你送回来的吗?”   林语“嗯”了一声,正想要夸一夸沈之初的杰出壮举,不知怎的却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她问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的时候,对方的那句回答。   掬着水的手登时一顿,只听见哗哗的水声落在地上。   乐以阳问完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回音,正觉得奇怪,才又听见林语的声音在水声中响起:“对。”   她们昨天是怎么从沈之初突然跟她深情告白的话题歪到周末请他吃饭上去的?明明怎么想都是很严肃的事情,却莫名其妙地没了下文,林语现在回想起来,甚至都不能想明白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了。可已经错过了时机,对方又一副没放在心上、就是随口说说的模样,她要是再突然提起这件事,又有点奇怪,好像显得她自作多情一样。   纠结了一会儿,林语决定不再继续在这件事上琢磨下去。   有些事情,真的非要深想下去,好像也没什么出路。   好在乐以阳接下来的问题很快就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那你今天还去咖啡店吗?”   “当然。”她虽然是个甩手掌柜,可也不能连面都不露直接在家等着数钱吧,一方面她还没正式给她们的大咖啡师提为副店长呢就叫人做那么多事她也良心不安,另一方面她也总得找点事做。   乐以阳好像不太同意,听她回答得这么痛快,又问道:“可是那个骚扰你的人还没抓到,你这样来来回回也太不安全了吧?还是我每天顺便接送你吧,反正也不远,一脚油门的事儿,免得再出什么事。”   林语当然是不能答应的,两个人就着这个问题来来回回地拉锯战,直到林语洗完澡出来连头发都吹完了,才勉强达成了“林语以后每天晚上天没黑就要走大路回家,不然就要打电话给乐以阳去接她”的共识。   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乐以阳才放下心来,和林语一起随便搞了点吃的算是吃了午饭,上班时又把林语顺路捎去了店里。   刚一下车,站在门口侍弄店门外花架上的花花草草的服务生小妹就眼睛放光地迎了上来:“老板你来啦!”   她不是天天都来么,林语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了一跳,这会儿咖啡厅人不多,服务生小妹也难得有空闲,小姑娘对花花草草都感兴趣,林语看着她把花架上的花盆搬上搬下排列组合,也就得有趣,就拎着帆布包跟着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你今天好像特别的勤快,这会儿没多少人,还不进去坐着歇歇?”   服务生小妹容光焕发地笑嘻嘻地答非所问:“老板你快进去吧,有人找你哦,都在咖啡厅坐了一上午了,人家隔着玻璃看你呢。”   林语闻言扭过头朝咖啡店清透的落地窗墙面望去,冷不防就和临窗而坐的那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穿着件颜色非常浅淡的奶油色针织衫,深色挺括的休闲长裤,一双长腿散漫慵懒地舒展着无处安放,腰背倒是挺得笔直,一只手撑着额角,有细碎的黑发掉落在额前,清湛的眸子中眼神相当温柔。   见她看向自己,那人就歪着头笑了,衬着咖啡厅落地玻璃墙外花架上的植物和装饰,整个人就像是坐在了一幅画里。   林语在原地怔忡了几秒,朝他抬手比了一个画框的手势。   刚才看服务生小妹那兴奋的样子,她还以为来的人是秦子舒,没想到原来并不是。   “老板,这位又是什么来头啊?”服务生小妹悄咪咪地凑了过来。   怪不得连秦律师都入不了她的眼,今天这位可长得比秦律师还帅,不但帅,而且刚才她不小心瞄见人家还是从路边那辆宾利上下来的。   林语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她问住了,晃了晃神,回答道:“朋友。”   “不会是男朋友吧?”什么朋友能坐在这儿一等就等一个上午啊,刚才她去给那人换咖啡的时候听见那人在用笔电开视频会议,很忙的样子,这么忙还能有耐心在她店里等,怎么也不可能是普通朋友了吧?而且这个眼神……   感觉从看到她们老板出现之后就一下子温柔起来了。   林语摇摇头,没说话,只是快走了几步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休息得不错?”   还没等她说话,对方就先开了口。   林语抬手将帆布包放在一旁的空座上,“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店在这里?”   她好像没告诉过沈之初她开的店在什么地方,没想到对方居然能找到这里。   那人只是笑笑,“想知道就知道了。”   行吧,毕竟是江湖人称沈氏二公子的人物。林语点点头,抬手撑住了下巴好整以暇:“听说你是来找我的?”   该不会沈之初选择性失忆,只记得她要请他吃饭,却没记得她说的是周末要请他吃饭,连公司都不管了就跑来眼巴巴地等着她请客了吧。不过今天其实也行,反正她也没什么事,今天又没什么心情继续翻译稿子。   “嗯。”对方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朝吧台扬了扬下巴,语气怎么说呢,听着好像有点酸,“那是你店里的咖啡师?”   林语顺着他的视线望了眼,就笑了:“是前几天刚招来的,昨天才第一天来,怎么,调的咖啡有什么问题吗?”她作为老板还是很注重客人的意见的。   沈之初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他在店里,生意肯定很好吧?”   虽然说当初招人的时候她确实考虑到回头客的问题,私心招了个阳光帅气的,但那也是在人家手艺过关的前提下,被他这么一说怎么好像她是个无良店主一样。对于咖啡,她也是有一点研究的好不好。林语心道这沈之初还没看见赵煜呢,要是再看见赵煜八成更这么以为了,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店里的事太多了,她好像最近都没怎么见过她们这位身兼数职的大咖啡师。   “还不许人家手艺好长得又帅了?”   沈之初不以为然,也不知道这个脑回路是怎么长得:“我手艺也很好,改天尝尝?”   原来他是想露一手吗?林语“扑哧”一声就笑了,反正赵煜刚好不在,吧台里宽松的很:“那不如你现在就过去展示展示你的手艺,帮我们咖啡师分担一下?”   然而沈之初立刻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直接岔开了话题:“今天有没有安排?”   虽然他人已经直接坐在他店里了,但在和她说事情以前还是会先询问她有没有安排,这方式和前次先预约好问诊的时间再问她有没有空如出一辙,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礼貌好还是自信好,林语摇摇头笑了:“没有,怎么,要我请你吃饭吗?”   男人见她回答得痛快,佯装踌躇地说道:“想请我吃饭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这顿另算,周末还是要请的。”   他还真懂得得寸进尺啊,林语微微敛起眉:“那你找我是做什么?”   “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场合要出席,所以想请你……”   林语听到这儿就直接拒绝了,“你该不会又找不到女伴就来找我凑数了吧,我可不去。”   “帮我去挑一下着装。”男人不急不慢地将后半句话徐徐说完。   原来是要她陪他逛街买衣服啊,林语顿时后悔自己刚才的一时嘴快,不过她还真没陪男人买过东西,原来像沈之初这样的也要自己亲力亲为去买衣服的吗,她还以为这种事会有人专门打理:“为什么找我去?”   那人略微思考了一下:“我猜你最近应该刚巧要换手机。”   言下之意,是反正她也要去,不如顺道和他一起凑合凑合算了。   林语:……   沈之初就是沈之初,是绝不会说出诸如“你眼光比较好”或者“你比较有品位”之类的话的。当然了,他没有说出“你看起来比较闲”,应该已经谢天谢地了,不能要求更多。林语想起经过昨天一役,她的手机屏幕已经摔得不成样子,也确实应该换一换了,他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下来:“好啊。”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店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客人,服务生小妹也放下了门口花架的工作,洗洗手进来招待客人了,经过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林语叫住了她交代了几句,想着逛街这种事说不定是个大工程,可能之后就不会回店里了,走的时候便把来时带着的东西也一并拿走了。   服务生小妹只一叠声地应下来,站在门口看着一对璧人相携离去,忍不住摇摇头啧啧了几声,刚想要感慨造物主怎么如此的不公平,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温和的男声:   “老板怎么刚来就走了?”   服务生小妹吓了一跳,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赵煜一眼,条件反射似的回答道:“啊,说是要陪那位沈先生去逛街……原来你们男人也要逛街的吗?” 第30章 一个很重要的人 以此来报答你的人情……   事实证明, 沈之初不但真的亲自逛街买衣服,而且还衣品不错,他也不是假借买衣服的名义实则想要蹭饭, 而是真的在认真地买衣服买裤子买鞋……   林语跟着他从一家店进去,又从另一家店出来, 一边接受着店员柜姐们的目光洗礼,一边感叹,原来不管男人女人, 逛街买衣服的时候都是一个样子的,饶是沈之初这种衣服架子一样的身材, 也会在她没有露出“天啊真是太帅了”的表情时立马选择回试衣间脱掉换下一件。   在再一次因为她的走神而叫沈之初误以为他身上的衬衫不好看,导致他转身回试衣间去换衣服的时候,站在一旁鞍前马后态度积极的店员妹子终于忍不住开始跟她搭讪了:“沈先生还真是很在意您的意见呢。”   这个意思是叫她待会儿手下留情差不多就得了,免得叫沈之初再折腾她们了吗?   林语坐在试衣间外的沙发上笑了笑:“我以为他以前买东西也是这样?”   看店员妹子这个她们一进店就立刻熟络招呼上来的样子,以及整个店里衣服的风格, 看得出沈之初应该是这家店的常客,林语心里也确实有“还以为男人们买东西都是随便看看就一掷千金的,没想到原来也有像沈之初这么挑剔的人”的困惑,见她主动搭话, 就随口问道。   店员妹子也笑了:“当然不是, 不过沈先生一向是很有主见的人, 平时来的时候都是助理跟着的, 您还是第一位和沈先生一起过来的女士呢。”   是啊,她也没想过, 有一天会和一个男人一起逛街,而且还是坐在沙发上看对方的换装秀看到眼花缭乱,和电视里被霸道总裁带去买衣服的女主角待遇一点都不一样。   林语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居然有点理解那些陪自己老婆或者女朋友逛街的男人们的心情了——尤其是对方真的十分在意她的态度甚至是微表情的时候。   也不知道沈之初到底要参加什么重要的活动,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貌似以沈家在荻市的地位,他并不用太在意别人的评价,就算是他披着块破布出门,估计也会有会说话的人夸赞他是时尚先锋吧。   正想着,那人又穿着一件新的衬衫从试衣间里“款款”走出来了。   和那人对视上的时候,林语被他眼中闪闪发亮一副等待表扬的小狗眼神一击命中,张了张嘴以最快地速度在脑海中搜刮出了一些夸奖的词汇,赞叹道:“嗯,这件很好看,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她以为自己这浮夸而不走心的夸奖怎么都会被沈之初那样的人精看出过重几分表演痕迹来,没想到对方很受用,听到她的赞叹之后居然还微微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嗯”了一声和一旁已经搭了半个手臂衣服袋子的店员示意了一下这件也包起来,就扭身回试衣间了。   林语有点傻眼。   怎、怎么说呢,她现在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一件事情,虽然不敢确定,但是好像值得求证——虽然沈之初在她面前总是一副玩世不恭、慵懒散漫的纨绔子弟模样,叫她拿他没什么办法,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她稍微哄一下这位大少爷,他好像还……挺容易害羞的?   还真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纸老虎啊。   一旁站着和她说话的店员妹子内心感想大抵和她相同,见沈之初如此广纳谏言听取别人建议也有些吃惊,非常小声地“哎”了一声,又立刻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一般飞快捂住了嘴。   林语瘫在沙发上舒了一口气,想起自己刚才在楼下路过某水果牌的手机店时顺手买了个手机,这会儿趁着沈之初进去换衣服刚好可以把手机卡换上,一边换卡一边跟店员妹子闲聊:“沈之初是不是快把你们店里的东西搬空了?”   她也只是刚好有点累了,进这家店的时候坐在沙发上就不太想起来了,因此在沈之初刚开始试外套的时候表现得夸张了一点,没想到这位爷就认了真,这会儿她都已经歇过来了,沈之初那边也应该置办差不多了。   店员妹子心道是呗,她哪想到飞来横财,沈二公子突然会带着这么位小财神过来啊,看来以后要把这位林小姐纳入她们的重点客户名单里了,点点头应道:“凡是林小姐您说好的,沈先生都叫人包起来了呢。”   林语装上手机卡启动开机,又看了眼一旁手臂上满满都是包装袋的另一个店员妹子就笑了。这种突然而至的爽感是怎么回事,她好像领略到了霸道总裁对她言听计从、指哪打哪的快乐(虽然对方所有东西都是给自己的买的)。   正感叹着,新手机已经开机了。   林语还没来得及同步旧手机上的东西,屏幕上就先跳出了一大串未接电话,都是昨天乐以阳打来的,其中夹杂着几条垃圾短信,林语一律按了删除,删着删着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就跳进了眼帘。   【逛街很开心吗?】   林语愣了一下,点击退出,先将旧手机上的通讯录等等内容同步了进来,再点进去看那条消息,果然还是陌生号码发来的。   正在呆愣的时候,沈之初已经换回了初初见她时那件淡黄色的针织衫,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春风得意,见她对着手机发呆,跟一旁的店员妹子交代了一下衣服寄送的地址,就直直地走到了她跟前。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有我在你眼前居然还玩手机?”   他怕不是被她刚才浮夸的表扬冲昏了头脑,整个人有点膨胀吧?林语看了他一眼摁灭手机,“走吗?”   对方的眉眼间还带着点点笑意,好像消费得十分快乐,见她要起身,甚至还特意弯下腰搭了把手,非常自然而然地将她拉了起来:“走吧。”   坦白讲,和沈之初一起逛街总体上来说还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毕竟对方虽然一直在不停地买买买,但很会照顾她的情绪,还时不时地就会蹦出几句俏皮话,倒是逗得她连之前的不愉快都忘在了脑后。   “逛一次街能把商场掏空一半,你还真是厉害。”林语和他顺着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回想起今天一层一层地扫荡之路,还觉得有点像做梦,不禁感叹道。   这话其实用了点衣乐以阳常用的夸张手法,但沈之初并没有反驳,甚至还有那么一捏捏的得意,闻言扬了扬下巴,回答道:“其实我赚钱的时候更厉害,怎么样,是不是对我更感兴趣了?入股不亏的。”   还入股不亏,他倒是挺会给自己拉赞助的,林语挑了挑眉毛,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想了想岔开了话题:“我倒是对你要去参加的重要活动更感兴趣了,什么重要的活动啊,值得你这么重视?”   “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活动。”男人很快就主动坦白从宽,侧头看了她一眼,长睫在电梯灯下投出一片蝶翼般的阴影,黑眸中居然染上了几分认真,“是最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哦。   林语点点头,刚想调侃他一句莫非是心上人,又想起他之前叫她趁早放弃白月光的想法,就没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在这儿一边说着要去见什么重要的人,一边又不许她猜是不是他的心上人,搞得她怪难受的。   “什么人啊?”到底还是没忍住好奇心。   然而沈之初并没有乖乖就范,只是略带神秘的笑了笑,语焉不详地回答道:“你……不久之后就知道了。”   像他这样说话大喘气的人就应该拖出去斩了。林语抿了抿嘴,压下想要吐槽的情绪,心道沈之初果然是情绪打火机,八成就是修仙成佛的人到了他面前都能被气得跳脚吧,她还是修炼得不到位。   “哦。”   一个字孤零零地砸在空气里,好像没有任何情绪,男人迈步出了电梯,一边朝车子走一边侧过头去看她,“哦什么哦,听起来你情绪不高啊,怎么,吃醋啦?”   为什么他能把语气问得如此欢快?林语瞥了他一眼,无情地反驳道:“没,我只是对那个人有点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我的审美如此一致,以至于你要拖着我来陪你逛街而已。”   沈之初对此不置可否。   林语跟着他走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去,抬手系好安全带,补充道:“对了,以后你要是找我有事的话可以微信联系我,不用跑到我的店里来。”   他一来她店里服务生小妹的魂儿都被他勾走了,这么一只花孔雀也不知道收敛一下,说好的高冷人设呢,被他自己吃了吗。   沈之初听她这完笑得就更欢了,抬手系上安全带撇过头来看她,漂亮的黑眸里又浮现出平日里和她说话时的那番戏谑,凉凉地拒绝道:“不可能,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早上送你去店里,晚上在去店里接你。”   林语:???   那人将她下巴差点都掉了的震惊完完全全地看在了眼里,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以此来报答你今天辛苦陪我的恩情。” 第31章 想起来了 就在你盯着我灵魂出窍的时候……   虽然林语对沈之初这突如其来的“报恩”行为先是表示了感谢, 紧接着又立刻明确地表示了拒绝,但对方似乎把她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   第二天一早林语和乐以阳说说笑笑推门走出来、一眼看到大门口停着的那辆同样十分拉风的黄色法拉利以及舒展长腿散漫地靠在车边上摆pose的男人时,头皮顿时一阵发麻。   乐以阳也没见过这种架势, 一只手还挽着林语,差点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摔下去, 侧头看了眼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凝固住了的林语一眼,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真是存在的吧?阿语你帮我看看,门口那个, 是活的沈之初吗?”   活不活的已经不重要了,林语看着靠在车边的唇边挂着纯良笑容的沈之初, 沉吟片刻直接绕过了和他打招呼的环节:“你怎么会在这里?”   将昨天刚买的某件风衣撑得挺括有型的男人看起来十分无辜:“你们小区门口的保安放进来的。”   林语:……   那天晚上做完笔录后沈之初直接将她送到了楼下,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保安确实看到她和他在一起,而这个人也的确长着一张叫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的脸确实没错。可她并不是在问他是怎么进来的,而是在问,手上负责着亿嘉那么大一家企业的沈之初为什么会这么清闲, 居然言出必行,真的有空来她家门口堵她啊喂。   见林语哑口无言,男人立刻见好就收,从车边直起身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走吧?”   没等林语说话, 乐以阳已经先将她推了出去:“快去吧快去吧, 正好我今天不顺路, 别辜负了人家沈二公子的一番好意。”   林语也不是非要闹别扭的人, 和乐以阳道了声别就听话地钻进了车子里,坐在副驾上看着他不疾不徐地帮她关好车门又绕过去, 等他一坐进来,就诚恳地说了一声:“谢谢。”   那人一面抬手去摸安全带一面侧头看了她一眼,黑眸里笑意闪动, 刚要张嘴说话,就被林语又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可真是一个好人。”   好看的长眉微微蹙了起来,男人一愣,清湛的黑眸认真看了她一眼,确信林语并不是在开玩笑,语气有点无辜:“怎么回事,我这是突然被发好人卡了吗?”   什么好人卡?她只是道谢完看到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时,忽然想起他之前反问她怎么谢的事情,一时心急想把他的嘴堵住而已。   林语看起来比他更无辜:“我可是很认真地在赞赏你。”   虽然这个人常常恃靓行凶、胡作非为,可林语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会来接她,多半是因为那个袭击她的人还没抓到,担心她路上遭遇什么不测。只是这个人好像已经习惯了用借口掩盖自己的意图,非要找一个什么“报恩”的别扭借口。   然而沈之初对这个不虞之誉并不相信,甚至还要追根究底:“哦?原来是在赞赏我,那你说说,我都哪里好?”   这大概就是说“说他胖他还就喘上了”吧?论厚脸皮,整个荻市他若干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林语靠在椅背上看他行云流水的启动车子开出去,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很善良。”   那人轻咳一声,微蹙的长眉稍有松动,脸上的表情却很平淡,好像对她的回答一点都不满意:“就这?”   要不是他的耳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她还真发现不了,原来有些人表面看着不可一世、矜傲又张狂,实际上背地里稍微被夸一句就害羞了。   林语难得发现沈之初的一个弱点,顿时起了玩心,一面靠在座椅上观察,一面悠悠地说道:“这年头心地善良的人不多了,像你这样待朋友又仗义又体贴的,更是寥寥无几,当然是好人了。”   这一通话说下来,又是“朋友”又是”仗义”还什么“好人”?沈之初她这番诚恳的夸奖一点都不受用,深吸了一口气,侧头看了她一眼,不高兴似的猛地转了个直角弯:“我求求你可别说了,还是把嘴给我闭上吧。”   她说的都是实话,是认真发掘了他的闪光点赞赏出来的,虽然存了那么一点逗他的心思,可大抵上还是真心实意的,怎么到他嘴里就好像她刚才没说什么好话似的。林语觉得自己更无辜了,“不是你叫我说说你到底哪里好吗?”   沈之初差点背过气去:“我看你这是在杀人诛心。”   这怎么都给上升到刑事案件上去了,林语刚想再和他分辨几句,余光扫到路边一闪而过的路牌,却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了一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差点撞到车顶,把开车的沈之初都吓了一跳,“怎么了?”   林语懊恼地拍了下脑门:“你一会儿就近停一下车把我放下去吧,我今天不去店里,要去机场接个人。”   这事其实已经定下来好几天了。林语之前在秣城工作的时候,是在一家跨境贸易公司,和同组的同事关系处的都不错,之前她出事住院的那段时间,多亏了几位同事的照顾,林语回荻市之后几个人也一直联系着。   前几天其中有个同事说要来荻市出差,因为刚好是第一次来,打算多待两天,林语听了就一应包了下来,早早帮那位同事订了酒店,还说好了今天要去接机的。   本来她今天出门的时候还记着,只不过沈之初出现的太突然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着了他的道,和他有的没的扯了一路,要不是刚才看见路边的路牌上写了“机场方向”几个字,差点就给忘到脑后去了。   不过好在她发现得及时,又是同一个方向,这段路叫车也方便,她现在下去叫个车直奔机场,应该还来得及。   “接人?”沈之初也没说什么,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林语点点头:“一个前同事。”   沈之初得到了回答,就没再多问什么,只默默地调整了路线,直接朝着机场开了过去。   毕竟机场路远,他日理万机抽空来接她已经很够意思了,林语本来是不太好意思继续使唤人家的,不过见沈之初并没有停车的意思,就又诚恳地道了声谢。   她现在有点理解沈之初当初那句“你欠我的多了”的意思了,她何止是欠得多了,她简直是越欠越多了。   从前她是个非常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凡是能自己处理的,一向都尽力处理,就算迫不得已像别人求助了,很快也会礼尚往来的还回去。这样事事都分得清楚,虽然总叫人说她过于客气,但也能落得一个心安理得。是后来乐以阳、谢佳音和简希三位室友教会她,其实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并不一定非要非得太过清楚,因为相互亏欠,情谊才会牵绊得越来越深。   不过眼下自己和沈之初之间的羁绊是越来越乱,明显已经不是“请他吃一顿火锅”就能解决的了,林语不好说是喜是忧,只能任其发展下去,心下想着希望以后沈之初能给她一个反过来“报恩”的机会。   两个人就在林语的良心不安中很快抵达了机场,车子在5号出口外的路边刚停稳,就看见一个带着遮阳帽的姑娘推着个摆了两个巨大旅行箱的推车从门口走了出来。   林语四下环顾了一下沈之初拉风的跑车,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这世上除了她以外大概不会有人坐着跑车来接机了吧,接到人家以后怎么办,让人家跟在车后边跑回去吗?   倒是沈之初,停稳了车子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正要往她这边走,林语就先从车子里跳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见同事妹子已经被这边亮眼的车子吸引了目光,很快就看到了她,一副震惊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的表情,讪讪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林、林语,好久不见啊!”同事妹子走到近前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没管理得太到位,瞄了一旁插着口袋站在一旁的沈之初一眼,张开手臂抱了抱林语,直接就近在她耳边嘟囔了一句:“你真是给了我好大一个surprise……”   她本来也没想给人家这么大一个“惊吓”的。林语拍了拍她的后背,刚叹了一口气,就听见同事妹子又悄咪咪地问了句:“你男朋友啊?”   林语忙不迭地摇摇头:“不是不是。”   就在两个人寒暄之际,也不知道从哪钻出了个西服笔挺的年轻人,二话没说,直接将同事妹子放在一旁的旅行箱从推车上卸了下来,就往一旁的车子里搬,林语“哎”了一声,才看见旁边还停着一辆库里南,只是因为车漆颜色低调,刚才才一直没注意到,而沈之初已经在一旁打开了车门。   林语有点傻眼,眼看着之前那个穿西服的年轻人将旅行箱放进后备箱整理好,和沈之初对了个视线就扭身钻进了之前那辆黄色法拉利里,直接启动车子开走了,回头看了眼沈之初:“你什么时候叫的车?”   那人长身立在雍容而又低调的劳斯莱斯旁,一只手搭在车门上,脸上的表情从容镇定,漂亮的黑眸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揶揄:“就在刚才你盯着我灵魂出窍的时候。”   林语:……   身侧的同事妹子忽然拉了拉她的衣袖,想到了什么似的凑到林语耳边小声说道:“我想起来了!”   林语一脸茫然,“啊?”了一声,还没想明白她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又听见同事妹子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你住院的时候有没有人来看过你吗?我虽然没看见有人出入你的病房,但是在医院走廊里碰见这个人好几次……你那个时候问得人就是这位大帅哥吧?” 第32章 是我 怕你胡思乱想   “没想到荻市现在已经这么冷了, 我还光着腿穿裙子来的,一下飞机差点没给我冻死,幸好包里带了件风衣, 我真应该听你的多穿点……”   好不容易坐进温暖车子里的前同事妹子刚暖和过来就叽叽喳喳地开始和她聊起来了,说到这儿看了她一眼, 见对方有些走神地望着前面开车那人,就抬起胳膊轻轻推了林语一下,凑了过去:“想什么呢?”   林语这才回过神来, 收回一直放在那人身上的目光,侧头看了同事妹子一眼:“嗯?”   “嗯什么嗯, 你这没良心的,我可是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不好好招待我一下呀?”同事妹子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加上之前一直没想到林语会带着这么一位养眼大帅哥过来接她,整个人就有些特别的亢奋, 说到这儿瞄了眼前面开车那道肩线优美的背影,主动搭话道:“阿语刚刚也没介绍,这位帅哥,怎么称呼?和我们阿语什么关系呀?”   清湛的黑眸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笑容很淡,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之前好像一直满腹心思的林语这才彻底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误,赶忙跟着搭了腔:“哦哦, 这是我前家公司关系最好的同事,宿兰;这是我的一个朋友,沈之初。”   都是刚才宿兰那句话的信息量太大, 叫她脑内CPU一时处理过载,整个人都卡壳了。   关于那个在她住院时经常默默坐在病房里陪她的人,林语其实一直都还记挂着,很难说她对那人到底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既有感激(毕竟那人算是陪她度过了失明卧床的大部分寂寞时光),又有警惕,她其实一直都没想通对方为什么始终不肯吭声说自己是谁,也还记着那人最后离开前的放肆举动。   前几天发生了她被人跟踪、骚扰的事情之后,林语甚至想过会不会和他是同一个人,现在宿兰突然说之前在病房里见过沈之初,虽然叫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可又多出满肚子的疑问想要问他。   只是纵然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被宿兰这么一提醒,她才彻底回过神来。什么问题之后再问好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把宿兰安顿妥当。   “订的酒店离我住的地方和咖啡厅都不算远,找我很方便的,我也没什么事,你忙完了工作上的事情随时可以过来找我。”林语说完又扭头跟沈之初报了个地址,很快就见对方应了一声。   终于察觉到车子里除她以外的两个人好像都有些心事,宿兰看看前面微蹙着长眉开车的某人,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林语,决定少在两人之间打趣,还是聊些无伤大雅轻松愉快的消息好了。   “我是不是来的不太是时候,再晚些的话,就能赶上荻市的初雪了吧?”毕竟秣城几乎从不下雪,就算是下,落在地上也就不见了,宿兰之前就对北方的冬天很神往,想想初雪漫步在街边的画面什么的,简直太浪漫了。   现在也才将将算是秋末冬初的季节,虽然天气已经冷了下来,但和下雪好像还有点距离,林语笑了笑,回答道:“也不算吧,荻市虽然在北方,但也很少下雪的。”   “不过还是冷死我了,要不是你提醒我多带些厚衣服,我一下飞机就跑去洗手间换上了,这会儿八成已经冻成僵尸了哈哈哈哈哈。”   所以她就带了整整两个巨型旅行箱?   低调又不失奢华的深蓝色劳斯莱斯沿着机场高速一路飞驰而下。   将宿兰送到酒店办理完入住再出来已经临近中午了,林语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问沈之初,正巧又欠着他一顿饭,索性直接提议一起去吃个火锅。   沈之初倒还真不像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林语一开口,他就立刻答应了。   “我还以为你要坚持周末呢,没想到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上一次他可没这么积极响应的,莫非是今天真的很饿?林语心中合计着待会儿她们要不要直接点个四人套餐,毕竟她早上没吃什么正经东西,确实是挺饿的,而这位大少爷刚刚还充当了一下青壮劳动力,帮着宿兰把那两个巨型旅行箱搬上搬下的。   沈之初回答的倒是很果决,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隔着水汽蒸腾的火锅直直地望着她:“我只是怕现在不来,周末的火锅就没机会吃了。”   已经饿得开始吃餐前小食的林语抓薯条的手一怔,刚抬眸去看他,又听见他徐徐地说道:   “你不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吗?”   原来宿兰那句话他是听见了的,她还以为当时他站得远风又大,并没有听见呢。林语扬了扬眉:“可是这和周末的火锅有什么关系?”   “怕你胡思乱想脑补出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人顿了顿,在对面正襟危坐起来,好整以暇地说道:“所以经过我认真的思索,决定立刻马上坦白从宽。”   看来这位同志的思想觉悟还很高嘛,林语顿时笑了:“既然这样,那你先说说看,我同事怎么会在秣城的医院看见你的?”   沈之初果然知无不言,回答得十分坦荡:“去看你的。”   那就是说,当初在病房里一坐就是很长时间的那个给她削苹果的人,果然是沈之初?   林语忽然想起之前乐以阳第一次见到沈之初的时候,还跟她科普过,说沈之初有段时间跟中了邪似的,三天两头往秣城跑,后来差点都快直接住在秣城了,好像在秣城金屋藏娇了什么的。她那时候还觉得挺巧的,原来真的根本就没什么金屋藏娇,那段时间他是天天在往在医院跑吗?   她就说沈之初怎么会知道她之前就脑震荡过一次呢。   亏他这种性格的人居然能忍住那么长时间不说话,真的不会憋死吗?她那么问都不肯说,最后一次甚至直接给吓跑了。   林语“呵”了一声,眯起眼靠向身后的椅背:“行吧。那你为什么像个贼似的怎么问都不吭声,又为什么会去秣城的医院去看我?”   顿了顿,林语又问道:“那会儿我们还是陌生人,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时间退回到大半年前的初春,她直到住院前都还在秣城那家跨境贸易公司工作,还没有在酒吧碰见他和丁堰打架,也没有把他摁在沙发上肆意轻薄,除了八百年前读书的时候和他搭讪过,四舍五入两个人压根就不认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怎么会莫名其妙从远在千里之外的荻市跑去秣城,还天天和她待在一起?   “不是。”男人很轻很轻地回答了一声,整个人仿佛都在火锅咕嘟嘟的蒸汽中虚化了起来,只要风稍稍一吹就会弥散开来,“不是完全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是因为我才住院的。”   林语:???   她虽然连续脑震荡了两次,有段时间确实过得浑浑噩噩的,但脑子至少还是好使的,还记得自己之所以出车祸,是因为年假结束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在外环高速上遇上了一辆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为了躲开突然变道的大货车,一头撞上路边的隔离带,又被后边没来得及刹车的私家车追尾,这才伤得那么严重的。   当天晚上那场高速上连环相撞的事故甚至上了当地的新闻,来龙去脉她还是昏迷醒过来之后听宿兰她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的,事情明明白白清清楚楚,除了开货车的司机因为车辆侧翻惯性过大被甩出了车窗当场死亡,其他人该问责的问责,该受处罚的受处罚,从头到尾可都没听见过沈之初的名字。   “难道你当时坐在追尾的那辆车子里?”   沈之初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看着她一边轻描淡写地问着一面还能兼顾着往火锅里下青菜和牛肉,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她是神经大条还是应该说她对自己的生命满不在乎。那可是场导致她一连昏迷了几天差点救不过来,好不容易抢救回来又失明了好几个月的事故,她居然在谈起这事的时候……还不忘了吃?   “不是。”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语说着朝沸腾的火锅里丢进几颗虾滑进去,看着坐在对面黑眸如墨的男人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还记得当初你为什么会中断年假连夜赶回秣城吗?”   林语还在拨弄虾滑的手就一顿。   她当然记得。年假的旅行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她早早就走流程打了休假报告,休假休到一半就被叫回去换成谁肯定都是很不爽的,但听说甲方客户很难搞,指了名地要她们这个小组对接,不然合作免谈,她才不得已结束休假赶回去的。   不过回去的路上她就出车祸了,一直辗转在医院里,再后来就辞职回荻市了,那单生意到底谈没谈成,她也没再关心。   “你是说……”   “害你连夜赶回秣城的那个甲方,是我。” 第33章 有点可爱 别怕,有我在   其实那个时候他早就想好了要将亿嘉的发展重心转移到秣城去, 甚至已经有条不紊地开始了计划,既然已经和林语供职的那家跨境贸易公司有了合作,往后接触的机会自然不会少, 只是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头,就很难再继续克制, 是他等不及再慢慢谋划下去想要早些见她,才忍不住提了无理的要求。   坚持要林语那个项目组负责的时候他以为,最坏的后果也不过就是给她留下一个“吹毛求疵的龟毛甲方”的坏印象罢了, 但天底下所有的甲方都很难搞,这也不算什么,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在会秣城的路上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   从公司那边听到“项目组里一位叫林语的核心员工发生了意外,正在医院抢救”的消息时,不好说有没有过片刻的眩晕,但沈之初清清楚楚地记得, 自己当时连放在鼠标上查看邮件的手都是麻的。   想不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只不过是个稍微任性了一点的要求,怎么就会把心心念念想要见的那个人一把推进了ICU里。   知道消息的那天, 沈之初在病房外坐了整整一个晚上。   整整一个晚上, 他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如果林语真的醒不过来了……   他要怎么办呢。   林语手上还举着放虾滑的盘子, 听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害你连夜赶回秣城的那个甲方,是我”这句话, 也是愣了一下,才慢慢将最后一块虾滑拨进锅里,抬手将瓷盘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这种事情忽然串成一条线的感觉实在太奇妙了, 她还记得乐以阳和她说过,沈之初一度打算把公司业务转移到秣城去,但是考察了一番后最终作罢,没想到原来亿嘉选择的突破口正巧就是她们公司……该不会是因为她出车祸这件事间接导致他放弃秣城的市场的吧?   好像做生意的挺讲究的,像这种还没开始怎么谈就有血光之灾的,确实挺不吉利的。   林语心下这么想着,转头又见那双漂亮黑眸里过于严肃认真的眼神,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等待着她的发落,原本想要打趣他“你还挺迷信”的话就卡在喉咙里没说。   “沈之初,你的道德感是不是太强了?”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确实是他指名要求她所在的那个项目组对接合作,但毕竟是商业合作,选择一个经验丰富的团队来负责本来也无可厚非,非要这么追究下来,那选了这么一家强行找她回去上班的公司的她是不是也有责任啊——谁叫她选了这么家冷血无情的公司呢?   那人好看的薄唇抿成了薄薄的一条线,黑眸中目色复杂,是她不能看懂的情绪。   林语的手上还不闲着,这会儿已经开始用放在旁边的漏勺开始捞煮好的肉类了,相比于沈之初的如临大敌,她其实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见他愧疚的情绪这么重,忽然就有点拿他没办法。   “你该不会是因为觉得都是你的错,才经常偷偷地去医院照顾我的吧?”   男人没说话,只垂睫看着她将煮熟的食物耐心地盛到小碗里,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松动,好像默认了她的这个说法。   林语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音,也有点傻眼了——莫、莫非真的是这个原因?   那他在酒吧因为丁堰说她的坏话出手跟丁堰打架、之后莫名其妙地对她好,还不会都是出于这种愧疚情绪吧?   “都熟了,怎么还不吃,再等一会儿牛肉就要煮硬不好吃了。”林语抬手将盛满的小碗朝他推了推,想了想,又说道:“我觉得你不用有什么愧疚感,这件事本来和你没什么关系,要怪也只能怪疲劳驾驶在高速路上打瞌睡的货车司机,怎么追究也怪不到你的头上。更何况,你不是已经在医院里陪我很久了么。”   相识以来沈之初一直给她一个随心所欲、偶尔又有些孩子气的大少爷的感觉,她没想到这个人原来道德感这么强,把不是他的过错也当成自己的过错,看来她看人还是看的挺准的,沈之初何止是善良,简直是过于善良了。   那人声音很轻,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只是一句呓语:“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究竟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   好像和他有点说不通,对话已经走进了死胡同,林语微微蹙了蹙眉,决定循序渐进,为了能愉快地吃火锅暂且先换个话题:“那你怎么都不吭声?”   蝶翼一般的长睫就慢慢垂了下去,声音很低,听上去委委屈屈的,“怕你讨厌我。”   林语:???   所以说,她在沈之初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啊?他觉得她会因为这种事记恨他?其实她的心还挺大的。   林语放下筷子托住了下巴,认认真真地将这会儿安安静静坐在对面吃菜的沈之初打量了一番,对方是难得的乖巧,说完这句话就乖乖地用修长的手指执着筷子去夹刚才她盛给他的牛肉,不知道怎么心思忽然有些柔软,就笑了:“你放心,我如果真的讨厌你,就不会和你一起吃火锅了。”   相反,慢慢相处下来,她现在还挺喜欢他的。   男人不知道从她这句话里又听到了什么话外之音,明明还夹着菜,只抬眸看了她一眼,就飞快地错开了视线,慢慢地红了耳朵尖。   林语就笑得更厉害了:“沈之初,我怎么忽然觉得,你有点可爱啊?”   隔着热气腾腾的火锅看不真切,但男人白皙英俊的脸上好像,嗯,有点红?   与之而来的是男人染了几分薄怒的声音:“你可闭嘴吧。”   林语终于哈哈大笑了起来。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了起来。   林语情绪有些放松,摸过来扫了一眼下意识地按下了接听键,“喂”了一声,回应她的却是漫长的沉默。   笑容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坐在对面那人见她这副模样,脸色也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直接朝她伸出了手,声音里仿佛浸着冰:“是他?”   林语点点头,抬手将手机递到了他手里。虽然不知道沈之初会怎么做,但至少这个时候,她不想再和这个没完没了给她打电话的人有什么交流了。   修长的手指将手机“咔哒”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抬手摁下了免提键,脸色冰冷,声音比脸色更冰冷,叫人很难将这个浑身都散发着寒气的人和刚刚那个会因为林语夸他“可爱”就猝不及防害羞起来的人联系到一起:“不管你是谁,处于什么目的,最好适可而止。”   电话猛地挂断。   林语叹了口气,抬手熟练地将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也不知道那个人到底哪来的本事,手上居然有这么多号码,上次她收到短信的也是个新号码,想着之前去报警的时候负责调查的警察说过有线索随时联系,就打电话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对方虽然没有透露案情进展,但她隐约察觉到,好像对于对方身份的调查有些难度,进入了瓶颈。   她之前也听闺蜜之一的简希说过些IP、掩码之类的话,具体是怎么回事,作为一个学语言的纯文科生她是真的听不太懂,不过大概意思就是对方应该差不多有黑客的本事,很会掩藏自己的信息,单凭电话号码很难找到他。   虽然应该和邪恶势力抗争到底才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但林语现在已经开始在认真地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手机号码了。   只是对方既然能在她从店里回家的路上袭击她,估计只是换了号码也没太大的意义,说不准对方还会因此再做出什么难以预测的过激行为。   正在惆怅之中,一只指骨修长漂亮的手忽然覆上了她搭在桌上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背,轻轻一握,便将她的手完全地握在了温暖潮湿的掌心里,那人嗓音清湛,如朗朗清风,一字一顿仿佛并不只是在安抚她,而是一个承诺:“别怕。”   林语怔怔地抬起头,正对上那双漆黑如夜空般幽深的漂亮眼眸,男人见她看向自己,就勾了勾唇角轻轻地笑了,语气和往常没有太大的区别,说出口的话虽然有点欠揍得中二,但这个时候却叫人无端地感到安全:“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火锅店的服务生适时地打断了这温情脉脉的时刻,笑眯眯地凑过来说道:“恭喜两位,您二位是第999位和第1000位光临我们店的顾客,本次消费享受免单。我们还会为女士免费提供美甲服务……”   林语被笑眯眯的服务生说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抽回了手低头看了看,拒绝道:“不必了。”   “啊没关系的,也可以换成拍照,我们餐厅也可以免费帮二位拍一张合照,待会儿就可以给您送来,您看您二位男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虽然她并不打算拍什么合照,但这个点子也提醒了她,人家火锅店居然还能搞什么免单、美甲、合影留念的服务,她一个咖啡店的老板是不是可以借鉴借鉴,也搬到她的店里什么的……   正想着,就听见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又清朗的声音。   她听见沈之初没等服务生说完就将拍合照的事情痛痛快快地答应了下来:“好。” 第34章 忽然良心发现 一开口就变得欠揍了起来……   林语到店里的时候, 因为客人不多,服务生妹子正靠在吧台边上和赵煜说话,新来的咖啡师小哥虽然也在吧台后站着, 但并没有参与进另外两人的谈话里,一边心不在焉地插着桌子一边时不时地抬眼朝不远处偏僻角落里看。   目光所及之处, 是一道束着高马尾的瘦削背影,正对着台贴的花里胡哨的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坐姿端正、腰背也挺得笔直, 乌黑发亮的发尾从白皙的天鹅颈上垂下来,虽然只是一道背影, 却叫人无端地感到一股温暖又振奋的味道。   林语推开门的时候正看到这副情景,索性没吭声,就靠在门上多看了会儿,直到新来的那位咖啡师小哥收回了目光,才插着风衣兜儿晃荡过去, 有心想要逗逗他:“程轶,你看什么呢?”   之前招聘的时候她就有点奇怪,虽然说她招的是给赵煜帮忙打下手的实习生,对方也确确实实是来做兼职的学生, 可看程轶的衣着打扮和周身的气度, 怎么都不像勤工俭学来咖啡厅做事的样子。不过程轶一口咬定自己真的是来兼职的, 调咖啡的手艺又很不错, 林语也就没多问。   现在看来,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敢情根本就不是她们店里氛围多好薪资多有竞争力多吸引人, 人家是被她们店里这位常客吸引来的?   对方闻言猛地怔了一下,立马轻咳了一声飞快地撇开了视线,“没看什么。”   还没看什么, 刚刚眼珠子都快掉在人家小姑娘身上去了。林语抬手将每天拎来拎去装翻译稿的帆布袋放在吧台上,弯着眼睛笑了:“你不会把人家追到手之后就辞职不干了吧?”   那她岂不是又要去再招一个实习生了。   大约是戳中了他的心思,程轶虽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但整个人听她说完之后都不自然了起来,轻咳了一声,手上的抹布都快给吧台台面抛光打蜡了,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什、什么啊,谁说我要追……”   说到这儿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又卡了壳,偷瞄了一眼一无所知还在和电脑键盘激烈对决的小姑娘一眼,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林语见他这样,也不逗他了,刚想转个身和闲着没事做的赵煜讨杯水,对方已经默不作声地将一杯鲜榨果汁推了过来。   一旁的服务生小妹不知道怎么回事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呼小叫了起来:“哇,老板,你上午是约会去了吗?照的好好看哦!”   林语本来还想夸几句赵煜太有眼色了,被她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上的杯子差点没拿住,一边吸溜着果汁一边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是刚才把包放在吧台上的时候没放稳,之前和沈之初在火锅店拍的那张照片掉出来了。   “哦对了,正想和你们说呢……”说起这张照片,她还真想和店里的几个人商量一下,也搞个幸运顾客什么的,怎么说她接手咖啡厅已经有段时间了,还什么像样的促销或者宣传活动都没搞过,完全是在靠店里原来的口碑在撑着,她这个店主当得也实在忒不像样了。   服务生小妹眼睛里的星星都快溢出来了,听到这儿就超兴奋地打断了她的话:“是这位沈先生追到您了吗?以后我们店要有老板娘了?”   嗯……嗯?老板娘?   林语被她这神奇的称呼震惊了一下,差点都忘了要去纠正她话里本质上的错误:“什么老板娘,我们只是朋友。”   要说之前沈之初的举动还能勉强用一见钟情的脑洞来解释,现在可是已经明明白白地摊在眼前了,人家就是单纯的道德感太强,心里始终对她在秣城出的那场事故过意不去罢了,幸好她没自作多情,不然多尴尬。   还处在“我们老板终于要名花有主了吗”的兴奋之中的服务生小妹一愣,手上还捏着火锅店免费赠送的那张照片,看看照片又看看林语,语气有些犹疑:“可是……”   怎么看这张合照上那位沈先生都笑得很开心啊,这发自肺腑的笑容简直就跟在拍结婚登记照一样灿烂好不好。   “那边客人在摁铃了,你没听见吗?”空气中忽然插进了一道温和但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是刚刚递了她一杯鲜榨果汁的赵煜。   林语侧头看了一眼,远处果然有一桌客人在东张西望,便拍了拍服务生小妹的肩膀笑了:“好了好了你快去干活。”   并不甘心的服务生小妹这才不情不愿地放下照片擦了擦手朝客人那边去了。   林语回头看了一直在兼职负责收银的赵煜一眼,“其实这事只和你说也可以……”   出乎意料的,一向温和寡言的赵煜居然言色冷冷地怼了她一句:“抱歉老板,我也在忙,并不太想听老板您的感情生活。”   林语:???   什么感情生活?这到底怎么回事,她不是这家店的老板吗?为什么店里的每一个员工都敢毫不客气地怼她啊?她这个老板当得是不是脾气太好了?目前来看也就只有整天泡在后厨研究蛋糕的糕点师最好了!   “我是不是对你们太温柔了?”林语抬手将那张照片拍在桌子上,成功地吸引了赵煜和一旁的程轶的目光:“你们听好了,我觉得抽幸运顾客的这个主意不错,但也可以开展回馈一下顾客。赵煜你那边不是有收银记录吗,我们也逢9免单,碰上第99位、999位、9999位顾客的时候……也用不着提供免费合影什么的吧。总之你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搞,明天给我个方案。”   果然是老虎不发威就会被当成病猫,赵煜听到此处居然还愣了一下,“免费合影?”   细长的手指敲了敲桌上那张合影,林语挑了挑眉,重复了一遍:“不是说了吗,我们不用。”   要是闺蜜情侣一类的还好说,不然真的很尴尬,就好比她和沈之初这张合影,火锅店的服务员好像一直误会了她们是情侣,拍照的时候又是要她们靠得近一点又是要她们对着镜头比心什么的,搞得不胜其烦,怕是回馈顾客的目的没达到,净起反作用了。   赵煜从善如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哦,供应商那边上次来的时候带了两张邀请函过来,说是这个周末有个展销品鉴的活动,您打算过去看看吗?”   林语其实本来对咖啡这些东西挺感兴趣的,不然也不会盘下这家咖啡厅,不过想起宿兰好不容易来荻市出差,周末大概率是要找她出去转转的,她也一早就答应得好好的,怎么也不能临时放了人家鸽子叫宿兰一个人在荻市溜达,想了想便拒绝了:“我周末有别的安排,你带着程轶去好了,歇业一天也没什么,记得挂好牌子就可以了。”   刚给顾客上了块海盐舒芙蕾的服务生小米笑眯眯地跟着凑了过来:“人家老板周末肯定是要和沈先生一起度过啦,程轶要是不愿意去,你看我怎么样,我也对咖啡可感兴趣了,要不你带我去呗?”   本来就因为林语的话微微蹙起了眉的程轶立刻毫不犹豫地“嗯”了一声,说道:“嗯,你去吧。”   赵煜:……   当天晚上林语谨遵和乐以阳的约定,天色刚有暗下来的迹象就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了,临走前赵煜倒是叫住了她,说听说她前几天被人跟踪了,刚好店里不忙,程轶可以顶一阵子,要不要送送她。   虽然对方也是一片好意,但林语还是摇摇头拒绝了:“你忙你的吧,天色还早,我走大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毕竟她们这位日理万机·大·咖啡师负责的工作已经够多了,她总不能付着一份薪水还叫人家兼职做保镖的工作吧,再说她也不太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那个人还能在大街上跳出来袭击她,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对方真的失了智在大街上袭击她,她觉得她的战斗力应该也还不错。   不过林语整理好了东西交代了一下推门出去的时候,这份“大不了单挑匪徒叫他断子绝孙”的勇气就被直接掐灭了火——   停在门口那辆亮黄色的车子,不是沈之初又是谁呢?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说是要接送她,就真的来了。   林语松开手,咖啡厅沉重的玻璃大门就在身后慢慢地合上,带起一阵风铃的清脆响声。   正是华灯初上天色将暗的时候,那人静静地靠在车外,身上穿着件挺括的长款风衣,是她那天陪他挑选的款式,男人墨发黑眸,眼神幽深,漂亮的眸子里映着半个咖啡店灯火通明的光亮,见她出来,就歪着头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沉浸在路边刚刚亮起的温柔灯光里。   “怎么?是不是忽然良心发现,觉得我特别的帅?”   嗯……本来是真的觉得他帅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某些人一开口好像就忽然变得欠揍了起来。 第35章 我又不傻 我看他挺喜欢你的   林语动了动嘴唇, 还没张嘴讽刺他一句,就听见身后又响起了一阵风铃声,赵煜身上还扎着她们店里咖啡师的围裙, 推门走了出来。   见林语闻声望向他,赵煜才将一直放在沈之初身上的戒备目光收回来, 抬手递给她一样物什:“老板,你的手机。”   林语这才下意识地摸了下大衣兜,“哦”了一声抬手接过手机。亏她临走前还仔细核对了一下稿子、钢笔、防狼喷雾、报警器, 没想到百米一疏,居然把最重要的手机落下了。虽然林语一向丢三落四, 经常把手机到处乱丢,但因为最近的事情,乐以阳对她很不放心,时不时地叫她报平安,要是今天她把手机丢在店里乐以阳联系不上, 估计又要惊动警察叔叔了。   “谢谢,晚上没什么人的话就早点下班吧。”林语接过手机朝他笑了笑,居然难得地从对方一向温和的脸上看见了几分冷漠,只不过还没等她问问怎么了, 对方已经朝她点了点头, 说了声“一路小心”就转身拉开咖啡店的门进去了。   是不是给他涨工资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她怎么觉得赵煜已经好几天不给她什么好脸色了?   刚刚还靠在车上摆造型的沈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车门, 一只手搭在车门边上,脸上的表情有点戏谑:“这也是你们店的咖啡师?”   林语一边点着头一边钻进车子里去, 抬手扣好安全带:“差不多下周就要升为我们店的副店长了。怎么?”   “我看他挺喜欢你的,就问问,没怎么。”   听听这轻描淡写的语气, 要不是他人已经在车里了还隔着玻璃往咖啡店里望呢,她都要相信了。林语眯着眼睛侧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乱点鸳鸯谱的本事,可以和乐以阳交流交流。”   沈之初被她呛了一句,轻笑了一声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启动车子:“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自恋。”   “这不是不自恋,是有自知之明。”再说她本来就不自恋,林语靠着副驾的椅背没动,侧着头反驳他:“毕竟这世上……”   “没有毫无理由的好感和喜欢。”那人好像知道她接下来会说这句话,瞥了她一眼将车子掉了个头,见林语被卡在那里,就笑了:“我说你到底从哪总结出这么个歪理来的?”   林语没想到上次在拍卖会上随口说过的话他还一字不差的记得清楚,就靠着椅背笑了:“嗐,都是遭受了社会的毒打后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   本来这话题说到此处基本上已经可以完结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沈之初却很固执,又锲而不舍地问道:“万一他哪天跟你告白了呢?”   回答斩钉截铁,丝毫没有犹豫:“那就辞掉他。”   原本平稳在路面上飞驰的车子不知怎么忽然歪了一下,林语从靠着的椅背上直起身,就见开车那人刚晃过神似的扶正方向盘,晨星一样好看的清湛眸子被微垂的长睫遮住了光彩,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轻轻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道:“果然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冷酷无情。”   什么叫一点都没变,什么叫还是怎么冷酷无情,说的好像很了解她似的,林语眨眨眼跟着笑了:“你又知道了?”   “不然呢?”那人笑得有些无奈,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目光转回到车窗外:“某人读大学时可是威名远扬,令人闻风丧胆。”   读大学的时候……   林语探手扶住额角,叹了口气。   可能是刚上了大学,被中学时候“禁止早恋”的高压线束缚了三年的天之骄子们终于没人管可以随便谈恋爱了的缘故,刚入学的时候林语遇见过不少追求者。不过那时候她没心思谈恋爱,一门心思都在学业上,也没遇见什么合眼缘的人,接连拒绝了几个人,慢慢就传出了“清高、冷酷”的名声。   林语一开始也是不放在心上的,该上课上课,该去学生会参加活动去参加活动,没想到按部就班地读到大二,她原本在学生会相识的一位朋友“发了疯”,就因为某天晚上忙学生会的事情忙得晚了些,和他一起去食堂吃了顿饭,就突然到处扬言说她是他的女朋友,说的可真了,好像明天就要和她去见家长了似的,闹得整个学院沸沸扬扬。   她澄清无果,对方又整天把“我是林语的男朋友”挂在嘴边上,没几天连学生会的团委老师都知道了,一副“逼宫”的样子最后连林承松都给惊动了,千里迢迢打越洋电话过来狠狠地训了她一通,叫她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不要给林家丢脸。   林语被他扰得不厌其烦,又莫名挨了训,电话、当面和他说了几次对方都纠缠不休,终于在一次对方跑到她宿舍楼底下发疯的时候发了飚,当着不少吃瓜群众的面上丝毫没顾及同学情面狠狠地拒绝了他,话虽然没吐脏字,但确实也不好听,对方被他当场驳了面子,这才偃旗息鼓。   经此一役,林语和异性相处起来就更加谨慎了,别说是日久生情,但凡对方露出点暧昧的苗头,基本上就被她拒之千里了,那“冷酷无情”的名声因此被坐实得更实了,长此以往,慢慢就自带了绝缘的气质,也没什么男生敢迎难而上来踢她这块铁板了。   后来大学一个寝室的闺蜜几个卧谈会,乐以阳让她反思一下自己为什么四年下来连个男朋友的毛都没摸到,林语还真认真反思了,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遇人不淑,虽然追求者不少,但脑子正常的着实一个人没有,才导致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硬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桃花运。   不过毕业几年,她渐渐也快忘了这点荒唐事了,没想到这段黑历史不但小她几届的戚萱知道,就连根本不是荻大学生的沈之初也知道。她现在有点不敢想,之前喝断片在酒吧非礼沈之初的时候对方脑子里是有多震惊了——怪不得当时都给吓得不敢反抗任君采撷了,八成是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来吧。   想到这儿,林语不住地叹了口气。   原本认真开车的沈之初不知道她已经把往昔的峥嵘岁月追忆了一遭,忽然听到她叹气,就侧头看了一眼:“怎么?”   “没怎么,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啊。”这两年她还真是比以前进步多了,但凡要是换成读大学那几年的时候遇见沈之初这号人物,十有八九她已经卷着铺盖躲得远远的了,哪里还能和他坐在一部车子里扯这些有的没的。   正在感慨,手里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林语低头瞄了眼,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沈之初一只手扶着方向盘,还能抽出一只手探过来接她的手机:“又是骚扰信息?”   林语点点头,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   这次不只是骚扰信息,甚至还彩信带了黑底红花的照片,鲜红欲滴的玫瑰花被撕得花瓣粉碎,一旁放着的柠檬也不知道被什么戳的稀巴烂,照片上面附了四个字,虽然没有什么标点,但配上这照片总叫人语气是咬牙切齿的:“水性杨花”。   沈之初只拿过去扫了一眼,好看的长眉便蹙了起来,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这几天你还是不要去店里了。”   “嗯。”这一次林语倒是没有表示异议,照片的意思太明显了,她今天穿了条正红色的连衣裙,沈之初来接她时开的是一辆柠檬黄色的车子,看得出骚扰她的人对她的动向了如指掌,并且心态已经崩了。   “警察那边怎么说?”   “还在侦查中。”林语拿着手机直勾勾盯着屏幕看,想了想截了个图。水性杨花,这词还真耳熟,耳熟到叫她一下子就想起来一个和她结过梁子的人也说过这话。   沈之初比她更早地说出了那个名字:“你先和警方那边沟通,丁堰我会帮你留心,这两天不要到处乱跑,好好在家里呆着,别想着单枪匹马去找人家。”   林语本来还从善如流地点着头,听到最后一句就扬了扬眉毛:“我又不傻。”   她脑震荡刚好几天,就算再有战斗力也不会傻到真的自己一个人去单挑犯罪分子的地步吧,再说是不是丁堰还不一定,后者虽然和她结了不浅的梁子,可也不至于这么揪着她不放,林语更相信他这个时候早就把她忘到了脑后,每天和莺莺燕燕混在一起。   一旁开车的人闻言却挑了挑眉,侧头看了她一眼:“哦?你不傻?你以为我为什么坚持要接你?”   林语摇摇头。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进了小区,沈之初将车子停在了乐以阳家门口,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看她,一双夜空般深邃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半晌才开口:“如果那天你没碰见我,是想和那个袭击你的人同归于尽吗?” 第36章 已经没事了 (二合一)一滴滚烫的眼泪……   林语一愣。   同?同归于尽?   “我从主街那边拐过来的时候, 你已经摆脱了那个人的纠缠,可却并没有立刻逃开,反而一动不动地和他对峙, 要不是我突然出现吓跑了那个人,你打算干什么?勇斗歹徒?”   沈之初的语气很平静, 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和他无关实际上也确实和他无关的事情,但林语不知怎的从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里看见了一股竭力遏制的怒气,回答就有些没底气:“那个情况下, 逃也逃不远吧?”   本来就是在小路中间发生的袭击,就算她当时扭头就朝主街的方向跑, 如果沈之初不出现,大概率在没惊动主街上的路人之前她就会被那个人追上,到时候对方有了防备,想再摆脱他就没那么容易了,她那个时候不走, 确实是在试图找对方的破绽,虽然说没本事一击毙命,但想着至少能够让对方受点伤,还能为自己逃走多争取一些期望。   她那时候可是真的很后悔, 小时候学什么射击这种花架子, 她就应该学学散打柔道什么的, 没准还真的能单挑歹徒什么的。   沈之初听完她的反问却差点被她气死了, 闭了闭眼睛好像努力平静了一下情绪,才慢慢说道:“我就知道你是这个样子, 才不敢让你一个人回家。林语,你能不能对自己的命珍惜一点,别总是这么无所谓的态度, 万一真出了事,会……”   话说到这儿忽然顿了顿,才接下去说道:“会叫你的亲人和朋友担心的。”   虽然她并没有对自己的生命一点也不珍惜,但沈之初教训得也没什么毛病,林语噎了一下,乖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对方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老妈子一样又说了一遍“这两天在家也要注意安全,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有事联系我”,才放她下车了。   林语被他一连串地嘱托下来,直到下了车整个人还是有点懵的,又觉得沈之初这副絮絮叨叨放心不下的样子比她老妈让她穿秋裤的时候还语重心长,豪门纨绔贵公子的形象是完全崩了,又觉得他字字句句说的恳切,叫人听在耳朵里不忍心拒绝。   接下来的两天林语都乖乖呆在家里没出门,除了翻译稿子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厨房了,虽然研究出来的烘焙还是和她店里的甜品师相距甚远,但乐以阳却很高兴,因为每天回来都能吃到刚做好的饭菜,整个人都美滋滋了起来。   因为她本来就是甩手掌柜,咖啡店没了她也能照常运转,林语倒是不担心,服务生小妹和后厨的甜品师早就对她不露面见怪不怪了,期间赵煜倒是打电话过来询问过她的情况,林语也没多说,只说最近有别的事要忙,叫他好好看店。   转眼就到了周五,来荻市出差的宿兰手头上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微信上嚷着要好好利用周末来个短期旅游,叫林语带她“踏遍荻市名胜古迹”。   她难得来荻市一趟,之前林语住院的时候又没少忙前忙后,加上这几天骚扰她的人已经完全偃旗息鼓了,林语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和宿兰约好了第二天去她下榻的酒店接她。   没想到也就是放下手机去院子里给乐以阳浇水的功夫,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嗡嗡地响了起来。   林语愣了一下,听手机响了一会儿也没有挂断的意思,手上还拎着浇花用的小水壶就进了屋,摸过手机一看,居然是赵煜,想想便接通了电话。   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只是听背景音隐约有些嘈杂,好像并不在店里:“老板,现在在家吗?”   林语还以为他有什么要紧的事:“怎么了?”   赵煜没回答,只是又简单地重复了一遍:“现在在家吗?”   她确实是在家没错,不过他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是以为她生病了要来探病吧?林语放下小水壶,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嗯,在家,怎么了?”   电话那点就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回答道:“没怎么,你这几天都没来店里,顺路看看你。”   看什么,还真是打算过来探病啊?林语闻言忙不迭地拒绝道:“不必了,我没生病,你们把店照顾好就行,来看我做什么?”   对方又是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复而开口,只不过直接避开了她的问题,又问道:“老板,你住在哪栋楼?”   说到这儿像是怕被她拒绝似的,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在你们小区门口了,现在在门卫这里。”   林语又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个小区?”   店里的几个人虽然都知道她住的离咖啡店不太远,但那是因为她平日里都是步行上班的,可她从来都没说过自己具体住在什么地方,赵煜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回答也轻描淡写:“之前你说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语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过来,自从上次沈之初莫名其妙被保安放进来之后,乐以阳就去和物业提了意见,大约是奏效了,门卫那边加强了安保,赵煜被保安拦了下来,才给她打了这么个电话。   赵煜没回答她的问题,大约沉默了两秒钟,声音隐隐约约从对面传过来,好像是对保安说的,林语听不太真切,只模模糊糊地听见他说“确实是业主的朋友”之类的话,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一面起身进了院子给铁栅栏的院门上了锁,一面拨通了物业办公室的电话。   等到对方接通,林语也没耐心听她把那一串欢迎词说完,直接说了句叫门卫保安不要给门口的人开门也不要告诉他任何业主的信息,叫他赶紧离开,确认对方听懂了她的话,才挂断电话,回身进了屋子,又将整栋楼前前后后几个门检查了一遍全部都从里边反锁了,这才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这么做算不算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可今天赵煜直接找上门来执着地非要见她的举动,显然已经过界了。   对方的电话很快就打了过来。   “老板,麻烦你和门口的保安说一声叫我进去。”   林语一面接着电话一面往楼上走,“为什么非要来看我?”   温和的声线中隐隐带上了些不耐烦:“只是去看看你。”   和他的对话好像陷入了一个什么都问不出来的死循环,林语一只手扶着楼梯的扶手停住了脚步,想了想,又说道:“抱歉,我不会让门卫放你进来的,你还是回店里吧。”   对方就嗤笑了一声,惯常温和的声线带上了点偏执的味道,声音压得很低,沉沉地叫人听着说不出的难受,虽然是问句,但显然已经确定了答案:“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林语握着楼梯扶手没动,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明明还没到中午,天色却阴沉得吓人,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原本我打算下个月就升你做副店长了,这又是何必呢?”   对方闻言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笑了笑语气有点无奈:“老板在说什么呢,我只是想要见见你而已。”   林语索性从楼梯上走了下来,重新坐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沉默了一小会儿,垂了垂睫抬起一只手抱住了自己的胳膊:“赵煜,这次怎么肯用自己的号码打给我了?你不是有很多不一样的号码吗?”   话筒中传来了长久令人窒息的沉重呼吸声,就像之前她接到过的那许多个没有回音的电话一样,半晌,才重新响起那人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什么时候,其实回想起来,从很早以前就能发现端倪。对她的行踪总是了如指掌,就像时刻都在她身边一样;收到骚扰消息和电话的时候,总适时的从吧台前消失;明明是个沉默寡言个性温和的人,却莫名其妙地对秦子舒和沈之初充满了敌意。   或许她很早就意识到了对方应该是她们店里的,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将人想的那么坏罢了。   林语叹了口气:“你最后发过来的那张照片,黑色的背景和咖啡店储物间闲置的砧板是一样的纹路。”   每天晚上临睡前对着骚扰狂发过来的威胁照片反反复复仔细查看细节的人,估计除了她这世上也找不到几个了,不过也幸亏如此,她才能发现这种连赵煜本人都忽略了的细节。   某种意义上说,神经大条也是有好处的?   这一次迎接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林语并没有挂断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那道声线温和的声音重新在耳边响起来,声音低低的,像是恶魔在耳畔的低语:“真疼啊,林语,是我失算了,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打得我真疼啊……”   林语对此不置可否:“我只是没想通,你为什么要袭击我?”   虽然赵煜做的工作是多了些,可他的工资也是店里最高的,林语接手之后甚至还给他涨了点,怎么也不至于因为劳资纠纷就对她怀恨在心,变着法子地整她吧?这是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耐着性子一次又一次地骚扰她啊?   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林语也有耐心,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调小了音量,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他阴恻恻地说道:“是你先报警的。本来只是想送你回去,谁叫你报警的?”   林语:???   她还真是头一次听人能把尾随跟踪说的这么好听,“换成是谁被跟踪了都会报警的,赵煜,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反复骚扰我?”   “骚扰?”电话那边笑得更厉害了,对方本来是沉默寡言的个性,行事向来温和,使得此时的歇斯底里显得越发疯狂起来,“要不是你水性杨花到处勾引男人,我怎么会反复地给你打电话提醒你?都是你,乖乖的不好吗,为什么要到处招惹男人?”   别说她就没和什么人交往过,就算她交往了,赵煜也管不着吧?林语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无语了,抬手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赵煜,你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严格来说,她们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而已,真不知道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这些话来的。   赵煜却已经彻底疯狂了,一面大笑着一面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身份……我喜欢你那么久了……你不是也喜欢我吗,你明明也喜欢我的……那时候你来咖啡厅点咖啡,你明明对我笑了……后来你不是还为了我把咖啡店买下来了吗?水性杨花的女人!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所以你就不停地给我发消息,不停地给我打电话?”林语虽然没听懂他越来越混乱的胡言乱语,但还是打断了他即将陷入癫狂的自言自语。   “没错!你不是说我长得很帅吗,怎么,我又不够帅了?又是那个姓秦的,又是什么沈二公子是吧?他们知道你和别人同居吗?嗯?你都和别人同居了,也就只有我会要你……”   林语听到这儿就没再听下去,说了声“够了”,甚至懒得和他解释根本没有什么见鬼的同居,只不过乐以阳梳短发中性风,又整天风风火火像个假小子罢了。   不过赵煜显然已经停不下来了,听她出言呵斥,居然呵呵地笑了几声,忽然间又压低了声音,阴恻恻地说道:“不爱听了吗?没关系,林语,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住在哪栋楼吗?放心,不用走大门,我也能进去。”   这一次林语没再接腔,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对着茶几上按了免提键的座机问了一句:“可以了吗?”   对面很快响起了一道清爽利落的声音:“刚刚的通话录音了吗?”   林语点点头“嗯”了一声,又听见对面说道:“嫌疑人可能存在精神方面的疾病,你要锁好门窗,无论对方说什么都不能给他开门,我们已经联系了社区警务,同时也已经出发了,不要害怕。”   林语应了一声,挂了电话以后抬手将沙发上的抱枕捞过来抱在了怀里。   她第一次挂断赵煜的电话联系了小区物业之后,就直接给一直负责跟进她这件案子的警察打了电话,只是当时赵煜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也没有证据说之前袭击她的人就是赵煜,并不能够出警,林语就没挂电话,等赵煜第二次给她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一面给座机摁了免提键,一面又给手机录了音。   现在她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对方也已经完全和她撕破了脸,只求赵煜能够尽快被绳之以法,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赵煜最后说到知道她住在哪里的时候,林语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心脏还是狠狠地沉了一下——还好小区的安保做的还不错,赵煜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机会进来,不然她岂不是要给乐以阳招了灾。她是不是在乐以阳这里住了太久了?   林语这样想着,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不知道屏息凝神严阵以待地过了多久,才忽然响起了一阵门铃声。   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云层也压得低低的,大风呼号着卷起叶子已经掉光的绿化树丛干枯的枝杈,连带着房子里也跟着压抑了起来。   林语在昏暗的客厅里浑身僵硬的坐了一会儿,才闭了闭眼睛稳住心神朝门口走去,抬手打开了显示屏。   猛地映入眼帘的并不是赵煜歇息底里的脸,而是一张带着警徽的证件,紧接着露出了之前她去报案时接待她并且一路跟进下来的年轻警察的脸。   林语这才松了一口气,抬手打开了大门。   “多谢警……”   话还没说完林语就愣住了,一只手还搭在房子大门的门把手上,卡在喉咙里的后半句“人是不是已经抓到了”转了几个弯,在看到跟在警察身后进来的那个人之后终于被完全咽回了肚子,出口却是毫不相干的一句话。   “你怎么会来?”   如果不是她紧张过度出现了幻觉的话,那这个跟着警察叔叔走进屋子的男人是……   沈之初?   对方却很坦然,在她张着嘴愣在门口的时候已经施施然走到了她的身边,见她还一副傻兮兮的模样站在原地,就抬手安抚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有点无奈,又有点没来由的克制:“没事了,人已经被控制住了,接下来都没事了。”   林语没说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完全紧绷了一个上午的神经忽然就随着他的这一句话放松了下来,连带着冰凉的手脚也跟着泛起了麻麻的感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刚才被赵煜疯了似的诋毁时的委屈一下就涌上了心头,只眨了眨空洞的眼睛,一滴滚烫的眼泪就“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第37章 她在洗澡 抱歉是我失言了   “我和乐以阳都不太喝茶, 家里没什么存货,你多担待。”   林语说着绕过厨台,朝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递过一只透明的杯子, 里边上下翻涌的是不知道乐以阳存了多长时间、刚被她从厨房柜子最底层翻出来的碧螺春。   沈之初倒是没什么讲究,单手接过杯子执在手上抿了一口, 就笑了笑放在了茶几上:“我以为你问我要不要坐下喝杯茶的时候是认真的,原来只是客气客气么?”   林语:呃……   刚刚沈之初要和日理万机的警察叔叔一起离开时,她说要他再坐坐喝杯茶, 确实是顺嘴胡诌的,不过话虽然不走心, 想叫他再坐坐倒是真的。   林语撇开视线咳嗽了一声:“咳,你怎么会和刘警官一起来?”   虽然一开门的时候就问了这个问题,但对方接下来的注意力好像都在安抚她突然崩溃的情绪上,一直也没正面回答过。说起这事林语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本来不是爱哭的人, 这几年也练出了多数时候都能宠辱不惊的本事,只是这本事每每到了沈之初面前好像就失去了作用,林语自己的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沈之初面前情绪崩溃了。   “之前和刘警官打过招呼,说你这边有什么情况请他立即通知我。我住的不远, 赶过来可能方便些。”   沈之初并没有抓着她因为丢了人而产生的局促揶揄她, 反而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但林语听着却不太对劲,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直系亲属,最多也就算是排除了嫌疑罢了, 人家警察怎么会随随便便跟他透露这么多。   可能是她脸上不信的表情太过明显,那人抿了一口茶,抬眸看了她一眼就笑了,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他就答应了。”   林语:???   “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对方见她还有精力开玩笑,想来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也不再逗她了,抬手放下杯子,正色道:“好吧,其实我今天会过来是受人之托。”   受人之托……她还真想不出有谁会拜托沈之初照看她,林语托着下巴点点头,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什么人?”   沈之初说到这儿却顿了顿,不知道在斟酌什么,沉吟了片刻才继续说道:“林伯父。”   林……承松?   林语听到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她还真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上次在电话里只知道数落她给林家丢脸的林承松还会拜托沈之初照看她,这天是要下红雨了吗?   “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熟了?”   墨色的长眉微微蹙起,像是犹豫了片刻,才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最近生意上有些往来。上次听说你被人袭击之后,他很担心,私下叮嘱我照看你。”   这才是他忽然抽出时间来回接送她的真正原因吗?林语垂了垂眼,低低地“哦”了一声,“这些天麻烦你了,多谢。你其实不用太在意他的话,其实他也没那么在乎我,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可能帮不上什么……”   “你以为我是因为生意才接近你的?”沈之初没有听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好看的长眉眉心处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黑漆漆的眸子也目色沉沉,幽深的眼底涌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林语,沈氏还没有沦落到要我出卖色相的地步。”   林语本来只是在陈述事实,提醒他林承松要是知道她们是朋友没准还要起反作用,并没有像他想得那样深,见沈之初的反应这么大,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点冒犯之意,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是我失言了。”   那人还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定定地望着她,好像有什么话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却终于没有说出口,只闭了闭眼,睁开又是一片清湛,“你和林伯父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沈之初会这么问林语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上次她就已经当着他的面和林承松吵过一架了,也不知道后者私下和他说了什么,居然会叫他误会林承松“很担心”她。   林语点点头,想来以沈之初的个性大约和家里的长辈相处得也不见得愉快,还以为他会说些心有戚戚的话来,没想到对方却忽然松了一口气,漂亮的眸子好像拨云见日般一下子就亮了起来,甚至隐隐还带上了点笑意,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她说话:“原来不是因为我。”   偶尔有这种时候,她会觉得沈之初或者她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因为不太能够理解对方所说的话的意思,不过这并不妨碍林语的好奇心:“你在说啥?”   沈之初果然没打算回答她简单粗暴的询问,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语焉不详地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最近你帮我去挑的衣服快派上用场了,我很开心。”   听他说完之后好像比刚才更一头雾水的林语扬了扬眉毛,决定放弃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转念想起之前陪他去买衣服的事情,就笑了:“我看你最近穿得都是那天买的,还以为你已经出席过那个‘很重要的场合’了呢。”   沈之初闻言微微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展开手臂搭在沙发背上,一副孔雀开屏的模样,轮廓深邃的脸上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说出来的话也没个正经:“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吗?”   都是她那天一件一件挑花了眼挑出来的,现在说不喜欢岂不是在否定自己的审美风格?林语无语地耸了耸肩膀,朝外面的阴沉天色望了一眼,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带伞了吗?”   “这是用完了就打算赶我走了?”   林语:???   话说清楚,她用他干什么了……   “我……”   话刚说了一个字,就完全淹没在一声炸雷之中,林语被这连火花带闪电的惊雷吓了一跳,差点从沙发上蹦起来,顺着雷声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见阴沉沉压了一个早上没下雨的云朵被这声巨响震了个彻底,豆大的雨点噼里啪来地掉下来,不一会儿就下冒了烟儿。   林语望着落地窗外突然而至的大雨愣了大概有一秒钟,想起昨晚洗的衣服和床单还晾在二楼她卧室外的露天阳台上,乐以阳房间的窗子也没来得及关,外面小桌上还放着她昨天晚上看了一半的kindle,也顾不得沈之初还在客厅里坐着,“哎呀!”了一声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了楼梯。   等她把衣服床单以及乐以阳的电子产品从暴雨中解救出来的时候,东西虽然还没怎么遭殃,她本人却基本上已经成了落汤鸡,一头长卷发也在狂风骤雨中“洗礼”了一番,不但湿哒哒地粘在了脸上,甚至还顺着头发往下滴水。   晚她几步又踌躇了片刻才跟过来的沈之初刚踩上最后一个台阶,一抬头就看到林语一手夹着被单,一手拿着kindle,肩膀和胳膊上还搭着几件大衣衬衫以及内衣,也愣了愣,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伸手去接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的衣服,还是应该立刻马上转身下楼,假装没看到她身上那件不算厚的纯棉衬衫已经差不都湿透了,露出了内里曼妙的曲线。   两个人站在二楼楼梯口面面相觑地僵持了片刻,男人终于咳嗽了一声错开视线,慌慌张张地说了声“你先忙”,然后逃也似的转身下了楼。   林语适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那人伴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还有一句答复传来,林语也没听清,只抬手甩了甩乐以阳的kindle上的水,随手放在了一旁的花盆边,然后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嗯,虽然抢救及时,但衣服和床单还是要返工重洗了,而且还搭上了她穿在身上的这一套,以及……眼下这个情形,她好像有点狼狈……   林语抬手将衣服和床单丢进了脏衣篓,犹豫了那么零点一分钟,飞快地在“直接换掉衣服顶着一头被雨淋湿的头发假装没事人一样下楼和沈之初说话”和“算了还是洗个澡吧不然十有八九要感冒”之间做出了选择,反手锁住了卫生间的门。   楼下,惊魂未定的某人一边懊恼着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跟上楼去,一面忍不住想起刚刚那人落汤鸡似的模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走到落地窗旁听了一会儿雨声,就听见林语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   沈之初犹豫了一下,打算无视掉这个来电。   然而对方却十分执着,自动挂断之后几乎完全没有间隔就重新打了过来,连续三个电话都没被接起,又转战了一旁的座机,终于在座机铃声第二次响起来的时候,沈之初抬手接通了电话。   一个紧张兮兮的女声立刻冲进了耳朵:“林阿语!你又不接电话,是要吓死老娘吗?!”   是乐以阳。   沈之初听着电话那端又嚷嚷了一句“怎么不说话啊你”,轻咳了一声,镇定地回答道:“我是沈之初,林语现在不太方便接电话,不过她很安全,你放心。”   电话那端果然呆滞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才重新传来了乐以阳颤抖的声音:“怎么是你接的电话?林语呢,她怎么不方便了?”   男人抬眼朝不断传来水声的二楼看了一眼,这水声几乎快要和窗外倾盆的雨声融合在了一起。   “她在洗澡。” 第38章 毕竟长得帅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抱歉, 久等了。”   林语披着湿哒哒的头发穿戴整齐地走下楼时,那人正负手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瓢泼似的雨幕有些出神,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她的声音,沈之初才讪讪地转过了头, 晨星一样漂亮清湛的黑眸飞快地朝她看了一眼,就立刻错开了视线。   虽然是事出有因,但在孤男寡女的情况下将客人晾在楼下一个人在楼上洗澡这种事怎么说都有些脑残, 林语察觉到客厅里弥漫的尴尬气息,决意直接翻篇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遂笑了笑,正准备说点什么无关紧要的话来缓和气氛,那人倒是先开了口。   只见男人抬手挡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线条英朗的脸上神情也不大自然,虽然看得出已经在极力保持镇定了, 但好像不敢和她对视似的,只直勾勾地盯着放在茶几上的茶杯,说道:“没、没关系。既然你安全无恙,我就先走了。”   林语瞄了眼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有点诧异:“现在?”   荻市的深秋早已经寒意十足, 像这样的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儿雨下得正急, 显然不是个出门的好时机, “不如你再坐坐,等会儿雨停了再走?”   林语发誓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杂念都没有, 只是出于为对方的身体健康考虑,但话一出口,却起了反作用, 对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异样的脸上忽然染上了层淡淡的红晕,摇了摇头,一边说人已经一边朝门口走去:“不必了,我这就走。你……回去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林语被他这跳跃的思维搞得有点懵,刚茫然地睁大了眼睛,就见那人已经拉开了房门,原本淅淅沥沥的雨声瞬间放大了几倍,也不知道沈之初自言自语似的说了句什么,朝她颔了颔首,转身迈步走进了大雨中。   “哎?!”   正茫然,顶着雨走到院子里那人不知怎的忽然又折回了身,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漆黑的额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明明狼狈得很,却因为他的语气过分镇定,而显得几分不羁的性感,唇边也竭力维持着一个浅笑:“哦,对了,乐以阳刚刚给你打电话,我替你接了。”   话毕,还没等林语回答什么,那人已经结束了对话,转身重新冲进了雨幕里。   林语:???   Hello?   林语被他这决意在雨中淋成荻市最美落汤鸡的行径震惊到失语,反应过来后刚冲到玄关处把雨伞掏出来,回头就看见那人长腿长脚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走到了大门口,一面悉心地帮她把院门关好,一面朝她摆了摆手,很快就消失在了雨幕里。   林语站在门口拿着雨伞的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才讪讪地放下,将刚才没说出口的话自言自语似的说完了——   “至少也撑把伞再走吧?”   晚些时候乐以阳哼着小曲回来时,天气早已经放晴,半边天都被迟来的火烧云染得金灿灿,林语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书。   乐以阳见状贼兮兮地凑过来抬手搭上林语的脖子:“哟,看书呐?快叫我看看,我们被‘春雨’滋润过的阿语是不是容光焕发啦?”   这人一说起胡话,连季节都不分了,林语抬头朝她瞄了一眼:“托您老人家的福。”   要不是她随手把东西乱扔在二楼露台上,她好好待在屋子里哪能淋雨。不过乐以阳怎么知道她被雨淋了,不会是沈之初接电话的时候还帮她在乐以阳面前“美言了几句”吧?那她改天看见沈之初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乐以阳闻言笑得更灿烂了,索性直接原地蹲了下来,双手搭在一旁的小桌上垫着下巴,好奇宝宝似的问道:“嗳,我哪知道沈之初会来啊,要知道他来了我肯定不敢打电话打扰你们啊……”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乐以阳一边拖着长音一边弯起了微微上扬的桃花眼,语气越发暧昧起来:“那……是不是很猛烈?嘿嘿嘿嘿嘿……”   不过看她还有精神在院子里看英文原典,估计沈二公子也是挺怜香惜玉的吧?   林语抬手将书合上放到一边,没明白她怎么忽然对天气这么好奇了起来,只当她是在写字楼里憋了一天不痛快,没话找话跟她闲扯,还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反正挺大的吧。”   不过有一说一,她去收衣服的时候雨才刚下,再大也大不过沈之初走那会儿,他淋的那才叫真·猛烈的大雨呢。也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急,非要立刻就走,早知道还不如让他和警察叔叔们一起走呢,好歹淋不到雨不是。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淋感冒,待会儿还是问问他比较好。   挺、挺大的?   乐以阳没想到林语会如此淡定而自然地说出这话,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娇羞,甚至还漫不经心,本来想调笑揶揄她的热情顿时被浇灭了几分,有点讪讪,原本搭在桌子上的爪子也默默地撤了下来,摸了摸后脑勺:“见过大场面了就是不一样,我们阿语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语了,以后只剩下小希能逗一逗了……呜呜呜呜呜,天要下雨闺蜜要嫁人,留不住啊留不住……”   林语被她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说得发懵,不知道刚才还在讨论天气这会儿怎么又扯到闺蜜团里最小的那位了,还有什么大场面、什么嫁人?   联想到乐以阳读大学以来时不时清奇的脑回路,林语怜爱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又犯病了?”   被莫名指认犯病了的乐以阳顿时很委屈,歪头躲过林语在她额头上作乱的细长手指,愤愤地说道:“我咋啦?那你和沈二公子不都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了吗,按照你们这速度,结婚不是分分钟的事?”   林语:???   “谁说我要和沈之初结婚的?”还有什么这样那样的,她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   乐以阳更震惊了,张着嘴眨巴了两下桃花眼:“原来你不打算和他结婚,对他只是玩玩?那沈之初岂不是一腔深情都错付了,我看他可是挺认真的欸……”   难道说是上次被袭击的事情给她们阿语留下了心理阴影,从此认为男人都是狗东西,从此要放飞自我游戏人间了?   林语眼看着她越说越离谱,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眼看着大脑CPU就要处理故障了,又听见乐以阳絮絮叨叨地说道:“不过我们阿语眼光还是很好的,毕竟长得那么帅,人又爱惜羽毛,怎么看都干干净净的,情难自禁嘛,不睡白不睡……不过阿语啊,沈之初毕竟是沈氏的二公子,万一人家认真了,再跑到你家去‘提亲’啥的,被伯父知道了,岂不是要打断你的腿?”   这事情这么就发展到林承松要打断她的腿的地步了,林语噎了一下,联想到下午沈之初反常的模样,忽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你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睡他了?”   “嗯?”乐以阳好像终于意识到她和林语的对话不在一条线上了,也愣了愣,迷茫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可我打电话的时候,沈之初说你去洗澡了啊,洗完澡下一步不就是……”   林语:(ΩДΩ)???!!!   林语:“我只是去你房间外的露台帮你收衣服淋湿了,所以才去洗了个头,关沈之初什么事?你们在电话里到底说什么了?”   “也、也没说什么啊……”乐以阳尴尬地咧了咧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虚似的结结巴巴地回答道:“他说你去洗澡了,我还以为你们要,咳,就要那什么,然后我就祝了一下你们一切顺利、百年好合、早生贵……”   “乐、以、阳!”   摸着良心讲,她洗澡最多就花了十分钟,几乎是冲了冲雨水洗了个头就出来了,连头发都没怎么擦,就怕刚解决了赵煜的事情,又出什么新的差错。万万没想到,不过是错过了一个电话的功夫,乐以阳就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完了还有,就……我委婉地提醒了他一下,那个,客厅书架下面的柜子里有备用的安、安全……”乐以阳的声音越说越小。   林语听着听着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整个脑袋连同脖子都发起烧来,眼看着大脑CPU就要故障了,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叫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一点,“然后呢?”   怪不得她下楼之后沈之初就慌慌张张地要走,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雨,就算是顶着雨也要走,人家这是被乐以阳吓到了,还以为她去楼上洗澡是为了要取他清白?亏他还能气定神闲地走出去,但凡换成是别人,不得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然后沈之初就直接把电话挂了,我还以为是因为你洗完了呢……”乐以阳弱弱地回答道,偷偷瞄了眼抬手按住眉心的林语,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那、那什么,谁知道这么天时地利你们都能啥都不做啊,你都洗澡了沈之初还把持得住……他该不会也是个雏儿吧……”   “他是不是……雏儿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个正人君子。”林语一面说一面从藤椅上站了起来,朝着西边烧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叹了口气,惆怅地说道:“但我在他眼里,八成已经不是什么正经人了。” 第39章 躲还来不及 哪里用得着我提防他   咖啡店里虽然还有新来的程轶, 但毕竟对方只是个兼职的大学生,忽然之间少了赵煜这么个几乎算得上是半个店长的存在,原本轻松自在的林语还是立刻焦头烂额了起来。   服务生小妹站在花架旁边举着小喷壶站了一会儿, 看着自家店长弯着腰在门口的小黑板上写写画画,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了:“真想不到煜哥……啊不对, 是赵煜会做这种可怕的事情,明明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   林语抬手将“招聘咖啡师”几个字细细地描了边,叹了口气将粉笔丢在一旁的盒子里, 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是啊,谁能想到呢。”   虽然之前匿名骚扰她的时候赵煜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和神秘感, 但疯狂逼问她住址的那天好像已经到了他情绪的临界点,被警方控制以后很快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林语和服务生小妹以及新来没几天的程轶都轮番被叫过去做了笔录。   这其中和赵煜关系最好的人是林语接手咖啡店之前就和赵煜一起在店里工作的服务生小妹,知道事情真相以后的幻灭感自然也最强了,几天下来林语已经不知道听她感叹过几次了。   “人的好坏本来就不能根据样貌来判断。”   正说着, 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冷的声音,服务生小妹讪讪地转过身去,就看见心心念念了好久一直也没见他来过的男人正一只手提着公文包,一只手插在西装裤子口袋里, 衣冠笔挺地站在路旁。   刚才还痛心疾首赵煜怎么会是个变态的服务生小妹立刻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盯着秦子舒放起了星星眼:“秦、秦大律师!”   林语闻言也转过了身, 见他表情森冷地站在一旁, 笑了笑将他让进店里去。   “电子稿已经发到你邮箱里去了。”   幸好之前秦子舒交给她翻译的东西事发时已经翻译得差不多了,林语用了几天的时间又细细过了一遍确定了没什么问题, 便决定尽快交稿,然后专心忙咖啡店的事情——之前把什么都交给赵煜的弊端立刻就显露出来了。   秦子舒倒是对“正经事”不甚在意,反而更关心她最近的情况。   被人骚扰并不是什么值得到处宣扬的事情, 但因为秦子舒是律师,林语向他咨询过几次相关的问题,也就知道了,林语猜他今天亲自过来,除了回收之前交给她的纸质文件以外,应该还带着几分过来看望她的意思,也没什么好遮掩的,秦子舒既然问起了,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明扼要地同他说了。   拜赵煜的知无不言所赐,林语才知道,原来这事追溯起来,远比她回荻市接手咖啡厅的时间还要早,甚至早到了她还在读大学的时候。   荻大的图书馆、自习室一向是一座难求的,到了期末考试月前后竞争就变得更加激烈,林语她们学校没有隔壁语言大学“期末期间食堂也可以上自习”的优良传统,她们寝室没一个人是早上能起得来去占座位的,索性也就不占了,到了期末那个月,基本上都成群结队地泡在校外的一家咖啡厅里。   也就是现在她盘下的这家咖啡厅。   一来二去,也就和咖啡厅的老板混熟了,虽然毕业之后林语就直接签去了秣城工作,也没再来过这儿,但毕竟也是度过了大学时代“最黑暗的期末时光”的地方,等林语再回到荻市,看到咖啡厅老板因急事将店外兑的时候才心思一动将店直接盘了下了。   因为咖啡厅原本运营的不错,前老板只不过是继续用钱才将店盘出去的,几个雇员看起来也都挺好,林语就没动换人的心思。   赵煜虽然之前和她偶然提起过自己在这家店里工作很久了,但林语也没太放在心上,一方面她认人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脸盲,不太熟的人下次见到未必认得出来,另一方面赵煜虽然温柔帅气,但个性沉默寡言,并非那种引人注意的类型,林语听他说起来的时候只是点点头留下了个“赵煜果然很有经验”的印象,却没想到原来早在她还读书的时候赵煜就已经在店里工作了,还在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了她。   虽然她从前对赵煜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对方却不知怎的就认为她对自己情根深种,还坚定不移地认为她们两个人一直在谈恋爱,这才说得出什么“水性杨花”、“出轨”这类的话来。   林语虽然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行为叫对方会错了意造成了误会,但警方调查时,赵煜所举的那些诸如“几年前她点咖啡的时候就对我笑过”、“门口那个花架和吧台摆成了一条直线不是意味着她喜欢我吗”、“难道她不是因为想和我在一起才盘下咖啡店的?”这类例子,怎么都不像是她做了令人误解的行为,而是他自己脑子有点问题。   “他大概是有什么被爱妄想症。”林语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脑袋,有点无奈。关于这一点,警方也有这方面的猜测,听说相关测试正在安排进行,确定以后会给她一个回应。林语见秦子舒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他没听懂,蹙了蹙好看的眉正要解释,刚一张嘴就被他打断了。   “Alzh-cn综合症,患者主要表现为会幻想自己在和另一个社会地位相较于他更高的人处于秘密恋爱中,经常会对对方的眼神、神态、家具的摆放位置、称呼等等产生误解,认为对方通过这些方式向其传递爱意。”   林语听他一点停顿甚至还很专业的一大串话说下来,原本要解释的话就咽了回去,正想着原来律师连这个都知道么,又听他解释道:“我之前接触过一个类似的案件,稍微有点了解。”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男人稍稍敛了敛眉,短暂地沉默了片刻,补充道:“就算赵煜这件事结束,你也要多注意安全多提防一点,尤其是,身边看起来别有用心的人。”   虽然说她自打回荻市就没碰见过什么好事,又是丁堰又是赵煜,但毕竟大学的时候她还遇见过那种莫名其妙就满世界宣扬是她亲男朋友的人,林语基本上已经对自己这种“易招渣男、变态体质”已经习惯了,听到秦子舒这么说就笑了。   “嗯。”   之前乐以阳也叫她好好反思一下,说像她这样长得这么好看,看起来又没什么脾气好像很好拿捏的女性是最容易被变态盯上的,应该化妆化的凶一点,搞个柳叶弯刀眉血色大红唇什么的,看起来不是那么好招惹,变态自然也就不敢轻易造次了。   林语之前没太放在心上,这会儿想起来,忽然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凶神恶煞一点了。   秦子舒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见她莫名其妙地笑了,又听她回答得敷衍,便将眉间的疙瘩拧的更紧了些,犹豫了几秒,还是说出了口,“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回过神来的林语:???   恕她直言,她还真的不知道,拜这种神奇体质所赐,她身边的雄性生物都快绝缘了,好像也没什么需要过度提防注意的。   正想着,就听见秦子舒嘴里又冷冷地蹦出了三个字:“沈之初。”   林语一愣,下巴差点直接掉在了地上。   要说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算了,沈之初么……   “他现在躲我都来不及,哪用得着我提防他。”   说起沈之初,自从那天顶着雨匆匆离去之后,林语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沈之初了。也不知道他是被乐以阳电话里那句“早生贵子”给吓怕了,还是大少爷的新鲜劲过了。不过对方本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少爷,林语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只是这些天他总在眼前晃着,忽然之间就销声匿迹了,多多少少还有些不习惯。   秦子舒闻言微微扬起眉,张嘴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林语兜里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起来,便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先接电话。   林语瞄了眼手机屏幕倒是叹了口气,告了个歉就起身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喂——”   “你爷爷奶奶说想你了,收拾得精神点,明天回去吃个饭。”   话音未落,还没等林语回答,对方就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林语一个“好”字噎在喉咙半天,握着手机站在店门外僵了片刻,舒了口气将手机揣回了兜里,顺手给门口花架上的花浇了浇水,才转身回了店里。   前两年她和林承松怄气,一直也都在秣城也没回来,去年连她们家老爷子老太太的生日都错过了,今年回来后也没回去看看长辈,确实是她做得不对。虽然一回去就要被催赶快谈恋爱结婚生小孩好叫他们抱上重外孙什么的吧,但无论如何她也确实该回去见见爷爷奶奶了。   当然,如果林承松打电话的时候能不用这样公事公办的命令语气,或者能多说几个字等她回答完再挂断电话就更好了。 第40章 你早知道? 我还以为你看到我,会更震……   转天司机来接她的时候, 林语正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用手机远程指导服务生小妹应付店里的事。   之前还没想到,原来店里零零碎碎的破事居然这么多,林语揉着额角看着服务生小妹什么主意也拿不定, 三分钟一个消息五分钟一个询问,也疲于应付, 一面叫她看情况适当斟酌着办,一面合计着自己要是想继续像之前那样当甩手掌柜,八成不但要招一个咖啡师, 还要招一个靠谱的店长来。   “二小姐是好久没回过大宅了。”   说话的是她爷爷的司机老聂,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她们家老头子身边, 算是看着林语长大的,林家上下基本上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家人,小辈几个张口闭口都要恭敬地叫一声“聂叔叔”,不过后者却很固执,虽然林语一直说叫她小语就好, 见了面还是认认真真地叫她一声“二小姐”。   林语闻言这才转过神来,朝前面笑了笑,就见老聂从后视镜望了一眼,笑呵呵地说道:“二小姐现在越来越俊了。”   这夸奖来的太突然, 是林语没想到的, 后者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想起因为昨晚失眠导致起晚了, 自己连妆都没来得及化,完全是素面朝天, 睡成鸡窝的长卷发也没来得及打理,只好破天荒地随手扎成了个高马尾,好像怎么都和“俊”这个形容词贴不上边, 就随口回答道:“聂叔叔这几年才是越活越年轻呢。”   “嗨,我这都多大岁数了,这天下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老聂虽然嘴上不说,但被林语夸了这么一句心里还是高兴的,笑眯眯地说道:“现在的年轻人,才真叫一个英俊倜傥,人又懂礼貌,还真是有当年……”   林语听他口中这“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具象,正合计着她们家这位聂叔叔说的是谁家的公子哥儿呢,又听老聂说到这儿忽然住了口,摇了摇头说道:“嗨,好久没见二小姐,冷不丁一见心里高兴,扯远了扯远了。”   两个人在路上遇上了早高峰,狠狠堵了一阵子的车,等到抵达林家大宅的时候,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的林语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进了门,长长的林荫道上除了她坐的这一辆车子外,放眼朝四下望去,除了路两旁的园艺大变了模样,好像完全换了个园艺师,其他也没什么热闹的样子,清清静静,还维持着她们家二老半隐居的状态。   等进了大宅就更清净了,偌大的前厅里只有老聂的媳妇罗婶和两个佣人在,看样子是在打扫,见林语揣着口袋进了屋,才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叫了声“二小姐”,没等她打个招呼,就直接说请她去后院,老爷子正在园子里和客人说话呢。   林语“哦”了一声,顺手从桌上捞了个苹果就朝后院去了。   昨天林承松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林语还以为家里这两位健步如飞精神矍铄的老爷子老太太又寂寞了,要拉着她去爬山听松涛呢,为此她还特意穿了身运动装,没想到来了客人。林语啃了口手上的苹果扬了扬眉,算算这个时间,待会儿就该吃午饭了,看来她今天应该是能逃过一劫,不用跟在二老身后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台阶了。   林家往上数正经算是半个书香门第,整个大宅都是奔着中式园林那种风格去的,虽然换了新的园艺师,布景有了些变化,但换汤不换药,不过也就是多修了几道月亮门,这路还是和以前一样。   林语嘴上叼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一路分花拂柳地穿过了门廊,刚下了台阶,就看见远处雕梁画栋的凉亭外站着几个人,她们家那位德高望重轻易不怎么露面的老爷子正笑意盈盈地对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人说话。   看来今天的客人面子还挺大。   林语这么想着,慢慢也走近了去,越走近却越觉得背对着她和老爷子说话的那道清冷背影有点眼熟,正盯着那道背影若有所思,就见侧眼瞥到她过来的老爷子和那人说了句什么,后者便从善如流地转过了头来。   那人墨发黑眸,头发比之前稍稍长了那么一点点,额发稍稍遮住了英挺的眉,脸上一贯玩世不恭似的神色藏得一干二净,身上穿着的衬衫长裤都是她的手笔,外套正是她之前不过脑子夸赞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风衣,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连眼底都噙着笑意。   因为一回头正巧和她对上了视线,那人眼底的笑意就更深了些,坦然自若地朝她颔了颔首。   林语一愣,嘴里的苹果还没嚼碎就咽了下去,差点噎死当场,轻咳了声飞快地将剩下的大半个果核藏到了身后,掠过那人的视线,先和家里的两尊大神打了声招呼。   “爷爷奶奶。”   “回来啦?来来,这是你爸的发小沈叔叔,这是他儿子沈之初。”林老太太抬手将她拉到身边,笑眯眯地介绍道:“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你小时候沈叔叔来还抱过你呢,记不记得?”   说实话眼下这个情况信息量过大,林语明显已经顾不上去回忆这位眉眼中和沈之初有几分相似的沈叔叔到底有没有抱过她了,单是“林家和沈家是世交”这一条就够她消化消化得了——这什么样的“世交”,她活了二十多年愣是没见走动过?   “沈叔叔好,”林语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同一旁微笑着望着她的沈父打了个招呼,视线往旁边移了移,对上那双明亮的黑眸到底没收好眼底的情绪,眯了眯眼,语气便有些僵硬:“你好,沈之初。”   对方全然没有一点惊讶,听见她问好,也轻轻地答了一声“你好”,还是那副清冷闲雅的模样,半点看不出之前吊儿郎当纨绔子的影子。   林语眯着眼没接腔,正合计着眼前这位大少爷今天唱的是哪一出戏,就听见自家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外面风大,我们这把老骨头是吹不了太久喽,阿况也有一阵子没来了,走,跟叔去看看字画,就留着两个年轻人在院儿里玩吧。”   这“阿况”说的是沈之初的父亲沈况,后者自然痛快地答应下来了,老头子说完话又朝站在一旁的林语吩咐道:“你带着小沈在院子里好好转转,别怠慢了人家。”   林语连忙一叠声地应下来,规规矩矩地目送她们家老爷子和沈况进了门廊,才舒了口气侧头朝边上双手插在口袋里临风而立的那人瞄了一眼。   有风将卡其色的衣袂卷起。   “走吧,我爷爷不是叫我带你转转么?”   那人原本站在门廊朱漆圆柱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她这么说,就垂眸轻笑了一声,从善如流地朝她走了过来:“我还以为你看到我,会更震惊一点。”   林语扬着脸眯了眯眼,抬手将刚才一直藏在身后的苹果拿出来啃了一口:“我是很震惊,你没看出来,刚刚我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吗?”   那人脸上很快就浮现出那种往日里的戏谑神情来,好像刚刚清清冷冷临风站在一旁的贵公子不是他一样,轻笑了一声:“是么?我看你淡定得很。”   淡定得很么……他才是淡定得很,她还以为被乐以阳那么一吓唬,沈之初就销声匿迹了好几天,是打定主意以后要绕着她走了,没想到对方不但丝毫没有局促,甚至还主动自觉地送上了门来。   林语舒了口气抬头望了眼深秋湛蓝的天空和头顶火红的枫叶,莫名其妙有些气不顺,本来想呛他一句,可不留神余光望见他今天的这一身行头,忽然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要出席一个重要的场合”,话到嘴边鬼使神差地拐了弯:“你早知道今天要来我爷爷家?”   对方承认得落落大方:“嗯。”   “那你早知道咱们两家的世交关系?”   沈之初大概早就料到了她会问,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怪不得之前报警那一次,林承松在电话里好像和他很熟的样子,林语之前还以为是两家生意上的来往,现在看看,原来是还有这劳什子的“世交”这一层关系在?   想到这儿林语摇摇头长叹了一声:“沈之初,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应该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直到今天才突然冒出来吓唬我。”   早知道今天有这么一场会面,她起码可以拾掇得整洁大方一些,不至于穿着一身看起来立刻要去登山的运动装在客人面前丢人现眼。这要是传到林承松耳朵里,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打个飞的回来数落她。   然而那人对她的控诉完全不为所动,声音低低的,脸上的笑容甚至还染上了几分“你活该”的小得意,“不把生米煮成熟饭,你再跑了怎么办?”   林语:???   她中间是遗漏了什么关键信息吗?这话题是怎么跳跃到“生米”和“熟饭”上来的? 第41章 沈哥哥 这回终于拒绝不掉了吧   这又不是他被乐以阳的话吓到顶着雨夺门而逃的时候了。   林语决定无视沈之初的胡言乱语, 把他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扬了扬眉毛打算认真履行“带小沈好好在院子里转转”的责任,一面致力于将手上的半个苹果啃完, 一面迈步朝前走去:“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和沈家也是世交的?”   那人见她扬眉,也不再逗她了, 只迈开长腿快走了几步,很快就赶了上来和她并肩而行,听她这么说, 就笑了:“有些人从来不出席社交活动,不知道也很正常。”   林语听出他语气里的揶揄, 一面踏过几块石板,一面侧头斜睨了他一眼:“哦,原来‘世交’就是在社交场合见过面的意思?”   她虽然总是挨林承松的数落,但也不是从来不参加社交活动,至少和林家交好的人家她都是打过照面的, 可沈家,她是连听都没听老爷子和老太太提起过。   大约看出她是真的有些疑惑,沈之初终于难得地正色起来,微微蹙起了好看的长眉, “之前我们家一直负责沈氏的海外业务, 大部分时间住在国外, 和林伯父的联系会更多些。”   “所以……”话说到这儿顿了顿, 漂亮的黑眸里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掩饰了下去, 只轻轻笑了笑:“所以你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有那么一瞬间,林语被他眼底那抹不知道是失落还是自嘲的情绪晃了神, 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联想到刚才老爷子也说过“你小时候沈叔叔还抱过你呢”之类的话,一个想法不禁溜进脑袋里。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林家后院“著名景点”、林老爷子引以为傲的金鱼池边。因为是深秋,池子里的锦鲤早早就被转移到鱼缸里,整个池子的水位下降得厉害,上面飘着些今早落下还没来得及捞起的红叶。   林语抬手搭上白石拱桥的栏杆侧过头去看他。   “你该不会要说,我们小时候就见过面吧?”   那人也跟了上来,和她并肩站在了拱桥上,双手插在那件她给挑的风衣口袋里,身姿颀长,显得有那么几分风雅,好看的黑眸里噙了点点的笑意:“何止见过面,还在这桥上英雄救过美呢。”   林语眯了眯眼睛。怎么听起来这么像信口拈来在编故事的样子呢……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有些人那时候还哭哭啼啼地要以身相许,长大以后要嫁给我呢。”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过于戏谑,以至于林语望着他漾着几分轻佻的眉梢,终于确定了他是在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也学着他的口气说道:“有些人扯起谎来还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也是挺奇怪的,看刚才沈之初在长辈面前那副清冷闲雅的贵公子模样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一和她说起话来,就没有几句正经的,不说是满嘴跑火车吧,起码嘴里是修了条神奇的天路。   沈之初好像早知道她不会信,也没反驳她,只扬了扬长眉,说了句“不信就算了”,便抬手拉住她一路往花园深处去了。   林语被他拖着走了一阵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虽然是打着她带沈之初转转的旗号,可沈之初好像完全不用引路,哪里有小路哪里有连廊,简直比她还要清楚,偶尔得空了还能指点两句,说些园林布景上的巧思和门道。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爷爷家比我还熟?”   “你爷爷家新请的园艺师,是我推荐的。”那人闻言便笑了,黑漆漆的漂亮眸子里也多了几分狡黠,口气微微有些得意,说到这儿转过身来看她,“这布局方案的设计,也是我参与的。”   听着像是他会做的事,但林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困惑,虽然这人看起来总是不太着调,但好歹也是亿嘉的负责人吧,还有时间把心思花在别人家的园林设计上?   “你倒是有心了。”   “那当然,”那人迈着长腿闪身躲过一处观景石,声音有些底,模模糊糊地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毕竟是……求人办事……怎么殷勤都不为过……”   凭着沈氏的体量,她还真想不出沈之初能有什么事求着别人去办,林语一面腹诽跟着他绕过一处回廊,一抬头就看见一道微胖的人影站在回廊的尽头,抄着手笑呵呵地看着突然间冒出来的两个人。   一见林语冒了头,对方就笑得更慈祥了:“二小姐,沈先生,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我们这就过去。”   林语没等听完就立刻答应了下来,只朝过来通报的罗婶点了点头,便拉着沈之初往餐厅方向去了——刚才急急忙忙啃完的那个苹果早不知道消化到哪里去了,再说看起来罗婶是找了她们一阵了,虽然说是爷爷交代给她“带沈之初到处转转”的任务,但也不能叫一桌子的长辈等她们姗姗来迟不是。   正朝着餐厅行进,身侧却忽然响起了很轻的一声笑,林语下意识地扬着眉回头去看,被她拉着的大少爷却一点紧张感都没有,虽然被她拉得踉踉跄跄,可还有心思将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英朗的脸上神情也很愉快,黑亮的眸子里仍存着笑意。   见她回头看他,那人唇边的弧度就更大了些,却没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继续赶路。   林语早就免疫了这位大少爷时不时的不正常,只当他又不知道犯了什么病,一直拉着沈之初进了餐厅,看到几位长辈也刚刚从另一侧的连廊说着话走过来,才松了一口气。   “……两个孩子相处得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林语没听到前情提要,只听到自家爷爷当啷来了这么一句,正迷惑他们是从哪里看出来她俩“相处得这么好”了,一股清凉好闻的味道就萦绕了上来,沈之初不知道什么时候低头凑到了她的耳侧,声音压得有些低,但藏不住口气里的戏谑;“再不松手,袖子要被你拽下来了。”   林语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牢牢地抓着沈之初的衣袖,侧过头抬眸对上那双噙着笑意的黑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麻利地松开了手,轻咳了一声错开了视线。   那边沈况见林老爷子终于松了口,也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刚才她们没听见前因的那个话题继续说道:“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林老爷子没直接回答,却是把目光直接转向了还在合计是什么事的林语,“刚刚你沈叔叔说,小初的公司正缺一个懂外语的,你这段时间就过去帮忙吧。”   林语怔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朝坐在对面的沈之初看了一眼,见他朝自己扬了扬好看的长眉,忽然就有点明白之前沈之初那句自言自语的“求人办事”是什么意思了——敢情又是拉着她买衣服投其所好、又是亲力亲为帮忙设计园林方案,都是为了……叫她去亿嘉帮忙?   可她能帮得上什么忙?   “可我的咖……”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林老太太打断了:“小语啊,我记着你前两年跑去秣城好像是做的跨境贸易?正巧你沈哥哥的公司也是做这方面业务的,你过去的话刚好合适。”   林语差点没反应过来自家奶奶口中的“沈哥哥”又是哪位人物,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望了望坐在对面脸上挂着无公害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恢复成贵公子模样的沈之初,又望了望完全没给她拒绝机会的林家二老,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嗯,好的。”   虽然叫她去亿嘉这件事貌似是跟她商量着来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自家爷爷奶奶给卖了的感觉……   “小语能过来帮忙真是太好了,阿初前段时间因为这件事茶不思饭不想的,愁了好一阵子。”沈况闻言笑得更和蔼了,“之前承松大哥就说叫两个孩子见见面,一直也没机会见上,没想到两个孩子倒是一见如故。”   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又扯上了林承松,林语脸上的笑容有点凝固,等听沈况说完,却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什么叫林承松“说叫两个孩子见见面一直也没机会见上”,林承松可是大忙人,他回国的时候除了叫她去见那个莫名其妙的朋友家的儿子,也没说过……等等,林语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朝对面的沈之初望了一眼。   该、该不会……   正试图否定心中升起的这个奇葩念头,踹在兜里的手机却嗡嗡地震动了几声,林语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的沈之初身上收回来,就见那人抬手将手机放在了桌上,朝她勾了勾嘴角。   林语低头掏出手机。   【这回终于拒绝不掉了吧】   虽然是条无声的微信,但林语甚至能够想象得出那人充满怨念的语气。   发信人,沈之初。 第42章 他还挺骄傲 那个救美的英雄,好像是她……   【这回终于跑不掉了】   林语盯着屏幕上的一行字愣了几秒, 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眩晕,听着桌上的几位长辈很快就将刚刚随口提起的话题扯远了,定了定神, 才在手机屏幕上摁了几下:【???】   对方这一次没有再回复,只是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抬眸朝她笑了笑,便进退得宜地加入了饭桌上的对话,认真地扮演起了沈氏集团年轻的执行董事、亿嘉“小沈总”的角色, 几句话便将几位长辈都哄得开心,显得沉稳又妥帖。   林语从没见过他现在这个样子, 耐心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对方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并没有打算分出心思同她解释几句的意图,便扬了扬眉毛收回目光,专心对付眼前的糖醋鲤鱼了。   晚些时候, 大家都酒足饭饱,沈家父子又陪着她们家老爷子老太太在厅里沙发上聊了聊诸如中东局势、国际外交关系之类不着边际的话题,才彬彬有礼地告辞。林语在一旁心不在焉地陪着,聊天的内容没听进去几句, 却也一直没找到什么能私下同沈之初说话的机会, 等沈家父子打道回府的时候只好不太甘心地目送二人离去。   虽然没有什么证据, 但她确定沈之初是在故意吊她的胃口。   “怎么, 对那孩子挺感兴趣的?”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林语本来在走神, 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一侧头就看见自家爷爷负着手站在一旁, 见她回头,便说道:“我看那孩子和你相处得还不错……”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又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敛去了脸上的笑意,语气也跟着沉了下来:“你堂哥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是指不上了,林硕又还小……咱们家现在这个样子,你也该替长辈分分忧了。沈况和你爸是多年的老交情,既然那孩子有意同你结交,多个朋友总没什么不好。”   这话说的语重心长,林语本也没打算拒绝,侧头看了自家爷爷一样,只点了点头,心道没想到沈之初能在自家爷爷眼里赚得一个“不错”的印象还真是不容易,便见自家爷爷摇着头朝她摆了摆手,像是要把刚才话题里的阴霾赶走似的,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宠溺起来:“咱们家换了新的园艺师,沈家那孩子还出了不少力,新人新气象,你要是闲的没事就去院里转转。今晚就别走了,在家住一宿,你这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我们。”   转转自然是要转转的,林语应了一声,余光瞄到刚做完了事的罗婶正从花园往后院去,连忙跟了上去,凑近低声问道:   “林烈又怎么了?”   这问的是她大伯家的堂哥,刚才老爷子嘴里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去年林烈在家闹翻天的时候林语还在秣城,只是和自家老妈在闲聊时听了个只言片语,知道林烈“犯了错误”被老爷子勒令送到国外去了,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十分清楚。这会儿老爷子好端端地忽然提起他来,八成是又出了什么事由。   罗婶闻言也跟着叹了口气,一面同林语穿过长长的前廊往后走,一面说道:“早上大少爷又打电话回来闹着要离婚,把老爷子气得不轻。幸好沈先生来得及时,不然老太太都吩咐我去拿救心丸了。”   林语愣了一下,“离婚?”   还是……又?算起来她这位大嫂也才过门没几年,对方也是林家多年的世交家的女儿,和她堂哥怎么都算是青梅竹马了,林语虽然和她不熟,但也知道林烈当年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将她追到手的,怎么刚结婚没多久就……闹离婚?   “唉,谁知道大少爷心里是怎么想的,这过的好好的突然就……去年闹了好一阵子呢。”   罗婶知道她跟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事,一面走着一面絮絮叨叨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大概,虽然用词已经很委婉了,但基本思想就是林烈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和她大嫂结婚不久就和自己新招进来的小秘书眉来眼去,结果被她去探班的大嫂当面抓了个正着。她大嫂一个大家闺秀还没闹,林烈倒是先闹起来了,非要离了婚和小秘书在一起。林老爷子被他气得半死,勒令他尽快和那小秘书断了联系,林烈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还和小秘书藕断丝连。毕竟都是世交,既是为了给她大嫂家一个说法,也是为了叫小秘书断了和林烈纠缠的念想,老爷子这才将林烈撵出国去,也算是“流放”了。   林语这才明白之前老爷子那句“分忧”的话外之音。   听这意思,林烈闹了这一通以后在荻市的名流社交圈子里应该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林家这些年来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自然不能交到他手上,在舅舅家的小堂弟林硕成长起来之前,这几年“抛头露面”维系人脉的重任,大约也只能交到她这个从小就不怎么爱社交的人肩上了。   这个时候沈家的拜访刚好算是给了她一个顺利进入社交圈的机会,也怪不得她们家老爷子那么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林语想到这儿叹了口气。   小时候林语常泡在林家的老宅里,和罗婶一向亲近,后者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两年多没怎么见,说起话来就容易打不住,林语一路跟着她穿过了前厅,又绕过两道回廊,没留神兜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声,掏出来扫了一眼,居然是沈之初。   发的倒没什么内容,只是一张莫名其妙的表情包,林语笑了一声,没回复,抬手将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又揣回了兜里。   不是想吊她的胃口吗,看样子有些人比她还沉不住气。   “对了,今天来的那个……”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林语本来想问问她知不知道沈之初,话到嘴边却一时之间想不出要怎么描述他来,正犹豫,就听见罗婶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回答道:“您说今天和沈先生一起来的那位沈家小少爷?”   林语点点头,虽然心底知道他之前在院子里说的那些话是信口开河,但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遍:“他小时候常来吗?”   “常来倒也没有,不过确实跟着沈先生来拜访过。”罗婶见她问得认真,翻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道:“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挺惊险的。”   这听起来怎么都不太像形容两个小孩子见面的,林语扬了扬眉毛。难不成沈之初说的是真的,还真上演过什么英雄救美的戏码?   “惊险?”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遥遥能望见之前和沈之初说话的那座小石桥,罗婶便抬手指了指,回忆道:“二小姐那时候还小,估计也不记得了。之前就在那座桥上,沈家小少爷差点翻下桥去,还是二小姐给他一把拉了上来,结果自己却掉进去了,可把我们吓死了。”   之前沈之初说的时候,她只当他是顺嘴胡说,也没往心里去,可这会儿罗婶一提她掉进池塘的事,林语倒模模糊糊还有个印象,不过她是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掉下去的了,只记得被捞上来之后林承松暴跳如雷,如果不是老爷子拦着,那巴掌估计就要实实在在招呼到她身上了。   后来没过多久老爷子就叫人把满池的荷花都给拔了,池塘也填得浅浅的,直接改成了个金鱼池,还禁了她好一阵的足,叫她不许踏进后院半步。   早知道是因为救沈之初,今天他说起来的时候就该好好揶揄他一番……等等,林语想到这儿忽然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沈之初说什么来着?   ——“何止见过面,还在这桥上英雄救过美呢。”   ——“有些人那时候还哭哭啼啼地要以身相许,长大以后要嫁给我呢。”   在桥上英雄救过美是没错,但……那个救美的英雄,好像是她吧?沈之初是怎么用那副洋洋得意的口气说出来的啊?   林语一边想着一边掏出静了音的手机,摁亮屏幕果不其然看到一连串的消息跳了出来,是之前发过一张表情包没得到回复的沈之初,后者也没说什么,只是连发了几张【可怜巴巴】的表情,末了才在最后补上了一句【在干嘛】。   林语眯了眯眼,抬手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对方好像刚好拿着手机,她的表情刚发过去,对面就立刻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只是也不知道想什么,删删写写反复闪了好几次,才慢吞吞地发过来三个字:【在干嘛】   这个人好像真的很执着的样子,刚刚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吗,林语弯了弯唇角,飞快地在屏幕上打上一行字:【在生气】   对方的回复比她更快,简直像已经准备好了一样:【那我老实交代,能争取宽大处理吗】   林语本来就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捧场,笑了笑刚要打字,那人的电话便直接打了过来。   一旁的罗婶见状也跟着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看起来老爷子完全不用担心,二小姐和今天来那位客人,相处得很不错嘛。 第43章 不明白吗 是不是该稍微弥补我一下   有微冷的秋风卷起金红的落叶。   那人轻快得甚至噙了点笑意的声音透过无机质的冰冷听筒传进耳朵里:“你想听我从哪部分开始交代?”   听他这语气还真不像是想要争取宽大处理的样子。   林语本来只是想揶揄一下他有关“英雄救美”的故事, 没想到他会真的打过来。今天到现在她接受的信息量过大,以至于林语还没有理清头绪,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握着手机犹豫的那一会儿,却叫对方误以为她是不想接腔, 一贯戏谑的声音里也带上了微妙的紧张。   “真的在生气?”   林语噎了一下,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最终却叹了口气, 顺着他的话回答道:“对,真的在生气。”   有些情绪没有被放大, 并不代表着不存在,林语承认自己早些时候看着沈之初说了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又故意不回复是有点生气的,毕竟延伸起来,前段时间他不管不顾的冲进大雨里然后销声匿迹、转头又气定神闲地坐在她爷爷家喝茶这件事也显得十分欠打。这就好像……他是在故意牵着她的情绪走一样。   也不知道沈之初在想什么,听她如此大方地承认自己在生气, 居然在电话那端轻笑了一声。林语心里莫名地被他勾起了一股邪火——他是还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吗:“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开心。”那人回答得比她还大方,甚至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那你刚刚是一直在想我……不,一直在生我的气吗?”   林语:……   好像和他陷入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的探讨之中, 林语短暂地无语了片刻, 决定岔开话题:“我刚刚听说了英雄救美的另一个版本, 怎么好像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这一次对方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过沈之初毕竟是沈之初,也只不过是沉默了几秒钟, 很快就坦然地决定耍赖皮了:“怎么不一样了?”   林语眯了眯眼,“救美的那个,好像是我吧?”   对方又沉默了几秒钟, 才轻轻松松地回答道:“嗯,对啊。”   对啊?林语差点被他这个坦然的口气唬住了,眨了眨眼睛语气震惊:“那你刚刚又是在骗我吧?”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气定神闲、理直气壮的?   沈之初这次回答的很快,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甚至隐隐带上了些戏谑:“怎么是骗你了,英雄救美,你救了我,没错啊。”   所、所以他的意思是默认了自己是“美人”吗?林语抬手揉了揉额角,不知怎的却忽然想起那天他靠着车子站在街灯下、盛着满目的璀璨碎光朝她笑的样子。好看的人她见过不少,但摸着良心说,沈之初确实……是个美人。   不过话虽如此,但林语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其实你就是在恃靓行凶吧?”   “恃靓行凶?”那人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跟着小声念了一遍,又轻轻地笑了,“你可以这么理解。”   “哦。”林语毫无感情敷衍了一声,转念想起他一开始说的“老实交代”,话题便是一转,开门见山地问道:“哦对了,你不打算解释解释‘这回终于跑不掉了’是几个意思吗?”   荻市的名流交际圈子说实话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林语其实是能够明白沈家父子突然登门拜访的举动、也能明白她爷爷为什么会答应沈况叫她去亿嘉帮忙的,但林语想来想去,却想不通沈之初为什么要兜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也想不通他的那句心满意足似的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说出来的。   如果沈之初早点说清两家的关系,直接和她说去亿嘉帮忙的事情,其实她大概率上也是不会拒绝的,并不需要他做这样漫长的铺垫,但后者却显然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如临大敌、不容许有什么差池的大事……   “你真的不明白吗?”那人闻言没有回答,反而轻轻地反问了一声,刚刚还噙着笑意的欢快语气荡然无存,透过听筒传过来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少有的严肃和清冷,她听见沈之初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林语,你还记得你已经拒绝过我几次了吗?”   林语握着手机一怔,转而想起最近两年和林承松之间的冲突,忽然就有点感叹人生的奇妙。今天以前,她大概怎么都不会想到,沈之初就是林承松整天挂在嘴边上的那个“朋友家的儿子”吧?   “我不是……”林语下意识地想要解释,可话刚一出口就噎住了。其实她没什么资格说出“不是故意不见你”这样的话,因为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对方对此却并不甚在意,只是轻笑了一声,声音有些低,语速也很快,说不准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同她说话:“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见我,我也只好想想别的办法了。”   大概是因为沈之初同她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没个正经,以至于她都快忘记了之前在病房见过的那道仿佛和全世界隔离开来、遗世独立的背影,忘了第一次在亿嘉看到他的时候,其实他的眉眼间堆满了漫不经心的漠然。   这个人的骨子里,其实也是有一份沈氏二公子的矜傲在的。   林语想起很早以前有天回家吃饭,和沈之初说起自己和林承松“磋商”失败时那人突然冷下来的态度。其实他那个时候不停地和她发消息,邀请她作为女伴去参加什么见鬼的拍卖会只不过是个借口,他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她会不会去见那个林承松“朋友家的儿子”吧。   虽然后来因为别的事情相识了,但……他其实一直都很在意吧。   “抱歉,我从来没有去见过你,不是因为对你或者对沈家有什么意见,之前我并不知道林承松叫我去见的人是你,我还以为他是叫我去相亲……”   话说到这儿,林语忽然想起沈之初之前问她是不是和林承松关系一直很糟糕,得到确定答案后那句没头没尾的“原来不是讨厌我”,心脏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道歉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不用解释了,在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自己找到了答案。   林语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沈之初,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呢?”   按着林承松话里的意思,如果他就是那个“朋友家的儿子”,那“小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你,一直念叨着”的也是他了,既然不是之前她以为的相亲,那他为什么三番两次地也要见见她呢……该不会真的是因为小时候她把他从池塘里捞出来结果自己掉进去了这种事所以想着要报恩吧?   秋末冬初的荻市,下午四点多夕阳已经开始西斜,男人坐在中心区寸土寸金的高层公寓明亮干净的落地窗边,周身都被西垂的斜阳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阳光。   沈之初握着手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为什么一定要见她呢?   一开始,好像是因为好奇。   倾身去折荷叶不料却脚底打滑,差点从小石桥上翻下去时那只用力抓住了他衣领的手,回过头去直直地撞进眼中的那双因为惊讶而睁的大大的、仿佛一眼就能望见底的漂亮眼睛,转头自己“扑通”一声掉了去被捞上来以后浑身湿漉漉明明差点挨揍却无所谓似的还朝他弯着眼睛笑的表情,还有听见他的道谢时怼上来的那句“要不你学学电视剧,长大以后嫁给我啊”的胡话,就算到了今天好像还历历在目。他好像最初只是想问问她,“长大以后嫁给她”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行性,毕竟他才是男孩子吧?却没想到还没等到再去她家拜访,就被带到了国外。   后来,大概还是因为好奇。   因为知道她在荻大读书,回国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忽然间起了兴致,闲来无事想去荻大碰碰运气。他其实也没想过自己真的能认出对方来的,毕竟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长大了。可他没想到自己运气那么好,居然不但撞见了她、认出了她,甚至还被她主动搭讪,要了电话号码。虽然她好像完全没有认出他来,又或者根本没有把儿时的童言无忌放在心上罢了。   再后来,也许就变成了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是她找他要了电话还一脸坚定地说要约她出来(那时候忽然就觉得,是她的话,答应下来也不是不行),可这个人却撩完就跑、杳无音信了。所以总是惦记着见见她,想看看她发现自己是她父亲朋友的儿子时脸上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顺便再问问她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请他吃饭呢。   只是没想到会被拒绝。   一开始的好奇,大概就是这么慢慢变了质。直到某日清晨从潮湿的梦里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昨夜好像梦见了那个人开始,他知道不得不开始做些什么了。   从小到大,他看中的东西,无论如何、千方百计都总会得到,原本他以为这一次也应该是一样的。   却没想到自己会被一次次地拒绝,也没想到后面的事情失了控。   男人起身从落地窗边站了起来,听着听筒那端传来的耐心而舒缓的呼吸声,望向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层叠烟霞,轻轻笑了起来。   “可能因为我是个执着的人吧。”   “嗯?”林语显然没有听懂他的这一句感叹,有些懵。   听得出,此时此刻电话那端的人对他是抱着一丝愧疚之心的。沈之初抬手抚上透明的落地窗,好像要穿过这层玻璃触到远处刺眼的夕照一样,不知怎的又起了逗她炸毛的心思:“你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我那么多次,是不是应该稍微弥补我一下?”   对面似乎还沉浸在做错事的情绪之中,“怎么弥补?”   怎么说呢,虽然他也不过只比对方大上几个月而已,但今天被林老太太一提,忽然就真的很想听听,沈之初弯起唇角,声音了噙了几分笑意:“来叫声‘沈哥哥’听听?”   电话应声被挂断。 第44章 很漂亮 看我干什么   林语将刚摁灭的手机反手扣在桌上, 踢掉拖鞋翻身倒在了床上。   那人貌似还不死心,只听见嗡嗡震动了几声,仿佛又紧跟着发来了消息, 林语伏在枕头上犹豫了大概一分钟,还是叹了口气伸长手臂摸过了手机, 果然是沈之初。   【怎么挂断了?】   林语翻过身来仰面在松软的大床上躺下来,抬起手臂将手机举到脸前,还没回复, 屏幕便忽然间调成了来电模式,林语还以为他是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按下接通键等到画面里突然跳出了那张熟悉又清俊的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是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对方还噙着笑意的黑眸里忽然闪过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声线也不稳了起来:“你怎么在……咳,我刚刚还有话没说完。”   虽然说今天并没有陪着两位老人家去爬山已经比她预想中要好很多了, 但毕竟今天接受的信息量实在不小,她又早早就起了床,到了下午人总有些疲惫。林语沾了枕头就不太想再起来,不过看沈之初吓了一跳的样子, 还是艰难地从松软的大床上爬了起来, 靠着床头抬手拢了拢略显慵懒的长卷发:“还有什么事?”   趁着她起身的功夫, 那人也恢复了平日里的镇定, 黑漆漆的眸子弯了弯,轻飘飘地说道:“明天十点, 我过去接你。”   林语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之前沈况说起要她过去帮忙的事情时表现得是挺急切没错,可她以为那只不过是个社交辞令,没想到这人今天刚说完, 转头明天就要直接把她抓去上班了——以亿嘉的体量,她就不相信找不到一个能替代她的人,毕竟她也不是什么专业做跨境贸易的稀缺人才。   “明天中午有一个商务酒会,你陪我去。”   这话说的口气十分坚定,好像料定了她不会拒绝似的,但林语只是微微怔了怔,心里到底还惦记着自己岌岌可危的咖啡厅:“可是……”   “酒会上有外宾出席,不讲英语的小语种,我应付不来。”沈之初抢在她之前先开了口,话说到这儿微微蹙起了眉,惯常戏谑的黑瞳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说到这儿见林语脸上的表情有点怔忪,战术性地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该不会真的忍心让我像傻子一样一个人站在那里吧?”   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林语果然被噎了一下,原本拒绝的话没能果断说出口,正犹豫,对方却忽然岔开了话题:“明天什么时候回市区?”   “可能会晚些吧。”她倒是想明天一早就走,但沈氏父子的来访打破了她“陪爷爷奶奶好好聊聊天”的原计划,眼下这个和自家爷爷奶奶没说上几句贴心话的情形,八成明天也不会放她走。   “那明天我直接去大宅接你。”沈之初很快就做好了决定,又朝她笑了笑,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林语没听清,正扬了眉想要问他,对方已经笑笑收了线。   “不打扰你休息了,好梦。”   对话进行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林语坐在床边掐着手机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答应了他,想起刚刚那人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仿佛被全世界遗弃的眼神,林语猛地将头扎进了枕头里握拳砸了砸床。   像傻子一样站在那里?事实上像沈之初这样的身份地位,大有人趋之若鹜,就算他是个哑巴,也不可能真的会被人晾在一边吧?怪不得他会打视频电话过来——分明就是做好了向她施美人计的打算。可恶的是,她竟然真的中计了。   丢在一旁的手机嗡嗡震动了几声,林语摸过手机就见乐以阳的消息就蹦了出来:   【怎么样,你们家老爷子有没有对你进行严肃地批评啊?】   林语抬臂将手机举到眼前,犹豫了一下打上几行字:【没,不过我爷爷家今天来了客人,你猜是谁】   对方想都没想就直接回复道:【我怎么知道,总该不会是沈二吧】   林语抽了抽嘴角:【……】   乐以阳:【???】   乐以阳:【不是吧,真的是沈二?】   乐以阳:【这人不是有一阵子不在你眼前晃了吗】   乐以阳:【我还以为我不小心把你们的好姻缘搅黄了呢】   乐以阳:【我内疚好几天了都】   乐以阳:【怎么回事啊这人】   乐以阳:【他是去找你爷爷提亲的吗】   消息一条条蹦出来,越说越下道,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路联想到“提亲”上去的,林语连忙打住了她发散的思维:【沈家好像和我们家是故交】   乐以阳:【噗,我就说沈二少爷怎么一上来就盯上你了呢,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乐以阳:【哎不对啊,青梅竹马你怎么不认识他,脑子撞坏了给人家忘了?】   林语眼看着她这是要拼出一场车祸失忆的激情大戏,忙不迭地解释了回去:【只是小时候见过一次而已】   虽然她是没记住自己下池塘捞过人,但除非印象太深刻,不然大部分人应该都不会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吧,这要是怨到车祸脑震荡上,脑震荡可太冤枉了。   乐以阳倒是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直接抓住了重点:【哦我懂了,天降竹马】   乐以阳:【那他这是惦记了你多少年了啊?】   乐以阳:【要不,阿语咱给他收了吧】   论聊天的手速,乐以阳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林语还没来得及制止她天马行空的发散思维,就见她又兴冲冲地发了最后一条消息过来。   林语望着那行字猛地一怔,不留神手机脱了手,偌大的水果机就直直砸到了鼻梁上。   ————————————————————-   次日沈家二公子再度前往林家大宅拜访的时候,林语正陪着自家老太太在后院的花圃里散步,一面听老太太唠唠叨叨说着春天兰花草的一百种养法,一面时不时还要应对诸如“所以说人啊也是一样,到了什么时间就该做什么事,比如结婚”的见缝插针。   等拾掇好了妆发赶到前厅,那人正坐在一旁同她们家老爷子下棋,林语绕过了一道屏风看他执着黑子干净利落地手起棋落,不知道怎么竟然看出了几分运筹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风发意气来。   下一秒对方似是对她的目光有所察觉,不经意地抬眸朝这边望过来,刚刚还带着杀伐之气的眼中一下子就噙了笑,开口倒是十分简洁:“很漂亮。”   林语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他这个社交礼仪般的夸奖,垂睫看了眼棋盘上正胶着的战况,刚想在自家爷爷旁边坐下观一会儿战,就见林老爷子将手里的棋子丢进一旁的棋篓里,扬了扬手:“走吧走吧,知道你心思早不在棋盘上了,下回挑个时间好好和你小子下几局。”   沈之初也从善如流,起身还认真地和林老爷子商量了下次来拜访的时间,这才朝她笑笑做了个“让”的姿势。   他倒是会讨老人家喜欢。   林语踩着高跟鞋跟他一起出了大宅的门儿,侧头斜睨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早?”   昨天说好了是十点过来接她,林语也就没急着梳洗打扮,早上罗婶过去叫她的时候素面朝天的,还被她们家老太太念叨了几句“太不拿人家当回事了”,紧赶慢赶地换了衣服,头发也只是匆匆忙忙地挽了个髻,谈不上多妆容精致,顶多勉强算是不会给林家丢脸。   那人闻言朝她哂了哂,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西裤口袋里,浅米色暗纹的西装也被他穿得挺括,随口似的回答道:“还不是怕你反悔,只好早早过来堵人了。”   林语扬了扬眉:“我在你心里的信用值就这么低?”   “与其说是信用值低……”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停在门口的那辆库里南边上,男人先体贴入微地帮她开了车门将她让进车里,才绕到另一侧上了车,见她歪着头等着自己的回答,才幽幽地说道:“与其说是你的信用值低,倒不如说是在你的事情上,我一向没什么胜算。”   这话说的挺委屈,还隐隐带着些不知道哪来的落寞,林语侧头看向坐在一旁将手臂垫在座椅中间撑着下巴垂睫说话的男人,想起昨天乐以阳的话,不知怎么就有些心里发堵。   没什么胜算……   明明在旁人眼里怎么看都是个成熟沉稳甚至还有些冷淡的居高位者,也不知道沈之初怎么一和她说起话来就满嘴胡言乱语没个谱。暧昧的话听得太多,其实是很容易当真的。   也许是她沉默的时间稍微久了些,又或者是她的目光太过于肆无忌惮,那人似有察觉地侧过头,稍显深邃的黑眸就直直地撞进了林语专注到过分的一双翦水秋瞳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之初轻咳了一声飞快地别开了目光:“看我干什么?”   林语没说话,只是倾身过去靠得更近了些,因着车内的空间原本就狭小,轻轻松松便将那人逼到了角落,目光从那人错开视线的眸子一路细细看下来,就见腰背挺得笔直退无可退的男人绷紧了下颌线。   目光再下移,最终落在了那人微动的喉结上。 第45章 你是在吃醋吗 你们关系不错   空气中清淡的香气交缠在一起, 气息相似,却又带着些许的不同。   男人在她坦率的打量中终于败下阵来,闭了闭眼像是在忍耐什么, 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侧过头迎上了她的目光。   呼吸声越发接近。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 林语吸了吸鼻子缩回身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随口念出了一个香水的名字。   “什么?”沈之初好像还没从刚刚异样的氛围中缓过神来,见林语没事人一样突然提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话题, 一时之间情绪有些懈怠,并没有如往常一样抓住机会逗她几句。   “没什么, ”林语摇摇头,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好像完全没把刚才略显暧昧的氛围放在心上,“香水其实是挺私人的东西了,没想到我们的品味还挺接近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她其实算是忠诚度很高的那种顾客了。就像大半个衣柜差不多都是特定的某几个品牌的衣服一样,挑选出了中意的香水后也不会再换,不过因为是在国内十分小众的淡香水,能够碰到同好实在是不太容易的事情。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沈之初昨天来林家的大宅拜访过, 又一直和他坐在一起, 身上沾染了她的香水味, 可毕竟过了一整夜, 对方又换过了衣服,应该早就散尽了。不过刚刚凑近的时候林语闻出了那味道的些许不同, 恍恍惚惚想起来沈之初身上的味道应该是同款的男香。   “所以你刚才凑过来……只是想闻我身上的味道?”惯常清朗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甚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恼意。   当然不是。   香水算是个意外的发现,不过林语并没有打算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闻言对上那人比寻常人要略显深邃的眸子,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眼底复杂难辨的情绪晃了神。   “不然呢,难道你以为我是想强……   话刚说到一半,坐在后座说话的两个人就随着突然而来的急刹车猛地向前栽了一下。   一只大手适时地挡在了她和前排座椅之间,林语本来是侧身对着沈之初说话的,惯性之下侧脸狠狠地撞上了那人眼疾手快伸过来的掌心。   脸侧温暖潮湿的触感叫她微微失了神,他刚刚居然……手心出汗了吗?   林语坐正身体,抬手降下了车窗向车窗外张望。   “怎么回事?”   隐隐透露着不悦的声音随即在耳畔响起,鼻尖立刻萦绕起清清淡淡的干净气息。   林语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回头也猜到是沈之初从她身侧凑了过来——这人就不能从自己那侧的车窗往外看吗,莫非她这边的车窗视野更好?   正探着头往外看的司机闻言立刻缩回了脑袋,抬手擦了擦额角莫须有的冷汗,“刚才前面那辆车突然踩了刹车,应该也是来参加酒会的。”   话说到这儿,后排的两个人在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车子已经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正随着车流向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门口下客区驶去。也不知道前面那两辆车子怎么回事,虽然没有剐蹭,但好像多多少少地生了嫌隙,这会儿刚刚那辆害她们差点追尾的红色跑车里已经下来了一位年轻的女士,正气势汹汹地踩着高跟鞋大步走过去敲更前面那辆车的后车窗。   因为相隔不远,林语很快就从前方“战场”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哎我说应大小姐,任性也要讲个基本法吧,这明明是你在别我的车,怎么您老人家还主动过来兴师问罪了?”   这是……顾星波?   没想到精英脑科医生也会参加这种无聊的商业酒会。林语有点惊讶,下意识地想要扭过头去看沈之初,没想到对方还维持着刚刚那个凑过来看热闹的姿势,她这么一回头,原本就很近的两个人顿时变得更近了,林语甚至感觉到了自己松松挽着的头发好像擦过了沈之初的唇畔。   对方此时也因为她突然的动作收回了目光,人却没有动,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有湿热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怎么了?”   “没怎么,”林语尝试着不去看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眸子,生硬地将头又扭回了窗外,清了清嗓子说道:“只是有点意外会在这里碰见顾星波,还有就是,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背后果不其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那人的声音并没有离她远去,依然就停留在离她后脑勺几厘米近的地方,林语甚至察觉到他得寸进尺地探过胳膊,将手臂从她身旁绕过来搭在了这一侧的车窗上,“你刚刚是故意的吧?”   林语没说话。   是她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就不该突然动了坏心思主动凑过去逗他,原本只是想以牙还牙,叫她感受一下不负责任乱撩人是多么恶劣的行径,却忘了沈之初本就是一只招摇的花孔雀,这种小儿科大约根本对他构不成什么灵魂暴击。   刚刚发现他手心出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成功了,现在看来,吃亏的果然还是她自己。   “抱歉,刚刚好像……”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位年轻的“应大小姐”已经结束了和顾星波的唇枪舌战,看样子是打算走过来为刚刚突然刹车的事情表达歉意的,但人走过来话还没说完,就完全愣住了,猫样的大眼在车里的沈之初和林语之间打了个转,突然竖起拇指比了个“赞”。   也不知道这是跟谁竖大拇指呢,不过既然打了照面,一言不发怎么也不太像样,林语试图表现得像一位能够代表林家的大家闺秀一般落落大方,当然如果身后没有沈之初就更好了:“你好,我是林语。”   “应染。”对方果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见林语主动结识,立刻也报上了自己的大名,甚至还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原来你就是林语,我知道你。你好。”   “你好。”虽然听起来有些客套(毕竟荻市的社交圈子里知道她的人还真没有几个),但林语还是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我先过去挪车了,待会儿见。”应染见门口的匝道上已经排上了几辆车子,连忙干脆的结束了对话,临了目光才越过林语朝她身后的沈之初看了看,意味不明地扬了扬眉毛。   后者不同于往日在他人面前那般疏冷,甚至还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林语没看出他们之间这是在无声地隔空交流什么,但至少能确定这位应染应大小姐和沈之初不但认识而且似乎十分熟稔,正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见沈之初缩回手探身打开了她这一侧的车门,“下车。”   刚刚拥堵的交通很快顺畅了起来。   林语今天穿了条垂质礼服长裙,虽然成功伪装成了温婉的大家闺秀,但因为裙角过长,今天又没有穿鞋跟抬高的鞋子,上台阶的时候多多少少有些磕绊,正聚精会神地一只手提着裙角走路,另一只手上的手包忽然就被人接了过去。   紧接着,微凉的手指便捉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放进了一道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臂弯。   林语扬头看过去,只看见那人流畅优美的下颌线。   “朗逸光能家的独女,刚留学归来没多久。”男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轻声介绍道。   林语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应染。   “哦。”林语点点头,想起刚刚两个人默契十足的隔空交流,抿了抿唇没忍住补上了一句:“你们关系不错。”   意料之中的,身侧搀着她的男人并没有反驳,甚至还轻轻地笑了一声,笑意微不可闻,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里,“算是吧,认识很多年了。”   林语侧头看着那点笑意的波纹在他脸上慢慢消失,忽然意识到,虽然两个人好像已经很熟的样子,沈之初甚至还莫名其妙就成了她爸发小的儿子,可实际上她对他的了解并不多。   思绪不知怎么就飘到了昨天和乐以阳的聊天上,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没怎么经过大脑思考,就顺口溜了出来:“哦我懂了,这叫什么来着……天降青梅?”   怪不得前段时间他冒着大雨从她和乐以阳的住处冲了出去就好一阵子没在她眼前晃,现在想来很可能并不是被乐以阳那个电话吓到不敢找她,而是因为应染回国了。照这么推断的话,如果不是昨天她爷爷一口答应下来把她塞去了亿嘉帮忙,那以后应该不会经常看到这位大少爷了吧。   “天降青梅?”沈之初好像有些意外,跟着重复了一遍她这个学着乐以阳推断出来的词汇,忽然笑了,“你怎么会想到这儿?”   林语摇摇头没有理会沈之初的问题,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想要将挽在他胳膊上的手抽出来,只是刚有了这个念头还没有成功执行,就被那人察觉到,用力地钳制住了她试图逃脱的手腕。   后者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奇迹一般,唇边的弧度不可遏制地在脸上开始扩展,黑眸里染上了点点星光,连声音中也浸满了笑意。   在突然开屏的花孔雀面前,林语一时间竟没听出他对她称呼的改变:“阿语,你是在吃醋吗?” 第46章 你放心 沈先生真是位喝醋的高手   吃……醋?   林语眯了眯眼, 再次尝试着将手腕从那人的桎梏中挣脱出来,但并没有成功,只好被迫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面被他牵着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一面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喜欢和名草有主的人纠缠在一起。”   尤其是像这种不远的将来很可能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情况下,她可不想还没进入荻市的社交圈就先声名远扬,牵扯进什么欲说还休的桃色新闻里。那打断她腿的就不只是林承松, 还有可能是她家老爷子了。   沈之初闻言笑得更深了些,见她脸上的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也不再逗她,牵着她一路穿过了金碧辉煌的大堂拐进宴会厅,稍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都拉得更近了些,微微低下头去凑在她耳畔低声解释道:“她不是什么天降青梅,我们也没那么熟悉, 只不过她最近算是有求于我。非要贴个标签的话,倒不如说是‘兄弟的女人’。”   林语侧头避开了他近在耳畔的温热呼吸,刚才注意力都被应染吸引了过去,她倒是忽略了一件事——刚刚应染停下车子之前, 好像是在故意别顾星波家的车……   身侧那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 没等她推导出一个结论, 就先轻轻地笑了, “总之你放心,我清清白白干净得很, 你大可以放心和我纠缠。”   林语:……   虽然一开始说出这话的人是她,但从沈之初嘴里再说出来,怎么听都感觉怪怪的。   “这么多年没人提醒过你, 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欠揍吗?”   两个人正一面说着话一面旁若无人地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一道惊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了起来:“林?”   林语闻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差点快被她忘到脑后的熟悉人影,后者见果然是她,立刻和身边正在交谈的两个人举了举杯子告了歉,便迈步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最近怎么样?”来人穿着一身合体的酒红色条纹西装三件套,领口的领结彰显着他对本次酒会的重视,林语对着那抹在眼前不断乱晃的火红头发笑了笑,还没等回答,又见他好像才刚看见一旁的沈之初一般,不甚热络地同他碰了碰杯,说道:“哦!是亿嘉的沈先生!幸会幸会!”   几句话都是甩着大舌头用生硬蹩脚的中文说出来的,看样子自从上次拍卖会后伊万在中文方面有了不小的进步,林语不确定他是不是沈之初今天找她来的理由,但貌似眼下这个情形,暂时好像还不需要她化身一个没有感情的翻译机器。   只不过……林语没想到伊万心这么大,还能和沈之初进行友好的寒暄,她没记错的话,之前在拍卖会沈之初貌似高价抢走了伊万中意的一件展品,给后者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所以说……难道这就是商人的世界?   走神的时候不知道那两人都谈了些什么,总之等林语回过神来的时候,话题已经不知怎么扯到了她身上,因为集团战略定位原因最近在努力恶补中文的伊万晃了晃自己火红的头发,冲她举了举杯:“俄罗斯最著名的芭蕾舞剧团最近巡回演出到了荻市,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邀……”   “她最近会很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之初打断了,后者脸上还挂着刚刚那个客气又温和的笑容,语气也一如刚刚那般友好,只是眼神渗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凉意与冷淡,“多谢伊万先生的好意了,如果她对芭蕾舞感兴趣的话,我会陪她去的。”   半句邀请卡在喉咙里的伊万瞧了瞧没说话的林语,又瞧了瞧沈之初,耸了耸肩笑了起来:“我只是想借机会和林讨教些中文的学习技巧而已。沈先生不会又打算为了你出手买下我们的芭蕾舞剧团吧?”   后一句话是用俄语对着林语说的,后者闻言顿时有点头大——她就知道这位红头发伊万还记着之前拍卖会上沈之初故意和他抬杠的事情,怎么说也是亿嘉的客户……   “上次拍卖会上的事真的很抱歉,其实……”林语看了身侧的沈之初一眼,斟酌着试图解释。   “哦林,如果你早些告诉我沈先生拍下那件衣服是为了送给我们,我也不会将价格抬到那么高。”伊万却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不过我懂的,惊喜嘛,提前说出来就不算是惊喜了。”   话说到这儿顿了顿,浅棕色的眼睛朝完全没有听懂她们的加密通话的沈之初望了望,伊万又摇晃起自己长着火红头发的头来:“当然,这是公司的理解,我个人依旧坚持认为那天沈先生拍下衣服完全是因为林坐在我的旁边。你瞧,刚刚又印证了这一点。沈先生的……你们的话怎么说?沈先生真是位喝醋的高手啊。”   林语:……   林语:“您误会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看来沈先生还没有得到一亲芳泽的机会?”伊万说着侧头看了看一旁微微抿起薄唇的男人,非常有危机感地补充道:“我想我最好还是去那边和其他人打打招呼比较好,他看起来要生气了。”   话毕,人已经举了举酒杯告了声歉后火速离开了。   林语目送那道红彤彤的人影很快滑进了鼎沸交谈的人群中,不禁叹了口气。他还真像是一道到处流窜的火焰。   不过……“你拍下那件衣服后又转头送给了伊万?”   男人脸上还挂着稀薄的笑意,但看起来心情一点都不好,微微抿起的唇边那浅浅的弧度与其说是笑容还不如说是嘲讽,见她和自己说话,才将目光从已经融进人群中交谈的火红背影上收了回来:“嗯。”   “我还以为……”   “以为我真的是为了美人一掷千金的败家子?”那人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虽然我真的是,但既然并不是你喜欢的东西,买下来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顺水推舟送出去,压一压谈判的筹码。”   林语听出他情绪里的低气压,想来刚刚自己和伊万一直在用俄语交谈,顿时有些愧疚,“抱歉,刚刚一直把你晾在一边。”   虽然因为伊万那些话她大概也不会翻译给沈之初听,但,作为一个翻译居然完全没有顾及到他,怎么说都是她的失职。   “现在良心发现,知道我真的会像个傻子一样站在一旁了?”语气听起来怎么都有些委屈。   林语顿时有些心软,“真的很抱歉。”   “真觉得抱歉的话,不如答应满足我一个要求来补偿我?”话音刚落,戏谑的声音就像已经想好了似的接着说道。   林语:……   所以说这个人刚才根本没有委屈什么的吧!   没等林语再说什么,一道西装笔挺的人影就鬼鬼祟祟地冲了过来,一把拉过沈之初:“抱歉抱歉,我知道打扰了你们花前月下的好时光,但你现在一定得帮我一下,看在我给你看过脑子的情分上把沈之初借我挡一下,谢谢了!”   是顾星波。   林语回过头顺着他躲躲闪闪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应染正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马提尼千娇百媚地穿过人群,目光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应染是你的……”所以她刚刚的猜测是没错的,沈之初说的“兄弟”就是指顾星波?   虽然林语没有把话说完,但顾星波显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只不过后者闻言果断地摇了摇头,一面拉着不配合的沈之初往犄角旮旯里走,一面呈澄清道:“不不不,她和我没关系,是我哥的女人。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前女友,总之待会儿她过来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往这个方向去了……啊这个活祖宗真的是……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惹上她啊活着不好吗……”   剩下的话林语就没听清了,只朝被顾星波踉踉跄跄而去的沈之初做了个“你去吧我没问题”的表情,向一旁经过的侍应生要了杯鸡尾酒,穿过觥筹交错的宴会厅朝人迹罕至的露台走去。   秋末冬初的荻市,天气已经开始具有欺骗性,明明看起来是晴空万里暖洋洋的,可真的踏出了门,还是会感觉到微微的凉意。林语端着酒杯回身靠在露台被擦拭的闪闪发光的金属围栏上,望着厅里的衣香鬓影长长地舒了口气。   虽然明白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必须要接受的事实,但林语仍然发自内心地并不喜欢这样虚假繁荣的社交场合。当人和人的交往建立在一方有求于另一方的前提下,这样的社交就莫名其妙变得令人窒息起来。   也许是鸡尾酒的后劲有些大,又或许是她太久没接触酒精了,林语抬起一只手背到身后扶住了冰凉的金属栏杆,正觉得眼前开始变得微微模糊,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视界里。   那人手上捏着一只细脚伶仃的高脚杯,明显是看到了她独自一个人在露台上才走过来的,堪堪走近了却又因为她微微眯起的眼而有些踌躇。   林语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对方,不禁叹了口气。   丁堰。 第47章 我想吻你啊 我确实比他强了不止百倍,……   坦率讲, 自从她回荻市以后,只要和丁堰扯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   一见他过来,林语立刻清醒多了, 直起原本慵懒地靠在栏杆上的身体,眯着眼掂了掂手上的酒杯, 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如果待会儿和丁堰打起来,她是用酒泼他比较好还是直接拿酒杯往他头上砸比较靠谱, 毕竟她也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而对方不但有和沈之初在酒吧打架的前科, 还把她推成二次脑震荡过。   “咳,没想到你今天也来了。”没想到走近之后,对方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要温和很多。   林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仔细地将丁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初步确认他身上没带着什么行凶的工具比如狼牙棒,才稍微放松了一些,心下想来对方就算再拎不清,大约也不会在酒会上做出什么太过激的事情吧。   正想着, 又见丁堰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眼睛也四下乱飘, 完全没有了当初在酒吧里斜着眼要她别妄想攀高枝的嚣张气焰,也不知道是因为上次被人打骨折在医院的日子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还是因为受过了法律的制裁, 白净的脸上就不说了,就连脖子都微微泛着红,好像挺紧张的样子。   “咳, 那个,之前……”   林语难得见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突然结结巴巴地怂起来,也觉得新奇,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抿了一小口,甚至弯了弯眼睛朝他笑了笑。   对方好像被这个笑容鼓励到了似的,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之、之前都是我不好,一开始我也没想到原来你真长这么漂亮,后来……后来那天我和哥们儿喝多了,脑子不清醒砸了你的店……对、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是林老的孙女,我有眼无珠,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胡说八道,希、希望你不计前嫌,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   林语是真没想到能从丁堰嘴里说出这么一长串磕磕绊绊的话来,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过中心思想她还是理解到了的,道歉嘛。反正人也打过了,官司也打过了,虽然丁堰没缺胳膊少腿已经痊愈了,那官司后来也庭外和解了,但心里的恶气也算出干净了,便点了点头。   “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话虽这么说,但丁堰整个人还绷得紧紧的,甚至在她点过头表示这事可以就此翻篇之后,对方的脸和脖子好像比刚才红的更厉害了。林语心里真合计着这人是不是刚刚喝酒喝上头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呢,就听见对方又结结巴巴地说道:“那、那什么,我今天是想和你说,我其实……那个,之前阿姨介绍咱们相亲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林语:???   见林语像是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睁大了眼睛,丁堰慌慌张张地补充道:“就是我想说,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看你也找人把我打得够呛,咱们也算是扯平了吧?你要是还想相亲,我……”   “丁堰,”林语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没想到刚刚喝了酒嗓子有点干,一张嘴声音也跟着哑了,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确实算是扯平了,我也接受你的道歉。不过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提相亲的事情了,我对你完全没有一点好感。”   “我没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挺喜欢你……”   话说到这林语已经有些厌烦了,索性敞开了天窗说亮话,笑了笑直接打断了他的表白:“你说你是真的喜欢我,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是林承松的女儿,你还喜欢么?”   有些话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可说出来摊在明面上又是一回事,可能是林语的这句话过于直白刺耳,丁堰听完她的话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也有些恼羞成怒:“搭上了沈二少就看不上我们家了是吧?难怪最近总是成双入对的……你以为沈家人都和沈家那位作翻天的大少爷一样钻牛角尖呢?我跟你说,沈之初比他差远了,别等哪天他嫌你腻了,转头就……”   诚然她刚才的话确实不怎么中听,但也不至于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地步,尤其是对方攻击她也就算了,还把沈之初也扯了进来,林语便失去了耐心:“沈之初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这种纨绔来评价,至少他比起你强了不止百倍。说实话你刚刚的这些话让我感觉想吐,方便的话请你现在离开我的视线好吗?如果你再这样口无遮拦下去,我也不介意再和丁家结点新的梁子。”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丁堰今天过来道歉十有八九是丁家长辈交给他的任务,后者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动了动嘴唇终于没能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抬手猛地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便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露台。   林语抿了抿唇转身伏在了栏杆上,望着远处湛蓝的天幕和连绵起伏的城市天际线轻轻舒了口气。   余光中突然出现一只指骨分明修长的大手,堪堪搭上了她身旁的栏杆。没等林语反应过来,耳畔便响起了一道清悦好听的声音,戏谑中多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无奈:“啧,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林语侧身朝他望过去,眼前不期然多出了一只装着透明液体的水晶杯子。   虽然刚刚可以算得上是被顾星波连拖带拽地不知道扯到了什么鬼地方,但此时此刻的男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并没有丝毫的狼狈,见她转身望他,唇边便绽开了一个纯良的笑容:“猜你大概有些口渴,就和侍应生要了杯清水。”   听他这个意思,是一早就听见了她和丁堰的对话。林语倒是挺惊讶的,毕竟谈话中他本人也被涉及到了,她还以为以沈之初的性格会直接走过来打断,没想到他能心平气和地等她和丁堰对线完,甚至还不忘了和路过的侍应生要水。毕竟眼前这个人可是在酒吧里因为丁堰的一句话就能直接和人家打起来的主。   “谢谢。”声音清越,掩着一丝没来由的笑意。   林语刚张开嘴还没等说话就被沈之初抢了台词,顿时感到有些好笑,抬起一只手撑住了下巴,倚着栏杆眯了眯眼睛,又见他垂着睫轻笑了一声,说道:“人人都拿我和沈风和作比较,倒还没人维护过我,虽然这么说有点惨,但阿语,你还是头一个。”   林语记不得太多荻市的名人轶事,但还是知道他说的“沈风和”是沈之初堂亲家的儿子,貌似也是沈氏集团下一任的准继承人,听乐以阳提起过,好像前几年因为一个姑娘闹得天翻地覆的,那段时间沈家的当家人甚至属意沈之初来接任沈氏,不过后来不知怎的不了了之,沈之初反而接手了沈氏旗下半死不活的亿嘉。   当然现在亿嘉已经被经营得风生水起独立上市了,而沈之初显然并不需要靠继承沈氏来实现人生理想(貌似看起来现在这样无拘无束更是他所期望的状态),但豪门内部的权力斗争一向很残酷,亲人之间扯上这些东西,还是会叫人难过吧。   话题一不小心就扯进了沈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好像不该继续问下去,但此时此刻眼前那人略显孤寂的身影叫她又没有办法无视下去,几乎是下意识地,林语抬手覆上了那人搭在银白色栏杆上的微凉手背。   然而下一秒,林语伸出去的手就被反手紧紧攥在了掌心里,那人也侧过了身,只稍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林语甚至差点因为惯性撞到他的下巴。   “不过我确实比丁堰强了不止百倍,这一点你很有眼光。”   林语:……   她真是没记性,沈之初这个人哪里轮得到她来同情。   “而且他还有一点说的不对,沈家的人还真就一个比一个执着,虽然我对沈氏没什么兴趣,但论起钻牛角尖来……”那人说到这儿顿了顿,声音放得有些轻,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还真说不准谁更固执。”   这语气怎么听起来还有点自豪是怎么回事,林语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来正想说话,视线就直直地落进了那双幽深望不见底的黑眸里。刚刚低着头的时候还没能足够意识到,直到扬起下巴才发觉,原来两个人已经近到了这样的地步,甚至连那人温热的呼吸也触手可及。   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忘到了脑后,林语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却:“你、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那人闻言又是轻笑了一声,缓缓地垂下了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了一片阴影,原本清越好听的声音不知怎的有些喑哑,“因为……”   下半句话消失在了温热柔软的唇间,林语蓦地睁大了眼睛,清晰地感觉到那人的长睫擦过脸侧,一不小心就被那人轻易撬开了唇舌。   “因为,我想吻你啊。” 第48章 荣幸之至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虽然这人在她面前就没什么正经的时候, 但林语还是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脑子正处于宕机的状态, 就被那人一手拦住了纤腰阻止她后退,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脊背, 将她用力压向了自己。   这个吻不像之前任何一次他轻佻的举止一样点到为止,甚至不像她在秣城医院病床上时那个克制又清浅的告别,林语清清楚楚地感觉着他试图占领她整个口腔的侵略行径, 想要推开他,却怎么也抬不起手, 只能无力地纵容,大约是因为周遭的空气都被他吸光了的缘故,林语渐渐甚至开始喘不过气来,脑子也乱糟糟的,腿也开始发软。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 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微微退开,轻笑了一声,像带着华尔兹舞伴一样带着她向前探了一步,旋身直接将后者抵在了露台两侧微凉的墙上, “阿语, 那天晚上你把我摁在沙发上强吻的时候, 可比现在的力气大多了。”   这个人, 这个人非要在自己胡作非为的时候搬出她之前的恶劣行径来,还真当她那一次的见色起意是免死金牌了, 林语用力别开脸深吸了一口气,“你能不能不要提那天的事了……”   对方立刻从善如流地一口应了下来,原本清朗的嗓子莫名带上了气音, 在耳畔响起时比喷洒在耳后的温热气息还要撩人:“好,我不提了。”   修长的手指轻轻蒙上了她一直睁的大大的眼睛,那人将吻渐渐加深。   眼前的视界被黑暗所占据,反而使得其他感官都变得越发灵敏,那人身上熟悉中又带着些许陌生的淡淡清香在鼻翼间萦绕辗转,林语在火热柔软的唇与唇之间,听见那人嗓音微哑的轻叹:   “阿语,接吻的时候,最好闭上眼睛。”   “林阿语,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到角落里自闭来了,刚和你打招……”空旷的露台上忽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听来向应该是刚踏进露台,不过很快就没了下文,八成是看到了眼下的光景被震惊到了。   林语听出那声音有些耳熟,眼睛却还被沈之初用手蒙着,终于忍不住抬手去推他的胸口,触手却是线条优美紧实的胸肌,很快,一只修长的大手抽出空来捉住了她,反手扣住她的手腕扣在了墙壁上。   那道声音很快又重新响了起来,非常明显地渐行渐远:“不、不好意思,打扰了打扰了,你们就当我瞎,我什么都没看见。”   临了临了,又好心好意地补充道:“不过不想上明天的花边头条的话,你们最好还是换个地方亲热比较好。”   男人闻言轻嗤了一声,终于后退一步松开了怀中的温香软玉。   林语小腿一软,要不是那人手疾眼快扶着了她,差点就顺着墙壁直接滑坐下去了。   “你这人还真的是……”   感觉到那人还堪堪扶着她的腰,林语抬起手覆上了自己刚刚惨遭攻城略地的双唇,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沈之初显然比她以为的更加具有攻击性,也比她要以为的更加……懂得蛊惑人心。   那人倒是十分自觉,甚至还善解人意地腾出了一只手来牵住她覆在唇畔的那只手,拉到唇边吻了吻,感觉到她整个人还没有缓过劲儿来,连手也软绵绵的,居然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侧脸贴上了她的掌心,不像是诚心诚意的道歉,倒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想给我一个耳光吗?毕竟我刚刚那样对你,完全是未经允许……”   林语从他缱绻的眼神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抬眸瞪了沈之初一眼:“瞧您说的,好像之前有经过我的允许似的。”   或许是她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给了他鼓励,又或许是因为他恍恍惚惚地从那道嗓音里听出了几分娇嗔,总之,这一刻的沈之初像是着了魔,明明知道自己刚刚把眼前的姑娘摁在墙上肆意轻薄过,却忍不住再次欺身上来,低头吻了吻她此时已经微微红肿起来的嘴角:“阿语,你不明白,每一次见到你我都……”   话说到这儿突然顿了顿,男人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已经越过了林语习惯划出的那道安全线太多,只是事情发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再想要像平时那样插科打诨地退回去已经不太可能了,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是他太过于得意忘形了,只不过因为不小心听到了几句她的夸奖,又趁着她的几分醉意,以为自己还能像那天晚上酒吧里一样将自己对她的渴望瞒天过海,可……   他怎么忘了,眼前的人是林语,那个听到别人剖白心迹后会立刻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连朋友都没得做的“冰美人”林语。   林语这个时候确实脑袋有些晕乎乎的,但也分不清到底是之前那杯鸡尾酒的酒劲儿上了头还是因为刚刚那人近乎拆骨入腹似的热吻,此时此刻脑袋里唯一能够想到的,是乐以阳昨天最后发过来的、足以叫她震惊到手机脱手的话:   【我看你也挺喜欢他的】   “沈之初……”林语身子一歪,身后还靠着露台侧面坚固的墙壁,手肘却已经倚上了一旁的金属栏杆,嗓音也比平时多了些不自觉的娇媚,却没料到对方在听到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名字之后,连脊背都僵直了起来。   “嗯?”是微微带着颤抖的声音。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直白的提问换来的确实短暂的沉默,林语托着腮等了他一会儿,见他一直不说话,眨了眨眼睛,声音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吗?可那天晚上有些人明明说过他爱我……果然还是不能太当真……”   接下来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人已经突然被扯进了一个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怀抱里,那人垂首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甚至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那裸露在外的光滑脖颈,嗓音压得低低的,语速飞快地说了句什么,又稍稍抬高了声音,凑在她的耳畔回答道:“我当然喜欢你,我对你有多喜欢,你感觉不到么?”   林语思维有些发直,想起那人好像每次都撩完就跑,从来没有正经过,便有些愤愤,重心都靠在了沈之初身上,小声嘟囔了一句:“没太感觉到……”   回应她的是低低的笑声,语气比平时和她说话的时候还要温柔上几分:“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   林语撇撇嘴:“我看你可一点都不冤枉……明明是只花孔雀……”   男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直起身扳住了她的肩膀,见她脸颊绯红连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的粉,眼睛也睁得很勉强,就蹙起了长眉:“阿语,你还能走吗?”   怎么话题突然跳到她能不能走上来了,她应该没有半身不遂吧?林语脑子还有些直,正尝试用大脑CPU来处理眼下的情况,就觉得浑身一轻,天旋地转之间自己不知道怎么悬了空,睁大了眼睛循着清冷的气息看过去,撞进视线的却只有那人无限放大的下颌线。   男人就这么打横抱着她出了露台踏进了酒会会场,纵然只是一言不发地沿着宴会厅的角落朝门口走去,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林语下意识地抬起胳膊勾住了那人的脖子,语气有点惊慌:“怎么回事?”   不是刚才她们在说什么来着?不是在说他像一只花孔雀吗?怎么这人突然就把话题过渡到了她能不能走路上,又直接给她包起来了?不会是戳到了他的雷点,沈之初准备把她扔出会场吧?   “你喝醉了。”回答很简洁,且相当无奈。   林语赶忙摇头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她就是酒劲儿上来大脑有些木、思维转得有些慢而已,她清醒得很,这人就这么大喇喇地抱着她招摇过市算怎么回事,明天她该不会和他一起登上花边新闻的头版头条吧?再往不好了想想,这要是传到林承松的耳朵里,后者八成又要打个飞的亲自回来对她进行批评教育。   然而沈之初完全没有理会她花拳绣腿的挣扎:“别闹。”   “我没闹,快放我下……”   “阿语,你准备回哪儿?”那人不但完全无视了她的诉求,甚至还提出了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林语本来想说回大宅,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拐了弯,报了和乐以阳住在一块的那个地址。她还是回去眯一会儿,然后去店里看看吧,也不知道这两天不在咖啡店都变成什么模样了,还有副店长要安排……   正想着,男人已经走到了酒店外,司机早将车子从两侧车道开上了台阶等在门外。   被那人弯腰塞进车子前,林语终于想起来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沈之初,有没有兴趣做我男朋友啊?”   回答她的是男人蓦然停下的脚步,以及低下头的轻吻。   “荣幸之至。” 第49章 醒了吗 本来是打算强行认证的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 是在自己的卧室里,原本松松挽起来的长发完全散落开来,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被子里, 身上不太舒适的礼服裙也被换掉了。   林语望着散发着淡黄色柔和灯光的吊顶怔了几分钟,忽然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啦?”   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 乐以阳一只手上端着切好的水果拼盘一只手还搭在门把手上,见她突然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就三步并做两步抢上前来, 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连果叉都没用, 直接用爪子抓了块草莓塞进了林语嘴里。   “本来想吃独食来着,既然你醒了,分你一口。”   见林语对她的话完全充耳不闻,嘴里含着半块草莓也没见咽下去,只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睡衣看, 乐以阳顿时翻了个白眼:“别看了,衣服是我给你换的。”   林语这才鼓着腮帮子嚼了嚼草莓咽下去,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水也是你放的?”   “那倒不是, 应该是沈之初倒的吧。”乐以阳瘪瘪嘴, 听起来好像还有点失望, “啧, 是我高估了你们俩,竟然能在酒吧狂吻的开场下这么久了还保持着如此纯情的交往模式……你猜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了啥?你自己在床上睡得倒是挺安详, 那沈之初竟然就在一边坐着看你……我说他到底行不行啊,这都能把持得住?”   林语喝了大半杯的水,也算清醒的差不多了, 听乐以阳忍无可忍地絮叨一大堆,挑挑拣拣出重点,揉了揉眼睛问道:“他人呢?”   乐以阳见她如此淡定地无视了自己的激烈吐槽,不禁抽了抽嘴角,掐指算了算,回答道:“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吧。我一回来他就走了,我看他司机一直等在外面,好像还要回公司去开会什么的。”   乐以阳一回来他就走了……所以这个人是担心她睡着觉还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才一直守在床边的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语抿了抿嘴,试图想要控制自己的表情,但还是不可避免地上扬了唇角。   “哎呀行了行了,别在那压抑自己天性了,想笑就笑呗,反正我白天已经被你们喂了一嘴狗粮了。”乐以阳愤愤地吞下一块蜜瓜,“我是做了什么孽,本来看你自己在露台那边挺空虚寂寞的,没想到好家伙,刚和别人应酬完,转身去找你就看见你和沈之初在那忘情热吻……啧,不是,你们离开的时候沈之初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公主抱带走的吗,这按道理接下来怎么都应该是直接上楼开房了吧?”   话题说来说去又绕了回来,然而林语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乐以阳这满脑子的黄色废料,而是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众目睽睽?”   林语连忙探身摸过了自己的手机。   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一个下午的手机竟然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就好像这件事根本没有传到过林承松的耳朵里一样。林承松虽然不在国内,可一向手眼通天,就连她在荻大有了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立刻打电话过来提醒她不要给林家丢脸,今天居然这么放过她了?她该不会是还没睡醒,在做梦吧。   “反正我有几个姐妹儿都过来跟我打探消息、想知道是谁这么厉害把沈家二公子搞定了。”乐以阳说着说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话锋一转,朝林语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哦对了,我今天看到沈之初和一个男的拉拉扯扯的,挺高的个子,穿深蓝色高定的那个,你知不知道?”   深蓝色……那应该就是整场酒会都在到处乱窜的顾星波了,不过——   “什么叫拉拉扯扯的?”   虽然事实就是如此,但这么一说总觉得听起来哪里怪怪的,林语觉得自己有必要替沈之初和顾星波澄清一下,不过乐以阳很快就摆了摆手,说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林语点点头:“知道,怎么了?”   “也没怎么,就是今天阴差阳错帮了他一个忙,打算有空去讨个债。既然你知道,那知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仙乡何处啊?”乐以阳说着将盘子里剩下的几块水果扫荡一空,虽然口气听起来很随意,但林语知道她有一紧张就吃东西的习惯。   “顾星波。”回答十分简洁。   乐以阳猛地咽下口中的水果,翻着白眼瞪了林语咿一眼,“行吧,我也知道挺牵强的,不过我就是看他长得挺帅,人也挺有趣的想认识一下嘛,怎么也不至于直接让我去看脑科吧。”   林语被她这番话怼得苦笑不得,“我是说,那个人是顾星波。”   说起来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还是从乐以阳嘴里,后者还帮她预约过门诊,况且乐以阳圈子一向混得风生水起,看今天的状况顾星波明显也是圈内人,她居然不认识?   乐以阳果然神经短路似的张着嘴愣了一会儿,半天才说道:“我看宾客名单今天没有顾星波啊,今天顾家出席的人不该是他哥么,怎么……原来他就是顾星波?我听说顾星波脾气比你还古怪,连自家的宴会都不露面的。原来他就是顾星波啊?”   什么叫比她还古怪,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好话,林语虽然对什么宾客名单毫不关心,但心下也猜出顾星波今天会替自家哥哥出席酒会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因为那位应大小姐,正想开口,捏在手里的手机就忽然震动了起来。   接通,是男人清悦好听的声音。   “醒了吗?”   “嗯,醒了有一会儿了。”林语抬眸看了坐在床边的乐以阳一眼,后者听出来电者八成是沈之初,心里又惦记着顾星波的事,也捞起手机朝她晃了晃,就跳下床出去打电话了,“怎么了?”   按照常理还说,沈之初这个时候应该会非常欠揍地反问一句“没什么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但对方居然并没有像平日那样逗她,而是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刚刚接到了伯父的电话……”   林语:……   她就知道今天的事一定会传到林承松的耳朵里,不过给沈之初打电话是什么操作,难道他的掌控欲已经延伸到了连别人都要一起管教的地步了吗?“他为难你了?”   “为难?”沈之初听到这个词却好像有点意外,顿了顿,才轻笑了一声,回答道:“不,他只是问了问我你的近况,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想问问你,阿语,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语抬手抓了抓蓬松的长卷发,眯了眯眼睛,口气有点夸张:“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睡了一觉醒过来,男朋友就没了?”   男人闻言浅浅地笑了:“记得就好。我担心你喝醉了酒,醒了就要赖账不承认。”   所以她在沈之初心里的信任度还真是挺低的吧,林语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一杯鸡尾酒而已,她虽然是有些微醺,但记性好得很,不但记得那人是怎么把她抵在露台上拆骨入腹的,也记得他线条锋利的下颌线,记得他低头吻上她唇角时那句“荣幸之至”,甚至还记得她是在车上枕着他的腿睡着的。   嗯……记起自己在车上是怎么仗着酒胆牢牢抱住人家腰非要把人家当枕头使用这件事,林语忽然觉得自己或许顺着他的话承认自己喝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比较好……不断片的醉酒真的还不如直接喝断片了好。   对方半晌没有听到她的动静,还以为她是掉线了,“喂”了一声,才听见林语追悔莫及的声音:“现在赖账还来得及吗?”   回答很是斩钉截铁:“来不及了。”   林语:o(╥﹏╥)o   听筒另一端的那人好像看得见她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林语只听见一声好似车门开闭的闷响,而后耳中便充斥了猎猎的风声,清悦好听的声线里染上了几分笑意,男人在她耳侧轻轻说道:“阿语,今天的夕阳很美。”   林语没说话,只是隔着卧室窗上乳白色的薄纱朝外望去,正巧撞见沉沉西垂的斜阳,这个时候其实已经稍微错过了看日落的最好时机,深蓝色的夜幕也开始四合,不过因为刚好有晚霞的缘故,西面的天空还红的发亮。   异想天开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林语动了动唇,正在心里告诫自己她们下午才刚刚分开,沈之初貌似还很忙,应该不会……就听见那人悠悠地补上了一句:“不想出来和你的男朋友一起看看吗?”   话音未落,林语已经赤着脚跳下床,一把拉开了阳台的大门。   明黄的车子在日暮四合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显得十分亮眼,那人一米八几的个子,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长腿交叠靠在车前,手上还握着手机。见她从阳台上探出了头,就浅浅地笑了起来,时常带着几分清俊的眉眼间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暖意,深邃的眸子此刻却显得无比纯良。   林语趴在阳台上扬了扬眉毛:“你不是有会要开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不是说怕你喝醉了酒醒来要赖账吗?”那人无奈地回答道,“本来是打算强行认证的,不过现在不用了。” 第50章 再叫一声 他还真是够坦然的   虽然说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 作为热恋中的男女就算亢奋到绕着赤道跑几圈也不为过,但对方开完会甚至连衣服都没有换就驱车跑到她楼下,结果只是为了和她看短短几分钟的日落顺便确认自己的身份然后还要赶回去处理工作这种事, 怎么说都有些过于疯狂了。   第二天一早打着哈欠坐在餐桌边喝牛奶的林语如是想。   “虽然我也觉得你们天生一对,但我们传说中的冰霜美人林阿语同志居然真的这么轻率地答应和别人谈恋爱了, 想想还是觉得不真实。”昨晚又成功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乐以阳踢踏着鞋子下了楼,凑过来从林语的餐盘里抢走了一块三明治,“我还以为怎么都得沈二少举行个什么惊天动地的表白仪式叫你骑虎难下, 你才会答应呢。”   毕竟大学室友的四年来她可是见识过荻大及校外疯狂的男生们各种花式告白,甚至还有先斩后奏到处散播林语已经和他在一起了试图以此逼宫的“智障儿童”, 结果林语现在跟她说两个人在一起这种事居然还是林语自己先提出来的,乐以阳总觉得有点魔幻。   这感觉就好比你用尽了各种高难度解题方法去做一道题却怎么都解不出答案,结果标准答案是用小学算术题来解一样令人费解。   “惊天动地”似的表白仪式听起来确实很像沈之初会做的事,但林语还是摇了摇头没有赞同她的假设。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林语确信就连想请她去亿嘉帮忙都要迂回曲折兜上一大圈的沈之初, 是绝不会做任何将她放在“骑虎难下”这种境地的事情的。换句话说,她昨天会问沈之初要不要做她的男朋友,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微醺状态下人的思维总有些直线;另一方面,是她忽然意识到, 沈之初或许真的很喜欢她, 但对于和她在一起这件事, 似乎只要她不问, 他就永远不会主动提起。   乐以阳并没有太把她微弱的反驳放在心上,挠了挠乱蓬蓬的短发, 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浓重的黑眼圈,叹了一口气:“我昨天晚上失眠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明白,阿语你是怎么突然转性的啊?”   闺蜜群里年纪最小的那个眼看着就要被骗去迈入爱情的坟墓就不说了, 眼下就连她们寝室公认最不可能结婚的冰霜美人都谈恋爱了,她居然还是单身……算上从高中就和自家小竹马你侬我侬早已经订婚了的另一个闺蜜,“女神和她的小王八蛋们”群里仅剩的单身人士可就是她了。   林语咬了一口三明治,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失眠是因为沈之初无意间透露了顾星波目前还没有女朋友?”   被真相了的乐以阳一时语塞。   “我、我才没有呢。”   林语耸耸肩膀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抬手放下空杯站起身来,“顾星波每周一周三周五都出诊,他的名片我就放在桌上了,沈之初还在外面等着,我就先走了。”   在早上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完全没从言语中取得任何胜利的乐以阳不甘心地试图做垂死挣扎,对着朝门口走去的背影给出致命一击:“不过阿语,你们既然都已经在一起了,不改个口叫个‘达令’之类的吗?”   原本已经走到门口的某人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再次奇袭失败的乐以阳撇了撇嘴探手摸过那张被林语放在桌上的名片。   “所以今天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吗?”林语拉开车门坐进沈之初最近的新座骑——一辆银白色宾利中,抬眸朝一旁的男人问道。   对方看起来心情不错,只倾身过来耐心地帮她系好了安全带,顺便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下,便唇角含笑地发动了车子,“没什么特别的事情。”   实际上正如林语猜测的那样,亿嘉作为一家跨境贸易公司,专业有经验的人才不胜枚举,并没有什么非要她做不可的事情,因为原本他也只是为自己能找到一个名正言顺天天见到她的借口而已。而现在林语成了他的女朋友,自然不再需要那些牵强的理由了。   林语被他这个随性又自然的吻亲的有点懵,抬手摸了摸仿佛还带着那人柔软唇瓣的温度的脸颊,有些面上发烧,不自觉又想起昨天晚上那个缠绵悱恻的告别吻来。   事实上也不能说是告别吻,因为昨晚她们满打满算也没说过几句话,只要她说着说着侧过头去对上他的视线,这个人就已经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吻上来了——林语疑心自己只要在他视线里,对方就忍不住要过来亲她——怎么感觉好像她给他下了什么毒一样。   见她坐在一旁一动不动地摸着自己的脸发呆,那人就笑了,声线温柔,语气比声线还要更加温柔,侧头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认真地关注起路况来:“怎么了?”   难道要告诉他自己正在思考他为什么完全没有刚刚谈恋爱的人该有的青涩和局促,反而对热恋中的情侣之间的亲昵举动信手拈来吗?林语摇摇头,转念想到这人当初在秣城的医院里就亲过她,又觉得眼下沈之初这个模样似乎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了。   “没怎么,只是在想,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我。”   话音未落,原本平稳飞驰在马路上的车子突然轻微地晃了一下。林语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去看那人握着方向盘的手,就见那人垂着眼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无奈:“自信点,你可以把‘好像’去掉。”   那就是真的很喜欢她咯?   林语靠在副驾驶座椅上侧过头来看他:“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说呢,之——初?”   声音有些软软的慵懒,尾音微微上扬,挠的他心里有些发痒。沈之初闭了闭眼,飞快地看了一眼猫一样缩在旁边歪着头看他的林语一样,忽然叹了一口气,将车子开到了辅路上停下,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朝她转过了身:“再说一遍?”   怎、怎么有种被问责了的感觉……难道她刚刚说的不够清楚吗?   林语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地依言重复道:“既然这么喜欢我,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说呢……”   男人请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这句,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声听听。”   林语老老实实地叫道:“之初……”   回答她的是那人猛然倾身过来的吻。   男人身上还染着她熟悉的淡淡清冽味道,唇舌也温柔,万般珍惜地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又退开,见她茫然地眨巴着眼睛,笑了笑又低头吻上来。反复几次,不怕上班迟到的男人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到驾驶座上去,恶人先告状地指责道:“你是故意惹我的吧?”   林语:……   她只是想起自己好像确实一直连名带姓的叫他,显得很不亲密,试着改个称呼而已,怎么心血来潮的一个举动,也要被他解读成……故意惹他的?虽然她之前没谈过恋爱,身边朋友的恋情也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满打满算这人也是昨天才和她确定关系吧,怎么感觉……   “你就这么饥渴?”好像真的随时都能亲过来的样子,林语疑心自己的嘴唇已经有些微微红肿起来了。   被指责的男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异想天开的话一样,修长的手指撑住下巴歪了歪头,深邃的眸子弯了弯眼角,承认得坦坦荡荡:“嗯,很饥渴。”   林语:……   他还真是够坦然的。   见林语不说话,那人撑着下巴似乎想再补上一句什么,但终于因为担心把她惹毛而咽回了肚子里,沉默了片刻,才又喃喃自语地开口道:“明天开始,应该让司机来开车。”   林语闻言扬了扬眉毛。   印象里沈之初的车子倒是不少,只是除了像酒会这样必要的时刻,他好像一向都是自己开车的,林语一度以为沈家二少爷就是天性潇洒不羁爱自由呢,“为什么?”   “因为……”那人如晨星般清亮的眸子从她额角微乱的碎发一路下滑,经过猫样慵懒的大眼,经过小巧精致的鼻头,最终停留在那张因为好奇而微微张开的、色泽饱满而艳丽的红唇上,声音低低的,有些喑哑:“你坐在我旁边的话,会叫我分心。”   察觉到什么的林语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你还是先开车吧,我可不想第一天去亿嘉就被扣上‘红颜祸水’的罪名。”   那人应声启动了车子。   “不先去咖啡店看看吗?”男人一面将车子打了一个漂亮的转弯,一面侧眸朝她看了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你不是还没招到副店长?”   谢谢他还记得她有个咖啡店要经营,林语睨了他一眼,有些人明明在她试图通过自己要经营咖啡店拒绝来亿嘉的时候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得很欢快来着。昨天一整天都没收到服务生小妹的动静,她也没想起来问,都不知道咖啡店是不是已经鸡飞狗跳了:“副店长这种人才,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昨天路过的时候帮你看了一眼,状况还不错。”沈之初却淡淡地说道,“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你可以试着将店交给那个程轶管,他……不太简单。” 第51章 再笑立刻亲你 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我私……   如果没搞错的话, 她记得程轶来应聘的时候还是兼职大学生的身份。虽然事实上自从他来了以后就没见他去上过学,好像整天都待在店里,但从年龄上来说, 确实不像是已经毕业了的样子。林语以为,就算他再怎么厉害, 应该也担当不起咖啡店店长的重任吧。   “他怎么不简单了?”林语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手机给服务生小妹发了条消息,出乎意料的,前两天还焦头烂额事事都要过问的服务生小妹只短短地回了一句“一切都好”, 甚至还佐证似的发了张照片。   林语放大了照片仔细看了看,倒还真是一副岁月静好、一切正常运转的样子, 甚至因为是假日,咖啡店又位于荻大附近,来店里的学生比平日里还要多些。她虽然也没接手太久,但至少知道服务生小妹是做不到一下子就成长为能把事事都处理得条理清晰的程度,看样子……程轶还真的有两把刷子?   沈之初被她反问了一句, 却好像被问住了,犹豫了片刻才解释道:“我看他有点眼熟,就叫人查了查。”   话说到这里顿了顿,车子转过一个街角, 那人不动声色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见她脸上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异样, 才又继续说道:“你在秣城时, 知不知道成悦的程家?”   林语虽然没和秣城成悦集团的程家有过什么交集,但生意场上的圈子就这么大, 以程家的煊赫程度,她至少还是耳闻过的,不过她也只是听过一些关于程家大少的新闻, 好像是叫程什么谨的,但对方的年龄显然和程轶对不上:“知道,你说他是成悦那个程家的?”   “他是程家的小公子程奕言。”   虽然当初简历上写的确实是“程奕言”三个字,但对方当时似乎并不太想提,只说叫他“程轶”就好,林语并不知道程奕言是何许人也,听他含糊其辞,只当勤工俭学的大学生是顾忌到面子的问题不好意思用真名,也没有想太多,怎么原来人家不是什么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的寒门子弟,其实是成悦的小少爷来她店里体验生活的吗?   沈之初说完了话就静静地看着林语,后者从“我手底下不声不响长得蛮帅的兼职生竟然是豪门阔少”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对上的便是那双毫无杂质的澄澈眼眸。   不得不说,虽然眼前这个人不管做什么事都拐弯抹角的,但沈之初的眼睛,却常常纯良坦诚到叫她动容的地步,就好比现在,对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林语分明从那双眉眼深邃的眸子里看出了他的担忧。   他大约是担心他私下擅自查了她店里的人,会惹她生气吧。   不过毕竟之前出了赵煜那档子事,沈之初这样谨慎,说到底还是因为真的担心她,她虽然对自己不怎么上心,但总归是分得清别人对她的好的,又怎么会生气呢:“那你有没有查到,他为什么会来我店里?”   见她似乎真的完全没把自己的越界行为放在心上,那人才松了一口气,将刚刚就开进了地下车库的车子熄火,起身钻出车子绕过来帮她打开了车门:“这倒不是很清楚,不过程小公子做事一向随心随性没有什么缘由,他既然主动来了,你大可以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林语这才晃神原来两人已经到了亿嘉底下,弯腰也从车子里钻了出来,还没站稳,修长微凉的手指就轻轻搭上了她的手掌,再稍一用力,便将她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程奕言虽然年纪小,但履历相当丰富,以他的能力经营一个咖啡厅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说原来她还瞎猫碰见了死耗子,捡了个商业奇才喽。林语被他牵着往电梯间走,眯了眯眼睛:“履历……这你都知道,看来程小公子隐姓埋名得一点都不彻底啊。”   “与其说是隐姓埋名,不如说是他根本就想过要隐瞒,不然……”大约是刚刚已经放松下来了的缘故,沈之初一开始并没有听出林语的语气有什么不对,话说到一般才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侧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林语果然正扬着下巴听得兴趣盎然:“怎么不说了?”   “你好像对他很感兴趣。”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酸?林语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冤枉了:“不是你先勾起我的好奇心的吗?”   那人摇摇头,拉着她进了电梯,又侧过神来低头在她脸侧吻了吻,轻声呢喃道:“可我没打算为自己安排一个潜在的情敌。”   林语:……   虽然程奕言很帅是没错,但……他大学还没毕业吧?   “你该不会看全天下的男人都像情敌吧?”   那人没再说话,只是垂眸笑了笑,捏了捏被他握在手心里的纤细手指。   林语侧着头看他一只手牢牢地捉着自己,另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却爬上了挺括的衣领,慢条斯理地将领口之前吊儿郎当解开着的那几颗扣子依次扣好,忽然有些晃神。   好像距离上一次她受秦子舒之托来亿嘉做翻译、结果在电梯里撞上了沈之初的日子也不过才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她还清晰地记得那人一身清冷又散漫地走进电梯的样子,眉宇间都堆满了漠然。那个时候她只顾努力地降低存在感试图不要引起他的注意以防止他认出她找她算账,怎么也没想到,故地重游居然是现在这样的情况。   大约是她的目光过于肆无忌惮,虽然很享受但被盯得耳尖有些发烧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又转开了视线:“在看什么?”   “看你啊。”   林语以为,这样质朴的回答对于一贯擅长花言巧语的沈之初来说应该算不得什么,但后者听到这句废话一样的回答时,耳尖竟然更红了,神色也有些不大自然,甚至多此一举地把已经扣好的领子重新整了整:“看我做什么?”   眼见着他耳尖越来越红,已经有了向脸上蔓延的迹象,林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沈之初,我以前说没说过,你害羞的样子很可爱?”   男人漂亮的黑眸里终于染上了几分恼意:“再笑我立刻就亲你。”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吗?”林语闻言笑得更浓了,平日里都是他逗她,难得自己占了上风,眼前这个微红了脸颊的男人实在太有趣了,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他:“沈、哥、哥——?”   话音还未落,绵长的尾音就因为男人突然间的动作转了弯,轻轻消散在了骤然变得燥热的空气里。   林语本就是仗着两个人在随时可能会进人的电梯里,料定了他为了维持自己在公司“生人勿近”的形象不会做什么,没想到沈之初会忽然倾身上来,红唇还因为惊讶而微微张着,就被欺身上来的唇舌趁虚而入。   电梯忽然“叮”地一声停在了某层,随着电梯门应声而开,门外的嘈杂声也戛然而止。   林语整个人都被摁在原地动弹不得,后脑勺紧紧地靠着冰凉的电梯壁,完全看不到电梯外的情形,但至少还能从抽气声中判断出电梯外不只是一个人。想到自己在继“和沈二公子在拍卖会上热吻”到“和沈之初在酒会上热吻”之外马上就要多出一个“和沈总在公司电梯里热吻”的新名号,下意识地便抬手去推。   后者感觉出了她的慌乱与抗拒,也不为难她,只轻轻地笑了一声,便退了出来,蜻蜓点水似的啄了啄她的唇瓣,便抬手将她严严实实地揽进了怀里,侧过头去朝电梯外看了一眼。   那一眼冰冷非常,在热情还未褪去的眸底浮现出来的是被打扰的极端不悦,几个站在电梯外原本已经傻掉了的员工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在终于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什么之后,刚反应过来去按电梯键,感应的电梯门已经率先缓缓闭合。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林语被那人紧紧地按胸前,耳边是咚咚的心跳,和他身上熟悉又好闻的味道撞了个满怀。   “你、你……”   “我怎么?”那人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修长的手指穿过她微微卷曲的长发慢慢滑下来,最后落在了她的肩上,声音还有些喑哑,带着几分被打断的意犹未尽,“你明明知道我会吻你,怎么,现在要把帐算在我身上吗?”   “我以为在电梯里你至少会收敛些。”刚刚他不是还特意把扣子都一颗颗扣好了吗,她还以为他很在意自己在公司的形象呢。   “我当然很在意,阿语,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我私底下的样子的。”那人一边说着,一边用微凉的指尖将她耳侧的乱发理好,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但你明明知道,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克制自己,你明明知道,我根本禁不住你的任何撩拨。” 第52章 喜欢到这地步了 他花了很多心思,才走……   缱绻的声音轻轻地落在耳畔, 那人话毕甚至还在她脸颊边上留了一个蜻蜓点水的浅吻,才笑着后退了一步。   说话间电梯已经抵达了顶楼总裁办,沈之初似乎已经习惯了她默不作声的反应, 只轻轻地垂睫笑了笑,便拉着她走出了电梯, 语调很快就恢复到了惯常玩世不恭似的戏谑:“怎么,听我说完是不是觉得自己落入魔掌、打算卷着铺盖跑路了?”   虽然她一向擅长卷着铺盖跑路,但——   为什么这个人明明用玩笑似的语气说着话, 垂下眼睫的黑眸里却藏着几分真实的惊惶和落寞,就好像……真的担心她会立刻和他撇清关系躲得远远的一样?   林语快走了两步赶上去, 直接抬手抱住了那人线条匀称好看的手臂,歪着头瞄了他一眼:“我只是没想到,原来你喜欢我已经喜欢到这个地步了?”   禁不住她的任何撩拨……虽然沈之初常常张口就来没个正经,但林语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过分深情到甚至有些示弱的话。(这个时候林语决定暂时不去计较一些明显错误的细节问题了,比如说, 她怎么没看出来他到底哪里“每分每秒都在克制自己”了,她看他倒是放肆得很嘛)。   沈之初似乎对她这样的自然的亲昵举动很是受用,不过是转瞬的功夫,方才眼底的情绪已经消散得一干二净, 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侧头看了仰着头的林语一眼, 心情很好的样子:“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是知道了, 但好像自从酒会上一杯借着一杯鸡尾酒挑破了两人的关系,这人说话就越来越直白了, 林语一面挽着他一面朝坐在秘书台后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的两位秘书点了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一面随口问道:“不是有句话说得好, 先说出口的那个人就输了吗?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不是说沈之初一向很爱惜自己的名声吗,她还以为对于公开恋情什么的他会很慎重,不然也不会敢在电梯里逗他玩,怎么现在来看,“慎重”这两个字就和沈之初沾不上什么边呢——大概经过刚才电梯里那么一出大戏,不出一个小时整个亿嘉就都知道他们小沈总交女朋友了吧?林语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沈之初今天非要拖着她来亿嘉的主要目的,其实是炫耀女朋友……   “担心什么?”那人牵着她旁若无人地穿过了秘书台朝办公室走去,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我从来没把和你的关系当成一场博弈,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赢。”   话说到这里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对方牵着她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忽然抬起清湛的眸子朝她望过来,声音却慢慢地低下去,带上了几分蛊惑的味道:“再说,一直忍着是很辛苦的。”   嗯……这个语调……他确定是在说“忍着不表白”而不是其他什么需要忍耐的事情吧?林语抿了抿微微有些干燥的唇,决定忘记脑子里的有色废料,想起早些时候在车里被沈之初避开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轻咳了一声,又问道:“那之前为什么一直忍着不说?”   之前避而不谈也是,欲言又止也是,要不是她隐隐地察觉出对方虽然总是惹她但骨子里貌似还是很真诚的,他那些罄竹难书的暧昧其实可以堪得上是值得一顿毒打的渣男行径了吧。她没有立刻远离“渣男”,说到底还是受了这人偶尔纯良的眼神所迷惑。   沈之初闻言怔了一下,抬眸便对上那双眼光盈盈的翦水秋瞳,见她是认真地想知道答案,终于也蹙起了长眉,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因为——”   林语虽然看起来性情温和好相处,多数时候会给人一种对任何事都不太上心、更不会强求的的慵懒感,但她软硬不吃、一块钢板的名声也是很响亮的。虽然因为她生来引人注目,向她示好的人鱼龙混杂不乏赵煜之流,但其中也有许多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真正优秀的人。只是无论什么样的人,好像在她眼里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温柔的、清冷的、热情开朗的、忧郁沉静的,攻势猛烈的、细水长流的,唯一得到的答案都不过是从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以及立刻划出到日常交往范围之外的行动。   “和你表白过的人都被你远远地躲开了。”   他花了很多心思,才走到她的身边,无声无息地渗透进她的生活里,叫她习惯了自己,他不能自讨苦吃,前功尽弃。忍着不说是很辛苦,但连朋友都做不成,是他不能承受的后果。   “而且,你不是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吗?我猜就算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她的心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壳,一道无形的壁垒,虽然就站在近在咫尺的人群里,却从不允许别人靠近。就好比林语就坐在他的身边,甚至因为他一直牵着她,那只纤嫩细长的手还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可她对他究竟有几分喜欢,会不会忽然起身离开只留下他一个人万劫不复,他心里是没底的。   林语靠坐在沙发上没说话,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之前不是说我的咖啡手艺也很好么,不如今天叫你见识一下?”因为没有得到回应,沈之初决定岔开话题,正要起身去寻咖啡机,那只一直安静躺在掌心里的纤纤玉手却忽然反过来将他的手按在了沙发上。   林语侧过头去认真地看他。   你瞧,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受了委屈,却舍不得给她一点压力,还想着要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沈之初是这样想的,原来自己这么差劲。   她不是个长于争取的人,一般来说对待世间万物都更优于采取随缘的态度,但第一次的,她想解释给沈之初听——   “我有一个哥哥。” 第53章 那现在呢 不是在放任你为所欲为吗   “什么?”就算是思维一向很发散的沈之初都没跟上林语这突如其来的转折, 只察觉出按着他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不明白话题是怎么忽然转移到不相干的事情上来的。   而且,林语虽然深入简出不大在社交场合上露面以至于很多人都不认识她, 但林承松只有一个独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林承松为人极其自律, 多年来和林语的母亲纪清敏伉俪情深、琴瑟和鸣,至今仍被传为一段佳话,也不太有存在私生子的可能, 林语却说……她有一个哥哥?   “我其实有个哥哥。”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林语抬起眼来, 见对方难得露出了几分迷茫的神色,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自嘲似的笑了笑,“你也觉得很离奇吗?”   旧日的回忆就像像素不够清晰的老旧胶卷拍出来的黑白电影,因为年代久远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有些事情即使长久地避而不谈佯装遗忘,但记忆的匣子一旦开启,就会顺着思绪蔓延开来。   其实在很早以前,她并不是像现在这样抗拒出席社交圈子的。相反, 作为林家唯一的孙女, 林承松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比现在要活泼开朗的多, 因为从小接收到的从来都是善意,所以心思单纯, 也非常容易相信别人。不然,当初沈之初来她爷爷家拜访掉进池塘,她也不至于那么勇猛地跳下去英雄救美。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世界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简单而纯粹、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原来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本该属于另一个人的呢?   “十六岁生日的时候, 爷爷在大宅替我举办了一场生日宴会,几乎向和林家有过来往的所有人都发了请帖。”林语的声音有些轻,听起来像是梦呓:“那天晚上来的人很多,有一半以上都是我没见过的生面孔。”   十六岁差不多也是该进入社交圈子的年纪了,因为是书香门第,林家一向很少举办这么热闹的宴会,沈之初猜林老爷子忽然举办这么隆重的生日宴会,大约也是存了叫林语就此进入社交圈的心思,可惜那时候他父亲沈准主要负责开拓海外市场,他一直和家人住在国外,不然……沈之初忽然很好奇十六岁时候的林语是什么样子。   晃神的片刻,林语的回忆还在继续。   因为是生日宴会,作为当天晚上宴会的主角,林语当然少不了在父亲和爷爷的陪同下和不少人打了照面。那时候她还很开朗,爱说话也爱交朋友,一个晚上认识了不少同辈。   那时候多多少少也是有点青春期女孩的小叛逆吧,虽然林承松一再叮嘱她不许喝酒,但她还是偷偷尝了点果酒,没想到一杯果酒下了肚就有点迷糊,脚步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样飘忽,因为怕被在场的家中长辈看出端倪,所以一个人悄悄躲出去到花园里去醒酒。   好巧不巧的,她才在花园角落的藤椅上坐下来揉额角,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说话的声响,听音色,应该是刚才宴会上的一个小辈和他的母亲。前者比她大了几岁,待人热情又善解人意,林语和他聊得还算愉快,听说她喜欢射击,还主动邀请她周末去自家旗下的射击场玩。   林语倒是无意偷听别人的谈话,只是头疼得厉害,就没有起身,缩在藤椅上闭目养神,还以为对方只是路过,却没想到那对母子说着说着却在不远处茂盛的藤萝架子前站住了,迷迷糊糊间也将对方的谈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开始好像是母亲在训斥儿子礼仪上的欠缺,儿子也一味地应着,可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话题忽然转移到了当晚宴会的主角——她的身上。林语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才算是清醒了一点,也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所以不禁竖起了耳朵。   接着,她听见那个和她在厅里相谈甚欢的男孩子说道:“您放心,我已经拿到林语的联系方式了,她好像也挺喜欢我的,我邀了她周末来咱们家的射击场……”   话没说完就被对方的母亲打断了,后者好像很满意,“嗯”了一声才说道:“那就好。别忘了她可是林承松唯一的女儿,你们相处好了,以后咱们家生意上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小姑娘心思都单纯,多花点心思,很好哄的。”   林语听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却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又听见那位母亲继续说道:“没想到小姑娘长得倒是很漂亮,怪不得被林家藏着掖着捂了这么多年……她还没订婚,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她?”   “怎么会?林语长得漂亮是漂亮,不过也太蠢了,别人说什么都会信,养在温室娇滴滴的鲜花,无聊得很……不过嘛,既然她是林承松的女儿,我也可以喜欢她一些。”男孩闻言只是轻嗤了一声,语气有些鄙夷,但很快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扬起了语气:“我爸说只要我把她哄开心了,等咱们家生意谈成,就让我去意大利过暑假,是真的吧?”   “当然,我把你叫出来,就是提醒你不要太得意忘形,礼貌一点,听见没有?学学人家石峰置业家那姑娘,知道她家最近稳赚了一笔吧?林承松就这么一个女儿,宠得很,有些时候做些让步,他也是不会在意的……”   石峰置业家的姑娘……说的是最近经常来找她玩的那个“闺蜜”吗?   前段时间和她出去逛街的时候,对方看起来情绪很低落,说家里好像遇到了什么困难,她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回家吃饭的时候和爸妈念叨了几句罢了。   原来都是假的啊,原来从来都不是因为她是谁,而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利益才这么热情的啊,根本就没有什么志同道合,也没有什么共同爱好,不过是为了达到某些目的的曲意逢迎罢了。   林语窝在藤椅上没动,只感觉到一阵从心底涌出了凉意扩散开来,很快蔓延到四肢百骸,连指尖也变得冰凉发麻。   母子双方的谈话还在继续,像是为了说服小的,母亲又举了其他的例子,可再接下去的话林语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觉得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般的寒冷之后,不知怎的打心底涌出了一团跳跃得火焰,堵在胸口不知从何宣泄。   这么多年过去,她甚至已经记不得当初那对母子到底是哪家的、对方的样貌也在记忆里模糊了起来,但那段对话连同语气都一并牢牢地刻在了她的记忆里。   林语已经忘记后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宴会上的了,只记得本来出去醒酒的她,果然是清醒了,清醒到仿佛能闻到这场为她举办的宴会里到处都弥漫着虚伪的味道,一张张友好、热情的笑脸下,其实全是算计而已。   在那个比她大不了几岁却已经开始懂得要玩弄人心的男孩子再次走过来,脸上挂着一如之前般的笑容,热络地同她交谈,仿佛花园里那些对话全都不存在的时候,林语忽然就觉得很没劲。   “我已经和射击场那边打好招呼了,周末你可别忘了。”   ——漂亮是漂亮,不过也太蠢了,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我很期待呢。”   ——养在温室里娇滴滴的鲜花,无聊的很……   “到时候我来接你吧,你说个时间怎么样?”   ——不过既然是林承松的女儿,我也可以喜欢她一些……   “怎么不说话?没空吗,那我们换个时间也行。”   ——只要我把她哄开心了,等咱们家生意谈成,就让我去意大利过暑假……   只稍稍一抬手,杯子里的果汁就飞溅到了对方的脸上。   周围短暂地沉寂了几秒,像是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震惊到了,片刻之后才响起了小范围的骚乱。   林语只记得自己在对方一脸无辜地问她怎么了的时候朝他吐了一口口水骂了句“滚去你的意大利吧”后就被冲过来的林承松拎上了楼,至于宴会后来是怎样结束的,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世上本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这是从她很小的时候林承松就喜欢对她说的话,因为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所以要好好地练琴、要多学几门流利的语言、要做一个举止得体的大家闺秀,要学会讨人喜欢。可从前她以为这样就够了,只要自己做的足够好,只要待人足够温和善良,别人就会真心地喜欢她,可那天她才明白,其实还不够。   因为世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所以你很难去分辨,别人对你的喜欢,究竟是因为你是你,还是因为你所处在的位置,如果这个位置换成了别的人,那些说过喜欢你的人,是会继续喜欢你呢,还是会去喜欢那个位置上的别人?   而“喜欢”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拎得清的复杂事情,她学不会分辨,先学会了拒绝和逃离。   “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冷淡?”   “一开始……”林语靠在沙发上想了想,歪着头笑了:“大概是吧。”   毕竟对眼前这人的第一印象是在夜店打架,第二印象是开着骚气的大红色法拉利当街搭讪,怎么都看都不像是个正经人,反而像个纨绔子。   回应她的是那人忽然倾身覆过来的身体。男人的一条腿半跪着,一只手撑在她脸旁柔软的沙发靠背上,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下颌,在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时候,已经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清浅又稠密的吻就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那现在呢?”   现在?   林语招架不住他细密又缠绵的浅吻,对方的姿势又过于压迫,在沙发上被他桎梏住的狭小空间里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奢侈起来,脑袋也缺氧似的有些发晕,林语抬起一只手想要将他推的稍远一些以此来换取新鲜的空气,但立刻就被对方扣住了手腕按在了沙发上,不得已间只好乖乖就范:“现在……不是在放任你为所欲为吗?”   男人闻言低低地笑了一声,轻轻吻上了她的眉骨,嗓音中还带着几分不知名的喑哑,酥酥麻麻地攀上了她的耳畔:“为所欲为?这个程度……呵……阿语,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想对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巨大的推门声打断了。   紧跟着推门进来的那人身后是两位左拦右拦也没拦住人的秘书,嘴上的碎碎念在越过前人的肩膀看到办公室的一片旖旎之后也突然卡在了喉咙里:“沈、沈总,我们沈总真的有客……咳咳咳咳……” 第54章 面子这么大吗 看样子是他比较想做别的……   两分钟后, 结束了混乱状况的男人脸上带着明显因为被打断而产生的不悦,蹙着长眉脸色难看地看着双腿交叠坐在对面的男子,从牙缝挤出了几个字:“你来亿嘉干什么?”   说实话经历了刚刚那个尴尬场面还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这里真的说明她现在心理素质比从前强多了, 不过事实上沈之初正把她牢牢地搂在怀里,也没给她什么钻地缝的机会。林语窝在自家男朋友的怀里, 抬眼迎上了对面那人玩味的目光。   “你就是林语?”显然对面这位眉眼间和沈之初有几分相似、不过和沈之初比起来五官线条更加锋利、墨发黑眸、看起来年长几岁的英俊男人完全没有在意沈之初的询问,反而对她更感兴趣。   林语点点头。   “就是”,看样子她还挺有名的。   “抱歉, 没想到会在今天这种情况下见面,我常听之初提起你。”对方见她点头, 似乎完全没介意到刚刚发生的事,进退得宜地笑了笑,从沙发上直起身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沈风和, 沈之初的堂兄。”   “你好。”   林语本来是打算和对方握手的,但刚伸出手去,就被沈之初用掌心包着手掌挡了回来,后者完全是没好气地瞪了自家堂兄一眼, 又偏过头来放缓了语气柔声对她解释道:“不用和他这么客气, 他是来抓你男朋友做苦力的。”   林语:???   她记得上一次听到“沈风和”这个名字还是在酒会上, 从气急败坏的丁堰嘴里说出来, 那时候见他一脸落寞地说自己经常被和沈家长房那位惊才绝艳的堂兄做比较,再加上之前听到过沈准曾经属意他做继承人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被“流放”到当时半死不活的亿嘉的传闻, 还以为有什么跌宕起伏的豪门斗争,但为什么看现在的情况……好像和外界传闻的不太一样?   “做苦力?”对方闻言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按了按眉心, 看起来有些无奈,“阿初,怎么说你也是集团的董事,现在只不过是让你代我坐镇一段时间……”   “你爱找谁找谁去,”沈之初却完全不打算买账,甚至没有听完就简单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拒绝道,“董事局愿意趟这趟浑水的人那么多,你干嘛非盯着我啊,我忙着呢,走不开。”   “哦,是吗?可你的秘书说,最近在亿嘉基本看不见你人。”   林语心道当然看不见,沈之初最近在她眼前出现的频率大约比在秘书面前出现得还高。   “没看见我要陪我的女朋友吗?”沈之初说着紧了紧手臂,将靠在他怀里的林语抱得更牢了些,扬着长眉大有一副小孩子耍赖皮的架势:“我就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撑不起集团那么一大摊子事。你可快点走吧,再不走改天娱记小报上又要写那些兄弟阋墙的东西了。”   不知道这段话的哪一部分触动了沈风和,原本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逼自家堂弟就范的男人闻言竟然沉默了片刻,又抬眼看了乖乖坐在一旁的林语一眼,终于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看在林语的面子上暂且放过你”,便利落地起身告辞了。   林语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形搞得有点懵,看了看在门口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男人,微微扬了扬眉:“我的面子这么大吗?”   “他也还算有点良心吧,知道我喜欢你喜欢得快失心疯了,不好意思因为自己的私事打搅我们。又不是就他知道要多陪老婆。”   他还真的是……什么喜欢她喜欢到快失心疯了,林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说的这么自然的,咳了一声只当自己没听见。不过虽然她不知道这场对话的前情提要,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两个人在互相推诿,而推诿的东西……貌似是沈氏集团?   虽然外界传言中沈氏集团的继承权争夺过于波诡云谲怎么听都像是杜撰,但不管怎么说,作为荻市龙头企业之一、旗下产业遍布各个领域的巨型商业集团,沈氏的控制权不知道是多少股东心里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前她还以为两人是为争夺控制权而兄弟失和的,现在看来情况刚好相反——   “怎么沈氏到你们眼里这么遭人嫌弃,好像个烫手山芋?”   那她是不是得回去告诉乐以阳一声赶快把手上沈氏的股份全部卖掉、不然可能会赔的连裤衩都不剩了?   沈之初还大喇喇地靠在沙发上,搂着她肩膀那只手无意识地揉搓着她垂在肩头的发梢,惯常绷得很紧的下颌线此时显得十分柔和,眉眼间都带着惬意:“你放心,沈氏现在好得很。不过C·N科技好像要推出什么新产品吧,又赶上他那位小娇妻临产,集团这边的事沈之初忙不过来……他是还记着之前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我在集团帮衬了一段时间的事,打算就赖上我了。”   说起沈风和,她以前倒是听说过几句关于对方的传闻逸事,据说他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现在那位沈家少夫人差点和自家老爹断绝关系,还在读书的时候就自己创业了,他求婚那阵子满世界的女生都嚷嚷着要按他的标准找男朋友,搞得林语都有些好奇了,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见能把这等人物迷得死去活来的那位沈家少夫人。   林语正想着,原本搭在腿上的手忽然被那人捞了起来拉到唇边吻了吻。男人抬眼的瞬间微微蹙起了眉,显得受伤又委屈,“在想什么?该不会见了他之后,忽然觉得我其实胸无大志游手好闲,不想要我了吧?”   虽然心照不宣对方八成是为了博她的同情才这么说的,但林语还是摇了摇头。   “我就喜欢你游手好闲的。”他若真是一心只有家族企业的事业狂,她还不喜欢了呢。   “就知道你心疼我。”男人显然对她朴实无华的告白很受用,果然立刻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不过顿了顿又小声嘀咕道:“再说了,就他的小栗子需要千般爱重,我的宝贝就不需要捧在手心里天天看着了吗,什么道理。”   原本正抬了手喝水的林语差点一口茶呛到鼻子里:“咳、我们不是才确定关系一天?”   “怎么了?”对方显然完全没有明白她为什么忽然间情绪这么激动,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抽了纸巾帮她擦去嘴角刚呛出来的茶水,“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进展是不是太快了?”男人谈恋爱都是这个进度吗,一会儿老婆一会儿宝贝的直从嘴边往外溜。   “进展……快?”好看的长眉因为她的这一句话而拧成了一个川字,沈之初似乎很介意她的看法,顿了顿,才又继续问下去:“你是觉得我……太心急了吗?”   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一直在她的唇上流连,林语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试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拉开一点点。总觉得有些人好像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而且下一秒就会再次吻上来:“你都不工作的吗?”   上次她来亿嘉的时候,虽然没待多久,但也感觉得到作为一家从事跨境出口贸易的公司,亿嘉的工作氛围还是很紧张高效的,怎么沈之初这一上午好像就没干什么正经事?她还以为沈之初会很忙的。   男人对她岔开话题的行为并不为所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已经斜倚到了沙发上,一只手臂蜷起搭在沙发扶手上撑住了额角,之前在电梯里刚刚扣好的领口也不知不觉地扯开了,隐隐绰绰地露着半枚锁骨,唇边绽着点点笑意,怎么看都像是在孔雀开屏:“我以为阿语会想做些别的事情。”   林语:……   看样子是他比较想做别的事情吧……   正腹诽,远处宽大写字台上的对讲却响了起来,之前没能拦住沈风和的大秘战战兢兢的声音顺着话筒迟疑地传过来:“沈总,距离周例会召开还有三分钟,各位高管已经到齐了,您看……”   林语从善如流地起身朝旁边挪了挪,清了清嗓子:“你该去开会了。”   沈之初这才从沙发上直起身,理了理衣服,抬手将领口的扣子扣好,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外人面前那个清冷端方的模样,只不过眼底的暖意还没散尽,凑过来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先走了,亿嘉是我的地界,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只管随意去做,晚些时候再听你说你哥哥的事。”   注意力早就被某只花孔雀转移走了的林语:……   难为他居然还记得一开始她们在说什么,连她都忘记了。 第55章 不用紧张 你不是在约会吗   林语并不是个闲不住的人, 实际上在接二连三被人撞见她在和沈之初接吻之后,相比于到处乱晃,林语还是更愿意躲在沈之初的办公室里玩手机躲清静。   不过门外刚犯了错误没能拦住沈风和又打搅了沈之初的两位秘书显然不这么想。   刚靠在沙发上刷过闺蜜群里99+的聊天记录, 便有举止得宜人的秘书端着托盘敲门进来,在对上林语问询的眼神后, 对方显然在称呼上犯了难,顿了一下才说道:“呃,茶有些凉了, 我给您换一壶。”   林语看着她轻手轻脚地在茶几上放了块颜色诱人的舒芙蕾,又贴心地给她换了壶与甜点相配的红茶, 撑着额角笑了笑:“我叫林语。”   “咳,对、对不起林女士,刚刚打搅到您和沈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看起来就有些忐忑的秘书见她笑了之后忽然之间就结巴了起来,脸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红了, 语无伦次地说到一半,甚至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林语以为,自己的长相一贯都是被评价为“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把沈之初这位本来看起来还算干练的秘书给吓成这样的, 想了想, 只能把这个锅扣在了沈之初头上——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在公司是怎么凶神恶煞的, 竟然叫公司的员工怕屋及乌到这个地步了。   “没关系。”林语说到这想了想, 又补充道:“不用紧张,我是你们沈总的女朋友。”   言下之意她完全不用像不小心撞见了上司的什么隐秘的惊天大秘密那样小心翼翼, 实际上沈之初大概率会在秘书小姐犹豫着要不要传播八卦的时候就已经自己昭告天下了……   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安抚的秘书点了点头,抬手将已经凉掉的茶壶替换到托盘上,便起身飞快地“逃”出了办公室。   秘书台一向消息灵通, 早在沈之初牵着林语抵达顶楼之前就已经听说了“沈总好像带女朋友来公司了”的新闻,本来就好奇她们这位一贯没什么桃色新闻的boss怎么忽然如此高调,没想到她们沈总何止是高调,简直就是热情似火——   她在亿嘉工作两年了,就没见过她们这位行事诡谲不走寻常路、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太在乎的沈总对任何事、任何人这么迷恋过。刚沈之初牵着林语进来的时候她也没看仔细,等不小心撞见自家boss情不自禁地把人家摁在沙发上亲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无论如何也要找个由头进来看看这位把他们沈总迷得晕头转向的绝色妖姬究竟长什么样了(当然了,进来道歉顺便讨好一下这位有手腕的女朋友也是其中一项重点)。   不过等进来见了林语本人,之前在肚子里准备好了的腹稿就一下子全作废了。   美人是真的美人,五官精致、身材高挑玲珑有致完全挑不出任何硬伤,不过这种美在她毫无攻击性甚至有些主动降低存在感的佛系气质之下,怎么也和“绝色妖姬”这种想像沾不上一点边,也丝毫不像“有手腕”的样子。   等到对方朝她笑起来,进门之前熟烂于心的试探、防备、斡旋的技巧都随着那人漫不经心的笑容一下子土崩瓦解,变得十分可笑。甚至自己明明也是一个女人,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着这张随和的笑容羞涩了起来……   “怎么样?”留在秘书台观望的大秘见进去送东西的二秘一言不发地走出来,只顾端着个空托盘两眼发直,忍不住开口询问。   她们沈总一向爱惜羽毛,可是也太爱惜羽毛了,这些年连个绯闻都没有,害的她们沈二夫人都快以为她们沈总保不齐喜欢男的,早早就嘱托过她们,如果见到沈之初身边出现疑似女朋友的生物要及时向她汇报,这本来是叫二秘进去打探打探情况,怎么人出来了就跟傻了似的。   “她说她是沈总的女朋友。”二秘靠着门板眼神有点涣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来对一脸好奇的大秘喃喃说道:“我觉得沈总会和她结婚,要赌一包辣条吗?”   林语并不知道一门之隔的秘书台正在拿她的人生大事赌辣条,不过她也没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等沈之初回来继续给他讲那过去的故事——   惊魂不定的二秘“逃”出办公室没多久,她就接到了一通来自秦子舒的电话。   林语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秦子舒来找她的时候她还顺手接了个活,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稿子,但掐指一算也过去两三天了,按照她以往的效率,还是有些消极怠工了,是以电话一接通,便立刻率先给对方表达了歉意。   对方沉默了几秒,才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看起来并不是为了这件事打电话来的:“不急。我有一位客户最近托我找翻译,是过一阵子进出口方面的洽谈会,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话说到这儿短暂地停顿了片刻,才又慢慢接下去说道:“抱歉,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没有打扰到你……约会吧?”   大概是因为在律所和庭审上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在日常交往中,秦子舒一向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再加上几乎永远都保持着冷静自持的就事论事,多数时候都会给人一种稍显冷漠的距离感,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林语本来想反驳一下自己才不是来约会的,话还没出口,反思了一下已经过去的半天时间里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又觉得着实和约会也没差到哪里去,便叹了口气:“我是上了小报头条吗?居然连你都知道了?”   秦子舒可不是个乐于打听八卦的人。   “所以你真的和沈之初在一起了?”对方没有回答她,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听起来语气稍稍有些惊讶。   她本不是张扬的人,就算谈了恋爱也没打算搞得人尽皆知,但想起那人之前嘚瑟的模样,林语靠在沙发上,咬掉叉子上的一小块甜点,弯起唇角轻快地“嗯”了一声。   回应她的是对方忽然间的沉默,正在林语疑心对方是不是掉线了,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的前一秒,秦子舒的声音才重新从听筒传过来,开口却接的是之前的话题:“一会儿我把客户的联络方式发给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联系一下。”   林语有点怔怔,听对方的口气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之前秦子舒还特意提醒过她沈之初不是什么好人,这会儿自己直接和沈之初在一起了,怎么都感觉像在打秦子舒的脸一样,沉吟了片刻,到底没忍住好奇心:“你好像和他关系不太好,是发生过什么事吗?”   实际上从她脑震荡住院时这两个人打照面的那一次开始,她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八成是有什么矛盾,好像互看都不怎么顺眼。只不过之前她和沈之初又不熟,对方也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她也就没有再追问,可现在沈之初已经是她男朋友了,秦子舒又是她的朋友,如果是有什么误会,她或许能帮个忙。   对方再一次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你不是在约会吗?”   “当然不是。”虽然从一早过来她就没做什么正经事,但她还记得自己是“到亿嘉帮忙”的,现在亿嘉用不上她做什么,她倒是清闲得很。   秦子舒这时的语气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事情有些复杂,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在咖啡厅见个面吗,有些话想告诉你。”   也不知道沈之初这个会还要开多久,林语正犹豫,又听见他说道:“程轶好像也有事找你。”   程……轶?那他现在是在咖啡厅?   林语抬手看了眼腕表:“你稍等一下,我这就回去。” 第56章 如果早知道 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更惹人……   四十分钟后。   林语跳下出租车, 一边拢了拢被荻市特有的妖风刮乱的长卷发,一边推开了咖啡厅厚重的玻璃门。   因为是工作日,又到了大学的期末, 店里并不算忙,临窗的卡位上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顾客, 不是在埋头自习就是对着电脑在处理工作,偶有两三位交谈的,声音压的也很低。西装笔挺的男人正坐在入门不远处的卡位上抬着头和抱着托盘站在一边的服务生小妹说话, 后者显得有些娇羞和紧张,隐姓埋名来“体验生活”的程轶正一个人在吧台前默默地忙活, 手里还捏着块抹布,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因为听到门口挂着的铃铛声响,三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情,一齐抬起头向她望了过来。   林语朝内里的三个人点了点头,裹着一阵凉气穿过吧台拉开椅子在秦子舒对面的矮脚沙发上坐了下来。   “久等了, 路上堵车耽搁了。”   对方倒是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从亿嘉过来这个时间段确实有些堵。”   林语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亿嘉?”   秦子舒不是心里只有工作吗, 今天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不但知道她和沈之初在一起了, 还知道她今天在亿嘉, 难道她真的上了小报?   秦子舒点到为止:“戚萱。”   哦对了,她怎么忘了戚萱就在亿嘉工作来着, 今天电梯里那么多人看见,八成整个亿嘉都在传八卦。不过戚萱居然没直接来问她,林语还挺意外的, 她记得之前戚萱知道她和沈之初认识,还脑补过一场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大戏,现在也算是坐实了沈之初当时确实在追她的假设。   虽然林语确信就算没有几个月前在电梯里的碰上,沈之初也一定会找到别的机会赖上她,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如果不是戚萱拜托秦子舒找翻译,秦子舒又找到了她,她们也不会那么快见面,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还算是半个红娘?   不过话说回来——   “当初不还是你拜托我去亿嘉做翻译的吗?怎么……”   “如果我知道你会碰见沈之初,那时候一定不会推荐你去。”林语还没说完话就被秦子舒打断了,后者的声音甚至染上了几分懊恼。   林语一怔。秦子舒一向不是感情外露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能叫他情绪这么激动?   秦子舒见她有些怔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于激动了,闭了闭眼,才将话继续说下去:“之前亿嘉打算将公司总部迁往秣城,法律程序上涉及很多问题,我是他们当时的法律顾问。”   这事林语是知道的,不过之前她也只是当花边新闻听过了就算了,并没有往心里去,毕竟迁总部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不过都是公对公的业务,这事怎么也上升不到沈之初和秦子舒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上吧?   林语撑着下巴笑了笑:“那是他们公司存在什么违规操作还是忘记给你结律师费了?”   “不,亿嘉不存在任何违规问题,换句话说,亿嘉的法务部在处理法律法规的问题上相当成熟,堪称完美。”   就是因为相当成熟、相当完美,看得出沈之初并不是一时兴起的胡闹,而是真的在认真计划并且按部就班实施将亿嘉总部迁往秣城,才使得整件事越发离谱——虽则秣城作为对外口岸城市,外贸十分发达,但亿嘉在荻市早就站稳了脚跟,有稳定的客户群体和游刃有余的关系网络,再加上背靠集团总部的支持,贸然将总部迁往秣城怎么说都是件费力不讨好、甚至冒了太大风险的事情。   他当时一直不太明白沈之初为什么会这么做,直到林语车祸的那个晚上,他在接到消息后前往医院时,看到了颓然坐在地上整个人几乎像纸片一样、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沈之初。   后来他听到了更多的消息,证实了更多的猜测,一次又一次在医院撞见坐在病床边上一言不发的他,最终才得出了一个唯一的结论:“沈之初想要把亿嘉迁往秣城,是因为你在秣城。”   流言都说沈家的二少爷那段时间中了蛊,在秣城筑了金屋藏了娇,才三天两头地往秣城跑,可见流言虽然不可信,却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   所以……秦子舒之前才会提醒她沈之初别有用心吗?   林语还保持着刚刚那个撑着下巴聆听的动作,因此并没有做出下巴掉下来的夸张表情,不过还是愣了愣,才“嗯”了一声。   虽然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但如果对方是沈之初这样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她还真的相信对方能做的出这种事。   秦子舒对她这个平淡的反应有些意外,毕竟林语从来都是不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哪怕对方有一点示好的举动就会立刻逃的远远的那种人,而现在听说沈之初如此处心积虑地接近她,却只是简简单单地“嗯”了一声?   “你好像一点也不惊讶。”   林语摇摇头,“还是有点惊讶的。”   她是没想到,原来沈之初竟然真的执着到这个地步,毕竟那个时候她一意孤行地跑去秣城,在沈之初那面得到的消息应该是为了反抗和他的见面吧……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还执意要制造和她相识的机会……   之前她和沈之初说没想到他原来那么喜欢她,多多少少还掺杂着些揶揄的成分,现在回想起来,他那个时候其实是很委屈的吧。   这个人最擅长说不着边际的漂亮话,可那些他没说出口的,好像更加惹人心动……   如果秦子舒不告诉她的话,沈之初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说,任凭她把这件事当成他恣意人生中一个玩世不恭的任性决定?   “所以,即便他对你有所图谋,你也还打算和他在一起?”墨色的长眉在眉心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秦子舒有些不能相信他自己的判断。   林语垂睫笑了笑,从桌前直起身,抬手抿了口味道清雅的花茶:“是啊。”   她是不喜欢带着目的来接近她的人,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些什么、算计些什么,所以就像患了ptsd一般反应得激烈,可沈之初不一样。   沈之初也喜欢拐着弯地、不着痕迹地有所图,但他的目的总是那么直白而明显,他费尽心思地图谋,图的不过是在她身边、图的不过就是个她罢了。   说不好到底是为什么,她从来不是个善于相信别人的人,却莫名地相信他。   “不过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他?”   如果说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担心沈之初对她另有所图,林语是能够理解的,但沈之初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对对方有所警惕,大概很难会将这些蛛丝马迹串联在一起吧?难不成是律师的职业敏感,又或者她能够自作多情地认为,她在秦子舒心里的地位,其实比她以为的要高吗?   “抱歉,是我在判断的时候掺杂了个人情感。”秦子舒却已经擅自结束了话题,站起身来,抬手将一张名片放在了桌上,“这是想找翻译的那位客户的名片。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语被他急转直下的态度闹得有点懵,下意识地接过了名片“哎”了一声,便见他顿了顿脚步,又回过头来看她:“你说的没错,我很不喜欢沈之初,如果能重新选择一次,我绝不会让你去见他。”   林语:???   “人已经走了。”   说话的人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程轶,一面将秦子舒喝过的半杯咖啡放进托盘,一面凉凉地提醒道。   林语这才回过神来,侧头看了长身立在一旁的程轶一眼,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听说你找我有事,程小公子?”   程轶原本只低着头收拾桌子,闻言这才抬眸朝她看了一眼:“你终于发现了?”   沈之初说的还真没错,看样子他是真的压根就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身份。林语耸了耸肩,打算忽略掉他语气里对于自己过于后知后觉的讽刺,只看着他行云流水地收好东西,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是根本就没想过成悦程家的小公子会跑到我这间小店来做咖啡师而已。”   “我也没想到林承松的女儿会跑到这儿来开开咖啡厅。”   林语一时语塞。   看来不是程轶沉默寡言,是她平时和他交流的太少,他哪里沉默寡言了,这分明是一怼一个准嘛。   “所以你找我什么事?”不是早些时候她询问店里的情况时服务生小妹还信誓旦旦地说一切安好吗,她看着眼下这个情况确实运转的也不错。   对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凉凉地回答道:“我要回秣城了。给你提个醒,你该招人了。”   林语一愣:“回秣城?你不考试了吗?”   最近荻大的学生不是刚刚才进入考试周吗,她还想着这几天给程轶放个假,叫他好好复习一下呢,毕竟程轶几乎整天都在店里,从来看不到他学习。   “就是回去考试。”程轶回答得倒是很痛快,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我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该招人了。”   林语眯起眼睛:“我现在越来越好奇,你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做兼职了。因为那个姑娘?”   林语说着朝远处临窗卡座上那道清丽的侧影扬了扬下巴,那姑娘是她们咖啡厅的常客,她可不止一次看到程轶对着人家的侧影发呆,本来还以为会发生什么旖旎的小故事,可一个学期都快结束了,也没见什么进展。   “我的事就不劳费心了,”被戳中了痛点的程轶挑了挑眉,决定给自家老板添个乱,“您还是多花点心思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第57章 这是我家 他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   虽然程轶要回秣城了她确实是损失了一员大将, 可最多也不过是再花点心思招个咖啡师而已,荻市人才济济,想找一个能身兼副店长的咖啡师并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店里也没什么营业额的压力,当初也不过是想找个适合翻译的环境找不到, 才索性盘下这家店来自己改造罢了。至于亿嘉那边就更简单了,林语现在深切地怀疑她根本没有去亿嘉的必要,所谓“帮忙”, 只是沈之初之前试图在她眼前刷存在感的另一种手段罢了——不过既然她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大抵也不需要这种蹩脚的借口了。   因此, 林语完全没把程轶的话放在心上,回答得极度敷衍:“我能有什么事。”   程轶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扬了扬眉,话说得轻飘飘的,“我哥说得没错,喜欢的人不去追, 就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彼时林语正从包里掏笔记本电脑准备查查秦子舒说的那个洽谈会的详情,听程轶忽然发出这样的感慨,还以为是他天天看着发呆的那个小姑娘被别人追走了,程小公子悲痛欲绝才打算离开荻市这个伤心之地, 沉吟了片刻, 才干巴巴地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 以后再遇见喜欢的姑娘, 大胆去追就好。”   程轶:???   “和我有什么关系,有感而发而已。”   林语扬了扬眉, 见后者说完一副“治不了,等死吧”的表情摇着头回了吧台,也没再往心里去, 耸耸肩结束了和他这场没头没尾的对话,就低着头对付手底下的资料和稿件了。   晚些时候店里用餐的人渐渐增多,餐厅也逐渐变得嘈杂起来,林语结束了手头的翻译从电脑前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才意识到,原来她译得太专注,时间过得飞快,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而她连午餐都忘记吃了。   这一年来,她好像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断断续续地没少在医院待着,脑子也不甚清楚,今天还是头一次专注了这么久却没有因为头疼而中断工作,林语觉得有些久违的酣畅淋漓——所以说谈恋爱果然包治百病么?   林语想到这儿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沈之初来,连忙捞过扔在一旁静了音的手机,不出意外果然看到了沈之初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我那么大的一个女朋友怎么开了个会回来就没了?】   发送的时间堪堪卡在中午,语气也委委屈屈的,后面还跟了两个未接来电。林语猜那个时候他应该原本是想找她吃午餐的吧,却被她错过了,想了想,慢慢在手机上打上一行字:【吃晚餐了吗?】   回复来得很快:【没】   林语犹豫了一下,在闺蜜群的聊天记录翻了翻,找了一个表情包发过去:【摸摸头.jpg】   这一次对方没有再回复,而是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林语没想到他忽然打过来,一只手还按在屏幕上,见视界里忽然跳出“沈之初”三个字来吓了一跳,差点没拿住手机,下意识地按了接听键:“喂?”   “想补偿我的话就拿出点诚意来,发个表情包算怎么回事?”   嗓音微凉,像是夹杂着习习的夜风,开口前还轻不可闻地哂了一声,莫名带上了些冷意。不过毕竟是她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在先,这会儿该委屈的确实是他,林语认错态度良好,正要问问怎么补偿才算的上是“拿出了诚意”,却忽然从听筒里听到了一阵熟悉的风铃声。   身后的门口的风铃应声而起,和着那人的声音透过虚无缥缈的无线电波和空气一同朝耳边传来:“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就关了电脑跟我走。”   林语握着手机闻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人影长身立在咖啡厅的门口,一只手还搭在厚重玻璃门的金属门把手上,敞开的大衣下西装还没来得及脱,领带却松垮垮的挂在身前,怎么看都像是结束了工作直接从亿嘉过来抓人的。   “难道餐厅的门是任意门吗?”刚刚才说到的人,下一秒就出现在了眼前,如果不是有特异功能的话,这人大概比曹操跑的还快?   那人举着手机,好看的眉眼上蒙着一层惯性般的暖意,直直地盯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几秒之后才松了口气似的,朝她扬了扬眉。   林语从善如流,关了笔电和服务生小妹打了声招呼便跟着他出了店。   沈之初关上车门后却并没有启动车子,而是怔怔地坐在驾驶座上发呆,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语侧着头靠在副驾上耐心地盯了他一会儿,终于在这场沉默地对弈里败下阵来,伸手戳了戳那人绷紧的下颌线:“怎么不开车?”   对方好像这才从思考中惊醒一样,下意识地侧过头来,只深深地朝她望了一眼,便抬手发动了车子。   林语歪着头没动:“程轶……程奕言要回秣城了,店里忙得很,我能不能不去亿嘉了?”   反正她去了也就是一个吉祥物。   男人一面开车一面侧头朝她看了一眼,“程奕言?你不是去见秦子舒的吗?”   打电话给她的人确实是秦子舒,她临走和秘书打招呼的时候也顺口这样说的,没想到沈之初这几位小秘书汇报得如此仔细。被他这么一提醒,林语倒是想起之前秦子舒和她那场算不上愉快的谈话来:“你以前抢过秦子舒的女朋友吗?我看他对你敌意大得很。”   “他这么和你说的?”   林语闻言微微一怔。和沈之初在一起待得久了,连她都被带坏了。自古以来的大仇不是莫过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吗,她就是顺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沈之初倒是没反驳,脸上的表情甚至还有点认真,不禁稍稍睁大了眼睛:“你还真抢过他女朋友啊?”   虽然秦子舒从哪个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但如果是沈之初出手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沈之初听到这里倒是轻哂了一声,“今天我倒是担心我的女朋友被他拐走……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说到这儿林语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些,忍不住想要逗逗沈之初:“他说之前做过亿嘉的法律顾问,还说你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为了我差点把亿嘉搬到秣城去。”   现在回想起来,当初秦子舒会拜托她去亿嘉帮戚萱,大概也是因为他知道亿嘉是沈之初的,不想和他见面吧……坦率地说,她对秦子舒那句“如果我早知道你会碰见他,绝不会让你去亿嘉”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介意的。   “那他说的没错,我确实失心疯似的喜欢你。”沈之初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都噙了点点的笑意,见她认真地靠在副驾上看着她,才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秦家从前和沈氏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秦子舒好像一直认为秦家的破产和沈氏——准确地说是和我家有什么关系,一直看我不太顺眼。”   “那你还让秦子舒做亿嘉的法律顾问?”   “为什么不呢?与其让他一直猜忌,留下一个潜在的敌人,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叫他去查,反正我们沈氏干干净净,禁得住他挖地三尺……他若是想借机给沈氏下什么绊子,我们自家的法律团队也不是吃素的。”   这话倒也没毛病,况且秦子舒并不是会暗中下绊子的那种人,林语点点头,“可也没见他看你怎么顺眼。”难道说看不顺眼这种事,看着看着就会成为习惯么。   沈之初摇摇头,打过一个直角弯,声音低低的,听起来好像是自然自语:“大概是因为我让你受了伤,又从他一步之遥的身侧抢走了你吧。”   林语没听清他的话,刚想再问问,视线顺着车子的方向朝外瞟了一眼顿时有些发怔。她原本以为沈之初是接她吃饭的,但眼看着车子已经拐进了一片别墅区,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餐厅的样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吃饭。”   林语听他说得自然,疑心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大约这片别墅区里有什么酒香不怕巷子深的私房菜馆,跟着他下了车,走了几步又听见沈之初的下句话:“刘嫂这会儿应该也做的差不多了,她也一直想见见你呢。”   “我这么有名吗,连私房菜馆的厨师都想见我?”林语一只手挽着沈之初的胳膊扬起脸去看他。所以说沈之初是带她来了什么“小时候常来吃饭”、“独家秘密基地”之类的地方吗?她早些时候还有个故事没讲完,这样静谧的环境倒也适合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家族迷辛。   “什么私房菜馆?”那人闻言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刘嫂是我家的厨师,这是我家。” 第58章 喜欢就好 也太不矜持了   林语脚下一顿, 下意识地想把勾在沈之初臂弯里的手抽出来,只是才刚一闪过念头还没有行动,就被他眼疾手快地钳制住了。   男人紧紧地夹着臂弯, 伸出另一只手过来捉住了她细长的手指,垂下头来看她:“怎么, 已经到了门口还想跑?”   瞧他这话说的,没到门口之前她也不知道沈之初会一声不吭地带她来他家啊。林语试图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挣开他,却在过于悬殊的力量之下毫无还手之力, 只好朝他横了一眼:“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大约是这帽子扣的太大了,那人终于微微放松了他的钳制, 修长的手指滑落下来转而牢牢牵住了她的手,“我怎么没良心了?”   怎么没良心,他没良心就没良心在自己去见她爷爷的时候恨不得提前半年开始准备,不但把自己拾掇得风流倜傥,还又是推荐园艺师又是帮忙设计庭院的, 好印象刷了十成十,反过来倒好,连句招呼都不打一声,她要不多问一句, 待会儿是不是就直接进去傻乎乎地叫服务员上菜了?   林语叹了口气:“你提前说一声, 至少我也好盛妆打扮一番, 博个干净清爽的好印象。”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不但没洗头,甚至还有些脱妆了。这副形象以沈之初女朋友的身份来和林承松交好的沈家拜访, 八成林承松真的会打个飞的回来教她做人。   对方闻言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漂亮黑眸的眼底笑意比刚才更盛了些, “你是担心……放心,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儿,今天没有别的人。”   林语松了一口气,被他牵着踏上了台阶:“可是为什么忽然带我来你家?”   沈之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如果我说是因为我们家的厨师特别想给你做饭吃,你会相信吗?”   这但凡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会相信吧。林语只当他刚才是放了个有害气体,不过等踏上最后一级台阶,闻到顺着打开的大门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时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毕竟也是连午餐也忘记吃了的人,这会儿一进门就能吃到热乎乎的晚餐,怎么说都还是很幸福的。   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晚餐的刘嫂早早就等在了门口,林语才一在门口冒头,就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帮她脱下了散发着寒气的大衣。林语并不太习惯这样的殷勤,正有些讪讪,又听见她笑呵呵地说道:“之前总听少爷念叨林小姐长得俊,没想到长得像大明星一样。”   林语勉强笑着应下了这份朴实无华的不虞之誉,侧头过去看一旁的沈之初:“总听你念叨?”   他这么喜欢她,都要拉着自家的厨师使劲念叨了吗?   原本还气定神闲的男人撇开视线,假装没听见她故意的发问,轻咳了一声岔开了话题:“这边没什么事了,您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待会儿您和林小姐用过了餐我还要……”眼睛就没从林语身上移开过的刘嫂显然十分敬业,并没有打算听从沈之初的安排离开,只不过刚说到一半就被对方打断了。   还是客客气气的,声音也轻,但透露着一股不容置疑:“刘嫂。”   刘嫂怔了怔,看了眼沈之初又看了眼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的林语,终于后知后觉似的意识到了什么,“害”了一声向后撤了一步,搓了搓手说道:“是我老糊涂了,你们年轻人当然是想单独待在一块了,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你们好好玩,不打扰你们了。”   话毕,人已经一面摆着手一面朝门口的衣帽间走去了。   林语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听她这么一说,忽然感觉哪里有些怪怪的……什么单独,什么好好玩,就好像她们今天晚上要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似的,可是……等等,某人该不会真的想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吧?   沈之初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林语抬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又轻咳了一声,耳廓不易察觉地红了一片,解释道:“刘嫂是看着我长大的,像当亲儿子一样照顾我,她年纪大了情绪激动些,你别见笑。”   这一点林语当然能理解,想来刘嫂之于沈家大概就像聂叔叔之于她爷爷家一样,相处得久了感情就像亲人一样好,对小辈的婚姻大事总是十分关心,也无可厚非,只希望她不要过分脑补就好。不过刘嫂倒是提醒了她,这么晚了沈之初带她来自己家,该不会……   “我今天不会要住在这里吧?”那她是不是该给乐以阳报备一下?   林语本来是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了,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就像她想主动留宿在沈之初家一样,正要开口补充,就见那人忽然垂着睫笑了,好看的长睫在下眼睑处投出一片蝶翼似的暗影,语气如释重负般,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旖旎:“我还在想要怎么说出口才不会吓跑你,没想到我的阿语这么……”   “这么不矜持?”林语扶额后悔。   “这么信任我,又这么坦率。”   林语抿了抿唇,对他这份夸奖还算受用,既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倒也不必客气,直接跟着沈之初进了餐厅,“那我还真得告诉乐以阳一声。”   因为之前赵煜的事情,乐以阳差不多已经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今天本来说好了要回去的,要是人没在,她八成是要急疯。林语这么想着,顺手就把乐以阳的快拨键摁了出去,等沈之初想要阻止她的时候,手机已经放到了耳边听见了“嘟嘟”的忙音声。   欲言又止的男人收回手,最终抬臂将她手边上原本只有浅浅一杯底红酒的酒杯满上了。   略显漫长的忙音过后,一向秒接电话的乐以阳的声音终于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只是听着有些怪异:“阿、阿语?我……哎,你要不……等、等一下……”   林语微微蹙起眉,迟疑了片刻,决定速战速决:“你在忙?我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今天我……”   话没说完又被对方压低声音打断了:“好阿语,你今天能不能先回家凑活一宿,我、我这边,害,等明天再和你解释,总之今天我要办件大事,你就不要打过来了!”   电话那端忽然隐隐约约地传出了其他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又因为声音太过遥远模糊难以分辨:“林语?……不要理她……搞定了……分心?嗯?”   知道她的名字,那看来确实是熟人,林语举着手机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乐以阳今天又搞什么幺蛾子,不过既然乐以阳让她回家凑活,那她倒也免得解释今天其实留宿在沈之初这里,明天还要被乐以阳追问了。   对方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和她的通话上,听见她“嗯”了一声就二话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语有些懵,抬手将手机扣在了桌上,有些迷茫地去看坐在对面的沈之初:“好奇怪,我怎么感觉好像听见了顾星波的声音,他怎么会在……”   话说到这儿一顿,林语噎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白皙的脸颊忽地一下子烧了起来——刚才乐以阳说话的语气和微微嘈杂的环境音中夹杂着的抽气声以及之前她给乐以阳名片时对方势在必得的模样……乐以阳该不会……是在……   嗓子忽然有些发干,林语下意识地摸过手边的酒杯猛地灌了一口借此来压压惊。乐以阳该不会行动得如此迅速吧不会吧不会吧。   正努力说服自己把脑海中带颜色的猜测清除干净,坐在对面一直撑着下巴看她的男人终于轻笑了一声,开口道:“阿语,我们就不要打扰他们了,再不吃就凉了。”   林语红着脸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食物上来,但是失败了:“等等,你为什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那人还是一只手撑着下巴,修长莹白的手指节骨分明十分好看,语气慢悠悠的,“我怎么不知道?顾星波对你那位闺蜜,可是惦记很久了。”   林语:???   “该不会是他拜托你把我带走不要碍事,所以你才忽然带我来了你家吧?”所以她其实只是一个硕大的电灯泡吗?   沈之初不置可否,只是将桌上盛鱼的碟子朝她挪了挪,“听说你爱吃鱼,尝尝刘嫂的手艺吃不吃得惯。”   看来她果然是一只硕大的电灯泡!可这么说来,乐以阳是早有预谋,顾星波也是早有预谋,那他们到底算是谁推倒了谁?   林语越想越觉得脸上烧得厉害,又觉得自己在当下这个档口想这些实在有些不像话,咳嗽了一声抬手去夹沈之初挪过来的鱼,试图从刚才那个话题中抽离出来:“咳,果然是你们家的大厨,确实很好吃,这是什么鱼,刺好少啊。”   从一开始就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她吃饭的男人好像心情很愉悦,闻言唇边的笑意更盛:“喜欢就好。喜欢的话,我去和刘嫂学两招,以后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林语被这温柔又随意的语气击中,忍不住抬起头去看他,却在对上那双眼神干净又纯良的黑眸时,忽然就感觉吃不去了。   这男人是真的在认认真真地关心饭菜,可她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第59章 不是很简单吗 我又不是一杯倒   “那你呢, 你喜欢什么……”林语把嗓子眼里那半句“以后我也可以做给你”咽了回去,勉强把话说得完整些,让这对话听起来不那么像商量婚后生活, “你喜欢什么我还不知道呢。”   沈之初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没动,修长的手指还撑着下巴, 头也微微歪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了, 往后哪天惹你生气了,我也好拿出诚意补偿你。”林语特意在“拿出诚意”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虽然晚上对方并没有将情绪表现得很明显,但她还是察觉出他去接她时情绪有些微妙的不对劲,想来果然还是不太开心吧。   那人闻言轻轻挑了挑眉,一直专注望着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下移,停留在了她微微抿起的红唇上:“你不知道?”   见她睁大了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无知模样, 那人顿了顿,又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来:“你啊。”   林语:???她刚刚问的是什么问题来着?   “当然是喜欢你啊。”那人好像很满意她完全愣住的反应,不疾不徐地补充道:“怎么,有我的答案做参考, 想好怎么补偿我了?”   林语:……   “打扰了, 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问吧。”   她真是多余惦记他会不开心了, 沈之初是谁, 他那时候坐在车里短暂的失神,肯定完全是因为在想怎么才能把她成功拐到家里而不耽误顾星波的大事吧。   对面那人也没有再继续逗她, 只是轻笑了一声拨开了她去摸一旁高脚杯的手:“少喝一点。”   林语觉得自己有点无辜:“刚才不是你给我倒得满满一杯?”   “那是因为知道你通了电话后必然要压压惊,可你酒量不济,再这么喝下去……”沈之初回答得理直气壮, 说到这儿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我很担心我的清白不保。”   摸着良心说林语觉得自己的酒量虽然确实不太行,但也不至于这么差,怎么在他眼里好像她一点酒都沾不了,沾了就要兽性大发了呢:“你放心,我又不是一杯倒,还不至于喝点红酒就对你辣手摧花。”   而且这个人怎么回事,眼下的情况来看,明明是她孤身一人在他的地界上,非要找出一个需要担心的人,也应该是她吧?   沈之初点点头,仿佛完全是在耐心地哄她:“嗯,你不是一杯倒。上次在酒吧喝了一杯就把人摁在沙发上非礼的人也肯定不是你。”   林语:……   她这点黑历史算是翻不过去了。   刘嫂虽然早早就被沈之初遣去休息了,可等两个人用过了晚餐,前者很快就出现在了餐厅里,林语原本还想着勤快一回的,只是刚站起了身就被沈之初拉到玻璃花房看星星看月亮听他聊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了。   看样子沈之初确实是个对花花草草有些研究的人,偌大的玻璃花房里安排得错落有致,怪不得能自告奋勇帮她爷爷家设计园林。林语跟着他认了些从前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花草,转了一会儿就乏了,索性在一旁花藤缠绕的秋千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秋千椅的椅背上侧过身去看他。   “如果我哥哥还活着的话,不知道会不会长成你这样闲雅的模样。”不过仔细想想,以林承松的脾气,大约也会逼着他学许多不喜欢的东西吧。   彼时沈之初正手上拿着一把花剪在修理一株他刚刚说过但林语没有记住的花草,闻言手一抖差点将花茎剪断,却也没在意,只是直起身回过头来看她,黑漆漆的眸子眼底一派纯良,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底。   林语知道他其实一直记得早些时候那个没讲完的“家族密辛”,原本被打断之后也是难再启齿的,幸而晚餐不多不少喝了点红酒,虽然不至于烂醉如泥,但借着微醺的酒意,好像说起这些事情也更容易些,而她原本也是想和他说的,看着他低头摆弄花草的样子,也不知道怎么一开口就说了。   如果她那个哥哥还活着的话……   其实大抵上按照当时的情形和林承松的脾气秉性,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她应该根本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吧。   十六岁那年的生日仿佛一个魔咒,林语后来想,或许是老天觉得十六岁已经足够承受,所以才在给了她一个长达十六年的童话之后,一股脑地将这个世界的真实展现给她的吧。   因为她在生日宴上“做了非常不得体的事情”,在被林承松拎上楼之后,林语原本以为自己大约是要挨揍的,可没想到对方却并没有大发雷霆,进了书房以后只是像扔小鸡一样将她扔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便揉着眉心和往常一样在宽大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漫长的沉默过后,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林语,我对你很失望。”   那时候她虽然心有不甘总想着证明些什么,但“失望”是常年挂在他嘴边上的话,林承松的这套说辞林语其实早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他好像比平常要更加失望,甚至望着她的眼神里除了失望,还多了几抹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难过。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的妈妈来敲门,林承松好像才从那种浓烈的情绪里惊醒过来,朝她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一反常态的没有发火,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陷入这种“在看着自己人生的最大失败品”的情绪中,但林语一向是个见好就收的人,林承松既然叫她出去,她便毫不迟疑地站起身直接推门出去了。临走时和她妈妈打了个照面,后者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便错身进了书房,仿佛还有什么事情要和林承松商量。   房门被掩住之前,林语隐约地听见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敏”。   “阿敏”是她妈妈纪清敏的小名,除非林承松情绪波动非常大才会这样叫她,多数时候他都是直接叫她妈妈“情敏”的,林语感觉出父母两人之间的气场都有些奇怪,好像并不只是因为她闹了自己的生日宴,而是因为一些其他别的原因,心思一动,原本应该离开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动了,也没有离开,反而在书房外站定,将耳朵贴在了门缝上。   她听见自家老妈温言安慰了几句,说她不是任性妄为的孩子,大概是对方做了什么恶劣的社情惹恼了她才会泼人家,又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要不开心。   然后她听见林承松说:“我都知道,只是看到小语那个样子,我总忍不住想,如果阿言还活着……如果阿言还活着,那就好了。”   她那时候并不是很明白林承松嘴里的“阿言”究竟是谁,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只不过越是糊涂,这想要搞清楚的好奇心也就更重,于是更加聚精会神地听了听,又听见她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阿言走了,说到底还是和我们的缘浅,今天不仅是阿言的忌日,也是小语的生日,你从早上就沉着个脸,阿言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不知道是这句话的哪个部分戳到了情绪的末端,她只听自家老妈话说到这儿有些哽咽,接着就是窸窸窣窣衣料响动的声音,大抵是她那个把唯一的柔情都给了爱人的父亲起身抱住了纪清敏,声音沉沉地应道:“你别……我知道,今天这样的日子你这个当妈的心里更难受,是我不该提起阿言……那毕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只是她们长得太像了,看着小语那张脸我总是忍不住想起阿言……他那么聪明的孩子,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如果他还在就好了……   她是直接愣在书房门口了的,里面的两个人后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只知道脑子里嗡嗡作响,千万条思绪百转千回,最终只化成了一个认知:原来她爸妈在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孩子吗?一个叫阿言的、已经死去的、和她长得很像的、聪明的孩子。   怪不得她生日的时候家里的气氛总是不太好,爸妈的脸色总显得很勉强,怪不得她总是不能叫他满意总是叫他失望,原来其实她的生日不只是她的生日,原来这一天、她的这张脸一直在不断提醒着他们,曾经他们还有过一个聪明可爱的、如同白月光般存在过的阿言。   “可你怎么知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沈之初已经来到了秋千上和她并肩坐在一起,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声音有些犹豫。   林语一只手撑着额角,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怎么知道阿言是个男孩的吗?这种事情,只要有了头绪,按图索骥是很容易的,后来我在林承松的书房里发现了他的日记和跟朋友来往的书信,还有一些其他的蛛丝马迹,想知道那个我永远比不上的阿言到底是什么样的,不是水到渠成、很简单吗?” 第60章 太不设防了 隐隐泛着些可爱的傻气……   于是她终于知道了林承松总是对她失望的原因, 知道了原来在她之前他们曾经还有过一个儿子叫林克言,知道那个孩子天资聪颖,异常早慧, 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不仅是林承松, 就连他们家那位一向严格的老爷子也对他寄予厚望,却没想到慧极必伤、天妒英才,那孩子体质孱弱、先天不足, 饶是林家拼尽了全力也没能留住,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早早的夭折了。   关于林克言的一切, 他们从来没有刻意隐藏,但也没有刻意提起,林语活了足足一十六年都没有想到自己其实并不是林承松唯一的独女,也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些林承松逼她学习各种东西却没有达到满意时那失望的眼神里另有深意。   在那些反复提及林克言的信件里,在那些假设他还活着、页脚已经被水渍浸透而显得有些褶皱的日记里, 她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完全不一样的、林承松理想中的子女,终于醍醐灌顶地得到了从前想不通的一切的答案,也让自己之前的十六年人生变成了一场乏味的笑话。   从前她以为自己得不到父亲的赞许和微笑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努力,他或许只是不善表达但大抵上总归是这世上最爱她的男人, 可日记里却白纸黑字用力透纸背的苍劲行书明白写着, 从前那个孩子的存在已经燃尽了林承松的父爱, 她其实不过是一个失败的替代品罢了。   所以再怎么努力去得到认可, 活着的人怎么能比得过不断在记忆里被镀上金色的存在,她所做的一切早就被预设成“如果是阿言的话, 一定能做得到吧”,做不做成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我不是故意躲开你, 也不是不喜欢你,”刚才晚餐时喝过的红酒后劲慢慢地开始涌上来,林语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歪头靠在身侧那人的肩上,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已经习惯了去相信,这世上其实没有人真的喜欢我……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去回应你罢了……”   身侧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长臂一展环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拥进了怀里,在她额角轻轻地吻了吻:“我知道了。”   他真的知道了吗?林语有些迟疑。她好像讲了一个很长很长、显得有些多余了的前情提要,可要是不说,她又总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水浮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她。   林语想趁热打铁地和他说一说,其实她很喜欢他的,虽然有些迟钝,很晚才意识到,可他并不必这样没有安全感,她本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如果她不没那么喜欢的话,早就果断地拒绝和他来往了。林语脑子里想着这些,可眼皮越来越沉,脑子也不甚清楚起来,原本稳稳坐着的秋千好像不知道怎么荡了起来,叫人晕晕乎乎的,只想闭着眼睛,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人好像终于意识到她的不胜酒力,很轻很轻地在她的头顶上笑了一声,好像还摇了摇头,就连秋千也跟着微微晃动了几下,才叹了口气,抬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起身朝玻璃花房外走去。   “还说自己不是一杯倒。”   林语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他的话,只是眼皮实在太沉了,而他气息清冽的怀抱又那么好闻,叫人舍不得睁开眼睛,最终只放任自己朝他温柔的怀抱里蹭了蹭,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那人好像因为她的这个随性的动作僵了一下,脚步却没有停,一路出了花房,穿过了光线明亮的走廊和客厅,怀抱就变得一晃一晃起来,好像是在走楼梯。   “早知道就不该给你倒酒的,真难想象,你酒力这么差,怎么还敢到处乱喝酒,万一醉在别人面前可怎么办……”那人一边走还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话,也不管她有没有回应,转过一个楼梯转角,顿了顿,又说道:“还好每一次碰上的都是我这个可靠又老实的男人。”   没听过这样大言不惭地夸自己的,她可一点都没看出来他哪里和“可靠”、“老实”这两个词沾上边,如果非要说有关系,那也是反义词吧。林语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又忍不住在心里反驳他,她才没有到处乱喝酒,掰着手指想她长这么大也不过才喝醉了三次,只不过三次都在他的面前罢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抱着她走了几层,总之感觉里一直在天旋地转,林语本来就觉得昏昏沉沉的,这么一晃就更晕了,像滩泥似的窝在沈之初的怀里,直到对方终于停住了脚步,心里那股想吐的念头才消散干净。   那人好像臂力很惊人的样子,抱了她这么久,手上竟然还是稳的,只弯腰将她轻轻地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大床上,好像也没费什么力气。林语迷迷糊糊地想着以后一定要找机会摸摸他是不是脱衣有肉,又恍恍惚惚地感觉到那人放下她以后并没有转身走掉,而是站在她面前一动没动。   林语看不见,但却无端地感觉到了那人有若实质般的视线,好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两个人身上同款的香水味缠绵地纠缠在一起,空气寂静无声。   有那么一段不知道是漫长还是短暂的时间,林语几乎以为他要俯下身朝她吻上来了,然后她忽然听见那人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没有做什么旖旎的举动,只是低头将一半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用力扯了出来盖在了她的身上,又老妈子似的掖了掖被角。   “你对我太不设防了。”   短暂地沉默过后,他又轻轻补充道:“如果现在吻你的话……”   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睡意不断袭来,连周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了起来,林语断断续续地听见他说:“也许我……呵,算了,我还是信不过我自己。”   世界终于沉入一片黑暗的寂静。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昨天晚上把人给睡了!”   兴奋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林语仰面躺在床上,手上握着一大清早就锲而不舍把她吵醒的手机,眼神还有些失焦,听到乐以阳劈头盖脸的这么一句话,深吸了一口气。   “哦。”   “哦?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啊?你都不想知道我到底把谁给睡了吗?”乐以阳显然还沉浸在做成好事的喜悦当中,“还是要多谢我们善解人意的阿语没有回来,其实昨天你打电话的时候……”   想起昨天她在电话里听见的那些暧昧的动静,林语立刻打断了乐以阳的口无遮拦,四两拨千斤地抛出一个重型炸弹:“不就是顾星波吗。”   刚刚还满腔兴奋的乐以阳果然被噎住了,半晌才复而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怎么知道的,就算昨天沈之初没有说,她自己从电话里听声音也听出了七八分了好吗!林语投手揉了揉眉心:“听沈之初说,顾星波打你的主意很久了。”   “哈?”   用脚趾头都想得出乐以阳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的林语叹了口气,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将浓密的长发一把抓向脑后,顺手捋了捋,还没开口说下去,就被对方高声打断了:“沈之初说的……林阿语,你昨天晚上没回家去了哪?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沈之初的床上吧?!”   呃……   林语抬手把手机挪出半臂的距离以免自己被她震成耳聋,环顾了一下四周。虽然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但……四舍五入她现在确实是在沈之初家的床上。   乐以阳敏锐地捕捉到了林语的沉默,极其善于抓重点的她此时全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昨天到底是我睡了顾星波还是顾星波睡了我”上直接转移到了“林语居然在沈之初的床上”这件事上:“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该不会他们商量好了一起……”   “哪有,你想多了,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之初才不会……”   林语赶忙制止了江湖儿女乐以阳的脑洞,只是原本是澄清的话,说出口之后尾音却莫名其妙地一路下滑,不禁想起昨天沈之初站在她床边那个漫长的凝视。   你对我太不设防了……   如果现在吻你的话……   也许我……   算了,我还是信不过我自己……   昨天晚上站在她床边的男人,那个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好像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   “不会吧。你都跟他回家了,那不就是默认了可以发生点啥了吗,这沈之初都能忍得住?”乐以阳显然还沉浸在自己完成了生命大和谐的状态当中,说话也直白:“我现在是不明白了,沈之初到底是喜欢你啊还是不喜欢你啊,这都能忍得住,是你太神圣不可侵犯了还是他性冷淡啊?你们这小恋爱谈得也太纯洁了。”   林语适时地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不和你说了,有点渴。”   掐断了乐以阳的大呼小叫,林语翻身下了床,趿拉着拖鞋两步一跳地下了楼,正打算奔着厨房去找点水喝,还差半截楼梯没下,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眼熟的后脑勺。   一大清早的,那人竟然已经起了,因为是冬天,丝质睡衣的外面又披了件稍厚的睡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一动不动地靠在客厅偌大的沙发上,微乱的头发翘起了一个角,使得整个人都显得呆呆的,隐隐还泛着些可爱的傻气。 第61章 见笑了 要不我们赶快结婚吧   “起得这么早, 在想什么?”   林语一面说着一面挨着沈之初在宽大舒适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过头去看他。   她原以为沈之初和她一样是早上起不来床的贪睡之人,没想到他虽然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私底下却如此自律,如果不是他丝质睡衣的扣子都松松垮垮的没扣好, 林语简直要以为他是已经晨练回来的了。   那人虽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却发丝微乱,指骨分明、悬在半空的手中握着杯水, 漂亮的黑眸中目光有些涣散,直直地望着落地窗外刚跃出地平线还不算刺眼的朝阳, 不知道在想什么。林语从楼上趿拉着拖鞋走下来都没有听见,这会儿倒像是被她突然的靠近和出声吓了一跳,手一抖,若不是潜意识里的反应迅速,险些将手里的玻璃杯脱手摔在地上。   林语伸手将他手里侥幸逃过一劫的玻璃杯抽了出来, 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舒了一口气:“原来你也是口渴下来找水喝的吗?”   对方好像才从神游天外的状态中回过神,闻言也侧头朝她看了过来,漂亮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只不过眸色渐深, 视线从她正举着杯子喝水的唇边慢慢滑下来, 越过喉咙微动的白皙脖颈和精致漂亮的锁骨, 终于在触及某处时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沙哑, 低低地“嗯”了一声:“我做了一个梦。”   往常见到沈之初的时候,对方都是一副把自己拾掇得整整齐齐的模样,好像在她面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林语还从没见过他现在完全不加任何掩饰、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看着他不自然地别开目光,注意力总忍不住被他头顶翘起的那一小撮头发吸引过去,一面在心里默念一定要控制住不要伸手去压那撮头发,一面顺口问道:“哦?什么梦?”   那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喉结微微动了动,眼睛并没有看她,忽然岔开了话题:“你昨晚又喝醉了。”   呃,林语没想到他一大早地就这么不给她面子,噎了一下,决定不理会他的控诉,话还没经过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了:“这么心虚的样子,该不会是梦见我了吧?”   因为对方刚刚提到她昨晚喝醉的事情,林语本意是想调侃他“该不会是心理阴影太大做了什么她凶神恶煞欺负他的噩梦一大清早就被惊醒了吧”,但话一说出口才觉出有些歧义,怎么想都好像过于自恋了些,咳嗽了一声正要补救,就见对方闻言扬了扬眉,忽然微微勾起了唇角,漂亮的眸子里也噙上了往常那般戏谑的笑意,慢悠悠地回答道:“嗯。确实是梦到你了。”   林语决定见好就收,“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抬手灌了一口水,打算喝完就脚底抹油,哪知道对方显然看穿了她的念头,还没等她行动,就将她手里的玻璃杯抽走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梦吗,跑什么?”   林语果断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想了,我好困,要回去睡回笼……”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吞没在了他忽然靠近的唇齿之间。   那人一只手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背上,蜷起一条长腿稍一倾身过来,就将她牢牢地桎梏在了沙发上,和她额头相抵,阖眼深深地吻了下去。   林语一句话没说完就忽然被他吻住了,气息也不稳,不知道怎么就呛到了自己,不受控制地想要咳嗽几声,偏偏那人吻得专注,完全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不但喉咙发痒,就连肺里也难受起来,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扣在手腕上的那只大手却越发牢固,人也越发用力地将她抵在了沙发上。   领口系着的丝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用牙齿松了绑,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来,缱绻的温柔也逐渐移了位,埋进了她馨香的发间,在白皙的颈窝里留下点点的印记。林语好不容易得出空来,咳嗽却早就被憋了回去,只清了清嗓子叫了声“之初”,正要从沙发上直起身来,后背刚离了沙发,就被那人钻了空子,展臂绕到了她的身后将她牢牢地揽进了怀中。   林语被他吻得七荤八素、头脑发昏,那人的手臂热情而有力,一时之间挣脱不开,反而渐渐着了他的道,迷蒙间抬手勾住了沈之初的后脑勺,好巧不巧正摸到那撮不听话翘起来的头发,下意识地就想压下去,却不知怎的被他会错了意,还以为她在摩挲他的发丝,呼吸一滞,整个人就僵住不动了。   林语也随他一同僵住了,抬眼去看,几乎要被那双近在咫尺的漂亮黑眸里毫不掩饰的炽热灼伤,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错开了视线,战术性地轻咳了一声,慢慢缩回了刚刚摁住他上翘头发的手。   “你你你……”   男人一动没动,蝶翼般漂亮的长睫扑棱了两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笑了,声音还有些哑,隐约带着刚才情动时的气音:“我怎么?”   林语眨巴了两下眼睛,忽然觉得昨天晚上自己大概是真的喝醉了,而那个床边长长的凝视也不过是自己醉生梦死间的错觉罢了,不然昨天那个被乐以阳感叹为“性冷淡”的人,现在怎么好像……   那人微微阖眼,像是在隐忍什么似的,顿了顿才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来:“抱歉。”   林语张了张嘴,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沈之初却已经一撑手臂从沙发上站起了身,转头朝一楼的浴室去了。   冷不丁脱离了桎梏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林语愣是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从刚才的尴尬境况里回过神来。   林语朝隐约传来哗啦啦水声的浴室瞄了一眼,很快就扭回了头,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有些发烫的脸,最终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昨晚是沈之初抱着她从玻璃花房离开的,花房的门还半开着,林语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门,对着昨天沈之初没修剪完的植株比划了两下没敢下手乱剪,便背着手穿梭在花房间研究起这些花花草草了。   掐指算算圣诞节也就是这个月底的事了,她本来还没想好要送沈之初些什么,现在倒是有了方向——如果能找到些什么奇花异草,说不定他会很开心。让她想想,宿兰家好像就是做花窖生意的,问问她大概会知道……   思绪也就才将将想到这里,一只修长白皙的大手便搭上了她的肩膀,还没等林语转身,熟悉好闻的味道已经萦绕了上来,那人欺身靠近,长臂一展轻轻松松便将她拦腰揽进了怀里,轻轻啄了啄她的唇角:“刚才……叫阿语见笑了。”   这人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是不是还挺光荣的?   林语被他挽着腰,想退后一点也退后不了,飞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就撇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咳,没什么,是我打扰你了。”   “打扰?”沈之初貌似有些意外,微微挑了挑眉。   林语其实并不想在这个尴尬的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可对方显然是不依不饶的主,想了想,回答道:“我应该悄悄去厨房倒了水喝就上楼,不该过去打断你的思考。”   那人哑然失笑,抬手将她肩头慵懒的长卷发捉了一缕到鼻尖嗅了嗅,声音有点低:“你刚才不是问我,在想什么吗,要不要现在说给你听?”   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大抵上从他嘴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林语果断地摇了摇头,趁着他失神的功夫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试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我好奇心没那么强,现在又不想听了。”   那人却好像非要说给她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出了花房,语气恬淡得就好像在和她商量早餐应该吃点什么一样,坦然极了:“我在想,昨天阿语什么都没问就和我回了家,又在我面前喝醉,像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换成是他昨天晚上说这句话,那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可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都感觉好像没什么说服力的样子,她刚才不过是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人就……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呢?   林语无语地摇了摇头,干脆岔开话题:“程奕言要走了,我的咖啡厅不能没有人,手上还有些翻译的事情要走,最近就不去亿嘉了,有什么事你打电话联系我。”   话说完了却没有得到积极的响应,林语便回头去看。朝阳这时候已经完全升起,耀眼的光线穿过玻璃房顶散射下来,那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住了脚步,正逆着光地站在花房门口,半张脸隐没在刺目的光线里看不清楚,见她回过头来看他,忽然说道:   “阿语,要不我们赶快结婚吧。” 第62章 好久不见 还真沉得住气   “你想都不要想!”   林语托着下巴坐在桌边, 看着桌对面的乐以阳恶狠狠地放下咖啡杯揭竿而起恶龙咆哮,不紧不慢地说道:“可这是早晚的事,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你家啊。”   “我不管, 我就要和阿语住在一起!那谢佳音都快结婚了,不也和小希住在一起吗, 你怎么就不能一辈子住我家了,当初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把你骗到我家来的,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走了那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住多无聊啊,你也忍心!”乐以阳说到这儿隐隐已经有了耍赖的趋势, 要不是她们现在坐在咖啡厅里,林语有是十成的把握,乐以阳现在一定已经在地上打滚了。   乐以阳吵着要和她在咖啡厅见面的时候,主要目的其实是和林语分享昨天晚上的战果顺便打探一下林语这边的情况的,话刚说了几句, 林语就想起自己打算搬出去住的事,顺嘴和乐以阳说了,没想到后者反应这么,甚至搬出闺蜜团中的另外两个人来。不过她其实从上次赵煜差点找到乐以阳家就想着要搬出去了, 只是每次提起这事来乐以阳都直接“不听不听不听”, 总是说不放心她一个人, 又说自己住没有安全感, 要和她报团取暖。   以前因为乐以阳的爸妈时常不在国内,她又是个外强中干胆子很小的人总吵着要作伴, 林语住的倒还算心安理得,可现在乐以阳和顾星波两情相悦,她再住下去就有些煞风景了。林语正要开口解释, 又被乐以阳一掌拍在桌子上抢了先。   “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要搬去和沈之初一起住吧?”   本来她们坐在咖啡厅靠近吧台的最角落处,是不太引人注目的,但乐以阳这句话的声音不算小,再加上刚才拍桌子的动作,还是引来了附近几桌的注目,就连一直若有所思靠在吧台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程轶都被吵到了,侧头看了她们这边一眼。   林语赶忙起身将暴走的乐以阳摁下去,忙不迭地否认道:“怎么可能。”   乐以阳撇撇嘴:“你们家沈二公子还真是沉得住气。等你俩这么慢慢发展下去,别说是谢佳音,怕是连我和老顾的娃都能打酱油了,亏我们一直打赌说你会第一个结婚呢。”   话说到这儿,林语便有些晃神,不觉又想起早些时候在沈之初家,那人靠在花房门口说的那句话。   沉得住气么?   看某人今早的表现,可一点都不像沉得住气的样子。   她是真的没想到沈之初会冒出要和她结婚的话来,虽然她确实很喜欢沈之初,想过和他的将来,也预测得到沈林两家的长辈知道她们在一起的消息之后大概率是会一步到位直接张罗婚礼的,但她们也才在一起没多久,“结婚”这两个字,总觉得还离她很远。   尤其是当她眯着眼问沈之初“何出此言”而对方委委屈屈地回答说“不然你不肯来亿嘉,又不接我的电话,整天连人都找不到”的时候——她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沈之初根本就是还在因为昨天她没有接他的电话耿耿于怀而已。   不过摸着良心讲,当沈之初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林语抬手抿了一口咖啡,试图通过咖啡的苦味将心底的悸动压下去——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谱,可那个时候他的样子,好像还挺认真的。如果他再问一次的话,她大概真的会答应吧。   接下来的几天林语都在忙着招人的事情,启示贴出去之后来面试的人倒是络绎不绝,不过看得上眼的却一个也没有,好在程轶看她焦头烂额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她会多留几日,直到她招到合适的咖啡师为止。   至于沈之初,他虽然口口声声地说她“整天连人都找不到”,但实际上忙得脚不沾地整天看不到人影的却是他自己。只能说某些人明明身为上市公司的总裁却总是不务正业着实在手头上压了不少事,再加上他堂兄沈风和为陪老婆给自己放了假,集团总部那边也要沈之初帮衬着,就更忙得团团转了。   沈之初没时间来同她闲扯,林语也没倒出空来找他分心。时光飞逝如白驹过隙,眼看着就到了荻市一年一度的洽谈会,之前秦子舒说过之后林语便抽空和对方客户见了面,应下了这个在洽谈会上翻译的活,不过对方是西班牙人,虽然也讲英语,但终归没有母语沟通起来方便,林语一连几天都在重温忘到爪哇国的西班牙语,想着双保险稳妥些,免得砸了林家的招牌。   不过还好,她在语言上还算有些天赋,毕竟也算是之前用心学过的语言,再捡起来也不算费力,也不知道借了几分她这副皮囊的光,没想到半场洽谈会跟下来,竟然还得到了对方的赞许。   “之前就听说林小姐会多国语言,没想到原来你的西班牙语也说的这样好。”   对方虽是来荻投资的客商,但实际上在本次洽谈会上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不过是前段时间来出差,正巧碰上了便多留了几天逛一逛碰碰运气,因此林语的翻译压力并不大,听对方这样说,也只是笑笑,“和您还差得远。”   正说话,余光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火红的脑袋朝这边移动过来,林语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找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离开,人已经被渐行渐近甩着大舌头的后者给高声叫住了。   “林!我们又见面了!”   林语只好朝着那颗火红的脑袋致以问候:“伊万先生,好久不见。”   “怪不得刚才和沈先生打招呼的时候他一直朝这边看,”伊万晃了晃脑袋,露出了一副“我懂了”的笑容,说道:“原来是因为林在这里!让我想想,你们中国人怎么说,美丽的林小姐和痴情的沈先生是不是要好事将近了?喜酒要请我喝一杯。”   什么好事将近?什么喜酒?林语被他这半吊子的中文搞得苦笑不得,不过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下意识地便朝刚刚伊万过来的方向扫过去:“沈先生?”   “难道你不是和沈先生一起来的吗?”伊万这才意识到什么,侧头看了眼站在林语身边一脸陌生的西班牙人,又看了看林语。   林语点点头,“这位是弗朗科先生,我是他的翻译。”   伊万显然对面前这位饶有兴趣的“弗朗科先生”并不感兴趣,只朝对方点了点头,便告了声歉,举着酒杯同其他人寒暄去了,一面走还一面自言自语地惋惜道:“看来可怜的沈先生还没抱得美人归。”   弗朗科倒是善解人意,见有人过来同林语打招呼,后者刚才四下环顾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人,便请说暂时不需要她随时陪同,叫她可以四处走走。林语合计着弗朗科大约也有什么商业上的机密要和同行的人商量,她也不好一直在场,便点点头,从善如流地在会场自由走动了。   自从上次去沈之初家吃饭,她也有一阵子没见沈之初了,虽然后者每天都不忘了要在电话里上刷存在感,可说到底还是和亲眼看见不一样。林语心里清楚对方忙是一方面,因为那天在她面前失态而有些不太好意思所以有点故意躲着她也是一方面,可她其实并不抗拒他在自己面前情动不能自禁的样子,说白了,她其实是有些想他的。   如果今天沈之初也来了,不去找他好像说不过去。   正想着,一时走神差点不小心撞到一个直直朝她走来的侍应生。   林语下意识地朝边上躲了一下,抱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倒是先开了口:“您是林语林小姐吗?”   林语:??   “我是。”   “刚刚有一位先生让我给您稍话,说是请您到西门出口附近的展牌区,他有事找您。”话说到这儿,侍应生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将手里的橙汁递了过来,“哦对了,这是那位先生给您的,说是您酒量浅,还是不要喝酒了。”   林语扬了扬眉,“他说他是谁了吗?”   “没有,”看起来像是大学生模样的侍应生微微红了脸,声音有点小,“不过长得挺帅的。”   林语:……   她还以为沈之初会直接过来找她,没想到几天不见他倒懒了,不过山不来就她,那她便去就山好了,林语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朝着西门出口附近走去了。   既然是洽谈会,自然是以面对面的交谈为主,会场上虽然设立了展览区,但其实真正过来看的人并不多,到了展牌区这种连实物都没有只有干巴巴介绍的地方更是人迹罕至,林语一路走过来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正东张西望,手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电话接通,果然是沈之初。   林语挑了挑眉,趁着对方只轻笑了一声的功夫,决定先发制人:“谢谢你的橙汁,不过我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喝酒。”   对方却有些云里雾里:“橙汁?”   “不是你叫我过来西门的么,怎么我到了连个人……”林语也被他搞懵了,不知道怎么一阵头晕目炫,四肢也有些发软,顿了顿,正打算说下去,腰间却忽然多了一只手,稳稳地将她托住了。   “好久不见,林语。”   手中的手机应声滑落。 第63章 听话 别和我耍花招   林语再醒过来的时候, 整个人横躺在一辆正在飞驰中的轿车后车座上,腕上的痛感提醒着她自己的双手正被牢牢地捆在身后,脚上貌似也被绑了尼龙扎带, 林语尝试着动了动,在意识到越动扎的越紧之后立刻选择了放弃。   好在对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把她的嘴也堵上。   不过, 林语环视了一下四周,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车子,但看车内饰的样子, 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再加上车子一直处于飞驰的状态, 光凭一副嗓子喊救命,八成也没什么用。   不知道刚才侍应生刚刚给她的那杯果汁里加了什么,药效竟然发挥得那么恰到好处,看样子对方是有备而来,怪她大意了, 还以为找她的人是沈之初,也没考虑过会有人敢公然在会场上投药,想都没想就喝了下去,就这么着了他的道。   不知道她昏迷了多久, 她们现在又在哪里。   驾驶座上的人大概一直在注意着后座的动静, 一面开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凉凉地看了她一眼:“醒了?”   昏迷前林语也只是朦朦胧胧地瞥了他一眼, 并不能确定, 不过刚刚那人从后视镜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对方,虽然有段时间没见了, 对方却没太大的变化,大抵是为了成功混进会场,身上甚至还穿了笔挺的西装, 林语想起之前问侍应生时对方那句“长得挺帅的”,不禁恨自己最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她怎么就一心觉得长得帅的人就一定会是沈之初呢。   “赵煜?”   “怎么,看到我很惊讶?”见她仰脸去看他,后者微微弯起了唇角,眼中的笑意隐隐发凉,顿了顿,声音也跟着眼神一起沉了下去:“还是,你真以为那些没用的垃圾能把我关上十年八年的?”   林语没说话。   她当然没觉得法治社会下赵煜会因为骚扰别人被关十年八年的,但上次赵煜已经表现出了比较明显的精神异常症状,林语以为像他这样可能会危害社会治安的患者至少应该被送去治疗……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从治疗中心逃出来的?   “林语,我们有些日子没见了,你又不来看我,我只好来找你。”见她不说话,对方斜眼瞥了瞥她,语气和从前在咖啡店里同她说话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不是她正被捆得结结实实,倒真像是要找她叙旧了,“不过你不乖,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这样让你乖乖跟我走了。”   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林语是打横被放在后座上的,并不能很清楚地看到车外的情况,只能从不断后退的路灯杆和树木可以推断出她们现在还在市区,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并不能够分辨出来。   大概是因为她的态度一直很平静,赵煜似乎并不排斥和她交流,见她看起来真的很疑惑,竟然嘿嘿笑了两声:“当然是没有人打扰的地方。”   没人打扰的地方……看样子现在离赵煜将她迷晕从会场带走并没有多久,她们应该还在去赵煜口中那个“没人打扰的地方”的路上。   林语咳嗽了几声,抿了抿唇抬眼朝后视镜看去:“你那杯橙汁里放了什么,我嗓子疼,想喝水。”   赵煜没有回答,只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别和我耍花招。”   林语忍着手腕的疼痛朝车窗边上蹭了蹭,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声音小小的,听起来挺委屈:“嗓子疼就是嗓子疼,敢情喝的人又不是你,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赵煜忽然抬高了声音,只是下一秒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语气很快就缓和了下来,说道:“听话,那药除了让你安静一会儿,没有别的副作用。”   这么清楚,莫不是他自己吃过。林语沉默了片刻,语气比刚才更软了几分:“赵煜,我真的很渴,那杯橙汁太甜了,你车上有没有水,我就喝一点点。”   对方又从后视镜里瞄了她一眼,犹豫了一下,放慢了车速翻找了几下,但并没有找到矿泉水一类的东西,便朝她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后座,没有就是没有。”   林语顺势歪着身子挣扎着从后座上坐起来,尼龙扎带在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下越发收紧,仿佛要扣进肉里去,车内空间又有限,才面前靠着车后座的椅背直起腰来,环视了后座一圈,朝前面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那你……”   “哎!前面好像有一家超市,要不……”   冷冷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的话:“我没带钱。”   林语被他噎了一下,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提议道:“应该可以扫码支付吧?我的手机……”   不管她被赵煜带出来的时候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至少她昏迷之前是在和沈之初通话的,他总会察觉出不对,她至少要给他留下些痕迹,又或者只要车子停下来总归还有别的办法。林语这样想着,话还没说完,就被赵煜粗暴地打断了。   “被我扔了。”   “什么?”   “你的手机,早被我扔了。”那人说到这,忽然眯了眯眼,声音也变得阴恻恻,“你那时候在和谁打电话?沈之初?”   林语没说话。   赵煜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放心,我带你去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就算是沈之初也找不到。你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呵呵呵……一个人的……”   对方好像渐渐陷入了某种偏执的幻想当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呢喃。其实从她醒过来开始,就意识到了赵煜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好像一直徘徊在清醒温和和偏执暴躁良好总不同的情绪边缘反复横跳,眼下对方明显已经进入了偏执的阶段,林语便也沉默了下来,怕自己再说话会刺激他,只不动声色地记下窗外不断飞退的景色,在心中大致判断他们前往的方向。   建筑好像越来越稀疏,林语望着天际线处越来越远的某地标性摩天大楼的楼顶,心也跟着越来越沉……她们这是,在出城。   在市区里,尚且还有些希望,等赵煜真把她带去了什么“没人打扰的地方”,怕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林语坐在车后小心翼翼地稍稍活动了两下被尼龙扎带勒得紧紧的手腕,语气可怜巴巴的,已经拖了哭腔:“赵煜,我的手腕出血了。”   那人果然朝后看了她一眼:“谁叫你乱动的?”   林语没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直直地望着他,亮晶晶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那人见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有了些松动,“很疼吗?”   豆大的眼泪“啪嗒”地坠落下来。   “疼。”   赵煜朝右边猛打了一个方向盘,然后一脚踩住了刹车。   林语差点被他直接从车座上甩下去,脑袋猛地撞上了前面的椅背,好死不死地悬空卡在了前排椅背和后排车座之间的空隙里,正眼冒金星,就见那人忽然打开了车门。   终于停车了。   刚才车子开得飞快,先不说对方早就锁死了车门,就算是车门能打开,她被绑着手脚去跳车也完全是送死,她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只能指望着赵煜大抵上还喜欢她,来想办法斡旋了。   如果赵煜真的能将她的手脚解开……这条路虽然已经很偏僻了,可稀稀落落还会有车子经过,她大约还有机会。   赵煜很快将她从车座和前排椅背之间的空隙里拖了上来放在了后车座上,绑在身后的手腕拉扯下又是连皮带肉地一阵刺痛,林语“嘶”了一声,还没说话,就被他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注射器狠狠扎了一针。   “乖,只要你听话不乱跑,我就给你解开。”   “……”   他这是……困倦感很快从心头涌了上来,林语来不及多想,头晕目眩间只能感觉到他好像正在试图徒手去解绑在她手腕上的尼龙扎带,想要和他说这东西要用剪刀,又想要大声的呼救,只是嘴好像已经不是她的嘴了,只能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是镇定剂吗?应该是镇定剂吧……   意识消失前,林语模模糊糊地想,原来赵煜真的是从什么精神治疗中心逃出来的,又是镇定剂又是尼龙扎带的,这也太专业了。 第64章 醒了 沈林两家都饶不了你   “沈总, 会场都找遍了,没人看到林小姐去了哪里,只在西门附近的地上找到一部手机, 您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林小姐的?”   酒店总经理办公室,刚刚挂断电话的承办本次洽谈会的责任人刘经理扭头对一旁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男人说道。其实虽然已经按照沈之初的要求将会场里里外外找遍了, 但他依然不能明白,不过是女朋友话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接电话而已。听说找到的那部手机屏幕摔得粉碎,谁知道是不是小情侣话不投机吵架了, 后者在闹脾气,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掘地三尺的找人吗?   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 一只手按着眉心,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着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似的,听到他的话才勉强扭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沉沉, 声音也十分冰冷:“没人看到?她在电话里明明说有人给她送了橙汁,把会场上的侍应生都叫来。”   早就听说沈家的这位二公子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纨绔子,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刚才沈之初过来找他的气势怪吓人的, 拽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沈之初要杀了他呢。不过现在就是杀了他他也不可能陪着这位公子哥继续胡闹了, 沈家他是得罪不起, 可今天会场上哪个不是荻市有头有脸的人, 为了一个沈家胡闹的二公子他也不能把全场惹不起的人物都得罪一遍啊。   刘经理噎了一下,面有难色:“沈先生, 您这就有点……洽谈会还没结束,会场上走不开人,您这是为难我……”   话音未落, 就被那人一记凌厉的眼刀制止住了,后者几乎在手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一瞬间就摁下了接听键,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只见沈之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挂了电话也没再跟他废话,只说了一句“你们的监控室在哪里,带我去”,便朝门口走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刘经理忙不迭地跟上去,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就流年不利沾上了这发疯的沈二少爷,一面小跑着给沈之初带路,一面在嘴上试着说服:“沈总,您这风风火火的去什么监控室啊,要不咱先去看看那手机是不是林小姐的?没准她就是一生气摔了手机,人已经……”   “刘志盛,你知不知道林语是谁的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沈林两家都饶不了你。”沈之初几乎没正眼看他,只大步地朝监控室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手机让你的人小心着点,待会儿警察来了直接交给他们,上面的指纹若是少了半枚,你自己掂量。”   刘经理闻言有点傻眼,不就是一个情侣之间闹别扭的事情吗,怎么还报警了呢?而且这林语到底是什么背景,刚他倒是在沈之初那看见了照片,长得确实漂亮,但也没见是哪家的千金啊,要说这荻市出了名的林家……想到这儿,刘经理忽然心思一动,整个人如遇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林家吧……   人还没转过弯来,一个手机就被摁在了耳边。   “刘大经理,你们这停车场里丢了辆车、少了个人,你都不知道吗?”   完全没听出来对方是谁但好像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叫他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刘经理讪讪地接过了电话,“喂?你是哪位,没有证据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酒店的安保……”   “乱说?智□□物的小公子严鹤现在可是丢了车子穿着裤衩被绑在别人后备箱里。刘经理,我看你这总经理的位置是干到头了。”电话那端的人说到这儿冷笑了一声,“至于我是谁,我是你顾爷爷。”   —————————————————————   视界里触眼可及的是一片空旷,有阳光透过已经没了玻璃的破旧窗户洞照进来,被飞舞的灰尘切割成光柱的模样,有些刺眼。   手腕和脚腕上的痛感丝毫没有减轻,火辣辣地疼,之前流血的地方好像已经结了痂,稍一动弹就连皮带肉扯得生疼,还是和昏迷前的一样绑着的。   林语眨了眨眼睛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大致看得出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厂房,迁走前大约是个中等规模的纺织厂,车间里七零八落地丢着些被淘汰了的机器,而她本人正靠坐在角落里一大坨灰扑扑的布匹当中。   “你醒了?”   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响起,隐隐绰绰还带着些回音,林语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赵煜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摞布匹上,撑着下巴在看她,见她扭头看自己,赵煜就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她走了过来:“醒得挺快。”   林语的手脚已经完全麻掉了,见他凑过来,整个人都进入了紧绷的戒备状态,朝窗外扫了一眼,空旷的荒地上只有不远处伫立着的另一间废弃厂房,“我为什么还被绑着?”   “这么绑着你我也很心疼,不过车上没有剪刀,我也没办法,只好委屈你了。”说话间赵煜已经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端详了她片刻,抬手将林语凌乱的盘发拆散,像给娃娃梳头一样用手指慢慢地将她的长发梳理开来,“你还是披着头发更好看,就像你第一次来店里朝我笑的时候一样。”   “这里不是纺织厂么,应该会有剪刀吧?”林语努力使自己的心跳和语气都像往常一样平和,并没有躲开赵煜的碰触,只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她不敢想赵煜到底要对她做什么,但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点的时候还是要争取一点。从前沈之初问她在巷子里被袭击的时候是不是打算和对方同归于尽,她虽然没有那种想法,但说到底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也是不太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如果非要走到那一步,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可现在不一样了,沈之初那么喜欢她,她不能就折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破厂房里。   “纺织厂?”赵煜闻言竟然朝四周看了看,“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纺织厂?”   难道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是一路开出了城,随便找了一个废弃的建筑,并没有打算好以后要怎么办吗?   林语咳嗽了几声,朝车间里堆砌的布匹和挂满了蜘蛛网的仪器扬了扬下巴,声音放得很软:“我以前去参观过纺织厂,大致还认得出。你去那边看看,就算没有剪刀,应该也会有比较锋利的东西。”   赵煜“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就要往那边走,只是还没迈出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来,好像终于意识到现在她已经不是他的老板,而掌握主动权的人已经变成了他一样,笑了一声很快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林语叹了口气:“赵煜,我的手腕和脚腕真的很痛。”   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林语再接再厉道:“而且我又渴又饿,就算你松开了我,我也没什么力气再和你耍花招了,你不知道洽谈会上的东西多难吃。”   不知道是她这个平静得如同在唠家常的语气叫他放松了警惕,还是对于目前的状况赵煜确实有十足的把握,总之赵煜好像终于被说服了一半,挑了挑眉重新站起了身,只不过他并没有按照林语的意思到厂房角落里那堆破烂仪器上找什么东西,而是直接出了厂房的大门。   门外很快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林语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赵煜去干什么了,不过怎么说自己单独待在这也比和赵煜呆在一起强得多。自从喝了那杯橙汁昏迷之后,她就不知道时间了,刚才又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林语顺着车间的窗子往外看了看,却因为分不清方向,判断不出来此时斜挂在天上的太阳的朝向,最终还是放弃了确定自己的方位,四下打量起车间内的情况来。   偌大的车间因为早已废弃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将成品包装起来的那种车间,除了堆的到处都是的布匹,废弃的机器旁边还有不少包装用的塑料制品和纸盒子,车间最里面大概是员工用来换衣服的地方,竖着一张屏风。林语踮着脚张望了一下,试了试绑着手脚跳过去的可行性后,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借着手臂和躯干的力量慢慢朝那边挪过去。   万幸她今天因为要出商务口译特意穿了比较正式的长裤西装,尼龙扎带和脚腕之间隔了一层裤腿,动起来比手腕灵活些,这会儿慢慢朝那边挪,痛感也没那么强烈。   等挪到了屏风前面,林语探头朝屏风内侧被挡住的空间张望了一眼,果然一面粘在墙上的一人高的穿衣镜映入了眼帘。 第65章 好啊 怎么人找到了反而崩溃了……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 原本钉在墙上的巨大穿衣镜很快沿着一道道裂纹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林语松了一口气,弯腰蹲下,松手将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的半块金属零件放回到地上, 勉强让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放得更低一点,在满地碎玻璃里挑出了一块拿在手上, 一面以一个怪异且别扭的姿势用力来回割着手腕上的尼龙扎带,一面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盯着赵煜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赵煜是去做了什么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更不知道她现在所处的厂房离城市边缘到底有多远,勉强握在手里的玻璃碎片有些锋利, 来回摩擦间大概是割伤了手,林语却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只知道自己要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挂在天边的太阳越过厂房第四扇窗子,已经开始西垂的时候, 林语终于割断了手腕上的尼龙扎带。两条胳膊由于长时间缚在身后,早就没了什么力气,一松开便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林语咬了咬唇, 试着活动了一下, 也顾不上检查手腕上的伤口, 扔掉手上已经磨得不再锋利的碎玻璃, 在地上重新寻了块顺眼的,弯腰割起脚腕上的扎带来。   这一次效率显然要比之前高得多, 等林语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身来的时候,西垂的斜阳还稳稳挂在天边,微微泛着红光的金色光芒顺着厂房已经没了玻璃的窗户照在脸上, 显得有些刺眼。   林语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迈开步子。   原来那边是西啊。   只是她现在所处的纺织厂又是在城市的哪个方向呢。   也不知道沈之初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之前和乐以阳说过要搬回家去,所以她大概还不会很着急。   如果能在24小时之内回去,应该不会惊动她妈妈吧。   之前被堵住的思维好像一下子脱了缰,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手脚被绑了太久,林语又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四肢都是软的,大约只剩下了一股赶快离开的念头还支撑着,叫她一步都不能停下来。   因为不知道她所处的方位,想要回到城市,唯一最快的路径就是沿着进厂的这条公路反向走了,林语怕迎面碰上返回来的赵煜,并不敢大摇大摆地沿着公路走,而是隔着公路两侧的绿化树带,不远不近地在野地里跋涉。   荻市的深冬已经很冷了,她被赵煜掳出来的时候又没有穿大衣,身上只穿着一套并不算厚实的长款西装,之前是精神太过紧张,又一直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室内,还感觉不出什么,在野地里跋涉了一阵,冷感就涌上来了,四肢百骸像是破了洞,飕飕地往身体里灌冷风,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让她感觉越来越冷。   脚下也渐渐使不上力气了。   林语眯着眼朝公路尽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好像这一路上都没有路口,也没有信号灯一样,叫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又或者,她其实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死了,现在走着的不过是一条黄泉路吧。   要是这样的话……   冷风呼啸里的逃亡路上,林语不知怎么却忽然想起了在沈之初家留宿的那天早上,那人披着睡袍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一杯水,微乱的头发翘起了一个角,漂亮的眸子里是她因为不敢相信所以刻意忽略掉的深情,直直地望着她说,他做了一个梦。   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她有许多想法,许多想法都挤在脑袋里一起运转着,就好像中了病毒同时打开了太多网页的电脑,想要关掉一些却关不掉,只能任着越来越多的窗口冒出来,不断地冒出来,然后,咔哒一声,卡住了。   天旋地转之前,视界里仿佛出现了那人逆光站在花房边上时被隐没在朝阳里的那张脸。见她望他,他忽然说道:“阿语,要不我们赶快结婚吧。”   ————————————————————————————————————   时间过去多久了呢?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冷,真的好冷啊。   一片无边的黑暗里,好像有只什么动物靠近了她,呼吸声又重又急促,鼻子中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好像是在闻她。   该不会是遇见什么野兽了吧?   现在不是21世纪了吗,难道说城市外郊还会有狼出没?   赵煜到底是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啊……   正想到这里,那只刚刚还在闻她的动物忽然就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湿漉漉毛拉拉的。还没等林语继续想她该不会要被吃了吧,耳畔便传来了响亮的犬吠。   紧接着,耳朵好像忽然就被开了光,无边寂静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褪去了,汽车的声音、警笛的声音、人高声喊叫的声音、对讲机咝咝啦啦的电流声还有在犬吠过后飞快朝她冲过来的凌乱脚步声。   林语试着想要睁开眼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得上力气,连眼皮也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中自己忽然就被人揽着腰拎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充斥了感官。   那人将她抱得很紧,非常紧,却又很小心,好像要把她直接摁到骨血里,却又像抱着一个玻璃娃娃,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嘈杂的声音渐渐都聚拢过来。   “阿语。”   那人像是之前都失了声,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声音也是抖的,怎么压都压不稳,唤了她一声之后顿了顿,哽咽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去,嗓音很低,但语速很快,快到她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隐约还带着哭腔:“阿语,我们结婚吧,我们立刻就结婚……”   刺耳的警笛声渐行渐近,震耳欲聋。   林语只觉得忽然间就失了重心,熟悉又叫人安心的味道也随之离开了,迷糊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双还在发抖的手忽然又覆上了她的手,却不敢握住,又急又慌地抬高了声音:“医生,她的手也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是真的吧。   其实不是她在做梦吧,是沈之初真的找到了她吧。   脑子里好像有根什么东西断掉了,恍恍惚惚地听见那人语无伦次的声音。   “她浑身都是血,怎么浑身都是血?!那个禽兽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她的手好凉,医生,她怎么会这么凉……”   “我要杀了他……”   “我找到你了,再也不会让你……都是我的错……”   “阿语,阿语?”   “赵煜……我要杀了他……”   这个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法治社会他要杀了谁?林语听着他在耳边念念叨叨,整个人完全失掉了平日里的从容和理智,显得十分的神经质,想要睁眼看看他叫他放心,想和他说其实赵煜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绑着她而已,身上的那些血,大概是她砸碎镜子拿碎玻璃割尼龙绳的时候不小心伤到的,应该死不了,而且应该也没有那么夸张吧,浑身是血什么的……听着怪吓人的。   颠簸中,她又听到那人哽着嗓子问道:“阿语,等你醒了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不知道是救护车上的医生还是护士,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笑了,轻轻说了一句:“你放心,幸好你们找到的及时,她没有生命危险,好好休息休息、把身上的伤养好了,很快就可以和你结婚。”   林语心道,是啊是啊,她没有生命危险,他怎么又拖上哭腔了呢。   正想着,一滴温凉的液体忽然滴到了她的脸上。   刚才那个声音好像吓了一跳,“怎么……?你这人真有意思,之前看你跟着警方东跑西跑一副很镇定的样子,怎么人找到了反而还崩溃了呢?不是说了她没有生命危险吗?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啊。”   不知道是救护人员给她输液起了作用,还是因为紧张的情绪终于放松了下来,又或者是因为救护车里很暖,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臂也很暖,总之林语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股子力气,迷迷糊糊间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大概是因为她心心念念的那口水一直没喝成,嗓子紧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林语原本想说些别的,动了动嘴唇却只冒出了一个字来:“渴……”   那人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就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出了一瓶水来,却没有喂她,只兀自喝了一口,便覆上了她的唇。   一旁的医护急急忙忙地将他拉开:“哎哎哎,干什么呢,不怕把她呛死?”   林语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在摇晃的救护车顶灯下朝那人看过去。   黑发黑眸,剑眉星目,半张脸隐没在了刺眼的光线里,和那天花房门口的那张脸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她们其实才确定关系没多久。   他这人又好像把结婚挂在嘴边上当口头禅。   可当她昏倒在野地里之前,最后想起的却是他那天毫无准备的求婚,以及一点点关于当时没有答应他而产生的小小的后悔和遗憾。   所以林语只用力朝他弯起了一个微笑,没头没尾地说道:   “好啊。” 第66章 结局 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冬日上午十点钟的阳光, 最是温暖。   林语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说话的人坐在床边的软椅上,修长的手指上捏着一枚晶莹剔透的葡萄, 见她醒了,就笑了笑, 起身将手中的水果塞进了她的嘴里。   林语含着葡萄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不紧不慢从果盘里又摸起一枚葡萄的沈之初,有点迷惑:“你在干什么?”   “在帮你剥葡萄。”   剥……啥东西?林语眨了眨眼睛, 视线稍稍左移,果然看到他手边的碟子里小山一样堆叠着绿莹莹软绵绵的去皮葡萄, 顿时有点无语:“其实我还没有柔弱不能自理到这地步,葡萄皮我还是会自己吐的。”   她昨天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今天她就可以出院了,沈之初给她剥这么多葡萄做什么,拿着路上吃吗?葡萄做错了什么, 要被这么浪费,“好了你停手吧,我一会儿就出院了,剥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而且他坐在那里用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剥葡萄的样子, 看着有点……咳咳。   沈之初虽然听话地放下了手中的葡萄擦了擦手, 却完全没有要起身帮她收拾东西的样子, 反而将赤着脚往地上跳的林语摁回到了床上:“你不出院。”   自从她被警犬从路边的野地里找回来送到医院, 除了上厕所她就没怎么下过床,前几天还忙得晕头转向顾不上找她插科打诨的男人好像一下子就闲了下来, 整天整天的长在医院里,恨不得她多看水杯一眼,这人就把水喂到她嘴边。   虽然被人伺候的感觉很好, 但林语怎么说都感觉有些别扭。   这几天警察过来做过几次笔录,沈之初又几乎从她失踪开始就和警方一直在一起,林语陆陆续续也搞清了一些事情,大致知道那天其实赵煜从废弃的纺织厂离开之后就被警方抓到了,眼下她算是实打实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危险了,沈之初却还保持着草木皆兵的状态,几乎片刻都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昨天医生说……”   “医生说如果你想多住几天的话也可以。”沈之初柔声打断了她的话,脸上的笑容温柔又强硬,“再吃一颗吗?医生说多吃点水果有好处。”   林语噎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和沈之初好好谈谈,怎么说他也是沈氏集团的董事,亿嘉的霸道总裁,沈家的二公子,家族事务、公司事务、私人事务什么都不处理,天天守在她这还不让她出院算怎么回事。   “之初,赵煜已经被抓住了,昨天来做笔录的警察说,这次事件的情节恶劣,会把他好好关起来的。”   “我知道。”那人还是微笑的样子,抬手将她的长发理顺,动作温柔又细致,眉眼间都是满满的耐心:“你放心,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能力伤害你、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你眼前了。”   林语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沈之初既然这样说,那就一定是做到了的,她倒丝毫不会怀疑,只是既然他已经做到了,却还不许她出院,难道是觉得她没能力最照顾好自己?想了想,林语又开口道:“我这么大的人了,能照顾好自己,你不用这么担心我。”   “嗯,我知道。”那人越发温柔起来,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我的阿语既冷静又聪明,不但安抚了那个混蛋的情绪,还成功地支开了他,自己解开了绳子,从被绑架的地点逃了出来。我一点也不担心。”   林语:……   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   听说赵煜是从纺织厂返回了城里,用她手包里的钱去买东西的路上被抓获的,虽然说他突然返回城里是因为她的那些话,但能抓住他主要还是因为严鹤车里的GPS定位和警方的侦破速度与能力,至于她自己解开绳子逃出来这件事……如果当时她没有砸碎镜子自己割开绳子跑出来而是乖乖呆在厂房里,差不多到晚上的时候警方就能通过行车记录仪和赵煜的口供找到那个纺织厂了,也不至于到了纺织厂却发现人没了,又出动了警犬和精力撒网似的到处找她。   虽然当时没有上帝视角,她也不知道赵煜那么快就被抓到了,但还真说不好她差点把自己冻死在野地里的逃亡方式有什么可取之处。   来做笔录的警察说,他们抵达纺织厂却没见到她人影的时候,沈之初脸色白的好像他才是失血过多的那个人,明明一直都冷静自持跟着警方行动的人,那一刻却差点直接冲上去破坏现场。做笔录警察还说,原来他不是你家属,看他那副红了眼的样子,比家属还像家属。   沈之初,他大约真的被吓得不轻吧。   想到这儿,林语直起身来,抬手勾着他的后背抱住了坐在床边的某人,亲了亲他的下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不要一直这么紧张,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那人沉默着蓦然收紧了怀抱。   “林小姐,你……”   随着一阵开门声,护士小姐的声音戛然而止,林语勉强从沈之初的怀里抬起头来越过他的肩膀望过去,就是浑身一僵。   林承松。   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的护士小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向旁边挪了一步将身后的人让出来,把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吐了出来:“你父亲来看你了。”   她住院这几天,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甚至连程轶都在临走前过来看过她,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说店里的糕点师和服务生小妹听说她被赵煜绑架的事情之后吓坏了,直接辞职回老家了,现在咖啡厅已经处于了一个完全没有人的歇业状态,问她要不要他帮忙在门上挂一个此店外兑的牌子。可林语却从来没想过会在医院看到林承松,虽然他是她的父亲。   他这段时间不是在海外忙得厉害,连她妈都趁着放寒假的时间接过去了吗?   沈之初这才讪讪地将她松开,回头看了林承松一眼,欠了欠身:“林伯父。”   那人看装束明显是刚下了飞机直接赶过来的,闻言朝沈之初点了点头,“你先出去吧,我和小语说几句话。”   看沈之初毫不意外的样子,他是知道林承松今天会来,所以才叫她不要出院的吗?林语侧头看了沈之初一眼,朝他扬了扬眉毛,听对方说了声“我在外面”,便坐回到了床边没说话。   常居高位者并不会因为旁人态度受到任何影响,依旧是往日里泰然自若的模样,因为病房里暖气开得很足,便脱掉了大衣,顺势在她床边的软椅上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便安静了下来。   “听说你……”   “咖啡店已经托人外兑,您放心,我会按着爷爷的安排去亿嘉帮忙,翻译的事情也不会再做了。”林语没等他说完话,就抢先回答道,“如果我妈还不知道的话,求您别告诉她,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别让她担心了。”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林承松却并没有像平日里那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起身离开,只是听到她这样说后长久地沉默了,久到坐在床边的林语都感觉到了疲倦,默默地从床边收回了脚重新躺在了床上,才复而开口道:“你不愿意去,就不去,往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再责备你。”   见林语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林承松顿了顿,从软椅上直起了身,“这两天小沈跟我联系过,他说了些话,让我觉得……小语,我们之间有一些误会。”   其实她那天和沈之初说起那些旧事的时候,就做好了沈之初会和林承松沟通的准备,这次的事情对他的刺激那么大,会联系林承松也并不意外,不过林语倒是很好奇林承松说的“一些误会”是什么意思:“您说。”   “是我从前对你太过严厉了。”一向威严的男人此时却出了奇的心平气和,微微蹙起了眉,隐隐约约多了几分普通家长的苦恼,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阿言……阿言确实是我和你妈妈心里永远的痛,无论如何,这辈子他在我和你妈眼里他永远都是林家的长子。但,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失败的替代品,小语,其实你出生的时候阿言还在,只是那时候你太小了,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哥哥,你从来都不是因为我们失去了阿言才出生的,我们也从来没有把对阿言的期望寄托在你身上。”   她出生的时候……林克言还在吗?   林语靠着枕头没动:“可我十六岁生日那天,听见你在书房和妈妈说,阿言那么聪明,要是他还在就好了。”   她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那一天晚上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林承松当时的表情、语气,也都记得明明白白,他分明是说了这句话的,分明也说了,他对她很失望的。   “我是说过这话,”林承松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那天不知道发什么疯,泼了林家一个重要合作伙伴的儿子,又闹了自己的生日宴,我很失望,觉得是自己对你疏于管教,如果阿言还在的话,他那么聪明的孩子,一定会是个好哥哥,或许你就不会那么任性了。”   “后来我对你那么严格,没想到却叫你以为我不爱你。小语,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唯一的掌上明珠,爸爸永远都爱你。”   爱……她吗?   一道湿痕从眼角滑过。   “是爸爸错了,这么多年只知道像管教下属一样管教你,觉得什么对你好就让你去做什么,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意见……爸爸给你道歉,以后不会再逼着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了。不想嫁人也好,想开咖啡店也好,想做翻译也好,想做什么去就做什么去。”   威严铁血了半辈子的男人,此时却悄悄湿润了眼角,盯着自己小女儿泪流满面的脸,小心翼翼地说他错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会原谅爸爸吗?”   林语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扑进软椅上那人宽厚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半掩的病房门外,爽朗清举的男子长身而立,斜靠在医院走廊半青的墙壁上,听见屋中女儿放肆得仿佛要将这么些年受过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嚎啕哭声,听见父亲歉疚又心疼的低声安慰,又听见他念念不忘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抽抽搭搭地说话,撇开头弯起了唇角。   他听见她说:“嫁人……还是要嫁的,我看沈之初就很好。” 第67章 尾声 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林两家的联姻, 在这一年初春桃花盛开的时节低调而又突然地举行了。   因为两家都是荻市举重若轻的家族,虽然婚礼十分低调,但还是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圈子内的人一半在猜测产业大半都在海外、已经很少在荻市社交圈子里露面的林家怎么忽然间就和沈氏联了姻,是不是有回归国内的想法, 另一半人则对捕风捉影听来的关于沈家二公子的绯色传闻津津乐道。   林语还是不大爱在社交场合上露面,那些七七八八的传闻多数都是从乐以阳嘴里听说的,什么沈二公子年少轻狂时爱美人不爱江山在秣城金屋藏娇最后还是免不得要走上联姻之路, 什么两个人的婚姻名存实亡实际上各玩各的,什么林家大小姐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沈之初不过是图林家海外产业的, 众说纷纭传得有鼻子有眼,就是没一个字靠谱的。   对于这些传言,林语倒是不甚在意听在耳里笑笑就作罢了的,反而是沈之初十分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次两次地听下来很是不忿, 便越发频繁地拖着她出席各式场合,渐渐的圈里圈外也都知道了她,慢慢开始传出沈之初其实是对她的容貌一见钟情、浪子回头金不换被她吃的死死的传言来。   某日,刚刚读完一首爱情诗的林语余光扫见正蹲在花园里“玩泥巴”不知道要又要种些什么奇怪花草的男人, 忽然就起了好奇心, 拖着下巴歪着头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 在对方终于感觉到她的视线而转过身来朝她笑的时候开了口。   “沈之初?”   敏感地察觉到自家老婆竟然连名带姓直呼了他大名的沈之初立刻丢下了手里的铲子, 站了起来转身好整以暇地打算迎接林语的送命题。   果然,猫样的大眼弯了弯:“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现在回想起来, 她怎么觉得自己嫁人嫁的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嫁给这个人了呢?   男人的回答果然很送命:“不知道。”   林语点点头, 合上手中的诗集眯了眯眼睛:“好的。今天你就在客房睡吧,挺宽敞的。”   那人置若罔闻地笑了笑,抬手拧开一旁草坪上的水阀将手洗净,又在搭在栅栏上的雪白毛巾上擦了擦,便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确实不记得了,不过在酒吧被你摁在沙发上强吻那一晚,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要我说说细节吗?”   说什么细节?!   林语咳嗽了一声,保持着脸上的一派镇定:“都是老夫老妻了,还拿那么久远的事情说事,你以为还会有什么杀伤力吗?”   沈之初只轻笑了一声,人已经走到了近前,抬起一只手搭上了林语的藤椅椅背,微微弯下腰来:“有没有杀伤力,试试不就知道了。”   终于意识到了他想要做什么的林语起身想跑,还没等从沈之初的手臂下钻出去,就被那人牢牢地按住了肩膀,喘息之间已经被那人用另一只手捏住了下巴,狠狠地吻了下来。   “你就是这样按着我的。”   温柔的舌灵活地撬开牙关,沿着上颚慢慢地扫过,带起一阵直冲尾椎的酥麻,那人声音低低的,隐约带着笑意。   “然后这样……”   林语呜咽着想要撇开头辩解。她才没有这样、这样亲……唇舌交缠间,思绪忽然就断了线。   男人慢慢结束了长吻,抵住了她的额头,轻轻喘着气:“然后你说,我很甜。”   她信他个鬼,她才不会说那样的话。察觉到某人的行动已经开始脱离“重演历史”这个范畴了,林语不禁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恶”。她就知道某人才不只是要吻她这么简单:“你别,沈之初,这可是在院子里……”   “院子里怎么了?以天为衾,以地为席,不是很好吗?”   “大庭广众、白日宣……”   “阿语,肉眼可见的范围内,没有其他建筑物。”   “可是……”   “佣人都放假了。”   “可是……”   “阿语,我们要个宝宝吧?”   “我们回房里。”某人最终缴械投降选择了放弃。   身姿挺拔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稍一用力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大踏步地朝房门走去。   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他已经不记得了,那大约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他只记得那一天,叫他辗转反侧的姑娘主动送上了门来,满脑子的烟花炸开前,他便暗暗下了决心,这一生,坑蒙拐骗,也一定要将她娶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