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追婚 作者:景臣   文案一:   柏菡爱了晏沥整整十三年。   当初跟着家人来求晏家时,她独自站在墙边,楚楚可怜地仰视他。   那时他眼底温柔,对她说,别怕。   结婚四年,柏菡着迷于晏沥的温存,迟迟未发现他隐在彬彬有礼下的冷漠凉薄。   她总以为人心是能捂热的,可直到两人签离婚协议书的那天,他签得毫无留恋。   柏菡告诉自己别回头。   这些年来,晏沥自以为柏菡这辈子都离不开他。离婚后,她早晚会来求自己。   可后来,发了疯似的求对方回来的人却是晏沥。   他以不曾有过的颓废模样立在雨中,抬头仰视着立在台阶上的柏菡,哑声低问:“跟我回家,好不好?”   文案二:   离婚后,柏菡靠着当编剧赚来的钱维持着生活,吃穿用度节约。   可听说这小编剧的出租屋门前总是停着一辆豪车,剧组里流言四起。   直到某天,有人撞见剧组资方的晏总从柏菡的酒店房间中出来。   围观群众哗然,他们就知道柏菡傍上金主了!   而下一秒,被踹下床“请”出门的晏沥重新敲门,低敛气场,只温柔问:“柏菡,开门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众人:……??   注:   ·追妻火葬场(非典型/重点在解开心结/改掉缺点)   ·「偏执心机投资人x温柔固执小编剧」   ·文中一切勿代入现实   一句话简介:漫漫追妻路   立意:学会珍惜感情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柏菡,晏沥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二月,天寒地冻。   柏菡和几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约在西餐厅吃午饭,她靠着窗,望着窗外的阴天。   这天光顾着冷了,倒也不曾下一场雪。   老同学见面,绕不开工作和感情的话题。   柏菡丝毫没有参与感,除开大学期间的兼职,她还没有给任何人打过工。这些年唯一的“成就”就是出版了散文集,也是兴趣使然。她没有经历过老板和上司的刁难,也没有为了生计奔波过,成天和院子里的几条鱼大眼瞪小眼,早已相看两相厌。能面对面和她说话的活人只有家中的保姆徐姨,大多时候也聊不满三分钟。   “婷婷,你这一身奢侈品,加起来得有20万了吧!”   婷婷摆了摆手,低头笑道,“差不多吧,我从来不专门计算这个。”   同学A感慨道:“想当年我们还都是穿着几十块衣服的人。”   同学B不同意:“柏菡可不是,她打小穿的就是名牌货,和我们不一样。”   经他这么一提,众人的目光放到了发着呆似乎在神游的柏菡身上。   她现在穿的算是名牌货,但一件的价格也就几千,脖子手腕上都空荡荡的,已经比不过现如今的婷婷了。   忽然,坐在柏菡身边的女生轻轻地惊呼了一声。   “哇,柏菡,这个包……是爱马仕Birkin?”她睁大了眼,伸手摸在柏菡搁在身边的包上。   随即别的同学也顺着她手的方向看去。   柏菡回神低头看了眼包,点了点头。   女生接着问道:“柏菡你在做什么工作啊?没记错的话光是这款的价格就得二三十万吧?还得配货,市场价得再翻几翻。你也太舍得了。我就是能赚这么多也舍不得买这么贵的包,奢侈啊。”   其余人心里一惊,原本以为只是基础入门七八万的款,谁知是几十万。几万的包咬咬牙买一个的不少见,几十万可不是,更何况Birkin算得上是一包难求,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柏菡揉了揉头顶的头发,垂落的乌黑长发被她拨弄得蓬松起来。   “我不太懂这些,这是我先生送我的,”末了,她停顿了一下,“我没有在工作。”   原本此起彼伏的声音蓦然消散了,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良久,没有人开口。   原来是靠的男人……但——这一个包抵得上婷婷一身,说不羡慕是假的。   “你老公送你的啊?真好,羡慕死了。”有人打破了沉默的僵局,笑着又轻抚了包几下,流连忘返,“他很有钱吧?”   柏菡淡淡说:“嗯,很有钱,很大方。”   她的先生,晏沥,是很有钱,对她也向来大方。   结婚头一年她的生日时,他送给她的这个包,后来便再也没有一起过过生日了。他给了她一张卡,她没有问过额度,也没有在意过,他说让她随便用,只是节日、礼物、惊喜那些需要费心费时费力的事就不要麻烦他了。   柏菡一开始一分没动,她本就对物质没有什么太高的追求,一日三餐吃穿足够即可。可她不用,他反倒用手托着下巴,倚在沙发上,笑着说“别让人觉得我亏待了你,不养你”。之后,即便柏菡不爱出门,也会每月例行公事般请朋友吃饭,买几件衣服。花不了太多,但总归是花了。   不仅是自己,晏沥偶尔也会给她买衣服,一买就是十几二十件,托人送过来。可惜那些漂亮的裙子都收在衣柜里,没有穿过。   女生说:“真好,我也想找个有钱人。有合适的给我介绍介绍呗。”   柏菡点了点头,“好。”   而就在这一桌的人后面晏沥正一人端坐着,一只手轻轻搭在笔记本上,一只手悬在桌边,表情耐人寻味。他背靠在沙发椅背上,垂着眼,半晌轻笑了一声。   柏菡那几个同学的嗓门不小,晏沥不难听清。他们之间仅仅隔着一层隔板,她软糯的声音更是一清二楚。   他想了想被谈论的那只包,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他不记得了。   但显然对柏菡来说足以拿来和朋友炫耀了。   就像当初她家人带着她来求晏家时,她一声不吭站在墙边,楚楚可怜地看向他。如果不是后来发现她真实的模样,他还当真以为她柔弱无辜。   晏沥合起眼,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睛,合上笔记本结账走人。   真吵。   他走到门口,驻足向柏菡那桌看去,眼中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叫人捉摸不透。在这儿他听不清她说的话,只能看到她频频笑着。   柏菡突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就和晏沥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先是一愣,随后眉眼一弯笑得愈发甜,冲着门口挥手,方才还无神的眼睛瞬间被光点亮了。   晏沥撇过眼,推开门,门上的风铃一响,声音清脆。   柏菡的手愣在半空中,刚爬上双颊的红晕和笑意也随之消散。   “怎么了?”一旁的人也回头看去,没看到有人,“碰见认识的人了?”   柏菡放下手,摇了摇头,“没有,认错人了。”   其他人“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柏菡看着轻微摆动着的玻璃门,有些出神。   ·   和同学们分开后,柏菡到街对面的书店里坐了很久才回家。   “太太您回来啦。”   推开家门迎接她的仍旧是徐姨。   “徐姨,我吃过晚饭了,不用烧了。”柏菡换上拖鞋,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落地衣架上。冻红的双手合在一起搓了搓,又低头吹了一口气在手心,鼻尖红得像樱桃。   徐姨蹲下身帮她把鞋收好,轻声地在柏菡耳边说道:“今天晏先生回来了。”   柏菡动作一滞,愣在原地。   他回来了?他上次到这个家是两个月前了。   柏菡穿过玄关来到客厅,就见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撑在膝盖上仔细翻看着项目书。   “晏沥……”   柏菡走到沙发边,轻声细语。   晏沥摘下眼镜,平放在茶几上,揉了揉眉心,抬眼看着柏菡。   柏菡穿着一件乳白色的毛衣,细细的脖子被藏在高领之中,蓬松的长发没有乖乖地垂下,而是因为静电张扬着。她微微低着头,睫毛一颤一颤,橘调的唇色衬得她整个人更无辜。   “这个月下旬有空吗?”   柏菡有些吃惊:“我吗?有,有的。”   晏沥轻点了点头,声音如往常低沉又温柔:“陪我去趟捷克。”   “捷克?”柏菡讶异,晏沥平时很少有需要去国外出差的工作,“是有工作?”   他向前俯身,拾起桌上的项目书。   “不是,帮我挑些礼物送人。”   “挑礼物?是……送谁?”柏菡小心翼翼道,垂在身前的双手纠缠在一起。   “这个你现在不用知道。”   晏沥起身,凹陷的沙发缓缓变平,柏菡从俯视他变成了仰视他。   “为什么——”   晏沥截断她的话,“为什么让你去?赶在年前回来,顺便带些礼物给爸妈,他们喜欢你,你去挑。”   柏菡的目光紧紧跟着晏沥移动的身影。她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他了。喜欢得看到他手心就热得发烫,心仿佛也跟着发紧。   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会回,就如同每一次的微信联系都是她发的最后一句话,即便他只回了一个“嗯”字,她也回个表情。   “今天……你是不是也在那家餐厅?”柏菡声音小得像风一吹就要散。   也不知晏沥听没听见,他只自顾自地说了句:“对了,也顺便再给你买个包。”   柏菡不懂这突如其来的话。   “新年礼物。”   他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客厅往楼上走,边走边说:“徐姨,再拿一床被子,今晚我睡这。”   柏菡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只见晏沥已经向这个房子里唯一的卧室走去。   虽然这间房子很大,但保姆间以外的卧室却是只有一个,平时只有柏菡住在这。一间是衣帽间,一间书房,其他的都空着连张床都没有。   柏菡和晏沥结婚三年多,凡是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都是睡的一张床。   一张床,两床被子,被角都压得严实,楚河汉界分明。他也一直都很冷淡,闭上眼前会和身边的她道一句“晚安”,二字一出,她再说些什么他也只会当睡着了没听见,从未答复。   她知道他只是不想被家人发现什么,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晏家的家长数落起晏沥从不嘴软。   话虽如此,上一次同床异枕也是半年前了,那天住在晏家,想分开都不行。   柏菡有些慌。紧张、激动……各式各样的情绪都涌上心头。   徐姨从储藏间出来,抱着灰色的被褥走上楼,边走边对柏菡笑着眨了眨眼,用口型传递了“加油”二字。   加油?   这车连油箱都没有,能往哪儿加油呢。   柏菡苦笑。   晏沥把东西一放,动作利索地洗了澡,从衣柜里取了他放在这的睡衣,重新架起了眼镜靠在床头柜上看着项目书。   柏菡站在门外,门虚掩着,她透过门缝端详着他的模样。   冷静如往常,会因这样的事心跳会加快的仅仅只有她自己。   走廊尽头的钟显示着时间已经十点,按晏沥的作息,他十点半至十一点左右就会睡下。   柏菡灵魂出窍般走到衣帽间,看着半柜子的睡衣。   没有聚焦的眼睛慢慢清晰起来,离得最近的那件是黑色的蕾丝吊带裙。   真丝,后背几乎没有什么布料。她看得越久,脸颊愈发热,双唇紧紧抿在一起,手微微颤抖。在触碰到睡衣的刹那,她脑海中仿佛有一根束缚已久的弦绷断了。   她想穿这件睡裙,诱他。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诱哄》这本写完马上开~(11月开)求收藏   「一」   黎曼青案暗恋校草陆屿是个人人都知的“秘密”,她只是众多爱慕者中最平平的那一个。   高三某一天,陆屿抱着球走向看球的人群,撩起黎曼青压得很低的遮阳帽,一双杏眼含着笑:“其实我也暗恋你很久了。”   众目睽睽之下,黎曼青忽地起身撞在陆屿的鼻梁上,逃之夭夭,留下淌着鼻血的校草与瞠目结舌的众人。   七年后再重逢,黎曼青开车意外撞到陆屿。   将他送至医院后,她熬粥以表歉意,却发现他味觉丧失,尝不出味道;   为了哄他开心,陪他聊天,却意外得知他当年因为自己的拒绝成绩一落千丈,落魄至今。   又恰巧撞见他被房东赶出门的狼狈模样。   陆屿低着头:“我没有地方住。”   她实在于心不忍,收留了他。   校友会上,黎曼青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买了一套西装送给他。   陆屿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响动。   同学A推了推她啧啧道:“后悔吗?当年被你拒绝的校草,是如今这栋美术馆的拥有者。”   校友会快结束时,黎曼青把陆屿压在墙角,愤愤抬头:“为什么骗我?”   陆屿一笑,转过身反压住她:“谁让你见了我就逃?”   黎曼青:“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男人却摸上她的耳根,眼见着红了。   “是吗?”   “性单恋?我帮你治。”   「二」   黎曼青高中时在日记中中二地写到:   渴望恋爱,又逃避它。拥有欲望,又觉得它恶心。爱他,但当他也爱我,又不爱他。是怪人,是虚伪的矛盾体。   注:   ·白切黑建筑设计师x小透明插画家 sc   ·女主不渣不主动招惹   · 假追夫· 真诱妻   ·女主设定前期性单恋·有心理障碍   ·甜文·治愈 第2章   柏菡攥着手心的睡裙走进浴室。   浴室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水汽,拂过柏菡裸露在外的皮肤,淡粉色的红晕爬上柏菡的双颊。空气中的暧昧,偌大的镜子上的水雾,衬得镜中半褪衣衫的柏菡愈发娇粉。   花洒一开,水声瞬间填满了整间屋子。水珠顺着身体的弧度淌过每一寸肌肤,发烫的水让原本雪白的皮肤透出隐隐的红。   柏菡穿上睡裙,柔软贴身的布料把身体每一个角落都勾勒得分明,黑色的蕾丝衬得淡粉的皮肤更是娇嫩。   吹完头发,散发略显凌乱,柏菡伸手随意拨弄了一番走进卧室。   卧室里,晏沥正靠坐在床上,床头灯暖黄的光照亮了房间一隅,晏沥的身影也被映在墙上。寂静的夜晚,这样的场景显得特别温暖。   推开门的微弱声音惊扰了晏沥的专注,他藏在镜片后的眼微微抬起看向柏菡。   她拘谨地站在门边,手臂不自然地贴在身侧。可即便她的动作和诱人全然搭不上边,近乎直角的肩、深深的锁骨窝和在黑色蕾丝边的遮掩下若隐若现的柔软,她在想什么,不难猜。   晏沥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半晌,他收回目光,不疾不徐道:“我准备睡了。”   “嗯?”柏菡还沉浸在自己的羞耻之心中,红着脸看着地面,听见他的声音蓦地抬起头,有些无措,“嗯嗯……好。我也……准备睡了。”说着就关上门一步一步挪动着脚走向床,步子局促。   柏菡掀开徐姨替她掖好的被角,钻了进去,捏紧了红红的拳头拉高被子,只露出一个脑袋,侧着脸仰着头小心翼翼地看晏沥。   “晏沥,我……”柏菡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开口。   晏沥把项目书放进抽屉,垂眼望向她,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嗯?”   原本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遍的话和动作,都在和他对视上的一瞬间不见了。她很怂,怂得彻底。   柏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人便这么相看却无言着。   她思索了良久,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大声冲了出来。   “今晚我可以和你睡在一个被子里吗?!”   话音未落,柏菡就羞得紧紧闭上了眼睛,抿着嘴,整张小脸皱在一起。   一秒,五秒,十秒过去了,晏沥还是没有回应。柏菡感受到暖黄的灯光不见了,闭上眼的世界漆黑一片。   她睁开眼才发觉晏沥已经把灯关了,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晚安。”   “可是……”   黑暗中,晏沥掺杂着困意的声音响起:“我明天要早起,有什么事改天再说。”话音刚落,他翻了个身,背对着柏菡。   柏菡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亮光能看清眼前人的轮廓。   宽宽的背,看起来很有安全感。她多想伸手撩开挡在他们之间的被子,钻到他身边,可她还是忍下了。   他不会喜欢那样的越界。   “晏沥,今天我去见了高中同学,我们聊了很多。”   “他们说很羡慕我,因为你很好。”   “我也觉得你很好。”她说到这笑了笑。   “可他们聊工作的时候,我都说不上话。我没有工作过……”   柏菡用极其微弱的声音一句一句地说着,她没说话的时候,房间里便是寂静一片。   她听着晏沥均匀的呼吸声,心想他一定是睡着了。   轻声一笑,柏菡小声道:“晏沥,我好喜欢你。”   “什么时候你才能回头看看我?”   她知道他已经进入梦乡听不见了。   无碍,难得的能睡在他身边,她也觉得很温暖。   ·   第二天柏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晏沥已经走了。身边空荡荡的,连同他睡过的被褥也已经一同被拿走叠好了。   柏菡倒在枕头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三年多了,她还是没能拉近哪怕一丝一毫与他的距离。   好在这寒冷的二月份还是有盼头的,马上就是晏沥的生日了,如果行程刚好,他们两个可以在捷克一起过。   她得去查查捷克有没有什么浪漫的地方,再准备个礼物,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想到这,柏菡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兴致勃勃地穿衣打扮准备出门给晏沥买礼物。   柏菡拿起手机翻了翻通讯录,打给了大学师妹兼好友的许为宁。   “为宁,有空吗?陪我去买个礼物,帮我出谋划策一下。”   柏菡和许为宁约在了她常去的湖边商场,这儿整条街都是这家商场的不同区域。街边有各式各样的吃食店铺,即便不去商场里消费,在附近吃吃喝喝,看看湖也是很好的选择。所以这儿人来人往最是热闹。只要沿着街耐心找,大多数想买的东西都能找到。   柏菡坐在街边的星巴克里等着许为宁,纯白色的羽绒服在一片黑压压的人和物中尤为突出,白得像个自体发光物。   许为宁一眼就找到她了,小跑了几步落座。   “所以,你是要给你老公买生日礼物?”   柏菡点点头:“是的,他18号就过生日了。”   许为宁抬头想了想:“2月18……买礼物嘛,就是领带、衣服这些最多,你有钱,买个手表也可以。”   柏菡摇摇头,眉头皱起,发愁。   “那些我很久以前就给他买过了,他看起来……”   “不太喜欢?”   “嗯。”   许为宁挠了挠头:“也是,那些对他来说唾手可得,有钱人,不缺这些。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总归是很难感到惊喜的。”许为宁猛喝了一口咖啡暖暖身子,“他有什么缺的或者想要东西吗?”   柏菡想了很久,思绪拉长到久远的童年。她认识他十九年,从未听说过他开口像人要过任何东西,哪怕是小时候。   但他收到的总是很多,花心思的手工作品也好,花大价钱的奢侈品也好,他没缺过。所以每一回,柏菡那自己攒了几千块钱买的礼物,亦或是亲手织的围巾,就显得更不起眼了。在众多礼物中分外渺小,他也许连拆开正眼瞧都没瞧过一眼。   “没有。”   许为宁闻言双手一摊,耸了耸肩,叹了口气:“啧啧,既然都没兴趣,那只能这样了。你去买套性感的内衣,最好是带个蝴蝶结的,再把自己送给他。”   “咳咳。”   一口咖啡吐在了桌面上,是柏菡少见的失态,她呛了几口,脸色变得通红。   许为宁虽然和她亲近,但并没有到无话不说的程度。又或许是她从来不愿意把晏沥和自己的这些事说与旁人,所以许为宁只知道她结婚了,有个多金大方的老公,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不行不行,这个真的不行。他不会喜欢的。”柏菡连连摆手。   “怎么不会!”许为宁越说越大声,“你这样的乖乖女孩,平时都是正经温柔的样子,偶尔走一走磨人小妖精的路,他还不得被你迷倒。”   “不行,他真的不行。”柏菡抿了口咖啡。   她心想,她昨天就已经穿着那睡裙站在他面前了,他丝毫没有欣喜之意。这招行不通。   “柏菡?”   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她闻声抬头。   来者是赵铭奇,柏菡认识他,见过几次。他是晏沥从小到大的朋友,从高中时期就喜欢拿柏菡调侃晏沥,后来也没改这毛病。   柏菡隐隐有些头疼,不知道被他听见了哪些话。怎么能这么巧又这么背,偏偏遇到认识的人。   “真是你啊,这么巧。”他撇头看了眼许为宁,“和朋友玩呐,那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还有工作要忙。就是隔着几桌看你有些眼熟,还不敢认呢,走近一看果然没错。”   “你好,”柏菡后知后觉地打了招呼,“嗯好,那你去忙。”   心里小声念叨着快走吧。   走,赵铭奇确实走了。   但他刚出星巴克,就打了通电话给晏沥。   电话里他不仅把许为宁和柏菡的原话告诉了他,还顺便添油加醋了不少,语气调侃,笑得停不下来。   “晏沥,你说这柏菡也真是可爱,她这朋友也是,居然还想着给自己打个蝴蝶结送你。结果柏菡还说你不行。你小子不会是传说中的铁面人吧,还是你真的不行?”   柏菡虽然这会儿穿着羽绒衣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太出来,但她的好身材可是出了名的。前凸后翘,腰臀比绝佳,腿又长又直。柏菡长得其实并不完全是清纯挂的,相反,她五官生得很媚态,只是她性格乖巧,气质清纯,才显得没有那么辣。赵铭奇可是见过太多追柏菡的人,不夸张,比往晏沥身上贴的女人还多。毕竟晏沥一直都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而柏菡礼貌乖巧,便多的是人来追她。   只不过,晏沥那个死脑筋看不透的,他赵铭奇可是一直看得清楚。这小丫头从很久以前就心系晏沥了,那些男人接近了她之后就会发现,她对他们,除了乖巧礼貌就没有其他了,聊天不超过三句就能把天聊死了。但她对晏沥总是很主动,他回一个“嗯”字,她也能凭空再找一个话题出来。   赵铭奇也清楚结婚这些年,晏沥对柏菡也只有礼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虽然是他的朋友,但看久了也不免有些心疼柏菡。   “赵铭奇。”晏沥低着声音。   “诶~我在。”   “你要是闲得没事做,我可以请你母亲为你安排相亲。”   “……”   “不至于不至于,晏大侠,我罪不至此啊——我还有工作要忙,就先挂了。”   晏沥坐在车里,挂断了电话。   他直视着前方,没有动作。   昨晚柏菡走进卧室的一幕又在他眼前铺陈开来,眉头无意识地皱了起来。   良久,紧紧扣着方向盘的指尖松动了些,这才有所动作。 第3章   许为宁睨了一眼走出去的张铭奇,正想开口,就接到了电话。   “喂?哦哥,嗯……我陪柏菡在逛街买礼物呢。”   “买给她老公的呀,还能买给谁。”   许为宁停住了,把手机拿得远了些,对柏菡说:“我哥让我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什么时候见见大学老同学。”   柏菡一愣,缓缓道:“挺好的。我时间挺多的,他们如果有安排,提前告诉我我都可以去。”   许为宁如实转达了,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柏菡低头喝咖啡的模样。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哥哥许临和柏菡是大学同届,同在一个社团。也正是因为许临,许为宁才认识了柏菡变成了朋友。   两人逛了很多地方,柏菡看到这件那件都打心底里觉得晏沥穿着一定好看,她都想看他穿,可他从来不穿别人送他的。   “实在想不到合适的,我看你还是自己做一个吧,心意重要。”   ·   一转眼就到了二月十六,晏沥告诉柏菡计划在17号出发,也就是说旅行的第二天就是晏沥生日。   柏菡用水粉画了一张画作为礼物,画中晏沥侧着脸背着光,眼底尽是温柔。除此之外,她也给晏沥买了一条领带。   要说画画这个技能,柏菡也是为了晏沥去学的。晏沥喜欢看画展,常常一看就是好久,可柏菡不懂这些,她速来只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对图画一窍不通。后来为了晏沥学习了,便也开始懂得其中吸引人的原因了。可她学得不精,所以多少有点担心晏沥会不会嫌弃。   她正整理着行李,晏沥打来了电话。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拿上行李,下楼。”   柏菡不解:“下楼?”   另一边晏沥停顿了一会儿说:“我接你回爸妈那住一晚,妈说想你了。”   “是你来接我……?不是陈叔?你在楼下?”柏菡每问一句语气就激动半分,她抓住的重点显然和晏沥想说的不同。   “是。”   不到十分钟,柏菡就推着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急匆匆地跑出来,头发凌乱地缠在她的耳上和嘴角。她竟还涂上了口红。   晏沥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向她走去,手一伸,从她手上接过了两个箱子。宽大的手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柏菡冰冷的手,晏沥皱了一下眉头,瞥了一眼那冰凉的手。   他动作利索地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替柏菡打开了副驾的车门。   车内很暖和,柏菡坐进去就把手伸到空调的出风口取暖。   而这一路上,晏沥都沉默不语,柏菡揪着自己的袖口有些低落。   晏沥一路驾驶着车穿过自家的院子,停下之后只字未发下车去后座取了行李。柏菡站在台阶上,吹着冷风等他。   进屋后,柏寒发现晏沥的父亲并不在家,林沐琴喊两个孩子回家主要是想叙叙旧。她每次找儿子说让他们两个一起回来住,他就说有工作要忙,而柏菡那孩子又处处以晏沥为先。   “你们是几号回来?”   晏沥和柏菡并排坐在沙发上,他向后靠去,淡淡说:“暂定22号。”   “嗯,”林沐琴接着说,“我和菡菡爸妈说好了,年三十你们都来这里住,一起过年。”   晏沥没有应声,柏菡侧着脸打量他的表情,垂着眼淡淡应了声:“好。”   林沐琴盯着儿子的表情,叹了口气。   “我有个事要问问你们,”林沐琴停顿了一下,“你们是暂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吗?”   柏菡愣住了,小嘴微微张着,眼神飘忽不定有些紧张。   “没有。”晏沥面不改色道。   林沐琴面露不满:“都结婚三年多了,二十八了不小了。生孩子是你们人生的必经之路。你忙是忙,但是菡菡又没事,要是怀了我会照顾,你忙你的去。”   柏菡不敢回话,晏沥低着头抬眼看了她,沉着声说:“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会自行安排。”   林沐琴瞧了瞧柏菡低着头缩着肩的模样,皱了皱眉:“肯定是你不肯要,菡菡不敢说什么。你真的是……该收收心了,多陪陪菡菡,该生孩子了,再过两年你们就三十了。再拖下去,你是还好,但到时候女人生孩子就更辛苦了。”   “妈,生或者不生也是柏菡和我做决定。”   林沐琴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柏菡缩在膝盖上的手:“我就知道晏沥这小子说了也不听,辛苦你了。别看他看起来挺成熟的,其实还是由着自己性子来,小孩子得很。”   柏菡不吭声。   她不这么觉得,她打心底里认为晏沥就是很成熟的一个人。他永远温柔,事事都能考虑周全。   柏菡其实很想让他看看自己工作的样子,虽然远不及他,可她想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差,不会给他丢脸。可晏沥告诉她用不着,还说他并不想这段婚姻被太多人知道引出一堆闲言碎语。   于是柏菡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待着,她早就看腻了院子里的风景,连写散文的灵感都要枯竭了。   既然回到了晏家,两人更是必须睡在一起了。柏菡心里还念着上次的事,想开口问问他可不可以睡在一个被褥中,不料林沐琴这回先一步当了助攻。   林沐琴说:“你们屋里的备用被子我都拿给张姨了,我让她去给洗了,放在柜子里太久了不好,明天晒一晒。我买了床新的,洗过了,已经让张姨给你们铺好了。”   柏菡一听,激动地咬住下唇,一声“yes”小声地从唇缝中流出。   晏沥没有拒绝,也没有别的表示,只是点点头:“嗯,知道了。”   可事情到底还是没能如了柏菡的愿,她有时甚至怀疑晏沥是不是真的很讨厌她。   晏沥洗漱完就坐在桌前,头也不抬,整间房剩一盏台灯映着他的脸庞,他揉着眉心,低哑道:“你睡吧,我再看一下工作。”   柏菡攥着被角,久久没有出声。   只是睡在同一条被子中,就这么难吗?她和晏沥之间最近的距离恐怕就是隔着两床被褥。   她心底里有些想作一作,不理晏沥一会儿,想试试他的反应。   可到底,还是没敢。   她怕晏沥毫不在乎。   “好,”她翻过身,背对着晏沥,用着糯糯的声音小声说:“你再加件衣服吧,冷。”   良久,她才听见轻轻的一声“嗯”。   柏菡咬着唇,眼眶里打转的泪憋不住地顺着脸往下淌,鼻水蹭在被子上,很是狼狈。可她一点声都没发出,身子微微的颤抖都被厚厚的被子挡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了,她只是有一些委屈,可身体反应却让自己根本收不住眼泪。   柏菡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安慰自己。   她对自己说,没事没事,等到了捷克,她一定跟晏沥好好地过一次生日,没有这里的这么多朋友,只属于他们二人的世界,她有很多话想和晏沥说。   想到这,她挂着脸上干涸的泪迹,怀着一丝憧憬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柏菡醒来时发现,晏沥竟真的在桌子上趴着睡了一夜。意料之中,可又有一丝失落感。   等时间差不多了,二人便由司机带去了机场。   飞往捷克的旅程很长,中间还要转机。   坐在头等舱内,柏菡看着隔了一条过道的晏沥。她佯装睡觉靠在他肩上的计划也全都泡汤了。   在一阵耳朵的不适感后,飞机终于降落在了布拉格国际机场。   此时已是北京时间早晨七点半,当地时间凌晨一点半,睡了一路的柏菡肿着眼睛仍旧是困意满满,晏沥的脸上也挂着一丝倦意。   赶到酒店已是当地时间快三点,柏菡将几乎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挂在行李杆上,整个身子沉重得像要陷入地里。   她没有精力说任何话,只是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注视着拿着二人护照去开|房的晏沥。她一路跟着宴沥走进电梯,有些迷糊地把头靠在了前方的晏沥的背脊上,努了努嘴,声音软糯:“晏沥,我好困。”   闻声,晏沥也没有再不近人情,腾出了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腕,领着她走出电梯。   滴一声,刷卡的声音。   柏菡把行李推进去后,随意地脱掉了外衣就晃晃悠悠地走向大床,倒了下去。   砰,关门的声音。   迷迷糊糊中,柏菡叫了几声晏沥的名字,可却没有得到回答。她有些许的不安,可最终没能敌过睡意,还是入了梦乡。   三个多小时后,柏菡设好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她怕晏沥起得早,不叫醒自己,把她一个人丢在酒店里。   可睡眠不足的脑袋昏沉,身体也重若千斤陷在床榻中。   她伸出手摸了摸身边,却没有摸到人,强撑着睁开眼起身环视四周。   视线所及之处,她没有看到晏沥的身影。   她突然就清醒了许多,查看了洗手间依旧没有。   昨晚最后听见的声音突然又提醒了她,晏沥最后是出去了的。他有极大可能是开了两间房,毕竟捷克这儿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没有一个人会盯着他们的婚姻状况。他兴许就不想和她一起睡了。   柏菡张着嘴,心口闷得慌。   她匆匆打开门走到走廊上,六点多,只有尽头的一间有人进出的声音,其余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   柏菡突然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晏沥在哪间房,这样是寻不到他的。   她也不想这么早就发消息给晏沥,怕吵醒了他。   柏菡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进屋休息一会儿吧。   她一摸口袋,空的。她出来的匆忙,忘了拔出那张房卡。   又一摸,她连手机都没有带出来,更别说八成还放在晏沥那儿的护照了。   一时间,柏菡是懵的。走廊对于仅穿着一件单衣的她来说,还是很冷。   长长的走廊,柏菡在其中央。她略带绝望地看着两头,可笑地在奢望晏沥和她能有心电感应,好让她知道晏沥是在哪间房。   可没有。   来回走了一会儿,柏菡靠在自己房间的门上,慢慢滑坐到地上。她一只手揉着疼得要命的太阳穴,紧闭着眼,另一只手揉着难受的胸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逐渐带来了晨光。   半梦半醒间,柏菡看到也听到了来来往往的住客。   她隐约看见对门的老人领着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孩出门了,又隐约看见有个穿着白色貂皮气质绝佳的女人敲开了隔壁的门,进去了。   柏菡不想醒,又不敢睡死过去,怕错过了晏沥出来的瞬间。   时间悄然来到了九点半,柏菡这才稍缓过神来,她站起身靠着墙,等待着晏沥。   突然隔壁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那个穿着白色貂皮的中国面孔女人率先走了出来。她优雅地拎着一个浅咖色的包,笑盈盈地回头和门内的人说话。   “那你今天一整天可都要归我的,我们可好久没有见面了。”   她的语气娇嗔,听得柏菡也扬起了一抹微笑。   对方没有回应,可看她弯成新月的眼,想必那人是点头应了。   “那我先回家,晏沥你准备好了来接我。”   晏沥?   柏菡的笑容在刹那间僵住了,她蓦地侧头盯着那个女人,干裂的唇微张,脑海一片空白。   那个女人感受到了柏菡的目光,也转头看向她,面带疑问。她的眼神从上到下扫过穿着单衣的柏菡。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闻言,晏沥从房门内走了出来。   他穿着白色的短T,头发上还挂着水珠,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全然是家里的模样。   他侧眼看过来,有些居高临下。   柏菡想要睁大眼看清他眼底漂浮的情绪,是从容,是内疚,还是什么。   可她的视线已经被涌到眼眶的泪水打乱了,什么也看不清。   她想开口笑着说一句“晏沥,我被锁在门外了,你帮我开开门”又或者是“晏沥,这位是谁啊”。   可喉头汹涌而来的一股血腥感却将她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心里。   也不知是为何,那走廊尽头的落地窗突然碎了,在那刺眼的阳光下大块大块地向下掉。   那破碎的声音,柏菡听得真切。 第4章   走廊的尽头传来了尖叫声,击中了柏菡空白的脑海。她忍着没有让眼泪流下来,只是在眼眶内打转。   短短几秒,她设想了一百种可能发生的事,又幻想了一百种晏沥和她解释的说辞。   最后都被那甜美的女声打破了。   “这位小姐,你是中国人吧?”女人走近柏菡身边,伸手在她发懵的眼前晃了晃,“请问有什么事吗?为什么在我们房门口这样看着我是需要帮助吗?”   柏菡很想回答她,但就是发不出声,熬夜加走廊睡的这几小时让她的嗓子哑了。   晏沥也走了过来,站到她面前,那平时给予了她无限安全感的胸膛和肩膀在此时挡住了大半的光。   他微微附身,轻声问道:“怎么了?”   原本只是悬着的泪水,随着她的眨眼,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这位小姐你怎么哭了?别哭啊,别人还以为我们对你做什么了。”女人手忙脚乱地从包中取出一张纸巾递过来。   柏菡摇摇头,不管不顾地用手擦去眼角一直淌下的泪,吸了吸鼻子。   半晌,她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稍微平静了一些,才哑着声道:“我忘拿房卡被关在门外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出来的声音委屈得像个哭鼻子的小孩。   身旁的女人失笑:“不是吧,这么大了还为这事哭鼻子。”   晏沥抽走了女人手中的纸巾递给柏菡,见她愣着不收,便皱了眉单手替她擦着眼泪。   他说:“书艺,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解决。”   郑书艺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柏菡,点了点头:“嗯……嗯,好,那你别忘了等下来接我。”   晏沥看着柏菡,这次柏菡也没有躲闪,彼此的眼神都仿佛望进了对方眼底深处。他就这样看着柏菡,淡淡说:“好。”   郑书艺走后,晏沥抓着柏菡的手腕走进自己的房间,让她坐在床上。   他背过身,翻找了一下包,拿出柏菡的护照看向她:“我去前台再拿一张备用房卡。”他顿了顿,“你在这等。”   他离开房间后,柏菡的耳边还回荡着郑书艺的声音。刺耳的几声“我们”还悬在柏菡心里。除此之外,晏沥那副在家的模样,郑书艺那副娇嗔又自信的模样,更像在柏菡的心头划着一道道口子。   她是谁?   是因为工作认识的女人?又或是哪家的富小姐?   柏菡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18号,那她刚才说的一整天都要归她又是什么意思。   心里的疑问和情绪太多,以至于晏沥回来时她一句也没能问出口。   晏沥把柏菡送回隔壁的房间,也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只三明治放在了桌上。   眼见他转身就要走,柏菡还是嘶哑着喊住他。   “晏沥,”她弓着背坐在床上没有起身,“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晏沥回过头,这一次柏菡看得清楚,他眼中的不是从容,更不是内疚,而是毫不在意。就像平静的湖面连一片叶子都没有落下。   他驻足停在门口,半晌,缓缓说道:“今天我没有时间陪你,你在布拉格走走,”末了,他又添了一句:“有喜欢的包就买。”   他走出门,柏菡捞起床上的一个枕头重重地扔了过去。枕头砸在门上发出闷闷的一声。   ·   晏沥走后,柏菡呆坐在床上很久很久,久到最后倒头睡去了。她就这样不吃不喝到了下午三点才醒。   酒店坐落在半山腰,将这赋有童话色彩的城市尽收眼底。柏菡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这繁茂的街景。   她来到酒店大厅用流利的英文问前台有没有推荐的餐厅,得到答案谢过后走出酒店。她回身抬头看到闹哄哄的人群在处理着破碎的窗户。有几个游客用英文说着还好没有砸到人。   只是这窗短时间内没法修补,不管用什么去遮挡,也总会有刺骨的冷风涌入走廊。   柏菡戴着一顶紫色的贝雷帽,散着发,难得涂了正红的口红,一袭黑色的呢大衣衬得脸愈发白。二月的布拉格特别的冷,寒气穿过袖口通向四肢百骸,打了腮红的双颊被冻得红上加红。柏菡不禁哆嗦了一下。   布拉格老城广场,人们聚在一起,好不热闹。   街边的小商铺玲琅满目,小贩热情地招呼着人,广场中不乏有人跳着舞,火红色的裙摆随着转动的身姿飞扬着。   柏菡慢悠悠地走着,无聊地垂着头端详起自己的鞋子。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双鞋,深紫色细高跟,露出雪白的脚背,很显气质。也是晏沥唯一夸过的,他那天站在楼梯下方,望着她走下来,接过她的手,哑着声说“很美”。这鞋唯一的不足便是冷,柏菡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样的天气穿着这双鞋,脚趾已经全然失去了知觉。   突然,广场中央的音箱响起了轻快的前奏,她回头望去,听见那音乐逐渐转变得浪漫而又温柔。   在那之中,是单膝下跪正在求婚的男人,和激动地捂住双颊的女人。   柏菡驻足。   看见女人羞涩地点头伸过手,男人替她戴上戒指——相拥。   这是童话里的圆满结局。   这是她和晏沥不曾有过的经历。   柏菡情不自禁从包中取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   “这位女士,未经他人同意拍照是不对的。”   柏菡一惊,瞧见身旁多了一个男人用英文责问自己。他有一头白金色的头发,五官深邃,黑色的瞳孔和薄薄的唇,看着有点像混血。   “对不起,”柏菡低下头,连忙道歉,“因为这一幕很美,所以我才……”   “噗,”头顶传来一声笑,“我是开玩笑的。只是在这浪漫的一幕里,我最先看到的却是在一旁的你,你很迷人。”   柏菡错愕地抬头,听见他的夸赞,又发现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欣赏之意,急忙后退了半步。   “谢谢……”柏菡对外国人的搭讪一直带着一丝惧怕又或者说是防备,听多了这样那样的故事,她理解他们的热情,但却不是自己能接受的,“我有事先走了。”   “你是韩国人吗?”他追上来问。   “……不是。”   “那是日本人?”   “不是,我是中国人。”柏菡停下脚步,回头严肃地看向他,“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却见他弯起嘴角,笑得阳光:“我是中韩德混血,1/4中,1/4韩,还有1/2德,这头发是我染的。”   他突然将语言切换成了中文,略带一点口音地说道:“我的中文名是傅承德,or you can call me Roman。”   “OK,傅承德或者是Roman,”柏菡将双手立在身前,写满了拒绝的意思,“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有事,我先走了,有缘再见。”   “你要去哪?”傅承德又追了上来。   柏菡皱眉,一边走一边把前台写了餐厅名字的纸递到他眼前说:“我现在要去这儿找我先生。”   傅承德的脚步一滞:“你结婚了?”   “是,我结婚三年多了。”柏菡睨了他一眼。   他笑了笑,做出投降的姿势:“OK,我懂你的意思了。我带你去这个餐厅吧,为我鲁莽的搭讪赎罪。”   柏菡连忙摆手:“不用,我知道怎么去。”   傅承德笑了,长长的睫毛一颤,弯起一遍的嘴角:“但你一定不知道这儿需要预约。”   柏菡愣住。   “But,”他伸手握住柏菡的手腕,但没有握紧,空空的保持着一丝距离,“我恰好预约了,让给你。”   被他触碰到手臂,柏菡慌忙甩开,正色道:“我可以换一家吃。”   “既然来了布拉格,不去那家店你会后悔的。不必因为我的追求感到困扰,我懂得对有夫之妇保持距离。”傅承德挑眉说道。   柏菡狐疑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啊,那时情急之下想拉住你,抱歉。”   柏菡觉得自己许是自作多情过头了,拗不过他,也不想放弃美食,还是在他的带领下去了餐厅。   此时已是晚上七点半,墨蓝色的天空在明亮的街道尽头,建筑上明艳的颜色也被掩藏了起来。   柏菡和傅承德驻足在餐厅前,看着仿佛是神的后花园般的装修,惊叹道:“真美,”她又指了指牌匾上的字样,“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傅承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语气温柔:“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如同玫瑰般的少女。”   柏菡努了努嘴:“这名字好怪。”   柏菡紧跟着傅承德推开门进去,见他熟络地找到了老板攀谈起来,柏菡便环顾起、四周。   原木色的桌椅和搭配得恰到好处的花草,沿着墙壁潺潺的流水,桌与桌之间的距离,都令人放松。   傅承德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跟我来。”   他带去的位置是靠窗的一桌,透过布满花草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往来的行人。   傅承德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将双手撑在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请问这位女士,是否需要我现在就走?”   柏菡被问得脸一红,这利用完就丢掉的感觉是什么意思。   “不,不用,我请你一顿饭谢谢你。”   他失笑,终于挪开椅子坐了下来:“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餐厅门的风铃又响了起来,柏菡心想怎么到处都是挂着风铃的餐厅。   她下意识寻声看去,映入眼的正是晏沥,和那穿着貂皮的郑书艺。   原本红彤彤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晏沥正巧转身望向这里,四目相对,无言。   傅承德注意到了她的脸色,伸手用手背附上她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柏菡全身像触电一般,着了火似的,猛地站起身向后一退,一个踉跄。   “晏沥,我们去那。”   那午睡时都伴着柏菡的梦魇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柏菡和晏沥就这么看着对方一动也没动,直到傅承德和郑书艺都注意到了另一人。   许久,他迈开步子,淡淡道:“好。” 第5章   晏沥没有再驻足,而是径直跟着郑书艺走到了一楼最里边的一桌。   柏菡假装不经意地侧过头去找,也只能寻得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他俩之间隔着太多人。   傅承德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柏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最后只见他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手。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神游,”柏菡把自己这份菜单合上,懒得翻看了,“我第一次来这,不懂怎么点,你来吧,我请客。”   傅承德又说了很多,她听进去了几个字,偶尔又听进去隔壁桌在交谈的内容,就是专注不了。   这餐厅,热闹,但也嘈杂。   菜品一个接着一个上来,不一会儿桌子就没有空隙了。大盘子配小菜量,美但占地。   柏菡没什么胃口,稍微尝试了点烤猪肘,吃了几口沙拉就放下刀叉了。   “你吃,我先结账。”柏菡拿起包掏卡,一边招呼着服务员来,手背却被傅承德一下按住了,她下意识就抽出了手并皱起眉头。   只见傅承德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来。”   柏菡平时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由着人,可现在却莫名烦躁,她咂了下嘴说道:“你领的路,理应我付,别再说了。”   她将卡交到服务员的手中,望着对方走远的背影,逐渐地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又望向了角落。   晏沥倾着身子在于郑书艺攀谈,他稍稍向前倾一点,脸就被眼前的人挡住了。   猛地,柏菡意识到了她方才交出的那张卡,是晏沥给她的。她用惯了,想都没多想就交了出去。   她感到胸口一窒。   不一会儿,服务员带着卡回来了,角落里的晏沥低头查看手机。   柏菡知道他是收到消费提示的短信了,他从来不过问。   晏沥抬起头,转过头看了过来,柏菡慌忙之中来不及闪躲他的视线,就这样四目相对撞上了。   柏菡挪开了自己的目光,瞳孔晃动,迅速收起卡起身淡淡道:“不早了,我先回酒店休息了,你慢慢吃。今天谢谢你。”   傅承德眉间隆起小山丘,沉声道:“可我还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柏菡收起方才被晏沥搅乱的心,垂眼看着傅承德,莞尔:“不用知道,你不是说你知道怎么和有夫之妇保持距离吗?这就是最好的方式。今天你帮了我忙,我很感谢你,有缘的话自然会再见的,”她伸出手晃了晃,“拜拜。”   他没来得及再说上什么话,柏菡就已迅速离开了。   回到房间里,柏菡仰着头坐在床上,没有开灯的房间黑漆漆的,只能看见窗外山下那星星点点的灯,如同天上的星。   她将刚才结账的卡攥在手心里,用力到在指尖勒出了红印子。   她对刷了晏沥的卡这件事产很强烈的不适感,过去三年多她做了无数次的事,这次却令她极其反感。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但是那种感受就像有一把小刀往她心上刮着,似要在那雕出一只金丝雀又或者是一朵菟丝花。   良久,她用力地踢掉了束缚着自己的高跟鞋,脱了衣裳走进浴缸中。   此时此刻她很想泡澡,哪怕就那么睡去也好。但无论酒店有多好打扫得多干净,她都介意,只有家中的浴缸才能让人放心。她有些想念家,家里的浴缸……对了,那也是他买的,很是昂贵。   柏菡决定还是放空自己,不再想任何事。她将水调冷了一些,冲在身上。   滴一声,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水流声淹没了这微弱的声音。   洗完澡,柏菡穿着内衣裤走到卧室,欲拿起床上的睡衣穿,却发觉衣服被什么东西压到了。   她借着浴室透出来的光隐约辨认出那是个人,她在一瞬间尖叫出了声。   柏菡慌忙用力抽出了被压在那人身下的睡衣挡在胸前,向外跑开,猛地感到自己的脖子被人勾住了,那人欺身贴紧她裸露的后背。熟悉的气息笼罩住了柏菡。   是晏沥。   “是我,”他声音又低又哑,酒气环绕着两人,他有些迷糊地呢喃了几句,“别怕。”   “我……我先穿上衣服。”柏菡努力保持镇定。   晏沥闻言松开了手,迷迷糊糊地看见眼前人以最快的速度穿上了睡衣。   在布料落下前,他看见了很美的轮廓。   “你怎么到我房间来了?”柏菡打开灯,一边收拾着洗漱用品一边保持冷静地问他。   晏沥坐在床边,揉着眉心,沉声道:“走错了,早上帮你多要的那一张,应是拿错了。”   柏菡靠着墙,抬眼,声音软糯又清澈:“嗯。你喝酒了?”   “嗯。”他应声。   柏菡接着说:“你酒量不好,容易醉。”   晏沥起身,身子晃了晃:“没有。我控制了。”   柏菡失笑,扶住他,轻声细语道:“嗯,你控制了。你今天同我倒是说了很多话。”她伸手翻了翻晏沥身上的口袋找出他的房卡,“我扶你回房。”   “……麻烦你了。”   晏沥想说不用,但在酒精和她身上沐浴后的香气的作用下还是应下了。   柏菡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扶住他的腰,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晏沥没有醉得很过分,他尽可能地支撑着自己,只将身体一部分的重量靠在她身上。   每走一步,柏菡的脸都更红一分,她能感受到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鼻尖轻轻掠过自己的脸颊。   柏菡在想,那个郑书艺为什么没有送他回房。   她正想着,晏沥的头又一低,柔软的唇印在了柏菡的眼尾处。她一滞,心跳猛烈加速,耳朵热得发烫。良久,晏沥皱起眉头,轻轻调整了姿势。   眼尾的温热随即离开了,柏菡呼吸急促,睫毛颤动。   柏菡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把晏沥带进去,稍稍用力一推,晏沥就倒进了柔软的大床。   她瞧他仰面躺着,红晕爬上面颊,高领毛衣的领口微微浸出汗珠。   “晏沥,你先把衣服脱了,换一件再睡。”柏菡用力拉起晏沥的双臂,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微醺的他慢悠悠地睁开眼,一张口温热的气息伴着酒香扑面而来:“帮我。”   柏菡愣住,半晌,糯糯的声音带着颤说道:“帮就帮。”   晏沥这副模样,她倒是大胆了许多,平日里敢想不敢做的事都借着这酒壮了胆。   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间,玄关的灯拐过转角斜打过来。   晏沥仰着头端坐在床沿,身前的柏菡正弯着腰替他解外衣的扣子。   外衣脱下后,柏菡思考了几秒,一把抓住他里面的多件衣裳,炯炯地直视他,小嘴一张:“晏沥,举起双手。”   闻言,他将双手举起到耳边,眼神迷离地瞧着她。   柏菡摇摇头:“不是这样,再高点,像投降那样。”   话音刚落,晏沥就乖乖地把手朝上伸得笔直。   柏菡失笑,积攒了一天的气也泄了。她一用力,把所有衣服都从上拔了出来,随手扔到沙发上。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晏沥。头发乱糟糟的,脸颊红扑扑的,最可爱的还是举起的双手和迷离的眼神。   柏菡摸了摸裤子口袋,看着晏沥露出坏笑,快速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手放下来吧,”她伸手把他直愣愣伸着的手放下,心里笑着想他醉酒的样子比平时可爱多了,“在这坐一下,我去给你找睡衣。”   怎料她刚转身,身后的晏沥就重新抬起手,用力地抱住她的腰将她拉了回去。柏菡脚下一滑,一个踉跄向后倒去,冷不丁就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他温热的气息正好吹进她的领口。   柏菡身子一僵,缩了缩,单薄的睡衣贴着她和他的皮肤。晏沥此时正裸着上半身,她不敢回头,怕自己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猛然想起从前的事。从前她也看过一次他半裸的样子,是结婚的头一年。   晏沥和自己曾经试过夫妻之事,懵懵懂懂地。她最后只剩了一条底裤,他还穿着长长的睡裤,他们终究是没有走到最后一步。   究其原因,柏菡想应是因为她抬眼看他的那一刻,看不见他眼里的欲望,看不见他的情感,感受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渴望。她急促地喊了停,他也立刻停下了,跪在她双腿之外,淡淡地看着她,气都没喘。柏菡自己当时已意乱情迷,汗打湿了头发凌乱地贴着脸,穿着粗气,可一抬眼无疑就是给自己交了一盆冷水,寒冷的感觉从背脊穿过心脏透了上来。   她霎时间就冷静了,飞快地缩进被子里。   晏沥之后便到浴室冲了澡,一整晚睡在沙发上,一言未发。   想到这,柏菡用了吞咽了一下,颤着声:“晏沥,放开我。”   下一秒,她惊呼出声:“啊——”   她整个人被晏沥往后一带,双双躺进了被子中。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耳畔传来晏沥熟睡的呼吸声。   房间里打着热空调,厚厚的一床被子盖在二人之上,前胸贴后背的,柏菡热得发慌。 第6章   这不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同睡在一个被褥中。   可柏菡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高兴,兴许因为晏沥不是清醒的状态。   柏菡出神地望着窗外,眼见夜空飘下雪来。   她一动不动地陪着晏沥躺了许久,最终还是离开了这温热的怀抱。她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替他掖好被子,没有再执意给他穿上睡衣,而是转头调高了空调。   她俯身将唇紧贴在晏沥耳边,嗓音清澈柔软:“生日快乐。”   随即苦笑一声,她预想的所有都没有发生,只乘着他半醉才有了这些温存的时光。礼物终究是没有好机会送给他了。   走廊里有寒风吹来,柏菡冷得哆嗦,迅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柏菡破天荒地忘了设置闹铃,舒舒服服地睡到了十一点。   她拿出手机发觉晏沥发给了她一条消息:「醒了告诉我。」   柏菡飞快地回复:「我醒了。」   不料晏沥也秒回:「去逛街。」   柏菡双手捧着手机,嘴角逐渐攀上颧骨:「嗯!我洗漱一下。」   窗外迎接她的是美好的阳光,昨日的风雪都已远去,如同她昨日阴霾的心情。   柏菡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自己,敲开了晏沥的门。   他穿着一件长及大腿的绀青色大衣,戴着黑色的手套,笔挺地站在她面前。   柏菡不争气地又被美色迷住了眼,愣了许久。   晏沥先带着柏菡到了巴黎大街,俗称奢侈品街。   柏菡吞吐问道:“晏沥,我可以问一下你要买礼物的对象吗?”   他仰着头似在观察街道两侧的建筑物,一语不发。   她补充:“有没有性别、年龄、爱好之类的,这样我也容易做选择。”   他侧头看过来:“和你相似。”   柏菡一愣,竟有种自作多情的念头萌生了。   “那我觉得还是去买一些当地的特产比较好,好玩有特色。”她翻了翻自己做的攻略,“比如茶包啊、木制玩具这些,如果想要稍显贵重,波西米亚水晶也是可以的。”   “不用,”话音刚落晏沥就否决了,“只是随便找个地方买一个礼物,特产这些她不缺。”   柏菡没多想,点了点头。   买奢侈品找她,她也就知道个皮毛,里头的门道一概不知。   她偏过头,小心翼翼观察着晏沥的神色。晏沥应该不会浪漫到送自己礼物还用这种方式吧……可万一呢?   柏菡不再多想,闷着头跟着晏沥走进一家一家店。   和晏沥逛街的感觉,不是很好。   他完全不会给意见,她随手拿起一件衣服、一个包或是一个珠宝,问他好不好看,他张口就是“买”,很是无趣,效率倒是高得很,一会儿时间就已经好几个袋子拎着了。   柏菡拿起专柜上一只干草色的小包,简约精致,容量也比外表看起来的要大,兴奋道:“晏沥,这个好看!”   他睨了她一眼,头一回扔出了一个问句:“你喜欢?”   柏菡端详着包,点点头。   他递过卡:“给你的。”   “给我的?”柏菡回头寻他,见他已经走到了门外。   柏菡低下头,垂了眼。   终于买够了礼物后,柏菡得出一个结论,他应该是要给一群人送,数量太多。   在柏菡小声的提议下,两人还是挤出时间买了些特产准备送给两家长辈。   “我们去哪吃晚饭?”柏菡的肚子咕噜作响,她才想起来自己这一整天什么都没吃,胃隐约有些不舒服。   晏沥抬手看了眼时间:“我有工作要处理,不吃晚饭了。”他抬眼,礼貌地看着柏菡,“你去吃吧。”   柏菡急切道:“可是这样对胃不好,而且……而且昨天是你的生日,我们都没有机会一起过。”   晏沥垂眼,低声说:“也不差这一次。”   柏菡攥紧了手,指甲掐着肉:“需要我给你打包一些吃的回来吗?”   “不用。”他接过礼物袋子,补充了一句,“一个人小心点。”   你陪我多好。   柏菡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嗯。”   晏沥回到酒店,处理着若干邮件里的事。   夜深了,他结束工作,电脑上显示着时间为21:07。   他盯着手机,没有动作。   点了酒店的餐食,开始等待。   21:19。   晏沥走到窗前,俯瞰夜景。   时间已经21:42了,他皱起眉,紧握着手机。   晏沥:你在哪   对方没有回应。   晏沥: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没有。   等了一会儿,晏沥又发了一条:这里晚上不安全,回来。   可对方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他等了足足十三分钟,发出去的消息就像被吸进了黑洞,什么回音都无。   斟酌再三,他拨了语音给柏菡。   系统的音乐冗长不断,晏沥逐渐露出了不耐。直到自动挂断,也没有被接起。   十点整,他又打了一次,一分一秒都显漫长。   最后,终于通了。   耳边传来柏菡软绵绵的声音,语气中有着小雀跃。   “晏沥!你找我呀?”   他坐回桌前:“十点了。”   柏菡:“啊,我没注意时间,这么晚了。我马上就到酒店了。”她的声音有些喘,听着像在赶路,“我今天在路边随便找的一家餐厅可好吃了,比昨天的那家……比昨天的还好吃。我又逛了好多杂货店,给自己买了好多茶包和木制玩具。你知道的我离不开茶。晏沥,晏沥你在听吗?”   “在。”   她笑了:“那就好。我正在爬坡,马上就到大门口了。你别挂断,我想和你说说话。”   “嗯。”   “这儿的木制品真的好精美,我买了五个,诶不对,好像是六个,可以送给小朋友玩。”   “晏沥我和你说,你没吃到那家真的是可惜,我独享了这人间美味,没有你的份啦。”   “晏沥,晚上这山上更冷了,我都感觉不到我的脸了,冻僵了。不过从这儿俯瞰下去真的很美,星星点点的灯光蜿蜒着。”   她的声音越来越喘,直到晏沥的房门被敲响,她的声音近在咫尺,仅仅隔着门。   打开门,二人各自还抓着手机放在耳边。   映入他眼中的是柏菡冻得比摸了腮红还红的脸,扑扇的睫毛上隐约粘连着霜雪,她抬头,眼睛弯成新月,笑得明媚灿烂。   “我怕电梯里信号不好语音会断,爬了楼梯。”   眼前人和手机里同时传来她的声音,微微的延迟如同回音,下蛊一般。   “刚才说你尝不到美味是骗你的,”她把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正拎着一个袋子,“铛铛——给你打包了。”   晏沥挂断了语音。   “迟到的祝你生日快乐。”   他看着她。她的眼睛太清澈,盛着光,倒映着自己。   “先生,您点的餐到了。”   柏菡回头看去,是推着餐车的员工。   “原来你已经点好了,”她顿了顿,“那你还要吗?”   晏沥接过了她手上的袋子:“明天要早起去机场,早点睡。”   “嗯嗯!”   烤猪肘。   晏沥扶着额靠在桌上,笑了。   虽然已经冷透了,但味道确实不错。   ·   回到临城,晏沥又开始为工作忙碌了起来,正好有一个项目在谈投资,晏沥得去实地考察。   他刚回到自己的公寓,陈旭就打来电话。   “大少爷,舍得回来了?见一面?”   晏沥坐进沙发里,冷冷道:“自己滚过来。”   “遵命,求人的时候您最大。”   不一会儿,陈旭就到了。   只见他衬衫领口吊儿郎当的敞着到胸口,脖子上又添了个纹身,晏沥睨了一眼,他新女朋友的名字。再这么纹下去,他的皮肤就要被历届女朋友的名字填满了。   陈旭撇了撇嘴:“有水吗?我渴。”   “想喝自己买。”   “残忍。”   陈旭自己到冰箱里找了瓶水打开猛喝了一口,抹干嘴角:“你能把你对柏菡装出来的那点伪君子模样分我一半就好了,别总这么凶巴巴。”   “找我什么事,”晏沥冷冷看着他,“有屁快放。”   “也没什么事,就是听说你去布拉格了,来八卦下,你这趟见到书艺了吧?”   “见了。”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   “是不是出落得愈发漂亮了?要不是太熟不好下手,啧,”陈旭上下打量了下晏沥,“我才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看上你呢。”   陈旭接着说:“那柏菡也见到了?”   陈旭伸出两个手指比划:“她们两个,什么反应?”   晏沥不作答,陈旭自知无趣,侧身躺在沙发上,长叹了口气:“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柏菡,就因为书艺小孩子脾气不懂事作了那么一下?说起这个,你妈看着柔柔弱弱,但掌控欲真的让人受不了。年纪一到说让你结就让你结,你跑出去也被她堵,当时在你家,我着实被那阵仗吓到了,打开门就是一排靓妞站着,你妈手里还握着叠照片,选妃呢。真的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他调整了下姿势,双手垫在后脑勺下:“我以为你一定会选书艺,结果你居然选了个半路杀出来的柏菡。最让我惊得掉下巴的还是你妈居然同意了,她漂亮是漂亮,但按你妈的标准,她的家境可太寒碜了。”   “诶她是不是很会讨好长辈的那种?”   晏沥侧过身子,凌厉的眼风扫过陈旭,幽幽道:“陈旭。”   陈旭坐起身,“我是不是你兄弟?是的话你今天必须回答我。”   “不是。”   “……”   “你喜欢她吗?”   晏沥抿了一口茶,脑海里浮现出三年前的画面。   他轻笑一声。   “绝无可能。”   陈旭吹了声口哨,“果然。”   “那——讨厌吗?”   晏沥没回答。   陈旭一笑:“看起来是讨厌的。”   门外什么重物倒在了门上,传来沉闷的一声。   晏沥闻声走去,打开门,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幅画斜倚着墙。   身后传来陈旭悠悠的声音:“你找的这地方,隔音是不是不太行啊?” 第7章   晏沥拿起靠着墙的画,它被厚厚的布料包裹着,看不见里面的内容。但是他闻到了一缕茉莉花的清香,这个气味说熟悉也不算,但他认得出是谁的。   听到了?   他站在门口一动未动,良久才重重地关了门。   ·   一连几天,晏沥微信里柏菡的那一栏如同失踪了般,从前每日的早安晚安和碎碎念分享生活都消失了,他也没有再收到信用卡消费的信息。   她的朋友圈照发不误,平均一天1-2条,和往常一样都是拍的院子里的花草石鱼。   柏菡连着几天没有出门,许为宁约她逛街也回绝了。   她闷在房里,偶尔到院子里透透气,没有预想中的奔溃和悲伤,只是望着一汪池水,平静如常。   她也清楚自己从没在晏沥眼中看到过喜欢,他的礼貌、绅士、温柔都是在婚后展现出来的,但眼中从来是写满了疏离,像对待一个客人。   但人心是肉长的,柏菡一直坚信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能捂热他的心,更何况他的身边并没有其他女人出现。   但她没有想到,过了三年多,他还是讨厌自己。她的双手仿佛捂错了心,那儿对她来说还是极为冰寒之地。   就好像突然看不到了前路,像八百米一旦停下来了,反而更觉得累了,后面的路程走走停停。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晏沥,索性逃避。   一转眼就到大年三十了,按照约定,柏菡得去晏家一起过这个年,总归是得面对晏沥的。   但比起晏沥,她更不想见的是自己的父母柏致远和余平露。   她从来就没想见过他们,哪怕是今天就要见面了,也没有提前寒暄过一句。   柏菡打车到晏家所在的别墅区,坐在凉亭中等晏沥。他们说好的每一次走进晏家,都得是并肩的,不然以晏沥妈妈的性格,免不了又要受一顿教育。   她今天穿了一件暗红色的毛衣和及小腿的黑色长裙,马尾上绑着红色的长绳,精巧地系了一个蝴蝶结,温柔娴静。   她等呀等呀,等来的却不止晏沥。   天蒙蒙下着小雨,他撑着一把伞,一只纤纤玉手挽着他的胳膊,走在同在一把伞下。   隔着老远,也能听见清脆的笑声。   很自然,他们手挽着推开了晏家院子的门。   不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仰着头看着那三人高的大门痴痴地发呆。   柏菡认出那是郑书艺,在捷克的时候刚给她了噩梦般的打击,不过几天时间,她就老远跑来了临城,到了晏沥身边。   凉亭四周的地面上极浅地积着一层水,年三十的天混着雨,愈发冷。柏菡的心里倒是下瑞雪了,冷得更透彻,一层一层地沉了下去。   谁会想到刚才还好好的天,她只不过在凉亭坐了一会儿,就下了雨。   没有带伞的柏菡一脚踩进水中,没有小跑,只是慢慢地走,仿佛能拖一秒是一秒。那沉重的大门身后是满屋她此时此刻不想见到的人。雨滴轻轻地吻在她的身上,她努力睁大眼,可眼前还是升起了水雾,她一眨眼,有水珠成串的落下,滑落到嘴角,咸湿。   她站在大门边,用衣袖擦干了脸上的水,推开重重的大门走进晏家庭院,再直直地走进室内。   家里的保姆看到她这副湿透的样子,面露心疼连忙拿来毛巾。   “柏小姐你怎么淋雨了?”   柏菡的鼻腔有些堵,发出的声音闷闷的:“忘带伞了。”她擦试了一遍身上的水,把毛巾还给保姆,“谢谢。”   转了三个弯来到南面的客厅,围成一圈的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   原来她是最后一个到的。   柏菡伫立在客厅的角落许久,看着晏沥母亲亲切地抓着郑书艺的手说话,晏沥就坐在她身侧。而柏菡自己的父母也在一直夸奖郑书艺,其乐融融。   “咦,柏小姐,您怎么站在这不进去?”保姆扶着她的手,转头对客厅内的人喊道,“太太,柏小姐来了。”   五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柏菡重新堆起微笑,走过去在单独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林沐琴一边轻轻拍着郑书艺的手背,甚是亲昵,一边扬起眉冲柏菡热情地说:“菡菡你来啦,怎么淋雨了?”   柏菡回答:“没想到会下雨,忘记带伞了。”   柏致远在一旁皱起眉头,态度和对郑书艺的完全不同:“这么大的人了,这点小事都不考虑周全。”   林沐琴笑笑:“小事小事,”转头对保姆说,“去,给菡菡准备一碗热汤。”   这次,她没有问为什么晏沥和柏菡不是一起来的。   “既然人到齐了,你们先休息会儿,我去把老头子喊下来,他又在盯着他那几条鱼。”林沐琴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郑书艺拉住她的手,莞尔:“伯母,还是我去吧,好久没见到伯父了,理应我先去打个招呼。”   柏菡觉得她的余光有意无意地在看自己。   “也好,就在左手边的书房,你知道的。”   “嗯!”   林沐琴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转头温柔地看着柏菡:“菡菡,来,坐到这边来。”   柏菡应声走过去,坐在郑书艺方才做的位置上,只是有意地和晏沥保持了一段距离。   晏沥侧眼面无表情看着她,目光从她湿漉漉的头顶下移到发梢正要滴落的水珠,毛衣因为被水打湿的缘故都黏作一团,很是难看。   林沐琴抓起柏菡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拍了拍:“菡菡嫁来我们家三年多了吧。”   “嗯。”   “你看,我们俩老和你父母都很想要个孙子了。菡菡你这肚子,还没动静呐?”   柏菡垂眼:“……没有。”   隔着被子睡觉要是能有动静,才真是见了鬼了。   “哎呦,我们菡菡这肚子争争气呀。”她像和孩子说话一般抚摸着柏菡平坦的小腹,“找个时间我带你去看下医生,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柏菡沉默了。   柏菡的母亲余平露见状也是连忙符合:“对对,我朋友和我说过她女儿也是好久怀不上,去了推荐的一个医生那里,吃了两个月的药就怀上了。”   林沐琴面露喜色:“这么灵光,平露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改天我带菡菡去。”   “妈,”晏沥皱眉,“这种事顺其自然就好。”   林沐琴回头瞪了他一眼:“二十八岁了,不小了,以后越来越难生。我带菡菡检查完,她要是没问题我就带你小子去检查。”   柏菡用余光看到他扶在沙发边缘上的手越来越用力,冷白的手背上青筋四起,指骨分明。   不一会儿,郑书艺和晏廷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下来。   厨师已经准备好了年夜饭,长长的桌子从一个尽头摆到了另一个。   晏家的桌子都是这样长方形的,没有方桌的方便,没有圆桌的喜庆,倒是有长桌的高贵和疏远。   晏廷坐在主位上,柏菡和父母坐在一边,正对面坐的晏沥,她的身边则是郑书艺,再边上紧靠着晏廷的则是林沐琴。   用餐期间,余平露一直用脚踢着柏菡,示意她给晏沥夹菜。柏菡垂眸,缩回了脚,装作不懂。谁知余平露不死心,直接伸出左手使劲掐了柏菡的大腿,指甲隔着裙子都要嵌进肉里。柏菡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在一瞬皱起眉,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啊了一声。   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用筷子掰了一只鸡腿放到晏沥碗里。   “你吃。”   晏沥的动作一滞,抬眼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干了的头发蓬松垂落,她只顾着自己闷头吃饭,夹菜夹得像完成任务。他将目光向左移,正好对上余平露谄媚的神情。   余平露见晏沥看过来,有点尴尬,连忙说:“晏沥多吃点多吃点,一段时间没见都瘦了。”   郑书艺挑了挑眉,慢悠悠说:“哎呀,那是最后一个鸡腿。晏沥,你给我好不好?”   柏菡低着头却抬起眼偷看。   晏沥不作答,林沐琴却说:“晏沥,给书艺吧,我们书艺想吃的都给她。”   柏致远和余平露回头瞪了一眼柏菡,似乎觉得她夹什么菜不好夹鸡腿。   柏菡拿起碗,一改常态,仰头快速地挖干净了碗里的饭菜,站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吃,我去后厨帮忙。”   她想起自己从前的心安都源于晏沥身边没有其他的女人,事到如今她发觉自己可能是想错了,他身边不是没有其他女人,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认识十九年,结婚三年多又如何,从头到尾她比郑书艺更像一个外人。   从不说话的公公,比起对自己的“温柔”更宠郑书艺的婆婆,对,还有那个没正眼瞧过自己的丈夫。   柏菡飞快地逃离了这里,走到后厨门口的转角处,靠着墙慢慢蹲了下来。脸埋在膝盖和手臂围起的小小天地里。   肚子咕噜叫着,她根本没吃多少就跑来了,饥饿感和即将要失去什么的不安感笼罩着她,倍感委屈地红了眼。   餐桌上郑书艺见晏沥没反应,柔声问:“晏沥?能给我吗?”   良久,晏沥摆下筷子:“自己拿走。我吃饱了,先回家了。”   林沐琴大声呵斥:“走什么走!年夜饭提前离席像话吗!你们今晚都住这。”   晏沥没有理会,自顾自拿起大衣径直离开,淡淡留下一句:“没空。”   他走到门口,刹住脚步,还是折返到了后厨门口,老远就看见角落里缩成一团的柏菡,她自抱自泣的模样他不是头一回见了。晏沥的眼神难以察觉地柔和了一些,走到她面前,站定戏谑道:“你是在这给后厨帮忙?帮他们看门?”   原本就被雨淋过的小脸,经这么一埋头一哭,抬头时的画面简直乱作一团。睫毛膏和眼影都糊在一起,手上也蹭得到处都是。   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四年前她跟着父母来求晏家时的模样,看着柔弱又毫无攻击力。可惜一切都只是看起来。   思及此处,他眼底的柔和又散开了。   “走了,不是吃饱了吗?回家。”   柏菡一时半会儿收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哽咽着也得回答:“这么早就走?”   晏沥附身贴近她的脸:“那你想顶着这张哭花的脸和他们说什么?”   “不是,我……那你……”   见她语无伦次,看得晏沥心烦,用力抓起她的手腕从地上拖起来,领着走出大门。   原来她的手腕这么细,他握在手心里竟还空空的。   他握紧了些,屋外雨已经停了,但仍是很冷,他走得很快,走到车边一把将柏菡塞进了副驾。   空调一开,温热的风徐徐吹出。   两人坐在车内,都平视着前方没有说话。   蓦然,晏沥欺身将柏菡逼得靠紧了车窗。   他轻笑,问:“为什么哭?” 第8章   柏菡被逼到角落里,低着头,此刻她的眼眶还红着,便不敢看他。   晏沥离得太近,她没来由地呼吸急促起来。   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她唇齿间流出,含糊难以辨认。   晏沥低声:“嗯?”   轻轻呼出的气息笼罩着柏菡。   “晏沥你离我远一点儿。”她伸手推开他,慌忙坐直,扣紧安全带,“我没哭。”   谎言太假,晏沥失笑,这笑意仿佛在说“那我看见的是什么?”   柏菡低着头盲指着前方:“不是回家吗?快开车。”   晏沥启动了车子,缓缓行驶向前。   这片区域没有高楼大厦,只有一片片的生态保护区,街边偶有昏黄的灯光掠过,短暂地照亮昏暗的车内。随着车越来越往市区驶去,灯光逐渐多了起来。春节期间临城的外来打工人员都回到自己家乡去了,又正值春晚开始之际,街上便没什么人。自从鞭炮禁放后,城市里的年味只能靠着街道两旁商户的装饰来彰显。   这样红彤彤的街景和寂静的夜晚,给沉默的车内平添了一份暧昧。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柏菡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淡淡道。   “嗯。”   她犹豫半晌:“郑书艺和你是什么关系?”   柏菡没有料到晏沥片刻犹豫都没有就做出了回应,只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你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柏菡有些困,比起平日的花心思讨好他,她现在只觉得困倦又乏力。听到这样的话,她嗤笑一声:“妹妹、初恋、白月光、情人,什么都好,我只想听实话。”   晏沥没有回答。   良久,柏菡闭上眼,用轻淡如云烟的嗓音带着倦意道:“算了。”   听不到的话,算了。   捂不热的心,兴许也该算了。   ·   一连几天,柏菡都收到了父母发来的消息,无一不是责骂。说她不辞而别没有礼貌,说她这样会惹恼晏家,还让她赶紧想办法怀孕。   柏菡懒得回复。   她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半打着瞌睡,面前的小圆桌上铺着蕾丝桌垫摆着电脑,续写着她写了两年的小说。没有读者。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赶跑了她的瞌睡虫,接起一听是许为宁。   “柏菡,出来玩吗!”   她睁开眼,阳光刺痛了眼睛,有些酸涩。   “不了吧,我有点累。”   “不行,我快到你家门口了,今天你必须来,快去换衣服,化个美美的妆。一会儿见~mua!”   “……”   许为宁朝气蓬勃的声音,像在一幅灰色的画中无意落下了一滴朱红,缓慢晕开,增添了一分暖色。   柏菡拗不过她,上楼换了身衣服涂了口红就站在门外等她。   不一会儿,远处就开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许为宁从车窗里探出头打招呼。   车在柏菡身前停下,驾驶位上的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柏菡在记忆中搜寻着自己记得的几个名字,不敢确定:“许临?”   对方打开车门走下来,腼腆地笑了:“我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柏菡和许为宁坐进车后排,许为宁说:“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喊你出来吗?”   早上十点,确实早了些,通常她们都是约的下午。柏菡摇摇头。   许为宁轻巧地弹了下柏菡的额头:“笨!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嘛,晚上的时间肯定要留给你家人,比如说和你老公的二人世界啊。所以我们这种普通朋友,只好占用你中午的时间咯。”   打开手机一看,二月二十八,对,她的生日,和晏沥的只差十天。   “我忘记了。”   许为宁吃惊:“这都能忘!不过你忘了没事,你身边的人替你记得就好啦。”   开车的许临透过内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看了柏菡一眼。   许家兄妹订了网红中餐厅“云归处”的一个雅间给柏菡庆祝生日。   要说许临,大学的时候和柏菡是同一届,同在话剧社,两人都是幕后工作者,主要帮着写剧本,空的时候打打杂,关系不算很熟但也不生疏。许为宁小他们两届,也是机缘巧合下许临介绍给柏菡的。大学毕业后,柏菡和许临除了逢年过节的群发消息外就没有联系了,反倒是许为宁和柏菡玩得甚好。   点完菜等候的时候,许为宁冲着许临使眼色。   许临接收到:“我出去再加一个菜,马上回来,你们先聊。”   两人聊了没几句话,他就回来了,身前多了一个小推车,推车上摆着一个点着蜡烛的蛋糕。   兄妹二人齐齐地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蛋糕小车停在柏菡身前,耳边传来许临温柔的一声“生日快乐”。   蜡烛上莹莹闪烁的光芒倒映在柏菡的眼底,恍若星辰。   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来,蜡烛成了主体光源照亮了柏菡茫然的神情。   她眼前仿佛出现了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景象。在老房子里,晏家的人一起来祝贺她生日。那时房间里的灯光也是这样暗了下来,她坐在蛋糕的一侧,蜡烛照亮了对面一侧的晏沥,在那样的光影和气氛下,年少的她陷得更深了。他跟着大人们一起念的一句“生日快乐”萦绕在她耳边至今,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陪她过过生日。   “柏菡,柏菡——”许为宁晃了晃发懵的柏菡,“怎么发呆了?”   柏菡垂下头说:“没有,就是蛋糕太漂亮了。”   “许愿吧。”   柏菡摇头:“不许了,我不信这个。”   “啊……这样啊。”许为宁挠了挠头。   吃饭期间,三人聊了些家长里短的事,问候了一下许临这些年在做什么工作。也随口问了几句柏菡的婚姻生活,她都一一搪塞过去了。   许临的话不多,只是端着茶杯若有所思地望着柏菡。   饭后,许为宁和许临各拿出了一个包装好的礼物。   “哇……”柏菡略有些不好意思,最后拒绝不了还是收下了,心里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回礼。   回去前,许为宁捂着肚子去了趟洗手间,雅间内只剩许临和柏菡。   柏菡低头刷着手机,听见许临说:“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一毕业就结婚了吗?”他只不过是出去留学了两年,期间却被告知柏菡结婚了。可之后他从没有在柏菡的朋友圈见过她丈夫的照片或者是提及他的话语。   柏菡被问得有些尴尬,敷衍说:“缘分到了自然就结了。”   许临追问:“那你现在幸福吗?”   她迟疑了片刻,点点头:“嗯。”她迅速别开了目光,声音微弱得风一吹就散。   ·   回到家是下午三点,柏菡草草冲了个澡就躺上床小憩了。   过生日?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生日的意义还不如植树节或是世界水日来的大。   傍晚时,她被卧室门外传来的声音吵醒了,揉着眼睛推开门。   晏沥正巧走上楼梯,见她穿着睡裙推门出来,停下了脚步。   他伸手将一个纸袋递给她,平淡地说:“在捷克你挑给自己的,上次你忘了拿走。”   柏菡没有马上接过,垂着眼盯着那个装着包的纸袋子,半晌“哦”了一声。   东西交接完,晏沥说:“我走了。”   “这就走了?”她说得有些急,呛了几声。   晏沥回头:“还有事?”   柏菡直视他,用半带玩笑的语气问:“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晏沥看着她,许久,说:“二月的最后一天。”   柏菡笑了,眉眼间透着几分解脱:“错了,是二月的倒数第二天。今年的二月有二十九天。”   楼下传来徐姨穿着拖鞋走过的声音。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嗯。”他不问。   “嗯。”她不说。   柏菡抬起手小幅度地挥了挥,扬了眉头,神色轻松:“慢走。我就不送了。”   话音一落,她转身回了卧室。   晏沥站在门外,看着刺眼的手机屏里显示的日历。   嗯,是二月的倒数第二天。 第9章   被晏沥这么一搅和,柏菡困意全无,走进屋内把纸袋子往床上一丢,坐到飘窗旁。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许家兄妹送的礼物。   许为宁的礼物是一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书,虽说柏菡早已阅读过多遍,案情细节都熟记于心,但她有收集不同版本书籍并阅读的喜好,所以这份礼物正合柏菡的意。不会太贵,又是她喜欢的。   撕开许临那一份礼物的包装纸,露出来的是里面的宝格丽首饰盒。柏菡皱了眉,打开一看,是DIVAS‘DREAM系列的纯黑款项链。简洁大方的扇形设计,确实很美。   合上首饰盒,柏菡拨通了许临的电话,嘟嘟两声后被接了起来。   “许临,你的礼物我不能收。”   许临心里早有准备,笑着说:“我知道这显得有一些唐突,但我们已经多年不见,你之前的生日我也没有祝贺过你,这算是这么多年合在一起的礼物。”   柏菡显然不吃这一套:“同样的我也没有祝贺过你,所以,这个我不能收。”   许临柔声问:“柏菡,我们一定要这么生疏吗?”   柏菡说:“这不是生疏,是不合适。我找个时间给你送回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来拿吧。我看下哪天能抽出时间来一趟你家。”   “好。”柏菡顿了顿,“还是谢谢你的生日祝贺,心意到了便好。”   许临笑了一声,溶着一丝苦。   ·   惊蛰,春雷始鸣。   临城远近闻名的三月湖又迎来了一波旅游高峰,春节假期出行的人们相聚在石桥上,形成壮观的人海。这里的人普遍认为三月是游赏三月湖最适宜的时间,月份应着湖名,颇有氛围。但三月湖名字的由来其实却不是因为这。   三月湖有一处地方,水蜿蜒曲折,青石块绵延,水面被割裂成三块平行区域,若是找好角度去观赏,能同时见到不同水面上的三个月亮,这便是三月。   柏菡如今住的这栋房子就在三月湖边的矮山上,闹中取静。   晏沥当初为了买在这,费了不少钱和心思。他喜静且好景,只不过婚后为了和她保持距离却是搬出去了。   她静下来细想,恍然明白了晏沥是拿她当作洪水猛兽了,避而不及,怎么会喜欢呢。   柏菡眺望着远处人头攒动的景象,听见大门外的石板路传来动静。   只见一辆气派的轿车转进了车库,她认出那是林沐琴专用的。   柏菡慌忙换了件看起来更得体的衣服下楼迎接。   来的却不止林沐琴,还有郑书艺。   两人在这阴沉的天戴着墨镜,一边挎着包,一边搭着手,慢悠悠地走进门。柏菡和徐姨等在门边,寥寥几步的路,她们走得很慢,慢到柏菡那充满想象力的大脑又开始了无限的遐想与脑补。   柏菡接过林沐琴脱下的外衣挂到架子上:“妈,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林沐琴喝了口备好的茶水说:“下午一点我们带你去市中医院看专家,陈老专家今天在那坐诊。”   郑书艺没有坐下,站在林沐琴的身侧,仰着头环视四周,审视着房子里的陈设。   林沐琴接着说:“他的专家号普通人要挂,得排上半年,连他学生的号子别人都抢着挂。这还得谢谢我们书艺,要不是因为书艺父亲是院长,帮我们说了一说,人老专家今天也不会给你看。”   柏菡不作声,余光感受到郑书艺正打量着自己。   林沐琴自顾自地说:“今天先去给你全部检查一下,看看哪里有问题,配合吃药,等调理好了你的气色都会好起来,就更漂亮了。”   她见柏菡像个哑巴似的在发怔,便抓起了柏菡的手腕说:“走,带妈去看看你们的卧室。我好久没来这了。”   柏菡回神了,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自从二月初晏沥在这住了一晚后,他就没有在这住过了。虽然床上一直放着两个枕头,衣柜里也有几件他的衣服,但除此之外没有一点他的痕迹。但眼下是拦不住了,柏菡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嗯,你们这房间的采光真好,收拾得也干净。”林沐琴进卧房大致扫了一眼,颇为满意。   柏菡附和了两句,扭头就看见郑书艺摸着墙悠然自得地走进卫生间,扫视一遍,走出来时脸上有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双妩媚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柏菡,无声对望着,直到她张嘴用口型说了一句话,无声,但柏菡能辨认。   她说的是:他、不、住、这。   神情自信中透着挑衅。   柏菡别过眼,深吸了一口气。   过年期间的市中医院患者和医生都比往常少许多,郑书艺挽着林沐琴,柏菡跟在身后,一行三人径直到了陈老专家的诊室。   一番嘘寒问暖,柏菡插不上话,许久才开始检查。   望、闻、问、切。   老专家翻着柏菡的病历本问:“几岁来月经的?”   “十四。”   “每个月准时来吗?”   “一直不太准,有时两个月来一次有时三个月,高中时也有一个月来两次的情况。”   “嗯。”他在病历本上疾书,让助手开了几个检查单。   “结婚了吗?发生过关系吗?”   林沐琴笑着抢先回答了:“两个小孩结婚三年多了,肯定有的。”   这样的问话由医生来问,柏菡不会扭捏感到不适,但由林沐琴来回答,她不仅觉得不适,也深知那是一个谎言。   老专家点点头:“嗯,就是例行问一下。”他转头对助手说,“那给她做个阴超。”   柏菡打断他的话:“医生,但是我比较介意……可不可以只做腹部B超。”   专家抬头看了一眼她:“也可以,虽然看得没有那么仔细。那就给她做腹部的。”   柏菡长舒一口气。   “明天我下午在,给你加号了。你今天把这些检查都做了,明天带来。去二楼付款做检查吧。”   林沐琴在一旁听着,拍了拍柏菡的手背:“菡菡你先去,我再和专家聊两句。”   他们聊了些什么柏菡不知道,她独自去做了各项检查,第二天也是一人去的中医院。   专家告诉她,她这是多囊卵巢,内分泌失调、激素紊乱,需要先靠西药让月事正常化,同时吃中药调理,也要时刻保持好心情。   柏菡走后,陈老专家打了通电话给林沐琴。   他摘了眼镜说:“你们家儿媳妇得调理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不好怀的。多囊卵巢综合症,拖这么大岁数才来看。”   “嗯嗯……也不是不能怀,调理好是可以的,他们夫妻性生活对这也有帮助的……嗯,哎不要心急嘛,二十八还好还好啦。”   “什么?流过一个?她没说啊,也没看出来啊,”陈老专家皱眉,顿了顿,“总之先不要太担心,一切顺其自然。”   挂断电话,他心想,柏菡的子宫壁看着不太像是流产过的,但也不一定。   ·   柏菡过了几天的清静日子,心情好了不少。   她刚花了一下午的时间修改了自己的一则短篇小说,破天荒地收到了晏沥打来的视频电话。他们足足有二十天没有在微信上联系了,柏菡不主动的时候,晏沥更不会。所以此番柏菡是有些诧异的。   柏菡将垂下的长发别到耳后,清了嗓子,接通。   入眼的是晏沥,熟悉的面无表情。柏菡还没看清他今天穿的什么,画面就在一阵剧烈的晃动后变成了另一个人,郑书艺。   柏菡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礼貌道:“你好。”   她看见晏沥的半个肩在画面的角落里。   “柏菡,下周我和晏沥要去出差,你要一起吗?”   郑书艺用甜美且高昂的声音问她。   柏菡很少去揣测一个人的心思,因为这有先入为主和带有偏见的风险。但郑书艺这一招,在柏菡心里等同于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虽然她确实这么认为,但也会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被嫉妒蒙蔽了心。   柏菡保持着笑容:“我就不去了,工作的事我不懂。”   画面里的郑书艺用手指绕着自己的长发,笑靥如花:“这次是我大伯介绍给晏沥的一个项目,我们要去A市实地考察下。那边可是有马场和高尔夫球场的,我听说柏菡你其实很喜欢户外运动的,这些你没玩过吧?不如这次就跟着我们去见见世……去体验一下。”   句句“我们”,她倒是成了外人。   柏菡说:“是吗?其实我也没这么喜欢户外运动。谢谢你的好意。”   “晏沥——”郑书艺根本就没有听完她的回话,就略带撒娇意味地冲着晏沥说,“你劝劝她嘛。”   晏沥冷淡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   “她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你说的那些她不会,去了也是无用。”   郑书艺反驳道:“不会可以学嘛~”   垂着眼的柏菡蓦然抬起头:“好,我去。”   郑书艺迅速转头张大了嘴:“噢真的吗,那太好了!那儿可好玩了。我们毕竟也是在布拉格见过一面的缘分,以后能变成好朋友吧。”   柏菡用一个笑容代替了回答。   通话结束,柏菡把手机向上一抛至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怕郑书艺真的抢去了晏沥,还是因为他那无所谓的态度,总而言之,她像被下蛊了似的答应了这件事。   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一定会后悔。   柏菡原本以为她和晏沥就像被关进了宝塔中的女妖怪和小和尚,坚信着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里,她总能让那小和尚入了她的尘缘。却不料小和尚身边早就有个小师妹倾心于他,这不,冲进了他们的二人世界就要带走那小和尚。   女妖怪心有不甘,却已法术用尽,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阴超:经阴°道B超   *柏菡虽然看着是个温温柔柔的软妹,其实性子很倔。   *晏沥妈说的流过一个什么的不要急看后面~   *快了!快局势反转了!   *接下来几天的更新时间为6号/8号/10号,10号以后基本为日更(特殊情况除外)。 第10章   A市,超现代化大都市,人均可支配收入领跑全国。近几年周边的小城市都并入了A市,多出了大块大块可供开发的土地,因此吸引了不少投资商。   江畔耸立着高楼,霓虹灯成为了夜景的支配者,高耸入云的大厦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总有视频在循环播放着。   他们三人抵达A市首先到的就是江畔区,接待的人引着他们去往产业旗下的五星级酒店。   一路上,柏菡坐在副驾,偶尔透过后视镜瞥一眼后座闭目养神的晏沥。郑书艺和接待人相谈甚欢,柏菡没兴趣听他们在说什么,侧身支着下巴看飞速闪过的街景。   抬眼看天空,像漆黑的画布上倒了蓝色的墨水,却看不见一颗星星。就她个人而言,一直不那么喜欢过度现代化的城市。高楼遮掩风景,光线污染天空。   一到酒店,接待人取了三张房卡递到郑书艺手上,她再交给柏菡。   柏菡用指尖摩挲着房卡,垂下的眼轻微颤动。   分开住也没什么。   她刚整理好心情,却听郑书艺无辜地说道:“啊,我忘了和他们说其实要两间就够了,不好意思啊。需要现在换吗?”   柏菡咬紧了后槽牙,从缝隙中挤出两个字,依旧礼貌:“不用。”   翌日,三人起了大早,出发去马场,距离江畔区很远,柏菡从一上车就靠在车窗上补眠。她不喜欢坐车,任何车都不喜欢,尤其是在不开窗的情况下坐久了易晕,所以往往就在睡觉。   她睡着睡着头越来越低,一个急刹车后脖子撞在前座上,惊醒了。她独自坐在最后一排,晏沥和郑书艺在中排听见动静回头看她。   柏菡摸了摸鼻子,揉着脖子侧过脸靠着窗继续睡,她还特意把耳后的长发撩到前方挡住自己的脸。   但之后一小时的车程里,她睡得很舒坦。   等她睡足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惊觉自己斜靠在一个人的肩上。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晏沥。   整个车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柏菡猛地坐了起来,头顶撞在晏沥的下巴上。   晏沥闷哼了一声,微眯起眼凝视她。   柏菡急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起得太急了。”她伸出细白的手揉了揉晏沥的下巴,拧着眉头。   晏沥抓住她慌乱的手,拇指穿过柏菡的虎口,轻轻把她的手放回膝盖上,淡淡说:“别碰。”   柏菡后知后觉发现晏沥也坐到了最后一排,她不懂了。   于是问:“晏沥你怎么坐到这来了?”   晏沥敷衍说:“后座更宽敞。”   柏菡“哦”了一声,别过眼。   晏沥打开车门:“走吧,他们已经过去了。”   柏菡点头,跟着他下车。   A市虽处在较南端,这个季节不似临城那般刺骨,但也冷,从温暖的车里出来,温差大得惊人。一阵泠冽的风吹来,柏菡下意识往晏沥身后躲了躲。   从停车场看去就是诺大的马场。白色的栅栏,草坪应着季节褪色泛黄,边上褐色的矮房上写着“月湾马术俱乐部”。   走进门,就看见郑书艺和一个年轻男人攀谈着,他身穿着马术装备,看起来很熟。   他看到晏沥走来,笑意盈盈地同他打招呼,话里叫他“晏哥”,想来是有些交情。   他打量着柏菡问:“这位是?”   晏沥:“我太太。”   男人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叫我阿诚就行。”   柏菡将半个身子藏在晏沥身后,小心地观察四周,嗅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专属于动物的气味。   郑书艺阴测测地盯着柏菡,心里不是滋味。   晏沥聊着天,捏了捏承受了柏菡一路的肩,有点酸。   客套话说完,阿诚就带着他们走到室内马舍。   马舍左右两排养着多匹不同品种的马,卫生打扫得已经很不错了,但空气中还是有比较浓重的气味。   “这里有些马是有主人的,养在我们这。”   他倒退着走,介绍说:“这几匹就是我们俱乐部的了,带你们看个有趣的。”   阿诚带他们走到一个围得严实的圈舍,得意洋洋道:“这是我们‘艾米‘生的,才一个月大,女孩。”   里头是一匹小马驹,身背还没有围栏高,棕色的皮毛,浓密细长的睫毛,小小的耳朵时不时晃一下,伸长了嘴搁在栅栏上冲他们努嘴。   柏菡问:“她叫什么名字?”   “安洁莉娜。”   郑书艺戴上手套摸着小马的颈部,发出逗小孩的声音:“安洁莉娜真可爱,她妈妈艾米是哪一匹?”   阿诚和郑书艺说话的时候明显更热情些,指着对面的圈舍说:“就是对面那只。”   母马‘艾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边看,鼻子里哼着气。   郑书艺逗着小马,阿诚就和晏沥说起了正事。   “我打算扩建俱乐部,建成现在的两倍大。”   晏沥只是听着,一言未发,看了一眼好奇盯着‘艾米’看的柏菡。   “这儿以后能发展得很不错。往南开十五分钟左右有个高尔夫球场,快建成了。北面二十分钟车程处有片别墅区,最便宜的没1.5个亿拿不下来。”   阿诚看着晏沥的眼色:“所以这次呢就是找你谈谈投资的事,看看你有没有意向。有意向的话,我们再谈具体的。”   郑书艺忽然打断他们,问:“能骑这小马身上吗?”   “不能不能,”阿诚连忙拉住她,“姑奶奶,这真不能。它还太小了。”   郑书艺甩开他的手:“我知道,开玩笑的。不能就不能,别扯我。”   阿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呀,如果真要骑,可以换一匹。”   郑书艺问:“’艾米‘呢,能骑吧。”   阿诚为难:“最好不要。”   郑书艺白了一眼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小的不能骑,大的总能吧。就‘艾米’吧。”   阿诚来不及喊,郑书艺就已将圈舍打开了,扬了扬下巴示意阿诚跟上。   “哎哟姑奶奶……”阿诚叫苦不迭,还是牵着绳走到外面去了,“姑奶奶你好歹先换身衣服。”   “不换,麻烦。就你牵着‘艾米’走一两圈的事。”   室外冷风瑟瑟,南方的湿冷比北方只会更冻人,柏菡的四肢都被冻得没有知觉了,她觉得自己此刻像个木头人。穿得这么少就为了和郑书艺争一口气的那点小心思,未免太愚笨。   迎着风,郑书艺呲着牙,也是打肿脸充胖子,看着站在一旁的晏沥,不顾三七二十一就跳上了马背,顺势拨弄了自己的长发。   阿诚提着心牵着‘艾米’绕场走了一圈,期间‘艾米’停了一会儿马蹄不安地动了动,把郑书艺的魂吓掉一半。   阿诚走回晏沥身边,抬起头问:“还要走一圈吗?”   郑书艺心里有些慎:“不了,第二圈的机会让给柏菡吧。”   突然被点名的柏菡错愕着摆了摆手:“我不用,太冷了。”   “不行,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郑书艺推了推阿诚。   阿诚连忙接上:“对对,我牵着能出什么事,‘艾米’和我熟。”其实他心里也拿不定。   柏菡就这么被半推着上了马背。   一上马背,她就开始发抖。这比她以为的高太多,马的身子在晃动,她也跟着左摇右摆,比走玻璃栈道还让她感到惧怕。   她下意识望向晏沥,眼中有求救的意思。他也看着她,蹙着眉,神色淡淡。郑书艺圈着他的一只手臂,半倚靠着。   柏菡心里不是滋味,收回目光,抓紧了手。   阿诚牵着‘艾米’绕场慢慢走,起初一切正常,柏菡悬着的心才慢慢放了下来。谁知走过三分之二场,‘艾米’突然扬起了前蹄,剧烈地跑动,马脖子突然后仰,蹄子不安地乱动,发出哼哼的叫声。   这突发状况,阿诚根本拉不住‘艾米’,脱了手。   “啊——”   郑书艺惊呼。   柏菡却叫不出声,她在极度恐慌的情况下是失声的,只能紧紧抓着马鞍,感受自己的内脏被翻江倒海地甩来甩去,心慌得像被挖空了,天旋地转。   她根本辨别不出叫她名字的是阿诚还是晏沥。下一秒她就被甩下了马,身体重重地砸向地面,头部撞击在马场边缘的木桩上,体会到了什么叫眼冒金星。   她没有立刻晕死过去,但是头晕眩和疼得厉害,身体也痛,光是听声音和睁眼都费力。   她也不知道这会儿能怎么自救,晕眩间喃喃喊了一句“晏沥”,下一秒她人就离地了,迷糊中被人抱上了车。   疼痛和晕车相加,她的身体自动选择了睡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柏菡终于醒了过来,身体的疼痛并没有消散多少。她小幅度动了动,长舒一口气,好在骨头一切完好。   环视四周,她发觉并不在自己的房间,电视机柜旁有一只黝黑的行李箱——似乎是晏沥的房间。   她撑着腿走到落地窗边,想掀开灰蒙蒙的窗帘透点光进来,却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院子里站着晏沥和郑书艺,她响亮的声音透过未关严实的门缝传进来。   柏菡不解,他们这是起了争执?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方高能狗血(雾 第11章   院子里的郑书艺情绪十分激动,不知道在此之前和晏沥争吵了些什么,此刻面红耳赤的。晏沥背对着房间,站定未动。   柏菡用手强撑在书桌上,决心当一次小人偷听他们的谈话。   郑书艺用力伸出手指着屋内:“理由呢?你三年多前突然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结婚的理由呢?!!”   晏沥没有出声。   郑书艺哼笑:“是因为你喜欢她、你爱她?”   寂静了一秒种后,晏沥清冷的声音响起:“我不会喜欢她。”   郑书艺大声吼:“你不会喜欢她?你知不知道你今天……”   晏沥厉声打断她:“我不会喜欢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话音一落,郑书艺错愕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怎么反应。   虚伪?不知自重?   这样的词,是不留一分情面的。不,岂止是情面,这是赤|裸裸的讨厌,露骨的厌恶。   柏菡也愣住了。   一时间,她的脑海一片空白。   不是愤怒,不是错愕,甚至来不及悲伤。   -我不会喜欢她   -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情绪的建立需要心,但这一瞬间,晏沥说出口的字词像尖刺,穿透了她的心脏。这是她认识他十九年、喜欢他十三年、结婚三年以来,第一次听说。   虚伪?不自重?原来他一直是这么想她的。   柏菡跌坐到地上,觉得自己有口气喘不上来。   她特别想哭,但干涩的眼睛里流不出一滴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前流了太多,如今不剩了。   她闭上眼,眼前漆黑一片。   ·   晏沥和郑书艺又说了一些话,受不住冻回室内了。   他们看到柏菡还是没有醒,只是调整了姿势,背对着院子侧躺着,双腿蜷缩在胸前,神色平静。   郑书艺感叹:“她的身体素质还真好,看着柔弱,这么一摔居然都没事,好好休息就成。还好那母马只是轻微受惊,没彻底疯。”   晏沥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即禁声了。   郑书艺离开房间后,晏沥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一语不发地看着柏菡。光从表情也看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情绪,永远平静淡漠的一张脸,想展现温柔的时候就轻轻一笑,不想的时候就冰封起来。   柏菡闭着眼,分明感受得到他的目光悬在自己头顶。   她现在一不想和他说话,二不想见他。   一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僵局,晏沥快速接起,起身走到窗边。   阿诚打来无非就是为此事道歉,再问他项目投资还谈不谈了。   晏沥压低了声音说:“免谈。”   惜字如金,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坐回床边,伸手掖了掖被角,忽然动作一滞,看穿了她:“醒了?”   柏菡不装了,睁开眼,翻过身:“嗯。”   “电话声吵醒的?”   柏菡坐起来,理了理领口:“对。”全程没有看晏沥一眼。   她忍着身体上的酸痛站起:“我的包在哪?”   晏沥打开衣柜拿了递给她。   “我回我自己房间再睡会儿。”   她单薄的肩上挂着包链,一只手撑着墙慢悠悠往门口走。那一摔虽然没有伤及骨头,但臀部与地面的剧烈碰撞让她这会儿还没法好好走路,一瘸一拐的背影显得可怜又滑稽。   像个木头人杵在原地的晏沥终于动了动,越过她,走到门前,拦在那,像堵冰冷的铁墙。   “我出去,你直接在这睡。”   柏菡喘了口气,不看他:“真不用,在这儿有人进进出出的,我睡不踏实。”   她一直垂着头,目光看向地面。晏沥只能看到她的头顶,看她弓着背的样子多么病弱又可笑。   他说:“你在作什么?”   柏菡一顿,没来由地笑了。她抬起头,莞尔:“你看,我现在睡在这,晚上我还得起来睡回去,多折腾。”   晏沥张口,被柏菡打断:“你晚上肯定也不想和我挤一张床,还得多要一条被子,多麻烦。”   按照他们平时的睡法,楚河汉界,一人一条被子被角压得严严实实的,腿脚伸展不开。她睡觉的时候其实并不安生,喜欢踢开被子,把被子当抱枕压着睡。她从前不说是因为说了也没用。他们睡在一起的时候,她因为怕自己半夜伸腿压在晏沥身上,往往是半梦半醒地撑到天快亮才敢睡。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他们其实适合分开。   如果长此以往地睡觉,她迟早得精神衰弱。   她跛着走到门边:“麻烦让一让。”   晏沥没反应,她就等。良久,晏沥退了半步,让出了一条道。   “谢谢。”   柏菡侧身走出门到过道,感觉热得发烫的身体都被凉风吹得舒爽了些。   也许是因为身体的负担过大,柏菡这一睡,一整晚都没起。   没有吃晚饭,没有洗澡,没有回复震动了一晚上的消息。   凌晨五点,酒店走道上传来晏沥和郑书艺的声音。   郑书艺说:“她这是睡了十七个小时了?饭也没吃。”   晏沥随便“嗯”了一声,拿着让接待人从前台强行要来的一张房卡开了门。   房间内黑黢黢的,一盏灯都没开,走道上斜打来的光线才能让人勉强看清床的位置。   走近一看,柏菡还沉沉地睡着。晏沥顺手打开了床头台灯,看见她脸上和脖颈处密密麻麻的汗珠,一摸额头,整个人烧得滚烫,难怪睡梦中也紧紧拧着眉头不愿松开。   柏菡病了,在A市的其他行程自然也只能取消了。   郑书艺虽有怨言,但也没有办法。一行人只能打道回府。   途中柏菡醒了,意识还算清醒,吃了颗退烧药。   “能开一点窗吗?”她热得难受,封闭的车子又让人晕眩,就更恶心了。   晏沥给她开了一条缝,让凌晨新鲜的冷风能吹进来一些。   柏菡眼都没抬一下,只是靠在椅背上,半耷拉着眼看窗外。   回到临城已经正午了,好几个小时的车程让柏菡的不适感加重了。晏沥和郑书艺一起将她送回家,嘱咐了徐姨,叫来了家庭医生,就走了。   郑书艺是回自己家了,晏沥则是被林沐琴叫去了晏家大宅。   几乎是一夜没好好睡的晏沥顶着沉重的眼皮,林沐琴一见到他就数落了起来。   “怎么气色这么差,又只知道工作!不爱惜自己身体。”   晏沥揉着太阳穴问:“找我什么事?”   林沐琴扬手支开了保姆,身体后仰,幽幽地说:“前几天我和书艺带柏菡去看过中医了。”   晏沥还是一贯的一语不发。   林沐琴叹气:“她有多囊卵巢综合征,得调理段时间,不怎么好怀。除了吃药,你作为丈夫,要顾着她的心情,心情好坏也会影响到她。”   晏沥搁在膝盖上敲打节拍的手指停了下来。   “你说你们当年的第一个孩子怎么就没能保下来呢,哎……弄到现在,她还能不能生都不知道。流产对女人的子宫伤害还是很大的。”   林沐琴忧心忡忡:“要我说当年就不该让她爸妈带去医院,他们家找的医生能靠谱吗?他们非拦着我,不让我插手,说什么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管。结果呢,莫名其妙地孩子就没了,回来告诉我流产了。可怜那孩子,还没成型。”   晏沥没有对林沐琴的这番长篇大论发表看法,反而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他想到一些陈年旧事,一些曾让他觉得恶心的事。   晏沥起身:“事说完了?我走了。”   林沐琴瞪眼道:“你屁股粘沙发十分钟都没到就要走?!这个家就这么让你待不下去吗!年夜饭也是吃到一半就走人,柏菡也是,被你带的不知礼数。那天要不是书艺还留着陪我们,就剩我们四个老人了!”   晏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穿过水声潺潺的庭院,他在想,最近自己对有些人事物的看法是混乱了起来,这一番提醒,让他清醒了不少。   ·   柏菡在家躺了一下午,按医生的嘱托吃药休息。   但昨天连着睡的十七小时,和车上打的小盹,让她实在是睡不着。   此时看书太耗费精力,她只能直愣愣地躺着,思绪不自觉飘远,想着一些事情。   她想到她和晏沥认识已足足十九年,倾心于他十三年。这些年月很漫长,很难熬,但她也都撑下来了。   晏沥虽然不曾喜欢过她,但他一直是温柔的。虽说婚后他对她的态度冷淡了不少,但也保持着基本的谦和有礼,不曾吵过架。   她每每在深夜伤感想要放弃时,都会劝自己。   他是温柔的,他们之间并非丝毫没有温存过,她感受过他的温暖,那不是假的。   即便他不喜欢自己,但他也没有喜欢任何人。他醉心于工作,身边没有别的女人,论机会,她一直是最大的。   只要他不厌恶自己,她总能有办法去靠近他。   可是。   此时的柏菡仰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可是。   可是,终究还是她搞错了。   他的身边不缺对他献殷情的女人,她和她们除了身份以外没有任何区别。   他也不仅仅是不喜欢自己,更多的是厌恶。   至于温柔。   想到这,她被勾起了遥远的回忆,唇边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第一次见她,就是温柔的,轻声呵护。现在想来,对陌生人也温柔是他的一贯作风,并不是因为她特别。   认定了是虚伪和不知自重的人,怎么可能喜欢。   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回忆,终于停在了她昨日听到的那一句“我不会喜欢一个虚伪且不知自重的人”。   良久,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放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晏沥你等着后悔吧!(。 第12章   翌日清晨,徐姨帮柏菡测了体温,热度已经降得差不多了。   看来多半是因为身体受到重创又疲惫不堪,才发烧了。   躺了太久,大腿根都开始发麻了。柏菡在徐姨的帮助下起了身,慢吞吞走到一楼用餐。喉咙虽然不似昨日那样干涩得直冒火,但吞咽时还是有疼痛感,柏菡不停地喝着水,一边若有所思。   忽然手机响了起来,是许临。   她清了清嗓子,仍有些嘶哑:“许临?”   那头的许临听到她的声音一愣:“你的嗓子怎么了?”   柏菡匆匆咽下一小口粥:“没事,昨天烧了会儿,现在已经退下来了。”   许临问:“怎么会发烧?受凉了?”   柏菡说:“大概吧。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许临道:“之前你不是让我有空的时候来拿回生日礼物吗?我今天有半天的假,你在家吗?”   “在,你到了发个信息给我,我把东西拿下来。”   吃完早餐,柏菡回到卧房拿了珠宝盒坐在客厅等他。   庭院里的杏花开了,浅粉色的花骨朵零散点缀在枝桠间。   她本想到院子里坐着等,但一想身体还没好透,万一又受凉了不免又是一番折腾,便作罢了。   大约十点左右,院外僻静的石板路传来了车子轧过的声音。   许临:「我到了。」   柏菡披了件外套走到门口,看到许临拎着一篮水果从车上下来。   她想,这样直接把东西给他让他走,似乎有些不礼貌。   柏菡把礼物交还给他,也不扭捏收下了他的水果篮。毕竟这是探望病人时的习惯。   “你不忙的话,要不进屋坐一会儿喝杯茶?”   许临欣然答应。   他们坐到客厅里,徐姨沏了一壶茶端过来。院子里的风景尽收眼底。   许临夸赞说:“这院子都是你打理的?”   柏菡摇摇头:“徐姨和我一块儿打理的,有些树我来之前就种在这了,就继续养着,倒也真开出花来了。”   “是你先生种下的?”   她指尖轻颤:“应该是吧。”   许临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问:“我可以问问你和你的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吗?”   柏菡有点惊讶于他好奇这些事,笑了笑:“从小就认识。”   “原来是青梅竹马。”   柏菡莞尔。   “他一定很优秀,才能让你一毕业就抛下一切结婚。”   柏菡当初也是文学系的才女,教授非常看重她,谁知一毕业她就没了声,和大家都没什么来往了。只有教师节的时候会去看望恩师,但对自己的婚姻生活也是闭口不言。   老师同学们甚至不知道她的先生姓甚名谁,是做什么的。只是能隐约判断出是富裕人家的,不至于跟着受苦。但惜才的教授们,还是对她没有再在文学上进修感到惋惜。   柏菡感叹:“是啊。现在我就挺后悔的,抛下了那么多。”   许临看着她。她虽然是笑着,但是有掩饰不住的低落。   许临说:“再爱一个人,也要有自己的追求。”   柏菡的眼明亮了起来,她笑着看向许临。   英雄所见略同。   她缓缓道:“所以我打算放弃了。”   “放弃什么?”   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晏沥穿着一身黑色西装,风尘仆仆的模样,看样子是刚谈完工作。   屋外的天气仍旧寒冷,他穿得单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有些泛红。领带已经被他不耐地扯掉了,领口有些乱,条纹状的领带就挂在手肘上。表情看着不怎么好。   柏菡原本背对着他,听见他的声音,语气里透着不悦。   她本来胸中有股气,不想搭理他,但许临一个外人在,她也不打算拉下脸来。   柏菡回身冲晏沥淡淡一笑:“你回来啦。”   晏沥俯看她,把外套交给战战兢兢的徐姨,坐到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凝视柏菡。   柏菡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轻咳了声,介绍说:“这是我先生晏沥。”   随即声音降了一个度转向晏沥说:“晏沥,这是我同学许临。”   许临怔住了。   晏沥,柏菡的丈夫竟然是晏沥。   这个名字他再熟不过,在H大的时候,他是金融系有名的才子,但一直比不过一个叫晏沥的人。   成绩比不过,比赛比不过,现如今,连柏菡……   “你好。”晏沥伸出手示意握手。   许临被他这闲散的态度惹得更心烦了。他显然不记得自己,也对,向来只有第二名记得第一名,人怎么会花心思去记没有自己强的人。   许临伸手:“你好。”   晏沥的目光落在茶几中央的宝格丽珠宝盒上,表情耐人寻味。   他问:“你是柏菡的同学,那也是H大的?”   许临尴尬地点头。   “文学系?”   许临垂了眼:“不是,我是金融系的。”   “同系。”   晏沥说完就靠在沙发背上,不说话了。   这么个低气压的人存在这,许临和柏菡也聊不了什么,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柏菡作为中间人,只能自己先开口:“许临,时间也不早了,你下午不是还要上班?”   许临接过:“嗯嗯对,那我先走了。”   他走得仓促,大步流星,以至于忘了拿走宝格丽的项链。   幸好柏菡发现得及时,她抓起茶几上的盒子准备追出去。她抬眼的一瞬就看见晏沥以一种嫌恶的表情看着她,看着那个珠宝盒,他将嫌恶感收敛得很好,但她还是察觉了。   她只停顿了一秒,转身就追了出去,把项链还给了许临。   晏沥一个人被晾在沙发上,冷冷地盯着茶几看。   他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许临停在外面的车,保时捷718,市价80万左右,惹眼的火红色跑车,和许临呈现出来的彬彬有礼不符。   对晏沥来说,算不上是豪车,但如果是对柏菡来说,当一个饭票也足够不是吗?没什么关系的人,送礼就送上万的项链,聊起天话里话外都是询问对方的婚姻生活,许临的心思昭然若揭。   晏沥冷眼看向小跑回来的柏菡,似笑非笑问:“你刚才说的放弃,是什么意思?”   柏菡不以为意敷衍道:“我随口说的。”   她看向他的目光不再有躲闪和小心翼翼。   ·   寒假飞速过去了,学校陆续开学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H大也开学一周了,九月的新生们到此时也已经逐渐熟悉了校园。   柏菡联系到了大学期间的恩师,蒋白山,约了他得空的午后在学校见面。   柏菡上一次来看望恩师已经是去年的教师节,不过逢年过节的短信柏菡是没少发,一字一句打出来的,带着心意。   短短半年,校园里又有了些变化。比如图书馆楼下的两间储藏室被搬空变成了小超市,再比如西南角又在建造新的宿舍楼了。   柏菡束了简单的低马尾,背着一个帆布袋来的。   蒋教授的性格不喜张扬,甚至有些嫌恶铜臭味,所以柏菡在他面前从来是从简,免得惹得他老人家不高兴。   午后,蒋白山坐在办公室里,水壶里泡着红茶,看着书。   他见柏菡来了,高兴地站起来。   寒暄几句,柏菡向蒋白山说明了来意。   他听后面露喜色地点点头,有种孩子终于醒悟了的感觉:“好,你想工作自然是再好不过了。我确实有认识的老编剧,可以让他带带你。”   柏菡感激不尽:“谢谢老师,很抱歉还要因为工作的事麻烦您。”   蒋白山摆手说:“你的水平本就是能有大好前途的,如果你不那么早结婚。不,与其说是因为结婚的问题,不如说是因为他不想让你工作。怎么这次他突然同意让你找工作了?”   柏菡笑笑说:“不瞒老师说,其实是因为我打算放弃这段婚姻了。”   蒋白山愕然:“吵架了?”   柏涵说:“也不是,就是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蒋白山轻拍了拍她,语重心长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这年头离婚没什么的。你有大好的才华,你能刻苦努力,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我朋友,入行三十年的老编剧了,人呢,是比较严厉的。你虽然有点写话剧本子的底子在,但毕竟是个新手,先跟着编剧团,做做助理。刚开始薪资不会高,但是你能写出彩的话,他是很惜才的,会帮你推荐。这段时间呢,你就多花心思在学习上,先入个门。他骂起人来,可是非常狠的,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柏菡点着头:“谢谢老师。我这段时间一定好好研究。”   蒋白山抿了口茶,欣慰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孩子,真正喜欢一个人,一定会尊重她,会支持她实现梦想,而不是禁锢她。想看她绽放光彩,而不是终日沉郁。”   柏菡沉默了。   蒋白山最后又说了一句:“如果他学不会尊重你,将你视作一个独立的人格,那他便不是你的良配。”   道别后,柏菡沿着校园的林荫道慢慢走着,人来人往。   她看到的是篮球场中央蹦跳的少年,擦身而过的是飞奔去图书馆占位置的女孩,听到的是沿路探讨着课题的学生。路的尽头有个少女正往艺术墙上喷漆作画。   一切都有目标可寻,她曾经也是这样的,不是如今这般漫无目的,只知围着一个人转。   柏菡释怀地笑了,伸展开双臂,紧闭眼睛,大喊了一声,释放她积压的所有沉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偶尔会对前面的章节进行小修改(剧情不变)已经看过的可以无视,主要是在文字使用上做得让自己更满意一点。 第13章   临近饭点,一食堂附近人来人往。   柏菡就立在人潮的洪流之中,察觉到自己这副死气沉沉的躯体中沉睡的张扬、明媚、肆意正在苏醒,飘荡在空气中的青春活力正透过指尖,淌过十指,流向心脏。   她感受到一股崭新的渴望。   像雨后的沼泽地盛开出一道彩虹。   绕过艺术墙,是一片开阔的小广场。   社团招新、临时小卖部,诸如此类的活动通常都设立在这。   柏菡经过的时候就被递了一张招新宣传单。   她低头看了一眼,是话剧社。   她偏头看去,两个女生正明媚地冲她笑。身侧悬挂着的海报是一张剧照。   昏暗、悲伤的色调,画面的四周做了压暗的处理,光和人都聚在右下的一侧,所有情绪集中在一点,能产生极强的共鸣。正对着镜头的女生拧着眉,表情痛苦又解脱,唇边衔着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柏菡抬头,看见海报最上端用白色瘦金体写着两个大字——《狗尾》。   这是她大二时创作的剧本。   “同学,考虑加入话剧社吗?我看你气质出挑,一定是个好苗子!”   一身荧光绿的女生说起话来也带着一股舞台腔,她利索地拿出一本相册,将剧照一一展示给柏菡。   她将柏菡当成了学生。也许是因为柏菡今天扎着低马尾,穿得简单朴素,身上多了一分书生气,除了美得有些招摇之外,看着与这里的学生无异。   柏菡笑了笑:“我已经从这毕业很多年了,以前也是话剧社的。”   “原来是学姐!前辈好!你看着好年轻!”   女生眼里闪着光,自我介绍说:“我是大一新生,上学期刚入社的。”   “诶对了,学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柏菡。”   女生愣了一秒,惊呼出声:“啊!!是柏菡前辈!!你创作的《狗尾》是我最最最喜欢的剧本!没有之一!我们社长是你的头号粉丝!如果他知道我见到你了,一定要羡慕疯。你真人比我们YY的还要美!”   柏菡在话剧社的时候没上过舞台,只是负责幕后工作,她也不爱拍照,鲜少有她的照片。   她激动地握住柏菡的手,“前辈,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今天有空吗?可不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宣传一波。我们这几年实在有些难招人,一直缺人手。”   柏菡招架不住她的热情,从面颊到耳根子都染了红。   “行。”   女生让柏菡叫她Emma就成,她热情洋溢地请柏菡到了话剧社所用的教室,还把那位据说是柏菡头号粉丝的社长喊了过来。   现在的学生似乎都流行用英文名交友。   社长是个大三学生,一见到柏菡,脸颊蹿红的速度堪比火箭。   崇拜的前辈此时就在眼前,甚至比他想象中的样子更美好。青涩时期的小男生,难免心动。   平时负责拍剧照的学生被从食堂里拽了过来,捧着单反,抱怨说好歹让他吃完饭。   社长和副社长快速拟定了问题,架好相机,正式进入采访。   社长:“学姐当时是受到了怎样的灵感启发写下了《狗尾》?”   柏菡仔细回忆:“《狗尾》是我读大二的时候写下的。就我个人而言,我一直是比较欣赏能将晦暗、阴沉、绝望刻画好的人,比起喜剧,我也更向往悲剧色彩的事物。当时我就想自己尝试写一个扎根于黑暗和自我救赎的故事。”   社长:“我们都知道《狗尾》最后的结局是开放式的,秋烟最后走进的那个胡同,一半掺着黎明的光线,一半藏于黑暗。你可以告诉我们故事中的秋烟最后完成了自我救赎吗?”   柏菡浅笑说:“既然是开放式结局,那每一个观众心里都应该有不同的理解,我不想将它定型。”   社长不放弃:“那如果学姐你只是作为一个观众,在你的理解中,秋烟完成了自我救赎吗?”   柏菡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在当时,她没有完成自我救赎。”   社长一边做着笔记,翻过一页,接着问:“学姐这些年在做什么工作?是否与话剧有关?还有创作出另自己满意的作品吗?”   柏菡掐着自己的手心肉,淡淡开口:“没有。这些年我没有在工作,没有创作出另我满意的作品。”   一下午,柏菡前前后后回答了近二十个问题,最后和到场的社员拍了合照。   经允许,话剧社的成员将合照和这段采访PO到了校园网和校园论坛上。   这几年,话剧社在H大一直在走下坡路,影响力远不如其他社团。   但这次的采访意外成了论坛里的热帖,对话剧社燃起兴趣的学生多了不少。   采访一直被顶上来,连着一周都在论坛首页。   浏览首页的时候就能看到预览图,那是一张柏菡接受采访时的照片,醒目、抢眼。   柏菡的美是摄人心魄的那类。   与生俱来的媚骨相,自然不刻意。露出浅笑,眼底又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从小到大,她的长相就一直是惹眼的。   在学校时,每次放课后聚在一起议论她的男生、女生数不胜数。   变着法向她抛媚眼、暗送秋波的男生络绎不绝,可偏偏她就是不解风情,悟不出。而壮着胆子直接表白的,也被她干净利落地拒绝了。   理由万年不变“我有喜欢的人了,抱歉”。   可他们谁也没见过柏菡谈恋爱,最后达成统一意见,认定那只是柏菡拒绝他们的借口,她可能是个性冷淡。   其实不然。   只是对于柏菡来说,她过早地认识了晏沥,过早的把心给了出去。   自此以后就屏蔽了周围的一切桃花,她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魅力其实不亚于晏沥。   这次的话剧社宣传效果显著,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柏菡的“美色”。   她有才,但第一眼吸引人的总归还是“色”。被“色”吸引后,再佩服她的才,她这个毕业了好多年的学姐突然就成了校园里讨论的风云人物。   好巧不巧,同样毕业于H大的陈旭闲着无聊逛了圈校园论坛。   定睛一看,这不柏菡吗?   再一看回帖,真的对话剧上心的倒是没几个,对柏菡感兴趣的占了80%。   陈旭最爱的就是看热闹。   他拨通了晏沥的电话。   “喂?”晏沥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低沉又嘶哑。   背景音里传来机场的广播声音。   陈旭笑问:“又出差?你最近也太忙了。”   晏沥对陈旭从来没有那些“假惺惺”的礼貌,他耷拉着眼皮,没什么劲和他侃:“有话快说。”   “你忙里忙外的这一周,知道有多少人盯上你家娇妻了吗?”   晏沥皱眉,显然他对“他家娇妻”这个说法有抵触。   陈旭笑着说:“她上周回了趟H大,接受了话剧社的采访,宣传了一把。火了。”   晏沥:“采访?”   陈旭说:“对,就那种……最老套的对优秀前辈的采访,回答几个问题。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照片还在论坛首页呢,在那一周了没掉过。回帖数多得惊人,那一个个毛头小子都在变着法的找她聊系方式呢。”   晏沥没出声。   陈旭好笑道:“你不会真不知道你老婆有多好看吧?如果不是因为这丫头身边一直跟着一个你,她自己傻不隆咚不解风情,追她的人能排到南极。”   陈旭:“妩媚又清纯,哪个男人不喜欢。”   陈旭:“你哑巴了?给点反应。”   “陈旭,”晏沥的语气平淡,“没什么重要的事别来烦我。你最近很爱多管闲事。”   陈旭大笑:“得,你是真不喜欢她。那算了,以后她的事我也懒得跟你说了。”   晏沥坐了三小时的飞机回到临城。   鬼使神差般地,他打车去往的目的地不是自己的独居房,而是三月湖畔的。   晏沥推开门,看到的是徐姨诧异的表情。   他没有多说什么,走上楼。   卧室、书房均不见人。   他攥着手机,登上H大的校园论坛,那篇采访还在第一页,除此之外有很多人开了相关帖,关注点明了,都在那个比校花还美的学姐身上。   他想到陈旭挂断电话前和他说的话。   “22、23的男生,最向往和姐姐谈一场恋爱。”   晏沥点开了那篇采访,除了出现在首页的柏菡个人照外,还有几张集体照。   七八个人围着柏菡,一个剃着板寸的毛头小子红着脸偷看柏菡的画面被抓拍了下来。   他的手用劲捏着手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与掌骨略显狰狞,指关节森白。   徐姨做了一桌子的菜,晏沥没吃,就这么凉在那。   等到晚上十点,柏菡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一进门就发现屋里黑黢黢的,一盏灯没开。   她感到匪夷所思。   徐姨平时十一点过后才会睡下,这会儿应该还没回自己的房间。   柏菡刚伸手打开灯,就看到晏沥坐在第二档阶梯上注视着她,眼里迸发着不知名的讽意。   “你最近很忙?”   他的声音很沉,夹杂着一种滚烫的情绪,融在他身后晦暗的背景中。   作者有话要说:  1.有很多小天使问进度,这里回答一下,几章之内就离婚了,很快   2.我注册了一个微博:@山川风景的臣民,欢迎大家来找我玩啊qaq,有什么消息的话也会在微博说~ 第14章   晏沥的双眼紧紧凝视着她,好像要将她的脸烧出一个洞来。   他这样的眼神,很少见。   大多时候他都是漫不经心地望着柏菡,淡淡瞥上一眼,懒散和无所谓,隐着情绪。   正是因为少见,今天他眼中外露的情绪怔到了柏菡。那样张狂、不加掩饰,和她认识的他不一样。   她下意识退了半步,后背抵在墙上。   对视许久,最后时柏菡先偏过头。   “还好,不是很忙。”   晏沥笑了一声:“不是很忙,十点回来?”   柏菡的手捏着帆布袋,一贯温柔的语调:“和朋友吃饭晚了些。”   他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晏沥的眼神落在帆布袋上,亚麻色的躯体被柏菡捏得生出褶皱来。   “怎么,不喜欢送你的礼物?”   柏菡愈发觉得晏沥今天不对劲,他们认识的这么多年,除了结婚那年,晏沥从来没有这么咄咄逼人过。他一贯维持着的礼貌、疏离都瓦解了。   很陌生。   柏菡想了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在布拉格她自己挑选的那只包。   “我们去吃了烧烤,我怕弄脏了。”   晏沥似乎是懒得问她是和谁吃的,他说:“你最近在H大很出名。”   陈述句。   柏菡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自己,温热的水湿润了干涩的喉头,舒服多了。   “我上周回H大,碰到了话剧社的学妹,他们最近缺人手,我在帮忙。”   晏沥说:“你去H大做什么?”   柏菡:“去看望蒋老师。”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   好像她没有除此之外的话想说,机械得像块木头。   晏沥从阶梯上起身,手机揣进裤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变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柏菡摸不着头脑,她反问:“我变什么了?”   变什么了?   此时此刻她抬头看他的眼睛里没有讨好、小心和爱慕,漆黑的瞳色将她的情绪掩藏得很好。从前可不这样。   从前她看他的时候,处处透着仰望,他不说话,她也能在边上叽叽喳喳半天。   晏沥笑了笑,走近她,垂着眼,微抬着下巴,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齿缝间磨出一句话:“找到新饭票了,就不用腆着脸讨好前一个了?”   柏菡怔在原地,一时反应不及。   他今天抽了什么疯,大晚上回到家里,开门就是一顿嘲讽,说话阴阳得很。   他的声音又落入耳中,似极寒的冰川,坚硬、冰冷。   “想好这次该用什么手段让他娶你了吗?”   柏菡猛地抬头,平静了一晚的瞳孔中这才有了起伏,在一瞬间擦出了火光,饱含着惊愕与一闪而过的委屈,又马上被新生的怒火淹没。   柏菡不会骂人,但她现在确实很想对着眼前人爆一句粗口。   她平息好自己的情绪,眸中恢复平静,笼上一层冰霜:“你有病?”   晏沥一滞。   柏菡看到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牙齿,齿间传出一声冷笑。   慢慢地,冷笑变为大笑,很狂,灯光映在他眼里亮堂堂的。   柏菡这才发现多日不见的晏沥,又剪短了头发,变得更利索也更凌厉了。   从小到大,柏菡没见他这么笑过。   一点也不知收敛。   许久以后,等茶杯中的温水都变凉了,晏沥说:“对,我有病。”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家。   柏菡杵在原地许久,腿渐渐变软,顺着墙滑落,瘫坐在地上。   ·   隔日,临城的天意外放晴了,天色碧蓝,万里无云。   气温骤升了好几度,穿着厚外套已经有点闷了。   柏菡从家中翻出了自己许久不用的储蓄卡,去了趟银行。   她查了查余额:4573.61。   大学兼职时存下的,这是她全部的身家,只属于她的。   回到家,柏菡把卡收回抽屉里,在上面压了本日记。   日记这几天也是写写停停,写上一两句话,就写不出了,没劲。   现在这个家里她用过的和没用过的,都不属于她。   她决心离开,一样不带走。   她想,等她和他说离婚,他会不会有挽留或刁难。   等离婚的消息传到柏致远和余平露的耳里,他们定会责怪埋怨。   离开是一定要离开的,但离开前她要先攒够能让自己生活的钱。   柏菡不想拖,怕拖着拖着自己犹豫了,必须快刀斩乱麻。   这大概是她活到现在,最果决的一次。   柏菡和许为宁约好了下午到市图书馆,找一些能用得上的编剧学习资料。   许为宁是她现在唯一能谈得上天的朋友。   柏菡先到地方占好了座等人。   不一会儿,许为宁穿着一身运动衣就来了,高高地扎着马尾,活力四射。   她们坐到下午四点半,许为宁看了会儿小说消磨时间,柏菡借了三本教怎么写剧本的书。   走出图书馆,许为宁说:“我哥快下班了,就在这附近,我们一块找个地方吃饭吧。”   柏菡只能答应。   等来许临,他们三人一起坐进了一家火锅店。   热腾腾的汤底上烟雾缭绕,一口蘸满酱料的雪花牛肉下肚,很满足。   吃饭的途中,许为宁就看出许临有心事,见他犹犹豫豫了半顿饭,才在末尾说了出来:“柏菡,你上次说的‘想要放弃了’是什么意思?”   柏菡并不想把她和晏沥的事和旁人说得太清,但她上次已经说出口了,也不打算瞒了。   “我打算离婚了。”   许为宁错愕地盯着柏菡,筷子间夹的肉也扑通一声掉进番茄汤中。   她问:“你和你老公……吵架了?”   柏菡摇头。   “那是他出轨了?家暴了?”   柏菡一直摇头,直到许为宁心急。   她平淡地说:“就是不想过下去了。”   许为宁不理解:“可他毕竟很有钱不是吗?错过了可难找。我看他对你也挺大方的。”   她似乎并不知道柏菡的丈夫是谁,许临没有告诉她。   柏菡眼中的光闪烁着,笑着说:“那就不找了。”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厚度,散在这缭绕的烟雾中。   许为宁问:“你真的想好了?”   柏菡:“想好了。”   许为宁一拍桌子:“那行!那你记得分财产!少说也得拿个一套房,再拿个几百几千万,吃穿不愁,当个快乐的富婆。”   柏菡开口浇了盆冷水在她头顶:“我怎么进的晏家,就怎么出。”   许为宁一愣:“净身出户?你疯了?”   柏菡点头。   “这么多年,因为他,你没去找工作,没有交朋友,没有多少人际关系。你拿什么养活你自己?”   她恨铁不成钢:“你是真的不知道社会险恶,赚钱有多难!那点尊严真的不值这么多钱。”   尊严吗?   柏菡说:“要说尊严,我这么多年丢得也够多了,一丝不剩了。我想结束得体面一点,干净些。”   “你好歹把这些年他送你的珠宝首饰和名牌包包带上,还能卖一笔钱呢。”许为宁的小脸皱成了苦瓜,她感觉丢失这笔钱财的仿佛是自己,痛彻心扉。   柏菡笑而不语。   她不是没想过带一些出来,可以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她靠不了父母,只能靠自己。   但是,她更不想被晏沥看不起。她曾自嘲地想过,自己真是又当又立,这么多年吃他的穿他的,临了还要装得清高。   她觉得自己这人其实挺没劲的。   柏菡说:“我打算去当编剧,可能过得拮据些,但总归和文学有关,我学得进去,我也信我能做好。”   她不想自我怀疑下去了,跟在晏沥身边的日子,她的自信心已经烟消云散了,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做不成事。   许临终于开口了,他说:“你有住的地方吗?”   “我会去找房子租。我不会现在就离婚。我有认识的编辑,我可以写杂志稿、公众号稿,总之这段时间先攒一些钱,攒够三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就离。”   她想尽快些,这几天闷着头写稿子,喜欢的不喜欢的题材都写。痛苦,但她需要钱。   “我可以帮你找。”许临低声说。   “不用,我已经有看中的地段了。”柏菡笑得疏离。   她这辈子没和晏沥以外的男人走得亲近过。   不,她其实从来没和晏沥亲近过。   有些事,她没法在一时间看清或想清,但她辨得出前路。   哪条路走下去才能不狼狈,哪条路才不会再活得木讷无趣。   她和晏沥终归是要分道扬镳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女儿下一章就搬出去住啦! 普天同庆 第15章   临城的天暖了两日,气温又回落了,伴随着绵绵阴雨。   连着半个月,几乎天天下雨,潮气侵蚀到每个角落,洗了东西就难晒干。空气中充满着黏腻的青草被割裂后的气味,带着人的心情也湿答答的,很不痛快。   柏菡这几天忙着写文章,所有她能找到的正在征稿的地方她都投去了。   大部分的稿酬需要等上些时日才能到手,只有认识的编辑那儿帮她周旋到了一笔1500的稿费。   她找了几处房源,冒着雨去看,弄得一身狼狈,却没找到合适的。   柏菡觉得自己有时太娇气了。   临城这样的地方,交通发达的地段租金昂贵,偏远的郊区虽然便宜了,但又麻烦不少。   让她犹豫的还有房子的老化程度和合租问题,押一付三的一次性钱款也是个不小的难点。   离开晏家,好像真的会变得很不容易。   她没过过这样的日子。   柏菡心里正犹豫着,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郑书艺。   她撑着伞,穿着一条酒红色的包臀裙,把庭前的石子路当成T台走。   她一进门,就看到柏菡正抱着腿在看书,书的封皮上印着两个大字《剧本》。   郑书艺一笑,坐到柏菡边上说:“真羡慕你,每天有空在家窝着,什么也不用做。”   柏菡抬头,并没有冷脸相待,莞尔:“还行。”   一个说她最近太忙,一个说她太闲,真有意思。   郑书艺见柏菡又低下头看书了,打扮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她扭动了下身子,凹了一个造型,把挂着包的手伸到前头。   “今天我去拍了套杂志图,累死了。经过你这里,来看看你。”   柏菡盯着书上的一行字,心不在焉,淡淡说:“晏沥不在这儿。”   “我又不是来找他的。我知道他在哪,当然不在你这。”   一字一句,无一不透露着炫耀。   合上书,柏菡这才抬眼细细地审视了郑书艺今天的穿着。她的姿势仿佛就是为了展示身上这套华丽的衣服。   这一身酒红色的打扮,像一瓶香醇的葡萄酒,很显气质。头顶上穿戴着一顶bonnet,细白的脖颈上挂着一串珍珠项链,缓缓往沙发上一靠,便有了欧洲古典感。   “杂志图?你是模特?”   “嗯。”她微微抬起下巴,“虽然我刚从布拉格回来,还没有对未来的计划。但也不能被人养着,就做做模特,赚点闲钱。”   柏菡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并不在意,只是随着目光向下移,她终于注意到了郑书艺背着的包。   很眼熟。   许久,柏菡反应过来那是在布拉格的时候,自己亲手挑的礼物。   晏沥那藏着掖着的要送礼的神秘人,原来就在眼前。   她突然觉得很可笑。   郑书艺人就在布拉格,他却要带着自己飞越万里,跑去她那儿,替她买礼物,还要让她看着他们约会。   她像个随行的侍从,为了他们二人的“许久不见”做尽助攻,却还在那儿满怀憧憬,像个小丑。   郑书艺顺着柏菡的目光看,发觉她终于注意到了那只包,唇边勾起一抹笑:“我听晏沥说,这是你挑的?你的眼光真好,我特别喜欢。”   “不客气。”   柏菡轻飘飘的三个字,噎住了郑书艺。   她试图从柏菡的表情里读出一点嫉妒,又或者是难过。   但都没有。这让她有一丝挫败感。   她重振旗鼓,清了清嗓,准备开始她的“演讲”:“我和晏沥认识了十五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可惜后来我跟着家人搬去了捷克,很难见面了。不然我们的关系完全可以更进一步。”   柏菡听着她不知道的故事。   “他有八年没有给我过生日了。所以这次我让他把礼物都补给我,一个也不能少。”   “柏菡姐,你的眼光真的很好,你挑的礼物我都喜欢。”   小她一岁,叫一声姐,不过分。   柏菡定定看着郑书艺,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那你想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郑书艺怔住了。   只听柏菡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响起,她轻柔缓慢地叙述着故事:“我和他认识十九年,喜欢他十三年,结婚快四年。”   她只是说了数字,郑书艺反倒激动起来,每一个数字都压着自己,仿佛是柏菡在向自己炫耀。   “这些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你比我认识他更久又怎么样?结婚了又怎么样?当初伯母是想让他娶我的,谁知突然就变了心意,不然也轮不到你。而且,我知道你们虽然结婚了,但晏沥根本不住这,他根本不在乎你。”   柏菡发觉郑书艺比她想的更幼稚。   “听我说完。”   “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喜欢他了。我会和他分开,很快。”   “所以你不用想着怎么刺激我,不用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待着。”   “你说谎!”   “你那么喜欢晏沥,在布拉格见到我从晏沥房里出来你就哭了,你怎么可能放开他?”   窗外的天放晴了,拨开一小团云,洒下满片金色的光。   柏菡说:“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但可以走了吗?我们不是朋友关系,又心知肚明对方在想什么,这么聊下去,全是演戏。我最近真的很忙、很累,没功夫陪你。”   “你看,天放晴了,这个时候回去最好,不会打湿你的鞋。”   ·   送走郑书艺,柏菡一个人窝在沙发里许久。   平复了心情,她穿上板鞋,踩着雨后未干的积水向外跑去。   她以前很少这么跑。   郑书艺到访的这一趟,并不是完全没刺激到她。   她成功加深了柏菡“要尽快离婚”的念头。   她不想跟晏沥那儿的人有瓜葛,不想听他们从前的、现在的、以后的故事,都不想。   今后,她只想用笔写下自己喜欢的故事。   这一趟出门,她是去租房的。   这一套房位于老小区的二楼,采光很差,家具陈旧,而且需要合租。位置不靠近市中心,但好在也不算在郊区,不近也不致于太偏远。地铁口离家2000米远,有段路程,并不方便。   租下这套房的是个大学生,她打算当二房东转租其中一间。   这套房处处是缺点,但有一个她眼下无法拒绝的诱惑。   这个大学生答应可以不收押金,而且房租每月按时交就可以。   不走中介,没有具有法律效益的合同,不安全。   但快。   柏菡不想等自己攒足四个月房租了,她等不下去了。   确认了周围环境不算乱,柏菡就和这个大学生签了份不受法律保护的“合同”,约定好了三天后就搬进来,并且把第一个月的房租打给她。   联系搬家公司还要一笔不少的钱,柏菡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些时日,接踵而来的各式各样的问题都让她忙得焦头烂额,她懂了生活真的不容易,也发觉只要忙起来就不会想晏沥了。   ·   三天,过得很快。   柏菡打包着自己的行李,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可以带走的东西,倒是省去了一笔请搬家公司的钱。   三个行李箱,其中一箱半是书,重若千斤。   徐姨看在眼里,心里其实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她心疼柏菡,这偌大的房子时常只有她们两人偶尔还能说上几句话。柏菡如果自己不告诉晏家,她也不会多嘴。   这几天晏沥也没有回来过,她走得毫无阻碍。   由于地铁口距离出租屋太远,提着这三个沉重的箱子,柏菡显然会累死在路上。   打车,这段距离得要六十,柏菡望了望天,决定在存够一万之前将抠搜进行到底。   坐公车。   她一个一个抬上车,一个一个抬下来,心里感慨还好自己的身体素质不错。   当晚,柏菡就交了钱,只铺了床,就住了进去。   室友名叫韩馨,在师范学院读大二,以后打算当幼师,性格活泼。   公用区域的东西有些杂乱,柏菡收拾了一下,还算看的过去。   晚上她躺在这张一人床上,盯着天花板,墙壁的漆有几处透着裂痕。   空调开到一定度数后,有一股很难形容的臭气刺激着她的鼻腔。   柏菡起身关了空调,多加了一件衣服再睡进被褥中。   平时她一个人睡着双人床,只要没有被角禁锢着她,睡梦中她总是翻来覆去,从一个尽头到另一个。   她需要些时间来习惯单人床。   第二天的凌晨四点半,柏菡突然从睡梦中被猫叫声吵醒。   楼底的野猫三五成群地嚷个不停,听起来像是发|情了。   二楼的楼层低,玻璃窗的隔音效果差,她便听得一清二楚,根本无法入睡。   不仅如此,她坐起来发现房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她过敏,她的过敏性鼻炎犯了。   鼻水一直流,喷嚏也打不停,整张脸痒得很,身体逐渐变得无力。   她赶紧穿上衣服,跑出门,只有新鲜空气能让鼻子好受一点。   等天亮了,她得去医院配药。   柏菡坐在一家早餐店内,点了碗馄饨,等着天亮。   而此时晏沥却回到了三月湖边的家中。   他望着人去楼空的卧室,站在漆黑中。   被灰色窗帘阻隔的窗外天空,升起了晨光,驱散黑夜,迎接黎明。 第16章   正被旭日照得暖洋洋的柏菡终于等来了医院开门。   距离出租屋最近的是一个社区医院,柏菡顾不得多,挂了五官科,配了药和洗鼻器。   她正用生理盐水洗着鼻腔的时候,手机提示音响了,但痒难耐,接连不断打了好几个喷嚏,洗了手,她才拿起手机看。   是徐姨给她发了消息,但又迅速撤回了。   过了会儿,又发来一条:对不起,太太,我发错了。   柏菡:没事。   柏菡:徐姨,以后不用再叫我太太了,叫我柏菡吧。   柏菡回到出租屋,稍稍整理了房间,换身衣服准备去H大。   临走前,她朝着另一间卧室望了一眼。她的室友韩馨忘了锁门,门大剌剌地敞着,地面上有很多吃完的零食袋。   柏菡心想,她应该是还不习惯有人一起住,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晚点她要提醒韩馨记得锁好卧室的门。   今天的H大西南角这块比平时冷清不少,远远望去,柏菡能看到学生都集中在大礼堂,闹哄哄地围成一片,似乎是有人要开演讲。   柏菡素来没有凑热闹的习惯,低头径直走向了话剧社,一路上她被认出了很多次,一一回绝了要联系方式的请求。   今天来主要是答应了Emma,帮她和社团看一下新编排好的舞台。新完成的剧本上有几处纠结的地方也想请柏菡指点一下。   虽说她不目前并不专业,但社团成员一个个都是她的小迷妹,深爱她写的《狗尾》,很相信她。   一下午,她都和话剧社的人窝在教室内。   下了课的人赶来,快上课的人又赶去,进进出出,效率并不高,这才拖到很晚。   一来一去,竟已经将近五点。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校园论坛上又炸锅了,一时间浮现出了好多的新帖子。   ——金融系最知名才子回校演讲   ——震惊!!请在座的各位好好欣赏一下这位的盛世美颜![附图]   ——我看他们绝配!才子佳人!你们看看这夫妻相![附图]   每一层楼都盖得很高,回帖数蹭蹭地往上蹿。   “给你们看看我用手机拍的生图!生图!完全不输明星!”   “比明星还好看好吗?”   “你别说,和柏菡真的挺有夫妻相。”   “他们俩是人吗?怎么长的?为什么我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他们当年貌似是同届欸——同岁的。”   ……   H大一直以食堂好吃闻名,这里出去的学生特别喜欢炫耀美食,学校也越来越重视这一方面。去年,又新建了一个九食堂,位于校园湖边,不仅味道好,超现代的装修风格也让九食堂在一时间内成为了学生们的最爱。   话剧社忙完,Emma热情地邀请柏菡去九食堂吃晚饭,盛情难却,柏菡应了。   她们穿过体育馆,经过大礼堂时,晚霞已经为整块天空染上了火红色,湖面上波光粼粼,涟漪轻漾,把如诗如画的天空揉碎在水波中。   柔和的夕阳衬得人也金光灿灿。   大礼堂内的演讲似乎已经结束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里面寥寥几个还不肯走的,多半是在提问。   红色的漆门敞着,礼堂内音响传出的声音杂乱,维持秩序的老师透过话筒讲着话,边上学生叽叽喳喳,激动、兴奋的声音不停地干扰着老师。   柏菡驻足,向里望了一眼。   Emma见状向她解释道:“今天好像有个校友回来演讲,听说当年是金融系的大才子。我对金融不感兴趣,不懂他们的疯狂。”   说着说着,Emma就瞧见了自己的两个舍友从礼堂里兴高采烈地跑了出来。   她喊住了她们:“干嘛呢干嘛呢,一脸荡漾,咋回事啊,你俩什么时候对金融演讲感兴趣了?”   她们闺蜜之间的讲话没有拘束,自在为主。   “切~叫你一起来你不来,你就后悔吧。你真当这么多别系学生是来听演讲的啊?来看帅哥的好嘛!”   Emma放开了挽着柏菡的手,顿时目光炯炯:“帅哥?哪里有帅哥!”   “就今天演讲的那个啊,当年潘教授带的,叫啥来着?”   “晏沥啦晏沥,你什么破记性!”   她们之间欢快地调侃着对方。   那两个字,仿佛带着魔力侵入了原本心不在焉的柏菡耳中。   一瞬,柏菡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沉了下去,即将到来的夜晚的寒冷提前浸入了她的四肢百骸。   柏菡发怔地望着砖红色的礼堂,一步一步后退,绕开正门走到侧边。   “哎!柏菡师姐!柏菡师姐——你等等我呀!”   Emma在她身后呼喊她的名字,匆忙和舍友说了“回见”就追了上来。   柏菡站在树干后等着她,睫毛忽闪忽闪,不安地往四周看,像在找寻或躲避着什么。   Emma的这几声呼喊吸引了一批学生,他们迅速围上前来,闹哄哄的一片。   一群人仿佛刚参加完一场签售会,又来一场,热情不减。   柏菡头疼了起来。   她被堵在这,人群之中,太显眼。   她想溜,但溜不出去,她的周围被学生们围得水泄不通。   Emma站在前头还不停地宣传她,拉都拉不住。   最后无奈之下商定了一起拍了几张大合照放她走。   几个男生围着柏菡,有意无意地在抢离得近的位置,拉拉扯扯间,有个人脚下踩到石块,一滑,整个人倾倒了。   倒下去的人,就像多米诺骨牌般,绊倒了一个又一个。聚成一团的人在刹那间变得歪歪斜斜,将要散架。   混乱中,一个男生的手推在柏菡的腰上,往上一寸便是柔软处。   这一推,柏菡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栽去,眼看就要摔进身后的草坪,躺进泥里——   一只手撑在了她的腰上。   “谢谢。”   柏菡连忙借力,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抬眼间,周围的嘈杂声默了。   ……   从礼堂偏门出来的晏沥撞见的正是这样混沌混乱的场面。   他站在偏僻的角落里,望了许久。   人去楼空。   她却在这里,众星捧月,笑得生辉。   还没等柏菡站稳,晏沥飞快地将柏菡拉到了身前,走到人群几米外。   隔着几米,那儿是吵闹的,这儿确实缄默无声的。   青灰色的石板路像是阻隔出了两个世界,一个鲜艳夺目,一个黑白默片。   柏菡记得自己曾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人生最了不起的四种心境:痛而不言,笑而不语,迷而不失,惊而不乱。”(1)   她没做到。   终究,是乱了。   只听晏沥低声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柏菡同时道:“你怎么在这儿?”   晏沥说:“回校演讲。”   一贯的惜字如金。   柏菡听了点点头,回他:“挺受欢迎,恭喜你。”   她的声音淡淡的,偏着头,眺望远处,就是不看眼前的人。   围观的人里有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传到论坛上。   起名——才子与佳人的初邂逅   俗,又吸引人。   很快地,评论如海潮般涌进帖子里。   “果然配一脸。”   “这对不结婚真的很难收场!”   “他们真认识啊?搞不好真是一对呢。”   -“别搞笑了,说不定他们早就各自结婚了。”   -“结婚??我晕。他老婆能是谁啊?”   -“不知道。”   -“反正肯定没柏菡漂亮。”   -“肤浅。”   帖子里忽然热火朝天地吵了起来,而大礼堂边,一切寂静。   就像远处的落日余晖就要沉下山头,静谧的夜色随着卷云而来。   晏沥瞥了一眼身后安静了下来转而吃瓜的人群,神色淡漠,重复了他的问题:“你昨晚……”   柏菡打断他,抬头今天第一次正眼瞧他。   天色渐暗,她黑眸中的光也逐渐隐去,早已映不出面前的人。   晚风吹拂着她四散的长发,徒增一层孑然之感。   只听她一字一句、波澜不惊地说给他听。   “晏沥,我们分开吧。”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轻。   旁人听不见,晏沥听得见。   柏菡没有移开目光,锐利、坚决地审视着晏沥此时此刻的表情。   他五官每一毫厘的变动,都在她的掌握中。   可她还是没有看到任何情绪。   似北上的千年冰川。   无法撼动。   远处的Emma站在人群里,虽理不清这暧昧不明的状况,但还是开口喊了柏菡的名字。   柏菡没有再说什么,回身穿过人群,和Emma消失在漆黑的夜路里。   许久。   滋滋——   湖边树丛中的路灯这才参差不齐地亮起,一盏接着一盏,飞虫扑扇着翅膀环绕在边缘,迎着光似要扑火。   黄澄澄的光线凑成一个圆,像团圆夜的月亮,白玉盘似的圆满。   抬头看。   月光皎洁。   再望,人已散场。   作者有话要说:  (1)摘自网络   ***本文将于9.16(周三)入V,入V当日三更(三合一),请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感激不尽*** 第17章   当晚,H大的论坛首页几乎全是两个人的相关帖。   在一片凑cp的声音中,有人清醒地给所有吃瓜者浇了盆冷水。   “晏沥现实里早就结婚了,别YY了。”   高涨的气氛瞬间降了几度。   但有人磕cp上头,倔强不放弃。   “说不定他老婆就是柏菡呢!”   “别做梦了,我问过了,他们在校同届的时候压根没有交集,八成不认识。”   “不认识还拉到一边讲悄悄话?明显认识。”   ……   各执一词,征战不休。   ·   与此同时,三月湖边的酒吧一条街,灯红酒绿,昭告着夜生活的开始。   街中央的“奇月酒吧”今天生意冷清,店内只坐着寥寥几人,昏暗的顶光、吧台的蓝调光,烘托出一种靡靡之感。   赵铭奇,晏沥打小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正是这奇月酒吧的老板。   他坐在包间里,拿了几瓶酒,等着人。   砰!——   忽然的一声门撞击在墙壁上的巨响惊到了他。   赵铭奇惊悚地看去,长吁一口气:“卧槽,你吓死我了,劲这么大干嘛!我门撞坏了你赔啊——”   晏沥坐到苦瓜色的皮质沙发上,调暗了房间的灯,微弱的暗紫色灯光打在人脸上。   赵铭奇左右打量了他:“这么低气压。让我猜猜,你和柏菡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了?”   晏沥不出声,不否认,赵铭奇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下巴一抬得意洋洋。   “我就知道。说吧,怎么回事,让好兄弟我给你分析分析。”   晏沥睨他一眼:“开酒。”   赵铭奇照做:“嗻——”开完酒给他倒满,“说吧。”   沉默。   晏沥仰头猛地喝下杯中的所有酒,又自己将杯子斟满。   赵铭奇无语:“你说句话会死?天天跟个闷葫芦似的,别人说一句你回个‘嗯’,尤其是对柏菡。怎么,这次是不是柏菡也受不了你这脾气了?”   “这都是早晚的事,柏菡能这么一直忍你,我真的服。对机器人示好还能有点回应呢,但到你这,她所有的努力都像掉进了无底洞里,连点回声都听不见。”   晏沥低声说:“她说要分开。”   语气里带着笑。   赵铭奇喋喋不休的嘴愣了两秒,忽然大笑一声:“草,她终于想开了?!”   晏沥冷眼看他。   “别这么看我,我可不怕你。我早就说过了,虽然我是你的朋友,但是你对柏菡的态度,我一直看不过去。她打小就喜欢你,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上学的时候怕给你惹麻烦,让你不高兴,一直装作不认识你。你妈,对,就连你妈说什么她都听。”   晏沥听着,一边不断喝着酒。   赵铭奇皱眉,伸手拦住他的手:“别喝了,你酒量又没多好。喝这么猛,等下醉了我可不抬你回去。”   他接着说:“我一直觉得她在你面前活得太卑微了,小时候明明是个活泼调皮的一个女孩子,越长大越安静。哎,晏沥,你害人不浅啊。”   “所以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晏沥放下了酒杯,耳朵脖子已经红了起来,呼吸声加快了一丝,声音也变得低沉沙哑。   “她搬走了,我凌晨回去的时候发现她不在,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赵铭奇吹了声口哨,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来这个‘分开’不是短暂的、冲动的,说不准,她打算休了你,和你离婚。”   晏沥嗤笑一声,说话的速度在已然上头的酒精作用下变得缓慢,语气里藏着不屑。   “和她那对好父母一起,费尽心思,终于得到的东西,舍弃得了?”   “跑?跑得了多远?”   “她想走,也得看看她的父母是更看重她这个女儿,还是名利钱财。”   “离了父母,离了雨林,以为自己能飞得多远。”   “做梦。”   赵铭奇知道晏沥喝得半醉了,此时狗化的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明白晏沥一直觉得柏菡和父母不过是贪图名利钱财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虽然和他们一起长大,但晏沥和柏菡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知晓。只知道结婚来得突然,他对柏菡的态度转变也出人意料。   晏沥现在这副不清醒的样子,把话说的很满,自傲、多疑又带着偏见。   赵铭奇想,这毛病他可治不了。   解铃还须系铃人,就由着他们两人自己折腾去吧。   赵铭奇就等着看戏,看看这鸟到底能飞多远。   究竟是鸟先折了翼,还是晏沥先打了自己的脸。   ·   晏沥从三月湖居的大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下午。   昨晚赵铭奇让司机送他回家,给的地址是这里。   此时这张床只有一个枕头、一床被褥,宽敞得让人能横着睡。   楼下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他皱起眉下楼查探。   一个本不该再出现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此时正坐在茶几边,和徐姨相谈甚欢。   她气色有些差的脸上堆满了笑意。   晏沥走下楼的声音打断了她们,两双眼睛齐齐看过来。   只听柏菡温柔地对徐姨说:“徐姨,你先去忙吧,我和他说些事。”   晏沥靠在阶梯扶手上,闻言挑起眉。   开门见山。   柏菡从帆布袋中取出一份文件推到晏沥面前。   她平淡地说:“这是离婚协议书,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   晏沥微抬着下巴,垂眼扫了一眼茶几上白纸黑字的协议书,双手交叉,手肘搁在膝盖上。   缓缓抬起眼睑,他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离婚?”   他抬手捏着文件的一角,轻轻一扬,又放下拍了拍桌面,“翅膀硬了?”   柏菡冷眼望着他。   此时此刻,她不自觉在心里数着晏沥的缺点,发觉以前是她把他想得太好了,从始至终爱的也许是幻想加持的晏沥。而卸下温柔、疏离的面具后的他,根本不是如此。   他自负、自傲、多疑、冷漠,只信自己的判断,从来不信旁人。   他对自己冷言冷语的相待,话里话外的禁锢,早就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与社会脱轨的无用之人。   不值。   她现在怎么想都觉得太不值得了。   柏菡也扯出一抹笑问他:“你不是一直觉得我虚伪又不自重,怎么,你不想和这样一个人离婚吗?”   她放在大腿两侧的手早已握紧了拳头,疯狂地为自己打气,一定不能软下阵来。   晏沥审视着她,一语不发,眼神变幻莫测。   柏菡紧接着嗤笑了一声:“你应该不是纠缠不清的人吧?”   晏沥翻开协议书,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边说着:“离婚想分走点什么?”   声音却在他翻到财产分割的部分时戛然而止,她不要任何东西,包括这些年来他送给她的一切。   晏沥弯着眼笑说:“怎么,临了也要假扮清高?”   柏菡没有立刻回应。   她可笑地发现,他们现在这样撕破脸皮、针锋相对地说话,竟也好过从前那种半死不活的厌气。   她不用小心翼翼,也不用听他半天说出一个“嗯”字来敷衍,还不如这样来的爽快。   “是啊,我从今以后的虚伪也好、不自重也好,也不会是对着你。只要你签了,我们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了,一拍两散,都不用再对着彼此的脸演戏。”   晏沥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仍旧似笑非笑:“是个好投资。”   大手一挥,苍劲有力的“晏沥”两个字落在白纸上,一旁是早已签好的“柏菡”,端正秀气。   柏菡垂眸望了一眼:“我的户口本、身份证、结婚证,我都带好了,你的在这吗?我们去民政局,这个点还没关门,来得及。”   晏沥说:“就这么迫不及待?”   柏菡说:“早点断了,早点解脱。”   “证件不在这。今天来不及,明天去。”   晏沥的声音低得吓人,昨晚的酒劲好像又席卷了他的脑袋,又胀又痛。   “明天九点,我在民政局等你。”   柏菡收起了离婚协议书,经过厨房和徐姨道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柏菡走后的整整一下午,晏沥坐在客厅里,忘了吃饭,熬到晚上才回了独居房拿了证件。   他环视了一圈他独自居住了近四年的房子,陈设也依旧冷冰冰的像没有住人。他马上可以回到自己心仪的三月湖居,没有柏菡,他可以一个人站在高处眺望三月湖。   真好。   真的好吗?   当晚他并没有回到三月湖居,而是在这坐了整整一夜,什么也没想,只是放空。   黎明来得如此之快,朝阳已然迎着山头悬上天边。   今日的天异常晴朗,太阳高悬,万里无云。   他早早地到了民政局的门外,看到若干两两成双的人也在等待。   这其中,有的也许是想进去名为“婚姻”的殿堂里看看,而有的正想着出来。从他们的表情和肢体上就能判断一二,笑着的和臭着脸的,阴晴与黑白。   晏沥等了许久,忽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叫响了他的名字。   “晏沥——”   九点零一分。   从前她总是早早在目的地等他,今天她迟到了一分钟。   他回身看去,柏菡上了妆,穿着一条明艳的黄色长裙,虽然质感看着有些廉价,却被她穿得明媚动人。   她笑着对他说:“来这么早?这么迫不及待啊?”   晏沥没有回答,只听见风吹过树枝头发出的沙沙声响。   一旁的保安望着他们,笑呵呵地说道。   “哦呦,新娘子噶漂亮啊——那新郎官是要迫不及待的咯。当然是要快点结婚省得被别人抢去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于明日入v,三更合一。   预收文《山神》《魔术师的葬礼》~   《山神》   文艺版:   年复一年,她进山救人,也看着人死去,听着山间风声悲鸣奏响哀乐。   她离不开这座山,雨水滋养,她在朽木之上生根发芽。   向山在大雪纷飞天寻了程从安两日,险些葬在那儿。   他带着城里的狂妄、恣意、张扬,说想和她在一起。   -那里有山吗   -有比山更巍峨的高楼   ·   我心向山。   等归来那日雨雪封山。   欢脱版:   听说有个不要命的富二代少爷在这大雪天被困山里了。   向山花了两天时间找到他,差点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谁知这位少爷做着梦,捧起向山的脸当作红烧肉就咬了下去,留下一排血红色的齿印。   程从安不怕死地发表感言:“很香、很软、有点咸。”   向山:“?”   程从安:“意外,意外。壮士别激动。要不我让你咬回来?”   向山:“……”   程从安:“不如我我以身相许?”   向山眯起眼:“我在上?”   程从安听说有人要把山炸了挖矿,向山打算以身殉山。   他发了疯似的冲进山里找她,整整六天。找到她时,她在林间木屋前烤着野猪吃得倍儿香。   程从安扣住她的手压在木门上:“你存心想看我死。”   向山:“?我不过就是隐居会儿。”   程从安说:“你喜欢山,大不了我在城里给你建座山,跟我回家好不好?”   向山想都没想:“不好。”   一脚踹开了压着她的人。   ·   狂妄腹黑富二代x酷拽山林搜救员   !HE   《魔术师的葬礼》   世纪闻名的魔术师死了。   葬礼那天阴雨绵绵,乌云遮天。   即便是死了,人们依旧不信他。   开棺,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生气。   躺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个不可一世的嚣张魔术师   ——黎明审判者   他真的死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死了,只有黎念知道,陈怔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月黑风高夜,他推开棺盖,挖开泥土,爬着来见她。   脏兮兮地对她说:“你看,我都说了,我是魔法师,不是魔术师,我能死而复生。”   黎念勾唇一笑:“陈怔,我让你真死一次,你再表演一次魔法给我看呗。”   双腹黑 强强 都特能装   玩世不恭魔术师x心理强大入殓师 第18章   临城的市花是栀子花, 而再过不久就是栀子花的花期,一株株正含苞待放。   空气中已然飘着栀子花独有的淡淡清香,似雨后空山般清甜不腻。   保安大叔的话语飘进柏菡和晏沥的耳中。   柏菡轻轻一笑, 而晏沥的神色一如往常地古井无波。   她转过身, 淡淡道:“那我们快进去吧, 不然一会儿人多了。”   两人并排走进了那扇玻璃大门,之间隔着一米的距离。   结婚时,他们之间也曾隔着一米距离,只不过是晏沥走在前侧, 柏菡跟在他的身后, 一步一停。   排在他们前头的是一对办理结婚手续的新人, 手挽着手,穿着玫粉色的情侣装, 黏腻得恨不能用胶水将自己二人绑定在一起,看彼此的眼神中满是浓情蜜意。   他们很急切, 急着想要成为夫妻, 为彼此的爱情领上一本证。   尽管爱与不爱, 其实与红本本并没有什么关联。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柏菡与晏沥了,两人平静地从两张椅子的一左一右绕过,坐到椅子上。   办理手续的工作人员眯眼打量了一番二人,目光落在柏菡明艳的长裙上。   “办结婚手续的?”   她见得多了, 语气冷淡地问道。   柏菡说:“不,是离婚手续。”   工作人员刚低下的头又抬起了,眼神在晏沥身上停留了会儿,又看向柏菡。   她拉了拉椅子,坐得端正起来, 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语重心长——   “吵架了?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回去冷静冷静,说不定就和好了。不要冲动离婚,会后悔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吵吵闹闹那都是生活的调味剂。现在的小年轻啊,就是太理想主义了,柴米油盐、粗茶淡饭,这都是生活。床头吵床尾和,你们真的不要冲动做决定,再回去好好想想如何?”   近些年的离婚率渐长,结婚率却一直在下跌,作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他们不得不变着法地劝和。   柏菡莞尔:“冲动的结婚其实更多,新人来办结婚时,也会劝他们回去冷静冷静吗?”   工作人员一时答不上来,她心里知道是这么回事,但总不能劝人分。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柏菡低头笑了笑,没有要为难的意思,郑重地对她说:“我们是慎重考虑后才决定离婚的。”   对方看了眼一语不发的晏沥,心里头在想这位丈夫倒是黑着一张脸,妻子倒是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两人坐在一起,特别矛盾。   “行。那你们填一下这个离婚登记申明,签字,然后按指印。”   二人照做,没有一刻的犹豫。   填写、签字、按指印,一气呵成。   期间他们没有任何的对话,连通常离婚双方要说上几句的讽刺话也没有。好似还没领这离婚证,他们就已经成了陌生人。   工作人员在心里叹了一声气,俊男美女,可惜——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两人手里各攥着一本离婚证,与当时领结婚证时的心情大不相同。   柏菡翻开看了几眼,笑道:“也不知这离婚证有什么用。”   晏沥拿着离婚证的手垂着,他没有兴趣去翻阅这本小册子。   现如今,柏菡已经不会再因为他的冷漠反应而暗自神伤了。   她挪了两步,站到晏沥面前,背朝着太阳,逼迫他看自己。   晏沥垂下眼,睫毛的阴影覆在他的瞳孔上,眼底流转翻涌的情绪变得晦涩难解。   对视良久,柏菡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眉眼弯着几许,身后就是光芒万丈的阳光,她却不逊色其几分。   乌黑的长发边缘晕开金色的光,淡淡的绒毛也染上光晕,灿若朝阳。   晏沥听到了她最后对自己说的话,一字一句、无比珍重地。   “晏沥,祝你今后的生活一切幸福。”   “拜拜。”   最后的一声“拜拜”,半虚半实,被耳边掠过的风吹散。   柏菡转过身,长吁一口气,脚步坚定,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街的转角。   那抹明艳动人的亮黄色,隐去了。   ·   回到出租屋后,柏菡毅然决然地删掉了晏沥的微信。   所谓眼不见为净,看不到就不会被情感的残渣惹得优柔寡断,时间会抹平一切。   恢复单身后的柏菡一刻也不停地投入了工作中,生活的重担压在身上,银行卡里的余额见底,她不得不拼命。   她没有功夫去想因为这场离婚将会带来哪些狂风暴雨,晏家、她的父母会作何反应,她都丢到脑后了。   当了许久传话人的蒋教授终于把那位入行三十年老编剧的微信推给了柏菡。   他极为好心地提前给柏菡打了预防针。   他说此人名叫陈生,现年57岁,性情乖张,不苟言笑,对人对事极为严厉,容易得罪人,但心肠其实不坏。   他性格如此,但因为他笔下的故事逻辑严密,基本部部爆火,业内的人还是上赶着求他合作。   柏菡等到晚上九点,好友申请才被验证通过。   还没等她来得及打招呼,陈生就先发来了。   陈生: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网剧,半个月后进组,当编剧助理。我只负责引荐你进组,给你这个位置,剩下的我不帮你,你得靠自己。   柏菡:谢谢前辈,我会好好努力的。   陈生:别叫前辈,陈编就行。你去大量看不同类型的电视电影,反复看,看完后要能在脑中提取出剧情的所有骨点,情节必须非常清晰地印在你脑子里。烂片也看,去思考问题出在哪,去想去改写。教材看完了就再看一遍,直到里头的内容刻在你骨髓里。平时生活里也多观察、多思考,随身带本笔记本,建立灵感资源库。总之,你自己去学,半个月后进组,剧组资料我会发你一份,进组后别想着靠关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柏菡:好,谢谢陈编,您说的我都会去好好完成,不会让您和蒋教授失望。   ·   半个月的时间顷刻间便晃过去了,临城的栀子花已然绽放。   国道两旁的栀子花星星点点地指引着条条大路,一打开车窗便能嗅到空气里的香气。   是个好时节。   但柏菡不得不在这好时节离开临城。   她要加入的是一个名叫《喜欢你的每一秒》的网剧剧组。   开机前已经定稿了八集的剧本,柏菡要做的就是和其他的编剧助理一起负责修改台词、改戏。   《喜欢你的每一秒》是当下最容易凭借低成本创造奇迹的小甜剧,剧情大多是男女主的一些甜蜜互动日常,不会出现较大的波折。这个奇迹,并不是指大爆,但只要剧本到位,演技合格,就能收获不错的流量。   这次的制片方喜欢把钱用在刀刃上,其他地方能省则省,归结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一个字——穷。   秉承着穷不能穷道具的思想,既然男主是个富二代,那就得有个像样的别墅,搞几身不廉价的衣服。因此制片方在演员片酬上的预算很少,大多都是启用的新人演员,克扣一点是一点,预算都拿去找精良的道具了。   边拍边写意味着柏菡需要跟组,今天可能在南边,明天就去了北边,四处奔波。   进组的第一站是江南的安城,剧组在那临时租到了海景别墅,气派、上档次。   启程前,柏菡和舍友韩馨打了声招呼,告诉她自己出差,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头滴血,这样付着房租却不住的行为,奢侈又浪费。   买车票的时候,柏菡犹豫过是买高铁还是动车,时间上差一个小时,但是价格却是差了70人民币。   最后还是决定省这个钱。   在登上动车的十分钟后,柏菡后悔了。   也许是她的运气有些背,但这辆动车上的环境让她不止一次冲动地想立即跳车。   椅子上套着的布料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犄角旮旯处满是积着的灰尘和瓜子壳。   柏菡坐着,后背保持着临空的状态,尽量不碰到椅背,如坐针毡。对座的一位阿姨拖了鞋横躺在两张椅子上,丝袜中包裹着的脚趾惬意地扭动着。   柏菡有些窒息。   此时打来了一通电话,柏菡想都没想就接了起来。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菡菡啊,药吃了段时间了,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复查呗,看看身体好点没。”   柏菡一怔,将手机拿远看了眼备注,是林沐琴。   她多久没和晏家相关的人来往了,她删了晏沥,倒是忘了还有他的家人。   说起药,她早就擅自停了,每周寄到三月湖那儿的药都被她丢了。药太苦,她喝不下。   “……晏沥没有和您说什么吗?”   柏菡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妈”,但还是及时咽回了肚子中。   正好,此时火车停靠在了一个站头,柏菡背着包下去透气。新鲜的空气灌入肺中,好受了些。   电话里林沐琴不解:“晏沥?没说什么啊?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这都半个月没联系上他了,他爸还有书艺都联系不到他,我问了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说是忙工作,让我别去打扰。”   “嗯……这样啊,那等他和您说吧。我这段时间在出差,实在没有时间回去。”   “出差?菡菡你找工作了?”   柏菡低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看着它咕噜噜滚了老远停下,“嗯,对。”   林沐琴忽然怨声载道,“菡菡啊,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你可以不用工作的吗,这样抛头露面顾不上家里。他也忙,你也忙,都不着家,这家还怎么能像个样啊!而且你这不是还在调理身子嘛,工作什么的等孩子出生了再想也不迟啊,但生孩子的事却是不能拖了,再拖下去就是高龄产妇了,危险。”   柏菡抬起眼,目光顺着火车轨道眺望远方。   地平线处的天灰得泛白,有些压抑。   她轻轻嗤笑了一声,平淡冷漠地说:“具体您还是等晏沥说吧,听了您就会明白了。”   话一说完,柏菡就挂断了电话,她顾不得那么多礼数了。原本忙了大半个月,早就把晏家忘得差不多了,这一通电话又惹得她心烦气躁。   重新回到车上,坐在边上的中年男人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烟味,想必刚才是下车吸烟去了。   柏菡仰头,闭上眼翻了翻眼珠子,屏息。   到了安城站,柏菡飞快地跑下了车,直奔剧组的集合地。   剧组给她这种小喽喽级别的人安排的是个狭小的双人间,地方距离城中心有一大段路程,好在出门就有地铁。   房间里头并排摆了两张床、一张桌子,整个房间内剩下的可活动区域几乎为零,留出的走道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屋里头的层高极低,唯一的一扇窗户正对着另一幢楼,被阻挡了大部分的光线。一进来这儿就是排山倒海的压抑感,而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   柏菡倒吸了一口气,抬手打开窗通风。   她坐到床边,等着和她同住这屋的临时舍友,打开微信翻了翻剧组的群,说是男主演已经到了,被经纪公司安排在了靠近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里。   消息刷得很快,柏菡独自在房里浏览着,先前满载的信心,这会儿又荡然无存了。   群里的人说起话来,字里行间都透着对工作的熟悉和了解,柏菡不仅是插不上话,她有时甚至看不懂他们说的一些业内用词。   不过今天还是有一些好消息的,柏菡终于收到了之前投稿的其中几个杂志社打来的稿费,加起来有个一二千,不多但缓解了她的一些心理压力。   柏菡的物欲很低,不购物对她来说毫无问题。环境上的变化才是她更需要去适应的。   夜晚降临得很快,气温骤降。屋内吹进湿冷冷的风,仿佛衔着来自不远处海边的腥味。   终于,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穿着一身灰色,散着头发,鼻梁上低低地架着一副金框眼镜,气场十足。   她伫立在门边,低着头,从眼镜上方的空隙处打量柏菡。   “我叫尹子妍,是编剧助理。”   她的声音很磁性,听得人心里酥麻麻的。   柏菡连忙起身,礼貌地回应:“你好,我叫柏菡,也是编剧助理。”   起身才发觉尹子妍比166cm的自己高了半个头,模特身材。   她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漫不经心说:“嗯,我知道,听说了你的事。陈编塞进来的人。”她顿了顿,又笑了笑,“你很漂亮。”   柏菡一滞。   “我对你要求不高,别拖后腿就行。对,忘了说,我是中戏戏剧影视文学系毕业的。”   尹子妍回过头看柏菡的时候唇角勾着一抹笑,有一丝丝高傲。   柏菡回答她:“我是H大文学系毕业的。之前是没怎么正统地学过编剧,但不会拖你后腿。”   尹子妍轻笑,“说了可不算,等做了再看。”   柏菡莞尔,“我同意。”   尹子妍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柏菡,半晌说:“别愣着了,下楼和组里其他人一起吃个饭,今天可能是这段时间内能免费蹭到的最好的一顿了,我们剧组,穷。”   尹子妍是安城本地人,似乎对这整块区域都熟门熟路的。   柏菡跟着她下楼,转过几个巷口,终于见到了剧组其他人。   烤肉店里已经黑压压地坐了一片人,分成了好几桌。店内敞亮,每张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尹子妍小声凑到柏菡耳边说:“走,我们先去跟导演打招呼。”   她们走到一个中年男人面前。   他长着一张圆不隆咚的脸,穿着一件蔚蓝色的圆领衫,头发稀疏,顶着个圆肚皮,正和边上的人攀谈着。   尹子妍提了音量,声线比往常细:“沈导好,我是编剧助理尹子妍,中戏毕业的。”说完用胳膊肘碰了碰柏菡,示意换她说。   “沈导好,我是编剧助理柏菡,H大文学系的。”   一比较,柏菡的声线虽然更柔,但也更机械化。   沈文导演的小眼睛在两人间来回游走,最后定格在柏菡身上,挑着眉,眼里流露出惊讶。   “你就是柏菡啊,陈编推荐的小姑娘,挺漂亮。有机会帮我问问陈编,什么时候能亲自和我合作。”   他轻挑了挑下巴,抖落身上一斤的油。   柏菡点头,感到背脊一阵恶寒。   导演边上坐着的一个年轻男人一直盯着柏菡看,等沈导说完话,他站起身,端正地伸出右手,露出八颗牙齿标准地笑着说:“你好,我是段成,在剧中饰演叶霆。”   那只手有着明显的指向性,一动不动地停在柏菡腰前。   一个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这一幕,柏菡略微有些尴尬地低头摸出手机快速一看。   晏沥。   她皱着眉按掉了电话,顺手拉黑了。   再抬起头,发觉段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柏菡和他轻握了握手:“你好。”   段成正是此剧的男主角,柏菡看过资料。   出道了没几年,演过两部网剧,一部男二,一部男一,有些小水花,微博小几百万粉丝,算是不温不火卡在瓶颈处。演技在新人里算得上优良,擅长哭戏、感情戏。最有趣的是此人也毕业于H大,小她两届,不过柏菡对他倒是没什么印象。   电话又响了,急促的铃声显得突兀,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目光。   柏菡松开握着的手,低低说了声抱歉,走到角落里,发现是林沐琴。   她攥着手机,没有动,等铃声自己消失,又把设置里的铃声和震动都关了。   一整晚,林沐琴打了六个电话,柏致远和余平露打了十八个电话,她都没有接。   柏菡知道,离婚的事终于被昭告天下了。   她的天下要大乱了。   ·   当晚,三月湖居的客厅里站着坐着共五人。   两家的父母除了晏廷,都在这了,个个神情严肃,隐藏着怒意。   徐姨不敢说话,只能小心翼翼地站在角落里。   晏沥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和不耐。   下午的时候,林沐琴气冲冲地杀到了这儿,一看这位所谓“忙于工作”的儿子其实只是坐在书房里发呆,顿时震怒。   她尖锐的声音刺痛着晏沥的神经,“忙工作?你就是这样忙工作的?忙得亲妈的电话都不接,忙得老婆出去找工作了?!”   晏沥揉着眉心说:“我昨天刚回来。”   林沐琴仍是不肯善罢甘休,“工作起来就可以无视生你养你的母亲了吗!哎哟我这个胸又痛了。”她捂着胸口,“那菡菡是怎么回事,怎么跑出去找工作了?还说什么出差了?你怎么想的居然会同意让她出去找工作,出去了心就野了,而且你成天这么忙,她再出去工作,以后生了孩子难道全部交给我来带吗?!”   她的歇斯底里在晏沥面前毫无作用,他仍旧是一贯的冷漠,淡淡地看着她表演。   等她说完了话,他才开口。   “我和她已经离婚了。”   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出门买了盒口香糖”。   林沐琴僵在原地,举着的手还没放下,脸色愈来愈难看。   晏沥又补了一句:“所以以后有关她的事,别来问我。”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林沐琴一口气闷在胸腔提不上来。   “什么时候离的?”   “大半个月前。”   她咬牙切齿指着晏沥:“好啊,所以你们两个人从那会儿开始双双给我玩失踪,翅膀真是硬了!”   晏沥一下一下慢慢敲打着桌面的手指一顿。   这句令他生厌的“翅膀硬了”,自己前不久也对柏菡说过。   她当时有回答吗?是怎么回答的?   不记得了。   眼前的林沐琴仍就发着怒,一通电话打给晏廷,还没接通又主动挂断了,嘴里念叨着:“找你爸也没用,他能懂什么……”   碎碎念后又打给了余平露。   “你们就是这么教的女儿?!和我儿子离婚了也不通知大人一声。离婚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你们倒也真是好啊,这么大的事瞒着我,怎么,想包庇你们女儿到什么时候!”   同样作为不知情者的余平露被这震耳欲聋的怒声弄懵了。   过了几秒,她的羞耻感、背叛感和怒意都爬上了心头。   柏菡那个死人!又给自己惹麻烦了!   余平露连忙安抚了林沐琴,说自己也不知情,立刻带着柏致远动身前往晏沥的家。   人一到,屋子里就喧闹了起来。   林沐琴骂了几句晏沥,转身忙着把大问题丢给柏菡,句句都在给她定罪,从不孝、欺瞒扯到她难怀孕这个问题上。不止她,柏菡的父母,竟也没有替女儿说任何一句话,全程附和着林沐琴,讨好着她。   字里行间都在商讨着如何找到柏菡,把她揪回来给所有人认错道歉。   晏沥沉默不言,望着窗外如水的月光,又冷冷地扫向柏志远和余平露。   这就是他们令他感到恶心的嘴脸,为了名利钱财,甘愿狗一般地讨好晏家。为了能让晏家帮助他们,为了能进晏家,这对夫妇无所不用其极,卑劣的手段用了再用。伙同着他们的女儿,企图把晏家的人耍得团团转。   每次看这对曾经的岳父母,晏沥都像看泥土里的蝼蚁般,充满了鄙薄和蔑视,只是他擅于隐藏。   但纵使如此,也还是有出乎他意料的时候。   比如事到如今,他以为这两人会替柏菡说话,说到底,离婚是自己和柏菡两人的决定,而柏菡又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在一条船上,理应想着如何挽回局面,再想个法子逼着自己娶她。   但眼前可笑又讽刺的场面却与他的想象截然相反。   他们丝毫没有犹豫地,顺着林沐琴的心意,贬低着自己的女儿。   用词之恶劣,令人发笑,令人感到悲哀。   在这一瞬间,柏菡忽然被衬托得像个小丑,可悲。   晏沥想起些往事。   当年为了嫁进晏家,得到晏廷的支助,他们一家三口乘着自己不注意,往杯子里下了猛药。   当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意识被药性控制着时,一推开门他看到的却是床上闭着眼、一丝|不挂的柏菡。   窗外的月光斜打在柏菡的身上,雪白的肌肤笼上淡淡一层冷色。她侧身躺着,膝盖蜷缩向前,似醒着又似没有。   晏沥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明白了种种的一切。   眼前的画面往他的心上浇了盆冷水,却在他的理智上点了把火,药性变得更加猛烈,几乎支配着他所有的理智往床边走。   他半跪在床上,身体紧绷,低着头打量她。   她一直躺着,假装睡着的样子,呼吸均匀,胸|脯随之一上一下地浮动着。在那一刻,像挑逗人的羽毛,惹起他全身的欲望,脑海中拉紧的弓弦已濒临崩断。   但他忍住了,青筋四起,通红的脖子上满是突显的经脉。他扬起手,指关节泛出青白色,把被子扔到她身上,盖住了乍泄的春光。   他讨厌情绪无法自控的自己,所以他不能让那样的事发生。   他讨厌被人拿着这样的事威胁,所以他压抑再压抑,即使手掌心都已被自己刺破了血。   他收敛再收敛,到最后隐藏起真实的情绪和欲望,浸泡在灌满冰水的浴缸中整整一夜。   整晚,他与药性对抗着,体内的灼热感与体外的寒冷肆虐着他,涌动着。   天蒙蒙亮起时,他才觉得自己的冷静与清醒重新回来了。   走出浴室,他冷眼看着床上酣睡的人。   原来她是这样能装模作样,故意惹人可怜她,实际却都是虚假的伪装。   他决定看一场戏,看看柏家的人能做到什么地步。   晏沥用小刀割破了指尖点了些血到被单上,五指用力地捏紧了床单,再放开时,场面显得凌乱不堪。   很恶劣,但只是用这样的恶劣回应柏志远、余平露和柏菡的卑劣。   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处处是破绽,少了许多该有的痕迹。   他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做。   柏菡醒来第一眼看到自己时,睁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眼底浸满了晨光,仍旧装得纯真又无辜,兴喜地望着他,柔声喊他“晏沥”,被子从她的身上滑落,阳光照耀着大好春光。   他的眸子动了动,愈发深沉。   她假装很迟钝,迟迟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着,露出错愕与惊慌的神情,拉起被子,吞吐地问着自己他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真是好演技。   发生没发生,她心里不清楚吗?   可后来她却和赶到的父母一起,即使面对着漏洞百出的现场,也装作一切真的发生了,甚至编造了怀孕的谎言。   他不是没有抱着一丝她不知情的希望过,但当她拿着医生的假证明找到他,低着头说自己怀孕时,什么都没了。   后来,他顺水推舟,心想就算不是柏菡,林沐琴也会逼着自己娶一个,没有什么分别。而他正巧很想看戏,想看看他们一家子能演到什么时候。   她那份掺杂着虚伪与利益的喜欢。   他绝不可能回应。   ……   晏沥的思绪回到现在,再看眼前的盛大场面,愈发觉得柏菡可恶又可悲。   她走时还想着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碎屑般的自尊,好给自己留一丝颜面,可她的父母却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碾成粉末。   等他们三人终于说够了,回头齐齐看向晏沥,让他去打电话问柏菡人在哪,叫她回来当面说。   晏沥本不想打,但攥着手机思索许久后,觉得打一个也没什么。   他拨通了柏菡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立即被挂断了。   当他再打回去时,只有“对方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的机械提示音。   被拉黑了?   晏沥换了林沐琴的手机又打了一遍,通了,有嘟——嘟——的声音,但直到自动挂断,她都没有接起。   他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回给林沐琴。   “她不接,你们自己打吧。”   一晚上林沐琴和柏余二人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柏菡都没有接,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有意躲避。   最后这场戏闹哄哄地散了场,晏沥像是没看尽兴,走到庭院里吹了许久夜晚的冷风才睡下。   ·   柏菡迎来了在安城的第二天。   阴沉沉灰蒙蒙的。   前一晚,她睡得很不好。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总觉得这家小旅馆的被褥泛潮,盖在身上难受得紧,房间里一股散不去的皮质味和霉味令她感到头疼。   开窗有蚊虫,不开,又闷得慌。   幸亏这还不是什么酷暑天,若是空调也不好用,她大概真能闷死在这屋头。   昨晚回来后,尹子妍和她说了说这部戏的主编剧姚南这个人。   姚南今年40岁,入行了十年左右,一直都写些小甜剧,挺看不起新人。她说她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喜欢拿助理当枪手,时常丢个大纲过来,剩下的全部让助理来填。   尹子妍当时的表情颇无奈,说让柏菡做好心理准备。这一两个月,就别想着能好好睡一觉了。   一大早,潮湿的安城还有些阴冷,柏菡穿着一件薄衬衣当外套和尹子妍坐地铁赶到拍摄地。   今天主要是男女主步入社会后,在公司刚碰面的几场戏。   除了饰演男主叶霆的段成,饰演女主沈千兰的李秋心,还有几个有点分量的配角。   柏菡和尹子妍到的早,片场的人还零星散着,基本都是些幕后工作者,演员们还未到达。   尹子妍带着柏菡绕片场走了走,熟悉了下。   她们今天白天的工作就是随时听候导演的差遣,临场修改戏,沟通调整下场戏等等。   “柏菡!”   忽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柏菡回头看见男主角段成竟然已经早早到了片场,混在工作人员堆里,这会儿正朝着自己走来。   段成是浓颜系的长相,粗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又有着薄薄的唇。他的眼窝很深,有时看上去就像有三层眼皮,特别深邃。   柏菡看着他走过来的模样,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擅长感情戏了。他那双眼,看人的时候天生深情又温柔。   “昨天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自己,我也是H大毕业的。”   柏菡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的。”   段成有些惊喜,“你记得我?”   “……其实是我看过你的资料。”   段成抿嘴一笑说:“原来是这样。”   柏菡解释道:“我大学的时候不太交际,除了自己班上还有话剧社的人,基本都不认识,我就是个宅女。否则像你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我肯定记得。”   段成愣了一秒,放声大笑。他的笑一点也不收敛,充满着青春。   尹子妍站在一旁,低低笑着。   “学姐,我就是话剧社的。”   “……”   柏菡在这一瞬间尬住了。一直以来她不擅交际,不仅仅是因为不主动,还因为她非常不会聊天,把天聊死的技能已被她升到了满级。   “看来是我长得还不够好看,才没能让学姐记住我。”   柏菡小心翼翼地问:“……你确定我们是同一时间在的话剧社?”   段成的个子很高,他微微弯下腰,长着欧式大双眼皮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唇边扬起一抹微笑。   “我确定。而且我是因为演了《狗尾》,才被星探找到,慢慢进入娱乐圈的。”   ……   “啊——那真是缘分。”   尹子妍听着,尴尬得勾起了脚趾。   段成直起身子:“原本我没有想到会在剧组里见到你,我听人说这些年都没有你的消息,还想着你去做什么了。能在这里碰到真的很有缘。其实我来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如果不是因为《狗尾》我也不会进娱乐圈,也不会有现在。”   “你谦虚了,主要还是因为你的演技好呀,而且长得帅。”   柏菡想了想,夸了他两句。   她这些年打交道的人似乎横竖都逃不开“H大”,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一个原因,她和社会已经脱轨太久了。仅有的交际圈停留在了学生时代。曾经在晏沥身边执迷不悟时失去的许多,要她现在去一一争回来。   这边因为夸赞刚好转的气氛,又被人打断了。   “开工了开工了——都别乱晃悠了!”   导演沈文拍了拍手,插着腰在片场里绕了几圈,一副视察的模样。走到柏菡附近时驻足良久,眼神往她的胸上移,柏菡侧身站着,没有发现。   “嗨,沈导~”段成探出头挡在柏菡和沈文之间,笑嘻嘻地,“我对第二场戏有点疑问,想请教下。”   沈文咂了下嘴,冷冷瞥了他一眼,也不好甩脸子给这新流量,万一哪天真红了。   “跟我来,指给我看哪里有问题。”   柏菡低着头看手机,刚巧许临就打来了电话。   在一旁听到了柏菡和段成谈话的尹子妍饶有兴致地打趣说:“典型小奶狗配温柔大姐姐啊。”   柏菡已经接起了电话,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喂,许临。”   许临的声音有些轻,说话的时候像是心里没底,“柏菡,我想过了,有些话想对你说,你现在方便听吗?”   片场的各式杂音大了起来,柏菡堵住了另一边耳朵,皱着眉头走到角落里,试图辨清许临说的话。   “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许临犹犹豫豫地开口,蚊子般的音量:“我可以追你吗?”   导演这时又提着嗓子喊:“怎么还有人在打电话呢!啊!快挂掉!工作专心点。”   柏菡带着歉意冲他弯了弯腰,匆匆对电话里头的许临说:“许临,我这边有点吵,听不清你说什么。我这会儿得工作了,有什么事我们晚点再说吧。”   柏菡急忙忙挂断了电话,和尹子妍一块儿站在角落里盯着片场。   那头许临沉默了许久,苦笑一声。   柏菡这样的人,喜不喜欢一个人,表现得太明显。认识多年,她甚至连希望都没有给过自己,言语中哪怕一次的暧昧不明都不曾存在。   但是这次不同,她离婚了。   许临想要乘虚而入,他不想仅仅因为她目前对自己没有意思就退缩。   虽然他自觉条件比不上晏沥,但既然分开了,晏沥就不足为惧了。   许临思索了许久,最终决定发一条微信给柏菡。   「柏菡,我可以追你吗?」   他知道她正在工作,他可以等。   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很狡猾。   许临在逼着柏菡做出选择。接受——给他希望。拒绝——也许朋友都做不成。   柏菡那样温柔待人的性格,他赌她不会做得绝决,不会拂了他的面子。毕竟他们是朋友,自己的妹妹和柏菡又是闺蜜。   只不过,许临其实没有那么了解柏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订阅正版的小可爱们!(鞠躬 第19章   柏菡平时空闲时间就会看剧, 偶尔也会刷几个片场花絮。   但这是她第一次身临其境地站在片场。   一场戏的反复推敲打磨,除了被放在最显眼位置的主角演技外,还有无数诸如打光、运镜、道具的幕后工作。   平时画面里简简单单的一个双人镜头, 在画面之外却有着足以用“壮观”来形容的宏大场面。   围着演员站着的除了举着沉重摄影机的摄像大哥, 还有一些特殊机位和运镜需要借助的道具。摇臂、滑轮、滑轨使得整个工作流程看起来复杂了不少。   柏菡和尹子妍一整天忙着记下导演说的一些要点, 同时还要对临场的戏做出台词修改建议。尹子妍占着主导地位,带领着她。   第一天工作,柏菡难免有些跟不上节奏,手忙脚乱地, 为了不拖后腿, 她舍弃了午饭时间, 盯着剧本思考。   就这样一刻不停地忙到傍晚收工,柏菡领了剧组统一的盒饭, 在拍摄地公司的大厅里席地而坐,和其他工作人员一块吃了起来。   她这时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自从她删了晏沥, 柏菡的微信就没有了置顶聊天栏, 最顶端显示的不过是最新消息。   柏志远和余平露分别发了31条和79条消息, 狂轰乱炸一番,亮红色的圆点提示着消息数字。   她没有点进去,但能看到最新一条的缩略内容。   “快点联系我们!别装死,你知不知道晏家的人……”   “人在哪,快回临城!”   柏菡嚼了嚼口中的笋干, 咸淡刚好,就是有些老,嚼出渣来,吐到手心的纸巾里,又挑出了里头的所有花生粒, 一块儿包紧。   再往下看,是许临。   还没点开,她就看到了那句话。   「柏菡,我可以追你吗?」   她纤细匀称的手指在屏幕前一滞,眉间不自觉汇聚了一座小小山峰。   柏菡很清楚自己对许临没意思,他也几乎是她绝不可能爱上的类型。她重眼缘,许临在自己这,只能是朋友。   但他有这样的想法,无疑让关系变得有些尴尬。   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她面前就只有两个选择。   同意、暧昧不明,给他希望。或者拒绝,变得疏离。   柏菡躬着膝盖缩在角落里,吃完的盒饭暂被搁置在一旁,摆得端正。   段成站在大门口正要离开片场,远远一望见她拧着眉,面露愁容,犹豫了一秒走向她。   “学姐,怎么了?”   柏菡抬起头,“嗯?”   他伸出食指指了指柏菡的眉心,“看你皱着眉头,苦瓜似的,遇到什么难事了?剧组的盒饭吃不惯?”   “不是不是。也没什么事。你是要回去了吗?”   “嗯,还有点公司交代的事要处理。”   柏菡点点头,收回目光,“那你快去吧。明天见。”   段成顿了一秒,“明天见。”   段成印象里的柏菡,待人虽然总是保持一定距离,但性格上却比现在开朗软糯许多。社团里的事她能帮的都帮,旁人逗她一两句,她立刻就会红脸。那时候他私底下听男生讨论她,说的都是“长得风情万种,性格小家碧玉,最适合当老婆的人选”,但谁都知道那是痴心妄想,没人追得到她,她根本不给机会。   如今,时隔几年,再见到她,她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柔、懂得保持距离,话却更少了,眼睛总是透着一丝疲态,没有太多精神气。   联想到听人说她毕业后似乎一直并没有工作,段成猜想她这些年也许过得并不好。内在的性格没变,但外在上添了几分冷淡。倒是显得更风情万种了。   段成离开片场,打算明天让助理给柏菡带点外卖来,这个剧组的盒饭确实不怎么好吃。怎么说柏菡也算是自己的半个恩人,有《狗尾》那部话剧才有他今天的光彩。   而看似愁眉苦脸的柏菡,实际上并不是在犹豫到底该同意还是拒绝,只是在想怎么说才能降低尴尬。她骨子里讨厌暧昧不明的关系,凡事喜欢讲得清楚明白。虽然她在过往的十几年里对某一个人一再破戒,不明不白地浪费了光阴。   她不能再这样。   再三斟酌了用词后,柏菡回复了许临。   「许临,你很好。但是非常抱歉,我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不希望你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许久不见许临回话,柏菡也就暂且讲这事放到一边了。   ·   入夜之后,安城下起了小雨,雨纤纤风细细,直到清晨也没有要停的迹象。   昨晚柏菡和尹子妍一直忙到凌晨,仅仅开工一天,沈大导演就对后面的戏提出了N个修改要求,说他迸发出了如何如何的灵感。   如果光是导演一个人,倒也还好。但柏菡算是领教到了那位亲爱的主编剧,有多喜欢拿助理当枪手。   主编姚南通过电子邮件发来了九、十集的剧本。点开文件一看,这和大纲也没什么分别了,从头到尾就把几个关键转折点掐了掐,剩下的大片空白交由助理负责。工作忙到夜里,睡也没睡踏实,柏菡和尹子妍第二天都顶着浓重的黑眼圈,粉底和遮瑕都用上了,还留着圈淡淡的青色影子。   这样的日子恐怕会持续到这部剧拍完。   今天的拍摄地点仍旧是那栋写字楼,柏菡对现场熟悉了些,少了许多怯感。   段成和女主李秋心因为刚开机还不熟的缘故,尴尬和笑场频率并不低。毕竟他们都是非科班出生的新演员,在这方面的职业素养上仍需努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柏菡和尹子妍挨着坐,演员们大多也吃盒饭,吃不惯的还有助理带来的外卖。   今天的菜:蘑菇炒青菜,咸肉冬瓜,西红柿炒蛋,花生。   柏菡熟络地拿出纸巾把花生挑出去。   尹子妍吃着饭,瞥了一眼,“不爱吃花生?”   “花生过敏。”   尹子妍点了点头,刚吞下嘴里嚼碎的咸肉,一抬下巴就看到段成笑盈盈地冲这走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袋子。她笑了笑,颇具玩味,“看,你的小奶狗来了。”   柏菡抬眼顺着她说的方向看去,段成发现柏菡看了过来,就从走路变成了小跑,蹲在柏菡跟前。   “看你昨天吃盒饭吃得不愉快,给你带了外卖,毕竟你是我的恩人,”他又转头冲着尹子妍说,“给子妍姐也带了。”   尹子妍噗地喷了口饭,接过一个袋子,瞟了瞟二人,“你还真客气。那就替我谢谢你这位恩人了,我这算是沾光了,我们剧组的饭菜确实难吃。”   柏菡用胳膊肘怼了下尹子妍,犹豫片刻,接过了袋子。   她坐着,段成蹲在地上,她能平视他。   “谢谢你,明天就不用麻烦了。我昨天不是因为吃不惯剧组的盒饭,是有点私事,”她小心地打量着这位学弟的神色,见他嘴角向下一挂面露委屈,“真的很谢谢你今天给我带外卖,但毕竟片场人多口杂,你是新人演员,这样影响不好。”   柏菡入行前,对“娱乐圈”的所有印象都来自于各种新闻、影视剧,从这获取的自然只有那些糟糕或被夸张了的部分。总之她的印象里,和娱乐圈打交道,怎么撇清关系怎么来,保持距离,方能保命。   段成的态度很大方,立即露着牙露出标准的笑容,青春洋溢,“知道啦,但如果学姐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不用跟我客气,只管说。我还得报恩呢。”   ·   二楼的一个房间里,围坐着几个男性工作人员,吃着外卖,聊着天。   “姚南那老女人又把事情丢给两个小助理,她这钱拿得倒是轻松。”   “切,你还不高兴了?你想看她那张脸,还是这两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得了便宜还卖乖。人家小姑娘不说,你就别管闲事好吧。”   “老子才不多管闲事,我这不就说说而已嘛。柏菡这妞长得可太正了,这圈里的明星可没少看,可就是没她这个味儿,极品。”   “极品也不关你的事,这姑娘看着就难追。”   “那是你这种没钱没身份的人才难追,知道谁推荐的她不?陈生。那老家伙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过?也不想想,肯定有点那啥呀。”   “我就说你思想龌龊吧,一个二十多,陈生都多少了,五十七了,下得去嘴嘛。”   “怎么下不去嘴了,爷孙恋都有一大把,父女恋怎么了?”   ·   片场傍晚收工时,沈导找到柏菡,说有剧本上的事要和她说。   尹子妍睨了一眼,转过身背对着,若有所思。   走到空无一人的休息室,沈导从化妆台上拿了剧本,对着椅背跨坐了上去。   “柏菡啊,你来看看这一部分,女主替男主挡酒之后,男主的感情变化写得不够自然啊,回家后的肢体接触少了点。现在的观众就爱看甜的,偶尔开个小车的,你给这儿再加点柴火,烧上一烧。”   柏菡站在远处,点了点头。   “站这么远做什么?”他哼着笑着,眼角的皮都皱到一块,生出多道褶子来,褶子间仿佛都藏着许多油,“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呢。”   他那张脸,在想什么昭然若揭,但柏菡料想他也不敢真的做什么。   那些藏于阴影下的交易或肮脏,也不敢这么堂而皇之,他总要先试探。   “你说这陈编引荐你来的,那他得是你的老师了?给我说说他是怎么教的你呗?”   沈导边说边站起身,绕着柏菡,打量着。   这类小姑娘,总是看着温温柔柔却难接近,但私下里什么样,谁也不知道。陈生那人,他了解,就不可能乐于助人,推荐人,帮人走后门?没点其他关系在,他可不信。   柏菡后退了一步,神色平淡,缓缓说:“他只教了一点,进这个圈子,就要抵挡所有诱惑,洁身自好,才能走得更长远。”   沈文停下脚步,手背在身后,凸着肚子。柏菡这话里意思,很明显。   “哟,你这——”   忽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段成和尹子妍懒懒散散地聊着天走了进来,抬眼看到柏菡和沈导,惊讶道:“沈导您也在这啊,这是在谈剧本呢?”   沈文看到段成来了,连忙放下背着的手,身子站得直了些,咳了两声,“嗯……嗯,刚谈完,没事了。你们找她是吧,你们聊你们聊。”   他走出门,尹子妍朝着门呸了一声:“——老色痞。”   尹子妍拍了拍柏菡的肩:“没事,他不敢真怎么样,放宽心。”   段成也冲她一笑,“我有办法治他。”   当晚,微信群里通知说沈文导演急性肠胃炎住院了,剧组停工两日。 第20章   看到消息的时候, 柏菡和尹子妍正彻夜点灯苦改剧本。   一放下手机,尹子妍就振臂高呼:“耶——老色痞遭报应了!我们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了,虽然这两天也还是得改剧本啦, 但不用这么急了。”   柏菡联想到段成傍晚在休息室说的话, “你们干的?”   尹子妍保持着伸直手臂的姿势, 扭过头,挑起一边的眉:“觉得我们做错了?你不会这么圣母吧。”   柏菡摇头,她可没有泛滥的同情心,她抿着唇憋笑道:“干得漂亮。”   尹子妍愣了一秒哈哈大笑, “我以为你是个‘兔兔这么可爱, 你怎么可以吃兔兔’那种类型的温柔软妹, 没想到竟然不是啊,还挺冷漠的啊小柏菡。”她伸手摸了摸柏菡的头顶, 开始觉得柏菡这人其实不错。   柏菡打趣说:“我确实不吃兔兔,”尹子妍翻了个白眼, 柏菡又笑着补充, “不过你吃的话是你的自由。”   等终于忙完, 尹子妍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柏菡正在接电话。   电话里许为宁哭哭啼啼的,说起话来都抽噎着。   “柏菡,菡菡,亲爱的——呜呜呜, 我失恋了,我想你了,你回来陪陪我嘛。你离婚以后,我们时间一直碰不到一块去,都多久没见了, 让我看看你瘦了没。”   柏菡抬头看了眼尹子妍,“我这两天回一趟临城,剧本进度不会落下的,ok吗?”   尹子妍比了个OK的手势。   ·   柏菡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继续挑战动车。她打听了下,原来安城这边来往的动车通常指的都是绿皮的,环境是相对差一些。   如果她现在没有什么经济上的后顾之忧,她一定不会选择动车,但来回140元,值得一试。另一方面,柏菡想磨磨自己身上的娇气,既然出来打拼,对环境的适应能力必须加强。   由于停工的时间只有两日,她得珍惜每分每秒,柏菡掐着点早晨六点起来赶火车,简衣素行出发。   这趟班车的卫生比上次好一些,但车厢内那种致人晕车的气味一点没变,柏菡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晕火车了。原本想靠睡觉撑过去,但车厢内来来回回跑动尖叫的小孩几次将她惊醒。   她出声提醒了一番,被孩子家长说多事,柏菡就放弃了。她觉得家长这样的态度,无论她费多少喉舌,都是无用的,最后只会演变成吵架。   在许为宁的一再坚持下,她也起了个大早跑来车站接柏菡。   她选择在车站外的广场上等。   不一会儿,许为宁远远地看见柏菡背着双肩包,慢悠悠地走过来,脸色很差。   “晕车。”   柏菡靠着许为宁,抚了抚自己胸口,把想吐的感觉压了下去。   “啊——那你还能坐车吗……我叫了车来接你的。”   柏菡抬眼,“不是说坐地铁吗?”   许为宁又不会开车。   她嘀咕了下,“突然有免费司机,不叫白不叫啊……”   柏菡顺着许为宁心虚的小眼神找去,是许临那辆保时捷718,惹眼的火红色跑车。   柏菡低头看了眼缩在自己颈肩的许为宁,“两人座?”   许为宁堆起笑容朝她笑,“我一个人坐地铁,我哥送你。”   柏菡毫不犹豫说:“我还晕着车,我和你一起坐地铁。”   其实她的晕车症状已经缓过来了,但是她这会儿见到许临,怕是要尴尬得蜷缩起来。   “别呀!”许为宁慌忙摇摇手,“你看,这不是跑车吗,今天天气也好,顶盖打开吹吹风,你指定就不晕了。”   她这么心虚还不是因为许临突然用大把零花钱贿赂自己。自己的亲哥对柏菡有意思也不是一天两天,好不容易熬到柏菡离婚了,能正正当当地追了,她作为妹妹,不助攻一把说不过去。更何况,谁和零花钱过不去呢。   “为宁,我真的想坐地铁。”   “真的不行,听我的,跑车比较不晕,地铁里人挤人多闷呐。”   许为宁伸手抵在柏菡的后背,推着她向前走到许临那。   “嗨!哥!人给你带来了。”许为宁亮闪闪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暗示许临别忘了零花钱的事。   许临穿着白衬衣,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和车的造型颜色形成极大反差。   他和许为宁交换了一波眼神后,许为宁欢欣鼓舞地说:“那我坐地铁去了,商场见!”   听她的语气,柏菡有理由怀疑所谓“失恋”只是她临时编造出来的借口。   许为宁溜之大吉后,柏菡皱着眉立在车边。车的模样太招摇,行人频频投来目光。   香车美女,怎么看怎么容易误会。   许临下车从车头绕过来,打开了柏菡年前的车门。   “许临……”   他打断了她,“你的回复我有收到,我收回我说的话,我们做回朋友吧,这样你应该就不会不适了吧。”   他当时以为柏菡会答应,可她拒绝得干脆。他恼了一晚,起码不想放弃朋友的身份。只要有联系,他就有机会。   柏菡凝视着他,一语不发地坐进了车。   许临选择了往高架上开的路线,匀速向市内行驶。   跑车的顶盖开着,清透的风疾驰掠过带走了柏菡讨厌的那股皮革味,晕车感被降到最低。   但此时的临城正值梅雨季节,虽然今日运气不错,雷公雨婆停工了,但天色仍旧阴沉沉的,这样吹风还是有些冷。   兴许是车太醒目了,高架上经过他们身边的人总是回头投来好奇的目光。   柏菡把头埋进臂弯里。   许临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没事,这样舒服。”   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不喜欢这样被注视。   上午的这个时间段,路况良好,他们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进市区,抵达目的地,湖边的购物街。   许为宁发来微信说她还有五站才到,让他们先找个地方坐下帮她点杯饮料。   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柏菡和许临坐进了一家人烟稀少的甜品店点了三杯饮料。   柏菡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桌上多了一碗花生刨冰,临城人最爱的甜品。   许临递给她一个小勺子,“吃点刨冰,我听店员说这是他们招牌。”   勺子,柏菡接过了,但迟迟不动。   如果她不吃,等许为宁来这刨冰应该已经化得差不多了。如果她吃了,多半要过敏。   柏菡挖了一小勺没有沾到花生的冰放进嘴里,碎冰融化在舌尖,冰凉凉的。   随即就放下了勺子,不敢碰花生。   ·   与甜品店相邻的是一家烧酒屋,两家店恰好在一个九十度转角的两侧,抬头就能看到另一家。   烧酒屋里坐着两个人,从柏菡和许临坐电梯上来时就一直注视着他们。   赵铭奇憋着笑,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着晏沥,“你就说巧不巧吧,在这儿居然还能看到她。”   晏沥晃了晃拇指和食指间捏着的烧酒瓶,目光落在柏菡身上。   烧酒屋门口有群青色的帘子挡着,里面的人能从帘缝中往外看,外面的人却不容易注意到里面。   胖了点。   晏沥一贯记不住人名,但这回他倒是记得许临。   H大金融系,保时捷718,宝格丽项链——   柏菡的新饭票。   赵铭奇见他眼都不眨地盯着,恶趣味地往火上浇油,“本来想过去打声招呼,不过人家二人世界约会,我还是别不识趣地去打扰了。”   晏沥眼底没什么波澜,这让赵铭奇觉得无趣,又伸长了脖子透过门帘窥探。   “他们这吃的什么啊?花生刨冰吗?吃的同一碗呢,啧啧,好浪漫。”   晏沥刚收回目光,闻言又看了过去,放下烧酒瓶,挑了挑眉,“也不怕过敏。”   赵铭奇疑惑,“什么过敏?”   晏沥低头不再看那里,“花生。”   她过不过敏也不关他的事。   ·   许临看柏菡吃了一口冰就放下了,关切地问:“不喜欢?还是太冰了?”   “不是,我花生过敏。”她低头刷着手机,看到许为宁说已经到站了,正从地铁站狂奔而来。   不一会儿,就看到扶手电梯那儿窜出了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许为宁。   她一坐下,接过柏菡推来的饮料猛喝了一口,直接下去半杯,这才缓过来。   “累死我了,怕你们等太久,我跑得老快了。”她看了看桌子中央已经化得差不多了的刨冰,拿了个新勺子挖了口放进嘴里,“这个爽。不过菡菡你没吃吧?”   “吃了。”   “你不是过敏吗!”   “只吃了冰,没碰花生。”   许为宁眯眼看店门口挂着的价目表,“哥你点花生味的干嘛啊,不知道菡菡不能吃啊,明明还有红豆味的。”   许临有些尴尬。   虽然两人认识多年,但当年在学校里除了社团活动,并没有多少交流。没一起吃过几顿饭,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偷偷抬眼看柏菡的表情,发觉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兀自喝着奶茶。   午饭过后,三人一起去看了场科幻电影,许为宁坐在中间。   电影出来,许为宁问柏菡的感受。   柏菡撑着下巴想了想,“挺酷炫。”   许为宁想了些许时间,拧着眉说:“菡菡,你变得沉默了。”   柏菡一滞,睁大了眼,“有吗?”   “有!你的话更少了,也更冷淡了。”许为宁是担心她,她怕柏菡还没从和晏沥的那段感情中走出来。   许临伸手用力戳了下许为宁的腰椎,示意她别说了。   柏菡莞尔,伸手揉了揉许为宁的头顶,“对你不会。”   ·   “帮我查个人。”   “谁?”   “H大金融系和我一届的许临。”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 第21章   晚上八点后, 临城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微雨。   三人吃饱喝足后在街边坐了一会儿才分开,柏菡一人坐地铁回出租屋的心很坚决,许家兄妹拗不过她, 三人就在地铁口道了别。   柏菡到家推开门, 发现客厅里不只韩馨一个人, 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与她相当的男人,两个人窝在沙发上,韩馨正枕在他的臂弯里。   见到有人来了,他们慌忙把身子坐直了, “你回来啦, 你不是说要出差很久嘛?”   韩馨突然想不起柏菡的名字了。   柏菡蹲下把鞋放好, “明天就回去。”   当初她们说好的是不带人回这里,朋友来玩需要提前告知对方, 不能过夜。柏菡睨了一眼那个男人,青灰色的利索短发, 眼睛细细长长的, 脖颈右后侧竖着纹了一列英文字母, 且抽烟。房间里现在都是淡淡的烟草味。   她对纹身抽烟的人没有偏见,除非他们身上的烟味沾染到她身上。   韩馨看到她不悦的表情,解释道:“这我同学,他一会儿就走,不过夜, 就来玩一会儿。”   那男人听她这么说低低嗤笑了一声,“什么同学……”   “好啦好啦,是男朋友。”韩馨瞪了他一眼,手用力掐了他腰间的一小撮肉,待他吃痛求饶才放开。   “行行, ”他举起双手,露出无奈的表情,对着柏菡说,“这位大姐,打扰到你真是对不起,我这就滚。”   他走到玄关处,精瘦高挑的人,居高临下看了眼柏菡,扁了下嘴,他收回“大姐”两个字。   韩馨和柏菡说了声抱歉,说不知道今天她回来,不然也不会这么晚还让他在这。   ·   回到剧组再见到沈文导演的时候,尹子妍和柏菡都觉得他甚至小瘦了一圈,脸色有点垮。而下一秒就见他挺起了肚子颐指气使起来,还跟以前一个样。   沈文当然也看到了逼仄走道里的两人,早就在心底暗暗给她们记了一笔账。就他生病这事,指定是段成和她们中的人干的。但段成是男主角,犯不着和他过不去,这种暴露在大众面前带着流量的人,随便说上一句就会节奏四起。他可不想惹麻烦。   “柏菡!把那边那堆文件搬来放办公桌上去,叠整齐。”   “尹子妍!柏菡!还吃吃,都几点了还没吃完饭!买二十杯咖啡去。”   这种跑腿打杂的事这几日没少让她们俩做,剧本也在不影响进度的前提下反复要求修改。   尹子妍把剧本当成扇子扇着风,喘着气,“等这剧彻底结束了,我非骂他一顿。”   柏菡猛喝了一口水,吐气,“加我一个。”   尹子妍笑话她,“你又不会骂人。”   柏菡不服,“我学。”   “哈哈,不错,我教你。骂人不带脏字,我的绝活。”   到底是入夏了,没有冷空气过境的时候,天便闷热得很。气温一天天地升高,外景时的大量动作让人都变得汗津津的,衣服和皮肤黏在一起,体力消耗变得很快。   接下来的几场戏需要在海景别墅和附近的海滩完成,白天时海边的温度高得给人一种已经是盛夏的错觉,等收工入夜了才有清凉的海风,偶尔会有人选择沿着海岸线散一会儿步再回旅馆。   柏致远和余平露从临城赶来的时候,柏菡正和几个人一起把要求的桌椅往海滩上搬,不过几日,白皙的皮肤已经晒得微微泛了红,袖口处已经生出了一道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柏菡!”   听见声音,柏菡抬眼看去,她的父母正急躁地从海滩上的楼梯下来。   余平露一只手压着遮阳帽,怕被海风吹走。   柏菡前一秒还和尹子妍笑着吐槽些事解压,这一刻却是笑不出来了。   她早料到他们是能找来的,凭着晏家的关系,这已经算是晚的了。但当他们真的出现时,柏菡心里还是没底。   就好像刚挣脱了马戏团枷锁的斑马,还没跑到草原深处,就被猎人团团围住了。   他们急急地走到柏菡跟前,抱着手臂挺直腰杆,抬起下巴,扫视了一圈周围好奇的人。   “别人的家务事你们看什么?”一出口就是咄咄逼人的气势。   尹子妍扬起眉头,轻轻吹了声口哨,好一对父母。   见柏菡直直地杵在原地,没有动作,余平露贴近她低声说:“跟我们回去。”   “不回。”柏菡垂眼,整理桌布的手又动了起来。   余平露嫌弃地看了眼沾满沙子和灰尘的桌布,“你就在这做这种工作?一个月能有几千?你养得活你自己吗?”   “养不养得活也不关你们的事。”   柏菡展开桌布,大力地朝着余平露的方向掸了一下,沙子和灰尘齐齐扬起,落得自己和父母都满头的沙。   余平露连忙退后半步,呸呸地吐了几下吃进嘴里的沙子,气急败坏,“你还真以为你身边同学老师夸你几句,就真是怀才不遇了?!你以为你靠做助理能爬得多高,人上人的日子不过,跑来给别人当跑腿的?你从小到大何时受过物质上的苦?”   她的嗓门大,引来了剧组其他人的注意。   沈导在远处检查着摄影机的效果,正巧拍到这一幕,啧了一声,拉近了镜头。   一出好戏。   柏致远靠过来,紧皱着眉头,“声音轻点,还嫌不够丢人啊。”   余平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但也降低了分贝,“回去给晏家认个错,道歉了再求求他们,他们也不会不顾这么多年的情分。就说是你冲动了,之后多巴结点你公公婆婆。你不在都没看到郑书艺那小蹄子,天天变着法地拍他们的马屁,明里暗里踩你一脚,再下去他们可全倒戈了。”   柏菡冷冷地说:“我没冲动,也不回去。你们要拍马屁自己去,郑书艺她爱怎么着怎么着,她和晏沥结婚我也管不着。”   “怎么说话呢!你不是打小就喜欢晏沥!你能看着他变成别人的?”   “现在不喜欢了不行?”   柏菡说话的语气一改往日的温和,一字一句都似涂了辣椒般呛人。   余平露被柏菡这冷漠的态度气得直跺脚,她顾不上别的了,拽住柏菡的手腕就往外拉,“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向晏家认个错。”   林沐琴这几日的怒气值已经拉满了,她再怎么安抚都没用,再这样下去,她非收回给柏家的帮助和产业。柏菡和晏沥离婚事小,丢了晏家的支助事大。   “哎哎哎——”沈导在显示器里看到这一幕,连忙伸手喊住余平露,“干嘛呢干嘛呢,带着我们剧组的人往哪儿走呢?”   他这一嗓子,剧组百来号人都看了过来。   余平露冷着声大喊:“家务事,少管。从今天起她不在这工作了!”   柏菡咬紧了后槽牙,使劲力气甩开她的手,“你少来指挥我的人生,别总替我决定事情,”接着提高声音,“我没有要走。”   段成看不下去了,妆还没化完就径直走了过来,笑着说:“你们要带她去哪?”   他虽然年轻,但这会儿似笑非笑的气势却很足。余平露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回她丈夫家。”   这种年轻男人替柏菡出头还能是什么意思,自己女儿有几分姿色她还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片场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丈夫?她结婚了?”   “那她这是干嘛?离家出走了?”   “不会是红杏出墙了吧?你看刚才她妈老说什么认错认错的。看不出来啊。”   “长这么好看,男人能不馋她嘛?你看段成,不就英雄救美去了。”   段成闻言脸色一沉,刚才还勉强维持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若冰霜的神色。   柏菡也不是解释给谁听,只是站在原地淡淡说:“已经离婚了,他不是我丈夫。”   随即她走到沈导跟前,“沈导,我不会走的,这工作我一定做下去。”   沈文讷讷地点了点头。   想不到这小妮子身上事还挺多。   剧组有几个男人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架起闹事者就想往外抬,余平露却在那危言耸听地说:“你们知道我们什么身份吗?你们知道她丈夫是谁吗?你敢动我我明天就爆料你们剧组的人对我使用暴力!”   即使被团团围着,她也依旧盛气凌人,骨子里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她扯住了柏菡的手臂往外拉,指甲都嵌进了肉里,划出一条条红色的道,在白皙的皮肤上尤为醒目。   站了许久的段成过来掰开了她的手,捏紧了余平露的腕骨,疼得她直嗷嗷叫。他又对剧组的那几个热心人说,“把他们‘请’出去。没有允许擅自进剧组闹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这样的泼妇行为,都不妥吧。”他笑了笑,“再者,你们能证明你们是她父母吗?”   被人架起挣脱不开的柏余二人瞪大了眼睛。   “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不知道?你们问她!我们是不是她父母!”   柏菡站着,眼底也如那北上的冰川没有温度。   “不是。”   段成一笑,“听见了?拖出去。” 第22章   白天片场的这一出闹剧, 耽搁了一点时间,好在没有拖缓太多进度,抱怨声并不算大。   夜里收了工, 柏菡和尹子妍缄默无声地在海滩上整理道具。工作人员陆陆续续地离开, 最后只剩些打杂的。   两人合力抬起最后一张圆桌往别墅走。这桌子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 异常沉重,她们不约而同张嘴喘着气,吸进夜间的冷风。   “去吃宵夜吗?”   放下桌子,尹子妍掸了掸手上的灰, 靠坐在桌面上问。   柏菡抬头看了一眼她, “去。”   作为本地人的尹子妍带着柏菡去了一家清静的火锅店, 刚坐下,服务员就热情洋溢地走了过来, 又是鞠躬又是一直等着她们点菜,给人非常强烈的即视感。   尹子妍用手遮在嘴边, 挡住了服务员的视线, 冲她眨眼, “学那家的。”   点完菜,目送服务员离开,尹子妍抿了口茶问,“你和你前夫——”她没有把话问完,但结尾是疑问的长音。   “如果你不愿意说, 可以不说。我是有点好奇,但不是强制性八卦。”说着耸了耸肩。   “离婚了。   “嗯——”尹子妍点点头,“可以问问原因吗?”   柏菡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他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他了,就分了。”   一个是不喜欢,一个是不喜欢了。   尹子妍对文字极为敏感,听出了其中的玄机,但没点破。   “一个人挺好,你看我,不婚主义者。本身赚的就不多,一个人用用还行,时间也紧张,如果有个家庭压力就会大很多。还是单身自在潇洒。”   “我也打算单着了。”   尹子妍举起冰水,碰了碰柏菡摆在桌上的杯子,“欢迎加入单身贵族群体,忙完这一趟,我带你去旅行,穷游,磨磨你。”   “好。”柏菡笑着说。   ·   姚南不停地传来后面几集的大纲和部分初稿,这里尹子妍和柏菡天天闷头作业至凌晨两三点不止,透支着生命。   在片场里稍微闲下一会儿,站着也能睡过去。   “柏菡,尹子妍——过来。”   沈导卷着剧本当指挥棒,示意她们走过去。   “这两个群演,你们上,每人就一两句台词,别让我看到因为你们而NG重来。”他点了点剧本上的“同事E”和“同事 F”,没什么耐心地说着。   “不是,导演——我们俩不会啊。”   “不会也上,没看到我们组的后期都上了吗?群演不够,做点贡献。”他倏地一笑,“给你们两个镜头,万一就红了。”   柏菡的角色在这一幕戏里只有一句台词,需要红着眼发着怒对戏里的男朋友说“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我们分手吧。”   这是尹子妍负责编写的台词,按照姚南大纲的意思设计的一出狗血戏码,越狗血越好。分手场景被女主沈千兰和另一个同事撞见,但误会成是女主说出去的,从而产生矛盾。这个角色在全剧里还得出场几次,虽然每次都只是过场露个脸。   柏菡试了试,台词虽是一气呵成的,但像极了机器人棒读。   段成远远地向这看了一眼,垂着眼走过来,“我教你,跟着我做一遍。”   这是几天来,段成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柏菡跟着学,台词顺了,情绪好一些了,但就是差点歇斯底里的味道。   段成抱着手,垂眸看她,思索良久问:“你现在对你的前夫有什么感觉?”   他的嗓音仍旧温和,一双褐色的瞳孔入戏过深般盯着柏菡。   “没什么感觉。”柏菡不明白他想问什么。   “想发泄吗?”他把剧本卷成一个轴往手心敲了敲,“把他想象成这个男朋友。”   柏菡怔住了。   段成不知道她和晏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他的无心指点,正中她心房中的晦暗一隅。   难怪她刚才念台词的时候总觉得心里有种隐隐的情绪在翻涌,但又不明不白的,抓不住实物。   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剧本上的白底黑字,这用荧光笔划出的简短一行字仿佛游离于纸面,浮在了她眼前。   既然你不喜欢我。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她不止一次想过问晏沥,但不止一次地,她自己就有了答案。   当初那件事对她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等她发现真相的时候滢,她面对的不仅仅是对父母信任的崩塌,还有对自己萌生出的一种恶心感。   她一度以为晏沥再也不会见她,觉得她是个说谎精。   可他没有,他像个没事人一样,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说,和她结了婚。   她是高兴的,云雾中飘飘然的高兴,虚虚实实。   嫁给晏沥是她的愿望,为之感到兴奋。但她拿捏不准晏沥对她的感情,时近时远,最近时也没有爱意的展现。   这桩婚姻就像漂浮在沼泽地上的一叶扁舟,看着安全引诱着你站上去,可你一旦上去了,就会发现它只是块朽木,带着你沉陷下去。   柏菡后来和晏沥解释了,说那不是自己的本意,她也是被蒙骗的。   他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看她的眼神古井无波。   她以为在他心里那件事已经过去了,直到她听见他说自己虚伪且不自重。   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   ·   沈导没有耐心在等下去了,直接开始拍。   先拍的是尹子妍需要参演的那场,她换了身职员服,穿着黑丝,踩着细高跟,个子超了现场许多男士。   她从镜头外小跑着入场,颤颤巍巍地弯下腰把打印好的一沓文件交给段成,并用颤抖的声音说:“对……对不起,刚才是我拿错了文件,下次不会再犯了。”   段成轻描淡写地“嗯”一声拿过她手中的文件,眼神始终不离前方低着头作业的女主李秋心,眼中有着忧虑。   尹子妍见段成没有追究,连忙道谢跑开。   一条过。   这个龙套的性格与尹子妍可以说是截然相反,但她还是将职场小人物的卑微和担惊受怕演绎得很好,连沈导看了都不自觉啧了一声后夸赞:“不错啊,情绪挺到位,有点天赋。”   导演一喊“卡”,尹子妍就立即直起了身子,甩了甩长马尾,模特身材走着模特步慢悠悠到了柏菡身边,扬着下巴笑道:“如何,我还是有点天赋是吧。”   柏菡笑着说:“有,超级有。”   尹子妍拍了拍她的肩,“等我哪天演员出道,红了,成立工作室,编剧就找你,共同致富。”   “那我可等着了。”   紧接着就是柏菡的那场戏,和她搭戏,饰演男朋友的演员叫徐斌,不怎么熟,两人只打过几次招呼。   开拍前造型师给柏菡换了一条枣红色的包臀裙,搭一件同色系的露肩衫。   她的背很薄,直角肩棱角分明,布料沿着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蜿蜒向下,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画面。   柏菡先前就盯着徐斌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脑海中已经渐渐把他本来的模样擦除,换成了晏沥的。   她很快就入了戏,眼眶泛着红,整个人的背脊都隐隐在抖,一只手捂在心口。   柏菡先是张口,用劲了力道,却没有出声,太阳穴周围凸起青灰色的筋脉,正是情绪达到了顶点哑了声的状态。   徐徐地,她找回了嗓音,低哑着开口:“既然你不喜欢我——”声音忽然拔高,变得歇斯底里,“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她弯下腰,紧紧闭着眼,方才绕着眼眶周围打转的泪水淌下,哭得不成样,蹲在地上。   良久,她才站起身,垂着眸,眸中如同一滩死水,无比平静地抬眼对上徐斌的眼睛说:“我们分手吧。”   一片寂静。   “卡——!”来自导演。   “卧——槽——”尹子妍说的。   段成没吭声,看着还没从戏里走出来的柏菡,若有所思。   柏菡擦了擦眼角,马上收了情绪。她在演的时候也并没有完全把徐斌当成晏沥、把同事E当成自己,如果是她,她不会这么歇斯底里地问。   “过了,”沈导看了柏菡良久,“很不错。”   算是发自内心的夸奖。   这场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沈文甚至觉得光这一小片段,有可能抢了几个主演的风头。柏菡本身长得就漂亮,刚才哭成那样,却仍然有种易碎的美感。湿着眼眶,红着鼻头,看的人心抖揪起来了。   绝对是能买个热搜带点热度的。   尹子妍歪了歪头,“你也太会了,我甘拜下风。”   柏菡笑了笑。   不是她会,是这场戏挑的太有宿命感了。像是为了再一次提醒她,分开了就不要想以后。   当天晚上,微博就挂上了一个热搜。   底下第一条评论就是:【137个评论上热搜?买的吧。】   热搜的标题却是:【段成英雄救美】   过了一会儿,热搜便爬到了第八位。   热搜的那条微博挂着一个视频,正是段成牵扯住余平露并让人将她“请”出去的画面,背对着画面的女生就是柏菡。   视频是用手机拍摄的,从角度来判断,必然是片场的某一个工作人员拍下后并向娱记出售了这段视频。   ·   晏沥坐在办公室里,房间的灯暗着,只留电脑屏幕的光莹莹映衬着他的脸。   赵铭奇幸灾乐祸地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个微博链接。   柏菡的背,化成灰他都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感谢在2020-09-18 00:04:15~2020-09-19 23:5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阿紫 16瓶;蜜豆 2瓶;冬瓜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出这事的时候柏菡正在洗澡, 尹子妍听手机微信群响个不停,好奇看了一眼。   她寻着群里的链接看到了视频,不得不说, 拍得挺有感觉。   竖屏拍摄, 人在画面的上1/3处, 大片的沙滩入镜,气氛有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段成抓着余平露的手,人横在她和柏菡之间, 宽厚的背成了一道保护屏障。   确实挺有英雄救美的感觉。   最要命的是, 赶走余平露后, 段成还转过身细细看了看柏菡被挠过的手臂,虽然没什么后续动作了, 但紧皱的眉头将担忧展露无遗。   段成的粉丝量不多不少,看到了热搜大多都是在夸赞和撇清关系。   【段成人帅心善罢了, 帮助剧组同事。营销号大可不必一直盯着。】   微信群里在问究竟是谁拍的, 谁出售给娱记的, 没人敢认领。   【又没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这不是一波正向宣传嘛。】   【是啊,炒个热度,让我们男主角出波圈。】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了,尹子妍转过身, 把手机对着擦着头发的柏菡,“你上热搜了。不,准确来说是段成上热搜了,你的背影友情出镜。”   柏菡凑过去看。   微信又有新消息了。   【热搜怎么没了?】   【谁撤的!这么迅速?没理由啊】   ·   一个仓促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热搜已经撤了,不过该讨论的还是会在自己圈子里讨论。”   “嗯, 谢了。欠你个人情。”   “你认识段成?这热搜对他没坏处啊。”对方感到不解。   “不认识。”   晏沥挂断了电话,聊天栏里赵铭奇问他: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他没有回复。   因为他心里也没有答案。   ·   高一开学的那一天,晏沥在学校盛开的桂花树下看见了柏菡,零星的黄色花骨朵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疑是落星。   她的父母开着辆宝马送她来的。他们穿金戴银,一身名牌,墨镜不离眼,趾高气昂地走着。   瘦瘦小小的柏菡走在他们中央,虽穿着名牌,但她一身素净的白,简单扎着马尾辫,显得违和。   晏沥认识柏菡已经有些年头,听母亲说,柏家就是个暴发户家庭,没什么文化和素质。当年柏菡的爷爷赶上了好时间,一笔生意做大发了家,直接从穷苦的渔民变成了富商。他们有了钱,也不知道怎么花,就闷着头买房,又赶上了好时运。拆迁赔偿款让他们家彻底富得流油了。   余平露和林沐琴打小认识,做了几十年的塑料姐妹,彼此家里那点事都门儿清。   柏致远和余平露只有柏菡这么个女儿,当年想生个儿子,生了,结果不出一年就夭折了,才决定的不再折腾。   所以柏菡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物质上的苦,对钱也没什么概念。   林沐琴不工作,在家的时候逮着小晏沥就吐槽隔壁的柏家。   说柏致远如何窝囊、无用,余平露如何嚣张跋扈、势利眼,说柏菡傻乎乎地像个呆子。   他见过余平露如何骂柏致远,后者低着头一声也不吭,说是窝囊并没有错。他也见过余平露如何区别对待有钱人与普通人。   长久地被林沐琴灌输想法,他信以为真,认为柏菡也真的是个傻乎乎的呆子。   她也确实表现得像是这么一回事。   每回见到自己就躲在一个小角落,不出声,大眼睛时不时偷偷看晏沥,以为晏沥不知道,其实却一一被他的余光收入眼底。   开学见到她了,他才知道柏菡又和自己在一个学校,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仿佛他考哪所,她就考哪所。   柏致远和余平露第一时间去找了班主任,也许是贿赂,也许是让多关心关心柏菡,内容他不得而知,也不关心。   但奇怪的是,他走近一步,柏菡就退一步,眼神倒是直勾勾地看着他,水汪汪地映出当日的灿阳。   他原本并没有想向她走去,可她这副样子,却是勾起了他好玩的心。   他笔直地向她走去,她后退着。他加速,她也加速,直到她因没看后路撞到花坛的边缘,直挺挺地栽倒下去,摔得狼狈。   花坛刚修剪过灌木,满满的碎枝残叶还留在灌木丛上,她这一倒,沾得满身嫩草腥味。   “你在躲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她回答之前暂时没有要扶的意思。   柏菡一怔,抬着头讷讷地看他,“你不记得了?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说我们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不要靠近你的三米以内。”   晏沥挑了挑眉,他确实不记得了,“记得。”谎话信手拈来,“但你刚才进了三米之内。”   柏菡气鼓鼓地说:“那是因为你一直追着我走!”   晏沥笑说:“你跑得不够快,我自然追得上。”   柏菡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树叶,跺脚把一些顽固的震下来,“你无理取闹,是你说的不让靠近,那你干嘛追着我?”   “我只不过是走我想走的路,你恰巧在那条路上。”晏沥看她红了耳朵。   柏菡大声说:“我以后一定见了你就跑,让你绝对追不到我!”好似大声说话就能占了上风。   “你跑跑看,看我追不追得上。”他轻笑一声,低头看着矮他许多的柏菡。   当时的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明明定了规矩的人是自己。   那对讨人厌的家长生下的孩子倒是呆得很有趣。   只是可惜后来,她不再是个有趣的呆子,而是变得沉默又无趣,用一贯软软糯糯的声音说着话,却没了生气。   有些事注定是寻不到答案的。   比如为何这一幕烙印在了他的记忆里,到如今,竟仍热得发烫。   ·   晏沥靠坐在办公椅上,仰着头。   柏致远和余平露去安城、去《喜欢你的每一秒》剧组闹过事了是吗?   曾经抱团的一家人,如今倒是撕破脸了。   段成英雄救美——   那是她的新目标物?   他唇边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幽暗的眸子盯着屏幕上的字——   诚英影视公司。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所有小天使~ 第24章   要说诚英这家公司, 当时他们手上有个剧,拖熟人找过晏沥,想拉投资。   晏沥给拒了, 理由是他个人不碰娱乐业。   晏廷名下有几家娱乐公司, 他早些时候就问过晏沥要不要接手去玩玩。但晏沥认为娱乐圈浮躁、没有隐私, 小时候去公司时见过的一些场面,让他觉得甚是虚伪。不喜,所以不入。   结果真的就是这么巧,《喜欢你的每一秒》的发行公司就是诚英。   回到家, 晏沥站在诺大的落地窗边, 若有所思。   离婚以后, 他如愿以偿地住进了三月湖居,不用与人共住, 每日清晨醒来可以推开窗户看湖景。   卧室的大床上只有着一床被褥,十分宽敞。只是他仍旧习惯性地掖着被角, 规规矩矩地睡着。   徐姨每天完成自己的工作后就会回保姆房, 什么话也没有。   整间房子安静得像无人居住, 落针有声。   前几天整理衣柜的时候,晏沥发现了柏菡留下的很多衣物,都是他曾经买的。角落里用衣架挂起的几条睡裙也仍原封不动地被留在了那里。   他瞥了一眼,目光落在其中一条黑色的蕾丝睡裙。   好像年前的某一天,他来这里时, 柏菡穿过它。   当时她红着脸、低着头推开卧室的门,黑色的布料衬着她的皮肤,白得发亮。   老实说,他不记得这件睡裙是何时买的了,也许是让助理去随便挑着送来的。   晏沥垂了眸, 关上了衣柜的门。   这里太安静了。   ·   睡前,郑书艺打来了电话,晏沥皱着眉头接起。   “晏沥,你好些天没有接我电话了。”郑书艺抱怨道。   他没有对此作出回应,只是问:“有事?”   “嗯……”郑书艺有些犹豫,“伯母说你太久没有回家了,怕你还在因为离婚的事伤心,让我陪你散散心。”   因为离婚的事伤心?   晏沥弯起嘴角。   他么?   怎么可能。   郑书艺隐约听到晏沥的一声轻笑,补充道:“但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那桩婚姻的,对吧?”   晏沥没吭声。   “没事,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不过我想问问你,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散散心?”   “不去,没空。”   郑书艺不放弃,“你可以把工作带过去做。我听闺蜜说,安城的海景特别美。人少,干净。我们去那儿吹吹海风,你有工作的时候在酒店完成就可以。”   晏沥顿了顿,低声重复,“安城?”   “对啊,美丽的海滨城市。”   ·   虽然段成英雄救美的热搜当晚就被撤下了,还没来得及掀起什么浪潮,就灭了。   但视频在24小时后仍旧是被万转出了圈。   究其原因,是段成那张脸。浓颜系帅哥,还会英雄救美,一时间成了各家的小墙头,微博粉丝数小涨了一波。   原本没什么关注度的《喜欢你的每一秒》官博底下也有了不少人在催进度了。   剧方对这样的结果自然是很满意,他们没花钱就白捡了一波流量,怎么想都是血赚。   一不做二不休,剧方决定在拍摄期间就把观众的胃口吊起来,再提一把热度。   临时组起了一个小队,让后期将片场花絮快马加鞭剪几个出来,什么画面苏帅美,就剪什么,最好再来点角色与真人的反差萌。   几个花絮一上,微博上夸男主帅的、夸女主可爱的络绎不绝。   有一场荷尔蒙爆炸的床咚戏花絮更是火上了热搜。   【卧槽!好苏!甜炸了!】   【就这就这?继续啊!我们缺这点流量吗??】   【逼我站真人?】   周三,因为段成和李秋心刚好都有其他事的档期冲突,剧组便提前安排了休息两日。   柏菡和尹子妍不约而同睡了个懒觉。她们昨晚十一点睡下,今天十一点才起,这才稍稍补回了一些精气神。   在剧组工作的这段时间,她们脸上已经纹了两道半永久黑眼圈,遮都遮不住。   比起休息,更大的好消息是工资发了。   片方穷,又知道她们只是新人助理,有个工作就不敢辞。这按月发的工资也压得很低,到手几千块。   尹子妍躺在床上,伸高一只握紧拳头的手愤恨地说道:“劝人当编剧者,天打雷劈。”   能到达金字塔顶端,成为一集拿几万十几万的编剧,太难。   不分日夜地加班加点写、改,工作时间和强度严重超标,说得难听点就是在拿命换钱,还十分廉价。   “我们真的给自己放个假吧,”尹子妍从床上坐起,一跨步坐到柏菡的床上,缩进被窝里自然地躺下,“今天我带你在安城转转,尽尽地主之谊。”   “好啊,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   “那你是想去看看商业区逛街呢,还是看风景?”   柏菡笑说:“还是看风景吧,我现在可穷得买不起任何东西。”   尹子妍点点头,“也是,你连外卖都舍不得点一次,”她思考了下,“我们安城没什么山,唯一的风景也就是海了。虽然我们最近都在海边拍戏,但是那儿不好看。我带你去个宝藏之地,人少、海水清澈。你会游泳吧?”   “会啊,”柏菡点了点头,“我还带了泳衣呢。”   柏菡最喜欢的运动就是游泳。   喜欢在水里翻跟头,喜欢潜在水下看自己一口气能游多远。   还喜欢看泡了水后皱巴巴、泛着白的指尖。   她喜欢水的一切。   柔软又坚毅。   “不错,省下买泳衣的钱了!我们出发!到那儿在吃午饭吧。请你吃海鲜,便宜量大。”   ·   地铁转公交,最后又走了一公里左右的路,才见到海。   太阳挂在天空,正好被一大片漂浮的云层挡住,缝隙中投下几束光线映在海面上,海天一色,美不胜收。   沙滩的颜色浅得几近于白色,只零星有几人在踏浪。   “这儿的周边都是些办公楼,没有发展旅游业。商家太少,过来又麻烦,所以没什么人来。”   尹子妍穿着人字拖冲进沙子中,柏菡也学着做。   细细密密的颗粒摩挲过她的脚背,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很舒服。   “看到那边的弧形建筑了吗?”尹子妍指着远处。   柏菡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海岸线边上坐落着一个气派的弧形建筑,大半个身子探在水面上。靠近陆地这面的玻璃不间断地有水帘淌下,是顶层的玻璃泳池溢出水往下流,才生成了这流动的景。   尹子妍介绍道:“开业不久的五星级酒店,可贵了,听说门把手都是金子做的,至于是不是纯金就不得而知了。”   “走吧,我们去那家吃,一百元就够我们吃顿大餐了。”   尹子妍带她来的这家店是这个海滩唯二营业的餐厅。   这里装修得很简单,白色的瓷砖墙,灰色的地板,上了白漆的方桌,看着并不能激起人的食欲。唯一可以被称为亮点的只有墙上悬挂着的一个鲨鱼墙饰,张着血盆大口,算是能刺激到人的感官。   店门口摆放着好几个水产玻璃箱,各式各样的鱼虾都在局促的空间里游动着,客人点了什么,后厨就做什么。   海滨城市的海鲜比内陆便宜许多,尤其是这种旅客偏少的地方。   柏菡平时不太吃海鲜,但今天也被尹子妍带着点了些她平日吃不惯的。   海胆蒸蛋、清蒸鲍鱼等等。   加上她们,店内也只坐了两桌人,安静得落针有声。   柏菡吃得惯的生鱼片先上来了,满满一盘,共有六种不同品种的鱼。一口入肚,鲜嫩爽口。   第二个上来的是海胆蒸蛋,柏菡尝试性地挖了一小勺放入口中,口腔内顿时便被海水的腥味席卷了,小脸拧得皱巴巴的。   她呛了几声,皱起鼻头,“腥味好重。”   正在这时,有人走进了店,女生抱怨着说:“这附近的餐厅也太少了,你又不想在酒店里吃。只有这家了,看着比边上那家干净点。”她往四周瞧了瞧,“这装修也太简陋了……”   柏菡闻声看去。   目光所及之处站着的正是穿着露脐装的郑书艺和她身后的晏沥。   她迅速低下头,听见尹子妍打趣说:“你吃不惯啊,这儿的做法是比较原始点,腥味比较重。那你多吃点生鱼片吧,我给你点碗海鲜面。”   “诶你低头做什么?吃坏肚子了吗?”尹子妍关切地问,见她仍旧低着头,“柏菡?你还好吗?”   不太好。   柏菡皱着眉,脑海里还是刚才看到二人的画面。   离婚了所以开始正大光明的约会了是吗?他不是不喜欢与人约会,只是讨厌和自己一起。   尹子妍这一声,让郑书艺和晏沥都看了过来。   柏菡也知道他们迟早会看到自己,索性抬起头,笑道:“没事,刚才没料到这么腥,一下子没缓过来。是有点吃不惯。”   她的人晒黑了些,气色很不好。因为知道要游泳,又是和尹子妍单独出来玩,一点妆也没化,重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   晏沥蹙起眉。   柏菡用余光打量着他。   果然,他皱眉了,意外见到讨厌的人,扫了他的兴了吧。   她低下头继续吃海胆,囫囵吞枣地咽下去。   太腥了。   郑书艺见到柏菡在这,目瞪口呆,小声对晏沥说:“要不我们还是去隔壁吃吧?”   晏沥收回停在了柏菡身上的眼神,低声道:“不用,就在这。”   说罢兀自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下,与柏菡那桌一左一右。   海风顺着敞开的门吹进来,又咸又腥。   作者有话要说:  你就说巧不巧.jpg   感谢在2020-09-20 06:36:57~2020-09-21 05:1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柏菡本想吃完就走, 但尹子妍已经给她点好了碗海鲜面,只能等上来吃了再走。   她能清楚感受到郑书艺还站在玻璃门边,几乎是用瞪的看着自己。   柏菡抬起眼, 与郑书艺对视, 末了扯出淡淡的一个笑容, 笑容里写满了“你看我做什么?”   反而是离婚后,她更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郑书艺。什么关系也不是,就不会有任何的牵绊、嫉妒。   许久,谁都不愿落下风似的, 二人都不肯避让眼神。   座位上, 晏沥已自顾自点好了单, 低头看起了手机。   郑书艺见状才不再看柏菡,移步过去。   “晏沥, 你点了什么呀?”她的声音柔和。   “海鲜面,”他把菜单移到郑书艺面前, “不知道你吃什么, 你自己点。”   郑书艺努了努嘴, 把话咽回肚子里。   柏菡夹生鱼片的手一滞。   过了许久,老板端着两碗一模一样的海鲜面从后厨走来,嘴里念叨着:“你们有口福咯,我们家海鲜面好吃得很!”微微带着些当地口音。   说罢先端了一碗呈到柏菡面前,再转身给晏沥递了同样一碗。   郑书艺脸色发青, 没好气地说:“我的呢,怎么上菜这么慢。”   老板瞥她一眼,“快了快了。人家小姑娘先点的,他虽然后点,但东西一样, 一锅里煮出来的,自然比较快。”   他们这的小店不拘小节,点的一样,便给你一锅里一起煮。   晏沥的筷子一顿,两三秒后重新插入面中,旋转两三圈捞起热腾腾的面吃了起来。   “小赵,把门关下,热死了,开空调了。”   屋外的太阳从云层后跑了出来,整片区域变得闷热难耐。老板招了招手,让立在门边的店员关上玻璃门。   尹子妍打了个嗝,抚着肚子说:“这会儿外头太阳最是毒辣,我们在这歇会再去游泳。你慢慢吃,不急。”   “嗯。”柏菡低头夹起几根面。   柏菡自顾自吃着,尹子妍没事做,只能看着她。实在闲得无聊了,就找了些话题说。   “你有没有发现最近段成对你的态度和最开始几天不一样?”   “没发现。”   “明明有啊,”尹子妍道,“最开始那两天,他就是个标准的小奶狗,学姐长学姐短的。”   柏菡笑说:“他对你不也是姐姐、姐姐地喊。”   “那不一样,我那是沾了你的光。”尹子妍打量了一眼柏菡,笑问:“你对段成,什么看法?”   “长得帅,人挺好。”   “这也太片面了,没意思,”尹子妍一脸认真,“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他知道你结过婚后,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锋利了不少。”   晏沥和柏菡同时停下了吃面的动作。   另一桌的人早就吃完离开了,后厨没有新的订单也歇火了。海风被阻隔在玻璃门外,门边的服务生仰着头半打瞌睡,诺大的空间内除了空调发出的微弱声响,便只剩一片寂静。   空调吹出来的凉风正对着柏菡,她不禁打了个喷嚏,亦打破了沉默。   “没发现,”她抬了抬眸子,表情无奈,“你怎么总把平日小说电视里的情节脑补进现实啊。”   尹子妍靠着墙,右手一下一下地扯着衣领好让冷风灌进去,“是你太迟钝,”她顿了顿,控制不住好奇心问,“你和你前夫……还有联系吗?”   柏菡斩钉截铁地说:“没有了。”   确实没有了。她删了他的微信,拉黑了手机号,人也搬了出去,恨不得直接从他的世界里蒸发。   离婚后两人的生活轨迹如同平行线,永无交汇之处。   只除了今天,这样意外碰面。   好在彼此间都没有开口,当了合格的陌生人。   尹子妍安慰说:“没有了最好,那男人准是个瞎了眼的,和你这样的大美人离婚,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第二个,世上可没后悔药给他吃。”   又加了一句:“我祝他一辈子打光棍。”   一声重重的筷子拍在桌面上的声音响起。   郑书艺倏地起身,食指指着尹子妍的鼻子道:“你这人,怎么诅咒人!”   尹子妍被吓了一跳,遂也起了身,身高上的碾压令她的气势看着更足些,“我诅咒人关你什么事?好好吃你的饭,别一惊一乍的吓唬人。”   她和柏菡说话时语气温柔得多,对上陌生人可就不收敛了,咄咄逼人的劲道又显露出来。   郑书艺气结,扭头问柏菡:“你怎么不说一句?你也由着她诅咒晏沥?”   尹子妍挑起眉,手指向郑书艺,“你们认识?”   “见过,不熟。”柏菡淡淡道。   “坐下。”晏沥搁下筷子,冷着声说。   郑书艺憋了口气,不愿,“他不就是不喜欢你,你就咒他一辈子光棍,你可真恶毒。”   柏菡侧过身,一双明眸映着日光灯管,亮堂堂的,“前夫单不单身,和我有什么关系?”她笑盈盈道,“再说有你在,他怎么会单身?”   话音一落,柏菡就收了笑冷下脸,变脸速度惊人。   郑书艺像被戳破了她的心思,顿时涨红了脸,“你”“我”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来是你这个女人觊觎柏菡的前夫,插足他们的婚姻?因为你才离的婚?”尹子妍用一只手支着下巴,看郑书艺的眼光忽然就变得轻蔑了起来。   “不是。”   这句“不是”,来自柏菡。   她感受得到晏沥此时已经转过了身,正凝眉看着自己。   他素来惜字如金,都是别人讨好他,同他说话。他哪里舍得多吐一言半语。   像个哑巴似的。   时隔多日,她头一回正眼瞧他,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自在洒脱,显得尤为不在意。   “是因为忽然觉得他不值得,不喜欢了。”   垂下眸。   “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嗯好。”   临走前,尹子妍瞧见晏沥的脸变得紧绷,隐忍的情绪都藏在紧握的拳心中。   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这男人恐怕就是柏菡的前夫了。   柏菡头也不回地走出门,顷刻间沐浴在阳光下,皮肤都被烧得灼热。   海风迎着面吹来,携着未曾有过的舒爽感。   ·   柏菡和尹子妍找了块阴凉地坐,远远一望,热浪已将海平面揉成曲折的波纹。   她们在这等到三四点,待毒辣的阳光稍稍褪去了些才去换上泳衣。   尹子妍帮柏菡涂后背上的防晒霜,一边说道:“你好像真的晒黑了些,瞧你手臂上的分界线。”   柏菡不以为意,“是吗?”   “没事,冬天就能白回来了。”   “嗯。”   其实晒成小麦色也挺好。   尹子妍发笑,“我以为你带的泳衣应该是——比基尼,真没想到是这种运动式的,这么保守。”   “才不是,只是因为这个游起来舒服。”   尹子妍带着柏菡找了块安全的海域,外圈有网拦着,以防有大鱼游来威胁到人。   赤着脚跑在发烫的沙滩上,两人似赛跑似的,加速超越对方,比谁能先碰到水。   柏菡赢了,把泳镜压到眼睛上,一头扎进海里,如鱼得水。   嬉笑打闹,这是柏菡近几年最快乐的一小段时间。   晏沥站在阳台上,扶着金属栏杆,沉默地俯瞰着海滩。   隔着太远的距离,滩上的零星几人早已化作一个个小黑点,只能看得清动向,看不清人脸。   阳光刺眼,他只能半眯着。   咚咚。   房间门被敲响。   他不耐地走过去打开,门口站着郑书艺。   “你在忙吗?”   晏沥扫了她一眼,“没有。”   他径直走到阳台上,弯腰靠在栏杆上。   酒店下方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浪潮由远至近、由小变大,聚拢在一起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激起千层浪花。   金色与碧蓝色混在一起,像极了中世纪的水彩画。   画中有渺小的人影憧憧,时而浮出水面,时而隐于水下。   郑书艺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在看什么?”   “风景。”晏沥不咸不淡道。   郑书艺小声“哦”了一声说:“你现在学会游泳了吗?”   晏沥说:“没有。”   “顶层有个泳池,不如我们去那儿吧,我教你,”她低头看向广阔无垠的海面,“海里太危险了,容易出事,还是在泳池里比较安全。”   他直起身,说:“不用。我有几封邮件要回,你想去的话自己去吧。”   晏沥的态度冷淡,言语间又下了逐客令,郑书艺只好悻悻然地离开了房间。   她心中懊恼,柏菡怎么会这么碰巧也在安城,原本的好心情全因为她而堵得慌。   郑书艺离开后,晏沥直接走出房间下到一楼最北边的休息区。   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点了下午茶。   在楼上看只是小黑点的人影,到了这,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海浪声和断断续续的人声透过敞开的门传了进来。   不值得。   不喜欢。   这六个字在他脑中盘旋了一下午,任凭他如何转移注意力,都会在某一刻倏然又冲上脑海。   他根本无法工作。   海滩边忽然传来洪亮的一声惊呼。   “那个女的好像溺水了!”   下一秒,他混在人群中,已不自觉地冲向海边。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最近作息太差了,所以打算把固定更新时间调整到晚上九点,望小天使们能理解~还是会不定时掉落加更!!么么哒!感谢在2020-09-21 05:13:47~2020-09-21 20:2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枫 10瓶;dodora 6瓶;蜜豆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不知是谁的一声吆喝, 酒店北边的海滩上立即围成了一圈人,密不透风地,好似中心点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晏沥随着人流向前走。   刚才的那一瞬间, 他的腿比脑更先做出了反应, 耳鸣阵阵, 跑得太快以至于吞进了大口的风,喉头又干又涩。   但是现在他冷静了下来。   虽然刚才在海中游泳的并没有几个人,但绝对不止柏菡一个女人,不是她的可能性很大。   其次, 吆喝的人也有可能是看错了, 根本没有人溺水。阳光刺眼, 海浪起伏不定,极有可能是看岔了。   最后, 即便是柏菡,他需要做的只是打给120, 而不是毫无作用地冲出来。   晏沥几乎是有些强迫症般地让自己用极理性的思维来思考这件事情。   他向前的步子缓下来, 最后是被身后的人推着走的。   他没有理由需要急, 急是无作用的。   但,该死的,他眼前有一堵堵人墙。   人群的中心传来担忧的声音。   “这女孩没事吧?吃了这么多水。”   “叫救护车了吗?”   “叫了叫了。”   然后他听见了刚才在海鲜餐厅里柏菡身边那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她正急切地问:“她怎么样啊?你会心肺复苏吗?”   晏沥的指关节变得愈发森白,掌骨像凸起的几道大山立在手背上,筋脉呈现的青色浮于表面。   他拨开人群, 向前走。   越靠近中心,周围急躁的气氛越浓。   有人传来重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地好似在拼尽全力想把谁从鬼门关拉回来。   晴空碧日下,艳阳渐渐隐于天际线,蒙上一圈斑驳的金光, 将浮云捣得稀碎。   “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尹子妍半蹲在一旁,激动地摇手跺脚。   潮湿的金色沙泥中躺着一个女人,此时她的四肢正抽动着,口腔内不断地吐出水,渐渐地能自主呼吸并恢复了一定意识。   另一个穿着蓝黑色连体泳衣的女人跪在她身前,低着头,泳镜勒过的痕迹还在她的眼角周围,身上被湿黏的沙子所覆盖。   她大喘着气,好似体力已经见底,背部起伏得厉害,看到溺水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终于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地上。   “小姑娘太厉害了!”围观的人夸赞道。   柏菡没力气回应,整张脸拧在一起,感觉此刻累得喉头都是腥甜的血。胸外按压特别费力气是真的,好在持续时间并不长,否则这个女人的肋骨怕是要被她按到骨折。   原本柏菡和尹子妍就已经在海里游了好长一段时间,突然出了事,她顾不得多,仗着自己水性好去救人。但等她抓住那个女人,她才发现,溺了水的人只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下意识地把人往下拖。   那一刻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咸腥海水猛地灌入她的口鼻中,呛得她险些就想挣开溺水的人的桎梏。泳镜也被扯得挂在了脖子上,快速流动的水打在眼睛上,窒息感侵满了她。太沉重了,即便她的水性再好,她也根本游不动了。   最后是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她,离岸不远也算是种运气,否则她也要交代在海里。   “咳咳。”   柏菡干咳了几声。她也喝进了不少海水,又是胸外按压又是人工呼吸,此时站都站不起。   尹子妍连忙把溺水的人交给边上的人照料,想向柏菡走去。   “你不要命了?”   晏沥在她之前走到了柏菡的身边,用力地扶住她的胳膊让她站起。   柏菡吃痛地轻呼了声,抬眼看见他,撇开眼神,不耐道:“晏沥你弄疼我了。”   她的眼睛因为泡水变得疼痛通红,快频率地眨着眼。   晏沥扣住她手臂的指尖已用力到泛白,将她轻微晒伤了的皮肤捏到红。   见他一语不发,柏菡蹙起眉看他。   “麻烦你放开我。”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近,人群快速向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道。医护人员迅速将溺水的女人往救护车上抬。   晏沥终于找回了神,低沉着声音说:“你也去医院。”   “我不用,我就呛了点水,休息会儿就好了。”   晏沥垂着充血的眼瞥了柏菡一眼,搂住了她的腰,一下给抗到了肩上。   突然的临空令人头晕目眩,柏菡扑腾着脚,手打着他的背,喊他放她下来。   “做梦。”   柏菡一愣,“你有病吧?你这样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晏沥不为所动。   “晏沥,你这样扛着我,我会头晕想吐。你能不能放我下来,我真的不用去医院,你让我好好休息行不行?别发疯了。”   晏沥停下脚步,充血的眼更红了。   倏地,他抓在柏菡腰间的手移到了她的背部,使力把扛着的姿势换成了打横抱着。   “晕就闭嘴。”   柏菡感到无语,“你能别总这么自以为是吗?这是我的身体,做决定的该是我,你把我放下来。我们两个没关系,就算真有什么事,手术前签名的都轮不到你,你能别管闲事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心?”   他突然冷笑一声说:“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这么多?”   晏沥把柏菡抱上救护车放下,忽然又下车了半分钟左右才重新上来。   柏菡看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   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那是你聋。   她曾经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他说话,是他不回应。   柏菡没力气和他争什么了,反正去医院也并不会怎么样。   ·   医生看了柏菡的情况后说好好休息就不会有大问题。   柏菡淡淡瞥了眼晏沥,眼神里仿佛写着“我早说了”。   医生问:“你以前做过心肺复苏?”   柏菡的胸外按压、开放气道、人工呼吸都做得比较标准,毕竟如果出了岔子可能就是人命。   “用假人试过。”其实她怕得很,假人和真人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医生赞许地看着她:“有勇气,力气也挺大。”   “我真怕把她肋骨按骨折了。”   医生安慰道:“如果需要按压的时间较长,肋骨骨折也属正常现象,毕竟人命关天。”   “嗯。”   晏沥要的病房是单间,医生一走,就剩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   柏菡的手机还在海滩更衣室的储存柜里,也联系不到人,索性不看他。   她身上还穿着泳衣,沾着沙子,被风吹干了的皮肤与沙子摩擦有些许的疼痛感。   “借我一下你的手机。”半晌她伸出手摊开,手上还留有被海水泡皱的痕迹。   晏沥靠着窗,没有动作。   柏菡收回手,“行。”   也不指望他。柏菡翻身下床,赤着脚往外走,打算找咨询台借个电话打给尹子妍。   也不知道尹子妍去哪儿了。   晏沥抬起头,大跨步赶上她的步子,再次将她打横抱起放回了病床上。   肌肤与肌肤相触,有些冷,又有一丝燥热。   柏菡抿紧了唇,感受到自己的心一沉。   晏沥似乎料到了她想找谁,“救护车坐不下,她等会儿会过来。”   柏菡点了点头,拉起床尾堆着的被子盖住身子,选择闭眼睡一会儿。   可她睡不着。   她隐约听见晏沥出去了,不一会儿又重新回来,房间内响起轻轻的削苹果的声音。   扰得她无法入睡。   柏菡坐起身,冷淡地开口。   “你真的大可不必用前夫的身份来照顾我,你已经没有责任了。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可以早点回去陪郑书艺,她恐怕还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晏沥没有停下动作,修长的指骨操作着水果刀,长长的一条苹果皮一点也没断过。   柏菡冷冷说:“我不吃苹果。”   晏沥切断了手里最后一点,苹果皮自由落体坠进垃圾桶中。他抬眼,好整以暇地看向柏菡,她眼中早就没有了这些年看他时的温柔如水。紧皱的眉心显露出一丝不耐。   咔。   晏沥把苹果放进自己的嘴里,咬下一大块。   “我有说是给谁的吗?”   “……”   柏菡翻了个白眼,脸瞬间涨红,拽着被子一角往上一拉把整个头都盖住。   “我睡觉等尹子妍来,你出去。”   病房的门一开一关,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柏菡缩在被窝里长舒一口气,耳畔全是自己的呼吸声,一声重一声浅的,没过多久就觉得里面太闷了。   她小心翼翼掀起被子的一角,探出鼻尖呼吸,最后索性挑开被子坐了起来。   她刚直起上半身,就发觉晏沥正坐在床尾,抱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咬了一口的苹果被放在了桌上,下面垫着一张纸,方才还剔透的果身这会儿已经氧化变黄变暗。   ……   原来还没走。   柏菡瞥开眼,眼神四处游移,从天花板上的小小蜘蛛网,一直到窗户上有多少雨水的印子都数清了,就是没正眼看过晏沥一眼。   关着窗的病房十分沉闷,而比空气更闷的是氛围。   就在柏菡憋不住想要再往外冲一次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   尹子妍泳衣外披了件外套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医生说回去休息就行,”柏菡连忙翻身下床,“我们走吧。”   “呃……嗯。”尹子妍越过柏菡看了眼脸色阴冷的晏沥,许是因为他坐在没有开灯的地方,才显得这么阴沉。   柏菡这个前夫,实在叫人摸不着头脑。   尹子妍摇了摇头,哎了一声。   “怎么了?”柏菡问。   “没事,就是过两天我估计会有媒体来缠着采访你。这几年见义勇为的新闻报道都多,躲不过的。你先做好心理准备。”尹子妍把带来的一双人字拖放到地上,再把一件外套递给柏菡,“穿上走吧。”   ·   这两天,柏菡和尹子妍老实地待在旅店内改剧本,尹子妍承担了大部分,为了让柏菡多休息。   两天下来她的身体恢复了些。   结果就在第二天下午,尹子妍口中的那些难缠的记者就找上了门,效率之快令二人感到震惊。   柏菡翻找出来了一个口罩戴上,囫囵回答了些问题。   大多问的都是些笼统的,“救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陷入危险之中”“为什么这么勇敢”“什么时候学的心肺复苏”这类的模版式问题。   但有一个记者的角度特别刁钻。   他问:“救护车来时,抱着你上去的人是你的谁?”   柏菡沉默了,大约三秒后平静地说:“不清楚,应该是热心的路人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社会新闻在网络上的关注度渐长,这样见义勇为救人的事情轻松地就上了微博热搜,引来热议。   话题下的热门微博里不仅有记者对柏菡的采访,也有对溺水者的。   视频里溺水者化名为小蒋,她的脸色苍白,很虚弱地坐在病床上,眼神没有聚焦,看起来并不想被人打搅。   但记者显然并不想让她好好休息,他们的工作是抢到最新最热的新闻,只能逼着小蒋接受。   视频里小蒋的情绪由平静转为痛苦,她没有想要感谢的意思,而是表现得很挣扎。   小蒋说,她是去自杀的。   她带着哭腔对着镜头问:“为什么要救我?”   柏菡放下手机,千头万绪,心中五味杂陈。   “别想那么多,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救了一条生命。”尹子妍看柏菡沉默不言的样子,只能安慰。   视频里小蒋对柏菡更多的是责怪,随即镜头一切换就变成了对柏菡的采访。   评论区也沦陷了。   【自杀的人就不该救,多少去救人的人最后死了,自杀的人被救了过两年又去自杀了,不值得。】   【又是个不知感恩的。】   【这个救人的女生戴着口罩看都好美。】   【上面有些评论的恶意也太大了,你又不知道想自杀的人经历了什么,自杀对她来说也许是解脱呢?】   网民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有关于自杀者究竟该不该救这个问题,从来没有统一的答案。   救人者死亡,被救者之后又自杀的情况并不少。人命没有孰轻孰重,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套衡量标准,自然会有人替救人者感到不值。   柏菡低着头,“当时我看到她在挣扎,并不知道她是要自杀。”   “肯定啊,你是出于本能想去救人,你又没错,别多想。”   “嗯。我没多想。她最后说到底是有挣扎的,不管是因为后悔了还是将要被淹死的感觉太痛苦了。”柏菡垂眸。   她用右手指尖在左手手指上划着一道道白色的痕迹,补充道:“但如果是我下定了决心要自杀,应该也不想被人救。”   “你别自责啊。”   “没自责,这事本来就没有严格的对错之分,全凭本能。她有了再一次选择的权力,仅此而已。”柏菡微笑道。   尹子妍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沉默了。   半晌说:“柏菡,当时在海边,你不是被带上救护车了嘛,人坐满了,我没法上去。”   “嗯。”柏菡回头看她。   “所以……你前夫就让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好让我知道你在哪个病房。”   “……哦。”   “然后……他现在好像在楼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1 20:23:44~2020-09-22 21:0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大一坨坑啊 5瓶;面懵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晏沥独自一人找到“原庭酒店”的时候, 天色已经是如火般的颜色,金色的画汁泼上血色般,如梦如幻。   这家酒店, 不, 在他的认知里应该是小旅馆, 真的很难找。只有两条路能通到这,一边是个黑黢黢的胡同,连个像样的路灯都没有。另一边得拐十七八个弯。夜晚极不安全。   她没过过这样的生活。   晏沥发了条信息给尹子妍,说自己在楼下。   没头没尾的一句。   柏菡沉默了良久, “然后呢?他在楼下, 所以?”   尹子妍耸肩道:“不知道啊, 他就发了这么一句。你前夫他脑子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   晏沥在楼下站到天色都黑了下来,边上面馆的食客换了一波又一波, 也不见有人下来。   【让她下来。】   尹子妍如实传达。   柏菡手上动作一停。   “跟他说:做梦。”她低眸淡而柔和地说道。   做梦这两个字,柏菡今年没少从晏沥的嘴中听到, 昨天才听到过, 该还给他了。   消息的提示音, 手机的屏幕在黑夜里亮得刺眼。   【她说你做梦。】   晏沥蹙起眉,从裤兜里拿出已经皱巴巴的收据。   这张收据原本早就被他扔进了酒店房间的垃圾桶内,出门前他犹豫再三,重新捡起。   晏沥面无表情地对着医院的收据拍了张照片传给尹子妍,什么话都没说。   过了大约半分钟, 他听见二楼的某一间房内传出一个忿忿的声音。   “我当时非常明确地说了我只需要休息,不需要去医院。他非拉我去,还住这么贵的病房。”   柏菡几乎没有这么大声说过话。   话音一落,那间房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一会儿,尹子妍通过微信转了1147rmb给晏沥。   ……   【她让我代她转给你。】   晏沥失笑, 既而又蹙起眉头。她是铁了心地不见他。换作以前,她一定会跑下来当面说,给钱也好、争论也好。   他没有接收尹子妍转来的钱,等24小时就会自动退回去。   【不用了。】   说到底,他都不明白自己如此反常地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见也好。   ·   回到剧组,好一群人围着她叽叽喳喳的。有夸她水性好的,夸她勇敢的,自然也就有八卦的。   当时周围聚集的人里不少人都举着相机拍摄,事情的新闻一出,他们也纷纷将视频po到了社交平台上。   人们都在议论公主抱她的人是谁。   流传广了,自然有H大的学生认出了这对先前在学校论坛上掀起不小热潮的人。   【现在还有人觉得他们没一腿吗?】   【也可能是碰巧遇到。】   【哪来这么多的巧合?有些巧合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出名了啊。”   一旁人的话打断了柏菡的思绪,她淡淡瞥了一眼,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两天他们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公寓里拍摄,是剧中女主的家。   几十人的幕后工作者挤在一起,低头抬手间都会碰到周围的东西,柏菡、尹子妍和一些人索性等在楼道里。   尹子妍坐在台阶上,柏菡背靠着墙站着,和边上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谈。   “我看网上说,你和那个男人都是H大的?看他的神情,你们俩关系不一般啊。”   柏菡说:“同届关系。”   “柏编你就不用瞒我了,我们怎么说也是同事嘛。同事之间就不用网上那一套场面话了吧?你俩,谈过吧?”   他用手撑在膝盖上,耸着眉毛得意洋洋,“怎么说我也是在娱乐圈混的,男女之间有没有火光苗头,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啊,看着就不像普通关系,不像是正在谈,倒像是分手的男女朋友。又是校友,又恰好出现,天下没这么巧的事,除非是你们之中一人刻意的。”   尹子妍见状,转移话题道:“段成也是H大的啊,不也很巧地在同一个剧组。”   “这倒也是,”对方低头琢磨,看穿柏菡的心思,“你不愿意说就随你吧,我也不强人所难。倒是段成,他今天几点的戏?”   柏菡看了眼笔记说:“三点,他今天只有两场戏。”   下午的时候,公寓楼下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一些人,大部分是年轻女生。有的拿着相机,有的拿着应援扇子,零零散散地围在楼道出口处。   这给片场的工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下午一点三十左右,段成就提前赶来了片场。他一从银灰色的车上下来,楼底的人就一窝蜂向着他跑去,不知为何这个场面令人想到围成一群的企鹅,饿了几个月后,跌跌撞撞地向海里跑。   站在柏菡一旁的人点了根烟,从楼梯转角处的窗口俯瞰下面,“火了点就这样,私生又来了。”   话音一落,他把烟夹到嘴边,却拿反了,正灼烧着发出星火的一头碰到了他的上唇,疼得他嗷嗷叫了声。   私生他早就见怪不怪了,辗转过的每个剧组都会遇见。   助理护着段成艰难通过人群,期间还得用笑盈盈的态度面对私生,否则到时候几段视频一上传,就成了他对粉丝耍大牌。   楼下的声音太响亮,几次干扰到了楼上的拍摄,沈导差点没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就要爬出窗骂人。   这群人中不只有私生粉,也混进了些职业代拍。谁火了,他们就一拥而上去拍谁,靠照片赚钱。   当晚段成的超话里就多了许多片场精修图,粉丝们兴高采烈地保存着图片。   每天如此,剧组的人不堪其扰。   在大片的“哥哥好帅”中,有个人发了一张图,用红色圈出了背景里被轻度虚化了的一个人影。   【这个是谁?】   但很快被淹没在了其余人的刷屏中。   这几天剧组一直被私生和代拍耽搁进度,每次收工都已接近深夜,今天也不例外。   尹子妍告诉柏菡说她今晚得回父母家一趟,就不回旅店住了。柏菡应下,本想和剧组其他几个助理一起走,他们却说要去吃个宵夜。柏菡便只能按着印象里的路回去。   街景缓慢掠过,穿过灯火通明、喧闹的夜市,她拐进一个小胡同,黑黢黢的,没有路灯。   好在不长,柏菡把心一横,走进胡同里,耳边飘过野猫的喵喵声,身后夜市的叫卖人声渐行渐远。   “姐姐。”   背后倏然传来一个声音,有些幽冷阴森。   柏菡一滞,脖颈后侧有些发毛,安慰自己是幻听继续向前走。   “姐姐,你理理我。”   一只手拉住了柏菡的衣角,轻轻扯了扯。   柏菡顾不得多,不管对方是谁,她都不想在这黑不溜秋的胡同里,于是加快了脚步走出去。   这几十米距离,对方很快追上。来到黄澄澄的灯光下才看清人,是个十几岁的男学生。   私生?   柏菡冷下脸来看着她,私生怎么找到自己这里来了?   “姐姐,你不用走这么快,我知道你住在哪间的。”这个学生笑着,身上还穿着校服,应该是安城当地的。   柏菡眯起眼,“什么意思?”   “可以和我拍张照再给我签个名吗?”他拿出一个小小的拍立得,笑起来露出一排牙齿,“我没有恶意的。”   “我?”柏菡指了指自己,匪夷所思。   他笑着回答:“我看到了你的照片,白天也到现场看你了。姐姐,段成英雄救美的视频里,也是你吧?”他走近一步,刚好离开了路灯照耀下的光圈,融入了冷色的夜里,“姐姐,你和段成什么关系啊?”   他一声声的姐姐,听得柏菡只有恐惧。   柏菡转过身,没有往旅店走,而是径直向亮着灯坐了许多人的面店走,她边走边说:“我和他没关系,我也不是演员,不拍照不签名。现在已经很晚了,请你快点回家,你的家人会担心。”   私生没有跟上来,而是立在原地不疾不徐地说:“我在这等你。”   他们就这样耗了一两个小时,柏菡时不时张望一眼,发现对方一动不动就等在门口。柏菡等不下去了,索性报警,说是有个离家出走的高中生。   等了许久,来了一个警察,把人带回了局子里,又联系了家长将人带回。   只是学生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这么一折腾,时间就快到零点了。   街上的人影渐散。   洗完澡,她坐在窗前,仍觉得有些后怕。思来想去,第二天她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剧组。   剧组的人也反应说私生无孔不入,段成住着的酒店门口也蹲了几个粉丝,吹了整晚的冷风都不肯走。   无奈之下,剧方发了一条微博,意思是希望粉丝不要影响到工作人员的私生活,只是说法更委婉些。   评论区的粉丝们纷纷发着【私生不是粉】的评论,言语间都透着对私生的愤怒。   ·   郑书艺敲响房间门的时候,晏沥正靠坐在沙发上,淡漠地听着窗台外传来的海浪声。   前几天的事,酒店里的人都在讨论,自然也进了郑书艺的耳朵。她闹过几次,但又不敢真的和晏沥吵,说到底她只是晏沥的青梅,只能以朋友的身份说几句。   晏沥走去开了门,踱步重新坐回沙发上。他的脸上透露着疲态,瞳孔聚散无常,凝视着窗外的天好似出神了般。   郑书艺耷拉着脸,第五次找上门。   她这几日,又是求晏沥陪她出去玩,又是问他要不要索性回临城。他都只是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那台电脑打字,半晌才说“等工作做完”。   她不理解,如果只是为了工作,大可以回临城。   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但又不敢确认。   房间内一切都很整洁,他睡醒后的被褥他已自己重新铺好,行李箱关好了整齐放在电视柜边上。书桌上的电脑屏还亮着,里面是还在播放着的视频。   郑书艺凑身过去看。   还是那天有关于柏菡的视频。   她拧起整张小脸,笑容顿失,眼底有淡淡的怨恨。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最近对前妻的关心太多了点?”她轻声细语问。   晏沥纹丝不动。   原来他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他戴得并不严实,耳机里隐约流出一些音,是Dylan Matthew 和 Slander的“Love is Gone”。   “Don’t go tonight   Stay here one more time   Remind me what it’s like   And let’s fall in love one more time...”   她深吸了一口气,跨步走上前一下扯掉了耳机,长长的线挂在她掌心,摇摇欲坠。   晏沥抬起头看她,眼底的光如同耳机里传出的嗓音般,是阴蓝色的。   “晏沥,你对她的关心太过了,”郑书艺沉声道,“我们该回临城了。”   晏沥眸中的光闪烁,站起身,早早穿戴完毕的西装革履衬得他整个人修长挺拔。   “等谈完这个项目就走。”   他淡淡扫过她的脸,伸手合上电脑,“我没有关心她,只是因为新闻里有我。”   郑书艺呛他,“所以你焦急地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她?你既然看了视频,应该认得出你那张脸上是何种表情吧?”   晏沥站定,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居高临下看她,用自嘲的语气说:“热心路人的表情。”   停顿两秒,他冷声道:“不要逾矩。”   ·   三四个月前,诚英影视公司通过熟人关系找到过一个投资人,想拉他投资《喜欢你的每一秒》,却是被无情拒绝了。对方说对娱乐业不感兴趣,即使是业内朋友介绍的,他也不打算碰。   没想到这几天那人却反悔了。他主动联系到诚英,提出投资,播出后的分红要求也比行情低。   诚英的人有些飘飘然了,连这位难搞的投资人都半途加入了,说明剧要红了呀!不然他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变卦。   这位小晏总除了是投资人的身份,他背后的晏家什么实力,大家都是略有耳闻的。这无疑是位不可多得的大金主。   片场里中场休息时,段成让助理给全组买了咖啡送来。   柏菡喝了口,表情有些无味。   段成坐过来问:“不爱喝拿铁?”   柏菡摇头,“不会,挺好喝的。”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不爱喝,只是平时喝惯了黑咖啡。”柏菡数着杯身上的英文字母道。   段成挑眉说:“黑咖啡?很少人受得了它的味道。”   “零卡路里,以前想着减肥的时候逼着自己喝的。虽然现在不减了,但常年累月下来也喝惯了。”柏菡抚了抚肚子柔声说。   高中时晏沥无心说的一句“你胖了”,让她下定决心要减肥,以前舍不掉的美食,也舍了,讨厌的跑步也跑了。坚持了这么多年,早已变成了习惯,已经想不起来贪杯要喝奶茶的感觉了。   段成低着头,若有所思,半晌说:“前段时间,很抱歉。我没有控制好我的情绪,就压抑着自己不来找你,对你的态度有点冷漠。”   “有吗?”柏菡喝了口拿铁,杯中液体已经有些凉了,“我都没发觉。你没必要放在心上。”   段成张了张嘴,被她无所谓的态度噎到了。过了许久,失笑一声。   “好像是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他停顿了片刻,“我还是想让你知道理由,还有我的态度。”   “嗯?”   “我之前,是在嫉妒。”   “……?”   “嫉妒你的前夫。也是在生气,气他理所当然的态度,他根本不懂得珍惜。”   柏菡拿着咖啡杯的手顿住了,整个人发怔。   “哎哎,小晏总,你怎么在那儿呀,我找你找得好苦。我带你去见一下我们导演。”   诚英的负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终于找到了晏沥。   作者有话要说:  “危”感谢在2020-09-22 21:01:43~2020-09-23 21:0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9140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冬瓜兔、大尾狐和三花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小晏总?   柏菡下意识回头。   一回头, 她发觉眼前的光亮都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遮挡住了。他直直地立在阶梯上,身后是楼道转角的窗,人背着光, 显得阴沉沉的。   柏菡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脸, 但直觉早就告诉了她答案。他是坐电梯上来的, 所以她并没有察觉到。   她站起身,往上走了几阶,站得比他高,寡淡的视线扫过他的脸, 没有说话。   视线交汇两秒后, 她离开了。   段成站在台阶下, 一眼就认出了晏沥就是柏菡的前夫,那个在视频中急躁抱起她的人。别人也许不知道他的身份, 但段成已经查清了。   年轻两岁,有些情绪他憋不住。他噔噔向上走, 目不斜视, “既然你们已经离婚了, 你为什么总来打扰她的生活?”   晏沥的眼神还停在上楼的柏菡身上,另一边诚英的负责人正努力攀着楼梯赶来,一路上喊着“小晏总小晏总”,故而他并没有搭理段成。   “你后悔了?”段成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重音说道。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晏沥的注意。倏地,他垂眼盯着段成, 嘴角还是惯常的没有孤独,看不出喜怒,眼风却犀利,和段成的视线碰撞在空中的一瞬电闪雷鸣。   “小晏总,我带您去见导演, ”负责人终于赶到,喘着大气,左右看了看两个人,介绍说,“小晏总,这是我们的男主角段成。段成,这是我们新投资人小晏总,晏沥。”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挑起了一端的眉,神色难辨。   ·   “新投资人长得好俊。”   “他好像就是之前……公主抱柏编的人啊?”   “是很像。”   “但是这个晏总,不是晏家的人吗?柏编不可能认识吧。”   柏菡从公寓内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听到现场的人在议论。   新投资人?   她一边若有所思,一边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只见众人都被拦在用以拍摄的那件公寓门外,好奇心重的一些人正扒着门偷看。   沈导停下了手头上所有的工作,整理了衣领,可即便他用力吸着肚子,也依旧圆滚滚的很突出。   他站在沙发边,弓着背,双手把目前已经定稿了的几集剧本交到晏沥手心里,语气谄媚。   “小晏总,这是我们的剧本,您可以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晏沥坐着,双腿叉开,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   柏菡透过人之间的缝隙张望了一眼,就退到后面去了。   她觉得晏沥应该是疯了,当初离婚时说好的好聚好散,他却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海边是、旅店楼下是,今天又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片场,还以一个看似极其合理的身份。若说他半路投资这部剧和自己没一点关系,很难让人信服。   但理由呢?   为了跑到她面前说一些令人不痛快的话吗?仅仅是为了膈应人?   他不是这样的闲人,也不见得会这么无聊。   但是现在她不好奇他的想法了。   沈导和晏沥不一会儿就谈完了,临走前,沈导哈着腰将一个个主要的剧组成员介绍给晏沥,一一握手。   柏菡撇了撇嘴。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工作时的晏沥,像极了领导视察小人物,即使他就站在面前,也仿佛相隔千里。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我们的编剧助理尹子妍和柏菡。”沈导说。   “小晏总好。”   柏菡弯了弯腰,语气、态度和前面的人并无差别,像是初次见面。   伸出手,握手,然后丝毫不纠缠地松开。   “你看,他们根本不熟。”   ·   公寓楼底一百米外的小路尽头缓缓驶来一辆车,身着香芋色波点连衣裙的郑书艺走了下来。   她抚着自己的长发,手指将发梢绕成一个圈,向前走了几步路,仰头看着趴在楼道窗台的人。   骚动声一层一层往下传,最后晏沥推开单元门缓步走来。   这个画面在楼上人眼中,无疑是暧昧的,甚至有些浪漫。   天色刚变得金黄,霞光万道,傍晚徐徐的清风吹起女人的裙摆,西装革履的人款步走向她。   很美好。   柏菡挑起眉,视线和郑书艺的撞在一起。   她微微抬起下巴,耷拉着眼,俯视下方,神色无变。   晏沥和郑书艺说了些话,这么远的距离也能看见后者的脸涨红了,随后一起离开了这里。   “他们才是一对吧?”   “肯定是,门当户对那种。”   郑书艺坐进车的后排,一张脸煞白。晏沥绕过车头,打开了副驾驶的位置坐进去,期间一句话也不发。   刚才她抬头看到柏菡站在人群中,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她动用了家里的关系打听到晏沥今天是要去个剧组,他刚参与投资的,于是便打算叫个车去接他,再一起吃个晚饭,打消前几天产生的不愉快。一路上,郑书艺都在纳闷晏沥什么时候对娱乐圈也产生兴趣了。她要来了《喜欢你的每一秒》的主创名单,从主演、导演到编剧姚南,她都没看出端倪,只能当作是他想进军新领域了。   只是,这种恋爱甜剧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但所有的疑问都在她见到柏菡时消失了,她保持着身体上的冷静,可却在晏沥走到她跟前时爆发了。   “你工作上的原则呢?现在就连工作也要围着她转了吗?”   “晏沥你知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婚姻内对她不闻不问,离了婚却眼巴巴地凑上去……你是后悔了?”   “你这是占有欲在作祟,你不能再这样执迷不悟下去了。你们早就结束了,你该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了。”   风掠过他们之间,娇柔的嗓音被风吞噬了些许。她张着嘴,眉间拢起一座丘壑,焦急地等待他的回应,可他像没听见一样,偏着头在数墙边的小草。   良久他才开口。   “你该回布拉格了。”   郑书艺感觉到一股突如袭来的凉风卷入喉底,突然就干涩得难忍。启了唇,却说不出话来。   那面高楼上的柏菡仍淡淡地望着这里。   “晏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欠我一条命。”   刚要走的晏沥停下了脚步,眼风横扫回来。   郑书艺下意识退了半步,撞在墙上。   “因为这条命——我一忍再忍了。”   他不是什么温柔良善的人。   “不要触及我的底线。”   “我会找个人送你回布拉格。”   郑书艺问:“你喜欢她?”   晏沥抬眼:“怎么可能。”   撒谎,分明是撒谎。   他不是纠缠不清的人,但他现在却成了这样的人。   ·   尹子妍洗完澡后关了灯,两人又工作到深更半夜才睡下。   此时正是夏天,但又不到特别炎热的时节,最近她们便是关一层纱窗,让夜晚的海风飘过城市街道吹入房中。   关了灯后,屋外有隐约的光透进来,可惜窗前就是一栋近距离的高楼,看不见夜空。   柏菡盯着天花板,刚熄灭的灯管还亮着一丝荧光,极其缓慢地暗下去。   忽然房间内有个红点亮起,柏菡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又找不到红点的踪迹。   “子妍,子妍,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红光?”   “红光?没有啊。”   柏菡揪起眉头。   “可能是楼下小孩拿着那种激光笔在玩,晃进屋里了,之前我就看到过,别多想。”   “这么晚还有小孩?”   “可能嘛,那种调皮捣蛋的家长不怎么管。快睡吧。”   柏菡心有余悸,只睡了寥寥几小时便起了早下楼买早餐。   她在楼下撞见了其他几个道具组的人,客气地打了声招呼。   她刚掀开门帘走进面馆,就以为自己在做梦。   大清早见鬼了。   晏沥这个人,为什么会穿着件白衬衫和灰蓝休闲裤,出现在这里?   站定,转身,重新掀开门帘,退出去。   一气呵成。   “柏编!别走啊!一块吃。”   组里的摄影大哥小跑着追出来,他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都被清晨的风吹得摇摇欲坠了,他一只手抓住了柏菡的上胳膊,一只手抹了抹油油的嘴。   “来都来了,一起吃。大哥请你。”   然后凑近了小声说:“昨儿我勾搭了小晏总,随口一说请他吃面,谁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还约我今早一起吃。咱住这地方底下的这家面店可是安城老百姓最爱的,我就学着电视剧里头,不走寻常路,带他体验下老百姓的生活。你说,我以后是不是能跟着小晏总混了?他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柏菡抽了抽嘴角。   大概懂摄影大哥是把自己当灰姑娘了。   实际上,即使摄影大哥不提来这,晏沥也会提。   但摄影大哥的自作多情让晏沥仿佛变成了被动的一方。   街尽头太阳已高悬,刺眼的阳光照进柏菡的眼中。   眯眼皱起眉。   “小晏总,能麻烦你出来下吗?”她冲门帘里头喊了声。   ”啧,你叫小晏总干嘛?!不会是要把我刚和你说的说给他听吧。柏菡我告诉你,断人财路,要夭寿的啊。”   这边摄影大哥还拽着她的手臂,听她一喊,急了,手上的劲道没个数,皮肤霎时就红了一片。   “不是不是,我找他有些别的事说,”柏菡掰着他的手指,“陈大哥,你先放手进去吃面吧。”   他低头警告:“你不准乱说噢。”   “真不会。”   陈大哥长得五大三粗的,蛮力也大,注意力集中在谈话上,下手就没轻没重的。   “放手。”晏沥掀了门帘走出来,半垂着眼睑,冷冰冰的。   “啊,小晏总,您出来啦。”陈大哥倒是没注意他说了什么话,但是下意识地松了手,回头用眼神最后示意了柏菡一遍,才弯着腰进了面店。   柏菡揉着手,一语不发地盯着晏沥那张仿佛别人欠了他八千万的脸,半晌背过身走到小胡同里。   晏沥没说什么,跟了上来。   阳光洒满在面馆前的小道上,但小胡同里却还是昏暗的。   光线碰壁后照射不进来,只留下一道分明的交界线,一直从地上延伸到砖瓦墙垣上。   “小晏总,”柏菡笑着说,“你能不能和我说明一下你投资这部剧的理由?”   她靠着墙,偶尔查探一眼有没有剧组的人往这看过来。   他低着头,临空站着,视线落在她红肿的手臂上。   柏菡的皮肤尤其娇嫩细腻,天生的冷白皮,易变得粉,也易留下痕迹。   连昏暗的光线里看着,都白得惹眼。   即使她这段日子已经晒黑了一些。   “晏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是为了我。”她盯着他,视线灼热,不给他避让开来的机会。   他向前走了一步。   “诚英的人联系到我投资,仅此而已。”说得脸不红心不跳的。   “行,那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这里。你根本不是会来路边小店吃饭的人。”   “就算今天是因为陈大哥请你来的,那你来要医药费的那日呢?对,医药费最后你也没收。”   她咄咄逼问。   但面对晏沥这样一张哑巴似的嘴,她真的觉得自己的耐心被耗尽了。   “你说一句话行吗晏沥。”   “过去的那么多年里,我最讨厌的一点就是,和你说话时你永远像个死人、像个机器一样,一声不吭。我就算是和路边的猫喵一声,它都会回应。我现在真觉得我和空气在一起生活了四年。”   我不知道。   这是晏沥想说出口的字,却被柏菡打断了。   “婚姻内对我不闻不问,离了婚却像狗皮膏药似的黏上来,你又不是喜欢我。你知道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他的沉默,让柏菡气不打一处来。   一直是这样,永远是这样。他摆出一副看戏的表情,留她一人说话,像极了跳梁小丑。   晏沥耳边柏菡此时的话,与郑书艺昨日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   “你喜欢她?”   郑书艺昨日对他说的话。   “这叫犯贱。”   她此时说出口的。   柏菡睁大了眼看着他,睫毛根根分明向上立起。   “犯贱?”他重复道。   晏沥逼近一步,耳边“你喜欢她”和“这叫犯贱”轮回往复地萦绕着。   “那你以前算什么?”   柏菡一滞,仰起脖子瞪着他,眼底擦出的火光令她美得充满了威慑力。   半晌,晏沥低哑笑了一声,眼底嘴角都在笑。   他沉声道:“你就当我犯贱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3 21:08:37~2020-09-24 21:1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尾狐和三花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丑人、mjvp 10瓶;大尾狐和三花喵、蜜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当天晏沥是黑着脸走的, 回到面馆和摄像大哥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搞得柏菡里外不是人,好像她说了什么关于陈大哥的给晏沥听似的。她解释了许久,陈大哥才姑且不计较了。   犯贱?   晏沥揉碎了桌面上的几张A4纸, 扔向墙面。   当时她那狠绝的神情还映在他脑海里, 不由自主地说了“就当我是犯贱吧”, 回头一想,还真是。   他这段时间也不知是在追着什么跑,仿若没有目的,只是一味地在她周围打转。   仔细想, 应是出于不适应。   不适应追着自己十几年的人突然停下了步伐, 不适应微信里不再有她频繁发来的消息, 那么寂静。   仅此而已。   郑书艺有一点没说错,这只是他的占有欲在作祟。但她也猜错了一点, 这绝不可能是因为喜欢。   同样的,柏菡也说对了一点, 自己却是有点犯贱。最近的自己失去了冷静, 让习惯超越了理智占据上风, 像被吸入某个漩涡。   他冷下脸,看着手边刚签了不久的投资网剧的合同,砰一声扔到了窗边。   翌日,晏沥便回了临城。   一到临城,郑书艺就带了一肚子气去了晏家找林沐琴。   另一边陈旭人还在女人床上, 一听晏沥有空,叫上了赵铭奇一起约晏沥喝酒,八卦之心藏都藏不住。   “我可听说了,郑家那位一回来就去找了你妈告状,怎么样, 你妈怎么教育你了?”赵铭奇扯了扯领口,给其他二人分别倒上了酒。   “忘了。”   杯中的红酒在沉昏靡靡的灯光中犹如血色,液体表面映着幽蓝的光,绽放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感,不断提醒着晏沥那日柏菡抬头看他时的模样,灼热又泠冽。   晏沥低头抿了口,却觉无味。   “忘了?”陈旭嗤笑一声,“我看你是心思不在那。说吧,你最近活得像个跟踪狂是为什么。”   “哈哈哈,跟踪狂,这词到位。”赵铭奇附和道。   晏沥冷眼,“犯贱,成吗?”   赵铭奇和陈旭齐齐一愣,爆发出大笑。   “谁说的啊?”   “柏菡。”   “精准,太精准了,不愧是我一直佩服的人,”赵铭奇竖起大拇指,“追到安城、追到剧组,甚至破天荒地头一遭投资网剧,晏沥,你这是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晏沥不吭声,陈旭吊儿郎当地喝了口酒,瞥了一眼,笑说:“怎么可能。那从来都是柏菡追着他的,我们晏家大少爷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后悔,后面等他的都排队到布拉格了。”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很难分辨说的是正话还是反话。   他用舌头抵了抵牙,继续说:“柏菡什么都好,颜好、身材好,只可惜她温吞、讨好的性格就像凉白开,没味道,容易腻。要我说,我还是喜欢有点小作的,给生活添点情趣嘛,像——郑书艺那样的。”   赵铭奇本想拦住陈旭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却见晏沥的神色霎时变得阴郁了。他抿嘴一笑,便任由陈旭说。   要说柏菡的性格温吞、讨好,不假,但那只是和晏沥结婚后的她。小时候的她可一点也不无趣,温柔里带着固执和一点辛辣,就算是水,那也是气泡水,入了嘴会产生满腔的刺激感。   “凉白开?”晏沥晃了晃杯中的酒,眯起眼,颇具玩味。   赵铭奇和陈旭交换了个眼神,举起酒杯和晏沥的碰了碰。   赵铭奇叹了口气,“要我说,你最近的种种行为只有两种解释,一:你的占有欲作祟,导致你变成了一个跟踪狂,这很不理智。二:你喜欢她。”   晏沥抬眸。   “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是前者,我站在中立的角度劝你趁早放过她,你们不是一路人,她被你耽误了这些年,该找自己的幸福了。如果是后者,你好好摸清自己的心再考虑怎么做。”赵铭奇认真道。   陈旭挑眉,“你哪边的啊,怎么不帮兄弟还帮外人?”   赵铭奇笑笑,“我这是让他早点看清自己的心,免得纠缠不休。”   ·   那天之后,晏沥就消失了。   确切地说,是离开安城了。   前段时间他不间断地出现在柏菡的身边,这样那样的巧合,扰她安宁。   虽然他的出现并没有再让她有任何心动或不舍的感觉,但也成功搅得她心烦意乱。   最后那天的谈话显然是很不愉快的。   她几乎从来没有用那么重的语气对谁说过话,但那天她就是憋不住。事实上她有一秒钟地怀疑过晏沥是不是后悔离婚了,但仅仅是一秒后,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期间余平露也找过她,很多次。大多是通过微信的方式,条条一分钟的语音,柏菡懒得点开听,只快速扫了文字信息。   她说她暂时安抚住了林沐琴,交给柏家的产业没有马上收回。但事业上又碰到了难处抽不开身,还是命令着让她快些回去低头认错。   这些她都没理。   一心一意地工作,时间飞逝,很快就到了拍摄的尾声。   剧组将在安城再拍摄最后一天,然后就要启程前往一个名叫安花渡的地方进行为期一周的拍摄工作,并在那里杀青。   这两日柏菡和尹子妍忙着收拾行李,在这旅店的小房间内住了也有了好一段时间,物品不仅散乱,在这期间也增加了不少生活用品,这些并不能都带走,便需要割舍。   “这几个衣架、置物架一会儿我拿去垃圾桶边上丢了,有人要的话捡走也方便些。”尹子妍拆下了拼接而成的临时置物架,叠放到一起。   “嗯,ok,”柏菡检查着床头柜里的杂物,抬眼看到尹子妍昨晚插上的充电器还在插座上没拔,“你充电器不用了吧?我帮你拔了?省得走的时候忘记了。”   “嗯嗯好!”尹子妍从洗手间探出一个脑袋说。   白色的方形小插头被拔下来后,柏菡不知怎么地下意识往里面瞟了一眼,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各种酒店偷拍的新闻。   房间的窗帘此时是拉上的,外头的天阴色,不太亮堂,插座又嵌在墙里,便黑漆漆的。   可除了黑暗,却突然闪过了一个红光,这个红光很微弱,如果不是特意查看,根本发现不了。   柏菡心里一惊,一阵寒意掠过,顿时手臂上起了小疙瘩。   她连忙通知了尹子妍,二人商量决定报警。   警察一来,从插座中拆卸下了一个黑色的偷拍设备,经检查发现其是连着wifi的,这意味着视频也许已经被传到了罪犯的手上。警方的首要怀疑对象自然就是“原庭酒店”的工作人员,一一当面质问,却看不出端倪。   事情一闹大,剧组的人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了晏沥耳中。   挂断电话,他静坐了一会儿,漆黑的手机被捏在他的掌心,手指用力到令指甲失去了血色。   他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打了电话给诚英的负责人。   犹豫再三,他给自己灌输了各种正当的理由,启程了。   在柏菡和尹子妍的再三坚持下,旅店方为自证清白,终于同意提供所有时间的监控视频。   但监控视频涵盖的时间范围太广,如果24小时都查看,工作量巨大。   柏菡一闪而过一个念头,皱眉紧闭眼睛回想着见到那个高中生的时间。   “上个月11号,可以查一下上个月11号前后的监控吗?我有怀疑的对象。”   不出所料,这个高中生在11号跟踪了柏菡到面馆后,隔了四日,他又返回了这里。找了一个两人都晚归的夜晚,从卧室的窗爬了进屋。卧室在二楼,窗又朝向另一栋建筑,间距狭窄,其中只有一条极细的小路,很少有人会经过,又是深夜,便没有人发现。   好在旅店装在外墙上唯一的一个监控拍到了这一幕。   警方很快锁定了嫌疑人,第二天就将其传唤到警局。剧组为了不耽搁进度,一行人先出发了,让柏菡和尹子妍尽快处理完就跟上。   对方名叫吴方,是个高三生,刚满18岁,家境普通,平时父母忙于工作,没有时间教育孩子,他靠网络认识了一些拥有共同“兴趣爱好”的人。这群人热衷于购买偷拍摄像头并安装到各种旅馆内,以此为乐,更甚者会将拍到的视频传到国外网站上谋取钱财。   据吴方交代,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没有偷拍过其他人,只是因为在网上看到过柏菡的照片,又去片场偷看过真人,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没忍住才出此下策。他的认错态度良好,整个人怂在一块,全然没有了跟踪那日的不可一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柏菡和尹子妍都是在洗手间里脱穿衣物的。偶尔有几次因为赶时间在卧室里换个外衣,但也穿着内衣裤,并没有全|裸过。   警方劝柏菡和尹子妍私了此事,让犯罪嫌疑人赔付一定的补偿款并删了视频,就此作罢。   柏菡还没说什么,吴方迟迟才赶到的父母,一来就垮下了脸迅速扯住她的手呜呼哀嚎起来。   “我们孩子肯定是一时糊涂才犯这种错误的,他的在校成绩很好的嘞,没有跌出过全班前五,还要争保送名额的,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吴方的母亲殷切地恳求着,抓着柏菡的手不停抖着,声泪俱下,儿子是她全部的心血。   吴方的父亲在一旁呆呆站着,等女人说完哭完,才冷冷淡淡地补了一句:“拜托小姑娘绕我儿子这一次吧。”   警方拉开了女人,并对她说:“我们刚才就在劝两位受害者私了,接受你们的补偿。”   “补偿?什么补偿!”那母亲突然跳起暴怒,眼睛瞪得巨大,眼眶都已包裹不住她的瞳孔,“不是说视频根本没拍到什么嘛?穿着内衣裤和海滩边穿比基尼的有什么区别?怎么还要补偿?她们又没损失!”   年轻的警察扶着头,深吸一口气:“不是说没拍到什么就没错的,吴方侵犯了他人隐私,擅自安装摄像头进行偷拍,两位受害人是有权告他的。补偿并私了对你们来说是损失最小的。”   “我们家哪里有钱的啦?”女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柏菡,“我孩子平时毛(很)乖的,读书也不用我们操心,肯定是她勾引方方的。长得一张狐媚脸,还化这么浓的妆,说不定就是故意敲诈的!”   柏菡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唇缝间流出一声冷笑。   她以前看新闻视频中一些不讲理的人,还觉得很是奇怪。和网上大部分网友一样,有着同样的疑问。   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奇葩的人吗?   事实是,有。从前没有碰到过,不代表他们不存在了。   她今天和尹子妍一起用的眼影恰好是粉中带了点紫,口红的颜色又比较浓艳,配上她的五官,旁人看着确是勾人。   “我不接受私下解决。吴方年满18岁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垂着眼,上身半倚在白墙上撩拨着手指,一身黑衣红唇,冰冷又撩人。   女人一听,倒吸一口气退后半步,伸出手指用力指着柏菡,“你这女人!是想毁了一个孩子的前程吗!”   吴方站在一旁,被他的母亲拽到柏菡跟前,却不敢抬头看她。   “十八岁,成年人了。更何况,上个月11号他跟踪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劝说过并且报警了。警察对他进行了教育,你也领他回去了。你们意识到错误了吗?”柏菡抬着下巴俯视着吴方怯懦的样子。   “他的前程不是我毁的,是他自己配不上。”   “啪——”   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出现在柏菡的脸上。   这一个耳光来得太过突然,她反应不及,右侧脸倏地就火辣辣地刺痛了起来,细腻嫩白的脸上立刻就浮现了红色的印迹,长发也散乱地垂挂在眼前,凌乱无序。   她缓缓闭上眼,牙齿间厮磨,难忍怒气。   “啪——”   一记声音更亮的耳光落在女人脸上。   柏菡冷冷的声音响起:“那我还真就告到底了。”   力的作用真是相互的,这一掌打得她手心也疼得发麻,像是有千百个小针刺在皮肤表面。   警察和尹子妍慌忙拉开二人,提升分贝吼她们。   “这里是警局!不要撒泼!”   但气上心头的女人哪里管,“你敢打我?你个婊|子敢打我!你敢伤害我儿子,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话音一落,她又扬起了手。   只是这次却没有成功落下。   一只戴着腕表的手轻易捏住了女人的手腕,用力一拗,将她甩到了墙角,嗷嗷喊着疼。   “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声音响起的同时,男人的手也握住了柏菡纤细的手腕,用巧力将她拉到了身后。   男人抬眼扫过吴方和他的父母,最后落在年轻的警察发愣的脸上说:“绝不私了。”   说罢,他拉起柏菡的手腕就往警局外走。   警察还没缓过神来,不明所以,机械地转头问身旁的尹子妍:“这是谁?”   “呃,”尹子妍挠了挠头,“她那无缘的前夫。”   作者有话要说:  晏某:?无缘?感谢在2020-09-24 21:10:08~2020-09-25 21:1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914061、靚靚、y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半公羽 6瓶;格子 5瓶;蜜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这件事我会解决。”晏沥说。   警局外天色已然变黑, 玻璃门内吴方一家子争吵的声音未减,过了一会儿,被另一位警察严肃叫停了。终于安静下来。   “解决?怎么解决?”柏菡抬起头, 小巧可爱的下巴微仰着, 一张精致的妆后面孔正对着晏沥, 她笑了笑,眼波流转,嗓音清冷,“以什么身份?”   晏沥微张的唇颤了颤, 哑口无言。   柏菡耷了眼皮, 轻轻道:“总之, 还是要谢谢你的,挡下那只手。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整理行李了, 要赶上剧组的脚步。”   她回身走到已经等在角落里的尹子妍身边,风吹过她的衣摆, 扬了半截, 露出细白的腰肢。   越走越远, 最后以一个浅淡的灰黑小点消失在远方。   晏沥认识她这么多年,从前从没想过她会背对着自己。她的喜欢向来不与隐藏,□□裸地铺陈开来供他欣赏。她像其他人一样,对他来说不过是勾勾手指便唾手可得的。   他们结婚了,他养着她, 她的世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像极了大洋中心的孤岛,没有离开的途径。   因此,他一直自信不疑,她这辈子是掌握在他手心里的。只是事情却往他不曾设想的道路走了。   她用木头搭了一叶扁舟,冒着被卷入海浪的风险离开孤岛, 另辟大陆。   他以为她会很快败于风雨折返回岛,她却越走越远。   他又一次被问得说不出话。   杂乱无章的头绪堵在交叉的路口,他无法冷静思考。   ·   柏菡和尹子妍搭上了高铁追赶剧组的脚步,等拍完最后这一周的戏,再去处理吴方的事情。   “真的要告?”尹子妍问。   “不一定,打官司太费钱和时间了,我打不起,”柏菡低头说,“但如果收了他的钱私了,他就没有受到一点惩罚,以后也不会长记性。”   她顿了顿又说:“但这事你也受到影响了,怎么做我们要一起决定。”   尹子妍耸了耸肩,“我无所谓,他能受到惩罚就好了,小小年纪不学好,以后更变态。”   柏菡靠着座椅背点了点头,欣赏窗外的田园风景。   近处的局部景色残影状飞驰掠过,而远处的山脉却清晰分明,山尖的云彩缓缓地跟随着列车。   她想起影片《怦然心动》中的一句话:   You have to look at the whole landscape. A painting is more than the sum of its parts.   人亦如此。有些人的整体大于他的局部之和,而有些人,却相反。当你离远了去看,会发现他的整体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   晏沥就是如此。   现在的自己已离那段单恋的过去越来越远,成功抽身的感觉,自由又轻松。   列车很快到达了安花渡所在的曲州。   剧组此次缩减了少量随行的人员,住在了山脚一间古色古香的客栈中。   已是凌晨时分,尹子妍带着歉意call醒了剧组的一个相熟朋友,询问到山脚该怎么走。   这个点,只有黑车能进山了。   她们牵着手小心翼翼地张望了一眼黑车,是个小型面包车,车身灰蒙蒙的不知多久没有洗过了。原本她们是想撞着胆跟着一起走的,但要命的是除了她们没有任何其他游客。   人生地不熟的,被丢进山里可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明日最早的中型小巴士5:30发车,计算了风险与得失,二人决定在汽车站门外稍微有几个人徘徊的便利店边上轮流打盹到天亮赶第一班车。   一晚上的时间,二人算是喂饱了这周围的蚊虫,夏日的粘腻感也沾上皮肤。   正值盛夏,5:30时太阳就已为曲州带来了蒙蒙亮的光线。   终于进了山,见到了剧组人员,段成只在最后一天有几场戏,他暂时还不在。   自从他向柏菡表明了心意被拒后,柏菡便有意保持更远的距离,和上学期间拒绝男孩的方式一模一样。只是段成更不知放弃。   柏菡和他提过,他现在是刚要起势的流量小生,这个时候想些恋爱的事,无异于是对事业的自杀。   他听进去了,但也没放弃,仍旧学姐长学姐短的,他说等他几年。   柏菡说,她再也不等人了。   后来彼此之间就不再围绕这个话题说事了,仿佛没有发生过,反而自在了不少。   对于段成来说,他并不是放弃了,只是他发现追得越紧,柏菡退得越远。保持适当距离博得好感才可行。   曲州的天气潮湿,一行人又住在山脚,清晨的山雾与朝露更是将泥土与草打得湿润,一不留神脚下一滑就会摔倒。   这几场戏最遭罪的是女主李秋心,她需要从一个小坡上滚下来再假装晕倒,沾满身的泥草虫藓。但除了她其他人也不好过,山里蚊虫多,后勤人员要在歪七扭八的地形上放摄影机和各类道具,有些土松软、石块易碎,极易发生意外。   山里的信号也很差,不管是上什么网站都会转圈加载许久,连微信消息也是延迟得厉害,发出去的消息有时十几分钟后才能收到,有时索性没发过去,再看时才看到一个红色的惊叹号显示在信息的左侧。   “啊——”尹子妍将手机摔到床上,不耐地吼叫了一声,“这信号也太差了,网慢死了。打个电话听声音都断断续续,时有时无的。太煎熬了。”   柏菡笑了笑:“别刷手机了,就当与世隔绝几天,沿着栈道去散会儿步如何?”   剧本基本都已经定好了,最后几天就不用拼了命地工作,能挤出些时间休息。   “我就不去了,我想睡会儿。你去吧,早点回来,山里晚上可没有路灯。”   “嗯,晚饭前我就回来。”   “拍点好看的照片回来给我看。”尹子妍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招了招手。   柏菡随身带了一本笔记本,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就出发了。   山里修了一些栈道,因年久失修,腐坏得很严重,不常有人去的几处都长满了青苔。   破旧不堪,但却很有美感。   柏菡拿出手机拍下一幕幕美景,越往深处走,越是寂静,耳边回荡的只有虫鸣鸟叫声,山雾缭绕,美不胜收。脑海中的灵感源源不断地涌现,但背脊后方的森凉感也在递增。   好在天仍亮着,她只要按时原路返回就好,以防万一她还带了把水果刀在身上。   客栈里尹子妍小睡了半小时,就被走道里的声音吵醒了,她不耐地打开门。   “能安静会儿吗?”   几个人看到她走出来忙说:“柏编呢,沈导找她,说发给她微信没反应。”   “她散步去了,估计山里信号不好。沈导找她干嘛?”   “我不知道,你自己和沈导说吧。”   尹子妍关上门,迷迷糊糊地找到沈文的微信号发了条信息过去。   【柏菡进山里找灵感了,还没回来,沈导您找她有什么事?】   对方没回。   估计又是消息滞后,尹子妍把手机反扑在床面上,困意又席卷而来。   她自认为大概睡了十几分钟后,再睁眼,一看时间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睡意一下被赶跑了。   再看手机,对方发回了消息。   【她回来了吗】   尹子妍:【还没有,可能是忘记看时间了,我打个电话给她】   连着打了两个,都没有通。   “这见鬼的信号!”她低低咒骂了一声,发了几条微信给柏菡,只能希望微信能送到。   【信号太差了,电话暂时打不通。】   尹子妍一看时间,早就到饭点了,天色也已经有暗下来的迹象了。照理来说,柏菡应该早就回来了却不见动静。   过道里嘈杂了起来,剧组的人和其他住客都三五成群地下到客栈餐厅吃饭去了。   有个小助理敲响了尹子妍的房门,“柏菡还没回来?”   “没。”   “让你联系沈导也不联系,要不是他今天心情还成,得骂你们俩一小时。”   “我联系了啊。”   “那他怎么这会儿还在嚷嚷说你没联系他?”   尹子妍低头翻出微信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你看,我都把情况和他说了。”   对方眯起眼打量锃亮的屏幕,嗤笑了声:“你发错了吧,这又不是沈导,什么‘狗男人’,这什么奇怪的备注,你被欺骗感情啦?”   尹子妍本想斥责他,听到他说备注是“狗男人”,惊吓着把手机缩回面前。   “……”   这消息是怎么发到晏沥那儿的?   她给沈导的备注是“狗导演”,他俩的微信号挨在一块儿,头像又都是黑乎乎的……   尹子妍又惊又喜,惊的是发错了人,喜的是还好小助理看到的不是她给导演的备注。   【还没回来?】   晏沥又发了一条。   【嗯……】   【这里山路崎岖,山间又潮湿阴冷,她可能是迷路了。】   【对了,那个,小晏总,我刚才其实是发错人了。】   【地址】   尹子妍翻了个白眼,念在他现在是投资人的份上,还是把地址发了过去。   【我去找一下她,找到的话告诉你,你真不用过来。】   尹子妍裹上披肩,拿了两瓶水就往外走,谁知她刚走出五分钟,就在栈道上遇见了回程的柏菡。她的裤管上沾了很多泥,手臂有轻微的擦伤,但好歹是平安回来了。   “急死我了,你怎么才回来?这是摔了?”尹子妍勾着大拇指小心往前走,生怕滑倒,拉住柏菡的手替她掸了身上的泥。   “嗯,我发你消息了你没看到啊,”柏菡接过她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有段路上都是青苔,太滑了,就摔了,就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事。”   “没什么事就好。”尹子妍拍了拍她伤口上的泥,“还好穿着长裤,不然你膝盖也得破。”   两人一起回到客栈,柏菡稍微处理了一下擦伤,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就下楼吃饭。   “沈导好像有事找你。”尹子妍用下巴指了指圆桌上大口喝酒吃肉的沈文。   【找到她了,没发生什么事。】   思索良久,她低头发了消息给晏沥,还是决定告知他。   沈文找柏菡还是为了剧本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诚心刁难她,喝得醉醺醺的在那口吐芬芳,言语间还有不少骚扰性质的话。边上的人拦着,柏菡也就没发作,和其他人道了声谢就坐会了尹子妍身边。   “无语,肚子白长这么大了,小鸡肚肠还记仇呢。”尹子妍白了一眼,“他自己色胆包天,段成替你小小惩戒他一下他能记到现在。还好马上就结束了,眼不见为净。”   吃完饭剧组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打了会儿牌才回房,哈欠连天。   躺下刷手机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   尹子妍眯着眼睛滑动着屏幕。   【!】【找到她了,没发生什么事。】   ……   尹子妍从床上猛地坐起。   苍了天了。不是吧?这条信息没发出去吗?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重新发送了消息,确定它发过去了才敢睡下。   翌日清晨,尹子妍起得早先去了餐厅吃早饭。   柏菡起得晚,洗漱完紧随其后也下楼,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和一条七分裤,踩着人字拖穿过大堂。   “柏菡。”   这个声音微弱又沙哑,像被风吹了一宿,嗓子眼都干透了。   柏菡缓缓转过身,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人,就被紧紧抱在了怀中,四面八方的光线都在刹那被隐去了。   一股薄荷味的清香扑面而来,软绵绵的布料擦过柏菡的脸颊,冰冷又湿润,像是在室外冻了许久,沾染了清晨的朝露。   待柏菡反应过来,她用力挣脱,却被人越抱越紧,似枷锁把她禁锢得动弹不得。   “你放手!”   “这位先生,您从三点就坐在这了,我们这里是不允许非住客停留太久的。您真的不需要开一间房休息吗……”服务生小跑过来,看到此情此景,声音渐弱,“打扰了……”   男人微微松开了手,柏菡立即从他的怀中跳脱出来。   她面露怒色,拧着眉,站定一看。   是晏沥。   她面露错愕的神情,目光从他乱糟糟的头发游移到被泥溅脏了裤腿上,还有新生的青灰色小胡渣。   平日挺拔的身躯,此刻弯曲得厉害,整个人和整洁、得体搭不上边。   心头有些冲击。   “你怎么来这里了?”她还是开口问了。   晏沥的喉结上下滚动,泛白干裂的嘴角轻动。   过了许久。   “复婚吧。”   他诚挚万分地看向她眼底,眸中倒映的亮光微微闪烁,明亮而澄澈。   柏菡蹙起眉,嘴唇微张,有些话语哽在喉头。   须臾,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嗅到了空气中的酒味。   “你喝酒了?”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清醒”,像荒漠空无一物,只有狂风席卷,漫天黄沙。   “我很清醒。”他说。   “喝醉酒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喝醉了。”她抬眼轻说。   “晏沥,下次别开这种玩笑了,一点也不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或者肥章,看我几点写完qaq 下一章会解释晏沥的行为。   推荐《怦然心动》这部电影,我初中时看过就一直很喜欢。另一句很有名的台词“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也出自这里。感谢在2020-09-25 21:14:40~2020-09-26 21:18: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子 2个;y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心 16瓶;鄭慈慈 3瓶;冬瓜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我没在开玩笑。”   “你开车来的?”柏菡问的却是别的事。   晏沥脸色微变, 看着她。半晌,他直起身子。   “高铁,黑车。”   柏菡闻言挑起眉, 连嘴角都是笑意:“难得一见, ”她顿了顿, “没有酒驾就行。”   虽然晏沥不明白自己想从她的口中听到什么,但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晏沥沉着声问。   柏菡点点头,又轻摇了摇头,清冷的声音响起。   “听见了, 然后呢?”   一句然后呢, 哽住了晏沥。   他们站的距离仅仅二三十厘米远,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对方。因身高差较大,这样的距离, 晏沥需要低头俯视她。   但是柏菡却没有抬头仰视他,视线越过了他的肩线, 平视着前方, 没有聚焦。   柏菡退了两步, 眉眼弯起来,语气轻柔平静。她扯出一个极为生疏客气的笑容,摊开手掌,五指并拢指向自己的身后说:   “没事的话,我去吃早餐了?你自便。”   ·   昨天下午, 晏沥人还在临城应酬,和刚拿下的一个项目的叶总喝酒,顺便等另一位方总。   叶总带了几个下属来,安排了一个年轻靓丽的秘书助理坐在晏沥左侧。宽敞的大圆桌,哪里都不坐, 非要紧挨着。   叶总和其他几个姑娘说话的间隙,她轻声细语搭话,晏沥置若罔闻,自顾自低头吃菜。叶总抬头打量了他几眼,捋了捋自己的浪奔发型,扬起一边的嘴角。   “这次能和小晏总合作也是我的荣幸。”   晏沥也回了一句客套话,二人碰酒,酒杯上刻着精致的纹雕,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令看的人有些出神。   “小晏总,你还没有婚配吧?”叶总使了个眼色给助理,她便立即退后不在凑上前去,“我呢,有个外甥女,在英国读硕士,明年就毕业。你看,你们年龄相仿,不如找个时间认识一下?就当是交个朋友了。她啊也想入这一行,到时还得请小晏总多教教她呢。”   晏家的高枝谁不想攀。晏家上几代有权,到这一代,依然有钱有权,可不是一般的富豪家庭,晏家几个旁支的亲戚都混得风生水起,多少人挤破头想嫁或入赘,更别说晏廷这一支了。除去晏家的因素,晏沥本人也足够优秀,投资眼光一流不说,他和有些私生活靡乱的世家少爷又不同。据他所知,他身边没什么女人,除了青梅竹马郑书艺外,没听过别的名字。而他和郑书艺认识了这么多年,也不见擦出了什么火光,显然是没戏的。   无论从哪种角度考虑,晏沥都很抢手。   可这位当事人此刻却盯着酒杯神游在外,雕刻般深邃的五官在光影的照射下异常俊朗,一旁的几个姑娘挪不开眼。   包间里寂静了许久,晏沥才恍然回过神来,素来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茫然,但立刻收敛了。   他晃了晃酒杯,杯中液体攀上杯壁的高处又落下,酒红色。他又想起了一个人。   “已婚四年。”   “什么?”叶总颇为惊诧,语调上扬,“四年,对外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虚伪、不自重……娇软、温柔、固执。   表面上看着一揉就碎,内底里却是坚韧的。   晏沥有片刻失神,眼前的米白色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国画,画的是竹子,寥寥几笔,笔触苍劲有力。   画?柏菡似乎给过自己一幅画,但他还没有看,匆匆搬家时好像被他一起放置在了仓库。   他沉默了。   “很普通的人。”   叶总仿佛从他的话语间读出了什么,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是学生时代相识的?”   “嗯。”   “那难怪你们家对外保密着。普通人家的女孩,对你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所以说,结婚还是别太早,以免将来后悔又不舍得离。婚姻要考虑的远不止你们的感情,门当户对是最基本的。她的家庭能否助你,她的能力配不配得上你,都是因素。感情会随着时间减淡,总有厌了倦了的那天,到那时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后悔。但如果她有这些条件,那这一场婚姻中,起码你是有收益的。”   叶总慢条斯理地分析给晏沥听,厚重低沉的声音像寺里的梵钟,一声一声地敲在晏沥心头,惹得他有些心烦气躁。   都是混迹多年的生意人,叶总一眼看出了晏沥不想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便停了下来。   他叫了服务生来,添了几个菜,嘱咐晚点上。   “一会儿方总过来,他手头上有个项目我也在参与,他也有意和你合作,可以详细谈一下。”   晏沥应了声。   叶总出去洗手间的空档,晏沥翻看着手机。多半是赵铭奇、陈旭和自己的那个群聊里的消息。   赵铭奇说他新到了两瓶葡萄酒,改天请二人喝。陈旭又对他昨晚新认识的女人进行了一番点评。   退出群聊,再看了看。   这是谁?   晏沥眯起眼睛,眉头微蹙,回忆了一番。   【柏菡进山里找灵感了,还没回来,沈导您找她有什么事?】   柏菡?应该是她的那位朋友,看起来像是要发给导演,却发错了地方。   他没有回复,放下了手机。   叶总回来后说方总得晚两小时才能到,好像飞机延误了,耽搁了些时间,请晏沥再等等。   为了让这两小时显得不这么无聊,叶总吩咐饭店服务生找来了两个无线话筒,让助理和另一个小姑娘唱几首歌助助兴。   气氛一时显得尤为诡异。   晏沥期间出去了两次透气,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耐心被耗得差不多见底了。   他重新打开手机在群聊里发了几句话,和赵铭奇谈了几句天。   但他总有些心不在焉,有什么事悬在心上。   山里?哪种山。   一眼能看到村庄的茶庄矮山,还是充满了未知数的高山?   他犹豫了很久,竭力压下自己眼中就要包裹不住的担忧情绪,用近乎冷漠的神情打下一行字发给了柏菡的那位朋友。   【她回来了吗】   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对方都没有回复。   等方总耗尽的耐心和此处萌生出的焦躁交织在一起,耳边仍旧歌声不断,但没一句他爱听的,眉间便不禁深深地形成了一个川字。   叶总看出了他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产生的不悦,为了生意,自己必须安抚下他。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谈天说地,直到晏沥等来了回复。   【还没有,可能是忘记看时间了,我打个电话给她】   过了几分钟,对方又发来了一条说是打不通电话。   此刻他的太阳穴已经有些紧绷,指关节也因用力显得尤为突出。   他庞大的阅片量和阅书量,在此刻成为了他浮想联翩的依据,任他如何努力压下那些漂浮在眼前的画面,也依然停不下胡思乱想。   他自认为大约是过了一个世纪,又发了一条。   【还没回来?】   对方的回复中说柏菡还未回来,可能是迷路了。   包间内,叶总也加入了几个助理唱歌的行列,男声女声混杂在一起,唱着节奏跳跃吵闹的歌,调子也跑得歪七扭八。这一切都嗡嗡嗡地像一群苍蝇蚊虫在耳边滋儿哇地乱叫。   “别唱了。”   晏沥的声音近乎冰冷,沉而低,被淹没在合唱声中。没有人听到,没有人理会。   “我说别唱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怒,说出的字都带着些许震颤,字与字之间都是牙齿厮磨在一块发出的声音,仿佛能摩擦出火花来,惊得所有歌声都在一瞬消失了。   几人反应不及,发愣看着他,又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突然暴怒。   世界清静了。   他顾不上叶总那错愕的表情和造成损失的可能性,指尖颤动着打下两个字发给尹子妍。   【地址】   随着提示音一响,他收到了尹子妍发来的地址,迅速拿起了搁在椅背上的外衣。   “我有急事先走了,回头我联系你和方总。”   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飙上高速。   晏沥从很小起就是一个不爱说话,更爱思考的人。有时这种思考会变成一种带着自我判断的脑补,并且一旦落实,他会不断地往那个方向去想,越想越到深处、远处,最后预见的往往是事情最坏的结果。人心,他会往最坏处想;事态,他会往最坏可能想。   正如现在。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自己为什么这样反常、为什么四肢冰冷无力、为什么全身连着脊柱都在颤抖。   他眼中只有目的地,火车站、曲州。   晏沥莽莽撞撞地终于登上他这辈子没坐过的高铁,找到位置坐下,整个人显得六神无主。   赵铭奇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听筒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是如何费尽千辛万苦买到的两瓶酒,并问晏沥今晚去不去他的酒吧喝。   “我在高铁上。”   “??你没病吧?”   “去曲州。”   “曲州??那是什么鬼地方?你去那儿做什么?”   晏沥简略地将情况和赵铭奇说了说,对方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晏沥以为电话断了。   “晏沥,事到如今,承认吧。”   “承认你其实喜欢她很久了。”   “你只是懦弱得不敢认。”   到了曲州,他又经历了一个人生第一次,坐黑车。犄角旮旯都布满了灰尘的面包车,司机却说要再等一两个乘客再出发,深更半夜的,再等人来怕是要等到太阳都升起。   最终晏沥付了十倍的钱,对方才同意只载他一个人就跑一趟。   凌晨到达客栈时,他冲到前台询问有没有人失踪。前台的人平静而又慢悠悠地告诉他,下午好像是有个女人在找人,不过刚出去没多久就找到了,就擦伤了点皮,来问他们要过酒精。   他本想冲进房间内看一眼,最后还是作罢,在中央的大厅里坐了一宿。   晏沥没有睡着,他虽然觉得疲惫,却没有丝毫的困意。   他低着头,手臂架在膝盖上,头埋进了臂弯,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吱吱嘎嘎作响的木窗吹进夜间的山风,这才让他有了这一天下来的片刻冷静。   回想着赵铭奇在电话里说的话,他想起了种种学生时期的往事,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敢确认。   矛盾、犹豫、怀疑,五颜六色的情绪搅在一潭死水里,混出个令人头痛剧烈的颜色来,那般纠缠与晦暗。   晏沥吹了一夜的冷风整理出来的一点思绪,却在早晨见到柏菡轻飘飘地从台阶上下来、踩着人字拖穿过大堂的样子时,全数瓦解。   又一次,情绪与身体比他的理智先动。   他将柏菡抱入了怀中,力气之大,生怕一不留神她就逃走了。   一闪而过的念头竟是她没有失踪,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只是擦伤,真好。   这样的想法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许久,怀中的人用力挣脱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   晏沥低头看着柏菡,她的视线却越过了他,不知聚焦在何处。   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细长的睫毛忽闪着,阴影投映在眼底,美极了。除了美,也冷漠极了。   嘴角似笑非笑的,但笑意不达眼睛,仍旧是冰冷冷的。   晏沥盯着她看,盯得出神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愣愣地响起。   “复婚吧。”   话一出口,他清醒了,想收回都来不及。   比起懊悔说出这句话,柏菡平静的神色却吸走了他的目光。   他哽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问她有没有听见。   她说听见了。   然后呢?   他一哽。   然后?是啊,然后呢?她同意,他们这样像陌生人一样去再结一次婚吗?又或者是,她根本没有同意的想法。   须臾,她像对陌生人那样,露出一个营业式假笑,说她去吃早餐,消失在了视线内。   ·   他是疯了才会听信了赵铭奇的话。   是疯了才会抛下应酬不顾一切地赶到曲州。   是疯了才会无意识地说出“复婚吧”那句话。   这是喜欢吗?从何时起?   ·   晏沥走时,在客栈门前的道路末端撞见了刚到这里的段成。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冷淡地瞥了一眼对方。   段成化着淡妆,涂了发蜡,帅气挺拔,俨然是个年轻偶像的模样。   晏沥疲惫着脸,虽一身西装,却乱蓬蓬的。   段成看他时,满脸的赢家姿态。晏沥没什么情绪,整个人有些低气压。   “你出局了。”   段成最后说了一句这样的话,就朝着客栈小跑过去。   晏沥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看了过去。   客栈门前大批的剧组人员出门迎接,而自己却是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的。   柏菡口中咬着一小块面包也走了出来,段成立刻凑到了她面前,绽放出朝气蓬勃的笑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笑呵呵的。   晏沥虽站在远处,却异常清晰地看到了她那抵达了眼底的笑意,阳光将她乌黑的头发照耀得金光灿灿的,明媚绚烂。   段成和她成了人群的中心,故事的主角般。   而自己仿佛只是故事外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晏某——一个自以为是的脑补达人,简称疑心病,喜欢把所有事往最坏处想,并压抑自己的“不理智”情绪。   晚上九点的更新照常的噢! 第32章   晏沥回到了临城, 剃了胡须,重新变得整洁而又挺拔。   他再次联系到了叶总和方总找了个借口粗略解释了一下,签好了合约。   除此之外, 他几日都未见人。   《喜欢你的每一秒》杀青了的消息在微博上传开了, 粉丝和看了花絮对此感兴趣的人都翘首以盼。消息也由诚英的负责人传递给了晏沥。   杀青宴那日所有人拍了合照, 柏菡站在右上的角落里,紧挨着尹子妍。   他上一次看到她在大合照中的模样,是什么时候了?   高中?   晏沥坐在书房中,双手交叉抵着头。   现如今的书柜空着一大半, 不似几个月前那样满当当的。徐姨每日都会仔细地擦拭每个角落, 不留灰尘。   晏沥走到书柜前, 探手伸向最高的一层,这一层柜面距离天花板不远, 即使是他这样的身高踮脚伸手也才勉强够到,其他人更是难。   刚买入这房子的时候, 他就摆了几本不起眼的书在那, 当时他还没有搬出去, 大约是过了两周才走的。他并不知道柏菡有没有趁他不在时偷偷翻阅过那一层的书籍,但他猜想应是没有,她不是一个爱好八卦、窥探别人隐私的人。   晏沥的指尖够到一本尤为高且厚的册子,抽了出来,是高中毕业时的年级册。   翻开第一页, 是一张校园正门的照片,隐隐能看见门后金黄的桂花树。   书页翻到年级大合照的那一页,几百个人被平铺在左右两页,每个人都只占了小小的一点位置,甚至不太能辨认清五官。但他粗粗扫视一遍后, 就找到了柏菡。   她站在第三排,她的班级在整个阵势的最左侧,她虽被簇拥在班级的中心位置,却仍是这整张画面的角落。她扎着一个现在看起来有些非主流的发型,前侧束起一根冲天的小辫子,夹着两个X型的发夹,记忆里她管这个叫什么森亚梦的同款发型。虽然非主流,但全校里也梳这个发型的不再少数,只不过没人比得上她。   拍大合照的那天晏沥因为家事缺席了,学校很贴心地帮他P了一个大头照在人群边缘,有些突兀和好笑。   这本年级册当时还是赵铭奇带回来给他的,很贴心地把柏菡指给他看,笑嘻嘻的。   他看了一眼就丢到了角落里,直到深夜才又捡了回来用手机的光照着看了许久。   高中时,追晏沥的女生数不胜数,每次一到下课时间,教室门口就趴着几个女生往里偷看,有人给他送水、送巧克力、送花,老师们纷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早恋不要过于高调,学校就不管。   赵铭奇和陈旭没事就跑来晏沥的班上,拆几包送来的零食,很没品地给不同的女生打分,问他有没有中意的。   他站在人潮的中心,柏菡也是。   她的班级在底下一层,每天都能看到楼上的男生们往下跑。高一高二时尤其多,路过她们教室门前都能听见班里同学在调侃她,今天那个学长送了花,明天这个学弟写了情书。后来因为她太难接近,加上高三课业繁忙,才少了些。   赵铭奇逗他,“这不是你的小青梅嘛,这么漂亮,你不先下手?”   陈旭也赞同,“这是满分十分的极品,你不要我可去追了。”   “随你。”   陈旭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分明臭得很,于是笑说:“算了,兄弟的青梅下不去手,而且这丫头难追得要死。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谁能追到。我赌高三四班那个姓汪的。”   赵铭奇摸了摸下巴,“我赌隔壁班的那个书呆子。”   “你呢,选一个啊。”陈旭碰了碰晏沥的手臂,“赌一万块。”   “我赌没人追得上。”晏沥弯起嘴角,把玩着手里的一块德芙,炎热的天融化了它,捏在手里软绵绵的,像柏菡。   赵铭奇和陈旭交换了眼神。   “没意思,你不就是仗着她喜欢你。这次我偏要赌她会变心!”   高二的暑假,晏沥和柏菡的班凑了个小团体一起去旅游了。活动的组织者是两班的体育委员,听说其中一人的家里是开旅游社的,自己班报名的人数不够多,就拉上了兄弟班一起。   赵铭奇擅自做主把晏沥的名字报上了,不同班的陈旭知道后还哭唧唧地抱怨说自己被抛弃了。   按柏菡平时的性格,她是定然不会参加的。但是这次她意外在最后一刻报了名。   晏沥当时知道后,下意识地认为她是知道自己去才报名的,极为自恋。   在知道旅行目的地是济州岛后,赵铭奇吐槽说组织者动机不纯,肯定是想看女生穿比基尼。   组织者是不是想看比基尼,他不知道,但是晏沥确实看到了。   晏沥不会游泳,只能坐在遮阳伞下的荫凉处,喝着饮料看海。   刚才集合的时候,他听见柏菡和同班的女生吐槽说拿错了行李,忘了带泳衣,对方听了立刻就怂恿她买了闺蜜款比基尼。   穿比基尼的女生不少,但她们三三两两走来时,晏沥的眼中仿佛只能看见她。   相比起别人的,她的款式甚至要幼稚一些。   橘粉色,上半身和下半身都还带着一圈波浪形的碎花边,布料比别人的要多一些。   她不像别人,散着头发漫步在沙滩上,而是不解风情地买了泳帽和泳镜,把头发团团包裹住。   柏菡发育得很好,上身两团软绵绵的柔软处浑圆饱满,走一步,微微漾起。薄薄的背,有棱有角的肩骨,腰肢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掐断,细长的腿白得晃眼。   他从前倒是不知道她的腰侧有一个很小的烫伤疤痕,三角形。   赵铭奇走过来,审视了一番晏沥的表情,打趣说:“看来组织者的不良居心,挺合你的意啊。我来看看谁的身材最辣。”   晏沥抬手扔了一块毛巾到他脸上,神情冷漠地说:“小心做春梦。”   对一些男生来说,高中时期可以算得上是性格最恶劣的阶段,毫无根据地狂妄自大,盲目自信,有些人私底下更是口无遮拦。   阳光刺眼,晏沥眯起眼远远地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柏菡,心底有些烦躁。   他走到便利店买了冰淇淋,出门时却在转角处意外和柏菡撞了个满怀,软绵绵的身体撞进他的胸膛。   晏沥下意识地扶住了她的腰肢,雪白的冰淇淋倒在她的肩头,慢慢沿着手臂、锁骨和浑圆的弧线向下淌。   晏沥的瞳孔一缩,掐在她腰上的手不自觉一紧,她的肌肤滑滑的,掐过的地方留下浅粉色的印子。   没等他说上什么,怀中人已经一脸惊恐地跳了出去。   柏菡一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喘着粗气轻声说:“三米,”说完又张望了一眼四周,“应该没人看到。”   当晚他做梦了,一连做了好几天的梦。   每每被热醒时,全身皆布着细密的汗珠。   他的梦里全是柏菡。   慢慢地,晏沥的目光像是锁在了她身上一般。在学校是,在回家的路上也是。就连她偷看了自己几次都数得一清二楚。   ·   晏沥停止了回忆,把年级册重新放回书架的最高一层上。   有些事,他需要问清楚。   他从林沐琴那得知余平露此时正在晏家,便立即动身出发。   刚过了午时路段比较通畅,他一路高速行驶,窗外的街景飞速后撤。而他脑海里闪过柏菡曾怯生生和他解释的模样。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情。”   “我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却告诉我说我怀孕了,我便没有多怀疑。”   “如果我事先知情,我一定不会骗你。”   “我以为你是情愿和我结婚的。”   “对不起,晏沥,真的对不起。”   她如山涧清泉般的细柔嗓音萦绕在耳边,晏沥有些出神。   后面的车一直按着催命的喇叭,翻涌的情绪被震颤得无法压制。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晏沥一个摆尾转弯停在了一栋大楼前,地上都刻出了轮胎的印迹。   砰。   沉重的拳头猛地落在方向盘上,皮质的表面凹陷下去,再慢慢弹回。   她当时为什么这么低声下气地和他说对不起,扰得他心里万般不忍。   他从来不轻易信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好几次的解释,他虽然表面上点头假装得像是信了,但其实根本没有。他的疑心病很重,草木皆兵。   但是,他动了恻隐之心。   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妄下定论了,她想给他看的证明,他都没看。   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儿子,余平露打算回家了,你有事找她的话我让她再等等?”林沐琴顿了顿,“你是为了什么事找她?你不会是对柏菡余情未了吧?”   余平露、柏志远。   是了,事情是可能有解释的,现在他潜意识里想把柏菡从那场阴谋中摘离,才想到了其他的可能性。   “不用了。”他沉声道。   余平露的嘴里,何来真话。   挂断电话,他掉头往回开。   ·   《喜欢你的每一秒》杀青后,柏菡也暂时和尹子妍道了别,回到临城。   回到家时,舍友韩馨正穿着睡衣煮泡面,见到她回来了热情地打招呼。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我也帮你煮一碗泡面?”   “吃过了,谢谢,”柏菡放下行李,喘了口气,“我带了些安城的特产零食回来,你试试喜不喜欢。”   韩馨面露喜色,“你真好!”   柏菡莞尔,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密闭了许久的房间里有着一股怪味,灰尘覆盖在物件上,柏菡轻咳了两声,打开了窗通风。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显示有个陌生来电,但又没自动标示为骚扰电话,她接起将手机贴在耳朵边。   听筒里一片沉默,她以为又是卖房子的,冷淡道:“谢谢,不需要,买不起。”   对方忽地轻笑了声,声线有些低沉。   她以为是晏沥借了别人的手机打来,“晏沥?你又有什么事?”语气不耐。   房间里的灰尘飞扬,搞得她喷嚏不断,又犯鼻炎了。   “晏沥是谁?”对方问。   他开了口,柏菡才听出他的声音比晏沥的要细柔一些,语气也比晏沥的轻佻,甚至还带了一丝奇怪的口音。   “你是谁?”柏菡反问。   “傅承德。”   谁?   “不认识,你应该打错了。”柏菡说。   “Wait!别急着挂断,”对方急躁躁地拦住她,“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布拉格见过——玫瑰般的少女。”   布拉格?   柏菡努力回想。   是那个虽然有些轻浮但还挺热心肠的人?他们一起吃过一顿晚餐,虽然那个餐厅对柏菡个人来说有着一些不好的回忆。   “啊,想起来了,”柏菡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中国手机号,“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而且你这个号码是?”   “我来中国工作了,别误会,不是因为你,是为了我家人,”傅承德轻笑,“至于怎么知道你的手机号的,这是个秘密,但我可以向上帝发誓,我绝不是一个变态的跟踪狂,是工作上意外的缘分。”   “工作?”   “嗯,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你在临城?”   “目前还不在,过几天会去。柏菡女士,我们可以是朋友吧?”   “……当然。”   傅承德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的?柏菡有些疑惑。   “在布拉格时,我带你去了那儿最棒的餐厅,我来临城,希望你也能为我介绍这儿的美食。”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真·修罗场不远了哈哈。感谢在2020-09-27 05:20:56~2020-09-27 21:5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9140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几许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晏沥在仓库中翻找许久后终于找到了那幅画。   它被封存的时间已久, 包裹着画的外衣沾着堆成絮状的灰尘,一动,就飞扬惹得人鼻尖痒。   晏沥搬动画侧放到地下室的小窗前, 唯一的一点自然光落在上头。马上就要拆开它, 晏沥却紧锁眉头, 手悬在半空中,犹豫不决。   当时柏菡把画留在了他的独居屋门前,见都没见一面就离开了。   画中会是风景?还是静物?   他缓缓拨下了覆盖着画的外衣,心情与普通人拆盲盒一般, 忐忑不安。   随着包裹物一点一点的脱落, 画的整体显露了出来。   那是他的侧脸, 背着光,金色细小的绒毛都被刻画出来了。画中人的眼神温柔缱绻, 浸在灿阳的温暖里。   晏沥愣住了,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发抖, 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指尖碰触凹凸不平的表面, 仿佛闻到了颜料的味道,看见她执笔作画时的模样。   咯噔一声,晏沥心中某处的一把千斤铜锁打开了,像被撕裂了。   下午林沐琴给座机打来了电话,徐姨接的。电话里林沐琴说晏沥的手机打不通。徐姨搪塞了一番后在整栋房子里找晏沥, 翻遍了每个房间都找不到他,她可以确定他今天并没有出门,但已经消失了好几小时,担心他是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出意外了,急得直跺脚。   忽然, 她灵光一闪,想起那个堆放杂物几乎无人到访的地下室,连忙跑下去。   在阴暗的通道里,推开那扇门,徐姨看到晏沥微微颓着身躯,站在透光的小窗前。   她大气不敢出地站了许久,不见晏沥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任何话。   思索许久,徐姨迈着碎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到晏沥身后。   “晏先生,您的母亲打来电话说无法联系到您……”她的声音渐弱。   徐姨站在晏沥的右后方,他的侧脸被窗口投射进来的光线照亮了。   他细密的睫毛下方笼着一层阴影,瘦削的脸颊上有一条清晰的痕迹亮晶晶的,一直淌到他的下颚为止。   徐姨错愕,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是泪痕?   晏沥从没流泪过,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法安慰,只能畏缩着小声说:“先生您有空回个电话吧。”尔后立刻退出了地下室。   他站在原地回过神来,倏觉得光线刺眼,伸手摸向自己的脸,湿黏冰凉。   ·   在《喜欢你的每一秒》的拍摄间隙,柏菡也没有忘了试着找寻下一个工作。她并不能真的一直靠着陈生的关系,不仅会惹来旁人的诽议,也会觉得放不开手脚。   像她这样专业不完全对口,又没有资历的,如果是去什么正式的剧组都是继续当编剧助理。这倒没什么,但是编剧助理的竞争也很大,每年进入这个行业的新人千千万,其中又有一大批或多或少有点背后关系在,想有工作并不容易。   有天她突然刷到了令人眼前一亮的一个项目。   这是一个微电影,制片方就在临城本地,团队里的成员相对比较民间,其中有部分还是在校学生。这部微电影有原著小说《长巷》,编剧要做的是去根据制片方和导演的想法去改编。为此,柏菡急急忙去拜读了原作《长巷》,她花了三天的时间读完了。   尔后想哭却哭不出但又阴郁的心情伴随了她一整周,后劲太大。   这部微电影的团队虽然出自民间,又有少量学生参与,但给编剧的工资开价却并没有很低,超出了她原本的预期。于是柏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了简历。   她的简历苍白无力,除了在校成绩外,唯一能写上的不过是话剧社时创作的《狗尾》和这次的助理经历。   等了半月有余,她收到了微电影方发来的邮件,很意外地,她被录用了。   对方在邮件里非常诚挚地写到他们极为欣赏《狗尾》这部话剧,并且觉得柏菡的行文风格比较符合他们的需求。   上个剧杀青后大约过了一周多,《长巷》剧组就通知她去参加第一次的剧本研讨会,对方还尤为亲切地嘱咐说不用紧张。   为了第一次的正式见面,柏菡决定去买一身像样的西装。   习惯性地,柏菡来到了以往逛的商场。   她挑了一套黑色修身的西装去试穿,她很满意效果。   贴合身材,版型很优秀,显得背部挺拔、肩也宽一些。   “就这套吧。”   “好,我替您包起来。”店员笑得如沐春风,手脚利索地替她打包好,“女士,这边付钱。”   “好。”   柏菡走到柜台处,定睛一看——5610rmb。   她脚下的步子一滞,像灌了铅似的没有了再往前走的动力。这个价格再加点就是她在上个剧组一个月的工资了,她现在的存款显然没有能让她挥霍的可能性。   柏菡紧抿着唇,走回店员那儿,带着歉意说:“这个我还是不要了,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店员抽起嘴角,脸色一变,飞速夺过柏菡递过来的东西,小声嘟嚷:“买不起就别装阔来逛我们这种店。”语气轻蔑。   柏菡听见了,往外走的脚步却没有停。   这个店员的态度很差,但没说错。她很久没有逛街,以至于忘了她以前习惯去的地方,都是她现在消费不起的,这商场里随便一家店都是如此。   她径直坐电梯到一楼,走出商场,街上车水马龙,空气闷热,不一会儿她就汗如雨下,眼睛酸涩得厉害。   走过四条街,柏菡最终在一个批发商场里花了400元买了一套西装,版型有些松散,但也过得去。   “老大,找到柏菡小姐了。”   躲在行道树后的男人向电话另一端的人汇报说明了他一路跟踪看到的事。   “西装?”   “对,都要付钱了,不过最后还是没有买……后来是在‘龙凤市场‘买的。”   “——龙凤市场?那是什么地方?”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透着疑惑。   “呃——”男人觉得和老大这种有钱人有些难解释, “就是一个相对比较便宜的地方,柏菡小姐买的那一套是400元,没有买的那一套是5000多元。”   对方沉默了片刻,“去把那套买下来。”   “好的老大。”   有钱人追女人的方式,老套。   和《长巷》剧组见面的那天,柏菡化了一个裸妆,选了橘色调的口红。休息的这几天,她的黑眼圈变淡了,气色也好了不少。   到达会议的地方,柏菡首先见到了原作者“却见”,这在她的意料之外。二人客气地交谈了一会儿,发觉彼此之间很有共同话题,拉进了关系。   会议室内陆续有人进来,大多都是年轻的面孔,女性占比较之前的剧组也大大提升了,整体气氛上就显得轻松愉悦,不似上一个那样压抑。   “导演堵在路上了,大概还需要十五分钟,他让我先跟在座的说声对不起。”   副导演一到就打开了投影仪,把准备好的资料投映在白墙上,“我们先开始吧。”   她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性,扎着低马尾,头发乌黑发亮,身着白西装,气质可以用得上高贵冷艳来形容。   《长巷》讲述的是一个白人士兵和本地学生的故事,时代背景是架空的战乱时期。   年轻的士兵并不喜欢打仗,也见不得血,但在那个时代,他的身后有巨大的车轱辘推着他向前走,他只能漂洋过海来到异国,跟随着自己的部队扎在一个名叫“梧阳”的城市。   女主是本地的学生,成日扎着低低的双马尾,穿过一片银杏林、绕过水塘,再穿过一条长长的窄巷才能到家。   他们便是以这样的身份相识相遇的。   毫无疑问,故事以分别作为结局。   士兵走后,女生终生没有婚嫁,她拿着积蓄在若干年后独自踏上了士兵的国度,她想找到他,但终究是没能如愿。   待垂垂老矣时,她收养的子女送她回到了梧阳,葬在长巷后的墓园里,墓碑前新种了银杏的小树苗。   副导演把剧情的梗概大致梳理了一遍,正打算讲几个重要的改编点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了。   “Sorry,我没想到临城的路这么堵。”   柏菡和其余人一起抬起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傅承德,你们也可以叫我Roman。”   汉语里带着口音,显得生疏。他从背后取下包,放在椅子上,双臂一展撑在桌上,弯着腰。   “请多多指教。”   他环视了一圈所有人,在看见柏菡时稍作停顿,嘴角上扬,歪了歪头,神情戏谑。   会议结束后,傅承德找到了柏菡。   “See, I told you. 我们不久就会见面。”   柏菡盯着他,“确实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所以是意外的缘分。”   “录用我,是……”她的眉头微蹙。   未等她说完,傅承德就大笑着说:“No,我向上帝发誓,不是因为我才录用你的。顺序是这样的:他们选择了你,然后告诉了我,我仔细看过后,觉得你ok,没有私心。”   他举起双手,上身向后倚着,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说起话来还带着股译制片的腔调。   柏菡低下头,默不作声,半晌蹦出“谢谢”两个字。   傅承德打量了一眼,“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坐地铁就可以。”   闻言,他拍了拍手,表情真挚,倾身靠近了说:“我还没坐过临城的地铁,你带我坐一次?”   柏菡愕然,“那你开过来的车?”   他摇摇头说:“谁说我是开车来的,我坐公交车来的。我喜欢公共交通工具。”   挺别致的爱好。   那日在龙凤市场见过的男人看见他们齐齐进了地铁站后,又鬼鬼祟祟蹲在路边打了通电话。   “柏菡小姐和一个男人一起进了地铁站。”   “不是我看过照片的那两个,是个陌生男人。”   “是2号线,可以到柏菡小姐住的附近。”   说是傅承德送她,实际上反而是柏菡送他。   一方面柏菡并不想让一个刚认识的男人知道自己的住址,另一方面他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晚上要一个人回去,恐怕搞不清方向。   柏菡把他送到了离他地址最近的站头,让他一人下地铁,就道别了。   绕了一大圈路,多坐了十几站,柏菡才终于到了自己要下车的站头。   出站时道路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起,她无力地一笑,慢悠悠地散步回家。   她走得出奇地慢,盯着地上的砖格数着数,神游在外。   大约四五十分钟后,她终于走到了居民楼底。   “柏菡。”   她抬起头,怔住。   晏沥靠在楼底的防盗门边已久,腿有些麻,缓缓走到柏菡跟前递给她一个袋子。   “你身上的不适合你,你真正喜欢的是这套。”   她垂下眼,视线落在宽大的袋子上,这个品牌logo正是她那天要买却买不起的。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双眼倏地凌厉抬起,“你跟踪我?”   晏沥哑然,举在空中的手垂落。   “我只是找不到你。”   柏菡拧着眉,顿了顿。   “找不到我就可以跟踪我?即便我们现在是夫妻关系,你也不能这么做,更别说现如今我们是陌生人。”   “陌生人?”晏沥哼笑一声,袋子发出被他捏在一起的声音,“那今天和你一起的男人就不是陌生人?许临、段成,现在又来一个,你的行情真不错。”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却收不回来了。   “如果你的脑中只有一些龌龊的想法,那也没什么好说了。”   她看着被他揉搓在一起的袋绳,有一丝被羞辱的感觉。   晏沥审视她的表情,哑声说:“我们很久没见了。”   “那又如何。”柏菡抬头。   挣脱枷锁后的她极度讨厌着一切都被他掌控的感觉。他这样轻易查到她的信息,令她很不适。   “请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更不要跟踪我,我不希望我的个人隐私被侵犯。”   “西装你拿回去,我身上的这套我很满意。”   晏沥垂眸,无视了她的第一句话,“它很廉价。”   柏菡无动于衷,“我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晏沥不会说话的话可以闭嘴的.jpg   晏沥现在是个很多毛病的人,他从小养成了这样的性格,会纠正过来的(?ì _ í?)   明天有加更~   感谢在2020-09-27 21:55:09~2020-09-28 21:3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猫mia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柏菡?你回来了怎么不上楼, 在和谁说话?”韩馨透过厨房的窗听见了柏菡说话的声音,于是趴在窗前冲楼下喊。   柏菡立即抬头,伸手把晏沥往防盗门前的雨棚下一推, 让他正好站在韩馨的视线死角出, 随手捏了一个谎言回应:“没事, 我突然想起和朋友还有个约,晚一点再回来。”   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这里楼层太低,开着窗就能很清晰地听见楼底的声音。   “好的, 别太晚了!不安全。”   她仰着头, 忘了注意自己的位置, 等确认韩馨缩回了脑袋她才把视线收回,晏沥露了一截的锁骨撞入她眼里。   刚想退后半步, 晏沥却眼疾手快捉住了她的手,重心偏了, 整个人向前一跌, 鼻尖磕在他的肩上, 闷哼了一声。   她抬起头正要责问,却听见晏沥低沉缱绻的嗓音钻进耳中。   “下雨了。”   回望,天空中果然飘起了小雨花,落在地面上,一点一点将浅色的水泥路染成深灰的。   防盗门前雨棚下的那一小点空间成了躲雨的唯一地方。   “趁雨还没下大, 你回去吧。”柏菡说。   晏沥却问道:“你刚才说和朋友还有约?是谁?陪你坐地铁的那个男人,还是许临?”   闻言,柏菡翻了翻眼,降低了分贝没好气地说:“那是我搪塞舍友的话,我不希望她发现我和前夫在楼底争论。我站在楼下说了这么久的话, 却没有上楼,她会觉得奇怪。”她停顿片刻,略带讽刺的笑着说:“刚才看天还没下雨,打算找个地方和你把话说清楚。不过既然下雨了,你还是趁早回去吧。”   “雨变大了。”   “嗯。”所以呢?   “我没带伞。”   “……你跑去车里。”   他低头,“我没开车来。”   “你觉得我信?”   “陈叔送的。”这几天雨下得多,膝盖隐隐作痛。   “那你再叫陈叔来送你回去。”   “他女儿生病了,向我请了假今天提前回家照顾。”   柏菡的耐心被磨完了,她挪了挪步子,扁着嘴说:“叫朋友来接你,或者叫辆网约车,随便什么都行。奔三的人不至于要我教你怎么回去吧?”   ……   “我的意思是,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找个地方谈一谈。”   他话里的意思有这么难懂吗?她以前说话这样带刺吗?   柏菡打量他。   今天不是半个哑巴了,会说长句子了。   “就在这长话短说吧,”她压低了声音,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慢悠悠道,“最近几个月的你很反常,不厌其烦地出现在我周围。安城是、片场是、曲州也是,现在甚至跟踪。为什么?”   她的话像打了一拳在晏沥的喉头,他默不作声。   面对这样的晏沥,柏菡已经习惯了。   “我不知道我的单身生活是哪处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喉结一滚,晏沥的掌心和袋绳摩挲发烫,哽着声平静说:“我后悔离婚了。”   柏菡放下了她侃侃而谈时不自觉升起的手,扶在绿色的防盗门上,指尖蹭刮着上面的铁锈,表情看不出喜悲。   雨越下雨大,雨点儿落在树叶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几只夜猫轻轻呜咽了几声,身影飞快地从草丛里窜过,躲到有遮蔽的角落。清风徐徐,裹挟着雨花斜吹进雨棚下。片刻之间,面对面站着的两人都被打湿了身子的一侧。   “为什么?”   “我们认识了十九年,我追着你跑了十几年,你都没有把我当回事过。我们离婚仅仅几个月,我想,理由应该不会是你突然爱上我了。”   柏菡不介意他的沉默,因为并没有把他和他的话往心里放。   “郑书艺呢?你们的关系没有更进一步吗?”   晏沥终于动了动嘴巴,“我和她没关系。”   “没关系你千里迢迢带我去布拉格帮她挑礼物,没关系早上她从你房间里出来?我以前或许是心瞎,但我眼没瞎,你不用这样诓骗我。”   “礼物是因我欠她了许多年,带你去是……”   柏菡截断他的话,“欠她了许多年?你也欠我许多年,你给了吗?十九年间你只有三次记得我生日,送过我三次礼物,你欠她的有你欠我的多吗?”   她越说语气越显得焦躁。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她好不容易抛到脑后的所有委屈又涌了上来。   “还是别提她了,”柏菡主动转移话题,“你不是后悔离婚,你只是不习惯。”   “你习惯了有人在身边仰望你,你习惯了掌控我的一切。现在一切都变了,你的控制欲开始作祟。”   “你记不记得高中时全校师生一起看了部电影,回家的路上你说剧中的破镜重圆看着特别没有意思。你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所以我们都别回头。”   晏沥向外向前挪动了一步,横在柏菡和斜打进来的雨水间。   他伸出双手抵在门上,柏菡被圈在他的臂弯与门之间,他凑得很近,温热的鼻息互相轻抚对方的脸颊。   “当初的事,是不是余平露和柏志远策划的,而你事前并不知情?”   柏菡微微曲着膝盖,拉远自己和晏沥的距离。   “我之前就说过。”   “你没有骗我。”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可在柏菡听来像是疑问。   “你爱信不信,无所谓了。”   “有所谓。”   以前他不信,因为他心里先入为主,带着抵触的心情。现在他信,因为他有私心。   他确实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从九岁起,她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可仅仅这几个月,她忽然把自己当作了空气,有了新的世界。   从前她的所有朋友,都与他的世界有交汇,在他的掌握之中。可现在她的那些新朋友,他一个也不认识。她和他们有说有笑,畅游在距离他十万光年外。   这令他很不悦。   这种不悦,让他的理智宕了机,不断忆起年少往事,发觉自己并不讨厌她。他以前太想当然地认为柏家的人都是居心叵测的,即使心底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说“柏菡不是”也不愿信。   高中时不止一次地梦到柏菡,他将其简单地归于青少年的性冲动,克制了下去。   晏沥的背已全数湿透,西装袋子被丢在了地上,淋着雨早已湿透。   他的脸离得越来越近,鼻尖与柏菡的鼻尖轻轻擦过。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防盗门从里侧被打开了,滴地一声。里面的人发现门推不动,透过门上的缝隙冲着外头喊。   “干嘛压着门,还让不让人出去了?打情骂俏换个地方。”   柏菡用力一推,晏沥踉跄着向后倒了几步,暴露在越下越大的雨中。   居民推开防盗门火急火燎地走出来撑开伞,还没忘了回头看二人一眼,“啧”了一声。   在门关上之前,柏菡跑了进去,门又自动关上,发出沉重的巨响。   路人瞧了站在雨中淋雨的晏沥一眼,“苦肉计啊?苦肉计的话这雨还不够大的,不顶用喔。”   柏菡回到家,韩馨正蜷在沙发上打电话。   “对啊……好像是结过婚……”见到柏菡,她连忙把手机按在沙发上,“你怎么突然回来啦,不是说和朋友有约?”   “下雨就取消了。”   “呃,嗯,我先回我房间休息了。”   “嗯。”柏菡抬起头,耷拉着眼皮显得疲惫。   走到浴室,她拿起自己的毛巾,打湿后擦了擦脸,在鼻尖处重重地擦了几下,死死盯着镜子中狼狈不堪的自己。   她现在只是表面看着平静,脑袋里已经乱成一团了,像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到处是死结。   心情被搅得天翻地覆后,她一晚没睡着,等到七点身体实在扛不住了,才悠悠睡去。   可她刚睡下没几个小时,又被电话吵醒了,她闭着眼伸长手臂在桌上摸索一番后直接接起。   “喂,你好。”嗓音沙哑,喉咙里有干燥的颗粒感。   “你回临城了?”   对方的声音里有怒气,一听,是余平露。   柏菡咳了两声,先睁开了一只眼去适应亮光,再慢悠悠坐起,背靠在靠垫上。   谁告诉她的?   “回了。”   “下午回家一趟。”   柏菡微蹙眉头,“哪个家?柏家,还是晏家?”   “你犯了这么大错直接去晏家,你觉得晏家会让你进去吗?回自己家。”余平露说话时像拿了把机关枪,吐字飞快,嘟嘟嘟的。   “我没空。”   余平露早就留了招,咬牙切齿道:“你不回来,我就把你放在家里的东西都扔到大街上去,给流浪汉。”   “随你。”   柏菡闭上眼,关了手机。   躺了片刻,她还是翻身下床冲出了家门。   迟早要面对他们的。   那些东西就算是丢掉,也应该是自己来。   柏家坐落在“山水人间”,是个有些年份的别墅区了,现如今很多房子都空着或换了主人,整个小区清静了不少。   多年以前晏家也住在这,两家人隔着两栋房,走几步路就到。那里虽说还没有被晏家卖掉,但也早已人去楼空,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垣上攀着蜘蛛网。   柏菡到了才发觉家中不只有父母,她的外婆也在。外婆平时都在老家,很少会来临城。   “我的宝贝菡菡,”外婆一看见柏菡就从沙发上站起身,跛着腿走来,操着一口方言,“让外婆看看瘦了没。”   柏菡无奈一笑,张开手臂抱住了外婆。   外婆仿佛又变小了,她需要弯着腰低低地抱,外婆用的洗衣液多年未变,还是那个香味,熟悉又温暖。   苍老的手包裹着柏菡的,带她坐到了沙发上,轻抚着她垂下的长发。   “菡菡最近好不好啦?”   “我挺好的,外婆你的腿好些了吗?”柏菡抚了抚外婆的膝盖。   “还可以,就是痛,上下楼梯难受,”外婆说,她拍了拍柏菡的手,“晏家那小子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余平露插了进来,冷笑道:“呵,你让她自己说说干了什么好事。”   外婆一直很喜欢晏沥,觉得他长得好看、优秀,也很尊重她。当初知道他们要结婚,外婆是最高兴的,觉得晏沥是她看着长大的娃娃,青梅竹马的,他娶自己的外孙女,特放心,一定会幸福。   柏菡垂着眼,犹豫不决。   “说啊,你自己做的好事,怎么不敢说了?”余平露在一旁撺掇。   “啧,”外婆打了一下她,“你干什么这种语气跟菡菡讲话!小时候我怎么教你的。”   外婆转回身,温和轻柔地安抚着柏菡,“和外婆说说,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两个人吵架啦?”   “嗯。”   “是晏家小子做错事了?”   柏菡不吭声。   “吵架嘛,过去就好了,两个人偶尔闹闹脾气。”   “外婆,我和晏沥离婚了。”   外婆愣住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半晌才支支吾吾问:“为什么呀?发生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是那小子外头有人了?他对你动手了?”   “没感情了。”   余平露从书房里拿出一个装满了杂物的纸箱,用力丢到地上,咚地一声。   “是您宝贝外孙女儿执意要离婚!丝毫不顾我们柏家的脸面,现在晏家还在生我们的气。我废了多大的功夫才稳住姓林的,她才没有收回给我们的权力。我差点因为她破产了!”   “现在晏家的人已经放弃你了,彻底不要你了,你现在就算是腆着脸去求和,林沐琴也不可能再让你进晏家的门了。”   “你不是找了工作吗?你出去自立门户吧。也别算是我们家的了,省得哪天晏家的人因为你又迁怒于我们。”   她喋喋不休地责怪着柏菡,外婆看着柏菡黯淡的神情,气哄哄地站起身一掌打在余平露身上。   “她是你女儿!离婚怎么了?别人离婚娘家是女儿的后盾,你倒好,为了点钱女儿都不要啦,胳膊肘往外拐!你爸在世的时候是这么教你的吗!!”   外婆气结,拔高了音量说话,血压也随之陡然升高,腿一软,晕倒在地。   “外婆!!”   “妈!”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9-10点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09-28 21:37:10~2020-09-29 16:5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尾狐和三花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外婆的妈妈当年就是因为高血压出事走的, 这一下晕倒把余平露和柏菡都吓得不轻,连忙叫了救护车送到医院,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降下血压后, 医生嘱咐一定不能让病人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要让她好好休息。年纪大的人身上不止一个毛病, 小辈一定要好好照顾。   柏菡和余平露坐在病房外的走廊上,面前人来来往往。   “我打算让你外婆在家住一段时间,老家那没人照顾,出了什么事来不及。”   “嗯。”柏菡抓着座椅的边缘, 轻声附和。   “你们刚离婚的时候我还想周旋挽留, 但是你死不肯回来向他们低头认错, 现在没机会了,”余平露从鼻腔中哼了一声, “为了得到晏家的帮助,我们付出了这么多, 全都被你毁了。结婚四年, 肚子一点反应都没有, 连个晏家的种都拿不出来,林沐琴那样的人怎么会再给你机会。你真的自私到极点了,一点也不为家人想想。”   瓶中的水被喝得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柏菡一仰头,全数喝了进去。   她捏紧空荡荡的瓶身, 发出吱嘎刺耳的声音。   “说到怀孕,”她向后靠去,手心里的瓶子又皱又扁,“四年前你不是凭空替我造出来过一个,为了让我相信居然费那么大的心思, 甚至串通医生。你让我亲口骗了他。”   余平露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你喜欢他,我帮助你嫁给他了,你应该谢我。”   柏菡觉得她不可理喻,讲不通,咬着牙仰头长舒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先走了,外婆有任何事马上联系我。”   扬起手,扭捏变形的瓶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后,落入垃圾桶。柏菡很快地走到了电梯前,按下下楼键。   “果然是你啊,柏菡。”郑书艺从她刚走过的转角处跟了出来。   柏菡抬起头和她对望了一下,没理会。   电梯掐着时间来了,伴随着叮一声,柏菡进去并利索地按下了1楼的按键。就在门快要关上时,郑书艺伸出手卡在了门缝处,电梯门再次打开。   “我也要下楼,一起。”她挑挑眉,“这家医院是我父亲的,我最近几天一直都有来,刚才在楼下就看到了你,还以为我看错了。”   她转过身问:“家里人出事了?”开口就是不吉利的话。   柏菡牵了牵嘴角,不悦道:“没有。”   电梯到达了一楼,她迅速走了出去,郑书艺加快了步伐跟上,“我问这个没有敌意,如果有需要的,我可以帮忙。自从那次在安城见过以后,我们很久没碰面了。”   柏菡驻足,停下来脚下转了个180度的弯,视线上瞟看她:“你有什么事?”她今天踩着一双平底鞋,海拔不如穿着高跟鞋的郑书艺,眉头微蹙。   “你和晏沥还有没有联系?”郑书艺也开门见山了。   “没有,你问我不如问他。”   “我要回布拉格一段时间。”   柏菡继续往外走,大步流星,头发被大门外吹进的风呼得极高。   关她什么事?   她这辈子都不想去布拉格了。   “晏沥一定去找过你,”郑书艺喘着气追上来,“你对他还余情未了吗?”   柏菡停下,指着左边说:“我要进地铁站了,你也要坐吗?”   郑书艺扭头瞧了眼地铁站说:“不坐。”   “那再见。”   “你回答我,你对他还有感情吗?我不希望我只是离开一段时间,回来时你们又复合了。”   “没有,”柏菡站在台阶上,得以低着头看她,“但你是以什么身份说句话的?他的女朋友?”   郑书艺哑然。   “我是她妻子的时候,你也并没有和他保持距离。”   她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在暗讽她的行为和小三无异。   趁着郑书艺发愣的空档,柏菡已经坐电梯下地铁站了。   临城这么大,怎么哪里都是这些人。   ·   外婆出院后,就搬进了柏家,柏菡努力从工作中抽出时间去陪她聊天,基本错开了父母在家的时间。   他们很忙,她也很忙,外婆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在家。在老家亲的不亲的总归还有些亲戚,在这儿除了他们是一个也没有。   如果柏志远和余平露在家,他们之间也不说话,柏菡也没有留下吃过饭,外婆成了她和家里唯一的联系。   这几日傅承德和她的联系颇多,电话、邮件都有。柏菡对他的印象稍稍改观了。   在布拉格时只有半日的相处,他的表现只像个吊儿郎当且没有正经工作的人。但是现在真正了解过后,她才发觉他其实只是喜欢用轻松、玩笑的语气调节人与人之间的气氛,而在工作上,他极为认真。   每一次联系,除了开头结尾时他会玩笑般地问有没有空带他去吃美食,其余时间他都不苟言笑地在和她探讨剧本的问题。   他大学就是学的导演,至今为止出过两部微电影,其中一部还获得了德国的一个小奖项,颇具才华。   原著小说的基调本就与柏菡的个人风格相似,所以在改编上她能够比较轻松地拿捏准剧情里的情感。   一段时间下来,剧本初具雏形,第二次的剧本研讨会也就来了。   这次参与的人很少,主干成员只有傅承德、副导演顾西、主摄影师和柏菡四个人。   地点就设置在傅承德和顾西租的办公室。   在此之前,傅承德得知有位个人投资者突然联系到片方说要追加投资,需要见他一面。   他就安排在了研讨会前的上午。   咚咚。   “傅导,人来了。”助理推开门探头汇报。   傅承德从电脑前抬起头,废寝忘食思考电影细节了一整晚,此刻他的头发都一根根地支棱着,看着让人忍不住想放几颗鸟蛋上去。   “Richard,water please——”他喊了助理去倒两杯水,转头对投资人说,“你先坐一下吧,抱歉我的办公室有一些乱。”   他这才打量起这位挺拔高挑的投资人。   眼前的人身形高大,五官俊朗硬挺,眼窝虽然不像欧洲人那么深邃,但在国内是可以怀疑成混血儿的程度。如果说帅哥分两种,一种淡而柔和,一种浓而张扬,那么他就是后者。西装革履,看着就价格不菲。   傅承德起身整理了自己的仪态,手指对着头发一扒拉,差不多能看。   “你好,我是《长巷》的导演傅承德,Roman。”   “晏沥。”   他们伸手交握,助理在这时推门进来递了两杯白水来。   “Thank you~”   傅承德将一杯推到晏沥那边,自己小抿了一口。   其实有关于投资的具体事项,出品公司已经和晏沥聊过了,原本今天是可见可不见的。但听说投资人想深入了解下这个故事,傅承德就扛起了这个任务。   他们总共交谈了约一个半小时,傅承德讲到自己喜欢的电影困意全消了,说了一个半小时不见停,期间有不会用中文表达的词时就用了英文,对方也听得懂。   聊完,傅承德看了眼手表说:“十二点了,要一起吃饭吗?楼下有家中餐厅还不错。”   “好。”   “对了,下午我们会开第二次剧本研讨会,有我们的副导演、编剧和摄影,你们可以见一面。”   他们并驾齐驱走出办公室,傅承德招呼了助理一起,三人往楼下走。   写字楼的直达电梯很不巧地在维修,他们只能边聊边走楼梯。   “编剧是?”明知故问。   “她叫柏菡,也是我的朋友。”傅承德一会儿坐在扶手上往下滑,一会儿走几步,“她很美丽。”   晏沥看着他的举动,似笑非笑地问:“朋友?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傅承德觉得这个投资人比看起来的要八卦些,但他自己本身也是爱与人交谈的性格,所以很乐意分享小故事。   “是在布拉格广场,她是来旅行的。是非常美丽的缘分……xie xie what,”傅承德突然找不准词了,扭头问助理,“How to say that?”   “邂逅。”助理说。   “对。邂逅。”他顿了顿。   晏沥停下了步子,敛去了嘴角的笑意,平静地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先去处理一下。下午不一定能来。”   傅承德虽然有些纳闷,但还是说:“Ok,下午你如果想见其他人,过来告诉我,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可以给我发信息。”   晏沥走后,只剩傅承德和助理一起吃饭,除了他每日必点的宫爆鸡丁和番茄炒蛋外,还品尝了助理新推荐的猪肝面,吃了十成饱。回到办公室里,傅承德躺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研讨会的其余的人就到了。   他们今天穿得都很休闲,并成一排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式几份的第一版剧本。   临城已经渐渐入秋了,短袖已经不足以支撑时不时袭来的冷空气。柏菡在短袖T恤外加了一件格子外套,穿起了到脚踝的长牛仔裤。   顾西指了指剧本中士兵和学生互相确认感情后的一个片段说道:“这一段女主向后退两步,脚陷进水渠里摔倒然后被男主捞起的片段,他们之间的肢体互动太单一了。”   “同意,我也有这个感觉。”傅承德附和说。   顾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不需要立刻挣脱后退,面对喜欢的对象,她首先应该因为摔倒出糗而感到一丝丢脸,但又因为他们此刻定格在搂抱的动作中,她很害羞。甚至可以加上一段欲亲却没有亲到的戏码,又纯又欲。”   柏菡立刻记下笔记,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觉得可以,“好,我就按照这个做修改。不过我在想,从镜头语言来说,可不可以把水渠修改成稻草堆,这样女主倒下,士兵没有来得及扶到她,二人双双倒在了稻草堆上,这里加想亲吻却被打断的戏。这样镜头可以给个斜角,画面里有大片的天空作为背景?”   摄影大哥表示同意。   顾西皱着眉说:“因为水渠是原作里的设定,修改成稻草堆可以,但……emm,要不你们两个试一下刚才说的部分,看下效果。”她用笔尖指了指柏菡和傅承德。   傅承德点了点头,把剧本放到一边,立刻站起身,“试一试吧。”   柏菡却僵住了,愣了片刻,吞吐说道:“我不会演……”   顾西啧了声:“不用演,就过一遍大致动作。在片场导演和编剧给演员演示是常有的事,放开点,这没什么好害羞的。就把沙发当成稻草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9 16:57:48~2020-09-29 21: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尾狐和三花喵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傅承德在学校时就经常和编剧的同学做这样的演示, 不论对方是男生还是女生,都不会感觉到害羞。   见怪不怪的他和犹犹豫豫的柏菡形成鲜明的对比。   顾西抬了抬笔尖,说:“上吧, 你以后这样的演示需要只会多不会少, 不论对方是高矮胖瘦也不论性别, 你就把他当个工具人,眼里只有工作就行了。”   她的声音和说话的腔调有种魔力,能让听的人不自觉地认为她说得很对。   柏菡应了,把剧本放到了一侧站了起来。   傅承德并没有一直盯着她给她造成心理压力。相反, 他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动作的角度, 对着空气一顿比划。柏菡见此景笑了一声, 这让她觉得轻松了不少。   傅承德的性格真的能让和他相处的人不自觉进入到愉悦的氛围中。   “就把沙发的这一块当作是稻草堆,撞到沙发脚后向后倒去。”顾西说。   柏菡也加入其中, 不再扭捏。   傅承德点了点头,自然地走过来扶住她的指尖, 冷静说:“柏菡你向后倒一下, 我试试拉住手倒下的感觉。”   柏菡应声向后一仰, 指尖被傅承德拉住,身体在空中一滞,但还是倒了下去。傅承德顺势也跟着倒下,他很绅士地注意了彼此之间的距离,用左手撑在了沙发上, 两人之间隔了二三十厘米远。   “不行,”顾西伸出双手比了个叉,“没有美感。虽然我们是半文艺片,但也要稍微顾及点观众想要的心动感。”   她撇了撇嘴,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   “有了, 扶腰吧。女学生倒下到一半时,士兵立刻搂住她的腰,这样一起摔下去的姿势会比较有美感。”   柏菡起身后,重新倒了一遍,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傅承德顺势搂住她的腰,两人一起栽进沙发里,他撑手不及,只能抬起下巴撞在沙发顶上,胸膛距离柏菡的脸不到五公分,他赶忙抬起了身位。   “对了,这下有感觉了,先别起来,我再看看。”顾西起身绕着两人转,欣赏雕塑一般。   “你们的腿交叉叠放试试,我感觉这样能让后面因为冲动而想要亲吻显得更自然。”   柏菡努力把脖子往后、往沙发深处缩,她还是不习惯和人靠得太近。听到这句脸涨得愈发红。   傅承德低着头打量了她一眼,发现了她的尴尬,正欲开口,却被人先行一步打断了。   “导演和编剧,有必要做到这样的程度吗?”   柏菡闻声下意识一颤,但视线里全是傅承德黑漆漆的T恤,看不见进来房间的人。   傅承德想要起身,谁知撑在沙发边缘上的手一滑,彻底栽倒在柏菡身上,锁骨掠过柏菡的脸颊,而他的鼻尖正巧抵在柏菡的发上,洗发水的茉莉花香刺激到了他的感官。   他刚才的工作脑不见了,这下身体也有些僵硬了。   柏菡连忙伸手要推开傅承德,还未触碰到他,他已经被人粗暴地拉起身,“拖”到了一米外。   他踉跄了两步站定。   “晏先生!”傅承德没有因他粗鲁的动作感到生气,反而很惊喜,投资人居然真的在下午来了。   柏菡看到傅承德这反应,心里有数了,晏沥八成又是投资人之类的身份。她那天说的话,他全部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了,全然没当一回事。   晏沥没有功夫搭理傅承德,阴郁着一张脸,眉间朝下压着,黑色的瞳仁里迸出火光。他死死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人,那眼神的怒气仿佛能生吃了她。   “即便是演示,也不用细节到这份上。”   他的嗓音低沉郁结,在场的人听了大气不敢出。这投资人分明是在生气,语气里都夹杂着刀子,字字扎人。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顾西主动站出来,“抱歉,我们以前在学校时这样惯了,是我没注意到。”   她和傅承德是在德国时的校友,以前在学校里一个剧组总共也没多少人,基本都是骨干成员亲力亲为把每个细节调整到最好,这样在正式拍的时候能省下许多时间。   “不过也是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这点小小的身体接触应该不会介意。”   她越说越是往火上浇油。   “柏菡你介意吗?”她甚至把问题抛给了柏菡。   柏菡抬起眼,看到晏沥冷眼正等自己的答案。   “不介意。”   刚才那一下是傅承德手滑的意外,而且真要说肢体接触,和西方国家打招呼时的拥抱差不太多,虽然气氛要古怪些。她会觉得尴尬,但并不会太介意。   听到她的答案,晏沥杵在原地,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着她,写满了不可置信。良久,他垂下眼睫,挽了挽袖口,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右手搭在沙发臂上,微微抬眉。   “既然都说不介意了,那你们继续,我观摩观摩。”他话说得轻巧,声线却低得很,听出来点威胁的意思。   他说得轻巧,但其余人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意思。投资人大驾光临,还臭着一张脸,如坐针毡,发挥不了。   顾西却是看不出气氛,直言:“行,来试试吻戏。”   ……   晏沥坐在沙发上,打在扶臂上的手自然垂落着,按着手心里的原子笔在沙发皮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眼皮半寐着,视线直抵杵在原地的柏菡身上。   上牙和下牙不断摩擦,发出嗝咯嗝咯的声音。他的理智不见了。   “吻戏?”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他泠冽的声音。   虽然演示的吻戏并不会真的吻,但光是暧昧的姿势就容易让气氛变得纠缠。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极慢地走到柏菡周围,“怎么吻?”   晏沥伸手扣住了柏菡的颈部,她像触电般缩了缩脖子,可她越是躲,晏沥的手劲就越大,不让她远离。   他低下头,视线锁住她的眼睛,黑色的瞳孔里盛着光映出她皱在一起的脸。   “你能接受他这样对你?”   他贴在柏菡的耳边低语,这句话只有她能听见。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霎时就红了。   亲吻,柏菡至今只在和晏沥的婚礼上蜻蜓点水过一次,双唇相触不到一秒就分开了,那感觉和轻触自己的手背并无不同,冰冰凉的。   他没有松开的意思,指尖藏在柏菡的长发下,轻轻摩挲她颈部的肌肤,柏菡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急急忙推开了他,呼吸极重。   晏沥的大腿撞在办公桌角,尖锐的角让他感受到了一阵刺痛感,痛感通过筋脉一下蔓延全身,久久才退去。   傅承德一跨步站到他们之间,语气严肃地说:“晏先生,你吓到她了。”   “你能不能滚。”   柏菡扶着墙,细声说了一句。   没人听清她说了什么。   顾西问:“柏菡你说什么?”   “晏沥你能不能滚!!”   她嘶吼出声,声音颤抖,原本清澈的双眼泛着红血丝。   她已忍无可忍。   在场的人都呆住了,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这位投资人恐怕就是冲着柏菡才来的。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傅承德默默看着柏菡,想起她在布拉格时说她是有夫之妇,但现在再也没说过。   他抬头视线瞟过皱着眉头的晏沥,“Richard,请晏先生出去。”   “晏先生,我想你现在并不适合在这里出现。”他转头镇定地对着眼前的投资人说道。   晏沥离开后,柏菡接过顾西递来的一瓶水,道了谢,喝了一口。   “抱歉,是我失态了。”   “我回去把修改这几个部分发邮件给你们。”   ·   晏沥本想带着柏菡一起走出来,但当他靠近她看见她的眼神时,停下了伸出的手。   往日平静得如一潭湖水的眼里迸出了恨意。   看着他仿佛看着十恶不赦的犯人。   他方才飞走的理智又一丝一丝地被抽了回来。   他好像,把她越推越远了。   他开着车回到三月湖,一路上脑袋发怔,眼前全部都是柏菡适才的眼神。   回过神来,车已经被自己开进了车库中,一摸后背,汗浸湿了衬衣。   晏沥慌乱了。   一拳砸在喇叭上,喇叭响起,在车库了形成回音,震耳欲聋。   脚下一不注意,又踩上了油门,虽然速度不快,但车头依然撞在了车库的水泥墙上,轻微变形了。徐姨听到动静,连忙跑出来询问。   车身的震颤让他发晕。   进屋后,他赫然发现赵铭奇这人就坐在客厅里,吃着徐姨准备的水果,躺在沙发上,惬意得很。   他一看到狼狈进屋的晏沥后,就追问发生了什么。   津津有味地听完故事的发展后,他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仿佛一个老父亲。   “你在作死,她现在不喜欢你了,你这种行为只会让她感到厌烦。”   晏沥瞪着他,表情不悦。   “瞪我也没用,她确实不喜欢你了,最起码,是不想再喜欢你了。”赵铭奇化身情感大师给他讲解,“你有尊重她吗?在她工作的地方、当着她同事的面这样做,她下次怎么面对他们?怎么解释你们的关系?”   “你想投资她参与的作品就不能默默地来吗,你先学一下怎么付出,而不是索取吧。”   “我真是服了你了。”   “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你上辈子又造了什么孽,喜欢个人这么扭捏费劲,还死不承认。”赵铭奇叹了口气。   晏沥扶着因为撞击而疼痛的膝盖,一语不发地坐着。   今天她用那个眼神望向自己的时候,他明确感受到自己震出了一身冷汗,仿佛以前是玩闹,现在是真的要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铭奇:其实我还没说重话。在柏菡眼里你怕不是已经是个死去的前夫了.jpg(划掉   感谢在2020-09-29 21:57:55~2020-09-30 21:5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rmia、泡泡瘦了没 7瓶;迷茫的狸猫 5瓶;者般颜色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赵铭奇的话堵得晏沥心气不顺, 心里头升起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吃了口西瓜,赵铭奇歪着脖子看他,问:“高中的时候你不这样。因为你一句话, 柏菡在学校里躲着你, 倒是你, 时不时凑上去找她。就特别像小学初中那帮为了吸引女生注意力而捣蛋的幼稚鬼。”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大学我和你们不在一个城市,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回来就听说你们要结婚, 以为终于是修成正果了。结果你对她的态度简直冷得没边了, 有时我在一旁看着都特想拿根铁锹撬开你的嘴,让你多说点话, 别一面对她就似个哑巴。那几年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有一些误会?”   背紧贴着沙发的曲线, 晏沥仰着面靠在沙发的背上, 死气沉沉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半晌“嗯”了一声。   “有误会就去解开啊,冷处理并不会有任何结果。”赵铭奇恨铁不成钢。   “她说过,”喉结上下滚动着,“是我没信。”   “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现在呢, 现在信了?”   晏沥闷闷地一声:“嗯。”   赵铭奇伸手打在他朝天的脑门上,“你以前不是不信,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现在她离开了,你才晓得人心也是会凉的。”   “有时候你还不如陈旭, 陈旭女人不少,万花丛中过,但他和每个人都说得很清楚。他是玩的心态,他找的人也都是玩的心态,不会伤了谁的心。你和柏菡是动真格的,尤其是她,你比谁都清楚,其实你比陈旭还渣。他活得清醒,你糊涂。”   赵铭奇和晏沥相处了这么多年,从来是嬉皮笑脸附和他的,头一次摆出这么正经的脸色教训他。   晏沥心焦又头疼,没想到还有更让他烦的事不请自来了。   晏廷的妹妹,他那特别聒噪能找茬的姑母——晏清,从美国飞回来了,那边的公司交给别人管了,自己回临城潇洒。   她的潇洒就是晏沥的磨难。   刚回晏家,迎接晏沥的就是飞砸过来的一个靠枕,晏清瞪着眼问他:“听说你把你老婆作没了?”   晏沥:“……”   他瞥了眼一脸‘不关我事’的晏廷和向来和晏清不对付的林沐琴。   林沐琴反驳道:“什么叫作没了?别什么都赖我儿子。柏菡提的离婚,要怪就怪她自己。”   晏清哼笑,“那女孩提离婚当然是这小子伤了她的心,我见过她,我看人很准,她是个好姑娘。”   林沐琴说:“得了,平时温温顺顺的,执拗起来四头象都拉不回来。况且她的身体能不能怀孕都难说,离了好,总不能绑一辈子连个种都不给晏家留。”   晏清撇着嘴点点头:“有你这婆婆确实离了好。”   果然,这两人碰在一起两三句话又要吵起来。晏廷一贯当作没听到,杵在原地管自己做事,尽职地扮演一个哑巴。   晏沥觉得自己这点可能是有点像晏廷,不说话,遇到嫌心烦的家事就装死。   晏廷就是外人口中那种“丧偶式教育”中的角色,从小到大,除了钱,一概不管。林沐琴怎么说,他就听着,不同意也不反对,蔫着张脸。她冲他吼叫,他也能镇定自若地低头看公文,对一切都保持无动于衷。   林沐琴打晏沥,他不管。林沐琴宠坏晏沥,他也不管。出门工作的一刻才会容光焕发,变成一个活人。留在家里的,只有死人一般的寂静。   晏沥靠在墙边,看着吵得翻天的母亲和姑母,而父亲仍旧面对着书架,紧着眉头找着书,不仅哑巴了,还像是聋了。   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面对柏菡时的自己。   走出房间下到一楼,耳边才清静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晏廷总算是说话了,意思是姑母觉得晏沥也是时候接手家里的一部分工作了,不能总是由着自己散漫随性地当个人投资者。晏廷觉得晏清说的不错,于是要求晏沥选一家子公司去管理,两年内做出成绩给他看。   晏沥开始是婉拒了,但拗不过一静二吵的狂轰滥炸。   他低着头,看着碗里沉静静的汤面,伸进筷子搅动一番,这才有了激荡的波纹。   “YT吧。”   晏廷的筷子停在嘴边,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YT?娱乐业?”   “嗯。”   林沐琴探着身问:“你不是向来对娱乐行业嗤之以鼻的吗?”   晏沥面不改色说道:“有挑战性。”   “YT虽然不是我们晏氏的重要产业,但也不是玩物,你要接手就要想清楚,好好地做。”晏廷搁下了筷子,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神情严肃地和已然成熟老练的儿子说道。   “哼,谈起公司才会多说几句话,平时怎么就是个闷葫芦。”林沐琴小声吐槽着。   晏沥接下YT影视,有想挑战的因素在,但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还是因为柏菡现在与娱乐业密不可分,他心里下意识地不想和她行驶在永不交叉的平行轨道上,他需要接机靠近。   ·   研讨会结束,柏菡在家的一段时间把心情平复好了,隔着网络或者电话与人交谈随心许多。   没人问晏沥的事,也没人讨论,起码是瞒着她的,松了口气。   许临从许为宁那儿听说了她工作回来挺久了,期间约过她好多回看电影,说是给她找灵感。   “不好意思,这部我碰巧看过了,你和为宁去看吧。”   比起现在和他尴尬地见面维持朋友关系,她更需要的是和傅承德讨论工作。   星期天,傅承德约她在咖啡厅碰面聊电影相关事宜,她应了,按时赴约。   傅承德穿了件白T,外面披了短款的牛仔外套,下身穿了条浅色牛仔裤。冲眼看还以为是在校大学生,年轻得很。   “我喝黑咖啡,你喝什么?”他手撑在桌面上热情地问她。   柏菡一愣,“我也是。”   是少见的口味。   “我们的取向很合。”他勾起一边的嘴角,笑着走去帮柏菡点了杯一模一样的。   在谈工作之前,傅承德捧着他那张帅脸,有点刻意卖萌的意味问道:“今晚有时间带我品尝临城的美食吗?”   看他眨了眨那双像湖水一样澄澈的大眼睛,柏菡不忍再拒绝了,点着头说:“好,你想吃哪个菜系的?”   “菜系是什么?”   “不同区域有不同的饮食文化,菜系之间风格差异很大,口味也不同,甜的、辣的、家常的等等。”柏菡细心解释着。   “那就吃你家乡的。”   柏菡蓦然一滞,等回神了说:“我从小在临城长大,不过我老家不在这,那就吃我老家的吧。浙菜。”   “好。”   话题结束,两人立马进入了工作状态中。   咖啡店里人员进进出出,这片附近都是写字楼和公司,还有座特有排面的省图书馆,来咖啡厅里坐着工作学习的人不少。   “柏菡?”   有人打断了柏菡和傅承德的谈话。   顺着声音仰头看去,是带着电脑来的许临,看样子也是这里工作的。   傅承德视线上扬,揉了揉自己酸涩的眼睛边问:“这位是?”   柏菡说:“许临,我大学同学。”   尔后起身往里坐了一格,让出一个位子给他。刚才她看过店内早已坐满了,他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他真的干站着。   “许临,这是傅承德,我同事。”   许临目光炯炯,“你是外国人?”   傅承德挠了挠头发,扯出一个笑容说:“对,我是德国人。不过我有1/4中国血统。”   “原来是这样。”许临点了点头,”店内没位置了,你们介意我坐在这工作一会儿吗?”   傅承德很大方,“当然不介意。”   于是三人就这么挤着一张桌子一起工作。   柏菡和傅承德没有负担地聊着剧本,许临却没法专心,期间他一直竖起耳朵听他们的交谈,越听他的心越沉。   他发觉柏菡和对方聊天时很自然,不会像和自己说话时那样生疏和远离。傅承德说一句逗她笑的话,她也很受用,立刻就会露出灿烂的笑容。   许临心里不是滋味。   自从柏菡和晏沥离了婚,他想过柏菡是否对晏沥余情未了,所以才在他表白后刻意疏远了。未曾想半路杀出个外国人,而且自己还不得不承认傅承德有能让人放松下来的魅力。   许临心里的头号情敌就从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的前夫晏沥,变成了眼前的这位外国友人傅承德。   “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去吃饭吧!我饿了。”傅承德在剧本上划完最后一道线,伸了个懒腰,摸着自己的肚子,用软了下来的声线说道。   “好。”柏菡点头,收起桌上摊开的文稿。   “你们两个人要去吃饭?”   许临把‘两个人’咬得很重。   “嗯,我拜托了柏菡带我吃临城的美食。”傅承德乐呵呵地点头,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坦荡荡和自然的态度让许临不知作何反应。   傅承德望着他,眨了眨眼,笑道:“你要一起吗?”   远处,靠着角落紧挨着玻璃窗的一桌。   晏沥和自己新上任的秘书Eric正坐着,手里喝完的咖啡纸杯已经被他捏扁。   从柏菡一进店他就注意到了,心不在焉地听着Eric汇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巧笑倩兮的柏菡。   她很开心啊?   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的。   他的手掌在膝盖上用着力,指骨突起指尖都森白了才按下自己想要冲过去的念头。   又是傅承德。   真是好样的,他们两个现在已经到了单独约会的进度吗?   他那爱想象的脑袋又开始运作了,千百种场景一一闪过,冲动又一次战胜了他的理智,他赫然站起身,腿撞在桌角,桌面震颤,惊到了面前的秘书。   抬脚,正要走过去,有另一个不速之客先他一步走到了那桌前。   晏沥眯起眼打量。   许临?   H大、宝格丽。   他脑海中浮现出的两个关键词。   事态的方向发生了变化,在许临落座后,晏沥也重新坐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观察着那桌。   “晏总?晏总?”Eric心里发怵,晏总这态度和表情,是自己工作做得不到位吗?   “是我的报告哪里有问题吗?”   晏沥神色不变,也没收回眼神,淡淡说了句:“再去买两杯美式。”把他支开了一会儿。   他有了一个不怎么敞亮但又能让他心情好一丝的想法。   让傅承德和许临鹬蚌相争,他在背后推一手,便能渔翁得利。   作者有话要说:  满肚子坏水.jpg   小可爱们双节快乐啊!!国庆长假如果要出门玩也一定要注意安全!感谢在2020-09-30 21:55:55~2020-10-01 21:53: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靚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Eric拿着两杯刚买的美式小跑回来, 放到桌上战战兢兢地看着神情古怪的老板。   “晏总,您的咖啡。”弱弱地说道。   而晏沥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一桌,眼见柏菡整理完了东西起身离开了座位, 他也坐不太住了。傅承德和许临一左一右跟着, 场面异常诡异。   倏地起身, 手背碰撞在咖啡杯上,若不是Eric眼疾手快扶住了,咖啡就要洒满整面桌子。   晏沥低头睨了一眼,说:“咖啡给你了, 下班。”   顿了顿后, 他拿起Eric带来摆在一旁的棒球帽, “这个借我一天。”   晏沥装作不经意地跟了出去,走在前面的人走, 他也走,前面的人停, 他也停。   被留下的Eric在风中凌乱, 这位空降的晏总怕不是个二世混子。   许临走在柏菡的左侧,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坐我的车去?”   其他两个人一个坐地铁来的,一个坐公车,搭许临的便车最方便。   但是。   没记错的话他的车是两人座的。   许临看出了柏菡的疑虑,解释说:“我平时上班开另一辆。”   他有意看向傅承德。   傅承德身上穿的戴的都是些平价牌子,也没有车, 和够得上精英阶层的许临一比,在经济实力这一块就输了。许临挺了挺腰杆,在这一方面是他胜出。   傅承德耸了耸肩,“我随意。”   柏菡也默认了。   三个人往隔壁写字楼的地下车库走去,斜阳拉长了他们的影子。   颀长的影子上踩着一双漆黑的鞋, 鞋子的主人沉着脸跟着。   前面的人忘我地聊着,全然没有注意到。   走着走着,许临接到了上司打来的一通电话,一番谈话过后,脸耷拉了下来。   他攥着手,心里很犹豫。   上司让他回去加班,理论上他可以以家里有事为由改个日子,但这个case很重要,做得好他就有机会晋升,任何会降低好感的举动都有可能让他错失良机。   “我……公司突然有急事,我需要回去加班,我们下一次再一起吃吧。”   许临蹙着眉,心里有少许不甘。他离开,等于给了傅承德和柏菡单独吃饭的机会,就有可能让他捷足先登。但眼下,他更不能放弃的是能往上爬的机会,不能为了女人乱了工作的脚步。   “好,那你快去吧。”柏菡点了点头,停下脚步。   许临点头致了歉便急忙忙地独自往车库跑去。   晏沥见状皱起眉。   三人的戏码眼见又变成了一男一女。   许临走后,柏菡带着傅承德又一次乘坐了地铁。   上次柏菡教会他用手机扫码进站了,这次他娴熟地抢在柏菡前头走进站,尔后站定笑着看柏菡,一脸骄傲。   “聪明。”柏菡莞尔,夸了他。   而从没坐过地铁的晏沥此时正黑着脸站在服务窗口买票。   一拿到票,他快速侧身通过了进站口,从柏菡刚才走的楼梯下去一层。   幸好,地铁还没有来。   他大步流星穿梭在人群间,寻找着已经丢失的目标物,所幸在地铁飞驰而来前,他在最尽头寻到了她。   现在的时间已经接近晚高峰,客流量骤升,晏沥在门前犹豫了,但看着柏菡和傅承德已经挤进了人群中心,他还是走了进去,贴着门边。   人一多,车厢里的空气就很闷,工作一天后的人们聚集着,难免有各式各样的体味混杂着。   他的脸色越来越差,但还是用余光密切关注着柏菡的一举一动。   目的地比想象中的远,就在晏沥觉得自己快被挤成肉饼前,终于到站了。   柏菡带着傅承德穿过了两条街,走进了一家浙菜饭馆。   晏沥抬头记下店名,压低帽檐跟了进去。   他坐在他们的后一桌,仗着桌与桌之间有隔板,光明正大地听他们的交谈。   “你吃鱼吗?”柏菡问。   “吃,我最爱吃鱼了。”   “好,那我点一份西湖醋鱼。”   晏沥阴恻恻着一张脸,默默在自己菜单上给西湖醋鱼打了勾。   柏菡陆续点了四五个菜,有荤有素有汤。   他也一一将它们勾上。   服务员给她们那一桌下完单,就过来他的这一桌,拿起菜单一看,扑哧笑出声:“先生你怎么点的和隔壁桌一模一样?”   “哦,是吗?巧合。”晏沥轻轻地说,声音很小。   “是一个人吃吗?”   “嗯。”   服务员歪了歪头,看着菜单,“那可能会吃不完诶,我们店的量还是挺多的。隔壁桌两个人都不一定吃得完。l.k.d.j确定要这些吗?”   “……确定。”   吃饭的期间傅承德就没安静下来过,每上一道菜他都会非常认真地品尝并夸奖一遍,说得天花乱坠的,说得柏菡也跟着笑。   晏沥不屑一顾,他觉得傅承德吵闹又心机,这一切都是故意为了讨柏菡欢心摆出来的样子。   他夹了一筷子放在舌尖。   烧得确实有水平,色香味俱全。   只是他一个人吃起来觉得无味。   餐厅的装修很普通,靠墙的桌子用隔板隔出了一个个小单间是它唯一的亮点。   墙面上光秃秃的也没有挂一幅画或者是装饰物来点缀一下,每个隔间只有一盏白织灯亮着,灯泡用了很久,发出的光都昏暗迷离了。通常饭店爱用暖黄色的灯光,看着更有食欲,这家却反其道而行之,冷色的白织灯让人失去食欲。   晏沥没什么胃口,垂睫出神地盯着菜,又陷入了回忆中,隔壁桌发生了什么也没注意,直到——   “晏沥。”   柏菡绕过了隔板停在他面前,米色的A字裙掐出她纤细的腰身。   她垂着眼睫凝视他,白织灯冷冷清清的光打在她脸上。   晏沥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抬起头对上她的眼。   “你打算跟着到什么时候?”   他瞥了眼她周围,不见傅承德。   柏菡打量着他,淡淡开口:“我让他先回去了。”   她坐下拾起筷子戳了戳只动了一口的西湖醋鱼,淋在鱼身上的酱汁都已经冷得凝结了。   上次见他时,她久违地失态了。   今天在地铁上时就发现了他,即使藏在人群身后,用棒球帽做着拙劣的伪装,她还是轻易认出了。   太多年了,总是关注着他,他的身形如何都刻在她的骨血里了,只要晃一眼,再多的伪装也没用。   她原本并不想理会他,把他当成空气。但他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不仅进了同一家餐厅,坐在同一排,她还听见服务生说他点了一模一样的菜。   她心平气和道:“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很忙,最近倒是很闲。”   闲得三天两头跑来搅乱她的生活。   晏沥哽了哽,脸上表情模棱两可,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别的事:“我为上次的事像你道歉。”   赵铭奇把他狠说了一通,多少有让他意识到那样的举动会让她不悦。   柏菡听见了,面上无动于衷地用指尖敲打着桌面。   她一下一下缓慢敲着,却不说话。   她一言不发,指尖擦过桌面的声音击打着晏沥,心里又疼又痒。   “你能说句话吗?”他问。   柏菡莞尔,后仰着身子说:“跟你学的。”   晏沥一哽。   想到了晏廷,也想到了离婚前自己的样子。   不好受。   她低着头,扫视了一遍桌上的菜,悠悠说:“道歉我听到了,但不接受。”   晏家人的道歉都这么简洁,语气仿佛是在通知对方,放不下高高在上的身份。   “别做无意义的事,浪费。”   她看着桌上冷掉的菜,很平静。   浪费时间。   也浪费粮食。   “别再跟着我了。我讨厌死缠烂打。”   以前她太黏着他了,也许在他看来也是死缠烂打。但现在她明白了死缠烂打是最不管用的方法,被缠的对象只会觉得厌烦。   她这样说,晏沥的骄傲是不允许自己再跟上去的。   但是。   死缠烂打?   除了死缠烂打,他还能做什么,现在她眼里根本没有容下他的空间。   ·   秋天正式来临了,天气暖一天冷一天的,阴晴不定。   在晏沥强硬的态度下,郑书艺被送回了捷克,他找的理由是送她继续深造,郑家长辈也支持,没人在意她的任性反对。   但对郑书艺来说,自己同意回去,只是缓兵之计。她必须尽快拿下晏沥或者林沐琴,以防再有别的女人突然出现。所以即便她人在布拉格,也不忘天天陪林沐琴聊天,拉拢关系。   一来二去,晏沥每次回晏家时,林沐琴都会试探着问他。   “儿子,你打算什么时候再结婚?”   晏沥神情薄凉,“暂时没有打算。”   “你也快三十了,一个孩子都没有。就算你不急着结婚,是不是也该找个好人家的女孩先交往起来呢?”   “生生生,除了生你还知道些什么?”晏清难得来一趟,本想找晏廷的,谁知自己哥哥又去加班了,只能坐着等。等着等着就等来这出好戏。   晏清四十多了,至今未婚,也没有孩子。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感情生活,她交过三四任男友,遵循的原则只有一点,都是不婚族,分手也干净利索又和平。她喜欢过得潇洒自在,不喜欢因为一纸婚书就把自己束缚起来。她的最后一任男友也是现任男友,已经在一起了八年,感情稳定,同居生活和夫妻并无区别。   虽然自己是不婚族,但她也不爱干涉别人的选择,说到底,幸福就好。   但她向来看不惯自己哥哥娶的这个媳妇。   林沐琴酷爱与人攀比,自己没什么能力,逐利之心却强。不仅如此,她还有一套非常老派的观念,把传宗接代看成是婚姻的首要任务。生下晏沥后,要不是因为晏廷失去了生育能力,她准会一直生。   也正因为晏沥是独子,她对小时候的晏沥的掌控欲几近于变态,直到晏沥大了,脾气硬了,她才收敛一点。   林沐琴说了一句话,就无端被晏清怼了,火气蹭蹭地冒:“我教育我儿子,你的精力留着教育你自己儿子吧,哦对,你还没有。”   晏清冷笑一声,没有把她的嘲讽放在心上,而是说:“儿子不是你的附属物,他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力。”   晏清顿了顿,看向晏沥:“夫妻也是,没有谁是谁的附属物,都有独立的人格。”   意有所指。   ·   杀青几个月后,在众多期待的声音中,《喜欢你的每一秒》终于定档了。   从下周开始,周一至周五每天更新两集。   段成和李秋心的微博互相@了对方,并放上了剧照,开始做宣传。   底下的评论满片的控评。   沉寂许久无人说话的剧组大群终于又活跃了起来。   自从杀青后这个群里就不太有人说话了,负责后期工作的人员有他们自己的工作群,这里就冷清了。   【我去庙里烧香拜佛求剧大爆!】   【别说了,这人跟我说他拜的送子观音,笑死我了!拜佛也能拜错。】   【你不懂,送子观音会帮我告诉其他菩萨的。】   【必会大爆!红了请我们吃饭啊】   【这段时间嘴巴都严一点,别整什么幺蛾子】   【当然了】   柏菡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又收起。   段成和她说了这件事,她简单回了一句“祝大爆”就没下文了。段成最近也忙,上了几档综艺人气又高了不少,他在的小公司自然抓着他到处工作,把他当成摇钱树,东奔西走,丝毫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虽说对剧组聊天的内容不感兴趣,但剧播出时,柏菡还是去看了。   《喜欢你的每一秒》前两集一出,就有好几个话题爬上了微博热搜前几。其中有买的,也有被沙雕网友自来水带起来的。   被热转了三万多条的一则视频就是一个网友自发剪辑的。   她把前两集的几个又搞笑又甜的剧情剪在了一起并配文:草哈哈哈哈太好笑了,这剧怎么能这么沙雕这么甜!我肚子都笑痛了。   热评第一是她的朋友留的言:我靠!你火了!苟富贵勿相忘!   她回复:我一起来看到这么多转发,整个人都懵逼了……   内容大概就是最开始是嘴欠王者的男主和性格软萌但又很刚的女主发生的一系列碰撞,沈文导演虽然人差劲,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这类轻松甜剧的节奏掌握很不错。   剧的热度一路高涨,所有参与过工作的剧组成员都为此而感到骄傲。   仅仅作为编剧助理的柏菡以及尹子妍的名字都只在写在剧最后快速滚过的名单里。   柏菡盯着片头【编剧:姚南】的那一栏久久不能回神,这才是她的梦想。   等到第四天,尹子妍发来消息。   【我好紧张,我们饰演的小龙套应该今晚就要出场了。】   柏菡:【别慌,你演得可好了。】   尹子妍:【是吧,我也觉得。还好我们的都不是什么招人恨的角色,不然网友的嘴可不会放过我们。】   她们都是露个脸说一两句台词的小龙套而已,连声音都是其他角色的配音老师换个音色给随意配上的,观众记不记得都难说。   一到点,尹子妍和柏菡连着麦蹲在电脑前一起看。   剧刚更新她们就第一时间来看了,弹幕寥寥无几,四十几分钟长的一集里只有十几条。   尹子妍说:“我脖子上的粉没涂匀,黑一块白一块的。”   柏菡看着,“看不出来啊,有滤镜在。”   尹子妍:“这滤镜白得吓人,快看不清我鼻子了。”   一集看完,翻到下一集。   尹子妍:“诶到你了到你了。”   几十秒的戏份一晃眼就过去了,但是惹眼,太惹眼了。   酒红色的一抹倩影给观众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你真的好适合涂大红唇,我要爱上你了。”尹子妍夸张地说。   柏菡笑着侃道:“我可在片场就爱上你了。”   当晚,“分手的同事”这么一条热搜悄悄地爬到了三十几名。   不仅角色没有名字,演员是谁也不知道,讨论的人只能起了这么个意味不明的标题。   这个龙套角色的一场简短的分手戏演得太有代入感,加上容貌太出色,一下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夜晚八点,YT的办公室里还有一部分在加班的职员,执行总裁办公室里的灯也依然亮着。   Eric抱着一堆刚打印好的文件推开门,看见晏沥脸上映着的光不断变化着。他走过去凑近一看。   “晏总,这部剧这么好看吗?您每日都在看。”   想不到晏总还会这么醉心于这种恋爱小甜剧,挺有反差萌。   晏沥云淡风轻地吐出四个字:“研究市场。”   Eric狐疑,哪家影视公司研究市场会是执行总裁亲自看剧,还是从头到尾地追一部正在连载的剧,剧最后的成绩如何都还未晓。   Eric抱着文件等在办公桌边,索性也跟着看,看到中段,他忽然开口:“这个配角,长得真好看。”   晏沥按下暂停键,抬头看向他:“很好看?”   Eric点头:“是啊,晏总您不觉得吗?这长相是我理想型了。”   晏沥点了点头,抬起手指着办公室的门:“下楼去买咖啡给所有加班的人。”   “啊?”   Eric叫苦不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 21:53:04~2020-10-02 21: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 2个;yu-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很多事情一旦在网络上开始发酵, 它的走向就会变得无法预知。   当今社会互联网的发达,资本对网络信息的重视,让其背后存在着一双双看不见的黑手。久而久之, 信息真假难辨, 网民的戾气变重, 遇事可能不过一天就会迎来多次反转,把人的大脑搅得浑水一般。   出场集数刚播出的第一晚,柏菡的容貌和分手戏的代入感让人们对她产生了极强的兴趣。一时之间各类平台都可以见到有人说找到了个宝藏小姐姐。   等到第二天,她的信息就被扒得差不多了。   上午时流传的信息说她是H大文学系女神, 沉寂几年, 令人大跌眼镜地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编剧助理。H大的校友们纷纷跳出来“认领”, 说自己是她的同学、学妹诸如此类的。   到了中午,事态变大, 甚至牵扯进了其他人。   有人说柏菡这次的编剧助理工作是老编剧陈生介绍的,但陈生从来不带新人也不乐于助人大家都是知道的, 于是便有了各种各样的猜测。   有的说陈生和柏菡有不正当关系。有的说她是陈生的私生女。   紧接着的“爆料”就越来越不着边际了。   一说柏菡签约了影视公司。   二说她正准备蹭这次的热度出道。   蹭热度?这一下就激起了网友们不屑的情绪。   【我说最近怎么这么多她的通稿】   【你看那么多营销号都在发她, 一看就是在炒作】   【陈生说不定都是她用来炒作的工具人】   【热搜肯定是她买的啊】   柏菡最近困倦得厉害, 还有些失眠,每每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   一起来她就换了身居家服,洗漱完拿了冰箱里的面包和牛奶坐到客厅的餐桌边。   韩馨正蜷在沙发的角落里玩着手游,时不时刷一下微博。   她用余光打量着柏菡,简简单单的白T和天蓝色运动裤, 松松垮垮低垂着的马尾辫,身形姣好,刚起来是肤如凝脂。确实是让她也情不自禁想多看几眼的美貌。   她真的是打算出道吗?   韩馨在心里犯咕噜。   思索良久,她还是开口打破了宁静:“柏菡,你看微博了吗?”   柏菡回过头, 嚼下口中的一小块面包,上嘴唇还沾着淡淡的牛奶渍,“还没有看手机,怎么了?”   她没有一起床就看手机的习惯。   之前她发觉自己太过依赖于手机,看得越多,心情越浮躁,就渐渐把刷各种平台的习惯戒了。   “你看一下微博吧,你上热搜了。”韩馨说得吞吞吐吐。   柏菡回房把手机拿出来,边打开手机边抿着嘴。   微信显示有几十条新消息,她下意识认为是剧组群里的,仍旧选择先点开了微博。   她平静地看着微博上铺天盖地的信息,从最开始的真假参半,到后来的胡编乱造。   韩馨边用手指缠绕着耳后的发丝,边细细观察着柏菡的神色,她还是一贯的冷清淡然,好像这件事情的主人公是个陌生人一般。   过了许久,久得韩馨盘在一起的腿都酸了,才听见柏菡波澜不惊地给出了一句评价。   “挺能造。”   事件的主人公确实是她没错,但后面的发展越来越歪,完全是借着她的名字和脸捏造出了各种事迹。看着就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故事。   关掉微博打开微信,她才发觉那几十条信息并不全是剧组群的,更多来自于几个朋友。   尹子妍、段成、许为宁。   柏菡叼着嘴里的面包快速扫过屏幕上的字。   都是在问她还好吗?段成和尹子妍作为剧组同期还问需不需要他们出面解释。   柏菡回了一句:不用。   就不再管了。   ·   Eric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背后就是晏沥的办公室。   他刚吃完午饭回来,就看见晏总的朋友赵铭奇大驾光临了。   Eric之前在公司外见过一次赵铭奇,便记住了。   “晏总,您的朋友来了。”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得到允许后推开。   晏沥埋在书桌的文件中,新官上任,需要的交接的公事多得如洪水倾泻。他从一堆白色的纸中抬起头,看见赵铭奇那张玩世不恭笑着的脸。   “怎么,不欢迎我?”赵铭奇环顾四周,瞅着晏沥拧着眉头的严肃脸,笑着问。   晏沥没有回复,而是对着Eric说,“两杯咖啡。”   Eric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就退出去了。   “你先坐,我处理些事。”晏沥低下头,严肃地凝视着电脑,双手交叠抵在下颚处。   赵铭奇看出了他隐隐的焦虑,决定暂时先不打扰他。   晏沥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三分钟,一动不动,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了般,拨打了电话。   第一遍打,对方无人接应。   Eric推门而入,四平八稳地端着两杯咖啡,一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一杯端来了办公桌上。   他眼尖地发现晏总的电脑上是昨天那个小配角的新闻通稿。   通稿起着夸张的标题,无底线地暗示她接受潜规则并打算出道。Eric入行以后,就不信这些新闻了,真真假假有如混沌,如果没有证据则假的居多。   看来晏总对这个叫柏菡的小演员很有兴趣。   Eric扬起一抹八卦的笑容,嘴角轻扯,不多嘴等在一旁。   晏沥重新拨了刚才的电话,有人接了。   “把全网关于‘柏菡’的新闻、热搜都撤了,限你一天内解决。”   对方似有难处,话语间打起了太极,但在晏沥强硬的态度下还是应了。公关真不容易。   谁知晏沥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了,原本前倾着的身体向后靠去,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算了,我再想想再告诉你。”他改口了。   赵铭奇听到“柏菡”两个字来劲了,原本瘫坐着,现在站起来到桌前打量起电脑里的内容。   “手机借我。”晏沥淡然地伸出手。   赵铭奇挑眉,“干嘛?”   “打电话。”   “你没手机吗?”赵铭奇笑说,“打给谁?”   “她。”   她。   赵铭奇扑哧一笑,手掌撑在桌面上,过了几秒从隐隐的笑变成大笑。   晏沥板着脸看他。   许久,赵铭奇笑完缓过了气,憋笑问:“怎么,她把你拉黑了?”   “……”   “你不回答我可不借。”赵铭奇揶揄道。   晏沥白了他一眼,转移目标,“Eric,手机借我。”   安静站着看戏的Eric忽然被点名,一脸惶恐,“好的晏总。”   他急忙从裤兜里摸出手机递上前。   这个小配角柏菡,似乎和晏总的关系不一般。就连晏总的朋友谈起她时,也是一副很熟悉的感觉。   晏沥在拨号键盘上快速按下了十一个数字,垂着眼睫,把手机贴近自己的耳边。   赵铭奇吃惊,“你居然背下来了?”   晏沥睨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大可以直接出手,但他眼前晃过的全是她冷眼说的——不要参与她的生活。   电话听筒里嘟——嘟——的声音冗长难耐,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以为通话要断时,她温和又软糯的声音缓缓传入耳。   “喂,你好,你是?”   晏沥喉间一哽。   透过听筒听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有吴侬软语的感觉,他许久没这样听过了。   这段时间他们对话时,她都是用几近冷漠的声音,犹如寒霜。   实在是久违了。   “喂?在吗?”柏菡狐疑地看着陌生电话,要是以前她肯定已经挂断了,但工作以后,她时常会接到剧组人的电话,有些并没有备注过。   晏沥的喉结滚了滚,感觉嗓子眼烧得滚烫,“在。”   仅凭一个“在”字,柏菡就听出了是他。   她垂下睫毛看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   这是他的新手机号?   晏沥问她:“网上的事,我可以处理。”   言下之意是需不需要他帮忙。   “不用。”柏菡猜到他看了,一秒也不停顿就回了话。   她坐在书桌前,抱起腿,好整以暇地回复:“你不用做这些。”   “宁愿受着这一切诋毁,也不想要我帮忙?”晏沥哑声问。   “是,”柏菡答道,“而且这样撤热搜、撤通稿,更显得背后有资本。这种程度的事件真的很多,过不了多久,网民自然就忘了。我又不是公众人物,没人会记得。”   每个月都有很多人被说蹭热度想红,有真的,也有假的。这并不是多么劲爆的消息,热搜最高也不过十几位。   网络时代不仅没有隐私,热话题千变万化的速度也史无前例,今天群嘲甲,明天目标可能就换成了乙,甲是谁都无人记得。   如果一切都立刻被撤掉,反而会坐实她的背后有资本,因为这显然不是一个小小编剧助理可以做到的。   “我不希望我的事业路上有因为你而产生的捷径,”柏菡淡淡道,“我想证明我不需要依靠你。”   他的心一沉。   仿佛绑着重若千斤的石块沉入湖底,腥野的水草遮挡了住了一切倾泻下来的光线,湖底幽冷静谧。   她想把和自己的关系摘得一干二净。   她的世界有他、没他,没有区别。   晏沥信了赵铭奇曾告诉他的话。她现在恐怕真的不喜欢他了。   如果喜欢,怎么会不想依靠。   他保持着缄默,Eric和赵铭奇在一旁观察他千变万化的神情,心里古怪。   “怎么不说话了,她挂断了?”赵铭奇问。   良久,晏沥重新张口:“如果哪一天你需要了,你告诉我,我来。”   来到你的跟前,想再听你含着爱意的呢喃软语,想再次被依靠。   那些他曾经拥有,却没有珍惜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加更~感谢在2020-10-02 21:22:36~2020-10-03 21:3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子 2个;389140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一切也正如柏菡所预想的那样, 事情在网上发酵了两天左右。网友一直没有等来柏菡,她没有趁此机会出来吸引谁的关注,替她说话的网友也多了起来。   【有些人就是思想太阴暗, 看什么都觉得人家在蹭热度, 你看人家理你们了吗?网暴素人有意思吗键盘侠们?】   又吵了一天后, 某某明星出轨的照片被拍到了,实锤一出,热搜登顶。大批网民们火速转移了阵地,没人对一个没有后续消息的素人消息感兴趣了。   ·   “沐琴啊, 我们最近手头上有些周转不过来, 可不可以借我们四百万一段时间?”余平露站在桌边, 弓着背往见底的茶杯中倒茶,双手托着呈给林沐琴。   “四百万……确实不是一个大数目, ”林沐琴接过仅抿了一口就皱起眉放下,“真烫。”   余平露杵在原地, 手悬在空中不知该作何反应, 整个人尴尬地僵着。   林沐琴往椅背上一靠, 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勾起唇角,“但你也知道,钱都在我们老晏那, 我手上就一些零花钱。找老晏要钱,总得有个理由吧。”   其实这些年林沐琴攒的私房钱早就超过了千万,亲戚也被安排进了晏家底下各种子公司,捞的好处很多,但她就是想难难余平露。   “老晏只帮亲, 不帮外人,你也是知道的。这要是以前,你是亲家,他肯定是乐意帮忙的。可现在算什么呢?”林沐琴举着手,悠闲地欣赏纤瘦指尖上巨大的宝石戒指,“现在你们不过是摇尾乞怜求着我们的外人,晏家对你们已经是仁至义尽,原本给你们的产业也还没收回让你们管着,人可不能太贪心。”   晏沥难得回晏家,站在三楼书房外就听见这样的对话,他若有所思,目光穿过细小的门缝。   摇尾乞怜,形容得很准确。   柏菡的这对父母一如既往地令他生厌。   离婚后,他们仍旧扒着晏家,为了讨林沐琴的欢心,自愿和柏菡划清关系。   晏沥知道,他的母亲哪里是真的愿意帮他们,她只是喜欢看着余平露求自己的样子,那样低声下气,而她则可以高高在上俯视、蔑视他们。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想把曾经余平露对她的嚣张跋扈都一一还回去。   林沐琴从房里退出来时,和晏沥打了个照面。她的面孔上透着愤怒、不甘、屈辱,一看到晏沥又立刻收敛了,卑躬屈膝地对他点头哈腰,侧身而过。   晏沥勾着唇角嗤笑一声,满满的轻蔑之意。   和林沐琴说完话,他回到一楼客厅,发觉余平露才刚要走。他大跨步走上前拦下她,开车把她带到了一公里外的一个饮品店坐下。   余平露生硬地提着嘴角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晏沥靠在椅背上,动作与刚才林沐琴的一致,皆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说:“四百万,我有。”   闻言,余平露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仿佛抓住了希望。但她也清楚晏沥不可能没有目的,他不是这么好心的人。果不其然,她欢欣的劲还没过,就听他又出声了。   “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一个字也不要欺瞒。”   他垂着眼睫,指尖虚搭在桌面上,冷冷问道。   当年。   余平露一个激灵生出丝胆怯。   “当年?什么事呀?”她的脸上此时僵硬地堆着笑,为了抵抗自然老化才刚补过针的脸摆不出多大的表情,狭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看来你是不想要这四百万。”晏沥眼都不抬一下。   余平露沉默了许久,在心中衡量了利弊。心想横竖柏菡和他是不可能重修旧好了,当年的事说了就说了,眼下拿到这四百万才是要紧的,他不像是会食言的人。   她原本觉得扯点谎搪塞即可,但晏沥那张冷冰冰的面孔,和他的手腕——她不敢,他如果想,早晚会挖掘到,余平露不想到时死得更惨。   “好,我说。”   “如果撒谎,就不仅仅是没有四百万的事了。”   晏沥听着她娓娓道来陈年往事,瞳仁却越来越深,睫毛投影下大片阴影,笼罩着他。如同雕刻般的五官逐渐变得紧绷,两颊后侧收紧,怒意渐显。   “当年沐琴和我们都很满意你和柏菡的这桩婚事,但是你没有同意,我们家又遇到一些难事,就想着先让你们结婚。等结婚了,处着处着爱情自然就来了。”她顿了下,战战兢兢看晏沥的神色变化。   “我们也是一时冲动,才听信了朋友给出的馊主意,”她努力地把锅推给旁人,“才会在你和我女儿喝的饮料里下了药,想先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在一起也得在一起了……所以就让你们在一个房间里……”   “她不知情。”他陈述道。   “嗯……她睡死过去了。”   那显然衣服也是余平露给她脱的。   “后来……我们想着能怀孕那最后,可惜没有。你也果然还是没有答应婚事,我们只好调换了验孕棒……带着她去了医院,医生是我们的朋友,假装给她做了套检查,告诉她怀孕了……这样你才同意。”   在柏菡发现这事以前,她对父母从来都是很信任的。从小家里殷实,她没吃过苦,他们说什么她都不会怀疑。   因为是亲生父母啊,父母怎么会害孩子呢。   但一切在后来都变了。   看着晏沥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余平露心里直发怵,“但我们也不完全是为了自己!柏菡她从小就倾心于你,一直想嫁给你,我们这样,也是为了她好。可惜她不懂为人父母的苦心……”   话音一落,晏沥蓦然推开桌子站起身,桌子撞在余平露的腰腹上,她吃痛喊了一声。   抬起头,对上晏沥那如同看蝼蚁一般的眼神,怯生生地问:“我都告诉你了,那四百万是不是——?”   晏沥微抬下巴,低眼,手握成拳垂在身侧。   “四百万?晏家只帮亲,你不知道吗?”他说。   “如果你是她的母亲,也许我会念及旧情帮你,但你——”他顿了顿,“连人都算不上。”   ·   《喜欢你的每一秒》播完后取得了巨大的流量,主演段成和李秋心的微博各自都涨了几百万的粉丝,超话排名段时间内冲上了前几,cp粉、唯粉也吵得不可开交。   晏沥消失了。   柏菡在难得的休息天,后知后觉发现了这个事。   他很久很久没有来烦自己了。   她并不感到意外,像晏沥那样的人,他只是短暂地被占有欲、控制欲影响了,他不习惯失去了一个十几年的仰慕者,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追着她跑。   柏菡靠着床低眉笑了一声。   但说到底,他是不喜欢她的。而且他那样的人,对人向来没有耐心。   只有别人腆着脸低声下气地追他,他又怎么会放下身段、低声下气地去追别人。   剧组通知说今晚开庆功宴,柏菡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换了身衣服出门。   道路两旁的树已经呈现出枯黄之姿,大地上的绿色逐渐被金黄色替代,银杏成为了公园里的主角。   因为临城是国内最有名的国际大都市,不少文化、节日活动都在这举办,几所戏剧高校也在此,这次的庆功宴也就安排在了这里。   到了场地,尹子妍就向她飞奔而来,自从剧杀青后两人就没有见过面了,只在手机上聊天,偶尔视频一次。   每个人都忙于现实的工作,向前看。   “寒假的时候,我们去旅游吧。”尹子妍递给她一杯柠檬茶,说道。   柏菡穿了一件粉橘色的薄款毛衣,下身穿了条到脚腕的长裙,涂了淡淡的樱粉色口红,敛去些娇媚,多了丝温婉。   “好啊。”   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旅游是什么时候了。   和晏沥、郑书艺出差那次吗?那不能算旅游,只有糟心。   布拉格?也不算。   再上次就是结婚前了。   她一个人去了张家界,看高山云海,风景美不胜收,闲散又怡人,空气都是自由的。   段成是最后一批到的人,他刚拍完广告赶来,还带着广告时的妆容,显得比平时硬朗又泠冽。   经纪公司警告过他注意言行,现在有千万双眼睛盯着他,他想走过来打招呼,但有些犹豫,犹豫的功夫就被其他人拦截了去。   “诶,段成来了。”尹子妍推了推柏菡的胳膊,眼神示意。   “嗯。”柏菡淡淡应了声。   尹子妍瞧她的反应,笑道,“你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当然没有。”柏菡一滞。   “那他没戏了,异地工作,联系不多,你还对他没感觉。宣布出局。”尹子妍扬了扬手,笑着说道。   “他本来就是应该好好工作的年纪,现在正在上升期,前途更重要。”   尹子妍低眸看着她,心里不知怎么的有一种预感。   预感她最后的归宿,还是那个叫晏沥的人。   她见过他几面,看到他的眼神时就下意识觉得,他们还是逃不过对方。   说得虚幻一点,就是有种宿命感。   这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那头制片人、导演和主角们依次发表演讲,勾起了柏菡初高中时听校领导讲话时的那种无聊感。   讲话结束后,众人各自围成几桌吃着饭,现场还放着音乐,主题曲、片头曲、片尾曲、插曲轮着来,又将大家带入了曾经为这个故事奋斗的情绪中,不甚感动。   吃饭间隙,导演和制片人从一桌游移到另一桌,喝着酒。   大半圈下来,脸颊已经微红。   等到了柏菡和尹子妍这一桌,沈导又放飞了自我。   “柏——菡——”他指着柏菡一字一顿,“你之前在微博上很红啊,下次要不要跟着我捞个女二演演?”   他俯身过来,满嘴的酒气熏得柏菡呛了一声。   “不用,谢谢沈导了。”柏菡委婉推脱,退了半步。   制片人在一旁没有劝阻已经喝上头了的沈导的意思,而是哈哈笑着说:“来!喝酒!”   柏菡深知自己的酒量极弱,本着对自己负责的态度,从不在外喝酒。这次也不由分说地拒绝了。   “我不会喝酒,以可乐代酒。”   制片人歪头,挑眉,“这可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就喝一点又没事。”   工作场上少不了劝酒,但底下就是底线,柏菡没有跨过它的意思,仍旧是迂回着拒绝了。   沈导踉跄着站在一旁,东倒西歪地,不知怎地脑袋里一根弦抽筋了似的,一只手搂上柏菡的腰,距离胸部仅两公分。   柏菡条件反射打掉了他的手,手举着的可乐也倾倒在毛衣和裙子上,一身狼狈。   远处传来咔嚓——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在9-10点左右。   女儿视角的“当年”以后会说。   感谢在2020-10-03 21:30:38~2020-10-04 18:4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AY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跟着制片人的小助理立刻凑到他耳边说了些话, 闻言,制片人向远处一看,拉了沈导的手, 示意他适可而止。   但醉意上头, 最本能的欲望驱使着沈导, 此时此刻,他显然找不回自己的理智。   柏菡反应强烈下意识的一躲,激起他的征服欲。   “嘿——”语调上扬,他不信邪地歪了歪脖子, “躲什么?”   又飞快地伸出手摸上柏菡的脸颊, 细软嫩滑, 真是一副好皮囊,不由得他的眼睛也缓慢下移, 细小的眼中闪着猥琐的金光。   柏菡伸手一掌打掉了他的手,怒目而视。   制片人见状赶紧把沈导往后拉, 小声但又微怒着对他说:“你适可而止一点, 小晏总来了, 收收你的色心。”   小晏总三个字传入沈导耳中,他下意识一个激灵。   好熟悉的称呼?他靠着制片人迷迷糊糊抬起头环顾四周,撞上一个冰冷如刀锋的目光,浑身一震颤,连忙站直了身子。   “沈导, 你醉得不轻。”柏菡冷着声说。   “啊,是是,怪我怪我。”沈导仿佛被两面传来的冰冷视线吹清醒了,连忙和柏菡道歉。   柏菡见他一直瞟着远处看,也顺着他的视线寻去, 赫然看见一脸戾气的晏沥,她怔了怔,面露吃惊。   恰巧他也看了过来,两人隔着酒席和人群,遥遥相望。   半晌,柏菡先收回了目光,淡然入座。   制片人已经带着沈导走到了晏沥身前,殷勤打着招呼。   段成终究是没忍住,不顾经纪人的劝阻小跑了过来,站在尹子妍和柏菡之间。   “学姐,你还好吗?”   “没事,”柏菡揉了揉腰侧刚被揩过的地方,皱起眉,“你们聊,我去趟洗手间。”   段成立在原地,愣神望着她的背影。   尹子妍视线上扬,见状揶揄,“别看了,你和她没戏的。”   段成低头,脸色沉郁。   “要坐吗?”尹子妍指了指柏菡走后空出的位置。   段成一声不吭,像个木偶立着。   “你知道的,她很清醒,也很擅于保持距离,”尹子妍抿了口酒,神色自若,用只有段成能听清的声音继续说,“你如果没告白还好,你们能当朋友慢慢拉近距离。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她只会切断一切公事以外的联系,完全接近不了。”   仍旧是沉默不言。   “你也别多想了,有句话她说得很对。你现在的年纪工作最重要,恰逢这么好的机会火了,你就要把握住。你现在为了她毁了前途,你觉得她会愿意看见吗?先不说你们未来有无缘分和可能,将来万一你后悔了,是会怪到她头上的。”   她和柏菡不一样,酒量很好,喝了酒现在也依然很清醒。   和柏菡相处下来的几个月,她早就摸清了柏菡的个性。   看着是软糯娇媚的人,内心里建着一堵铁铸成的墙。她不想放进去的人,是怎么都进不去的。   她也不享受别人追捧她的感觉,相反,如果让她察觉了你对她有意思,她会立即和你划清界限,退避三舍。   “好好投入到工作中吧,想在一起也等有能力了再说。”尹子妍最后说了句,悟不悟就看他自己了。   洗手间中央是个公用的洗手池,一左一右分别是男厕和女厕。   柏菡站在洗手池前,抽了两张纸打湿,擦了擦脸,是刚才被沈导摸过的地方。   她的劲道很大,被沾湿的纸一下就磨破了,变成一些碎屑。   将纸扔进垃圾桶,她摘下手腕上的黑色皮筋,轻轻把散发梳成低马尾。尔后弯下腰、低下头用水洗了脸。   直起身子时她脸上还挂着水珠,白皙的肌肤上轻覆着一层水,在灯光下晶莹剔透。   眼前还沾着水,她并没有立刻睁开,而是伸手探向刚才拉取纸巾的地方,很轻易地她就摸到了一张纸,但更像是有人递过来的。   她擦了眼角的水,睁开眼,轻颤的睫毛落下一滴水珠,面孔上其他的地方还湿润着。   涂过口红的唇在饭后已经不剩什么颜色了,显露出原生的嫩粉色。唇上附着的水像是一层唇釉,把唇部变得如同玻璃一般。   晏沥倚墙而站,垂着眼,身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在酒席上时的戾气,温和许多。   柏菡看了看手心里的纸巾,“谢谢。”   她转身就要走,晏沥骨节分明的手指却伸来拿走了纸。   柏菡的脚步一顿,不明所以地与他四目相对。   他没有说话,很安静。   纸巾在他手心里被折了几折,尔后他一言不发地用左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微红的嘴角,是她刚才用力擦过后留下的痕迹。目光沉下,悬在空中的手一滞,过了几秒轻轻覆在那处,用纸巾重新擦了一擦。   柏菡仰着头,愕然,忽然觉得洗手池上方的灯光刺眼,眼前白花花的更像是在学生时代不切实际的梦中。   晏沥抽了一张干净的纸,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脸擦干,把纸巾丢进垃圾桶。   一系列动作结束,他们仍旧相对站着。   他不说话。   她也不说。   直到有个人从酒席处风风火火跑进男厕,他眼瞅着门口这二人,还驻足狐疑地观察了一小会儿才关上门。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他问。   她呆了呆,“不用,我可以乘地铁。”   嗓音轻柔婉转。   “嗯,”他沉着声,没有多说其他,“路上小心。”   “好,”柏菡一顿,“你也是。”   晏沥先转身回到酒席上,沈导极为安分守己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看见他来立马低下了头,战战兢兢的。   柏菡等了两分钟才走回酒席,刻意与他错开时间。   她回到座位上时,段成已经离开了。   尹子妍叼着筷子,看着她清爽的脸和湿哒哒的发际线,“怎么去了这么久?”   “洗脸。”   尹子妍点了点头:“嗯,明天我也在临城,你带我逛一逛吧。”   “好,一会儿我送你回酒店?”   “不不,我吃完这里的,等下和剧组几个熟的去酒吧喝会儿,你去吗?”尹子妍问她。   柏菡摇摇头:“那我不去了,我是一杯倒的酒量,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嗯,我和他们订的同一个酒店,一起回,你放心。”   庆功宴散场前,大家聚在一起拍了张照,晏沥自然是没有入镜的,环顾一圈也不见他人,应是已经回去了。   道别后,柏菡独自一人往地铁站走。十点半了,还有最后几班车,来得及。   室内人多,空气都热乎乎的,她穿着薄款毛衣脸颊都被热得通红。一出门,迎面而来就是清凉的秋风,拂过面孔,很舒服。   从这回到家,得要十一点多了,于是她走着走着加快了脚步,长裙摆都向后飞扬起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晏沥就跟在她身后。   他中途离场后一直坐在车内,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看到她从会场里走出来,红扑扑的脸颊仿佛被热得晕乎。已是深夜,他不自觉地担心了。   他下车跟着她走,这次已经能娴熟地扫码进站。为了不被她发现,相隔一个车厢上去。   夜间的地铁车厢内很空,柏菡抬头数了站数,环手紧紧抱着包靠在窗上,半梦半醒睡着。   晏沥听着一站一站的播报,快到站了她却还是没有醒的意思。   “你好,请问可以帮我个忙吗?”   他询问了车厢内的一个年轻人。   “小姐姐,快到终点站了,醒醒,别坐过站啊。”   柏菡迷迷糊糊被吵醒了,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年轻女人正和自己说话。   她忽然反应过来了,“啊!”猛地站起,“谢谢你!我差点就坐过站了。”她连连道谢。   “没事没事,”女人小声嘀咕,“也是别人拜托我的。”   柏菡一路上被风吹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她快速冲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香甜地入梦了。   晏沥站在楼底,看着灯光熄灭,静悄悄的,这才重新走回空无人烟的路上打了车回家。 第42章   翌日上午, 柏菡按尹子妍给的酒店地址找过去,按响门铃时她仍在呼呼大睡。   她穿了件蕾丝睡衣走来开门,睡眼惺忪, 头发蹭得乱蓬蓬的, 交叉竖起。   关上门, 尹子妍又双手一伸、双腿一蹬倒回了床上,双手抱着洁白的被褥一个翻滚,把自己包了起来。   柏菡见状摇着头笑了笑:“你们昨晚这是喝到了几点?”   尹子妍头埋在枕心里,伸出三根手指。   柏菡看了看时间说:“那你再睡会儿吧, 我下楼去给你买早点。”走前替她把窗帘拉上了。   尹子妍和伙伴这趟来订的酒店是在市中心, 楼底下一整条街都是店, 选择很多。想到等尹子妍起来应该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早餐就买得简单一些, 不然就吃不下中午饭了。   柏菡在楼下的一条街稍稍逛了会儿,沿街吃了些小点心, 给尹子妍留了充足的睡觉时间, 等再上楼敲门时, 尹子妍已经含着牙刷在洗漱了。   两人今天特意商量了穿同色系的衣服,湖蓝色和天蓝色的两抹倩影窈窕地走在街上。   尹子妍更高挑些,气场强而又清冷,上扬的眼尾充满了攻击性。柏菡虽然长相也具有攻击性,但穿着连衣裙走在她身边就显得娇软许多。   两人走在人行道上, 回头率极高。   “你想玩些什么?”柏菡问,她也拿不定主意。   临城不像安城有大片的海滩,临城几乎所有排得上名号的风景点都集中在三月湖周围,其余地方都是高度现代化的大厦。对她这样喜欢看风景的人来说,除了三月湖周边, 其他地方都没什么吸引力。   “临城是不是新城区?都是最现代化的大楼,特别富有科技感?”尹子妍问道。   柏菡点点头:“对,需要过江。”   “就去那儿吧,下午在那逛一逛,晚上找个高楼看夜景、灯光秀。”   “好,我看看那里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两个人坐了快一个小时的地铁才到新城区,刚出地铁站就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布满云层的蔚蓝天空被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分割成块。大厦的玻璃上倒映着云朵的形状,折射的阳光刺眼。   尹子妍跺着脚缓解着酥麻感,一边感叹:“临城真是够大的,坐得我屁股都麻了。”   临城近几年在不断扩张,原本周边的几个小城市都合并进了临城变成了一个个区,每个地方都在开发,就算是临城本地人,一定也有许多没有去过的地方。   临城的GDP和人均可支配收入都排在国内前五,是个名副其实的商业之都,外地来此打工的人每年都在递增,生活节奏也像上了发条似的不断加速,压力巨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大部队甩在身后。   新城区开发得很成功,经过几年的时间,这里已经成为了有名的富人聚集地。奢侈品、高档商业楼盘等都对此地青睐有加,写字楼里走出来的都是西装笔挺的精英,随处可见的都是豪车。   尹子妍抬头望着眼前的景象惊叹:“完美,这就是我下一个剧本需要的奢侈感!今天我一定能找到些灵感。”   这里的房租昂贵,所有东西的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比老城区贵许多。   两人坐进餐厅里,尹子妍看了眼菜单惊呼:“芹菜88元,杀猪呢!肉片都没多少。”   柏菡笑着说:“这附近都差不多,你点吧。这顿我请。”   反正她们两个人也吃不了几个菜,大几百块钱,大不了再投一个杂志稿就回来了。柏菡去安城的时候,尹子妍帮了她许多,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分散坐着,白色的装修风格简洁舒适,中间区域利用大片的镜子让视野变得开阔,令人放松。   菜一道一道上来,每次在服务员转身离开后,两人都要一起感叹一下精致的摆盘和抠门的菜量。   食物很美味,有一些独特的烧法是从前没有品尝过的,但是倒不如大碗的土豆丝配饭来得香。   “柏菡?”   抬起头,来者是赵铭奇。他一身深蓝色牛仔,远看和柏菡尹子妍的蓝融为一体。   他面露惊喜地看着柏菡,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个人——尹子妍。   柏菡面对赵铭奇有些尴尬,原本还没离婚时她和赵铭奇就算不上熟,只是因为中间有层晏沥的关系认识彼此,认识了十几年也没说过几次话。离婚后,这样的偶遇就显得更不自在了。   “赵铭奇?”   他笑笑说:“不错,你还认得我。”   其实他想说的是,还好她没有故意装不认识。   赵铭奇补充道:“我和几个朋友在吃饭。”   他指着远处几个好奇看过来的男人,柏菡顺道看去,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是和晏沥。”赵铭奇笑着替她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尹子妍吃菜吃到尽兴处,轻轻打了一声嗝,赵铭奇垂眼瞥去,皱起眉。   而她听见“晏沥”两个字,也不禁在眉间隆起一个“川”字。   这不是柏菡那个前夫吗?这陌生男人是晏沥的朋友?   于是她也抬起嘴角还沾着一丝油的脸。   不看还好,一看才发觉他们都穿着短款的牛仔外套。   虽然是不同品牌,但是款式、版型、颜色无一不相似,不仔细辨认还以为是同款。   赵铭奇抬眼问:“你朋友?”   尔后又垂下眸,目光停留在尹子妍仿佛没睡醒的眼皮上。   “嗯。”柏菡点点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跳转,明确感受到了某种诡异的气氛。   赵铭奇顿了顿,说出了他人生中难得的铁直男发言:“你的双眼皮贴掉了。”   他轻声说,声线平缓没有起伏。   “……”尹子妍一口无骨鸡还没咽下去,张着嘴愕然,对眼前这人说出口的话感到匪夷所思,“Excuse me?”   对方却已经收回了目光,喉结上下一滚,无视了她。   “?”尹子妍回过头,耸肩用眼神问柏菡:这人什么情况?   谁会对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这种话啊!   柏菡用眼神安抚了下她。   “赵铭奇!干嘛呢,还不回来吃饭?泡妞呢?”他的朋友见他去了那么久,高喊道。   赵铭奇一滞,余光扫过尹子妍,果不其然,她再度皱起了眉。   “那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了。”他说。   柏菡点了下头。   他走后,尹子妍整张脸都皱起了,筷子啪一下搁在碗上问:“这人是晏沥朋友?”   “嗯。”   “我能说物以类聚吗?”尹子妍朝着赵铭奇的方向白了一眼,“他的朋友看着就个个是花花公子,这个赵什么?”   “赵铭奇。”   “对,他肯定也是。”   泡妞?听着就让她反胃的恶心词汇。   “而且他也太没有情商了,居然对一个陌生人说这种话,”她气鼓鼓地掏出手持化妆镜,垂着眼皮扬起眉,“我看看掉了没。”   “还好,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赵铭奇心不在焉地听着同伴们的谈话,眼神虚飘飘的,用各个角度的余光打量着柏菡和尹子妍那一桌。她们大约又吃了二十几分钟就离开了,走出店门前,尹子妍还不忘回头瞪了他一眼。   收到那个眼神,赵铭奇呆了一秒,半晌,噗地轻声笑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疑惑地看着他,“你发神经呢,干嘛突然笑一下?”   “很恐怖好不好!”   赵铭奇没理会他们,手心富有节奏地轻拍着自己的膝盖。   她那张脸和性格,真带刺。   赵铭奇吃完午饭就开车去了晏沥的公司,往沙发上一坐,接过Eric递来的咖啡,并道了声谢。   晏沥一边挽着袖口,一边抬眼问他:“你很闲?天天往我这跑。”   赵铭奇不置可否,“我又不用工作。”   “去找。”   “我拒绝。”   “每天这么闲不觉得无聊吗?”   “不觉得,我没有自虐的癖好,能休息为什么要选择工作?”他喝了口咖啡,品着其中苦味。   “中午我在新城区见到柏菡和一个人在吃饭。”他故意说得暧昧。   晏沥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和谁?”   赵铭奇笑得颇具玩味,“女的,高高瘦瘦的,浑身带刺。”   晏沥眯起眼回忆了一下这个形象的女人,“尹子妍是吧。”   “哦?”赵铭奇直起上半身,把咖啡杯搁在几案上,“她叫尹子妍?你也认识?”   “在安城的时候见过,她微信昵称好像就是名字。”晏沥不以为意,警报解除,他继续垂眼看着手头上的文件。   “微信?”赵铭奇站起身,慢悠悠地晃过来,“晏沥,我们谈个交易。”   晏沥挑眉,“什么?”   “我当你的军师,你把尹子妍微信推给我。”   “你对她感兴趣?”晏沥问。   赵铭奇直言:“是。”   晏沥说:“认真的,还是玩?”   赵铭奇顿了顿,食指扶着下巴细细想了会儿,“不知道。”   晏沥审视起赵铭奇的神色,良久,他说:“她不通过好友请求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   临城路边的银杏都已泛黄,金黄色的叶片随风落到地面,深深浅浅地堆叠在一起,沥青色的小路都被落叶覆盖,走在其中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中。   《长巷》的取景需要银杏林,便不能错过这个季节。在剧组所有人共同加班加点的努力下,筹备工作大致完成,准备趁此时节开工。   这边柏菡要投入到新的工作中,那边尹子妍也回到安城了。   一切步入正轨,迎接着宁静而又繁忙的深秋与冬日。   《长巷》这样小规模的微电影,原本的用意就是多让学生参与,所以演员也基本是从临城戏剧学院找的。   女主杨绾绾是个大三的学生,之前演过网剧里的女四号,没什么水花。   她的长相清纯,五官相对没有那么立体,气质寡淡而又干净,显得年纪特别小,非常符合影片中女学生的形象。   而男主则是傅承德动用了他外国朋友在临城的圈子,找到的一个德国留学生,对表演有兴趣,但不是专业的。   他瞳孔碧蓝,五官深邃硬朗,头发是奶金色,同样也显年轻稚嫩,看上去正符合十七八岁士兵的模样。   主演敲定后,其余的角色就相对简单了。顾西的人脉挺广,加上出品公司的帮助,请来了一批不算出名但演配角经历丰富的老演员。   一切准备就绪,剧组便带着人马前往了临城郊区的农田拍摄。   就在这头一切都顺利的时候,柏菡却从剧组群那得知沈文导演出事了,被曝出性骚扰女员工,这会儿网民们正忙着讨伐他呢,有的人还将问题上升到了《喜欢你的每一秒》这部剧本身。   尹子妍发来了消息:【爆出的视频里也有他在背后说你的那段,不过你的名字用哔声打码了。】   【爆料人好像是被他性骚扰的那个女生,不过有很多段视频都是别人提供给她的,看来不少人看不惯沈文。】   柏菡点开一看,太阳穴隐隐作痛。   事情怎么越来越没完没了了。   仅仅是沾着娱乐圈的边,脚都没跨进去,就见识了千奇百怪的污秽肮脏事。   作者有话要说:  旁观者清,军师军师,换到自己身上可能就要栽跟头了(狗头 第43章   沈文导演在业内没有多大的靠山, 事情一出,他认识的朋友、老板凡是被连带着骂了的都立刻与他撇清关系了。《喜欢你的每一秒》的制片人就立刻发出了公关文,将沈文和剧组的关系摘了个干净。   柏菡趁着《长巷》拍摄的空档稍微看了眼事情的进展。   沈文仍旧是躲着没有发声, 而墙倒众人推, 一些合作过的演员也纷纷在此时出来指责, 被沈文骚扰过的女性也站出来给出了许多证据。一时间他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算是报应。   柏菡如是想,轻轻放下手机,神情平静。   傅承德总算从一堆摄像机中抽出身,瘫倒在她身边的躺椅上拉着领口。既是秋风瑟瑟, 高涨的热情和不停歇的工作也让他出了不少的汗。   柏菡从一整箱水中取了一瓶递给他。   “Thanks。”   他仰头一口气喝掉了半瓶, 干裂的嘴唇这才湿润舒适了。   《长巷》剧组不仅人相对少很多, 背后的商业利益也没有那么突出,现场没有任何流量演员, 整体氛围反而更像是朋友聚在一起完成一个作品。虽说傅承德在工作时的语气很严厉,偶尔会让演员说不出话来, 但他又会在拍摄结束后调节好气氛。   “在看什么?”他随口一问。   柏菡低头看着掌心黑色的手机, “随便看看微博上有什么新事件。”   傅承德放下水瓶, 坐正了说:“我还不会用微博。Can you teach me?”   柏菡忽然语言系统错乱,又想回“ok”,又想回“好”,最后说出口的就成了——   “O……好。”   二人对视两秒,很有默契地同时笑出了声。   “我以后尽量只用中文, ”傅承德道,“这样进步也会快一点。”   “嗯。”   到了收工的时间,现场的工作人员忙着收起设备和清理拍摄后留下的垃圾,顾西站在远处凝望着这里。   这边柏菡接过了傅承德递来的手机,机器猫的蓝色磨砂壳。   她莞尔问道:“你喜欢看日漫?”   “喜欢, 不过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了。”   柏菡点点头,帮他下载了微博,又用他的手机注册了一个账号。   “输入一个用户名就可以用了。”   傅承德听话地照做输入了“Roman__”,末了询问:“我可以关注你的微博吗?”   他知道微博和SNS很像,是可以互相关注的。   于是柏菡就成了他唯一的关注。   “你不怎么写微博?”他用指尖划着屏幕翻看着柏菡的主页。   柏菡淡淡道:“我喜欢转发。”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傅承德横举着手机拍了一张乡村田野傍晚的风景照。也许是他身为导演天生拥有的对构图的敏锐嗅觉,这样随手一抬、一拍,竟也美得令人心醉。   阳光透过高瘦的银杏树,穿过枝桠与叶片,在农田上方画出一道道金色的线条,照亮了空气里的尘埃。整幅画面温暖和煦,宁静祥和。   “我发微博了。”他侧过身,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修剪圆滑的指尖扣着手机的边缘扬了扬。   柏菡刷新了一下首页,按“最新微博”排序。   一张图,一个词。   Love   傅承德温和醇厚的嗓音传来:“军人和学生的爱情就长在这片土地上。”   柏菡缄默了大约半分钟,在手机上给他点了一个赞,并转发了,什么话都没有写。   军人和学生在这片土地上的相遇只有短短一个月,却承载了因一见钟情而涌出的大量炙热爱意。一切感情被定格在了最美好的瞬间,所以即便未来是分别的,这份爱意也跨越了冗长岁月,白云苍狗,唯有女学生仍旧坚持。   她一直认为那是最好的结局。   虽然学生的一生都在找寻军人,且未果,但她一生都在追逐着这份爱,有悲伤有永不断的憧憬。像极了今敏的作品《千年□□》中女主的心境。   “毕竟,我更爱的是追逐他的旅程。”   比起爱意本身,当追逐爱的过程成为习惯,好像有没有结果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但这一切都只是柏菡个人对《长巷》的理解,每个人对“爱”的期待值是不同的。   ·   赵家的晚宴上,宾客盈门,觥筹交错,这里的一切都与利益相关。   莺莺燕燕围在赵铭奇身侧,与他攀谈,他不似晏沥总是甩着冷脸给人看。   他礼貌性地一一回复,嘴角也衔着淡淡的笑意,不会让人觉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他却心不在焉,换做以前,他恐怕会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孩,飞速在大脑中调出一个一个的家世背景,并婉拒那些家世不出众的女孩。但现在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性地回复着,指缝间捏着的酒杯微微倾斜,总在想着晏沥推给他的那个微信号。   在一个女人搭上他的手腕时,赵铭奇放下了酒杯,也垂下了手,自然地从她的手心离开。   “失陪一会儿。”   他走到角落里打开手机,看见晏沥发来了两条消息。   晏沥:【图片】   晏沥:什么意思?   赵铭奇眯起眼看着那张微博截图。   赵铭奇:这谁?   晏沥:柏菡。   赵铭奇:我问的是她转发的谁的微博。   赵铭奇翻了个白眼,晏沥的这点情商,想要靠自己把人追回来恐怕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晏沥:应该是傅承德,今天新注册的号。   赵铭奇了然。   还是讲话更清楚,他拨了个电话给晏沥。   那头接起,疲惫的声音传来,想来他最近是又因为工作奔波劳碌了。   “嗯?”语调上扬,轻微带着疑问。   “作为你的军师,我得告诉你,什么段成、许临都不足为惧,这个傅承德才是最危险的。”   “……为什么?”晏沥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灯,黑灯瞎火的,只有面前的电脑荧屏亮着,照得他也阴沉沉的。   “L-O-V-E,没看到吗?”   夸张的说,这种微博当官宣都可以。   晏沥不信,“她不可能这么快爱上别人。”   柏菡对他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就没,即便是厌恨他了,以她的性格也不会轻易爱上别人。   但即便他是这么想的,心脏却仍旧不受控地紧了紧,一阵筋挛般的刺痛感传来。   赵铭奇扶额,“你太自恋了。你不信也得信,不然你怎么解释这条微博?”   “……”晏沥说不出话,哽住了,眼皮一下一下地跳,不安感骤升。   “也许是指影片中的人物。”他解释道。   “这鬼话你也信?如果是指影片中的人物,大可直接点写出来,为什么要意味不明地写一个‘love’,即便柏菡没那个意思,傅承德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赵铭奇觉得自己像个啰啰嗦嗦的长辈在苦口婆心劝导,拯救着一个失足少年。   “柏菡现在的性格看着也与高中时无异。段成和许临这种目的性太明显,甚至有可能已经告白了。她如果对他们没有意思,就会立即疏远。但傅承德不一样,先不说他是工作伙伴,他的性格就能让相处时的气氛很自然放松,不会尴尬。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越来越近。”   赵铭奇解释完也不忘踩一脚晏沥,“他和你这种闷骚不同,他阳光开朗能带给柏菡她需要的活力。补充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亘古不变的道理。他们天天见,而你,见一面都得小心翼翼。”   晏沥沉着声说:“你这是给我判死刑了。”   “差不多,十几年了你都执迷不悟,现在才醒悟,晚了。真的太晚了。”   “……”   赵铭奇忽然想到了什么,抿着嘴,轻笑:“说句实话,你现在看她和傅承德的感觉,应该就是她曾看你和郑书艺的感觉。现在的她对你冷漠又少语,对傅承德却会礼貌相待,你心里不舒服是不是?曾经的她看你和郑书艺也是这样的。”   赵铭奇的提醒,刺痛了晏沥。   蓦然回溯的记忆让他想起了年初的情景。   他有意的对她沉默,和对郑书艺的礼貌性回复,在她眼中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仿若自己已被从对方的世界剔去,丢在一个无人在意的阴暗角落,铺天盖地的都是绝望。   赵铭奇似乎并没有想停下的意思,反而是走到阳台上,倚着栏杆,吹着夜晚的风。凉意灌入他的领口,思绪也变得清晰不少。   “并且你们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   “当时你们还未离婚,但现在,她是单身而自由的。晏沥,你没有理由束缚她。”   晏沥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房间顿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拉得紧密的窗帘透不过一丝外头的光亮,晏沥靠着墙滑落在地上,蜷着腿静坐着。   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要吞没他。   眼前不知是模糊,还是本就只有吞噬一切的黑色。   对啊,她是自由的——   她可以想飞多远,就飞多远。   “晏沥,”赵铭奇长叹了一口气,越是这样整理归结看问题,越是觉得在他面前的只有死路一条。晏沥从前的偏执性格已经对柏菡造成了许多不可挽回的伤害,即使他现在立刻去道歉,也无济于事。他顿了顿,作为军师总归是要帮他找方法的,“还是先试试她对你还有没有感情吧。”   沉默的那一端终于有了活人气息。   “怎么试?”   他的声音微弱震颤。   “还能怎么试,苦肉计。”   赵铭奇望着楼底宾客的豪车,面无表情。   月色真是冷清,给整个世界都笼上了一层阴蓝色。   “效果如何就看你能豁出去的程度。” 第44章   苦肉计。   晏沥放下手机, 唯一的一点亮光也在几十秒后湮灭。他坐在黑黢黢的房间里,想着这三个字。   每个字他都认得,也明白赵铭奇的意思。   但——   眉头微蹙, 他仰着脖子抵在墙上。   他的性格从不会向人示弱, 更不会为达目的刻意卖惨, 他做不出来。一想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可眼前又浮现出那条意味不明的微博,和柏菡面对傅承德时所露出的笑容。   两者都令他不悦。   但权衡之下,终归是有次要与重要之分。   晏沥闭上眼。   试试吧。   ·   柏菡的微博是个粉丝数很少的私人号, 总共就八十多个, 除去一部分僵尸粉, 剩下的就是现实朋友和零星几个陌生人。她那条微博转完后,下班的路上就有几个朋友跑来问她。   许为宁首当其冲, 火急火燎地甩了个电话过来。   “菡菡,什么情况?你谈恋爱了?”许为宁悄悄在房间里公放着声音, 边上是她心急的哥哥许临。   柏菡困惑道:“没有啊。”   许为宁追问:“那你的那条微博什么意思?”   柏菡这才明白, 刚才傅承德一解释, 加上又是他注册账号后的第一条,她本着捧场的原则想也没想就转发了。她每天都会转发几十条微博,有的作为灵感素材,有的是社会新闻,品类很杂, 她并不会为哪一条多想什么。   但经这样一提醒,似乎确实容易产生歧义。   她细细解释了一遍后,又充了一个月的微博会员,把那条转发编辑了一下,加上了一句话:他们的爱情故事。   隔天赶到片场时, 剧组里的几十号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上暂时没有工作的人也不坐下,而是端正地站着。   柏菡觉得奇怪,向傅承德走去,他正眉目严肃地坐在机器前,顾西陪在身边。   柏菡低声问:“今天大家怎么都这么严肃?”   顾西侧眼睨了她一眼,“投资人来了当然放不开。”   柏菡愕然,视线扫过每个角落。   果然是晏沥。   他今天穿得——非常不晏沥。   是她没见过的穿衣风格。   灰白相间的宽横条毛衣,圆领边露出小半截锁骨,头发像是刚洗过,柔软地垂落着,整个人显得比往常温和许多。   但剧组其余人可不这么觉得,他们不知道晏沥以前是什么模样,只觉得这个投资人身边三米内都莫名的低气压。除了在那次剧本研讨会见过晏沥的零星几人,其余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和柏菡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顾西抱着手走过来,睥睨她,“你不过去找他?”   柏菡回眸,微蹙眉,“我为什么要过去找他?”   顾西挑了眉,垂下手臂说:“看那次剧本研讨会的样子,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一般吧。”   柏菡没吭声。   “他突然来,肯定是因为你,”顾西伸出修长的指尖指向傅承德,“上次Roman为了你顶撞了投资人,今天看到投资人来之后就一直板着脸,两个人连一句打招呼的话都没说。Roman什么性格你应该也清楚,我不希望因为你和投资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影响到他的前途。这次他回来接下这部电影,我们是希望他能打响在国内导演圈的知名度的。”   “以这个人的家世,想捏死Roman的前途有多容易你应该知道。”   柏菡的小脸不由得皱了起来,视线停在发着呆的晏沥身上。   半晌,她对顾西说:“不会的,我不会让他影响到傅承德的前途。”   话是这么说,但她也不知道晏沥这人狠绝起来会做到什么程度。   她不过去找他,他倒是回神了,起身款款走来。   “你怎么来了?”柏菡问。   晏沥站定,双手插在裤兜里,“来看看拍摄进度。”   柏菡轻点了头,声音凉薄,“那你好好看。”   晏沥稍有一秒的愣神,随即立刻迎上去,拦住她的去路。他弯下腰,双眸低垂看她,“如果我说是来看你的呢?”   忽然一阵风疾速掠过,远处银杏林洋洋洒洒地飘起新落下的黄叶。   柏菡与晏沥相对而视,捋在耳后的乌黑发丝皆被风吹得四处狂舞,轻柔地蹭擦过晏沥的脸颊,痒而又灼热。   “说谎。”   她说。   晏沥蹙眉,她的性子远比之前婚内展现给他的要执拗拧巴。   思考的功夫,她已经走出几米远。   他不由笑了声,追上去。   “我生病了。”   柏菡驻足,上下打量着他红润的面色,眼神里就已经写满了不信。   晏沥扭过头,轻咳了声,眺望山丘后面的云层,“真的。”   “有病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   她冷冷道。   “……”   赵铭奇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好像真的不爱我了。】   【……】   ·   星期六,剧组放假一天,柏菡到商场负一楼的超市里代韩馨买她要的一个进口酱料,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瓶。   从超市出来,她看着不错的天色,遛弯到了三月湖的桥上,沿着灰色的石子路像湖心岛走去。   晏沥刚巧开车从外头回来,车还堵在湖边的路段上,一寸一寸地向前挪移,眼尖地于数以百计的人群中瞧见了她。   白色毛衣,白色长裤,雪白的一团,一点也不怕脏。   他就近停了车,没多想就下车在人头攒动的桥上找她。仅仅一会儿功夫,她已经离开了他的视野范围,不知去向。   她走的那条路,是像湖心岛去的,思及此,晏沥加快了脚步。   走下了长桥,是一条人工填起的窄路,细细长长的一条横跨了半个三月湖。此路宽度极窄,并排只能同时走三四人,边上还种了些灌木,沾了不少空间。两旁都是水,危险又美丽。   越往里走,晏沥的拳握得越紧,微不可察地流下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锋利的下颚滚落,贴身的衣服也渐渐沾湿。   终于,他见到了那雪白的身影,手上拎着一个环保袋,慢悠悠靠边走着,闲散悠然得很。   “不好意思,让一让。”   他最后超越过几个行人,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装得不经意,出声确是干哑颤裂的嗓音,“这么巧。”   被人忽然抓住了手腕,柏菡下意识地一缩身子,面露一丝惊恐,看见是他才缓了下来。   晏沥手上的劲道很大,手心湿透全是汗,微微颤着。   “你怎么……”   她拧起眉,视线从他青筋凸起的指骨上,慢慢上移至他的面孔。他的嘴唇血色全无,细密的水珠浮在额角,浓密的睫毛都是湿润的,煞白着一张脸。像是刚受了什么酷刑似的,汗液一直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淌,汇进窄小的领口。   “你怎么在这?”她稍稍柔和了声音问道。   晏沥也察觉了自己的手一直在颤,便收回了,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走在她身侧,随着人群像湖心深处走,“在散步。”   柏菡自然是不信他的鬼话的。   他不会游泳,从不会主动到这么深的水边玩。有时到了海滩边,他也只是在岸上躺着,或者在水边走一走,水一旦过了膝盖他就会停下。   一直住在三月湖边,她却从没见他来三月湖玩过。   她以前问过他为什么不学游泳,她可以教,他给的理由是不需要。   但柏菡心里一直隐隐觉得他是怕水的,虽然他不太表露,但眼神骗不了人。   柏菡不吭声,没有揭穿他的谎言,只是一语不发地顺着人的方向走。   三月湖的这条路设计得很不好,一旦踏上了,就回不了头,尤其是在人流量大的时候。   极窄的路,人都挤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动,往反方向根本走不动,只有走到湖心岛,再从另一边的路走出去。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有几个破坏规矩的人出现。   一路上,不仅她没有开口,晏沥也同样保持着沉默。   她用余光发现他森白的脸色并没有好转,他一直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神色木讷,一次也没有抬起头看两旁的风景。   终于走到了湖心岛,人群四散,终于不再人挤人了。   而晏沥还立在原地看着沥青色的地面。   “晏沥,到了。”柏菡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他在颤抖。   下一秒,他像忽然被按到了启动键,眼眸一抬,紧紧反扣住了她的手。   他手心的滚烫传递到了柏菡的肌肤上,手掌心紧密地相贴着,她甚至能凭着感觉描绘出他炙热的掌纹,他的婚姻线,他的生命线——   “你流了好多汗。”柏菡抿紧了唇,平淡道。   晏沥垂睫,低声道:“有点热。”   柏菡一顿,察觉到他的拇指尖与自己的摩挲在一起,“是有点。”   十指连心,温度从指尖一直传到心房,又泵向全身的血液中一般。   “我去买两瓶水。”她找了个理由,用力撇开了十指相扣的手,小跑到小卖部边。   “老板,两瓶冰水。”   “三十块。”老板从冰柜里取出两瓶放在台面上,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边上的支付码。   “三十?”柏菡愕然。   老板抬起眼,上上下下一看,笑道,“小姐,景区统一价。”   柏菡哑然,掏了钱走回晏沥身侧,把一瓶递给了他,自己则把冰水握在手心,半晌又贴到了脸颊上。   晏沥仍旧不说话,圆鼓鼓的塑料水瓶被他捏在手心里都要变形了,汗珠还在不停地冒出来。   他很不对劲。   柏菡皱起眉,环顾四周,想找个长椅让他坐一会儿。   可人流量大的周末哪还会有空着的长椅,早就挤满了人,甚至有人攀上了假山坐在那里。   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眼尖地发现一个长椅上的人正在收拾零食垃圾要离开,提起腿就向那儿小跑。   她跑得急,和匆匆跑过的另一批游客撞在一起,对方条件反射地一推,把她向湖的方向推去。   三月湖很多地方是没有做栏杆的,所以很多游客喜欢伸手去碰水面,但也十分不安全,每年落水的人数都很高,也有不少市民提过异议,但为了美观,一直拖着。   这一推,眼见柏菡就要刹车不及落水了,她连忙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冰冷湖水。   可忽然一道力撑起了她,迟迟感受不到湖水涌来,反而是被推倒在了石子路上,小腿磕碰在了一块尖石上,擦出一道血痕来。   然而,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沉闷的落水声,紧接着是游客的惊呼。   “有人落水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回过头,看到晏沥正在往下沉,他小幅扑腾挣扎了两下,忽然停下了动作,紧闭着眼仿佛失去了意识,被蓝绿色的湖水吞没。   见状,柏菡一刻也没有犹豫,纵身一跃跳进湖水中,深秋的水刺骨冰凉,而晏沥正在不断地往下沉,仿佛要被这湖底的怪物吞入血盆大口之中。   她虽然擅游泳,但却对在水里睁眼这件事很抵触,平时都坚持带泳镜,更别说是湖水中了,但这次不同。   她睁大了眼,在丝毫不清澈的水中抓住了向下沉的晏沥。   湖面下,一切声音都很隐约,除了耳边的水流声,如此静谧。   风不见了,时间也停下了。   她揪着眉,游到他身侧。   晏沥此时大约已经失去了意识,没有任何挣扎,起码没有把她往下拽。但他还是很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带着他游出水面,但他们和路面之间仍有一段高度的距离。   “帮……咕噜咕噜……帮一下——”   湖面的波浪不停把水打向柏菡的口中,她视线里岸上的人影都已模糊,只能凭着本能托举着晏沥,却根本举不起来。终于,岸上的人有了动静,有人伸出手拉起了他和她。   柏菡顾不得多,立即跪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给晏沥做起了心肺复苏和人工呼吸。   湖心岛救护车也进不来。   她的力气渐渐见底,也不见晏沥咳出水。   有人说救护车到了湖边,正徒步带着担架走来,景区的工作人员已经在竭尽全力疏散窄道上的游客了。   柏菡听不见,不断地重复着按压和人工呼吸,动作越来越乱和没力,最后颤抖的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晏沥你醒醒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感谢在2020-10-06 21:41:20~2020-10-07 21:3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rna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当时晏沥看见柏菡在人群的推搡下, 如同飘零的落叶向身后的湖水中倒去,他来不及想太多就冲向她。   他拖起了她,心想——她安全了。   下一刻才感到自己正失去重心凌空了, 湖水从四面八方灌入口鼻, 他呛了几声, 手脚并用地试图挣扎出水面,却喝进了更多的水。   咕噜——   水声成为他能听到的唯一声音,光线愈来愈暗,身体愈来愈沉重。   六岁时的记忆像海潮般涌向他模糊的意识里, 走马灯般地呈现着。   二十二年前, 他也曾掉入过这冰冷的三月湖中。   那时比现在更冷, 寒冬腊月,天空还飘着雪。   绑架犯伸手用力一推, 他小小的身子撞破了湖面上薄如蝉翼的一层冰,沉了下去, 身体被刺骨的湖水冰坏了, 在水中扑腾挣扎的模样像在阎罗殿前苟延残喘, 仿佛他的身下就有一条地府恶犬在等待。   潜伏在不远处的警察和家人见状立刻冲过来救人,但他被救起时却已经失去了意识,全身冻得又青又紫,逐渐开始发烫。   那个时候不懂死是何物,只记得他醒来看见医院的洁白天花板时, 呆住了。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在湖底下,他甚至怕得哭不出声了。   六岁的小小身躯蜷缩在病床上,如同小虾米,从此对三月湖产生了阴影。   后来,他潜意识里想要克服这个阴影也是他把房子买在这的原因之一。   ·   睁开眼。   洁白无瑕的天花板, 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   晏沥捂着头坐起身,病房里空无一人,不见柏菡。   他皱起眉头。   只听门砰地一声被打开了,重重地摔向背后的墙壁,发出闷响。   赵铭奇梳着一个滑稽的大背头,一身西装,风尘仆仆地闯进来,看样子是刚从哪个家族生意场赶来。   他一靠过来就掀开被子拧着晏沥的手臂肉说:“苦肉计是吧!”   赵铭奇咬着牙狠狠地说:“我让你豁出去点,也没让你把命给搭上啊!”   晏沥吃痛,目光凌厉地剜了赵铭奇一眼,后者便立刻认怂放开了手。   “你真的不至于吧,”赵铭奇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一脸苦瓜样,“差一点你就没命了。”   晏沥拢了拢被他弄散的被褥,掖在身侧,淡淡道:“当然不至于。”   他顿了顿,“我不会拿她的命冒险。”   赵铭奇愣住了,用不可思议地表情看向他,再慢慢归于平静。   他开始理解了。   “这是个纯粹的意外。”晏沥道。   赵铭奇低着头,喉头滚了滚,“也是,运气差点就是你俩的命一起搭进去了,”他环视了一圈,“咦?柏菡呢?”   晏沥拧眉,“我刚想问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她。”   “没啊,”赵铭奇摇头,“我直接冲进来了,也没看到有人在门口。”   “我去找一下。”晏沥重新掀起被子,被赵铭奇摁住了。   “肯定没事,我听护士说了救你的人就只是有些擦伤,你还是少折腾,先躺着吧。”   赵铭奇又言:“不过,她救你是不是说明她心里还有你?”   晏沥又剜了他一眼,“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   “也是,”他点点头,啧了声,“你别老这么看我,怵得很。那她哭了吗?”   晏沥沉默了。   他不知道,失去意识的他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是恍惚间看到她向着自己纵身跃下。   “不知道。”   他既希望她哭了,说明她心里还有他。   又不希望再看到她哭。   病房外,柏菡重新移了步子,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赵铭奇前脚刚进去,她后脚就从转角过来了。   苦肉计是什么人才想出来的愚蠢方法?   也幸好他不至于蠢到拿命犯险。   她低垂着睫毛,吹了吹自己手臂上的小伤口,往电梯口走。   在水底和上岸时,她的皮肤被很多不明物划伤了,护士刚温柔地替她涂了点药,以免感染。   柏菡刚走出两步,抬起头就看见林沐琴踏着风般走来,敞着风衣,气势汹汹。余平露和柏志远像两个跟屁虫走在后面,一左一右。   林沐琴话不多说,抬手就是一巴掌。   柏菡像是有所察觉,提前躲了半个身位,让她的手掌落偏了位置,打在了耳朵边。   但似乎疼痛感并没有减少,耳廓反而烫烫的,耳边传来暂时性的嗡嗡耳鸣声。   “你带他去的三月湖?!”林沐琴诘问道。   “不是。”   对方却冷笑一声,涂着青色指甲油的食指指着病房,“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是他自己进去湖心岛的吧?”   柏菡刚想回答“是”就被打断了。   “你知不知道他六岁那年被绑架犯推到湖里,差点连命都丢了!他对三月湖的阴影比哪儿都大!如果不是因为你,他绝对绝对不可能踏进去半步!”她的声音响亮,回荡在走廊里,路过的护士、病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林沐琴急忙遮住脸。   柏菡错愕地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   他们相识的时候已经九岁,而这十九年间,她只知道他不会游泳,猜测过他怕水,但却一次也没听人说起过这段往事。无论是晏家的人,还是他自己,都守口如瓶。   当年因为知道了这件事给晏沥留下了阴影,晏家下令让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许再提起,以免使晏沥出现应激反应。因此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   门外的动静太大,引起了病房内两人的注意。   晏沥顾不得赵铭奇的阻拦,执意翻身下床。   “柏菡,还有你和你,”林沐琴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道,“你们一家子就是我们晏家的扫把星!灾星!以后永远别再出现在我儿子面前!”   “她不是。”   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起。   林沐琴露出愕然的表情。   晏沥靠着白墙走出来,腿脚还有些无力,没法走得太稳。   他蹙眉看着柏菡的手臂和小腿,白皙的肌肤上红一块黄一块的,布满大大小小的划痕伤疤和药水。   柏菡知道出来的是晏沥,并没有回过头。   “湖心岛是我要去的,我落水是她救了我。”他陈述道,小指不自觉靠近柏菡的手,被她悄无声息地躲过。   柏菡微仰着下巴,视线扫过三个长辈,最后停在林沐琴身上,近乎冷漠地说道:“不是我要出现在他面前,您应该让他不要再来找我。”   话音一落,她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楼梯间,急速跑下楼。她不想等电梯了,一分一秒也不想多待在那。   走出医院的大门,街上冷冽的空气灌进她的喉咙,像是发炎了的嗓子又疼又涩,不断吞咽反而更疼了。   她低着头快速走着,长发被吹在面容上,看着阴气沉沉的。   她现在有着一肚子的气想发泄。   气林沐琴。   气晏沥和赵铭奇居然计划着要苦肉计,即便这次的意外不是。   气她的手机沉入湖底找不回来了。   气自己居然不知道他对三月湖有阴影。   最气的是赵铭奇说的话戳中了她的心。   她气自己当时居然急得失去理智为他哭了。   平静了那么久的心头又颤动起来,告诉自己她其实根本还没忘。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追逐了他十几年,他都这么冷淡,他的青梅也不止自己一个。   晏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高高在上的征服感作祟,她要是当真了,就是彻头彻尾的大傻子。   她如果还相信他的心能被捂热,那她就太作贱自己了。   柏菡抬起头擦了擦在眼眶里打转的液体,撩开遮挡视线的头发。   她得先想着工作。   从超市买的酱料在帆布袋里,房门钥匙在内层,她跳进湖之前都扔在了路旁,算是没丢。但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却是没来得及拿出,随着纵身一跃沉进了湖底。现代社会丢了手机寸步难行,尤其是她这样随时都需要与人保持联系的工作。   手机里还存了她记录下的很多灵感,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做备份。   更要命的是,她从来都用手机支付,全身上下连坐公交的零钱都没有。平时都与人微信交流,她细想了想自己能背下来的手机号,要命的发现只有晏沥一个人的。现在的各种平台换个设备登录还要手机验证码,网络让一切越来越方便,也将手机的重要性越加越大。   柏菡没辙,想到这里离许为宁的家不算太远,选择徒步走去。   救人很累,实际上她的所剩力气也不比失去意识的晏沥强多少,一路上走走歇歇,走了一个小时才到,面颊的皮肤都被吹到干得发紧。   终于,她按下了许为宁家的门铃,里头传来一声细亮的“来了”,开门的却是许临。   他打开门一见到狼狈模样的柏菡,眉头一紧,连忙请她进屋,让许为宁倒了杯热水。   许为宁担忧着问她:“菡菡你身上这些小伤口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她抿了抿唇。   许临看穿了她是在撒谎,谁摔跤会摔得全身都是这样的小划痕,但没戳破。   神经大条的许为宁没看出来,便问她:“菡菡你怎么来我家了?”以前柏菡可从没主动来过,都是在她软磨硬泡下才来的。   “我的手机丢了,想麻烦你帮我打个车回家。”她说。   许为宁闻言看向许临。   果不其然,许临站起了身,沉声道:“我送你。”   他今天下班刚好过来帮许为宁换灯泡,没想到却碰见了这事。   事情看起来绝不像是摔跤或者被偷了手机这么简单。她眼尾三角区还红红的,分明是哭过,衣服也不干净,像是泡了水皱巴巴的,毛衣的纤维上还沾着苔藓。   许为宁附和道:“对啊,打车干嘛,让我哥送你。刚好他也要走了。”   柏菡点了点头。   路上,许临放起了车载音乐,放的是首柏菡没听过的英文歌,欢快火热,挺配这辆惹眼的跑车。   许临问她:“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柏菡盯着随着车晃动的小天使挂饰,出了神。   “柏菡?”   “嗯?”柏菡低下头,“就是不小心摔了跤。”   许临在工作场上的敏锐嗅觉和谈判语气又出来了,“你骗不到我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弄得这么狼狈。”   柏菡默了默才道:“许临,我不是很想说。”   如果她提前知道许临在许为宁家,她也不会去。她并不想和许临有太多的瓜葛,以免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   许临察觉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悦,知道是自己逼得太紧了,就不勉强了,“你睡会吧,到了我喊你。”   “好,谢谢你。”她客气地说。   许临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滞。   真是疏远。   火红的跑车弯进老旧的小区,吸引了保安和居民的注意。   柏菡低了低头,长发遮掩住她的侧脸。   “到了。”许临说。   “麻烦你了,路上小心。”柏菡向他道了谢,跨了出去,目送他离开才上楼。   柏菡刚从帆布袋的内层中取出钥匙,门就开了。韩馨站在玄关处热情地迎她进门。   鞋才换到一半,韩馨憋不住问她:“刚才送你回来的是你男朋友?”   柏菡摇头,“不是。”   “哦,这样啊。” 第46章   医院里, 林沐琴把柏志远和余平露赶走了,坐在病房里等晏廷工作完赶来。   赵铭奇坐立难安,本想离开, 但他总觉得自己离开后晏沥和林沐琴会吵起来, 就还是厚着脸皮赖在这了。碍于赵家的关系, 林沐琴也不可能赶他走。   三人就这么等到了深夜,晏廷才忙完工作赶来,此时的医院已经比白天安静许多。   晏廷推门而入,目光落在病床上的晏沥身上。   “人没事吧?”他淡淡问道, 语气再平常不过。   “没事。”晏沥回复道。   晏廷点了点头, “那就行, ”他转向赵铭奇,“辛苦你了一直陪他。”   赵铭奇起身, 下午还挺拔的大背头这会儿已经被他拨弄得乱蓬蓬的,“叔叔客气了, 我是他朋友, 应该的。”   晏廷不再多说什么, 步伐停在低着头的林沐琴跟前,“回去了。”   林沐琴抬起头,眼眶下方是重重的憔悴感,她说:“你才来一分钟就要走?”   晏廷手上还挂着褪下来的西装外套,食指扯开紧绷着他的领带, 默不作声。   林沐琴看着他的模样,继续说:“你的眼里为什么永远只有工作?儿子出这么大的事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晏廷揉着左边的太阳穴,把外套往桌上一搁,摘下眼镜,一脸疲惫。   “他不是说了没事嘛。”   “他说没事, 你儿子你不了解啊?!他什么时候会说有事?”林沐琴想到这,头一转,瞪着眼问晏沥,“你到底为什么去湖心岛?为什么柏菡也在那?你不会是对她还有感情吧?”   晏廷重新戴上眼镜,扬起眉头问:“柏菡也在?”   “嗯,是我自己想去找她,不小心落水了,她救的我。”晏沥说,随即转向林沐琴道,“她是救我命的人,是我喜欢她,也是我去找的她。”   赵铭奇诧异,虽然这段时间晏沥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但这是他第一次承认“喜欢柏菡”这件事,就是可惜了当事人并不在现场。   “这样,”晏廷露出赞许的神情,“那你得好好谢谢她,救了你一命,她没事吧?”   “受了点皮外伤。”   “那就好。”   “你对一个外人的关心都比对你亲儿子的多!”林沐琴声嘶力竭道,“你们还真是亲父子,胳膊肘都往外拐。”   赵铭奇夹在他们一家子中,一句话不敢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爸妈还不错了,全靠同行衬托。   晏廷的脾气也上来了,“你胡闹什么!她救了你儿子,你反倒不知感谢。”   实习的小护士推门而入,打算来给晏沥换点滴瓶的,看到此情此景丝毫不畏惧地斥责:“在病房请保持安静,不要影响到病人的情绪。”   林沐琴狰狞地打断她,“我让你进来了吗?”   护士一怔,想起自己确实没有敲门,“抱歉,但是还是请保持安静,不仅会打扰到这里的病人,还会影响到隔壁房间的病人。”   “泼妇。”   晏廷丢下一句话,不再与她争执,径直走了出去。   林沐琴脸色一沉,青紫色在精致的面孔上变幻无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给我站住!”   她拿着包追出去。   护士也退出去后,赵铭奇瘫软在沙发上,“我要是天天这样生活,我只会比你更自闭。”   晏沥睨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   柏菡在家里翻出了她三年前的老手机,补办了一张SIM卡,勉强先用着。她又通过邮件向傅承德请了假,一天之内把临城跑了个遍,把能补办的证件、卡都去补办了,有些还得等上数日才能拿到手。   头疼了几日,一切算是回到了正轨上,《长巷》的拍摄进程很顺利。   而正在此时,郑书艺回国了。   她从林沐琴口中得知晏沥落水且差点丢了性命,不顾三七二十一地丢下学业赶了回来。   她怕晏沥知道她回国,反而是先来找了柏菡示威。   郑大小姐穿着长靴金光闪闪出现在乡间小路上时,柏菡险些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只见她一脸嫌弃地用纸巾扒着鞋跟上的泥土,一边提着自己的裙摆。今日的风还特别大,风一吹,郑书艺被自己的头发糊了满脸,张牙舞抓地拨开,气鼓鼓走向柏菡。   “这是什么鬼地方。”见面第一句话。   柏菡放下了手上的剧本,颇为有趣地打量着这个旧日情敌,但现在的心情比当时平静太多。   “你不是回布拉格了?”   郑书艺吐出了吹到嘴里的发丝,呸了两声,口红被她的指尖抹糊了些,“是不是你害得晏沥落水了?”   “你自己去问他。”柏菡说。   “你设计让他落水,再将他救起,这样他就欠你一个人情了。”郑书艺抱着手站立着,细窄的鞋跟又慢慢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中,“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和他欠我的一条命相等了。”   闻言,柏菡若有所思地抬起眼眸,“欠你一条命?”   “十几岁的时候我为了救他,可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差点没救回来。是他自己说的,他欠我一条命,会努力还给我,”她仰着下巴,“你不可能和我比。”   柏菡踢了踢路上的碎石子,悠悠道:“嗯。”   风裹挟着她的声音呼啸而过,不留痕迹。   “并且以后如果他有危险,我也一样会救他。”郑书艺笃定地说道,脚一用力,把鞋子从泥里□□,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倾倒。   柏菡扶住她,“嗯。”   “你为什么一直只说‘嗯’。”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柏菡发笑,“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穿这鞋就别来这了,站上面的水泥地去。”柏菡指了指斜上方的道路。   郑书艺盯着她瞧,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我就是来看看你过得如何,如果你钱不够用,我可以先借你,但你不能回头去找晏沥。”   “够用,你放心。”柏菡以前对郑书艺是嫉妒和气愤的态度,但现在更多的是无奈,她总是不断地找来,左不放心右不放心的。   真是难为她到现在还把自己当情敌了。   ·   沈文导演的事起起落落地还在持续性地被讨论,主要原因是一直不断地有人出来进行小爆料,热搜一直降不下去。沈文选择像个缩头乌龟一样,既不出来道歉,也不敢自己出门,生怕被娱记堵了。   尹子妍和柏菡对此的看法就是他恶有恶报,以后应该是没法再接到好剧了。   谁知又过了几日,当时疯传的录音被解码了,“柏菡”的名字清晰可闻。   录音中沈文和其他几名男性工作人员无所顾忌地讨论着她,丝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和猜忌。他们猜测柏菡是因为和陈生有染,陈生才会出手相助。他们肆意YY着柏菡在“床上”时可能会有的表现,并嘲笑她假正经。   事实上这段录音只是所有证据中的一小段,被他们这样讨论过的女性不只柏菡,光是录音里的就多达十几个。   但柏菡的名字引起了网友的关注,不少人对她这个小配角还有印象。   当众人在谴责为什么要爆出受害女性名字时,还有一部分人仍旧带着上一次热搜时先入为主的偏见,反而是讨论起了柏菡。他们认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柏菡两次被网友也被同剧组的人怀疑和陈生有染,一定是因为她自己的行为就易让人误会。   发酵了半天后,忽然有篇报道横空出世,文章称有人爆料说柏菡是已婚身份,目前似乎与丈夫分居中,并且疑似有婚外情。   【居然是已婚?】   【看不出来啊,瞒得挺好,她老公是哪个圈内人吧】   【估计是个老头子】   【结婚了还这么骚】   【□□不是更好玩嘛】   然而就在一小时后,相关热搜均被撤下。   网友感叹背后果然有资本。   紧接着一些发表过不堪言论的账号也被封禁了,查无此人。   柏菡收工后才看到网上发生的事,这次毫无疑问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她新注册了一个账号,昵称就用了自己的名字,介绍里写了“编剧”两个字。   【1. 一切污名与诽谤都不属实,没有证据的传谣可追究法律责任   2. 已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加更=3=感谢在2020-10-08 05:48:04~2020-10-08 21:4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91406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柏菡回到家中的时候, 韩馨正在电话里和人吵架,很少听她这么大嗓门说话,她在一楼都听见了她的声音传进楼道里。   “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拿这个去赚钱的!”她正大声朝手机喊, 听到钥匙转开门的声音, 立刻降低了分贝, “晚点再和你说。”   韩馨挂断电话,从沙发上跳下来,脸上堆砌起笑容问:“今天工作还好吗?”   “挺好的。”柏菡点点头,察觉出她的不自然。   “那就好, ”她的视线飘忽不定, 微弱地说, “那我先回房了。”   柏菡注视着她,她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心虚的感觉, 说话吞吞吐吐,手背在身后遮掩着。   “等一下, ”柏菡喊住她,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韩馨一惊, 支吾着,“没……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柏菡的手撑在腰后侧,微微低头看她,一言不发。韩馨从始至终不敢与她四目相对, 不是看着地面,就是看着墙。   她被看得心里发毛,用蚊子般轻细的嗓音坦白:“你已婚的事,好像是我男朋……同学爆料给媒体的。”   韩馨低下头紧闭双眼,“真的很对不起, 我那天看到你和那个男人在楼下说话,就大嘴巴地告诉了他,我有让他保密的。我也没想到他这次会为了钱把这事捅给媒体。”   柏菡默了默,语气冷淡,“甚至添油加醋。”   韩馨努了努嘴,垂着眼,“我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会好好说他的。”   柏菡瞥了眼她放低的身姿,脑海里浮现上次见到她那位男朋友时的场景,欲言又止。   “嗯。”   柏菡不再多说什么,关了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   翌日早晨,柏菡蹬蹬跑下楼赶着去片场,嘴里咬着一块吐司看了眼微博。   上千条的评论,点赞数高的大部分是支持她的,说造谣者黑心,但也有不少杠精跑来,转发里更是多。   永远有人摘不掉“受害者有罪论”的思想,她也不想管这部分人了,三观差得太多,是无法扭转的。   她走到小区门口时,撞见了刚从车上下来的晏沥。   他穿着一件亚麻色的风衣,头发柔顺地垂着,长了许多,隐隐约约盖住了他的眉毛。他的唇色很苍白,也有些干裂,唇纹明显。   柏菡抿了抿嘴,后知后觉地想起给他做人工呼吸时的触觉,救人关头,她的动作快又粗鲁,每次低头相触都是快速的碰撞,疼得很。   嘴唇相触的感觉一点也不美好。   “我送你去。”晏沥大步流星走到柏菡面前,风衣被吹起轻打在柏菡的身上。   “不用。”   “我有话和你说。”他俯身凑近,毫无血色的脸。   柏菡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不会是往嘴唇上涂了什么灰白色的粉吧?苦肉计?   晏沥补充道:“你现在从这走到地铁站再过去,会迟到。”   他轻笑一声问:“你害怕面对我?”   柏菡抬起眼,根根分明的卷翘睫毛竖起,眼影上的小亮粉衬得她亮晶晶的。   “怎么可能。”   她打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司机陈叔见到她还笑着打招呼:“太太好。”   晏沥后脚弯腰坐进来,就听她冷冷道:“陈叔,我和他已经离婚了,不用叫我太太。”   陈叔:“好的太太。”   “……”   晏沥轻轻笑了声,被她捕捉到了。柏菡侧过脸剜了他一眼,他全当没看到。   隔板升起,隔开了二人和陈叔。   车内仿佛一下子变得更静了,柏菡侧着脸看窗外,晏沥侧着身看她。   半晌,他忽然靠近,柔软的发丝拂过她的脸颊,脖颈背后露出一小片背脊,淡色的肩颈痣闯入她的视线。   柏菡一颤,瞪大眼睛,身子往后一缩:“你干嘛?”   “安全带。”他抬起眼,眼睛距离她只有一公分,眸中闪过一瞬的戏谑笑意。   咔地一声,他将安全带扣紧,重新坐直了身子,远离了她。   一刹那间,柏菡周围的空气仿佛冷了一个度,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意也远离了。   她紧紧抓着安全带,咬紧了牙。   大意了,平时从不会忘,今天居然忘了。   车开了十五分钟,也不见谁说话。   良久,晏沥看她拧起的眉问:“晕车吗?”   柏菡拽着安全带的手还没有松开,一愣,说:“还好,不晕。”   车里有股淡淡的独特清香,一直盘旋缠绵在她鼻尖,令她很放松。   “为什么一直抓着安全带?”   柏菡低下头,触电般松开了绳子,舒展了下手,轻声说:“忘了。”   “伤口好点了吗?”   “什么伤口?”   晏沥垂手撩开她的长袖,白皙的肌肤上还留着一些痂,就快脱落长出新皮了。   他的指尖抚着肌肤表面,轻柔摩挲着,小臂上细小的绒毛被撩拨得有一丝痒。柏菡快速缩回手,翻回袖口,轻咳两声。   “授受不亲。”   晏沥的眼神一沉。   过了一会儿。   “谢谢你救起我。”他说。   柏菡顿了顿,“不用谢,换做是别人也会救的。”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谢谢。她打量着他,他的气质好似又柔和回了小时候。   “嗯,”晏沥喉头一动,声音有些哑,“网上的事,你不用理会。我会处理。”   热搜一下被撤走,大批的号被封禁,果然是他做的。   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做到。   “你做都做了,随你。”她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极其平淡。   “你就这么着急地告诉所有人你和我已经离婚了?”晏沥弯过身子,双眸擒住她的,她动一动,他也跟着动。   他指的是她发出的声明。   柏菡无奈地笑了声,眼神往上一瞟说:“不,我只是告诉所有人我离婚了,我是单身。除了家人和几个朋友,没有人知道我是和你结的婚。”   “你放心,你晏沥在外人眼里还是没有结过婚的黄金单身汉,不会拂了你的面子。”   一瞬的沉默。   “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语气强硬,“我管你是什么意思。”   晏沥挑了挑眉,她的变化确实够大。   “到了,谢谢你送我一趟,慢走。”她向外张望了一眼,解开安全带。   ·   被柏菡戳穿后,韩馨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男朋友陈庆,但他嫌烦都没接。她没辙,只能在下课后去他的地盘找他。   “陈庆!”   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家烧烤摊前,油腻的桌面上摆着几听啤酒,有的已经空瓶被捏扁了,地上散落一地的烟头。   韩馨呛了几声,捂着鼻子走过去。   “哟,这谁啊——我们未来的幼儿园老师啊。”   “韩老师啊~”   他身边的几个男人起哄道,黄褐色的头发很显眼。   韩馨懒得搭理他们,只盯着陈庆问:“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陈庆的一只脚踩在荧光绿色的塑料凳上,手肘搁在膝盖上,夹着烟,不耐烦地抬起眼瞪她,眼神像丙刀锋刺着她。   “老子嫌你烦!打打打,你他妈的打了多少电话教育我了,我要是喜欢被教育,我辍学干什么!”他站起来,一脚踢翻了凳子,塑料片被震得到处都是。   韩馨惧怕地缩回了脖子,退了两步。   “诶诶诶,对女孩子这么凶做什么,你嫌烦可以给我们嘛,我不怕烦。”边上头顶已经长出黑发的黄毛说,操着口音。   韩馨看着他们,想到曾远远看见过柏菡的丈夫,还有那个开红色跑车的男人,再看眼前的一帮人,不禁面露嫌弃之意。   陈庆看过来,正巧看到她这个看臭水沟老鼠般的表情。   “你他妈的什么表情?”唾沫横飞,烟蒂落在地上被他踩扁。   “我和你说不是为了让你拿去爆料卖钱的!”韩馨皱起眉,她只是想和男朋友分享身边的事。虽然她不愿意承认她有些嫉妒和羡慕,但她没想过陈庆会说出去。   “我是你男朋友还是她是?你向着她不向着我?我卖点钱咋了?不卖钱难不成你给我钱花?”他冷哼着,点燃了新的一根烟。   “这很丢脸!我没法面对她。”   太丢脸了。柏菡接触到的都是那样“高端”的人,而自己的男朋友却为了这点小钱……   她望着陈庆,看他乱糟糟的模样,和身边的那群人。   这里都是烟味、酒味和呕吐物的味道,像是在下水道,而柏菡认识的人呢,整洁有钱,天壤之别。   她不想让柏菡知道自己的男朋友这么没出息,是城市里下层的人,成天和一帮流氓玩在一起。   这太丢脸了。   “你当初就不该辍学。”   如果不是在他辍学前就和他在一起了……她不可能和这样混混般的人有一丝瓜葛。   “又他妈要说这事了?!”陈庆面目狰狞地看着她。   “你上进点会死啊!!”韩馨抬起脸,向他大声吼,“天天和帮流氓痞子玩在一起,你只会越来越堕落!”   “你他娘的说老子是什么!”边上的人闻言一脚踢翻了桌子。   “啊——”韩馨吃痛大喊,黄毛把烟头摁在了她的锁骨上,星火灼烧着她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陈庆低眸扫过一眼,眸中只有冷意,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21:45:13~2020-10-09 18:4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靚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捣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韩馨被一群混混吓得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家。   她钻进洗手间, 看着冷色的灯光打在她的锁骨上,显眼的烫伤痕迹让她原本无暇的锁骨多出了伤痕。碰一碰就疼得厉害。   慢慢地,她滑坐到洗手间的瓷砖地上哭。   “韩馨, 你怎么了?”   柏菡拉开房门就听见隐隐绰绰的哭泣声, 她把包放到地上, 走进洗手间就看见缩在角落里的韩馨。   听见她的声音,韩馨整个人一震,动作僵持住了。   “没事。”韩馨把头埋进臂弯,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妆也糊了一脸, 看起来特别惨。   抹干了眼泪, 她站起身,想侧身从柏菡身边经过。   “等下, ”柏菡拉住她的手腕,“你这儿怎么回事?”她蹙着眉头, 指了指自己的锁骨处。   韩馨沉默了一会儿功夫, 哽咽道:“流氓痞子烫的。”   “怎么惹上这种人了?”   柏菡去抽屉翻找了一下, 拉她在沙发上坐下,盘起腿给她擦药。   “就……”韩馨顿了顿,不想说流氓和陈庆的关系,“路过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疯了。”   柏菡抬眼,眼神犀利问:“哪条路?”   “就学校后两条街的。”韩馨说。   “那以后就别去那里了。”柏菡收好药, 替她拢了拢衣服的领口,“要不要报警?”   “不!不用了。不想惹到他们。”韩馨又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柏菡看在眼里,也没什么办法。   “行,那种人关进去几天, 出来了还是会为非作歹。要是真惹上了,是很难摆脱。”   “不想留疤的话,最好去趟医院。”柏菡最后提醒了一句,关上门。   韩馨在客厅里坐了一整宿,回忆了她和陈庆经历过的一切,闭上眼睛长舒了一口气。   凌晨三点,她又打给了陈庆一次,这次通了。   “喂。”   那头传来的声音冷冷的,因为吸烟变得嘶哑,背景音很杂,像是在狂欢。   “陈庆,我不想跟你过了,我们分手吧。”   韩馨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袖口,指甲嵌进肉里。   一片寂静。   “陈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未来,我以后不可能跟你过那种混混日子的。”韩馨以为他不肯。   忽然听筒里有女声传来,娇媚婉转的。   半晌过后。   “随你。”   话音一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就这样分手了。   韩馨垂下脑袋,抵在沙发上。要说一点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难过,她需要新的生活。   陈庆已经自甘堕落得拉不回来了,和柏菡认识的男人相比,他就是泥地里的蠕虫,她得向前看。   一切好像又归于平静了,正片需要在四十分钟以内的《长巷》进入了拍摄的尾声,柏菡除了睡觉时间几乎不着家。   韩馨一个人在屋里学习。   叮咚——   门铃响起,韩馨放下书从猫眼往外看。   是个陌生的男人,穿着虽然显得随意,但她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价格不菲的牌子。   打开门。   “请问你找谁?”   “请问,柏菡在家吗?”   她又不接电话了。   韩馨痴痴抬着头,夜晚楼道里微弱的光线映出他英隽的五官。   “不在。”她的声音卡了一下,随即低下头。   晏沥闻言蹙起眉,抬手看了眼时间。   九点了还没回来?   “好,谢谢。”他淡淡地道谢,走下楼,站在楼底的防盗门外等。   这道防盗门有时形同虚设,怕麻烦的居民会在进出时用一块砖头抵在门边,这样就不用特意掏钥匙。   很不安全。   他踩在那块砖头上,仰着头看阴沉沉没有月亮的天。   等到十点半,柏菡才带着一身倦意走回来,边走边打着哈欠。   她看见他,脚步一停。   “这里的防盗门,形同虚设。”他指了指脚下的砖头,柏菡顺势看去。   “确实,防不住你。”   她本来的意思是讽刺他一番,谁知话一脱口不知怎地就有点暧昧。   晏沥轻笑,把一个装着新手机的盒子递给她。   “这个给你。”   他听说她的手机沉入湖底了,现在用的机子因为内存太小变得很卡。   柏菡垂眼看着说:“我不要。”   晏沥说:“是救命之恩的谢礼。”   “用不着。”她扒开门边站着的他,兀自走进楼道里,却听他蹬蹬地跟了上来。   “你跟着我做什么?”   “收下我就走。”   他们四目相对,视线热烈碰撞了一番后,柏菡一把抓过了手机。   “收了,你走吧。”   “嗯,”晏沥点了头,“下次早点回来,这里不安全。”   柏菡懒得理他,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柏菡刚才有个男人找你。”韩馨从书里抬起头,眼尖地看见她手心里的新手机,得一万多。   “你见到他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地流露出羡慕嫉妒的语气。   柏菡回了一句:“嗯。”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   翌日下午,韩馨回家,发觉楼底的门又被砖头抵开了,便一脚把砖踢开,把门关上。   她走上楼,掏出钥匙打开门的一瞬间,突然从上面一层冲下了一个人,用蛮力把她推进屋里。   晃眼间,她看到了一头黑黄参半的头发,大惊失色。   “救命啊——唔唔。”   黄毛立刻把门关上,一把尖刀抵在她的后背,凶狠地说道:“不准叫!再叫老子要了你的命!”   韩馨被捂着嘴,眼泪一下子就倾泻而出,哭花的脸鼻涕和眼泪混杂,满眼都是恐慌。   “你跟陈庆睡过的照片被老子从陈庆手机里翻到了,看不出来啊,挺骚。”   韩馨一滞,整个人开始颤抖,双手合在一起搓着,做出讨饶的姿势。   黄毛拎着她的长发,把她往沙发边拖:“你敢叫,老子就把照片公开出去,让所有人看看。”   他擤了擤鼻子,说道:“早就想搞一次大学生了,还是未来的老师,得劲。以前要不是看在你是陈庆的相好,早就下手了。现在陈庆不要你了,还不是随便搞。”   “脱!”   韩馨跪在地上求他:“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给你钱!我可以给你钱!”   刀尖就在她眼前,她不敢呼救,刀一定比救援先落下。   “老子睡了你再拿钱,一箭双雕,你们文化人是这么说的吧,老师?”他笑得猥琐。   韩馨竭力忍着被恶心到想吐的感觉,眼珠子一转。   “我,我舍友!她比我长得好看,钱也比我多,身材也比我好。你等等,她会回来的。”韩馨眼下不顾三七二十一了,搬出柏菡骗他。   黄毛却不信,“你当老子是傻子嘛?”   谁知此时却真的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柏菡打电话的声音。   韩馨顿时两眼放光,谄媚说道:“你看我没骗你。”   黄毛转了转眼珠子,“不准报警不准求救,照片你懂的。”他躲到洗手间里,看韩馨飞速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虽然整张脸又花又乱。   柏菡挂断电话,用钥匙打开了门。   “柏菡你回来啦。”   韩馨刚情绪失控地大哭过,眼下声音还是颤抖的,哭腔憋不回肚。   柏菡站在玄关,门还未关,狐疑道:“你哭过?”   “嗯……嗯,刚才看电视剧哭的。”韩馨随便扯了个谎。   柏菡不信,仍旧盯着她。   “其实是我和我妈吵架了,嫌丢脸才骗你的。”她说。   学生时代这样的事很稀疏平常,不奇怪。   柏菡哦了一声,关上门。   砰地一声传来的瞬间,黄毛从洗手间里窜出来,一下子用脏兮兮的手捂住了柏菡的嘴,把她推倒在地,柏菡的头撞在瓷砖地上,疼痛欲裂。   柏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唔唔地反抗,蓦然感觉到腰间抵着把刀,已经刺穿了衣服就划在皮肤表面。   “不准动!”黄毛厉声呵道。   柏菡被吓得身子一僵。   她被禁锢在墙角的三角区域里动弹不得,视线越过黄毛的肩看向韩馨,用眼神示意她赶快报警。   谁知韩馨双手合十晃了晃,用口型说了句“对不起”,皱巴着一张脸飞速地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并把门反锁起来了。   绝望感忽然就席卷了柏菡的大脑。   “果然比她靓啊,身材也顶。”面前的黄毛流着哈喇子般,伸出手摸向柏菡的胸口,柏菡连忙用头撞开他,跑向门口,却一把被他揪了回来,脖子被衣领扯到生出了窒息感。   “再动!再动我杀了你!”黄毛的额头被顶得发红,面露凶光,任凭柏菡再想冷静,也冷静不下来了。   她心里不断地生出恐惧的情绪,整个人颤抖得厉害,汗液和泪水糊在了一起,发丝沾着水杂乱地绕着。   她趁着黄毛不注意,飞速窜进就在一旁的自己的卧室门,把门关上,但还没来得及锁上,就被他顶撞开来。   柏菡一个趔趄栽倒在地,缩到书柜边,浑身发颤,牙也打着颤,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发不出连续的声音。   “你不要过来。”   她用手扒在书柜上,在黄毛过来的一瞬间用劲全力把沉重的书柜整个扳倒,黄毛躲闪不及,腿被压在了下面,骂骂咧咧地正要抽出来。   他堵在门口,柏菡根本无法闯出去。   就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柏菡也不管是谁打来的了,立刻接起。   “救命——”   她才喊了一声,手机就被重重打掉,黑屏了。   她见状飞快地爬上桌子,拉开窗户,打算直接从二楼的窗跳下去,反正这间屋子的保笼已经很有年头了,已经松散得不行,只要她用力撞下去,就会脱落,即使摔个残疾,也比在这里好。   可她刚拉开窗户,人就被拖了回去,摔在地上,磕在书柜的尖角上,从站立在桌面的高度被拽下,她感觉脊椎都要断裂了。   “救命——”她顾不得疼和头晕目眩的感觉冲着窗户口喊,希望有人听见。   黄毛被彻底激怒了,一把刀向柏菡的手臂上刺了一下,试图让她因为疼痛变乖一点。下一秒直接把她整个人往床上一丢,用蛮力撕扯开她的衣服。   所幸大冷天的衣服相对厚实,虽然毛衣被刀子和蛮力撕扯得七零八落,但也还挂在身上,她顾不得手上的疼和逐渐浸湿衣服的血,掏起台灯,直接连着电源线都拿起,举在身前。   “你不要过来。”   她的声音含着哭腔和强烈情绪波动下的失声,断断续续毫无威慑力。   黄毛可不怕,他伸脚就要跨上床,柏菡见状猛烈地挥动了手臂,把台灯砸向他的头部。黄毛脚下一滑,整个脑袋撞在木头做的衣柜上,吃痛地喊了声。   好在黄毛的身型很瘦,柏菡把手边一切能拿到的东西都用来当武器和黄毛缠斗了很久,一直没忘了向窗外呼救,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这。   但最终她的力气还是不敌黄毛,尤其是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被黄毛撂倒在床角,头皮被扯得生疼。   韩馨在此期间从自己的卧室里溜了出门,狼狈地跑到楼底,全身颤抖。   路过的居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顾着摇头。   她内心里的恶魔与天使在斗争,她不想报警,她不希望自己的照片被传出去,但是又怕柏菡真的因此受到了什么巨大的伤害。   屋内柏菡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嗓子却已经哑了,出来的声音微弱。   占据了上风的黄毛踩在她的腰上,继续撕扯开她的衣服,粗糙油腻的手心摸上她白皙的皮肤,颜色对比明显。   他惊喜地看着撕开外衣后露出的黑色细带,和被包裹着的荡漾的柔软,伸出手。   他刚触碰到那片柔软,忽然脑袋一痛,感觉从太阳穴处直接裂开了,整个人被从头部踹飞到角落。   他带来的刀子刺穿了他的手心,他被扎在了白墙上,痛得呜呼嚎叫。   晏沥没有停下,红着眼拔出见了红的刀子,拎起黄毛的另一只手,重新用刀刺穿,扎在墙上,血不停地顺着白色的墙往下蔓延。   黄毛蹬着双腿,看见面前的男人一身西装,却崩开了几颗扣子,整张脸上都是四溢的怒火。   他要杀了自己。   黄毛恐惧地想。   下一秒,男人却用外套包起了缩在床角的柏菡,把她整个人抱起。   “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声音轻颤。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里这种舍友的事件不止一个。   关于有小可爱问女主为什么之前没有马上搬离。第一,女主非上帝视角,在此事之前从她的视角看韩馨,充其量就是一个大嘴巴的人,泄漏的是已婚的事,不足以让人联想到其他危险。而且女主一直是挺有戒备心的,基本不会和韩馨说什么事。第二,女主现在的经济条件不允许她随意地搬家(知道已婚这事是韩馨朋友泄漏过去了还没有多久)。qwq   感谢在2020-10-09 18:41:22~2020-10-09 22:22: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城以北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黄毛的手被扎在墙上, 另一只手上也被刀捅出了个窟窿眼,鲜血直流,整个卧室里都充斥着他吱哇乱叫的哀嚎声, 但没有人理会他。   柏菡从晏沥怀中缓慢抬起头, 被外套包裹住的身体不自觉地打颤,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脸上湿润的液体是自己的泪水,还是他的。   “没事……来了就好。”   她哽着已经嘶哑的声音断续说道,发出的音节都不完整。   大开的窗户传来楼底熙熙攘攘聚集在一起的居民的声音,韩馨被围在中央, 不少大伯大妈大着嗓门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咬着唇一声不吭, 说不出话。   刚才晏沥从她眼前飞奔上楼的画面仍回荡在她脑海中,跑得那样急, 尔后楼上黄毛嚣张的笑声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哭嚎声。   韩馨咬着唇, 脸色煞白, 回想着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   晏沥单手从衣柜中扯出几件衣服, 把她包裹得更严实,轻抚上她的手都在颤抖。   “晏沥,我手臂疼。”   她轻蹙眉,被晏沥紧抱着的手臂一阵疼痛感,是刚才被黄毛用刀刺过的地方。   晏沥闻言轻轻撩起黑色的外套, 看见触目惊心的伤口沾着破碎的毛衣碎屑,瞳孔忽地收紧。   “我带你去医院。”   晏沥抱着柏菡走出门,他既想快速奔跑,又怕震疼了她,只能大步流星走着, 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与焦心。   他轻轻按着她的背脊,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外套遮住她的脸。   韩馨坐在花坛边的石凳上,看见他们走出来,有血从柏菡的手臂上滴落,她感受到了慌乱。这个男人把她保护得很好,不论邻里如何八卦探头,都看不见怀中人的脸。她努了努嘴。   “很抱歉,我没能拦住他。”她走到晏沥跟前,低着头用低微软糯的声音说道。   晏沥视线下移,轻瞥了眼,“有事和警察说。”   他并不清楚黄毛闯进来后发生过什么,但他此刻并没有耐心听这个女人多说什么。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与走出来的晏沥打了个照面,互相示意了一眼,警察立即冲上楼逮捕了黄毛。   晏沥将柏菡轻放在后座,她仰面躺着,露出只剩内衣的上半身,白皙的皮肤上有触目惊心的掌印和污渍。晏沥皱起眉,把一件衣服一侧的袖口撕碎,帮她穿上,只露出受伤的手臂。   柏菡安静地坐起,垂着眼睫,默不作声的。和黄毛的缠斗让她筋疲力竭,全身上下被撞得、摔得散了架似的,可以想象等到明天身上应该一块青一块紫了。   一路高速行驶把柏菡带到医院,所幸刀并没有刺得太深,医生替柏菡先处理了刀伤。紧接着在晏沥的强烈要求下又拍了片子,确认骨头没有问题才能放心。   医生查看了一下柏菡的其他几处伤口,都是被家具的尖角划伤的,伤口浅,并无大碍。   “回家休息去吧,注意这段时间伤口不要碰水,多休息,少吃咸腥的东西。”   “好,谢谢医生。”   晏沥和柏菡异口同声道。   话音一落,晏沥二话不说又把柏菡打横抱了起来,医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笑眯眯的。   柏菡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搂住了晏沥的肩颈,随后微红了脸松开,淡淡说:“我有力气了,我能自己走。”   “不行。”晏沥斩钉截铁道。   “我真能走。”   医生笑着说:“小姑娘腿没受什么伤,恢复力气了确实能走。”   晏沥一滞,听见窝进他怀里的柏菡轻笑了一声,他脸颊微微一热,保持着平静说:“还没恢复力气。”   回到柏菡几个月没有踏足过的家,徐姨先是一脸惊喜地喊了一声:“是太太!”   但当她看见柏菡身上的污渍和伤痕,还有晏沥揪心的表情时,立刻担忧了起来。   “徐姨,麻烦你熬点粥。”晏沥说。   “好好,我马上去。”徐姨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立刻钻回厨房准备。   怀里的柏菡已经半打起了瞌睡,倚在晏沥的肩上,温热的鼻息传到他的颈部,热得发烫。   把她放到床上后,她呢喃了几声,睁开眼。   她此刻的头发乱蓬蓬的,被黄毛硬生生扯过好几遭,不仅乱,头皮还生疼。虽然在医院里时晏沥笨手笨脚地替她重新束过,也仍然向着四面八方支棱着。   晏沥蹲在床边的地上,双手扶着她的腰,微仰着头问她:“擦个身?”   他想到她胸口处的手印,太阳穴就痛得厉害。   柏菡摇了摇头:“我自己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去准备水和毛巾。”   擦了身,喝了点粥,徐姨又将床单换了一遍,柏菡就在大床上歇下了。   她侧躺着,晏沥坐在落地窗边的书桌上,揪着眉心在打字,应该是有让他烦心的工作。   忙碌的时候还要照顾她,想来是挺令他心烦的。   柏菡垂下眼,翻过身。   大半年过去了,整栋房子里的陈设居然和她走时几乎一模一样,空着的房间仍旧空着,除了多了些他的生活用品,少了些她的,几乎找不到任何差别。晏沥的生活好像就是这样无欲无求的,没有物欲,工作以外的东西够他生活就行。   “别这么躺,会压到伤口。”晏沥俯身到她身边,动作轻柔缓和地让她躺平,替她拢了拢被褥。   柏菡犹豫了片刻,疑问还是脱口而出:“等下你睡哪?”   晏沥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他背着光,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斜打来隐隐的光线,照得他耳廓通红,连血丝都清晰可见。   柏菡觉着自己的身体发烫,不自觉伸出手摸上了那半透明的耳廓,指尖轻轻摩挲过,直到被他一下握住,才回过神。   她仓皇收回手,面不改色道:“当然不怕。”   停顿半刻,“你对我压根没兴趣,我怕什么?”   窗外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暴雨如注,隔着窗能听见萧肃的风雨声。   “我对你没兴趣?”   他一字一顿地反问。   “难道不是?就在那,”柏菡指着卧室门边,“我引过你,你没有半点反应。”   晏沥顺着她纤细白洁的手指看去,想起离婚前不久她还穿着睡衣,通红着脸站在那。   看来她与他之间的误会颇深。   来日得慢慢解开。   她窥见了他眼底的弱光,是那黑色的瞳仁中唯一的光亮,隐约映着自己。   “我困了。”她适时示弱,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   “你先睡,”晏沥停顿片刻,“以后我们再来好好讨论下——我对你有没有兴趣这件事。”   柏菡看了他一眼,拎起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盖住,脸躲在黑漆漆的被褥下,闷闷地说了声“晚安”。   等待困倦时,晏沥躺下到床榻的一侧,只占据了极小的位置,和衣而睡。   夜里,他被忽然靠过来的柏菡惊醒,她热烫的体温通过肌肤传递给他。睡梦里,她翻了个身,从厚实的被褥中挣脱出来的腿压在了晏沥身上,手掌从衣服下摆探进,搭在他的腰侧。她说着嘤喃的梦话,脸颊靠在他的手臂上。   柏菡把他当成了抱枕。   晏沥混身一僵,半个身子还悬在床边,另外半边却被她像无尾熊一样扒住了。   原来她是这样的睡姿。   但眼下他应该在意的不是这些,他蹙起眉,用手拨开她额前散乱的发丝,一摸,滚烫滚烫的,果然是在烧。   晏沥想轻轻下床,却是动弹不得,她搂在他腰间的力越来越大,手心滚烫。   “菡……菡菡,回被子里睡好。”他伏在她耳边说,语气像是哄着小孩。   他是第一次这么喊她,趁着她睡着。   柏菡像是听见了一般,渐渐松了手。晏沥趁机翻身下床,取了温度计、冰袋和药,倒了热水。   38.5度。   他拧起眉,手掌心托起柏菡的后颈,小幅抬起她的上半身。   这么一动,柏菡半梦半醒地微睁开眼,小声嚷着:“难受。”   晏沥把靠垫放在她背后,诱哄着:“乖,先把药吃了。”   喂她吃完药,又将冰袋放在她额头,用被子把她整个人包紧了。   “热。”   柏菡踢开被子,难受地扯着衣领。   但被子一踢走,她的身体又在打着寒战,发起抖来。   晏沥耐心地把被子重新盖上,轻轻规律地拍打着:“你在发抖,要捂出汗。”   “可我手心热得难受。”柏菡于朦胧不清的视线里看着他,但还是听话地不动了,只是把手心也伸起贴到额头的冰袋上,这才舒服得闭上了眼。   她的喘息声很重,比往常要急促些,微微张着唇,贪婪吸着空气。   晏沥坐在床边,换了几次冰袋,用湿毛巾擦着她烫热的手心,才见她慢慢安稳地睡着。   天已经黑沉得看不见任何景象了,但窗外的急风骤雨却没有要停的意思,风雨敲打着窗时不时发出声响,好在没有惊动柏菡。   晏沥回过头,眼眸含着温柔看着熟睡中的她。   在此刻,他由衷希望这就是永恒。   她安稳地躺在他身边,又小又软的手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其实这一切都是他曾经已经拥有的,只是当时他偏执又疑心,倔强得不肯低头承认他早有图谋,只想享受高高在上被她追逐的感觉。   人心到底是肉长的,能被捂热,也能被伤得变凉。   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反手握住她的手,收紧了些。   晏沥弯下腰,凑近看她干净疲惫的面容。   对她不感兴趣?   兴趣早就在高中时就生根发芽,夜夜入梦,只不过是他清醒后从来不肯承认。   此刻岁月静好。   但他知道,她今晚对她的依赖与她病弱迷糊的状态有关,明天醒来她还会是那个想要远离自己的柏菡。   想要让她回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一定不会再放她一个人和陌生人去住了,今天的事再来一次他会疯。   他勾着她纤弱的手指,鼻尖贴近她的鼻尖。   “你还爱我吗?”   晏沥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轻问,语气里透着连他自己都不确定的怀疑,他没了以往的自信,想把她锁在身边,又怕她说限制了她的自由。   倏然,柏菡浓密的睫毛轻颤,睁眼露出映着窗外风景的明眸。   朦胧间,她看见了晏沥,一头乖顺的短发,看着很柔软。   可他看着柔软的唇,亲吻起来却是冰冷生硬的,她想。   婚礼时是,人工呼吸时也是。   冷冰冰的。   心胸里又生起滚滚热浪,体热慢慢蔓延到她的颈部,攀上她的唇和眼。   额头的冰袋不见了,她半眯着眼想。   好热。   她迫切地想要找寻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来冷却她快要烧坏的心。   就像他的唇。   柏菡松开了他的手,睡眼迷蒙地圈住他的颈,轻轻一勾。   双唇相触。   她只是想要降温,牙齿隔着唇肉与晏沥相撞在一起。   唔。   果然冰冷又生硬。   晏沥俯着身,瞳孔骤缩,全身一颤,愣住了。   她却像是不满足地摸上他的后颈与脸颊,滚烫的手心与他冰凉的肌肤相处。   一声舒服的呢喃声从她唇缝间流出。   尝到了甜头,她动了动,柔软稚嫩地含住了晏沥的下唇。下半身也不听话地踢开了被子,重新将腿架在了他身上。   晏沥感觉到自己紧绷的肌肉,想到她的伤和烧,上半身向后一仰,双唇相离。   可下一瞬,她又凑了过来,一阵唇齿的碰撞后,她用齿尖咬起了他的下唇,不知轻重的。   眸色一沉,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喉头好似烧得比她还厉害。   “这是你自找的。”   他不会再放开她了,哪怕是天塌也不会了。   晏沥用手撑在床褥上,手穿过她细密的发丝,扣住她的后颈。   热烫的唇钳制了她刚才吻过他的嘴唇,撬开了她的牙关。如同浪潮般汹涌而来的吻落下,缱绻温柔。   手指绕过她被汗浸湿的发丝,听她唇缝间的嘤喃细语。   唔。   仿佛烧得更厉害了。   柏菡的额角冒出了更多细密的汗水,睫毛上也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这样厮磨的亲吻像是要持续到世界尽头,浅尝不止,深吻也不休。   柏菡想,她应是在做梦,是她从前会做的有关晏沥的梦。窗外大雨斜打着枝桠与窗,窗内是旖旎暧昧的缠绵。   是梦,一定是梦。   ·   翌日清晨,柏菡就醒来了,醒来时发觉自己正像无尾熊一般趴在和衣而睡的晏沥身上,连忙起身。   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昨晚的梦,觉得又羞又气。   离婚后她居然还会做这样的梦,实属不该。   她的动作惊醒了晏沥,只见他捂着额头缓缓睁眼,雨过天晴后的晨光照进他的瞳孔,澄澈明亮。   “今天好点了吗?”   他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她的身体状况,却陡然发现他的声音哑了,说话时扁桃体疼痛得厉害。   柏菡也一愣:“你的声音?”   她反应过来,摸上他的额头,皱着眉道:“你发烧了。”   晏沥微微呆住,垂眼无奈一笑。   也是,那样吻过,自然是会灼烧的,灼心也烧身。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加更么么哒=3=感谢在2020-10-09 22:22:34~2020-10-10 21: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u- 3个;格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晏沥用手背探了探柏菡额头的温度。   “你也还有点热度。”不过比起昨晚好多了。   柏菡点了点头, 但已经没有晕乎想吐的感觉了。只除了伤口和被撞出淤青的地方还痛着。   她侧过脸扫视了一番床褥,想到睁眼时她抱着他的姿势,手往身后一藏, 抓起了被单, 脸色微红。   不得不说, 她还是更睡得惯这里的床,睡得沉,窗外也没有野猫发情的声音,和四五点就传来的扫地声。   “你先量个体温。”柏菡用酒精擦了体温计, 甩了甩, 放进晏沥的舌下, 平淡说,“我让徐姨熬些粥。”   她撑着床站起来, 却发觉自己的腰椎和腿都酸痛得厉害,撩起衣服一看, 大片的青紫色淤青。果然过了一天才是最疼的时候。   晏沥含着温度计起身扶住她, 突如其来的滚烫体温灼得柏菡下意识缩了一缩手, 半晌才反应过来。   他们一起沉默着走下楼。   徐姨正弯着腰拖地,看见他们走下来,扬起笑容。   柏菡莞尔,“徐姨,可以麻烦你熬一些白粥吗?他有些热度。”   “你也是。”晏沥拿出了抵在舌底的温度计说道。   柏菡睨了他一眼, 动作利索地拿过温度计仰着下巴,对着光看。   “三十八度六。现在你更严重。”   柏菡蹙眉,应该是昨晚他照顾自己染上的。这次本来就是他及时赶到救了自己,现在又发热,她不想欠晏沥人情。   “晏沥, 借一下电脑。”她说。   “怎么了?”   柏菡抬起手臂束起头发,扯到了伤口,她不免龇了一下牙,“向剧组请假,这两天正在赶进度,但我这个样子去不了。起码今天不行,我得告诉傅承德,再问问他有没有需要我做的事。”   晏沥默了一刻说:“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柏菡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向傅承德?”   “嗯。”   她转过身,“哦,先去洗漱吧。”   忽然,院门被打开,院外发出重物落地和卡车熄火的声音。   柏菡看去,陈叔从正门进来,风尘仆仆喘着粗气。   “先生,太太。”   紧接着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小哥抬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来,那饱和度极高的蓝色晃得柏菡眼睛酸涩了一下。   她凝眸仔细端详了一番,“等下。”她拦住了其中一个小哥,打开纸箱的一条缝,窥见了里面的杂物。   柏菡扭过头,皱着眉问晏沥:“这些是我的东西?”   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大方点头,抬手示意他们继续往里搬。   “为什么搬到这里了?”她走上前一步问道。   晏沥反问她:“难道你还想住在那里?”   柏菡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可我也没说我会住在这里。”   晏沥看着她又疏离了的态度问:“你昨晚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柏菡有片刻的窒息,说道:“昨晚是特殊情况。我可以马上去找新的房子。”   “找?再找一个陌生人合租?”   “我也可以一个人住。”   “房租呢?”她目前的经济条件,如果租在靠近城市一些的地方,生活就会拮据。   “可以住得远一点。”   “再碰上危险呢?”   “我会注意的。要是人人都照你这样想问题,人人都不用在社会上为自己打拼了。到处是危险,出门可能被车撞,在家可能被入室。”   如果已经保持了足够的防备之心,那么意外的发生都只是概率问题。就像此事以前,韩馨在她面前充其量不过是个有些八卦心思的小女生,藏不住秘密,但谁能想到她会惹来这么大的事,更不会想到危险当头,她连报警都不愿意。   晏沥垂眸,含着光的眸晃动了一番,“别人如何与我无关,但你,与我有关。”   漫长的静谧对视后。   “在你找到合适的、安全的租房以前,你住在这。”他退了半步,留了些余地。   柏菡贴着墙站着,手指感受着白墙的光洁无瑕。   “我可以借住在朋友家。”   “朋友?是不在临城的尹子妍?还是许临随时可能突然闯入的许为宁家?再或者是傅承德?”   他的声音层层递进,越来越沉,咬字愈发重。   “你觉得住在他们家合适吗?”   不合适。   柏菡心里知道,但她就是不想落了话语的下风。   “那住在前夫家就合适吗?”   指挥着小哥搬家具的陈叔听见此言,动作一滞,心里直打转。这两人的矛盾还真是深。   以前是先生看不见太太的深情,现在是柏菡小姐看不见先生的深情,又或者是不信。   晏沥盯着她看的眼睛微动,淡淡说:“离婚的时候,这栋房子原本就是想给你的,是你不要。但我没有收回的意思,你可以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   他看着柏菡无动于衷的样子,补充道:“如果你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先搬出去。”   柏菡的睫毛颤了颤,面色未改,心脏却跳动得愈发快,手心里热热的。   “柏菡!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声尖细的微怒声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切断了他们流转的眼波。   柏菡侧头看向来人,郑书艺。   晏沥皱眉,“你为什么在临城?”   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让刚才气焰嚣张的郑书艺蔫了,她垫了垫右脚尖,含糊不清地小声说:“因为我听说你出事了……就心切地跑回来了。”   “学业呢?你的家人知道?”   “学业等回去再说,我爸妈都知道。”   郑书艺努了努嘴,白了柏菡一眼,走上前想要抱住晏沥的臂膀。   “离远点,我发烧了。”   晏沥伸直了手臂,按住了她蠢蠢欲动的肩,把她往远处轻轻一推。   郑书艺皱鼻,不服气道:“我不怕被传染。而且她呢,为什么就可以站这么近?”   晏沥偏头看了柏菡一眼,“她也发烧了。”   郑书艺支吾了半天,露出崩溃的表情,“你们为什么会一起发烧?”   柏菡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话,lkzl自己走回楼上洗漱,留给他们二人空间。   晏沥的目光追随她片刻,等她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才收回。   “晏沥,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郑书艺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不耐烦地想拉着晏沥走到客厅说话,却被他侧身躲闪了过去。   晏沥在沙发上坐下,郑书艺就并排坐到了他身侧,但又不敢真的违背他的话靠得太近。   柏菡洗漱完下楼时见到他们在客厅,听见郑书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驻足,停在转角,看着背对这里并排坐着的两个人。   “她为什么在这里?这么早,还穿着睡衣。你们昨晚是不是一起睡的?”   “是。”   “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她吗?但是自从我回到临城后,我发觉你的举动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她气鼓鼓道。   “还记得那次我们去A市的路上吗?她在车上睡着了,我和你说话你却心不在焉,一直用余光看着她。你看她额头磕在窗上,毫不犹豫地就跨到了后座,用手掌隔在她和窗户之间,就为了不让她被窗户磕疼了。我当时特别想拿一面镜子放到你面前,让你看看你的表情。你不仅替她挡着窗,后来还让她靠上了你的肩。你记得吗?”   晏沥没有吭声,低着头,发热的身躯让他此刻没有多少精神气。   而郑书艺仍旧喋喋不休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当时不说,是因为我不相信。我宁愿信是我自己看错了,你怎么可能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她呢。但自从你们离婚以后,我发觉你是越来越不对劲了,屡次三番地追着她的脚步,她去安城你也去,她在什么剧组你就要投资,现在又让她住了进来。晏沥你是不是违背自己原本的心意了?你是不是喜欢她了?你是不是后悔离婚了?”   楼梯旁,搬家的小哥没拿稳一个装书的箱子,手一滑,砸在了他的脚上,发出沉闷的一记响声。   这便是房内唯一的声音。   沉默了许久后,晏沥开口。   “是。我喜欢她,特别喜欢。”   他头昏脑胀的,热火烧满了全身,脖颈间的皮肤都变成了火烧云般的颜色。   “你不能喜欢她!她配不上你。”   晏沥扶着自己的太阳穴,视线从清晰变得模糊。   “配不配得上不是由你来评断的。我喜欢她是我的事。你该回布拉格完成学业了。”   他说话时有些虚幻的气声,声音不实,停顿无常,但仍能听到里头隐隐的怒气。   “你知道我从剧组的人口中听说了什么吗?”郑书艺顾不得这些,追问道。   晏沥没有做出回应。   郑书艺自顾自继续讲述:“他们说傅承德和柏菡早在布拉格就认识了。”   闻言,晏沥的脸色一沉。   郑书艺见状,弯起嘴角。   “那个时候,你们还没离婚呢。现在这傅承德又追到临城,他们八成早就有别的心思了,背着你。”   晏沥的胸腔发闷,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见了柏菡细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啊,在布拉格时晏沥和我还没有离婚。”   柏菡双手搭在沙发的缘上,锐利的眼神扫向郑书艺。   后者一怔,柏菡趁此空档继续说:“既然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和他是夫妻关系,你又为什么在早晨就出入他的房间,为什么从布拉格追到临城,为什么屡次三番插足?你想对我评头论足,为何不先看看你自己?”   郑书艺的嘴角向下一垮,变换的表情与脸色十分精彩。   “你什么意思?”   “在说我之前,先问问你自己和已婚男人保持距离了吗?”   柏菡顿了顿,笑道:“不对,不仅是你,那个已婚男人自身也有问题。至于傅承德,在和他一起工作之前,我们根本就是陌生人,只在布拉格有过一面之缘,你犯不着把你的思想格局套在旁人身上。”   晏沥眯着眼转过身,滚烫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站起身。   “我有话和你说。”他低声说。   无力的身躯渐渐倒在柏菡身上,头埋进了她的颈间,闻到了她昨晚洗发后的清香。   柏菡接着他沉重的身体,背靠在沙发上。   “喂,晏沥,你别趁机耍流氓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0 21:25:49~2020-10-11 19:1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心头白月光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柏菡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和脖子, 烫,于是皱眉冷冷对郑书艺说:“说完了?”   “你只是他的前妻,你不要摆出这副教育我的表情。”郑书艺仰着下巴说。   晏沥闻言, 皱起了, 回过头语气冷漠, “她不只是我的前妻。你可以离开了,你应该在布拉格学习,而不是这里,别让我赶你走。”   郑书艺哑然。   柏菡轻笑了笑:“嗯, 你也不是他的女朋友, 为什么还恬不知耻地赖在这不走呢?”   “你也不是, 你不也在这。”   柏菡挑动了一边的眼眉,义正词严道:“因为是他求我住在这里的。”   晏沥抬眸望她。   求这个字用得不错。   郑书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听见了晏沥轻笑的一声:“嗯,不错, 是我求的。”   送走了不速之客, 柏菡低眼, 拍了拍晏沥的背问:“你能自己站起来吗?”   他嘀咕了两声,但柏菡没有听清,于是她又问了一次。   “不能,我没有力气。”晏沥用虚弱的声音说着话。   柏菡有些怀疑,但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脖颈, 确实汗津津的,烫得像火炉。   “你这样不行,要不让陈叔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楼上卧室有退烧药。”   晏沥靠在她的肩上,闭着眼, 唇角有微微笑意。   他现在真的很晕乎,也烧得很难受,但他也是有意在示弱。两人精神都好时,不免又要起争执。柏菡比他以为的固执多了,犟得很。   如果他逞强说没事,保不准她能做出立刻收拾东西就走的举动。   柏菡抿了抿嘴,轻声说:“那我扶你上楼,你吃了药睡一会儿。”   “好。”   他声音羸弱,身躯也软绵绵地彷若无骨。   柏菡无奈地想,昨天虚弱的还是自己,今天就角色互换了。   柏菡把退烧药给他吃了后,徐姨端上楼了两碗白粥就立刻退出了房间。   柏菡吹了吹热烫的粥,递给他,“吃几口再睡吧。”   晏沥垂眸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白花花软绵绵的,他厚颜无耻道:“我没有力气。”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喂他。   柏菡细细端详着他那张惨白的脸。   “没力气是吧?那别吃了,直接睡。”   “……”   柏菡哼笑了一声:“我看你思维逻辑都还挺清晰的呢。要说无力,我也发着烧,伤口也没好,我更应该躺着。”   她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咚地一声,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苦肉计。   晏沥哑然失笑,淡粉色偏白的唇色衬得他整个人比往常都要柔和。   “需要我喂你吗?”他勾着唇角问。   “用不着,我自己有手。”柏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端起自己的一碗吃了几口,实在没味,但好歹能让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些饱腹感。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晏沥掀开被褥的一角,手掌拍了拍床单,“睡一会儿?”   柏菡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这么循环往复地扫视了半晌。   “我觉得你之前不和我睡同一床被褥的习惯很好,请保持下去。”   晏沥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造的孽现在都还回来了。   他收敛了笑意,正经地说:“我买了张床放在空房间,我会睡在那里。这段时间,你就放心住在这,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柏菡在门前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走出去关上了门。   她站在楼梯间,靠着扶手,回想着刚才郑书艺说的话。   在A市去马场的时候,她从车里醒来时,就奇怪为什么晏沥坐到了后座,与她肩靠着肩睡着了。   原来……原来他是怕自己磕到窗户会疼。   她的眸色一沉,目光没有焦点地直视走廊尽头的一幅画。   这不是她画给他的那幅吗?   他什么时候翻找出来挂在这的?   她走进了看,顶上橙黄色的暗光投影在阴影中的画上,驱散了笼罩着画面的冷色。   指尖触碰,凹凸不平的颜料触感卓绝,勾起了她画这幅画时的情感。   充满了对他的憧憬和爱慕。   其实这段时间他的举动已经让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就像他承认的那样,他也许是后悔离婚了,也许,微乎其微的可能,也喜欢她。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年,她对晏沥没有信心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人。   晏沥一觉睡到了傍晚,算是把昨夜没睡的都补回来了。他摸着楼梯扶手下到一楼,就看见柏菡披着件羊绒外套坐在客厅里,从一堆纸箱中翻找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页。   “在看什么?”晏沥尽可能用轻松的语调找话题,坐进了沙发,盘起腿,离她很近。   柏菡提起视线瞧了他一眼,淡淡说:“你穿太少了。”伸手拉过沙发边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把电脑屏幕转向他,认真地问道:“这间房怎么样?”   晏沥睨了一眼那亮白的屏幕,是租房网站。他霎时冷了脸,敷衍地看了她指着的那一套房的信息。   “房子太老,不安全。”   柏菡觉得也是,原本就是在犹豫,被他这一说,也不想租这套了。她翻了翻刚才收藏的几个,让他参谋。   “这个呢?装修还挺干净。”   “一看就是网图,实物与图片不符。”   “那这套呢?虽然有点远,但是距离地铁口只有五分钟,交通方便。”   “这片区域附近很脏乱,有很多混混。”   “这个总不错了吧?附近都是高校,离城区不太远,生活设施也齐全。”   晏沥一顿,“房租太贵。你的工资付完房租就所剩无几了。”   每一套他总能说出一个不好的理由来,说着说着柏菡沉默了。她晶莹的眼睛半耷拉着凝视屏幕,指尖滑动着鼠标上的滚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浏览着更多的房子信息。   晏沥坐起身,感冒发热的声线沙哑。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柏菡目不斜视,“我不想欠你人情。”   “人情?”   晏沥追问:“如果不是我,是你其他朋友,你还会这么急着走吗?”   “也许吧。”   “为什么你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却始终不肯接受我的?”   柏菡合上电脑,转过身,明眸皓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你不一样。”   晏沥一怔。   “因为你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的态度和感情忽然发生了转变,这些我能感受到,我不是迟钝的人,我也不想装得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接受你的帮助,你每一次的帮助,都会让我觉得我自己一无是处,离了你我就做不成事。而且你也说过,我对你有所图谋,我不自重,我虚伪。”   她说的话,晏沥听得头隐隐作痛。翻旧帐似乎是所有人际关系中不可避免的一项难题,但又是合乎情理的,曾经做出的伤害,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   “我……”   柏菡打断了他的话,“离婚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很好,我每天都有事做,我有了更多的朋友。我不用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坐一整天,不用和画地为牢的池中金鱼大眼瞪小眼,不用在房间里睡一整天起来时愈发无力。被禁锢久了,会渐渐淡忘我原本会的事,就像你把一只鸟关得久了,也许它会忘了飞。”   “住在这里是很方便,但是晏沥,我很怕再次被你看不起,我不希望你眼中的我是个附属品。”   “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住出去的。”   “前夫和前妻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合适。”   ·   隔了几天,柏菡和晏沥去到警局。   天气入了冬,二人都围起了围巾。柏菡睨眼看着晏沥脖子上有些眼熟的围巾,若有所思。   进了警局,有小警察带路,看到黄毛时,他正低着头戴着手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看着他们。   韩馨也被叫来了,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牛仔裤,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学生模样。   黄毛手心中的两个刀疤很深,刺骨的疼痛这几日一直伴着他,他每每想到这个叫晏沥的男人那天的神情,就不寒而栗。   警察同志指了指韩馨说:“犯罪嫌疑人交代说,他一开始的目标是你啊。怎么突然就换成柏菡了?”   韩馨战栗,瑟缩着肩膀。   柏菡平静冷淡的目光向她投来,她心里一阵虚。   但是,她想,柏菡是温柔善良的人,一定不会说出去,一定会替她的前途着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突然兽性大发对着柏菡冲过去的!”   “屁!是你跟老子说你的舍友比你有钱,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你自己就是个贱人,别想都赖老子身上!”黄毛忽然爆发,一下被警察摁住。   “乱动什么!安静!”   “我那只是权宜之计!”韩馨狡辩道。   警察点点头,心想也是,为了脱险,偶尔会骗罪犯。但是这个柏菡很不凑巧地就回来了。   他正要安慰韩馨,却听柏菡开口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   柏菡一字一顿地诘问道,语气似那北上的冰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1 19:10:43~2020-10-11 22:0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杨柳撷枝- 10瓶;一碗抹铁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你什么意思?”   韩馨的面孔顿时变得煞白, 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不住颤抖,眼神涣散,声音颤颤巍巍地问。   警察打量了半晌她的神情, 用笔尖敲了敲桌面道:“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当时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忘记报警了。”   说话时,她的嘴唇一直不自然地抽搐着,像是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来。   柏菡向后靠了靠,放置在椅面上的手倏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回屋时, 罪犯是躲在洗手间里的。当时你就站在玄关处, 最好的选择是和我一起向外跑,门开着, 我们可以立刻跑到公共区域。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我问你为什么哭, 你说了谎, 等我把门关上。”   “第二, 当他的目标转移到我身上时,你跑回了房间锁了门,此时你有充足的时间报警。后来你又跑下楼,既没有向周围的邻居求救,也没有报警。”   柏菡抬起头, 眼尾上挑的双眸紧紧钳制住了韩馨的眼睛,让她无处躲藏。   “你真的只是因为慌乱才没有报警吗?”   她将每个音都拉得冗长又缓慢,像山顶的警钟敲打着韩馨的心灵,钟声回响不断,如同紧箍咒般戳刺她的良心。   黄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们之间的谈话, 用舌尖抵着上腔,恬不知耻地笑着。   韩馨在被问得哑口无言,青白着一张脸选择沉默。   柏菡和晏沥又平常地做完了笔录,三人一齐走出警局。   韩馨站在夕阳下,眼含怨恨地看着柏菡。   “我没有犯法,你对我做不了什么。”   “世上不只有法律一种惩罚。”晏沥冷冷丢下一句话,牵起柏菡的手腕回家。   柏菡垂着眼睫,下意识跟紧了他,看着随着一颠一颠的步伐而轻微移动的手腕。他的手很大、很宽,圈住她的手腕绰绰有余。   她闭了闭眼,如果以前就是这样就好了。   可时间过了就是过了。   ·   再隔了几日,柏菡虽然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完全,但执意要去片场工作。傅承德劝她在家养伤,远程沟通工作事宜,柏菡也同意了,但还是想趁着天气好去一趟片场,免得落人口舌。晏沥本想跟去,但她坚决反对,最后只能嘱咐陈叔接送。   晏沥也趁此机会回到了公司,处理积攒下来的公事。Eric抱着一叠需要他签字的文件给他。   吃过午饭后,赵铭奇那个闲人又到访了。   “你们这几日住在一起,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Eric递了一杯咖啡给他,退到一边。他暗自在心里想,这赵铭奇每次来怕不是为了蹭咖啡吧。   晏沥头也不抬地签署文件,拧着眉头仔细浏览白纸上的黑字,悻悻然说道:“没有,她还是在找房子。”   停顿了一下,晏沥随口一问:“你呢,加上微信了吗?”   赵铭奇被咖啡烫了一嘴,滚烫的液体灌入喉中,呛了好几声,他略显尴尬地吞吞吐吐说:“加是加上了……只不过,说了几句话又把我删了。”   晏沥笑问:“你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啊,”赵铭奇无辜地摆出手,“她问我是谁,我说名字,她又不知道。我就说那天在新城区餐厅里的人,柏菡的朋友。她回了我六个点,就把我删了。”   “……”晏沥抬起头。   赵铭奇眨着眼问:“我是不是很无辜。”   “听起来她对你没有任何兴趣。”   “是哦,那柏菡对你也没兴趣。”他回怼道。   “等一下。”晏沥翻了翻手上在备案中的剧本,“Eric,这部戏的编剧助理有人选了吗?”   Eric凑近一看,摇摇头:“还没有,只定下了主编剧。”   “嗯,找一个叫尹子妍的人,让她来临城进组。”   Eric挺诧异,但还是连忙应下。   “等下,再帮我找一个三月湖附近的两居室,适合女生的,周边必须安全,用你的名字租下来。”   Eric狐疑地歪了歪头,迷茫道:“这是?”   “照做就是。”   “好的。”Eric弯腰退出了办公室。   赵铭奇起身,听到尹子妍要来临城,面露喜色,“没想到你变得这么好了,竟然学会了助人为乐。”   晏沥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   柏菡是下定了决心要住出去的,即使他住在侧卧,不与她同屋,她也不愿意一直住在家。没有办法,他必须想出一个权宜之计。   和别人合租,他放心不下。一个人住,要么是地方太偏远,交通不便利,不安全,要么就是房租太昂贵她负担不起。   把尹子妍找来,她们就可以合租。   至于帮赵铭奇嘛,只是个顺水人情。   晚上晏沥回到家时,柏菡正裹着一件毛外套,盘着腿坐在院子的秋千上,面前的小圆桌上放着她吃后的橘子皮。   月色映着,幽冷的色调笼罩住她,令她淡然的表情更显得冷清。   晏沥向她走去,目色变得柔和温软。   柏菡也向他看来。   风动,发丝也轻轻扬起。   她一言不发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把秋千的一半位置让出来,晏沥顺势坐下,手臂自然相贴。   “韩馨给我打电话了。”她轻声说,听不出其中的情绪。   “嗯。”晏沥并不意外。   “是你做的吗?”   “如果你指的是被开除的事,是的。”   柏菡沉默了,脚尖垫了垫地面,秋千前后轻摇动了起来。   韩馨在电话里哭着和她说她不想被开除,上气不接下气地哭诉说她知错了,求柏菡放过她。还说她这几日被陈庆那里的其他小混混威胁着,也打算搬家了。   “学校为什么开除她?”   她倒不是圣母心地觉得晏沥做得太狠了,只是觉得大部分学校不会因为一件没有实际证据证明的事开除学生。   晏沥的目光停在她的手上,纤弱的指尖搭在秋千的细绳上,手心里盛着月色如水。   “我派人查了她,她论文抄袭、考场舞弊,另外,你知道她为什么不住在学校宿舍吗?”   柏菡摇了摇头。   “大一的时候她偷了舍友的钱,又栽赃给另一个舍友,最后查监控发现了真相。学校当时为了她的前途,给了她一次机会,但是没人愿意和她一起住了,就只能搬出校舍。当然这件事只有她们同一届的人知道。这次找到了她犯过的其他事,一并报给了学校。”   柏菡接过话说道:“学校在压力之下只能选择开除她。”   “嗯。”   晏沥问:“你会觉得我做得太狠了吗?”   柏菡侧过身,秋水剪瞳凝望着他,微笑着摇头:“不会,她做的那些事本就应该被开除了。”   “至于那个罪犯,你放心,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争取最高量刑。”晏沥说。   柏菡一哽,低下头,“谢谢,欠你一个人情,我记下了。”   月高悬,枝桠轻动,庭院中的小路灯将斑驳的树影照射在墙瓦上。   ·   尹子妍在安城接到了剧组的邀请,匪夷所思。那头的负责人告诉她说,因为她是戏剧影视文学系毕业的,正统科班,加上几次参与的剧成绩都不错,就挺看好她。她乐呵呵地接受了,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柏菡。   “你要来临城?!”柏菡惊呼。   “对啊!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见面了。”   柏菡连忙问:“你有地方住吗?”   “还没有,正打算找。”   “那不如我们一起合租吧,我正好也没有地方住。”   “当然好!那就可以天天见了。”   两人一拍即合,柏菡问了尹子妍的预算和要求,立刻在网上搜索了起来。有了合租舍友,找房就没有那么困难了,房租有人分担,总价就可以提上去。   她一点一点提着价格筛找着,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一套两居室,距离三月湖十分钟左右的车程,算是市中心了。   它的价格比同小区同大小的低了八百元,总价虽然不便宜,但如果是两人一起分摊,就在可接受范围内。   柏菡立即就联系到了对方。   对方是个声音略显稚嫩的男人,说话磕磕绊绊的,和她解释说这套房子是他转租的,原本租了一年,但现在他的工作忽然调去了外地,急着出手回血,所以价格会稍低一些。   他说得很诚恳,柏菡也信了,立刻抽空去看了房。日式装修风格,干净简约,楼下就有公交站,步行10分钟还有地铁站,周边的小餐馆和超市也络绎不绝,完全符合她和尹子妍的要求。最有缘分的是,它的价格刚好卡在了她们两人的最高预算线,商量后都觉得这就是最佳选择。   晏沥回家的时候,柏菡就等在玄关处,一脸兴奋地抱着笔记本电脑,雀跃地垫着脚地想要和他分享什么事。他看在眼里,心里猜了个十有八九。   换上拖鞋,他笑着走过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她:“怎么了,这么高兴?”   “晏沥,我找到房子了!”她兴奋的时候什么也不顾,下意识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桌边。   “尹子妍要来临城工作了,我打算和她一起合租。你知道她的,和她一起住肯定没问题。”   晏沥回味着手心的热度,笑说:“嗯。”   “然后你看这套房子,安全、便利,价格也刚好在我们的承受范围内。这你总挑不出刺了吧。”她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抿着嘴向两边展开,笑意难掩。   晏沥摸着下巴,佯装地皱起眉头看了看信息,叹气道:“是不错。看来你是马上就要搬出去了。”   “嗯,她过两周就来临城,到时候我就搬去和她一起住。”   看着她雀跃的模样,晏沥伸手拨了拨她头顶凌乱的发,轻声道,“你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加更=3=感谢在2020-10-11 22:02:25~2020-10-12 21:1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瓶盖、石溪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三 53瓶;小瓶盖 9瓶;大尾狐和三花喵、Keriabab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晏沥的注意力停留在柏菡身上, 淡定自如地做着动作。   可这一动作,让原本雀跃的柏菡冷静了下来,面上的笑容也止住了。   他忽然的举动惊了她, 像摸小猫一样, 像情侣一般, 太过理所当然。   双脚向后挪动了半步,她收回电脑,抱在胸前。   刚才是她刚顾着激动,忘了注意分寸了。   她扯了扯嘴角, 与刚才的笑不同, “既然没有问题, 我会在两周内搬离你的家,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   晏沥悬在空中抚摸着空气的手一顿, 慢慢垂落,轻轻“嗯”了一声。   她刚才的感情流露, 稍纵即逝, 仅一会儿的功夫, 又变得客客气气了。   晏沥望着她上楼的背影,过了好长一会儿时间才将视线挪开。   ·   翌日,出门时天正晴朗,不过一瞬又起萧萧雨。   柏菡打着伞站在街边屋檐下,看着自己白色的鞋被地面的污水溅得四处是污点。   她今天特意趁着陈叔不在的时候出来了, 实在不想再麻烦他。   她受伤的这段时间一次也没回过柏家,好不容易等身上的伤痕结痂脱落了,她想去看看外婆。   这几日电话里听外婆的说腿又疼得下不了地了,腰也不大好,她便有些放心不下。   她敲了敲门, 等着阿姨来开门,不料门一开看见的却是余平露,大白天的竟然在家。余平露一脸冷漠仇怨地瞥了一眼她,就转身进了屋。   柏菡跟着后脚进屋,外婆正坐在摇椅上小憩。   她的睡眠浅,听见了响动就惺忪地睁开了眼。   “菡菡来啦。”她欣喜呼唤了一声。   边上余平露给外婆倒了一杯热水,中途还不忘挤兑柏菡一句:“白生了这么个女儿,外婆白疼你了,这么久了才知道来。”   柏菡不语,清丽的面容上波澜不惊。   她没有告诉她们发生了什么事的打算,她并不想让外婆因此受惊。   她说:“最近工作有点忙。”   余平露回怼:“工作比家人重要?”   柏菡侧眼扫了她一下,扭过脸对外婆笑,“当然没有外婆重要。”   “年轻人有好机会就是要抓住。”外婆冲余平露皱了眉,和蔼地拍着柏菡的肩。   余平露冷下脸,离开了能看到院落风景的客厅,留下她们一老一小慢慢聊。   一聊就到了傍晚,柏菡正打算离开,她并不想和父母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余平露从书房下来叫住了她。   “上来一下,有事和你说。”   进了书房,余平露坐在深棕色的转椅上,扶着额,看起来很累。   “你婆婆……林沐琴和晏廷要离婚了。”   闻言,柏菡愕然。   “闹了一周了,晏廷那边执意要离,”余平露蹙眉,半个头埋在文书中,一副大厦将倾之姿,“这意味着,我们的靠山也没了,晏家交给我们的,早晚要收回去了。”   余平露听林沐琴说,自从上次晏沥落水去医院那天后,晏廷就起了离婚的心思。她自然是不会把细枝末节的事都告诉余平露,以她的性格她认为离婚是不光彩的事。她只不过是把一切又推到了柏菡的头上。   余平露见柏菡不表态,接着说:“这些都是你非要离婚连带出来的事,原本幸幸福福的一家人,你把气氛毁了。你说林沐琴这人讨厌归讨厌,原本待你也不薄,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有周旋于地的时候也非挺着你那腰杆子不肯弯腰,有什么用,你现在的生活能有当时在晏家的一半舒服吗?还那么不小心地让晏沥溺水了,他们大吵,遭殃的是我们。这婚要是一离,我们拿什么关系去求晏廷!以晏廷的性格肯定把所有东西都收回了,到时候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去啊!”   柏菡转了转展示柜上的地球仪,漫不经心道:“那些原本就不是属于你的,还回去也没什么。之后你们用柏家留下的路子做点生意,生活也不会差。”   她转身离开,听见背后余平露碎碎叨叨的抱怨和唉声叹气,手却握紧了。   离婚?那晏沥知道吗?   ·   与此同时,晏沥正在晏廷的书房中,他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晏廷在书桌上闲散地喝着茶。   “我和你的母亲打算离婚的事,你知道了吧。”晏廷端详着透明茶杯中的颜色,垂着眼睫,态度颇为冷漠。   晏沥:“知道了。”   晏廷抬起眼,视线透过眼镜框上方的空隙看向他,低沉地问:“那你同意吗?”   “婚姻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们想好了就行。”   父子俩都是寡言少语的人,性格相似,几句话来回就了解了对方的想法。房间里一直维持着的安静直到林沐琴闯入才被打破。   “晏沥,晏沥你说说你爸,我们都这个年纪了,离什么婚,大半辈子都过来了。”她一进屋就哭诉起来,夺过晏廷手中把玩的茶杯,情绪有些失控。   晏沥静坐着,没有理会她的请求,只听她继续说道:“离婚这样的事传出去对家族会有打击的,晏廷,我们不能像柏菡那样不懂事。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说我是‘泼妇’呢,我们三十年的夫妻情分,比不上一个外人?”   “她不是外人,”晏沥抬眼,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林沐琴,“她是我妻子。”   林沐琴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声音不连贯地说:“你们离婚了,她就是外人。”   “我会求她回来的。”   求?自己的儿子何时用过这样的字眼。   柏菡毅然决然地离了婚,离婚后晏沥却追着她跑。再看自己,年过半百了,相守三十年的丈夫竟然为了一个外人的事情,骂自己是泼妇,要离婚。   她在心里来回比较着自己与柏菡,越比较越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自己至亲的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   林沐琴仰着头,看已经长得比父亲还高的晏沥,他凌厉的面孔遮挡住了她眼前的一片光,又转回书桌前坐着的晏廷身上。年过半百,却仍旧挺拔精瘦,无人不晓他生意场上的手腕,无人不赞叹他的样貌气质。   可是呢。   “你们何时把我当过自己人!晏廷,我跟你结婚三十年,你有主动和我说过一句话吗?我和你说话,你哪次不是半死不活地吐出一两个字来敷衍我,我还要安慰自己说你只是工作忙,你是不擅表达,你只是不爱说话。你知道有多少夜晚我是以泪洗面的吗?你知道和一个木头人过三十年已经快要把我逼疯了吗?柏家的、李家的、徐家的在我面前秀恩爱时,我能想什么呢?我只能想我的丈夫比他们优秀,仅此而已。”   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后来晏沥出生了,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尽可能不去想你的冷漠,尽心尽力培养他。而你,晏廷,你从来没有参与过他小时候的教育,家长会从来是我一个人去的,你除了工作就只有工作,你问过他的学业吗?生病了带他去过医院吗?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说我们就是一个丧偶式家庭,你根本就不存在。可是呢?”林沐琴将视线挪到晏沥身上,“你和你父亲一模一样,沉默寡言,长大了就不理我了,一个个把我当洪水猛兽似的避着躲着。事到如今,一个嫁进来不过四年的外人却得到了更多的关心?你让我怎么甘心。我的丈夫为了这么件小事要和我离婚,我的儿子有了老婆忘了娘。柏菡她能给你什么?是她要和你离婚!她根本没有那么爱你!她甚至未必生得出晏家的子孙后代。”   晏廷沉默了,搭在书桌边的手悄悄握紧,目色沉下去。   晏沥说:“我一直明白母亲你对我的关心,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你为我铺路,让我按着你设想的道路走,小时候从我做每件事的时间,到我卧室里东西的摆放位置,都必须按照你说的做,学校里家庭普通的同学不准来往,做完作业就要听你给我讲别人家的故事。”他顿了顿,平息了语气里的起伏,“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但是我需要再次向你强调,无论生孩子与否,她爱我不爱,都是我和她之间的事,就像父亲母亲的婚姻,也没有必要为了我考虑,委曲求全来的‘和’并不是真正的幸福。”   “她和我离婚,是我的问题,不是她的。”   他说完这番话,一家三口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许久之后,林沐琴哽咽着深深望了晏廷一眼。   因为长辈从小定下的姻缘,因为迷恋他的优秀与容貌,当年她满怀憧憬的嫁给了晏廷。从前总向自己炫耀的余平露也对她低声下气了起来,她一时风光无两,朋友们都巴结着她。可过不了多久,她就发觉晏廷对她只有礼,没有情,她问一句,他答一句。但她并不想分开,也不想和晏廷离婚,这样一时的傲气只会让那些巴结她的朋友又嘲笑她,她也舍不得放弃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于是在晏沥出生后,她把生活的重心放到了晏沥身上,把他视为所有物,想要将这个晏家的继承人培养好了,那这样度过一生也未尝不可。   但是,随着他越长越大,晏沥离她越来越远,晏廷也仍旧是那副不着家的模样。   她越想晏沥说的话,越觉得这辈子是过错了。   那个男人,晏廷,仍旧平静地坐在桌前,波澜不惊地垂着眼。远观仍是年少时让她心动的那个样子,可凑近了看,实在冷得让她疯。   林沐琴转身缓缓走出了书房,晏沥望着她的背影,五味杂陈。   一直沉默的晏廷终于开口了,他问:“我对你的母亲,真的很冷漠吗?”   晏沥一怔,回过头,半晌后点了点头:“是的。”   他曾经对柏菡的态度,与父亲对母亲的如出一辙。但是柏菡不是林沐琴,他也不想成为晏廷。   也许现在还为时不晚,他不能像父亲一样,一生眼里只有工作,对身边人却视若无睹。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会稍微晚一些,我被鼻炎制裁了TAT 第54章   时间过得飞快, 临城的一切都像蒙了层霜,彻骨的冰,随时都能迎接一场飞雪。   《长巷》的拍摄结束了, 尹子妍要来临城了。   沈文导演的事不了了之了, 但他在圈子里的名声和路人缘都臭了, 以后应该也接不到什么资源了。   柏菡手臂上长长的一条疤也结痂脱落,晏沥给她寻了一支药膏用以淡化疤痕。   很神奇的,晏家的其他人像是消失了,林沐琴在此期间也没有到访过三月湖居。柏菡有一丝好奇晏廷和她是否离婚了, 但也不便问, 她对别人的家事向来保持着距离, 不会刻意窥探。   傅承德约了柏菡出来吃饭,这是他们这段时间工作之外第一次约饭。对于柏菡来说, 结束了工作一身轻,但对于身为导演的傅承德来说, 还有漫长的后期工作要做。   柏菡怕冷, 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 裹得严严实实地出门。   她到餐厅时,傅承德已经坐着喝了两杯柠檬水,下午这个点店里空,比较闲的服务员便三两个围在一起讨论着他的颜值。   “抱歉我来晚了一会儿。”   准确来说,她迟到了六分钟。   傅承德笑着说:“没事,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他递来菜单。   点完菜,柏菡取下围巾打趣说:“现在你也是老临城人了,会自己找餐厅了。”   “当然,毕竟我离不开美食,除了工作就是寻找美食。”傅承德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把邮件给她看。   柏菡端详了一番,“这是?”眼里露出惊喜的光芒。   傅承德莞尔,明朗一笑:“是的,你通过了。”   之前傅承德帮她把剧本发给了他在德国时认识的圈内导演朋友。这位朋友正在筹划一部青春校园剧的改编工作,编剧还没着落,傅承德想着柏菡,在征得柏菡的同意后,立刻把《长巷》的剧本发给了他看。对方看完后,觉得柏菡的改编工作做得不错,正和他的意,兴奋地两手一拍,同意让柏菡作为新剧的编剧。这样有水平又便宜的新人编剧,谁不喜欢呢。   这次傅承德和柏菡约出来主要就是为了说明这件事。   “这是他的联系方式,这个文件我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你回去看一下。”   他细致地把一项一项说给柏菡听,后者也一丝不苟地记着笔记。   餐厅里的空调打得很高,穿着羽绒服的柏菡逐渐热了起来,脸颊上爬着红晕,白里透红像刚红了的苹果,嫩生生又惹人。   傅承德收起电脑,揶揄说:“你红了脸,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柏菡瞪着他,面目却没有真的怒气,反而是攒着笑意,因为她也知道他是开玩笑的。   “开玩笑的,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有那个人,旁人可没有机会,”他抿着嘴,“当朋友更好不是么。”   感情方面,他从来不深陷。在布拉格时见到柏菡的第一面,他确实有被惊艳到,萌生了不少好感。在得知回国的工作有机会和她接触后,他也产生过和她在一起的念头,但他是一个理智常年占据上风的人。虽然外表看着吊儿郎当、注重浪漫,但他其实比谁都更理性。   在感受到柏菡和晏沥之间的那些拉扯关系,和摸清了她的性格后,他就立刻掐灭了念头。与其让柏菡陷入尴尬的境地,不如做潇洒快意的朋友。   闻言,柏菡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无奈地扯出一个笑容。   点头送给后半句话,摇头回应前半句。   “我没有还喜欢他。”   傅承德挑了眉,噗笑了声,没有继续戳穿她的意思。   “不出意外的话,《长巷》应该能在明年夏初或春末在网上公布。”   “我很期待看到成片的效果。”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餐厅外Eric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打通了晏沥的电话。   “晏总,柏菡小姐在和一个男士吃饭,吃了很久了。”   “是的,是两人单独在吃。阿嚏——”   “对,是有点混血的感觉,”Eric点点头,还顺便发表了一下自己的看法,“长得很帅。”   他堂堂执行总裁的秘书,在这当一个吹冷风的狗仔,怎么就沦落至此了呢。这就要说到他休假前嘴欠地说了一句“晏总,如果有任何加班机会请告诉我,只要工资到位,我在所不辞。”他最近想攒一套首付的钱,每天盼着天上掉钱呢,晏总也不客气,直接大手一挥给了他五倍加班工资,至于工作内容就不那么光彩了。   行人频频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穿着西装样貌得体的青年,怎么就瑟缩着站在餐厅外呢?   “好的晏总,那我是要跟到柏菡小姐回家为止吗?”   “好……好的晏总!我定当竭尽所能帮您早日追回柏菡小姐!哦不!是晏太太!”Eric听见晏沥说可以再给他加工资,顿时两眼放光,也不觉得冷了,全身血液沸腾,干劲十足。   晏沥知道她这几日又为了工作忙起来了,有时回家的时间很晚。每每想起上次发生的事,生怕她再出什么事,他却没法在第一时间赶到。画面不断在他脑海里重现,睡不安稳,实在放心不下,正巧Eric这么说了,他才出此下策,让Eric跟着她。   听见她和傅承德在吃饭的消息,他心里一紧,渐渐产生不安感。按理说,《长巷》的拍摄结束了,按柏菡的性格基本不会和异性单独吃饭,但傅承德却成功成为了特例,这令他很有危机感。   Eric正忙着溜须拍马,忽然手腕被人用力握住往后一折,疼得他嗷嗷叫,手掌心里的手机也被人夺走。   “晏沥,你又开始跟踪我了是吗?”   清亮的女性声音在Eric头顶响起,他睁大了眼往回一看,脚下一滑,坐倒在湿漉漉的地面。   完蛋,被发现了。   一旁的傅承德饶有兴致地扶起他,替他拍了拍衣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Eric心里一惊,这表情特别像初中时想对谁恶作剧时会做的表情。   电话那头,晏沥听见柏菡的声音微微一顿,蹙眉用柔和的声音低声问:“你……为什么和他在吃饭?”   柏菡气结,对着电话筒吼了一声:“关你什么事!”   所以他是承认了他玩起了跟踪那一套。   柏菡将电话塞回到Eric怀里,淡淡说:“回去告诉你们晏总,他再玩跟踪这一套,小心我报警。”   总是,总是这样。试图把她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她以为他好了些,懂得尊重她的感受了,结果还是一成不变。   晏沥握着手机,贴着耳朵的听筒震到了他。   他愣神坐在转椅上,回忆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触到了她的逆鳞。   他把事说给了赵铭奇听,想问问他的意见。   谁知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吼声。   “你是哑巴嘛!你的嘴是干什么用的?不用的话可以捐掉的。”   赵铭奇无语地把车往路边一靠,车里是他刚买来的打算送给尹子妍当见面礼的奢侈品。   “你就不能说你是关心她、怕她遇到危险才让Eric跟着的吗??”   “你开头第一句就问她为什么和傅承德吃饭,你现在可不是她的丈夫,她单身,没有和异性保持距离的需要。”   “你什么都不说的话就很像一个变态跟踪狂。”   晏沥郁闷地回问:“那我要说什么?”   “说你是关心她才跟着啊,然后说如果她不喜欢这样的行为,你就让Eric不再跟。语气委屈一点,重在表达你是因为怕她有危险才出此下策的。其实晏沥,以后你遇到这样的事,可以提前问问她,她不是不讲理的人。而且你要让她知道你的心意,才能挽回在她心里的分数。”   “晏沥,长着嘴巴是拿来沟通的。”   晏沥重新打回给eric。   “她还在你边上吗?”   Eric说:“不在了,已经和那位男士一起往地铁站走了。”   “……”   “晏总,她还跟我说了句话。”   “什么?”   “她说你是个变态控制狂,再跟踪的话,小心她报警。”   “……”   Eric战战兢兢问:“还跟吗?”   “不跟了。”   “晏总,那那我的工资?”   “不少你。”   “好嘞!谢谢晏总!”   晏沥咬了咬下唇,坐在办公室里深思了片刻,终于幡然醒悟。   虽然他从来不知道晏廷对林沐琴到底有没有情,但正因为他永远不说,旁人就永远感受不到。是喜欢也好,是讨厌也好,模棱两可的。他不能像父亲一样,到最后不明不白地失去了柏菡。起码,起码他得让柏菡知道自己每时每刻的心意与想法。   他飞快地坐公司电梯下楼,买了束她最喜欢的满天星,打算回去送给柏菡好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街上飘起了小小的雪花,人行道上的路人纷纷驻足,伸出手接雪,雪白冰凉的冰晶落在手心,化成一滩水,是冬日独有的浪漫。   晏沥望着天,也伸出了手。   去年临城没有下雪,这是两年来的初雪,是柏菡渴望的。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又快要到新年了。   只是今年的年,父母离婚,柏菡也不会在身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3 19:58:05~2020-10-13 22:4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城以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晚上七点左右, 柏菡回到家,头顶沾着雪花片,一进屋就迅速融成水。   “太太, 您回来啦。”徐姨赶忙过来, 刚洗完的手在围兜上擦了擦, 上前帮柏菡把厚实的羽绒衣脱下挂起。   柏菡说:“谢谢徐姨。我现在不是太太了,叫我柏菡就好。”   徐姨未搭理她的这段话,笑容满面地用眼神示意餐厅的方向说:“先生回来了,他在等您一起用餐。”   她将柏菡领到灯火通明的餐厅里, 墙上的、贴地的、天花板上的, 所有灯都亮着, 整个房间亮得仿佛只有白色,与落地窗外的雪夜形成了鲜明对比。   长桌上摆放着六个菜, 有些还腾腾地窜着热气。   晏沥就坐在长桌的一侧,曲着背, 双手搁在大理石桌面上沉思状。他听见了响动, 视线上移朝柏菡看过来。徐姨见状识趣地拉上了餐厅的玻璃移门, 退了出去。   “我下午三点才吃完,现在不饿。”柏菡冷淡道。   晏沥垂着眼,指骨分明的手背在身后走向她。他只穿着单薄的一件白衬衣和西裤,像是刚从外头回来,只褪了外套就在这里等她。   他走到柏菡身前二三十公分处站定了, 藏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向前举起一束用水蓝色包装纸裹住的满天星。   柏菡被这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满天繁星震慑住了,杵在原处,僵直着手臂。面前的花骨朵轻轻颤动,发出簌簌的声音,纯白色的满天星, 像窗外的初雪。   她没有接过,几次张嘴都将话语吞回了肚里,直到晏沥开口才打破了这宁静。   他举着花束,低着头说:“我想我有必要为下午的事向你解释。”   柏菡抬起眼,与他对视三秒淡淡道:“你说。”   她不是“我不听我不听”的那类人,她讨厌误会,更希望对方把话讲得明明白白。   “我让Eric跟着你的本意并不是……”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合适的用词,“并不是为了跟踪或者控制你。因为上次的事,令我心有余悸,我担心如果你有什么事,我无法在第一时间知道并赶到,所以才让Eric跟着你。”   他一口气说了长长的句子,柏菡默默听着,目光一直落在他举着满天星的手上,微挑眉。   “好,我知道了。”等他全部说完了,她平静地回了一句。   这就是她想说的全部吗?   晏沥欲言又止。   柏菡伸手接过了花,凑近欣赏了一番。   她的沉默让晏沥摸不准她的心思,于是他问:“那你原谅我了吗?”   “如果你是指今天这件事,嗯。”   其实只要他是坦诚的,有理有据的,她并不会纠缠耍脾气。怕的是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要靠猜。   “对了晏沥,”她把玩着手心里满天星的花朵,“其实我现在已经不喜欢满天星了。”   他怔在原地,看她轻轻摘下一小朵花,放在手心,细嫩的手摊开,白色的蕊静躺在她的掌纹中。   “现在我喜欢玫瑰,带刺的。”   她把花放下,拍了拍手心里的余粉,“但还是谢谢你今天的准备,毕竟是你第一次这样做。”   准备的菜,她一口未吃。他动了两口,也没了胃口。   ·   晏廷和林沐琴彼此冷静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心离婚了。   出乎意料的是,做出最终决定的人不是晏廷,而是林沐琴。她带着一纸离婚协议书,一条条罗列出了她要的财产,晏廷看了眼,就签字了。   她要的其实不算多,和晏廷心里想给的,差之甚远。   做出决定的第二天,林沐琴把晏沥喊回了晏家。   她穿了袭绒绒的睡袍,坐在沙发里,垂着眼,神色疲惫。晏廷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推开门,大步流星进了客厅坐下。期间他们都没有看彼此一眼,原本家中那个聒噪声音的来源,变得安静而寡言。三人对坐,静谧无声。   林沐琴醒了醒眼,长长舒了一口气,“我和你父亲决定离婚了。”   晏沥料到了,点了头。   “你成年了,我们也不必争什么抚养权。离婚后我会住到南区的房子里去,那一栋你父亲给了我。你想来看我的时候可以去那里。”她轻声说,眉目皆未动,面上波澜不惊地一点不似她。   晏廷侧过眼看着她,欲言又止。   窗外是鹅毛飞雪,庭院里的灌木丛上都落满了白色的雪堆,一眼望去,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着林沐琴这样平静又柔和的嗓音,一切恍若隔世。有些事分明不过一月尔尔,却觉得已是许久以前。   须臾之间,就好似光阴如梭、白云苍狗了。   一家三口坐着说了会儿话,少言又少语,你一句,我两字,气氛郁结得很。   今天过后,他们仍然是晏沥的爸妈,这是无论如何都丢不掉的身份。但今天之后,他们就不是夫妻。   一家人的平静被闯入者打破了。   “郑小姐,郑小姐,现在不便进去!”张姨小跑着却来不及阻止郑书艺进入客厅。   前段时间,晏沥打了电话给她的父母,让他们把她弄回布拉格继续完成学业。她不服,打了电话给晏沥质问为什么。   他说是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扰了他和柏菡的生活,因为她无理取闹。他说她逾矩了,而且她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完成学业。   郑书艺大声反驳道:“可你以前不这样!”   以前他虽然也是冷着脸对她的,她迎上去,他会退半步,礼貌地回复她。   无论她做什么,他皱起眉,只要她搬出“救过他一命”这件事,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那条命,是在郑家和晏家眼皮子底下救的,她代替他去了趟鬼门关,醒来时两家父母按着他的背脊,让他鞠躬感谢她,并承诺会好好待她视如自家人,以还救命之恩。   她当然知道他并没有真的把她当做家人,只是完成任务般地纵容着她的一些行为。她也知道他更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男女之情,但是她才不管这些,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就行。   但是他现在变了,似乎忘了救命的恩情。她不介意提醒他。   “你别忘了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晏沥沉默了片刻,从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清冷。   “你未来的学业、工作,我都会让晏家替你安排好。救命之恩不能成为你胡搅蛮缠的理由,如果你再出现在柏菡的眼前,我会让你再也回不了临城。”   他以前活得像个木头人,对晏家的安排,他没有拒绝过。她确实救了他的命,所以即使他有不悦,也因为压在头顶的这“救命之恩”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他被这救命之恩绑架了许多年。以前他对待万事的态度都是无所谓的,他没有想过他的行为是否给柏菡带去了困扰与难受。但现在他在乎了,因为在乎,他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错误。   “学业、工作就能抵命了吗?”她诘问。   可她第一个字出口时,他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今天她跑来晏家,原是想向林沐琴诉苦,找寻最后一丝待在他身边的希望。却听见林沐琴要和晏廷离婚的事。   “伯母、伯父,你们有什么误会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吗?用不着离婚啊。”她坐到林沐琴身边,搂着她的手臂说。   林沐琴瞧了一眼她,知道她的来意,垂着眼睫抚着她的手说:“有些事,你再执着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书艺,好好学习未来嫁个爱你的好丈夫。”   在林沐琴的观点中,嫁人一直是人生最重要的一环,也正因为如此她迷失了自己。即便如今她心灰意冷了,实则也并没有明白过来——婚姻从不是最重要的,自己才是。   ·   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尹子妍也搬来了临城,晏沥前不久托人打包来三月湖居的柏菡的行李,她也原封不动地搬走了。   房子里又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和徐姨。   今年临城尤为冷,他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积着厚厚的雪。   想起高中的有一年,也是这样的冷,大雪淹没了教学楼前的路,学校花了一个下午用以铲雪。   他站在教室的走廊上,靠着扶手栏杆,看到柏菡和同学雀跃地跑下楼,在教学楼前的花坛边堆着雪人。   雪白的、小小的身子,枯枝做的四肢,从校服上摘下的纽扣当作眼睛,可惜缺少了胡萝卜,便是个没有鼻子的雪人。   他们堆着堆着,不知是谁起了头,打起了雪仗,路过的别班学生也遭了殃,埋怨了几句。   柏菡的力气不小,可惜准头欠缺,很少能扔准人,反倒是自己被围攻落得个满头雪,远远望去以为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但她笑的很明媚,冻得通红的手拨开沾在额头的雪和发丝,继续攻击,几个人玩了一整个中午的休息时间,最后回教室时还被班主任数落了一顿。他隔着一层都能听见那位老师提着的嗓门,还有她和同学怯懦的“知错了”。   晏沥放下书,下楼走到院子里,挑了块背景不错的地把雪堆起来。   一个球体,再接上一个球体。枯枝、纽扣,他照着记忆里的样子堆了一个。   咔嚓。   他红了鼻头,用通红的手拍下照片,想发给柏菡。   对了,她至今都还没有加回他的微信,如何发图。   他忽然笑着坐倒在雪地里,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努力了许久,一瞧,进度为零。   良久,他站起身,抖落一身的雪,进屋换了身衣服驱车到柏菡和尹子妍住的小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w感谢在2020-10-13 22:48:19~2020-10-14 22:0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格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尹子妍来临城已经有两三日, 家里的东西理了个七七八八,还有些暂时用不到的杂物堆在客厅的角落里,为了美观, 暂时用一块幕布挡住了。   这个小区的房子还算新, 八年前建成的, 物业、设施等等都合格。柏菡没住过四层以上的房子,第一次站在十二层的窗边往下眺望时也不禁心里发颤,但过了不久就习惯了。高处能将一大片区域的风景都收入眼中,小区地面上都是星星点点的绿化, 透过几幢建筑物之间的缝隙, 能窥见三月湖边商业区的一丝繁华。   柏菡和尹子妍恰巧都在工作的准备期, 每天都还是有闲暇时间的。   趁此机会,柏菡带着她在临城又吃了几家好吃的餐厅, 机缘巧合下,还带尹子妍见了傅承德。   见面结束后, 尹子妍非常激动且诚恳地问了一个问题——他单身吗?   今天尹子妍说想去柏菡的母校H大看看, 一直听说H大的食堂特别出色, 风景也好。   走之前,尹子妍往羽绒衣里又加了一件毛衣,嘀嘀咕咕道:“你们临城真的太冷了,明明不算北方,但是又湿又冷, 穿多少件都冻得我脚心手心僵硬。”   柏菡打趣说:“那可不,物理防御可挡不住魔法攻击。”   她们刚走到楼下,尹子妍还在身边叨叨着吐槽天气,柏菡远远地就认出了靠在车边的人影。   “柏菡?”尹子妍自顾自说话良久,不见柏菡回应。   她顺着柏菡发呆的方向看去, 眯起眼打量着飘雪中的小小人影,她只能辨认出是个男人,笔挺地站在黑色轿车边,墨色的长款风衣令他整个人显得颀长。她一下就想到了自己马上要参与的剧,此情此景不知为何有种民国的感觉。风雪天,把一切衬得尤为惆怅。   她们撑起伞往小区外走,等到了那个男人附近,尹子妍才看清,可不就是柏菡的前夫晏沥嘛。   离近了看,也仍是要感叹一句——斯文败类般的帅。   “你怎么来了?”柏菡问道。   晏沥看了一眼尹子妍,尹子妍挑了挑眉,轻咳了两声:“你们聊,我去边上看会儿……堆会儿雪。”   冷死了,她才不要堆。   “你搬家的乔迁礼我还没有给你,”他垂眼弯下腰,从车窗里取出放在副驾上的一个纸袋子,“你喜欢看书,我就买了几本书。”   柏菡伸手接过,戴着橘粉色半指手套的手取出了袋中的书,最上方的就是《傲慢与偏见》。柏菡上挑了眉,牵起嘴角饶有兴致地问道:“傲慢与偏见?我是傲慢还是偏见?”   晏沥看她将书正反翻来覆去,眼神里古井无波,他低声道:“傲慢是我,偏见也是我。”   他曾经同时拥有了达西与伊丽莎白的傲慢和偏见,两种情绪都释放在柏菡身上,可想而知她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柏菡手握着这本她已看过许多遍的小说,就连电影的不同版本她也都看了。   “谢谢你的礼物,”她扬了扬手中的书,把它们放回纸袋里,“不过《傲慢与偏见》是我初高中的最爱,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初高中的那个年纪,她特别喜欢看与爱情有关的小说,她沉迷于《傲慢与偏见》故事的本身,也深陷于人们相传的其作者简·奥斯丁的经历。晏沥确实就像书中的达西一样,傲慢,而他同时还拥有着偏见。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达西先生是喜欢着伊丽莎白的,只是因为一开始的傲慢才错过了些时光。   晏沥顿住片刻,须臾后道:“这个是……新出的一版,新加了之前没有的内容。”   柏菡低头往纸袋中瞟了一眼,“好,谢谢。”   她正打算走,晏沥倏然又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一直在你的黑名单里吗?”他语气低婉,眼眸澄澈清郁,柏菡望去险些挪不开眼。   柏菡伸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半天没有动作。   “我们有什么联系的必要吗?”   “有。如果你再遇到危险,我希望你可以第一时间联系到我,我能赶到。”   她犹豫了一番,眸光颤动,只字未发用冻得发红的指尖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   “好了。”   目的达成,晏沥得寸进尺道:“还有微信。”   “你……”   柏菡蹙眉抬头,恰逢对上他明朗的笑容。   她愣神了,细数着他睫毛震颤的次数,和嘴角牵起的纹路。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乌黑短发和睫毛上,缓缓融成水,静谧无声而又温柔。   等她回过神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加回了他的微信。   ……   加了就加了吧。   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   柏菡以为一切不会有变化,事实上也确实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   但是,加上晏沥的第一天,她以为他是精神比较异常,一周后,她有理由怀疑他是回去当晚就被盗号了。   他居然每天都在发朋友圈,不止一条。   第一天发的是一张雪人的照片,堆得歪七扭八的,还没有鼻子,配文“心情好”。看得柏菡心痒痒,特别想给雪人添一个胡萝卜当鼻子。   第二天,他拍了池水中的金鱼,寥寥几条全部挤在一起抢夺水面上的面包屑。   ……   第七天,他拍了张雪夜的朦胧月色。   柏菡僵硬地牵了牵嘴角,抓过茶几上剥好的橘子一口吞下一整个。   “他好像不太正常。”   和她一同窝在毯子中的尹子妍睡眼惺忪地问:“谁?”声音透着倦意。   柏菡盯着屏幕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晏沥,你看他朋友圈都发的什么……”她忽然意识过来是尹子妍在问自己,她不想显得自己是在关注晏沥,禁了声。   她才不是关注他,只是他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现在忽然成了她好友里发朋友圈频率最高的人,实在太引人注目,也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尹子妍听去了,从怀里抓过被体温捂得热烫的手机,眯着一只眼看向亮堂的屏幕,滑动几下,她狐疑道:“他没发朋友圈啊,朋友圈显示半年可见,只有一条四个月前的。”   话音一落,两人都反应过来了。   晏沥这闷骚的男人,是设置了只对柏菡可见。   柏菡干咳了一声,就见尹子妍两眼放光,露出了八卦的神情朝她飞扑过来,她连忙躲过。   “让我瞧瞧他都发什么了!”   “停停停!”柏菡被尹子妍逼得快要掉下沙发,伸出手阻止她,却被她抓住了弱点使劲挠痒。柏菡一边不住笑着一边躲闪,“没发什么,真没什么!就是些风景照。”   尹子妍停下手上的动作,“风景照他为什么只对你可见?”   “我怎么知道。”   可能是因为这很不像他吧。   “闷骚男只对你骚。”   尹子妍丢下一句评语又倒头睡了过去。   ·   尹子妍参与的剧组率先开机,她进组的那天,柏菡一直在家中写剧本。   等到晚上,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撞在玄关的墙上。   柏菡吓了一跳,转身看去,看见她气鼓鼓地叉着腰,动作麻利地踢掉了鞋子,把门一关,把包往沙发上一丢。   “那个叫赵铭奇的人,是哪个品种的智障?”   柏菡费解,手从键盘上抬起,转过身问:“发生什么了?”   尹子妍侧身看向她,胸口因为情绪起伏很大,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之前我们不是在新城区见过他一面,后来不知道他怎么拿到了我的微信,加了我,当然我立刻把他删了。结果今天又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我在什么剧组,进组第一天,大家都变着法想要求低调的时候,他开着跑车来剧组,说送给我一个CHANEL的包。众目睽睽之下,我当时只想钻进地下好吗!不知道今天过后剧组里要传什么风言风语。”   柏菡听得一愣一愣的。   一直以来赵铭奇给她的感觉都是情商挺高的,怎么今天做出这样唐突的事。   “你怎么回应他的?”   尹子妍白了一眼,没好气道:“当然是让他滚。”   “你很讨厌他?”   “是啊,见人第一句话就是‘你双眼皮贴要掉了’,没礼貌。”   柏菡点了点头,“确实是。”   ·   “晏沥!”   晏沥被震了一下,把手机拿远,皱眉道:“你吵到我的耳朵了。”   赵铭奇把片场发生的事一模一样地传达给了晏沥,然后哀嚎道:“难道我的行为不苏吗?不霸气吗?而且我也不像你似的什么都话都不说,我特别明确地告诉了她我对她有意思,是一个香奈儿的包当见面礼不够吗?”   他以前这么追人,也没见失败过。   “她怎么说?”   “她让我滚。”   “嗯,她说得挺好。”   “……?”   “你当我的‘军师’的时候不是特别厉害吗?”   “柏菡把你从黑名单放出来了,你现在就看我笑话是吧!”   “她不喜欢你,你这样做只会让她难堪。”晏沥淡淡说道。   旁观者清。   现在他换位思考过后,就明白了之前他大肆去片场的行为只会造成对方的难堪。   在做出行为前,先代入对方的处境感受一下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我讨厌鼻炎TAT感谢在2020-10-14 22:08:29~2020-10-15 20:3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6985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赵铭奇回去仔细思考了一番晏沥说的话。   一拍大腿, 顿悟了。   只要他把自己代入到晏沥身上,再看问题,就豁然开朗了。   尹子妍和他以前接触到的部分女人不同, 她和柏菡有些方面很像, 性格执拗。越是横冲直撞地追, 只会把人越逼越远。   两人都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偶尔还软硬都不吃。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和她的初见,给她留下了很差的印象。赵铭奇蔫了吧唧地躺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说了那句话, 也许是当时心急, 为了掩饰自己眼底的惊艳与流连,脱口而出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现在想来, 是没礼貌。   ·   伴随着没有停意的飞雪,圣诞节如期而至。   最有节日氛围的莫过于三月湖边的那条商业街。广场中心立了棵比肩二层高苹果销售店的圣诞树, 走得不是一贯的红绿金的色调, 而是银装素裹, 在雪夜亮起灯,璀璨夺目。   柏菡很少过节日,除了几个重要的人的生日外,一概不在意。   圣诞节也是如此。   作为西方节日,它传入我国后, 更像是一个情人节,又或者说是商家的狂欢节。   商场促销打折,拿着圣诞节当噱头的络绎不绝,一对对的情侣占据了各大口碑榜上的餐厅,电影院里座无虚席。   比元旦和春节还热闹, 等到那时在临城辛苦打工一年的大部分人都会回到自己的老家,与家人团聚。而临城本地人并不多,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店面前的红色装饰有点年味。   尹子妍和剧组其他几个单身狗奋斗在前线,说是要很晚回来。   柏菡捧着一听冰可乐打开了视频网站,与其天寒地冻地跑去电影院看一场回来,她不如窝在暖和的沙发里,喝饮料、啃炸鸡。   网站的索引很杂,她下意识地选择了爱情片,翻了几页,看到了05版的《傲慢与偏见》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封面里晨光下的伊丽莎白微微红着鼻尖,侧着脸,发丝贴着她的面容轻轻飞扬。她身后是眼眸温柔的Mr.Darcy,冲破初晨的朦朦雾霭,坚定地向她走来。   柏菡看了看手边书架上的一列书,斜斜倚靠着的那本《傲慢与偏见》夺去了她的视线。   她用湿巾擦拭了拿过炸鸡的油腻指尖,取下它。   晏沥说这一版里新添了内容。   她翻阅着目录,没看出有什么差别,厚厚的纸张透不出背后的黑印,质量挺好。   放下书,她重看了一遍电影版。   关灯后的房间黑漆漆的,屏幕里男女主角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成为了她眼中唯一的光源。   看完后,她呆呆坐在原处。   脑海里循环往复播放着他们在雨中的“争吵”。   是吵,也是情。这有名的一幕被称为“空气吻”,四目相对,水蓝色的温柔眼波和欲吻上去的唇,久久不能忘怀。   鬼使神差般地,柏菡重新打开了那本书,翻到最后几页,空白的纸张,一页翻过一页,直到最后一面。   苍劲有力的笔迹跃然纸上。   那是晏沥写的,每一个字她都认得,一撇一捺写得尤为认真,可合在一起读,却叫她直直发愣。   「——“我也说不准究竟是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看见了你什么样的风姿,听到了你什么样的谈吐,便是使得我开始爱上了你。那是在好久以前的事。等我发觉我自己开始爱上你的时候,我已是走了一半路了。”   “傲慢让别人无法来爱我,偏见让我无法去爱别人。”   你离开以后,我细细想过我为何感到失落,一开始,我简单地将其归纳于习惯,可真相却不是那样的。我追寻着你的步伐,这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我很抱歉。但在这旅途中,我恍然醒悟,我爱你已是许久以前的事。   从我高中在梦里见到你时,一切就已生了根。有人向你倾诉情意时,我会不自觉关注你的回应,也曾想象过如果那个人是我,你又会如何。你在教学楼底堆雪人,在舞台上小心翼翼地唱歌,跑完八百米后倒在草坪上,回家时踢着路上的石子……其实每一幕都已铭刻在我脑海里,时至今日也清晰如旧时。   是我惯有的傲慢与偏见,令我幼稚得无法承认我对你的感觉。   我问过你的母亲,知道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很抱歉,我一直躲在自己的偏见里不愿听你的解释,是我太孬。   我明白我的醒悟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问你。   你是否还爱我?如果有幸你还爱我,我们,能不能有以后?」   他说他什么?   他说他爱她已久?   柏菡微张着唇,久久憋着一口气没有喘,直到身体自动做出反应,她才后知后觉地喘了起来。   电脑屏幕里,网站已经将画面自动跳到了下一个视频,吵闹的广告声和音效充斥着整个房间,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她痴愣地用手抚了抚脸颊,骤然发现指尖的冰冷,垂眼一瞥,指尖上还有晶莹的水珠,正顺着她倾斜的纤弱指骨向下蔓延流淌。   大脑一时间是空白的,仿佛她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思考读后感,只是呆呆愣愣地坐着,一切放空。   忽地一声微信提示音响起,紧接着又是一声。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书放到桌面上,是晏沥,他发来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我在楼下,你在家的话方便下来一趟吗?」   她没有顾得上看第二条就穿着单薄的衣服冲出了门,电梯从十二层逐渐往下沉,她缩着肩膀,脑袋一团乱。直到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楼外白雪皑皑又夜色沉沉,黑白相衬。   远处雪地中央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踌躇地在雪地里来回踱步。   柏菡深吸了一口气,呼出一团白色氤氲,她顾不得身上的冷,双臂僵直地挂在身侧,一大步一大步地向外走去,她在忍着跑起来的冲动。   “晏沥。”   她轻轻唤了一声,被呼唤的人回过头,面露喜色,但仅一刻后,眉间蹙起一道山峰。他动作利索地脱下了外衣,披到她身上,牵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带进楼道里躲避风雪。   “怎么没有穿外套就下来了,天冷。”他呼出白团团,轻声说着。   柏菡没有应声,直愣愣看着他,眼神也不知聚焦在何处,仿佛神游在外。   晏沥抿了抿嘴,沉声说:“对不起,我在消息里骗你了,我怕我不这样说,你不会下来见我。”   柏菡不明所以,低下头打开微信界面。她此刻才看到了第二条消息。   「我整理了房间,发现有你落下的物品,你方便下楼拿一下么?」   他怕尹子妍在家,也怕暴露了他明确知道她住在几零几,不便直接到楼上。   柏菡读了信息后,轻笑了一声,有些无奈,有些自嘲。   半晌过后,她重新抬起眼眸注视着他。   清亮的嗓音悠悠响起。   “从今以后你可以不要再骗我么?”   晏沥会错意以为她生气了,哽着嗓子坦诚道:“我现在再坦白一件事,来得及吗?”   柏菡没有吭声。   “因为你不愿意住在家里,但是我对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放不下心。这间房子是我委托Eric租下后转租的。”   柏菡侧了侧头,这不在她的意料之内。   他们现在就好像妻子问丈夫“你做错了什么”,其实妻子什么也不知道,但丈夫却担惊受怕地把每一样可能成为她生气理由的事坦白了。   她轻咳了声,终于整理完了自己发怔的状态和情绪,明亮的眼眸对着他,眼里仿佛闪烁起前段时间一直未曾有的光芒,连嘴角都隐隐向上牵着。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她问道。   “那本《傲慢与偏见》,你读了吗?”他问。   柏菡摇了摇头,抬起一边的眉头,神色自然、波澜不惊地说:“还没有,怎么了?”   晏沥被她平静的音调怔得喉头一哽,“没事。今天是圣诞夜,我想来看看你。对,还有要送你的圣诞礼物,等我一下。”   他没有穿外套向楼外跑去,一转身消失在转角处,想来是回车上拿东西了。   柏菡搓了搓冻僵的手。   他还是木讷地不会亲自说出口,纸上流露的情感他羞于表达。除此之外,他显然也还有很多他自己没有意识的问题。   须臾后,晏沥从转角又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束花,深深的暗红色,绽放在雪白的背景下。   是玫瑰。   柏菡瞧着他的模样,若有所思地勾起唇角。   “你说喜欢带刺的,就没有剪掉。包在花纸里了,当心刺手。”   柏菡伸双手接过,抿唇笑着,淡淡应了句:“嗯,谢谢。”   他看不透她的神情,犹豫片刻后说:“那你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她点点头。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晏沥。”她忽然叫住他。   她明确地看到他充满希望地回过头,鼻尖隐隐泛了红。   “你的外套,外头天冷。”   他愣了愣,接过她取下的衣服,“晚安。”   他接过时,柏菡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柔软炙热。   “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加更么么哒!   引用了两句《傲慢与偏见》中的句子。   感谢在2020-10-15 20:32:38~2020-10-15 23:0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捣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柏菡捧着玫瑰, 跑向二楼过道的窗台,她贴着墙边,俯瞰向远处驶离的那辆车, 直至消失在小区门外。   她沿着楼梯慢慢走上十二楼, 手指摩挲着包装纸。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不知是花店里带出来的,还是外头的雪落在上面化成的。   刚走上十二楼,她就听见电梯叮地一声,尹子妍从里面走了出来, 满脸疲惫驼着背。   “你怎么在外面?”尹子妍狐疑地问道, 视线扫过她的全身, “穿这么少。这玫瑰怎么回事?哪位追求者送的?许临、段成?不然是那天看到的傅小鲜肉?”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钥匙开门。   柏菡皱了皱眉, “不是。没有别的选项?”   尹子妍转过身笑道:“还有新的?”   “不新,最老的那个。”柏菡抿了抿唇, 忍笑先她一步走进屋, 屋里黑黢黢的只有电脑屏幕亮着。   尹子妍啪一声打开了灯, 一边拖鞋一边苦思,“最老的?谁啊——卧槽?不会是晏沥吧。”   她追在柏菡身后问:“不合理啊,他要是会做这些事,你们还至于分开吗?他这是忽然开窍了?”   柏菡拆开了包装的花纸,把玫瑰摊开在桌面, “可能。”   “你们和好了?”   柏菡摇了摇头。   尹子妍不再说什么,帮她找了个空花瓶把花插进去,二人欣赏一番。   “挺好,给家里添点颜色。”   ·   时间过得飞快,元旦假期过后两周, 柏菡也进组了。   于是1201室每天大清早就有两个女人飞奔出门,到天暗时才回来。   柏菡这次参与的剧名叫《曾经籍籍无名》,讲述的是几个学生时代好友的故事。叙事采取了倒叙的方式,从金奢的大厦和成年人的哭泣中拉回到高中时期。   模式是老套的,但据原作者所说,其中人物都是有原型的,其中的情感变化也真实动人。   柏菡一早知道了高中部分的取景地是在临城一高,也就是她和晏沥曾就读过的学校。知道时,她有些许的慌乱,但很快又平静了。熟悉的取景地能让她的改编工作变得更得心应手,未尝不是件好事。   因为场地租借问题,最先拍摄的会是工作部分,等到寒假学生都放假了,剧组再进学校。   成年部分的取景地主要集中在新城区,据说是依靠着投资公司的人脉才租借到金马商场的地盘。   饰演男主的人叫顾子庭,今年二十六岁,前段时间刚播的一部主演古装网剧大火了,最近通稿满天飞,忙得焦头烂额。今天第一天就迟到了,导演薛旱直接拉下了脸来,板着脸开始了拍摄工作。   由于柏菡已经在之前的准备时间中和薛导还有制片方积极沟通交流了,剧本较为完整,比起她待过的第一个剧组,这次的任务相对就轻松些了,她只需要针对片场和导演的临时情况作出修改,并且她也有了一个编剧助理。   “柏菡姐,叫我田田就可以,田地的田。”小助理正襟危坐地介绍着自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五官小巧可爱,说话的声音也糯生生的。   她的入行时间其实比柏菡要长许多,已经兢兢业业在这行干了三年,但仍没有混出头。其实这行里像田田这样的才是常态,除非有靠山或者运气特别好,才有可能像柏菡这样越级跳。   柏菡知道自己是幸运的那一批。   “叫我柏菡就好了。”她冲田田甜滋滋地笑了笑。   二人一边看着拍摄的动静,一边攀谈。   金马商场的人流量很大,不少顾客站在他们围起来的边缘好奇地张望,有些人认出了男主顾子庭,边惊呼边拿出手机拍照。即使他们离中心还有些距离,杂音也会传进麦里。好在这部剧是用配音,否则不清场是拍不下去了。   拍摄持续了一段时间,嘈杂的环境终究还是影响到了顾子庭的状态,他频繁NG,频繁忘词。薛旱也被扰得懊恼起来,摔了剧本怒骂了一句。   “你已经迟到了那么久,词还记不住?你一个人浪费了整个剧组多少时间?”   原本他就不是很中意顾子庭这个人选,但是制片方就是他的经纪公司,公司要捧他,换不得人。   他这一声惊到了许多人,粗沉的嗓音吸引了众人目光。   晏沥和金马商场的公子哥正聊着天从扶梯上下来,因为晏家和马家的世家交情,他们也算是从小就认识,关系不错。   今天主要是来谈一谈前年晏沥给金马投资的事。   听到响动,他们闻声望去。   晏沥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看到了柏菡,低低的马尾和淡妆。   “这是?”   马邵笑着解释说:“你不知道吗?这是你们公司参与投资的剧,叫什么籍籍无名的,还是YT的人来当说客,我才借的场地。”   晏沥蹙起眉,剧名他知道,但是因为这个项目里YT只是投资方,而且一切都在他上任前敲定了,细节方面他并不清楚。   Eric在边上小声说:“《曾经籍籍无名》,这是晏总您上任前的投资,先前已经搁置了一段时间,是李经理在负责。”   马邵见他对拍摄工作很感兴趣,便主动上前和见过一面的薛导打招呼。   “薛导。”   薛旱拧眉回头,看见是马邵,也不敢怠慢,放下了手头的工作重新堆砌起笑容。   “马公子啊,真是太感谢你愿意借场地给我们了。”   “客气了,给你介绍个人,”马邵拉过边上伫立良久的晏沥,“这位是晏沥,是YT现任的执行总裁,要谢你得谢谢他们,是YT的人和我说了一番,我才同意租借场地的。毕竟我们之前从没外借过。”   薛旱面露惊喜之色,YT他知道,这部剧的投资方之一,于是他赶忙弯腰感谢:“多谢晏总。”   晏沥顿了顿,淡淡道:“客气了。”   他的视线早已越过了薛导的背脊,与在他背后站着的柏菡四目相对。   经过了圣诞节的那次谈话,他愈发肯定了自己对柏菡的态度和情意,眼神不加掩饰地锁住她,眉宇间都透着许久不见的想念。   田田侧过头小声嘀咕:“这投资人长得也太好看了,照理来说这个级别的不应该是中年人了嘛。”   柏菡收回眼神,“是说呢。”   也是有可能的,比如说富二代。   薛导与两人寒暄了几句后,重新投入到拍摄工作中。   机器跟着轨道慢慢游移,晏沥却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马邵问他:“怎么不走了?”   晏沥低声说:“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不用送了,你先去忙吧。”   马邵费解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片场。   “行,看来你是很喜欢看拍摄现场。”   闻言,一旁的Eric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喜欢拍摄现场?   才不是呢,是喜欢那里面的一个人。   他这一站,直接站到了收工。   晏沥不动,Eric自然也不敢动,莫名其妙地也跟着被罚站了一下午,腿又胀又酸,他无声地做着痛苦的表情拉伸着。   收工时的现场极为混乱,灯光组、道具组、摄影组等都忙着收拾东西,大包小包地整理完毕要再装上车带走。   柏菡和田田最后在和薛导确认需要做出修改的地方,手里攥着笔记本疾书。   “小孟,把这张桌子搬回原处去!”   “好的!我马上去。”   一个年轻的男生刚放下椅子,又被指挥去搬桌子,愣是捂出了满头大汗。   他一口口地喘着粗气,晕乎乎地搬动着沉重的桌子,没有力气回头看后路,一不小心撞在了柏菡身上。   在从他手中脱落的桌子砸下前,晏沥扶住了她要栽倒的身躯,另一只手抵住了桌沿,冷冷道:“看路。”   男生抹了把汗,重新抬起桌子,边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你没事吧?”   他回头垂眼问柏菡,手掌还贴在她的腰腹上,忘了收回。   “没……没事。”   柏菡扯了扯他的手,轻声用虚音说:“松开,都在看这里。”   应声松手后才发现剧组大半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或惊奇或充满疑问地看着他们。田田的眼镜从鼻梁往下滑了些都没有注意到。   “谢谢晏总。”柏菡赶忙向他道谢,语气直愣愣的。   “不客气,”他顿了片刻,转身对薛导说,“片场人多,做任何事都要注意安全,不要出现无端的因工而伤。今天看了拍摄工作,很不错。”   他正儿八经地扯出一段道理,听得薛导频频点头,心想YT的晏总还这么亲力亲为地督察,真是少见。   晏沥离开后,柏菡的微信就发来了提示音。   晏沥:「我送你回去。」   柏菡:「不用,我坐地铁。」   晏沥:「这次是我上任前公司的投资,我今天才知道。」   他解释道,怕她误会成是他又擅自行动了。   柏菡:「知道了。」   一周后,向金马商场租借场地的时间到了,剧组也将将好完成了这里需要拍摄的所有剧情。下一步是赶在寒假前去趟长白山,把几个高中生唯一的一次集体出行拍了,这样回来时正好接上寒假时间去临城一高。   柏菡收拾了几件厚衣服,塞进行李箱,这就几乎占了所有空间,她只能再草草带上一些生活必用品。   尹子妍说:“我这有几张暖宝宝,你记得贴,那儿更冷。”   柏菡谢过后收进了行李箱中。   出发的那天,临城的雪停了,积得厚厚的雪开始融化,气温变得更冷了。柏菡匆忙赶到了机场,同一班飞机上还碰到了几位同事,寒暄几句就静声了。   坐了几小时的飞机,柏菡就睡了多久。一切手续完成后,她走出机场,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找不着北,一时接受不了室内室外的温差。同样是脸红,在飞机上是被热红的,现在是被冻红的。   她按照剧组发的酒店地址打车过去,路上又晕车,她吃了颗晕车药,在征求司机的同意后,拉下一点窗,新鲜空气吹入鼻腔这才缓解了不适感。   到点后,一进酒店的大门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剧组成员拖着行李箱,各自凭着不同方式来,但都在差不多的时间点。   田田见了柏菡就立刻站到了她身边。   过了许久,薛导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晏沥穿着一件浅咖色的高领毛衣就跟着下来了,Eric倒是西装革履地有模有样。   柏菡刚和田田说了一半的话就看到他,生生被自己呛了一口,不住咳了起来。她咳得眼睛都红了,气管里那股劲儿才消失,眉间隆起了小山峰。   薛导拍了拍手,召回了所有人的神魂,大声说:“这次呢我邀请了YT的晏总一起来长白山游玩几日,当然晏总也不会一直跟在片场。”   其实他只不过是假客气地和晏总提了句,想留下点好印象,谁知晏沥一口就答应了,他也着实没料到。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二的剧情快到了~感谢在2020-10-15 23:08:25~2020-10-16 20:52: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霓虹Neon 2个;靚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第一天到长白山, 剧组人员大多舟车劳顿。时间已经趋近于傍晚,天色灰暗,外头风雪又大不便出行。   一行人从边上的餐馆点了菜外带至酒店。   风雪阻路, 剧组的人在酒店里百无聊赖, 有人带头提议说都聚到一个房间里玩一会儿游戏, 立刻就有一群人附和起哄。   与他的外貌不符,薛导实则也是一个玩心很大的人,有时显得尤为幼稚。这次他也兴致勃勃地参与其中,组织起了人员, 除了一些实在叫不动的人, 都被他拉来了。   柏菡和田田住在一间屋, 薛导来敲门时她正躺着补觉。   听见了他们的提议,柏菡想也没想就摆了摆手, 略带歉意地说:“薛导,我就不参加了, 我还没吃晚饭, 一会儿去边上买点吃的。”   “不用不用, 我们点了一大堆都在房里呢,一块儿吃。”薛导身后的小男生探出脑袋,热情洋溢地邀请她。   薛导附和着说是。   柏菡低头看了眼时间,还是摇头,“我想再休息一下。”   一直站着没吭声的田田问道:“是所有人都参加嘛?”   “那倒也不是, 有几个实在叫不动,小林说什么要和女朋友煲电话粥,酸死我了。但大部分都参加,上次这样聚在一起玩游戏已经是学生时代了吧?柏编,一起来呗, 可以找一找高中时代的感觉,万一给剧情找到了新的灵感。”   田田推了推她的胳膊,小声说:“我想去,柏菡姐陪我一起吧。”   左一边右一边的都在不断地往她耳朵里灌输“参加”的念头,她拗不过他们,还是披上一件羽绒服和田田一起跟着薛导走。   一步一跳精力旺盛的男生问:“要不要请晏总一起啊?”   柏菡下意识阻止,“不用,真不用。”   薛导回过头,睨了她一眼,“为什么?”   “因为……因为投资人在场的话大家会放不开,会紧张。”   薛导问男生:“你会吗?”   “不会,”得到的答案却是拨浪鼓般的摇头,“人多好玩。”   田田推了推眼镜,伸出暖白皮的手指指着一扇门说:“晏总住的就是这一间吧?”   柏菡急忙把她的手抓回来,僵硬地牵着嘴角说:“不是吧。”   她真的不想在工作上和晏沥有太多的牵扯与瓜葛,越是这样,越难掩饰,别人往她身上贴的标签只会越来越多。   “是,就是这间。”薛导敲了敲门。   “别,他也不会答应参加的。”   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打开了。   他还是穿着下午那件浅咖色的毛衣,衣服衬得他整个人尤为温柔,有些《冬日恋歌》里的气质。   Eric也在,他的手里捧着一沓文件,正在与晏沥一起处理公司的事务。   “小晏总,我们打算一起到602房间玩游戏,你一起吗?还有你的秘书。”薛导彬彬地问道。   Eric自然是想的,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么晚还在工作的感觉,虽然有大把的加班工资拿。   出乎意料薛导的意料,晏沥立刻做出了反应。他推了推Eric,把他推到房门外,把文件往屋里的桌上一搁,抽出房卡把门一关,低头淡淡给出两个字:“一起。”   在场的除了柏菡外皆喜出望外。   他们六个人一起走进了602房间,里面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热热闹闹的,有的坐在床沿上,有的席地而坐。整个桌面都摆满了外卖,一点空隙不留。   柏菡被推着过去,挑了碗冷面坐在角落的地毯上安静吃着。   晏沥则是被簇拥的对象,整个房间的唯二的椅子让他给坐上了。   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几个人,那个传说中可以找回高中时代记忆的游戏就开始了。   真心话大冒险。   柏菡一直觉得这个游戏发明出来只是为了满足人们的八卦之心,高中去济州岛的那一次他们也玩了这个。   她和晏沥也这样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十几个人围成一个规整的圈,饮料瓶子在地上转动,转到谁,谁就必须要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她看了几个人被选中,问题来来回回只有那几个,问的皆是些有关于感情的。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喜欢的人在这个房间里吗?   你有男朋友吗?   你们已经发展到哪个程度了?牵手了吗?亲过了吗?   诸如此类。   至于大冒险,他们玩的在柏菡看来很过火。   比如让男生和女生拥抱,一起压着腿做仰卧起坐或是俯卧撑,又或者是承诺回校后对谁表白。   她自认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所以对游戏也提不起兴趣。但当游戏越玩越深,她无法否认地发现了自己一直在期待那个瓶子的开口转到自己,期间目光也一直控制不住地瞟向晏沥。   如果同学问她“喜欢的人在这个房间吗”,她想说是。   那一秒她忽然就懂了在这个游戏中,八卦的意义小于本身想要暧昧的冲动。   只可惜,不如所愿,他们玩了一整晚,竟一次也没有转到过她。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聚在一起的都是已经进入社会的成年人,与他们的关系也更谈不上熟。   高中时期喜欢一个人不犯法,也不会惹来充满恶意的闲言碎语,至多是同学们的起哄。   现在的她一点也不想要有人前的暧昧,也许是因为当了金丝雀的这几年,让她已生出了从前没有的自卑感。她将自卑掩饰得很好,但是自己心里明镜似的。   晏沥拥有的很多,他也能轻而易举地给她很多,即使是从前冷漠的时候,如果她开口,他也会给。但是她不想她做的每件事都与他有关,显得她一事无成,需要依靠他,低人一等。   “安静安静!等会儿不要太兴奋了,小心吵到边上的人。”   “导演,边上都是我们自己人啦,楼下也是。”   “那也别太激动,小心被投诉!”   其实一月份来长白山的人并不多,酒店并没有住满。一月不是节假日,风雪又大,天池很有可能被封。   高中时拿的是饮料瓶,现在成了酒瓶。   游戏一开,酒瓶被疯狂转起,一圈圈盯得人晕头转向,终于停下。   柏菡嗦了口面。   “柏菡。”   她有点懵地抬起头,“嗯?”   “恭喜你被选中啦!!”   ……   她呛了口。   总是事与愿违。   你想要的时候,它转不到你。你不想要的时候,它又来了。   柏菡用纸巾擦拭了嘴角,清了清嗓子温和道:“我选真心话吧。”   “我来出题我来出题!”Eric喝高了,兴致高涨,衬衫的领口都被拉得巨大,露出赤红的一大片皮肤。   “柏菡!你喜不喜欢——他!”   他猛地一指,戳到了对方的鼻尖,众人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晏总啊。   但为什么突然问柏菡喜不喜欢晏总?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还是醉了酒的随口一问。   晏沥没有因为他的无礼而动怒,反而是静静看向柏菡,一双桃花眼柔和又勾人,倒映着灯光的瞳孔里好似盛着旖旎风光。   柏菡想脱口而出的“不喜欢”又咽回了肚里,“我能改选大冒险吗?”   田田推了推眼镜,看着柏菡肉眼可见红起的脸颊,微微一笑。   “不能。”抱怨声迭起。   “也行!”Eric仍不嫌乱,又添一把火,“那你们抱一下。”   手指两下划拉,好似乱点鸳鸯谱,月老给人牵线。   看客们耐不住了,不敢推晏沥,那只能拿柏菡开刀。纷纷推着柏菡向前。   “停停!我还是换回真心话。”   “哪有这样换来换去的啊!”   “是啊,人家晏总都没嫌弃你,你这么扭捏干什么啊,能抱到这么帅的人不是福气嘛。”   柏菡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坐回了原处,“不喜欢,回答完毕。该到下一个人了。”   “没劲。”   “玩游戏最讨厌这种扫兴的行为了。”   晏沥一把按住还在疯舞的Eric,这才冷声道:“不扫兴,逼人做不想做的事更不妥。”   他开口了别人不敢说什么,但还是有人小声嘀咕:“可是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玩的啊……”   薛导见气氛逐渐僵化,出来打圆场,他笑呵呵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人家柏菡有男朋友,玩这种游戏当然不妥当。”   “有男朋友?”众人惊到。   柏菡猛地抬头,满脸疑惑,“我没有男朋友啊。”   “别害羞,小傅可从没有推荐过其他人,你对他的意义肯定不一般。就算还不是,也就差层窗户纸了。”薛导冲她眨了眨眼,自以为他们想的是一处,“有男朋友的玩这个会害羞很正常的,都别吵了。”   柏菡起身,“他只是我朋友。”起得太急大腿撞上了桌脚,吃痛低头揉了起来。   晏沥凝视着她变红的脸颊,脸蛋着急得都拧巴到了一块,薛导说什么都不信她和傅承德只是朋友,她百口莫辩,双手干涝涝地在空中比划。   “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我才是。”   晏沥近乎冷漠地开口。   此语一出,惊了众人。   柏菡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手垂在身前,呆住了。   “有男女朋友确实不适合玩这个游戏,我带她先走了。”   他拉过柏菡的手,这次没有圈着她的手腕,而是撬开了她握紧的拳头,十指相扣地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   (ps.田田不坏哒) 第60章   柏菡被晏沥牵进了他的房里, 看着他走进卫生间,用水打湿毛巾,蹲下身, 擦拭她被冷面洒到的裤腿。   她噎了噎, 抽出腿, 靠着墙扶住额。   “你疯了吗?”   他折了毛巾放回洗手池的台面上,两眼平静地看着她说道:“薛导误会了你和傅承德的关系,你解释了,他们不听。”   “所以你就用这样的方式帮我解释是吗?”   晏沥目光犀利地望着她, 藏在毛衣袖口里的根根指节还在回忆刚牵过的手, “他确实不是你的男朋友不是吗?”   柏菡气结, “可你也不是。”   她顿了顿,两手一摆, 做出似要辩论的架势,语气强硬地说道:“重点也不在这, 重点是你当着这么剧组这么多人的面说你是我男朋友, 别人会怎么想, 会怎么说?”   晏沥靠近了一步,醇厚深沉的声音悬在柏菡的耳侧,“你很在乎别人的看法?”   他和柏菡都清楚她其实不是一个特别看重别人看法的人,更擅于走自己的路,无视别人的闲言碎语。   但是。   “在乎!”   唯独这件事上, 她真的很在乎。   “是我见不得人?”他问。   “不是,是……”她止住了险要脱口而出的话,差点中了他的套,“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男朋友,这和薛导误会傅承德是我男朋友没有任何区别, 你只是把我从一个误会中,带进了另一个误会,这两件事本质上是一样的。”   她仿佛在与他辩论,头脑清晰得一点也不着他的道。   她说的话触动了晏沥某根敏感的神经,他蹙起眉,沉着声音问:“误会他和你,和误会我和你,没有任何区别?我和他对你来说是一样的?”   当然是不一样的。   柏菡滞了滞,他趁着这空档又逼近了一步。她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下意识想缩脖颈,但又觉得这样落了下风,便昂起首,即使他们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一样。”   “行。”   冷漠重新覆盖了晏沥的瞳孔,他退了两步,“这几天我会尽量远离你,不引起更多不必要的误会。”   “谢谢。”柏菡淡淡道,拉开门走出去。   谁知一走出门就撞见了田田,后者推了推眼镜,莞尔,什么都没说。   柏菡迅速关上门,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   “那边太吵了,我想先回房休息,一起吗?”田田温和地问道。   “嗯。”   田田什么都没问,柏菡也就没有主动解释,毕竟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   之后连着几天的时间,晏沥和柏菡都几乎没有交集,只在早餐时碰过面,彼此之间也没有打招呼。   剧组连着几天在山脚下拍了多场戏,风雪把人吹都吹傻了,冻得直发颤,每天回到酒店洗热水澡就是最幸福的事。   冷归冷,但这样的风景是极为少见的。   巍峨雪山,整个世界都被染成雪白色,一尘不染,如若仙境。   只是因为风雪大,剧组一直没有机会找到上山的机会,自然也就拍不到天池的大好风光。但剧组来之前也并不是毫无准备,按照天气预报的说法,第五天风雪会停,天会放晴,他们就极有可能能登上山,拍到天池。   第四日收工后,回到酒店的几个人员聚在一起吃外卖,闲谈间又提起了柏菡和晏沥的事。   这几日他们一直背着两人在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真的如晏沥所说是男女朋友吗?可是晏总那样的财富,女朋友却一身平价的衣服,一件名牌都没有,吃穿用度也挺节约。晏总难道是这么小气的人?不应该啊。   又或许是晏总早就隐婚了,他们是婚外情,必须低调,不能张扬。   当众人聚集时,人的八卦心和想象力都不可小觑。   原本他们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看了这几日两人的态度,过于冷漠和疏离,看起来就像是陌生人。   于是他们又生出了另一种猜测。   “晏总那天是不是只是为了帮她解围才这么说的?”   “应该是吧,人帅心善。”   几人抢着纸盒里的菜,筷子在一起打架发出叮叮的声音。   “要我说就不可能,打从一开始我就没信。晏总什么身份,柏菡上一部剧还是个小助理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可能吗?”   “田田你觉得呢?”   田田被几个人架着来这一起吃饭,全程沉默不语,只听着也没有反应。   被点到名,她抬起头淡淡说了句:“我没有什么想法。”   那晚她是亲眼见到柏菡从晏沥的房里出来的,别人不知道,但她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即便不是男女朋友,也有些纠葛。   她喜欢亲近柏菡的最大原因就是她们都不是八卦的人,对别人的事没有强烈的好奇心。   对方得到了田田没劲的回答,啧了声,继续自顾自说,“虽说柏编长得真叫一个好看,但是晏总从小到大看到过的女人都是什么水平的?豪门世家,千金小姐,即使有兴趣也不可能来真的。要我说,最大的可能是晏总是出于好心替她解围,没想到因此被柏菡赖上了,之后他就冷了脸不理她了,柏编自知无望,也就不粘着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   边上的人忍不住笑着阴阳怪气地夸赞了一句:“你不去当编剧可惜了啊。”   其实也没几人真的认同他的观点。   “美女如衣服,多的是。晏总怎么可能会对没背景的人认真,要倒贴肯定也是柏菡倒贴啊,这浅显的道理还用我教你?”他贼兮兮地笑着,吮了口塑料勺子里沾着的汤汁,“要是能变成晏总女朋友,YT里头的工作随便给她安排一个,她就能直接飞升了,到时候可羡慕不来哦。”   没有人回应他的话了,只是低头吃着。   柏菡站在门外,欲敲门的手悬了几分钟,终于是垂下了。   她站了会儿,挪动了几步路,走回边上自己的房间。她垂着眼要关门,一个人影侧身从门缝里快速挤了进来,柏菡看清他的脸后,正要推他出去,听见走廊上传来稀稀拉拉的人声。她连忙关上了门。   房间里的不透光窗帘还拉着,透不出街上那点微弱的光,柏菡还没来得及把房卡插进去,灯也没开,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   她打开手机屏幕,摸索着想要过去开灯,路却被眼前人堵住了。   “晏沥,让让。”   她把屏幕莹莹的光亮对准他的脸,只是显得有些鬼模鬼样的。   “太黑了,有什么事先让我开灯。”   他听话地让开了半个身位,灯打开,柏菡发觉他身上还挂着外头的落雪,靠近他半米内仿佛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晏沥哽着嗓子低声下气道:“我装不下去了。”   “什么?”   “我无法对你冷漠,见了你却要撇开眼不去看你。”   “你说你没有看过我送你的那本《傲慢与偏见》,没有看到我写在背后的话语,那我说给你听。”   他扶住了柏菡的身子,用眼睛向柏菡展示了他的一片赤诚。   “我喜欢你,柏菡。”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缓缓启动,微弱的噪音填补起了这沉默的空白。玄关处的顶光将他们圈在一个光圈内,周围一片黑暗,好似他们正在舞台的中央,演绎着他们的情爱。   见她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从恋爱再走进婚姻,把我们失去的、缺少的都补上。”   柏菡的心一沉,手控制不住地揪紧了自己的心口。她明确感到再过一秒,也许眼泪就要顺着她的脸颊淌下。   “可我不爱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心口不一。   此刻他的人分明是冷的,但却令她感受到了温暖。从前他们即便是待在温暖的房间里,她也未曾感受过。   但她心里是委屈的,如果是因为她爱他多一些,就要一人承受十几年的苦,她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甘。   “你爱我的。”   晏沥说。   他搂过怀里僵着身子的柏菡,“那天你亲吻了我,与我说了很多心里话。”   “我什么时候亲吻过你?”她从怀里抬起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瞧他,“如果你是指婚礼上的蜻蜓点水,又或者是人工呼吸,那些都不能做数。”   他笑着说:“不,我们深深地吻过。”   “才没有……”她的声音渐弱,最后适时止住了。   难道她发烧那天梦里的一切都不是梦?   “不记得了?”晏沥慢悠悠问道。   柏菡板着脸,却红了起来。   “不记得,你杜撰的。”   “需要我帮你回忆起来吗?”他顿了顿,嗓音沉柔温和,耐心地诱哄着,“May I kiss you?”   灯光像是煽动暧昧气氛的推手,斜打在他密密的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深埋在那片阴影中,像一个将要吸走所有光的黑洞,也要让她深坠。   她张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两个单词,却没有说出声,哽在喉头,只有微弱的口型变化。   他的手从腰间上移至她的脸颊,轻轻捧着,似是怕用力就碎了。   晏沥轻笑说:“我听见了你的答案。”   蓦然,他吻上了她嫣红的唇,吞没她所有来得及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真有我的,点发表点成了放入存稿箱(。感谢在2020-10-16 23:34:30~2020-10-17 21:28: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698515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最开始, 是蜻蜓点水的一啄。   柏菡愣了愣,想起了婚礼时那冰冷的一吻。   他们在亲朋好友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宣誓、说愿意、交换戒指。洁白如雪的纱裙掐出她窈窕身姿, 但他一眼未看, 垂着眼与她双唇相触半秒, 就重新直起身子望向远处。   婚礼那时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   晏沥握紧了自己藏在身侧的手,忍着不去看她。   柏志远带着她推开那扇高高的门走出来时,惊鸿一瞥,他的心也跟着加速狂跳。他想起高中的夜夜梦, 心有悸动, 却下意识厌恶那样的情绪。   于是他全程未曾看她一眼, 直到躲不过的亲吻,他瞧了一眼她抹了珠光眼影的双眸, 立即垂下眼,在心脏快要跳出来之际, 双唇相触, 他慌乱地抽离撇开眼。直到婚礼结束才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归于平常。   此时他们彼此相贴, 对望着,各有所思。   片刻后,晏沥又弯下腰,捧着她微微扬起的脸颊,吻上她的上唇。   炙热柔软。   如果说柏菡“梦境”里的一切或虚或实, 那么眼下的感觉是她无法狡辩、忽视的现实。   随着唇肉紧密贴合在一起那一秒的到来,和似有若无的轻吮,她脚一软,整个身体跌向晏沥。   晏沥踉跄退了半步,背脊咚地一声撞在墙壁上。   柏菡有丝贪恋这样清醒的亲密, 但又羞于看他,心里似还有道坎没有过去,索性闭上了眼,仰着头靠在他身上,非本意地将他压在了墙上,跟随着他的一吻一吮动情。   晏沥空出了一只手搂在她的腰上,把她带向自己,屈膝让她不必去够他的高度。   下一刻,他撬开了她的牙关,轻轻探索她羞涩的唇舌。   “晏沥,晏沥。”   柏菡轻轻推开了他,重重地喘着气,声音微弱飘渺。   突然被打断,晏沥也粗喘着,耐心问她:“怎么了?”   “累。”   她埋低了头,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伸出手指了指黑暗里的床。   晏沥顺着看过去,会了意,抱起她跪倒在床上,重新相吻。   太清醒了,柏菡想,他们侧着脸,不断微张口侵略对方的地盘,聆听耳边混杂在一起的呼吸声,分不清你我。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顺势一倒。   他轻轻咬了一口她的下唇,听她吃痛轻呼了一声,皱起眉问他:“你咬我做什么?”   “还你那晚咬的那几口。”   她看着他,抿了抿唇。   几乎是同时,她抚上晏沥凌空的腰,同时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轻轻推起至腰间。   忽然一声急促的铃声打断了这一切。   “等……等下。”   柏菡推开他。   接起电话,是田田。   “柏菡姐,你在房间吗?薛导和其他几个人去我们房间找你了。”   当头一棒。   挂断电话后,柏菡瞬间恢复了理智,羞急了把自己被挑起的衣服重新往下卷,条件反射地一脚把晏沥踢下了床。   “我们不该这样,你还是先回你房间吧。”   她急匆匆地捡起地上掉落的外套塞进他的怀里,用尽全力把摸不清这突然转变是什么情况的晏沥推出了房门。   无情,太无情了。   晏沥愣愣地站在门外,外套挂在手臂上。高领被卷下了一些,露出一截红了的颈。   “柏菡,开门好不好,我想看看你。”   他靠在门上,用握紧的拳头轻轻敲打着门。   一切都顺其自然地发生着,怎么接了个电话她忽然就变了脸,他低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晏……晏总?”   晏沥闻声抬起头,赫然看见浩浩荡荡一排人站在走廊上。打头的薛导吃惊得掉了下巴,说起话来结巴了。   半晌过后。   “卧槽??”   人堆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他们没看错吧?   一个人可能看错,两个人也许,但此刻整整九个人,亲眼所见。   那个高高在上的小晏总正用卑微的语气求着屋内的柏菡开门。   田田是相对最淡定的,她睨了一眼先前对柏菡进行了一番猜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   “谁倒贴谁啊?”   “……”   任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不会料到是晏家的晏沥在倒贴一个小编剧啊。   此情此景,晏沥站直了身子,收敛了眼底里的欲望和情意,波澜不惊地穿起外衣,以近乎冷漠的口吻道:“你们找她有事?”   薛导的大脑宕机了,他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是……是吧?应该是。”   他不做这穿衣服的动作还好,他这一穿,众人才注意到他脖子上的红痕和嘴角牵出的红血丝,很像是被咬破了?   玩得这么野。   “没,没事!晏总您要是有什么事请继续,我们明天再来找她。”薛导走起了后撤步,又觉得撞破了晏总的□□有些许尴尬,又觉得好刺激。   柏菡贴在门边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咆哮。   我们没有要继续啊!   但她也不敢在这时冲出去,大脑需要处理的情况太多,CPU过热了,做不出反应。   薛导等人离开后,晏沥面不改色地继续敲了敲房门。   咔嚓一声,门开了,柏菡披上了外套站在门里头。   晏沥垂眼似有若无衔着笑意,“是因为他们要来了,你才把我踢开的?”   柏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这下可真好,什么解释都没用了,实锤了。   “这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晏沥挑眉:“洗什么,我们本来就不清。”   他走进一步厚脸皮地问道:“那——我们继续?”   “继续个头!这里是酒店,等下田田就要回来了。”她伸出腿实实在在地踩了他一脚。   他低头看着她只穿了袜子的脚,与他的形成鲜明对比,小小的,抚了抚她滚烫的脸颊说:“嗯,在酒店不好,等回家——”   砰地一声,门被摔上了。   晏沥失笑,转身离开。   ·   经过这一尴尬的会面,柏菡在长白山的剩下几日简直度日如年。她恨不得此刻自己变成一个盲人和聋哑人,什么也听不见也看不到,就不会尴尬。   剧组的人对她客客气气的,一点重话也不敢讲。   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自在。   第二天长白山果然如天气预报所说的那样放晴了。   剧组的人背着大包小包器械和道具登上山,队伍后面还跟了个凑热闹的晏沥,按他的话说是想一睹天池的风景。   薛导在当地寻了个导游带路讲解。   导游一边领着路,一边感叹:“今天的天气真是出奇得好,平日就算风雪停了,也不见这么大的太阳。你们太幸运了,肯定能看到天池。”   艳阳高照,温度比昨天都热了几度,裹着一样的衣物皮肤表面都汗津津的了。   一如他所说的那样,天池开放了。   走在雪地里,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成了一路上的伴奏。   抵达天池后,摄影组和薛导架起了机器,航拍机也越过了山峰,与天为齐。   柏菡站在矮矮的围栏边,被眼前的景象美得失了语。   清澈的湖泊,如镜般的水面倒映着围绕着它的雪白山峦,山峦上偶有露出的山脊,使颜色显得不那么单一。   皑皑白雪上是碧蓝的天空,棉絮般漂浮的大朵白云悬于山尖尖上,水上一个世界,水下是另一个。   “许个愿吧。”晏沥走到她身边。   柏菡呼出一团氤氲白雾,“这又不是许愿池。”   “万一呢,万一这儿的神灵听见了。”   柏菡对这种迷信的说法嗤之以鼻,恰逢此时薛导喊她去帮忙,“我才不信这个,你自己许吧。”   她和田田忙着做笔记,和薛导讨论临时修改的台词。   许久后,她终于得空,又走到了围栏边,拾起一团冰冷的白雪,雪水化在掌心,凉凉的。   她静静站了会儿,偷偷打探了一眼周围,双手合十,闭上了眼。   良久,她重新睁开眼,被雪山上明亮刺眼的光闪了眼。   “不是不信这个吗?”晏沥无声无息地走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局促的模样。   “我不是在许愿,”柏菡噎了噎,信手拈来一个谎话,“我在给手哈气取暖。”   也许是认识十九年的了解,仅凭一个眼神,晏沥就看穿了她在说谎。   他哑然失笑,半晌,又严肃地蹙起了眉。   是啊。   他能看出她是否在说谎。   可为何他从前从来不信自己内心的直觉,仅凭偏见定夺。   柏菡瞧着他失神的样子,不得其解。   良久他抬起了眸子,笑问:“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他诱哄着,“这儿的神灵不一样,说出来才灵。”   “那也不告诉你。”   他伸开双臂,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在无人落脚过的雪地里。   柏菡站在他双脚跟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不明白他的行为。   “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吗?”   想。   说出口的却是——   “不想。”   “我希望时间可以回到高一那年,我要找到你,告诉你,我很爱你。你所受的那十三年的苦楚,是我才该受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却丢掉了原本能幸福度过的十几年。”   如果有神灵……   愿时光倒退。   如果没有……   他希望他们能活得长久一点,厮守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7 21:28:53~2020-10-17 23: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佳 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天池边虽然雪已经停了, 但风仍然簌簌刮着,那头剧组的人吆喝着收拾东西。   柏菡没有听见晏沥说了什么,只看到他用手臂掩面, 嘴唇动了动, 后又放下了手。   她望着他嵌在雪地里的身躯, 蹲下身拾了一团白雪,在高处松手,雪落在他的脸上,睫毛上沾着几团。   “就算你躺在雪地里, 与山背对背, 神灵也不会听见你的愿望的。原本就没有那种东西。”   “有。”   晏沥拂去了身上的雪团子, 面颊上都是融化的雪水,湿答答的。他坐起身, 不忘坚持相信神灵的存在。   柏菡瞥了他一眼,想起昨晚的事, 脸有些发烫。   意乱情迷, 有些迷失。   “随你。”   她小跑着回到了剧组的人堆中, 悄悄瞥了眼远处还坐在雪里的晏沥,微蹙眉头。   她很矛盾,她想。   即使再怎么骗自己说,不爱他了,也没有什么可信度。从身到心的条件反射, 都诚实地剥离了她的伪装。   昨晚如果没有人来,也许他们就不会被打断,也许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继续下去了。   但是情至高处时,忽然有人到访,他们语气里的惊诧在不断提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   抽丝剥茧般地把她热烫的情意抽离, 露出里面的凉水,浇了满头。   她是不信神灵的,但她还是许了愿。   并不是期望真的有神灵能替她把愿望实现,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的愿望是工作顺利、存下钱,以及将来人们会以柏菡称呼她,而非晏太太。   那边剧组的东西都收拾完毕,一行人跟着导游下山。   一个平静的夜晚后,众人齐齐离开了长白山,用各自的方式返程。   回去的路上,晏沥和Eric买了与她同班的飞机。   Eric想也没想就给晏沥买了头等舱的票,上了飞机,晏沥却执意要与他换位置。   “晏总,您真的要坐经济舱吗?”   “是,你过去那里。”晏沥抬手一指。   Eric笑嘻嘻拿起衣服,“好的,遵命。”   虽然老板坐经济舱,员工坐头等舱这事令他有些良心不安,但一想到这其实是为了助攻,也就心安理得了。   柏菡与田田在他斜后方的第三排,柏菡坐在过道这边,田田靠窗甜滋滋地打着瞌睡。   晏沥系紧了安全带后,扭过身遥望起她,后者却纹丝不动地靠着座椅目视前方,既没有在看小屏幕里的影片,也没有闭上眼睡觉,只是单纯地在发呆。   他看得专注,颈肩都有些酸疼。   空姐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在他面前停下,“请问先生是有什么需要吗?”   视线被挡住了,他转回了正面,“没有。”   空姐带着疑问离开后,柏菡才悠悠斜过头,凝着他的背影。   她知道他在看自己,这令她僵着身体坐了十几分钟,直到他收回视线才松动,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柏菡放空地向他的方向望着。   乍然,晏沥像是感受到了,又回过头,一下与她的目光隔着人椅在空中交汇。   两人的视线互相拉扯,一方是热诚的,一方掺杂着一丝疲态。   柏菡撇开眼,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点开一部华语片戴上耳机,隔绝了机舱里的隐隐杂音。   如今他们的推拉中,晏沥是奔向她的一方,而她是举棋不定的,遂以逃避作为暂时的答案。   飞机落地前,柏菡和田田提前招呼了声,一落地就飞速向外狂奔,她的行李箱很小,满足能随身携带的规格,省去了等行李的步骤。她赶在晏沥和Eric出来前迅速乘地铁回到了市区。   见过长白山的冰雪天地,临城的雪就有些小巫见大巫了。这几日雪停停下下,势头在减,灌木丛中积着的雪只剩薄薄一层,地面都被扫得干净,露出石灰色的柏油路。   柏菡推开家门,尹子妍正坐在沙发里两眼放空,看起来魂不守舍的。   “Surprise!我回来啦!”柏菡放下行李,双臂一展,与她打招呼。   尹子妍这才回过神,“想死你了!”   一个大大的拥抱后,尹子妍从锅里拿出她煮好的面条,分出两碗,与她面对面吃着。   “工作怎么样?”尹子妍问,“最后一天看到天池了吗?”   “挺好的。看到天池了,运气很不错。”   “听你说晏沥也跟去了,你们发生什么了吗?”她执着筷子末端,一圈圈地把面绕起来,塞了一大口入肚。   闻言,柏菡的舌尖抵了抵上腔,抿起唇,犹豫地看着尹子妍。   尹子妍看到她的眼神,打量思忖了几秒,“看来是发生了呢。”   她放下筷子,与碗摩擦出清脆的一声,“亲了?睡了?还是和好了?”   “亲了。”   尹子妍笑了,“没忍住?”   “没忍住。”柏菡如实回答。   “没睡没和好?”   “没有。”   尹子妍点着头,往面里又加了些辣酱,“那也不算什么大事。”   是吗,柏菡搅了搅坨了的面,“嗯。”   “我和赵铭奇,睡了。”尹子妍波澜不惊地开口,一边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面,“差点。”   这口大喘气,着实把人惊得够呛。   “咳咳——”气管被呛到,柏菡咳得霎时脸都红了。   怎么会?她满心疑问。但不好意思问,只说了一声:“嗯。”   尹子妍倒是没有顾虑,平铺直叙地陈述了事情的发生,“你知道我爱喝酒,那天喝得半醉遇到了点事,又碰到了他。我差点把他强了。”   “等等?谁?”谁把谁?   尹子妍直视她,一字一顿,“我把他,”随即皱了眉,“喝酒误事,我打算戒了。”   戒了好。   “那他?”   “他没说什么,哦,说了一句不能趁人之危,用被子把我捆起来了,”尹子妍失笑了一刻,又回到严肃,“第二天一早我趁他没醒就溜了。”   她要是断片了也就罢了,最尴尬的是她记得一清二楚。   在和赵铭奇的关系里,她一下就从狠心拒绝的人变得有那么一点心虚了。   “菡菡,如果他来问你,或者他让晏沥来问你,就说我不在家,你不知道我在哪。”   尹子妍烦心地揉了揉头发,继而叮嘱她。   “好。”   不过是去了趟长白山,竟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或许是因为互相受到了对方的影响,柏菡和尹子妍选择了同样的步调。   一个躲着晏沥,一个躲着赵铭奇,互相打掩护。   颇有点拔什么无情的意思在里头。   就连刚离婚那会儿,她都没这么躲过。   对于柏菡来说,她和晏沥的情感是明了的,在除了情感以外,他们之间存在太多芥蒂。热情与冲动过后,每每当她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看不到未来的美好。   她现在就像被困在杂乱缠绕的毛线团里,找不到出口。   至于尹子妍,她是单纯的有些心虚。   一片混乱的境况中,寒假来临了。   艳阳晃晃的白天,街上也多了些年轻的学生面孔,给临城带来了一些朝气。   寒假一来,意味着剧组得马不停蹄地赶到临城一高,尽可能多地在寒假期间多拍一点,减少开学后需要占用的周末,最大努力不影响到学生。   春节期间,剧组成员沟通好了换班,除了统一休息的年三十至初三,每人有几天空档时间。   柏菡随组进校的时候发现这么多年了,门卫大叔还是没变过。他眯着眼睛打量了几眼柏菡,认出了,却记不清名字。   “噢噢!你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哎反正我记得你。”   有钱人,成绩顶尖,还长得特别漂亮,很难忘。   剧组里有人提了一嘴,说晏总也是这个学校毕业的。   之前嘴碎的人便背过身,降低了分贝小声唏嘘:“原来认识这么久了?你说柏编入行这么点时间就当上主编剧了,是不是因为有晏总这座靠山啊?”   薛导从他身边走过,皱眉凝了他一眼,“你是什么长舌夫吗?一天不说点有的没的浑身难受是吧?我是亲自看了柏菡的上一部作品才定下她的,根本不是因为YT的晏总,人家有实力。对小女生少点偏见,多花点心思在工作上,你看看周围有人理你吗?”   边上的人哄哄笑着,男人低下头,“对不起,薛导!”   柏菡听去了,和她料想的一样。   她可以不在乎别的闲言碎语,唯独这个不行。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将被冠以晏沥的名,称呼起她也是晏总的谁谁谁。   一天结束,她回到家,晏沥就在楼底等着。   这几日为了躲他,她每天回家的点要么特别早,要么就特别晚。   晏沥铁了心,索性从中午就一直等到深夜。   “你回来了。”他道。   “……”   “嗯。”   “为什么躲着我?”   柏菡垂着眼睫,“工作忙。”   “书的最后一页,看了吗?”他再次提起。   柏菡噎了一下,食指扣住自己的袖口,如实道:“看了。”   晏沥放低了声线说:“如果在长白山的那晚不是梦,你也还爱我。我们可以和好如初吗?”   和好如初?柏菡抬起半耷的眼皮,“不能。一幅绣了十年的画,一剪子下去,不可能修补如初。线早已断成截了。即便是……”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而且我这段时间只想好好工作,等到人们记住的是我的名字。”   而不是晏太太。   等到了以后呢?到那时也许……   即便是和好了,也不可能如初。她受过的十几年是切实受过的。   她没有正面回答是否还爱他的问题。   晏沥如鲠在喉。   临城的天比长白山暖,她却比在长白山时冷。   “明明有情,为何不能在一起后,再一起努力?”   柏菡拧起眉,“晏沥你想事情太简单了,你被你的父母保护得太好,你不知道平常人的心里有多少需要纠结、在意的事,流言蜚语压不垮你,压得垮我。你爱我了,我就得眼巴巴地回头和你在一起吗?凭什么?凭我们浪费了十几年的光阴?那是你浪费的,不是我,该为事情负责的是你。你太想当然了。晏太太的名字我冠在我头顶四年了,托你的福,至今还没摘去。当别人提起我时,我不希望还是晏沥的谁,而是简单的一句编剧柏菡。”   “你很自私。”她说。   其实现在的她也是。但是她喜欢并欣赏自己的这种自私。   她是喜欢他的,但她的自私和他的无法兼容。   她想要势均力敌,如果未来有一天再次分开,她有足够的底气过很好的生活,身后不是空空如也的。   经历过一次后,她再也不可能像少女时代那样觉得两个人感情好就能走一辈子,成年人的世界,随时,也许下一秒,就能天翻地覆。   晏沥哑然,怔在原地。   他从没有想过这方面的问题,准确来说是,没有设身处地地在她的角度思考过。   他一直认为只要自己倾尽所能为她铺路,替她扫清障碍,找到安全的路,就是她想要的。   晏廷和林沐琴就是这样相处的,她提出的要求,他去满足。一切都简单明了,不需要弯弯绕绕地去猜。林沐琴很满足,说这样很有安全感。虽然这一切在近几年已经不复存在了。   “我明白了。”他沉着音调低着头,轻轻道了句转身离开。   ·   寒假的校园里空荡荡的,虽然偶尔有一两个老师出入,但仍然鲜少有人,剧组放开手脚地拍摄。   有本地的学生听说这件事,特意跑来校门口偷偷看明星。   “诶,我听说柏菡和晏沥分了。”男人仍旧是忍不住地把听来的八卦消息说了出来。   这次有人附和了,“你也听说了?我也是。看来是真的了。哎,还以为是童话故事照进现实。”   “也许根本就没在一起过。”   “你说是晏总没追上?还是他厌倦了甩了她?”   他们回想了那天房门外晏沥敲门的模样,“难说。”   又过了几天,大年三十将至,一些人已经提早回老家准备过年了。   “我在YT的朋友替我打探到消息了,晏总的秘书Eric说的,就和我们一起去长白山的那位,他说是晏总没追上!他俩一直就没什么关系。”   “看不出来啊,柏编这么难搞定。”   田田悠悠路过,喝了一口保温瓶里的热茶,“那你之前猜的岂不是都错了?”   男人尴尬地挠了挠头,“失策失策。”   田田关紧瓶盖,倒了倒,确定没水漏出,冲着他莞尔一笑,“那你记得给柏菡姐道歉哦。”   ……   Eric端着一杯热咖啡走进办公室。   “晏总,照你说的做了。”   “嗯。”   “但这样传出去您不是特没面儿嘛。”   晏沥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问:“郑书艺离开临城了没有?”   “离开了,按您说的我亲眼看她坐上去布拉格的飞机了。”   晏了点了点头,抿了一口咖啡,被烫着了,皱鼻放下,“打个电话给郑院长。”   Eric依言翻开笔记本,找到目标,拨通了郑院长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慈祥平和的声音,“晏沥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了。”   “郑叔,我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当年郑家救我的一命,我很感谢。这么多年,我对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那头的声音消失了许久,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欠你们的我已经还给你们家了,如果她再胡来,就不仅仅是让她回不来,晏家给郑家的所有东西,也会一并收回。”   挂断电话,晏沥忽然觉得一身的轻松。   郑家和晏家的长辈拿这事道德绑架了他数年,郑家就像个无底洞般向晏家不断索要好处。   早该放过自己的。   Eric瞧着他的模样问:“晏总,那您和柏菡小姐的事,怎么办?”   “等。”   除了等,他做不了别的。   等她做成她想做的事。   大不了是等个十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7 23:55:03~2020-10-18 20:4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sli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佳佳 20瓶;大尾狐和三花喵、格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大年三十的中午, 柏菡回到了柏家,给外婆包了个大红包。   外婆留她吃饭,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反正尹子妍这两天也回安城了。   余平露见了, 笑了声说:“你才赚多少钱呐, 能拿得出多少给你外婆。”   外婆瞪了她一眼,转头笑着对柏菡说:“外婆不缺钱用,菡菡工作不容易,不用给红包的。”   她退回来红包, 柏菡又推了回去, “外婆, 我自给自足完全够用,你放心, 赚得少但用得开心。”   外婆欣慰地摸了摸她的肩,打开红包瞧了一眼, “两千啊, 很多了。”   “多什么多, 放着轻松得到的西瓜不要,累死累活去捡那芝麻。”余平露瞅了她一眼说道。   她仍然对失去晏家这个靠山感到不甘心,走过了捷径,单纯靠自己打拼的路就显得举步维艰了。   她做不到从高处退落的感觉,但柏菡居然做到了, 她又有一些佩服柏菡,又埋怨她连累了自己,将自己也从高处拉下来了。   外婆打了余平露一下,继而把外孙女第一次给的红包珍藏在怀里,笑呵呵地摸着柏菡的手。   余平露撇了撇嘴, “妈你打我干嘛,我这不是心疼她放着少奶奶不当,跑去工作,”她顿了顿, “也不知道给爸妈包个红包。”   她看不上一两千这种小钱,但是女儿和她的疏远多少有点令人不适。   柏菡没有回答,等到晚上吃了扒拉了几口饭就走了,一家四口和保姆都没什么话说,只有外婆偶尔和她说两句话。   ·   晏沥也回了晏家,晏廷给家里的保姆放了假,整个家就只有爷俩大眼瞪小眼。   “你去看过你母亲了吗?”晏廷看着晏沥烧的面,没什么胃口。   晏沥也没动筷子,清冷地坐在那。   “没有。”   晏廷扶了扶额,“毕竟是过年,我们离了婚,但她还是你的母亲,你应该去看她一次。”   太冷清了。   去年这时家里坐着许多人,虽说气氛也一般,但一眼望去起码满满当当的,也有些充满年味的装饰。   不像今年,林沐琴不在,晏廷自然是没有那个闲心思贴装饰,家里仍旧是满面的白墙和黑漆漆的家具,颜色单一又寒冷。   他说一句,晏沥说一句,好似能听见回声般的空荡。   晏沥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也不再提,心里头知道晏沥对林沐琴有很多不满,也就不强求。   成长路上的这么多年,晏廷和晏沥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剩了他们面面相觑,半天也掰扯不出一句来。面放凉了,都坨了,也没人动筷子。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晏沥垂了眼,收起碗筷,把满满的两碗面倒进了垃圾袋里。   “那我先回去了。”   “好。”   晏廷的家如此,晏沥的也好不到哪去。   徐姨告假前在大门前贴了一张倒福,那便是整栋房子里唯一的红色,踏进房门,是大理石的冰冷。   夜晚,晏沥躺在柏菡躺过的那张床上,翻了个身,睡不着觉。   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他还是每天坚持发着一条仅她可见的朋友圈,但她从来没有给过反应,哪怕一个赞也没有。这次他没有被拉黑,但也和被关在禁闭室无异,躺列但许久没有互发过信息了。   零点时分,他收到了一条来自Eric的群发新年祝贺短信,长长一段,霸占满了整个屏幕,还带着些古怪的表情。   昏暗的房间里,莹莹的屏幕照着他的脸。   他选中了那一大段的全文,复制,退出和Eric的聊天界面,点进置顶的柏菡那栏,粘贴,发送。   一气呵成。   然而消息宛如针落进大洋,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拿起手机看,依旧没有得到回应。但却发现柏菡时隔许久发了一条朋友圈。   「新年快乐。」   仅四个字。   晏沥握着手机翻了个身。   就当她是也一起和他说了。   ·   晏沥的新年过得真叫一个“孤家寡人”,陈旭和新女友年初一就飞国外旅行了,赵铭奇追着尹子妍去了安城,没空搭理他这个好兄弟。公司也在放假,Eric也回了老家。   无处可去。   他坐在以前柏菡总去的商场里,点了一杯饮料,坐了一整个下午。   直至撞见柏菡和傅承德出现在这里,并排走着,语笑嫣然。   他猛地一下起身,撞翻了桌上的玻璃杯,黏腻的饮料洒在鞋面,杯身落向地面摔了个粉身碎骨,只剩下厚厚的底座。店里的人频频回头朝他看来,晏沥向闻声跑来的店员赔了钱,追了出去。   他们一起走进了一家日料店,隐匿于座无虚席的人群中,一间间的隔板,他找不到人。   “不好意思先生,里面已经满座了,请问您预约了吗?如果没有,您可以取个号在外等候,会叫到您。”服务员没有音调地背诵着说过无数次的话。   晏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定地来回走动。   他在等她完成她想做的每一件事,但她做这些事的路上,有她的同事和伙伴。   在他看来,傅承德对柏菡动机不纯,以朋友自居最易拉近距离。这样一男一女单独的会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闭着眼。   害怕她会在这旅途中动摇。   他好不容易才窥探到她对自己残存的感情,就怕那一点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晏沥站在店门外,进不去,只能等。   中途傅承德出来了一趟,为了去商场这层的洗手间,回来时眼尖地发现了皱眉低头的晏沥。   傅承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眸光一闪烁。   “晏总,你也在这?”   听见声音,晏沥咬紧了自己的后槽牙,下颚线变得更为锋利。他抬起眼,与傅承德对上视线。   “我和柏编在吃饭,你要一起吗?”傅承德挑着眉问。   他对他们之间的事知之甚少,但能略猜出点来。   晏沥这样的人,吃点苦头也是好的。   “你喜欢她?”   傅承德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弯了道说:“我们剧组的人都挺喜欢她。”   晏沥阴恻恻地沉着脸看他,刚要开口,被他打断。   傅承德扬了扬手机,“她叫我了,我先进去了。晏总慢走。”   晏沥足足又等了一个小时,终于看到他们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走了出来,离开前握了握手。   他认出了那人是微电影发行的负责人,自然知道了这次吃饭是为了公事。   他们很自然地一起乘上了扶梯往下去,消失在地面线前,傅承德回头冲他笑了笑。   晏沥追了上去,最后停在了扶梯前,想起柏菡说的让她一个人做完她想做的事。   他驻足在电梯边,看着他们一绕一弯地跟着电梯往下移动,心也跟着下沉。   ·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寒假的余额就不足了。假期的最后几天学生们苦苦哀嚎地补着作业,剧组也一刻不停歇地在校园里拍摄。   悄然间,三月来临了。   傅承德为柏菡带来了好消息,《长巷》将在T网上独家播出,并且已经送到了电影节。   这段时间的宣发稍稍吸引了观众的视线,尤其当一部分网友看到编剧那栏是柏菡的名字时,勾起了他们追《喜欢你的每一秒》时的记忆。   除此之外,国内有名的大导演李勋在个人的微博上推荐了《长巷》,作为在文艺片领域拥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他的推荐也引来了一批小众爱好者。   柏菡屏息凝神等待着,尹子妍坐在她的身边,忿忿地在手机上打了几个字,按得极重,怨气很重地咬着唇。   “赵铭奇?”   尹子妍咬着苹果,掰下一大块,口齿不清地说:“嗯,还能是谁。”   最近一段时间,尹子妍和赵铭奇的关系变得极为古怪。   有时赵铭奇会送她去上班,她也不躲着了。他笑着说话,她话里带刺,每一句都在呛他。   打从安城回来以后就是这样,问他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是男女朋友。   用尹子妍的话来说就是“上辈子造了孽”的关系。   “在安城的时候,他来找我,我爸妈误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我正儿八经地解释,他在那特别绿茶地装害羞,我爸妈以为我是不好意思说实话。反正讲不清楚,”她甩了甩手,“大不了过段时间和他们说分了就行了。”   尹子妍突然转过身正视柏菡,“我给你学学他当时做作的表现。”   “叔叔阿姨好,我是子妍的……嗯,还是让她说吧。”   她扭着身子表演完,翻了个白眼,“这种话谁听都会误会吧?”   “很显然,预谋已久了。”柏菡给出一句点评。   “不聊他了,01分了,应该能看《长巷》了。”尹子妍指了指屏幕,把手机扔回桌上。   对于身为新人编剧的她们来说,片头的那些字特别能吸引她们,她们聚精会神地看着介绍文字随着背景画面的变化而切换。   导演:傅承德。   主演:顾子庭梁含   ……   背景是金黄银杏叶的画面里又闪过一行字。   “编剧——柏菡!”   她们抓着彼此的手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激动得摆动双手。   “是编剧柏菡了!在片头也有名有姓了!”   这就是她们得以继续往前进的最大动力。   当她们的姓名作为独立体被认可,不是助理了,也不是谁的太太。 第64章   三十九分钟的《长巷》, 篇幅并不长。   故事的结局如果一定要定义,那是悲剧。   电影一开始就用低沉婉转的嗓音讲述了时代背景,台词里的是硝烟, 画面里的是岁月静好的乡田村落。但是谁都知道,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 这注定是一个以悲剧收场的故事。   傅承德没有刻意地去描绘悲伤,而是一直把主人公的情绪压抑着,而他们周围的小配角反而时常以咋咋呼呼的模样出现,一番对比, 两位主人公的一切就显得隐晦。   也正是这种压抑与隐晦, 反而让观众在看的时候一直无法释放情绪, 而是一直有种暗流涌动的悲憋在胸口,直到最后那一再也不见的分别与女主长眠逝世的几幕时, 才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没有大喜,没有大悲, 直到片尾黑底白色的字幕出现, 屏幕前的人脸被映在黑幕中, 才终于宣泄出情绪放声大哭。   为什么哭。   因明知是彼此相爱的人,却活着永隔,最后连对方是何年何月死了,是否在青葱年岁时就战死疆场了也不知。   只能等,没有目的地等。   短短的一段邂逅, 在人生的最初十几年中,之后人生冗长的所有岁月都只能一个人去回忆去追逐。   看完《长巷》,尹子妍在边上哭得稀里哗啦,抽噎得上气不接下气。   “所以我才说我不喜欢看虐的东西嘛!这得花一个星期才能缓过来。”她擤了擤鼻子,抱怨道, “你怎么这么平静?”   柏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干的,只是眼眶里有泪在打转,她一直没眨眼,便没有落下。   她抽了一张纸巾,按在湿润的眼眶上,泪水慢慢浸湿纸张,“可能因为我太熟悉剧情了。”   柏菡默了默,把揉成团的纸投进远处的垃圾桶,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在一起的时光,嫌短。   分开后的时光,太长。   《长巷》的口碑不错,虽然前期因为题材过于小众,微电影也不是主流的演绎方式,观看的人数有限。但在一周的时间内,每天的流量都呈现出稳步上升的趋势,一时也小火了一波。   前段时间柏菡为了澄清而建的微博号也忽然多了几万粉丝。   她收到了很多人的祝贺,有许为宁、许临、段成,也有晏沥。   「恭喜你。」   柏菡放下手机,抿着唇,笑了笑。   ·   有了当主编剧的第一部 戏并且口碑不错后,她收到了几步筹备中的小制作剧的邀请,她仔细看了每一个蓝本,紧皱的眉头没有放开。   她入这一行的最大原因说到底是为了创作属于自己的故事,而不是一直做改编的工作,但当下的电视剧市场做原创就是吃力不太好的事。对于制片方来说,买个有热度的IP进行改编何乐而不为。   鉴于目前还有正在拍摄的《曾经籍籍无名》,柏菡心一横,回到了H大的话剧社,和社员交涉后,决定拿当年写的《狗尾》作为蓝本,重新修改后,试一试能不能找到愿意拍这个故事的人。   她急于求成,太过心急,自己也知道。   但是——   她揉着眉心,凌晨三点仍然挑灯疾书,这种状态持续了近一个月,直到脸上出现了半永久黑眼圈,直到身体经不住糟蹋。   不知缘由的,她想用最快的速度让人记住她的名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她想做的事。   柏菡拿着故事找到了许多影视公司,对方大多都很冷漠,如果不是因为她稍稍有了点名气,必被拒之门外。   但事实上,她的处境比被拒之门外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长巷》的编剧?”对方在室内点了根烟,重重地拧起眉,额头上生出一层层的抬头纹。   “是的。”   “改编能力不错,尊重原著,有几处的修改观众也满意。”他吐出一团圈状的烟,“我手头有个不错的网文IP,有兴趣不?”   柏菡滞了滞,牵强地提起嘴角,“是《狗尾》的故事有哪里不太好吗?”   他作吞云吐雾状,放下了手里的白色纸张,靠在椅背上,“好是好,但是太小众了。我们不是你们那种专搞文艺的人,是商人,公司上下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呢,市场才是最重要的。《长巷》,口碑好,是好啊!但是有什么用呢?赚得了几分钱?”   “人啊,先吃饱了饭再说。你是富二代吗?不是就先好好赚面包吧。你的名气还远远不够你去玩文艺片的。”   柏菡低下了头,半晌站起身拿回了剧本,和对方道谢转身走出办公室的门。   走到门边,她又停了下来。   纤长的手指捏紧了纸张,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走到那缭绕的烟雾中,屏着不用鼻子呼吸。   “先前您问我对那个IP有兴趣吗,现在还有效吗?”   对方一愣,微微张着嘴巴露出因为吸烟而变色的牙齿,笑着说,“有效。”   她的水平优秀,改编上拿捏有度,更何况还自带着一些话题性,比起入行多年的老编剧来说又便宜,何乐而不为。   柏菡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撞见了不想见的人。   她高中时期的同学不知为何又聚在一起吃饭,十个人,四男六女。她还叫得上名字的只有两三个。   婷婷仍旧是一身奢侈品,和去年冬天的那次见面不同,她的包也换成爱马仕的了。身边的同学看起来也都混得很不错。   “柏菡!”   她停下脚步,把剧本放进了包里。   他们上下打量着她,早就听说她出来工作了,是个小编剧,最近才闯出些名头来。   今天穿得很正式,看起来是为了谈工作。   只是,她手里拿的包,叫不出牌子。身上的西服,也叫不出。   去年那只几十万的爱马仕呢?怎么不背了?   不是有个很有钱的丈夫吗?怎么忽然就出来工作了?   该不会是离婚了吧?   婷婷热情邀请她,“刚巧我们要去楼顶吃饭,你一起来吧。”   这次的同学会是她举办的,犹豫了许久没有请柏菡,上回她对爱马仕轻描淡写的态度,令她难堪。但如今看来,是不怎么样了,家里恐是发生了变故。婷婷看柏菡的眼神也和善了很多,竟生出丝怜悯,想要施舍。   “不用了,我就不一起了。”柏菡仰头看了看大楼。   婷婷扯过她的手,“一起吧,我听说你就是最近在我们高中拍摄的那部剧的编剧,和我们聊聊吧,我都好久没回去过了。”   谁料柏菡铜墙铁壁般地防御,“真不行,我没空。”   站在花坛边缘的男人理了理领口的领带说:“你们还记得当年我们学校的晏沥吗?”   “当然记得。”   晏家的继承人,谁能忘。   毫不夸张地说,当年几乎全校女生都觊觎她,但真敢追的只有一半都不到,最后一个也没追上。   倒是柏菡对他一直闭口不言,看上去没什么兴趣。   “柏菡你现在不是在当编剧吗,正巧他最近在负责的是YT影视公司,我有幸在一次宴会上见过他,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说不定能给你的工作提供些帮助。”他谦和有礼地递出一张名片,笑容满面的看着她。   柏菡低头睨了一眼那张名片。   是在银行工作的人。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莞尔一笑,“不用了。”   柏菡提了提从臂膀上滑落的包带,转身离开。   待她走出二十米远,一群人间才传出悠悠一声:“假清高,一瞧就是离婚了。”   有人劝,“少说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家本来就不穷。”   “谁知道呢,万一高中的时候都是在装阔。”   ·   时间飞逝,晏沥像和她约定的那样,再也没有来打扰过她的工作生活。   晏沥那只对她开放的朋友圈停止更新了。   就在她以为他放弃了的时候,她与他的私聊栏动了起来。   「图片」   ……   「图片」   他开始每天发一张院落里的图片给她,春夏秋冬,院子里亭亭的树木花草逢季节而变换着。   从隆冬的白雪覆盖,至初春的萌芽,到夏日的枝繁叶茂,再到秋夜的凋零。   柏菡怕自己心软,丢了原则,索性再也没有回复过他。   她一部接着一部,马不停蹄地在剧组间流窜,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期间还不忘试着写原创剧本,迎合市场的,在大众题材里混杂她喜爱的小众元素。她仍旧被拒了许多次,即使她的履历栏已变得越来越丰富,微博的粉丝数也接连不断地涨。   营销号称她为“网红编剧”,从最开始《喜欢你的每一秒》里的颜值演技出圈,到后来的□□缠身,不可否认地她拥有别的编剧没有的流量。   她的微博至今还是只有那一条澄清,再也没有发过新的。   但源源不断地有站姐在拍演员时顺道把她也拍了,滋生出了一批颜值粉。有人认为她年纪轻轻当主编剧,因为她是网红。有人认为她是首先有才华,才能变成网红,如果不是因为《长巷》、《曾经籍籍无名》等作品的成功,也不会有人提起她当年的事。   尹子妍和赵铭奇在一起了,在经过了一年零三个月的追求后,她点头答应了。在与柏菡商量后,她搬出了那栋出租屋,和赵铭奇住在了一起。   柏菡仍旧没有搬家,在一年的租约后,直接找到了真正的房东续了约。她如今的工资负担得起房租。   在第四部 改编作品播出后,柏菡第一次接受了媒体的访问。   赵铭奇和尹子妍开着车送她去到目的地。   赵铭奇沉默了半程,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她,忍不住说道:“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不是他让我问的。”   柏菡侧过头,手撑着下巴淡淡道:“你说。”   他们都知道“他”是谁。   “等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完成了你想做的事?”   叮。   柏菡低下头看着晏沥今日发来的图片。   院落秋千前的那一张圆桌上停了一只小鸟,灰棕色的毛团子,小巧可爱。   她清了清嗓,收回手机,瞥着窗外风光。   “快了。”   演播厅内,造型师最后给柏菡补了一下妆,整理了衣服后,退到场外。   “请问你是因为什么想要入编剧这一行的呢?”主持人问道。   柏菡理了理裙摆,正襟危坐地举着话筒,头发被向后梳起,扎着她一贯的低马尾,只是所有的碎发都被造型师理到了而后,紧紧贴着头皮,仅仅一眼,能感受到气质卓绝。   “想创造属于我自己的故事。”   主持人边点着头边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资料,“但就目前来说,你参与的都是改编剧,什么时候能看到属于你的故事呢?”   柏菡牵起了两边的唇角,语笑嫣然,“很快。”   “那我们就期待着,”主持人顿了顿,“你知道现在微博上已经有了属于你的超话吗?作为一个出道两年多的编剧,拥有这个粉丝体量的很少见。你对‘网红编剧’这个称呼有什么看法吗?”   柏菡温婉地保持着笑容,清冷地说:“没有什么看法,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关注点,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关注到我的作品或是我这个人本身,都可以。只是我希望最后能回到我的作品本身。”   在圈子里待的时间久了,她也看淡了许多事,像点不着的石块,平静如水,对万事万物都有了应对的法则。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都知道你和傅承德导演走得很近,可以冒昧问一下你们的关系吗?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合作?”   柏菡歪了歪头,“是朋友关系,”打趣道,“至于什么时候再次合作,就要看他什么时候邀请我了。”   主持人点点头,用手掌指了指镜头,“最后对喜爱你的观众说一句话吧。”   “谢谢你们的支持。你的等待,请再等等。”她顿了顿,明朗一笑,“再等等就能看到属于我的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铭奇和尹子妍的故事以后会在番外里展开讲w 第65章   柏菡终于结束了在上一个剧组的工作, 一觉睡醒已是中午。   洗漱完,套了一件卫衣在身上,走到小区门口的饭馆吃了碗炒饭。   现在的人吃饭时大多都在刷手机, 大部分的店早就不安电视机了, 这家倒是个例外。装修从细节到风格都比较怀旧, 只不过液晶电视屏少了点当初的味道。   柏菡瞄了一眼,画面里是傅承德的专题采访,她随意听了几句,挖干净了碗里的饭就起身走人。   刚走出饭馆, 前一秒还出现在电视里的傅承德就给她打了电话。   “喂。”   “喂?这么冷淡。”听筒里他侃道, 如今中文的发音已经比当初好了许多, 和人吵架都不落下风。   “什么事?”   柏菡在工作场上待久了,说起话来变得更硬朗了些。   “没什么, 提醒你明天早点过来美容室做造型,别吃泡面, 免得脸肿。”   明晚有个电视颁奖典礼, 柏菡编剧的《深深》, 傅承德导演的《罗曼·蒂克》,两个剧组都在受邀行列中。   柏菡努了努嘴,“我们又不是演员,自己化个妆就行了。”   “不行,浪费了我的盛世美颜。而且我已经找好了造型团队, 你、我、顾西,做两个人也是做,做三个也是做。我付的可是三个人的价钱。”   “好,”柏菡顿了顿,“几点来?”   “最好上午就来。”   ……   “行。”   珍贵的懒觉日又少了一天。   翌日柏菡又回到了工作时候的作息, 起了个大早,睡眼朦胧地带着自备的一套西服赶到傅承德发来的美容师地址。   一进去,她就碰见了顾西。   “好久不见。”顾西坐在镜子前玩着手机,见她来了抬起眼睨了一眼。   柏菡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两人对坐无言了一会儿,傅承德才来。   造型师看了看柏菡选的西服,从妆面开始给她化起。   原本柏菡想准备一套某品牌的秋季成衣礼裙,但想了想又不太合适。   造型师给柏菡化了一个大红唇的妆容,干练又御姐,眼尾三角区上挑的眼线勾化出妩媚的神情。   乌黑长发像往常一样被低低地束在背后,只不过比简单的一个皮筋要多些心机,宽宽的深红色布条绕着柔顺的头发,使得她从背后看起来除了一身的黑,还有一抹亮眼的红色点缀。   顾西也选了一身西服,只不过她的是一身白色,等入夜了会很亮眼。傅承德的西服是顾西帮着挑的,也是亮白色的一身,两人站在一起很衬彼此。   造型全部做完,已经是下午了,三人齐齐坐着傅承德工作室的车赶往现场。   柏菡是第二次参加颁奖典礼,仍然不太习惯。   坐在车内就已经有轻微的晕车眩晕感,看着车缓缓驶向被相机包围的红毯,说不上来的窒息感。   下了车,鼻腔内灌入新鲜空气,畅快了些,继而闪光灯此起彼伏地亮起,快门声一刻不停。   她抬了抬眉,醒了醒被亮光闪懵的眼睛,和傅承德顾西一起入场。   柏菡微眯着眼向前走,想尽快走过这闪光灯的天罗地网阵法,不慎被红毯小小凸起的一块绊倒。   傅承德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手,才避免了一次大出糗。   “谢谢。”她小声说,收回了手。   傅承德低语轻笑,“你手心都出汗了。”   闻言柏菡捏了捏自己的手心。   度秒如年地走完红毯后,他们终于入场了。   柏菡落坐在属于《深深》剧组的一桌中,和已经到场的导演和主演鞠躬打了招呼。   傅承德和顾西则坐在右前方的《罗曼·蒂克》剧组的一桌中。   几乎是从这开始,每个人都要全程端着自己的身姿,一切言行举止都要极为注意,四面八方无数台相机正对着场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切到自己出现在直播画面中。   颁奖礼开始,现场坐满了人,灯烛辉煌,光缓缓暗下来,亮丽的舞台被衬托成为了焦点。   一眼望去,大片的俊男美女,女演员们衣着典雅、仪态万方,光芒比那璀璨的水晶琉璃灯更吸引人的目光。   颁奖礼从几个人气奖开始,层层递进。   《深深》的男主演获得了最具人气男演员奖,他去领奖时,柏菡和其余人一起起身鼓掌,一左一右两台摄影机的摇臂靠近过来拍摄全组人员。   一个又一个的奖项被揭晓花落谁家,眨眼间就到了“最佳改编剧本奖”。   柏菡提前收到了她被提名的通知,所以才无论如何都不能推脱。但是她心里也有数,这个奖最终和她无关,她只是陪跑的,同期竞争的那个剧本成熟、格局大,各方面都是她需要学习的对象。   “让我们有请最佳改编剧本奖的颁奖嘉宾——YT影视公司执行总裁晏沥!”   支持人清晰嘹亮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进了整个场地的每个角落,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柏菡愣了愣,抬起本低垂的眼眸,眸光闪烁。   台上,主持人优雅地退去一边,从银色的通道里走出了一个人。   他穿着剪裁得当、优雅贵气的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修剪得短而精神。柏菡距离舞台有些距离,看不清他的容貌与神色,只是能辨出他消瘦了一些。   YT这两年出了几部口碑、流量俱佳的电视剧,一下子从一个不被关注的晏家玩票的公司,变成了行业里不容小觑的一员。尹子妍参与的那部也获得了很优的评价。   请他当颁奖嘉宾,不奇怪。   摇臂向他靠近,大荧屏上出现了他英朗的容颜,柏菡跟随着众人看过去,只见他眉眼深邃如旧,下颚线比以前更锋利。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覆盖住他乌黑的瞳孔。   恍若隔世。   他与先前的颁奖嘉宾不同,直入主题。   “让我们通过大屏幕看看今年的最佳改编剧本奖的候选者有哪些。”   他用清冷沉厚的嗓音平述这句话,抬手间将镜头指引向偌大的荧屏。   音响里传出旁白高昂又醇厚的声音。   “最佳改编剧本奖:《家乡》——侯逸林。”   画面里播放起了《家乡》最催人泪下的片段。   “《深深》——柏菡。”   柏菡盯着她已看过一遍又一遍的剧中名场面,亲情的丢失、情绪的释放,歇斯底里的声音回荡在场地内。   四个片段轮放过后,荧屏被一分为四,分别对准了四位候选人的脸。   柏菡平视着台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晏沥垂着眼,目光落向手中的信封,纤长的手指从里面取出一张厚厚的纸。   “获奖者是,”他顿了顿,“《家乡》——侯逸林。”   场内掌声四起,柏菡也面带温婉的笑容鼓起了掌。   她看见他耀眼夺目地站在台中央,面带微笑将奖杯递给获奖者。   他们隔着台上台下数十米的距离,宛若隔着一条银河。   柏菡打开瓶盖,抿了一小口水,垂着眼坐到结束。   傅承德也被提名了最佳导演奖,只不过同样输给了《家乡》。《家乡》是今夜的主角,几乎包揽了所有能拿到的奖项,也对得起其现象级的热度和口碑。   颁奖礼结束了并不意味着真的结束了,等待他们的是各种大大小小媒体的围堵。   柏菡跟着剧组的人一起出去,自动退到最角落倾听媒体对主演和导演的提问。   “请问柏菡编剧与傅承德导演的关系真的只是朋友吗?还是如外界所说那样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今天你也是同傅承德和顾西一起来到现场的。”   忽然有个记者把问题抛向了她,几十个话筒齐齐转向对着她,剧组人员也扭过头注视她。   柏菡清了清嗓,低头对准话筒以清冷平静的声音,不失风趣地回答道:“只是朋友。今天我是蹭了他和顾西的造型师,所以才会一起来,他们帮我省钱。”   接受完采访从边上路过的傅承德笑了笑,和顾西率先坐进车里等她。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也将柏菡送到了家。   柏菡换了身居家服坐着刷起了手机。微博上全是有关颁奖礼的热搜,热度最高的当然是最佳男女主角,其次就是《家乡》的各类大奖。   再往下是对今夜造型的讨论,红毯上的图片、直播画面中截取的图片,都被热议。   【不得不说柏菡的颜值一点也不输女明星啊,不出道真是可惜了。】   【她今天真的好帅啊!这西装这低马尾,我被掰弯了。】   【不过她没有得奖后,情绪好像一直很低落啊,表情肉眼可见地冷淡呆滞了。】   【落选有点难过不是很正常嘛,多真实,总比强行笑要好。】   【呵,她没有自知之明吗?怎么可能赢过《家乡》啊,那是神剧。】   她往下翻了翻,也有讨论傅承德和顾西白西装很相配的,也有夸赞晏沥的。   【YT的晏沥!我可以!】   【你可以人家也不答应,醒醒。】   再往后。   【我磕的CP发糖了!柏菡和傅承德一起来的看到没有!!还绅士地扶了她的手!】   【楼上请圈地自萌,人都说了只是朋友,你聋还是瞎。傅承德和顾西一直在一起,一个主导演一个副导演,两身白西装,这才叫配。】   【你才KY,我发我的你回我干嘛?解释就是掩饰,我不管,他们就是真的!】   现在是全民磕CP的年代,不论是什么身份,哪怕毫无交集,也可以通过拉郎配把你们凑一起,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   【有谁能剪个晏沥x柏菡的拉郎向CP频吗?我好吃他们俩的颜啊。】   【附议!而且他们还是校友,说不定认识。】   柏菡叹了口气,大半夜的觉得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放下手机披了一件大衣出门,看了眼维修中的电梯走下楼。   楼道里的感应灯,随着她的脚步一层一层地亮起,从十二层逐渐下沉。   弯过楼梯的一角,她推开单元前的防盗门,门前仍有几道台阶,她走了几步,停了下来。   “好久不见。” 第66章   柏菡立在台阶上, 再跨三步,就可以踏上深灰平整的柏油路。   她已经褪去了一身华装,素面朝天地披散着长发。而眼前人还是那身墨色西服, 将人衬托得英俊挺拔。   柏菡清了清嗓, 把拿在手里的手机放进卫衣的兜里, 微微倾斜上半身俯视他,“我们才在颁奖礼上见过,”她顿了顿,声音清冷, “哦, 也可能是你没注意到我。”   藏蓝色的天空乍然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一点一滴落在人身上,柏菡退后了几步, 站进挡雨棚下方。晏沥向前走了两步,却没有走进来, 靠着最下方的一级台阶, 仰着头。   晏沥抿唇一笑道:“你今晚很美。”   柏菡没吭声, 双手揣进卫衣兜里,指尖无意识地触着手机。   当他看见傅承德和她一起出现时,心里一阵绞痛却不能言说。她在红毯上被绊倒时,他正站在远处望着她,下意识向前跑去的身躯也不及在她身侧的傅承德来得快。   他嫉妒疯了, 坐在后台时一直沉着脸,同在一间休息室的人没有人敢上前找他搭话。   他多希望上台领奖的是她,甚至在早早知道候选名单时,一度想动用自己的关系把得奖者换成她。但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对的,只是一次不理智的冲动遐想。   他站在台上, 心不在焉地将奖杯递交给《家乡》的编剧,退至一旁,静静望着相隔几十米的柏菡。   她着一身西装,沉静内敛地平视前方。   雨仍旧下着,夜色在微雨中变得愈发朦胧不清。   “我很想你。”   漫长的寂静后,“跟我回家,好不好?”   伴着越来越大的嘈杂雨声,他说道。   雨水落在他上仰的面孔上,睫毛像被落雨打着的树叶,一下一下地颤动,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唇角淌下。   自从今天瞥见了那一眼起,他对她的想念奔涌而出。   柏菡皱了皱眉心,轻轻启唇:“雨声太大,你说了什么?”她顿了顿,“另外,你真的要这样站在雨里吗?”   暴雨如注,顺着雨棚滑下来的雨形成了一道水帘,他站在帘外,身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我说我很想你。”   “我说我听不清——”   忽然,他从那水帘外一脚踏入她的领域,湿答答的人就这么凑了上来。   “现在所有人都记住了你是柏菡,你完成了你想做的事了吗?”   柏菡轻轻推开他,抖了抖卫衣上的雨水,“还没有。”   “我看了你的采访,你说——快了,是吗?”他吸了吸鼻子,身子微微发抖。   西服挡不住深秋雨夜的寒冷,雨水渗进了衬衫,冰凉凉地附着在他肌肤上。   柏菡默不作声。   按照她原本想的,是想在完成第一个原创剧后,直面自己的内心。   但被他这样戳穿指明,她又有些心有不甘。   不甘自己白白被误会四年,不甘自己追逐了十三年。   “没有。”她冷冷地回答道,“如果你等不下去了,可以不等。”   水珠沿着他被雨水拧在一起的发丝落下,煞白的嘴唇显得文文弱弱,很是颓废。柏菡竟然坏心眼地有些喜欢他现在这副模样,像是犯了错被从天界打入凡间,落魄潦倒。   他的眸光微闪,盛着楼道里的微弱荧光,身后的雨帘落在他肩头,溅起白白的小水花。   “等,十三年,二十六年,等到百岁老人我也等。”   柏菡咽下已然滚到嘴边的话语,多少有些因为他的话动了心。   两人对望了长达一个世纪之久,直到有人回来,穿过水帘走到遮雨棚下方,用力甩了甩雨伞上的水。   柏菡后仰了身子,看到晏沥像个呆子立在台阶下,被甩了一身的水。   柏菡抿了抿嘴,“这位女士,有人在你身后。”   对方慌忙停下动作,回头看到穿着西服的一俊朗男人竟湿透如落汤鸡,很是抱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赶着跑回来,没注意到。诶呦,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没事。”晏沥轻声说。   对方又道歉了几声,这才走上楼。   待人走后,“车停在哪?”柏菡问。   “保安室边上。”他回答道。那是唯一的空位,离这栋楼很远。   “在这等着。”   她徒步走上十二楼,从玄关边拿了一把伞,又走下楼,到一楼时,已是小跑之姿。   “伞给你,走吧。”   晏沥低头接过伞,“你刚才是不是要出门?”   柏菡回头看着他,半晌淡淡道:“肚子有些饿,刚才打算去门口吃一点。既然下雨了,就算了,家里有泡面。”   晏沥听了,撑开伞,将完整的水帘从中心点劈开,伞面上腾腾升起水雾。   “泡面不好。正好我也饿,一起吧。”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声,柏菡连忙捂住,却捂不住声音的流出。   她咬着嘴唇站到伞下,两人共打一把伞往小区外走。   “吃什么?”他低头俯在她耳边问道。   “面。”她挪了挪头,避开耳边传来的温热气息。   伞并不大,堪堪只能为一人遮风挡雨,对两个人来说过于拥挤和小了。但走着走着,柏菡发觉除了踩进水汪中溅起的泥水外,她几乎没有淋到一丝雨,除非刮起一阵风,将雨水斜打进来。   她扬起头,看见雨伞的直杆倾斜过了她的头顶,晏沥几乎只有一边的手臂在伞下,三分之二的身体暴露在雨中。这伞,对他来说,撑了与没撑也没什么分别。   柏菡思忖了半刻,伸手推了推低斜的伞,将它往晏沥那儿和高处推了一些。   她波澜不惊地说道:“伞檐太低了,我看不清路。”   走进面馆,里头只坐了二三人,空空荡荡的。许是因为时间太晚,又或许是因为大雨如瀑,影响了生意,站在柜台边的老板娘正抱怨着。   “大排面,加个蛋。”柏菡看了眼墙上的菜单,利落地做完了选择,“你吃什么?”   “一样。”   说实话,他没有什么在这种店吃饭的经历,对着菜单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   柏菡用手机扫码付了钱,指了指靠墙的空座,和晏沥一起走过去坐下。   “看了我今天发的消息吗?”他问。   柏菡神色自如,“我从来不看。”   “你养在池子边的那只乌龟走丢了。”晏沥垂着眼,似有若无地笑说。   柏菡猛然扭过头,“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   晏沥抬起眼,与她四目相对,挑了挑眉。   “……”柏菡反应过来了。   他还非要点破,“它的照片是我三天前发给你的,你没看怎么知道?”   “……不小心点进去看到的。”   晏沥抿唇,眼底都是笑意,很是敷衍地点点头。   “记得看看今天的。”   面来了,两碗热腾腾的冒着气。   “不看。”柏菡边说边从桌上拿起辣酱和醋,往面里加。   晏沥没动筷子,只看着她,“你以前不太能吃辣。”   “吃多了就会了,什么事都能习惯过来。”   他接得很快,几乎是有准备地脱口而出,“可我唯独习惯不了没有你。”   柏菡将面送入口的动作停下了,卷成一团的面贴在她的唇舌上,又烫又辣。   她嘶了一声,放下筷子,捂了捂嘴。   脸颊上逐渐生出红晕,柏菡用手扇风,撇开眼说:“好烫好辣,好热。”   晏沥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面不改色递给她,“喝这个。”   “……嗯。”   明知是她讨厌的土味肉麻话,但她还是听见自己的心动荡了,像清晨走近山上的钟,声音在脑内嗡嗡回荡,久久不散。   因为这一句话,整个吃饭的后半程柏菡都没有开口和晏沥说话,脸埋得很低,恨不得直接埋进碗里,不停地吃着面,喝着汤,以至于她吃完时,晏沥碗中还有大半碗。   “我吃完了,先走了。”她抬起不知是被面热得还是辣得通红的脸,眼中古井无波地说道。   “我也吃饱了,一起走。”晏沥放下筷子,优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说。   然而虽然他的动作优雅,模样却不然,湿漉漉的发丝,被雨水浇得发白的脸,显得狼狈。   “你刚才说你饿。”   “对,但是我现在吃饱了。”他面不改色回答道。   “吃了两口就饱,你胃口何时变得这么小了?”   “一个人茶饭不思,胃口自然变小了。”   柏菡受不了了,他今天就像是去什么土味班进修了一番,又或者是受到了赵铭奇的影响,变得如此……厚脸皮。   推开门,雨竟然停了。一场大雨过后,街上的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雨停了,我自己能走回去。”柏菡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回到家中,柏菡立刻冲了一个热水澡,把身上的这套衣服又换掉了。   她躺在床上举着手机,翻来覆去许久,还是点开了晏沥的聊天栏。   这一次,他发来的是她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她捂着心口,身体微微前倾,低着头,正走在红毯上。   垂下的眼薄凉冷淡,唇间绽放的红玫瑰为一整幅冷色的黑白画面做了点缀。   他将她拍得很好看,清清淡淡的,蒙上一层与世隔绝的疏冷感。   只是,构图非常不协调,画面里她整个人都在最左侧,照片也不像是手机自然拍出的比例。柏菡有些纳闷,直到看见角落里的一抹白。   她生起了一个非常幼稚的念头。   晏沥该不会是把傅承德从照片里裁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0 21:19:58~2020-10-21 22: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jdbb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翌日清晨, 柏菡就睁开了眼,莫名有些失眠。一整晚睡得断断续续,期间醒来了四五次, 天堪堪亮起就睁眼了。即使身体仍然疲惫困倦, 却是直愣愣看着天花板无法入睡。   她索性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玩起来。   如今手机上的app仿佛都有监视浏览记录的能力, 每每她在微博上刷到过什么,再上C站,首页都会推送相关视频,购物app也如此。可谓是方便但又丝毫没有隐私。   柏菡刚点开C站, 就发觉首页推荐里给她推送了一个名为“「晏沥x柏菡」拉郎配|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的视频。   她怔了怔,想到昨晚在微博上刷到过相关信息。   在她的脑袋做出反应前, 手指已经点开了视频。   悠扬婉转甚至略带悲伤的BGM响起,轻微复古的港风滤镜令红唇低眸的柏菡显得风情万种。   晏沥和柏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机会并不多, 但是C站上努力靠剪辑磕糖的人不会放过一切。柏菡的两次出席颁奖典礼、采访, 甚至是客串过的《喜欢你的每一秒》中的镜头都被反复用。相比之下, 晏沥能用的镜头更少了,这几乎是他唯一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一次。   “让我们有请最佳改编剧本奖的颁奖嘉宾——YT影视公司执行总裁晏沥!”   视频的最开始是柏菡微微错愕抬头的一个画面,配着主持人的旁白,镜头切换到台上从银白色的光中走出来的晏沥。   画面于乍然间泛光发白,故事线被拽回到从前。   柏菡惊讶的发现这位剪刀手UP主甚至挖到了她在H大话剧社做的采访照片、晏沥在H大演讲的视频, 稍加特效,再配上从其他校园剧里剪下来的空镜与场景,愣是给柏菡和晏沥安排了一个校园相恋的情节。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视频里的故事发展,许多故事情节都是用字幕来表述的,在悲伤哀婉的BGM中, 令人信以为真。   视频中的时间线推移,柏菡看见自己再度开口,那是从《喜欢你的每一秒》中截下的片段。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旅游风景宣传片中三月湖的镜头一闪而过,风轻轻吹拂过湖边的杨柳,听见当时配音演员清冷的声线响起。   “我们分手吧。”   配音演员的声音与她的很相似,柏菡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红毯边人头攒动,闪光灯此起彼伏一刻不停地闪着,宛若将那夜空中的星摘至凡间。他冷着脸独自默默走过红毯,镜头接上傍晚的夕阳,风簌簌起,柏菡在两位白衣同行者的陪伴下冷淡地穿过红毯。偌大的场地,他们如此渺小,在千万璀璨中隐形不可见。   “让我们通过大屏幕看看今年的最佳改编剧本奖的候选者有哪些。”   他沉重疏冷的嗓音在加了回音效果后,变得悠远惆怅,满是白云苍狗的岁月变迁感。台下,她仅仅维持了一秒的深情凝望被UP主放慢了。镜头拉远,画面的左侧她坐在台下,右侧他站于台上,中间隔着蜿蜒曲折的舞台边缘与被虚化的“千万”人,水晶灯折射的璀璨光线落满头、盛满眼,斑驳细碎的全是星光,胜过银河。   画面渐暗,直至正中间出现一行白字,接着一行。   「终于等到你了。」   「如果兜兜转转还是想和他在一起,何不让幸福提前光临?人生也不过几十年,莫因误会与不甘错过一生。」   视频戛然而止。   弹幕满片。   「李(沥)白(柏)夫妇szd!」   「我一脸懵逼地点进这个拉郎配,一脸泪水地退出去,UP太会了太会了。」   评论区更是盛况空前,许多人赞叹UP主仅凭这么几个镜头就能剪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有许多人哀嚎着求两人多多出现,多提供一些剪辑素材。   而柏菡仍陷于整个视频最后的那一条字幕。   如果兜兜转转还是他。   没有拉帘的窗户透过初升的和煦朝阳,暖洋洋的。   她翻了个身,把脸捂在枕头里,无声颤抖。   ·   这几年里,她为了让事业加速,玩命地加班加点周转于各个剧组,攒了钱,也耗费了太多精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的一部融合了市场热题材的原创剧本终于获得了青睐,无声无息地开拍了。原创剧本不同于大IP改编剧,没有开播前就拥有的原著粉,剧组也没有启用特别大牌的演员或流量明星,缺少关注度。   直到如今杀青了,也没有什么相关热搜。   定档前,女主很幸运地凭借上一部播出的剧小火了一把,制片公司趁此机会立刻大肆买广告宣传,并将定档的事提上日程。   剧名叫《裹着糖衣的咖啡豆》,是由制片方再三根据市场修改后定下的,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甜甜的剧。讲述的故事却与柏菡的心路历程十分相似。女主暗恋残疾男主十年未果,男主从未爱过女主,最后BE。然而在制片方的强烈要求下,柏菡还是更改了设定。男主从一开始就喜欢女主,只是因为从小阴沉偏执,不懂表达,被女主治愈后幡然醒悟追回女主。   柏菡看着最终版剧本时,捏着自己的下巴感叹了一句。   男主比晏沥可爱多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剧的播出。   她推托了剧组要求的许多宣传活动,只参加了一个对编剧的采访。   采访一出,结合刚过去不久的颁奖礼,柏菡一直霸占着人们的视线。   这时就有人提起了陈年旧事。   【还记得柏菡说过她离婚了吗?她的前夫到底是谁?】   【她前夫是瞎了眼吗?现在看到她这么优秀,后悔吗?】   【过去的就过去吧,以后幸福就好了。好希望她和傅承德是一对,白头偕老。】   手机一震。   是尹子妍邀请她一起去办个小型庆功宴,只有她们两个和赵铭奇。   柏菡应了,穿戴整齐下楼。   赵铭奇开车载着尹子妍等在楼底,柏菡打开车门时,尹子妍还在冷哼着怼他,他却笑呵呵地没有一丝不悦。   三人找了一个KTV一起唱歌,VIP包间内灯光闪烁,变幻莫测的碎影在房间的墙壁与地面间流转。   赵铭奇一展歌喉。   “别唱了!!我耳朵要聋了!”尹子妍对他五音不全的表现倍感失望。   赵铭奇不以为意,淡定地停了下来,想起某些事于是开口说:“听说林沐琴生了乳腺癌,晏家念及旧情送她去美国治疗了。”   尹子妍皱眉,“林沐琴关我们屁事。”   赵铭奇抬着眼看柏菡,目光炯炯,“她以后再也不会回国了。”   柏菡低着头,冷静而又平淡道:“哦。”   赵铭奇挑了挑眉,努嘴不再说什么,切了歌,把话筒递给柏菡,“喏,你的《给我一个理由忘记》。”   “雨都停了,这片天灰什么呢。   ……   给我一个理由忘记,那么爱我的你,   给我一个理由放弃,当时做的决定。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更清晰,   而最痛的距离,是你不在身边,却在我的心里。”   她成功了。   迎合了市场,有了原创剧,当前热度全网第一。   人们都知道她是编剧柏菡,也许以后她就能将《狗尾》搬上荧屏。   只是。   欢喜过后,她却忽觉得一切皆空。   狂欢的城市与人群,沿着昏暗路灯后回家后的寂静。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铭奇向她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继续唱啊,不愧是我们学校十佳歌手前三的水平。”赵铭奇吹嘘着。   尹子妍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知道柏菡是情绪上来了,一切都哽在喉头,发不出声。   “我去趟洗手间,你们先唱。”她擤了擤鼻子,“咚”一声放下话筒,推开包间的门走了出去。   前脚她刚出去,后脚赵铭奇就鬼鬼祟祟打了电话。   “喂晏沥,快快进来,520包间,她去洗手间了。”   尹子妍瞪着他问道:“什么情况?”   话音还没落,晏沥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为什么在这?”尹子妍侧过头错愕问道。   “妍妍,我先带你出去。”赵铭奇竖着抱起尹子妍,将她像个人偶般抱到了电梯里。   “赵铭奇,你什么意思?为了你好兄弟的爱情出卖我姐妹?”尹子妍气愤地指着他。   赵铭奇抿嘴一笑,用手抓住她纤弱的食指,轻吻了一下说:“不是出卖谁。是给他们一个机会,早点放过自己。”   柏菡从洗手间回来,推开重重的门,昏沉的包间里一个男人背对着她。   背后是门关上的响动,身前和耳边萦绕的是熟悉的声音。   “在没风的地方找太阳,在你冷的地方做暖阳。   人事纷纷,你总太天真,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   往后余生,风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贫也是你,荣华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是你……”   他一字一句将《往后余生》的词说于她听,每一个字她都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   柏菡的思绪跟着歌词飘向遥远的地方。   仿佛与他走过了风雪簌簌的冰天雪地,漫漫的草原,看遍了夕阳西下,平淡一生。   一曲终。   晏沥扔下话筒,踱步贴近她。   “如果可以,我想祈求一个无期徒刑,用我往后余生赎我从前的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1 22:00:14~2020-10-22 23:33: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尾狐和三花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尹子妍来了曾经一起租过的家里看柏菡, 二人聊着聊着,她发觉柏菡有些魂不守舍,手掌撑着下巴目光呆滞地一直看着远处。   啪一声, 尹子妍拍了拍手。乍然的响动拉回了柏菡的注意力。   “说吧, 昨天晏沥和你发生什么了?”她问。   柏菡端坐起身, 垂下头一言不发。   “昨天他去520包间了吧?他和赵铭奇这么费劲心思地串通,肯定有大文章。”   柏菡闭上了眼,昨天的一切还在脑海中回荡。   晏沥说完话的时候,她立在原地没有吭声也没有动作, 彼时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在C站上看到的那个剪辑视频。   如果兜兜转转, 想得很明白还是想和他在一起。   为了不甘与惩罚将幸福来临的时间往后推延, 真的值得吗?   柏菡头痛欲裂,内心十分挣扎。   无法否认地, 她想和晏沥在一起,不浪费往后的每分每秒, 只因他们从前已经失去了太多蹉跎岁月。但又担忧会再度失去自我, 并且多少因这么多年受过的委屈而感到不甘心。   “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晏沥握着她的双手问道, 温度透过指尖传递全身。   她轻微颤动,沉默了许久才道:“三天时间,我再想一想。”   尹子妍伸出手在柏菡的眼前晃了一晃,面露担忧地看着她,“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他强迫你做什么了?”   柏菡摇了摇头, 牵起唇角温柔说:“没有,只是说了一些话。”   尹子妍眨着眼,放下捧在手心中的茶杯,牵起柏菡的手,“你知道那天在电梯里赵铭奇的原话是怎么说的嘛?他对我说, 他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趁早放过自己。也许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这几年,我们看在眼里,心知肚明你们都没有放下彼此,只是心存芥蒂,很难向前跨一步。”   柏菡沉默着。   尹子妍何尝不知她的感受,“他说的也没错。现在你已经有自己的知名度了,事业是没有尽头的一条长路,你不可能等冲到终点了才回头看,那条路上根本没有终点。先成家后立业,抓紧一切可以幸福的时间不好吗?除非你真的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了,那另当别论。就问你一句话,你还喜欢他吗?”   柏菡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可内心的不甘无法消减怎么办?”   尹子妍意味深长地凝视她,无奈地一笑:“既然你都这么问了,说明你心里还是有他的,你想和他在一起。既然这样,不如先在一起,再慢慢‘惩罚’他,让他好好补偿你。”   ·   话虽这么说,但柏菡还是趁着休假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咸鱼一条。翻来覆去拿捏不好主意。   她鬼使神差地跑进了当地的寺庙,烧了一炷香,吃了一顿斋饭。   柏菡站在年迈的大树下乘荫,檀香的气味萦绕在她周身,她看着香火燃烧后飞入空气中的丝丝青烟。垂头无奈一笑,她又不信这些,为何却往此处跑?   也许是寻个清静,也许是想寻个安慰趁早放过自己。   她发觉她这样不回应晏沥,看似是在惩罚他,又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三天后。   柏菡打了一通电话约晏沥到了咖啡馆,戴着一顶姜黄色的贝雷帽,身影靓丽。   晏沥站在会议室,神情凝重地等柏菡挂断电话,深吸了一口气。   “散会。”   底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Eric附身在他耳旁提醒还有几个项目没有讲完。   晏沥抬手看了眼表,“定好的会议时间还剩五分钟,再给你们五分钟。讲不完的发到邮箱。”   会议结束,他大步流星地走回办公室,心不在焉地一头撞上了一尘不染的玻璃。   ……   Eric跟在身后,竭力忍笑,最后还是噗嗤笑出了声。   晏沥睨他一眼:“想加班?”   Eric立刻垮了脸,“没有,不想,晏总您辛苦了。”   晏沥没有功夫和他打趣,整理了衣装飞速赶到咖啡馆。   见到朝思暮想的人,他褪下手套,走到她的面前坐下。   柏菡慢悠悠地抬起眼眸,眼睛周围是金闪闪的亮片,与她的贝雷帽一样是深秋的颜色,耀眼夺目。   “你的额头?”   她没忍住问出声,那一块红肿的痕迹太过明显,有些滑稽。   晏沥衔着一抹心满意足的笑问:“你担心我?”   “不,只是它让你看起来很可笑。”   晏沥不置可否。   “在我给你答复以前,我想我们有很多需要说明白的事。”柏菡严肃地凝望他。   “正有此意。”晏沥道。   柏菡问:“一,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高中,但很久以后才明白。”   “二,郑书艺和你是什么关系?”   晏沥皱起眉,低声道:“没有关系。”   柏菡探了探身子,双手搁在膝盖上炯炯地盯着他:“她总说你欠她一条命是怎么回事?”   晏沥柔和了目光,视线碰撞出火花,“十几岁的时候,和家人一起去欧洲旅行,坐的船翻了。”   他不说,柏菡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低着头翻开身前的一份文件,提笔洋洋洒洒写下几个字。   她继续问道:“除了我,你是否还有喜欢过其他人?”   晏沥斩钉截铁道:“没有。”   “不再仔细想一想?”   “不用。”   柏菡放下笔,后仰靠在沙发上,食指缠绕起悬挂下来的长发,发尾微微翘起,垂在脸颊边略显俏皮。   “你对我有任何问题和误会吗?”   “除了我,你还喜欢过其他人吗?”晏沥重复了她问过的相同问题。   柏菡挑起眉,心口不一,“有。”   “不再仔细想一想?”   “不用,谁规定的我只能喜欢你?”   晏沥咬紧了后槽牙,蹙着眉头问:“是谁?”   “不告诉你。”她一字一顿地吐出来,略带快感地抿嘴笑着。   “问完了?”她道。   晏沥不吭声。   柏菡把文件推到他面前,双手托着下巴开出一朵花来,笑盈盈地凝视他:“既然这次是你追我,你说要赎罪,那就按我的意思来,这份协议上写的你都得做到。”   晏沥顺着她垂眸看去的方向执起那份协议,翻开第一页,沉如墨色的眼眸左右移动阅读着每一行文字。   “从恋爱谈起?”   “嗯,有异议?”柏菡问。   “没有。”   他们曾经缺少的步骤,是该补回来的。   “恋爱期间不准向外人透露关系?”晏沥抬起眼,眼中略有委屈。   柏菡不以为意,“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从前我们的婚姻关系也没让人知道过。”   晏沥无言,当初造的孽,如今还起来,宛若一座座大山,前路艰难险阻。   晏沥无话可说,继续向下看去。   男方需充分尊重女方的工作,不得擅自干涉(包括提供帮助)。   “恋爱期间不能有亲密接触?”晏沥问道,句尾的语调轻轻上扬,“亲密接触是指什么?”   拇指掐着食指的骨肉,柏菡细声说:“你心里有数。”   “没有。”他眨了眨无辜的大眼,“是牵手、拥抱、亲吻还是做……”   柏菡飞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瞪着他,“这是公共场合,你差不多一点。你说的全部都算。”   被她捂着嘴,晏沥却难掩笑容,笑意从他少见的弯成月牙的眼眸中流出,流光溢彩,恰恰好落入与他近距离相视的柏菡眼中。   他用被闷住的声音说:“如果不小心犯了,会如何?”   这样说话时,他呼出的炽热呼吸都被包裹在了柏菡的手心里,热烫得像沸水过境,又疼又麻,失去知觉。   柏菡烦躁不安地说:“惩罚还没有定,总之是不能。”   乍然间,她惊呼了一声,抽回手。   晏沥刚才分明亲吻了她的手心,温柔又酥麻。   “你这属于犯规。”   重获新鲜空气的晏沥抿嘴一笑:“你也说了,惩罚还没定。”   “……”   “必须学会游泳?”晏沥为了转移话题,念了她刚才用水笔新添上的一句话。   柏菡点头,“当然,我知道你怕水,但我会慢慢教你克服的。如果你一直不学,哪天你又欠了别人一条命了,徒生是非。我也不想因为救你,把我的命搭进去,不值得。”   晏沥哽了哽,心中五味杂陈,“好。”   他浏览了剩下的大大小小几十条规矩,难掩笑意,大笔一挥,在柏菡的名字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即使这份协议没有法律效益,但他们都知道它的意义大过一切。   即便是这上面写着要他此刻跳进三月湖,以命表现他的诚意,他也照签不误。   “今后如果在工作上遇见,记住一定要装作是陌生人。”柏菡郑重声明。   晏沥点了点头。   柏菡皱起眉头滞了滞,翻开协议,“我再加上一条——男方不能当哑巴。”   “哑巴?”晏沥错愕问道。   柏菡用一脸“你如此没有自知之明”的表情看着晏沥说道:“是的,我说话你必须要回复,不能一声不吭,不能惜字如金。”   晏沥点头。   柏菡指了指他,“刚说了不要一声不吭。”   “好。”晏沥笑着。   柏菡满意地点着头收回协议,放进随身的包中,起身打算离去。   “恋爱第一天,不一起吃个晚饭?”   他坐在沙发上,身前一杯一口未动的咖啡。他仍穿着从公司来的一身西装,挺拔的背脊与肩,即使略有疲态此刻却异常容光焕发的面孔,他的眼中流出喜悦与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2 23:33:23~2020-10-23 23:30: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火野丽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柏菡回过头看他, 手指抓着包袋一勾一松,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犹豫半晌,她从包中掏出墨镜和口罩戴上, 细微的声音透过口罩变得更加闷小。   “吃就吃。”   她夸张的装束令晏沥忍俊不禁, 好似他们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咖啡店外, 深秋转初冬的凛冽冷风簌簌刮着。柏菡和晏沥一前一后走出来,迎面就是这被刀刮脸的刺骨感,柏菡裹紧了浅咖色的风衣,心里暗自后悔没有戴围巾出来。   “上车。”晏沥领着她上了他的车, 暖气一开, 她被冰封的身体这才逐渐暖和起来。   她刻意坐在了后座而不是副驾, 时隔几年再度和晏沥亲近起来的感觉她有些陌生,熟透的红脸颊掩埋在高领下, 端坐在驾驶位的正后方,卡在晏沥的视线死角中。   晏沥看在眼里, 心里明镜似的, 反手扣着驾驶座的椅背侧过身, 唇边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想吃什么?”   “没想法,你定吧。”柏菡偏头望着窗外,细白的手上是被冻红的痕迹。   晏沥垂眸,看着她把手垫到膝盖弯曲的地方取暖,他默不作声地从储物箱里取出了一双手套递给她。   “戴上这个。”他的手也泛着青白的颜色。   柏菡瞅了一眼, 接过来,“谢谢。”   晏沥不再多说什么,转过声,手指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后视镜中她乖巧地系好了安全带的样子。   “中餐还是法餐?”   柏菡犹豫了一秒, “中餐。”   车慢慢行驶在拥堵的路上,晚高峰时期,某些特殊路段十分钟才能动一百米,有足以逼疯人的能力。路边的行道树已呈现枯枝败叶的姿态,风吹过,枝干摇摇晃晃,即便坐在车内也能凭借枝桠的动向判断出风势之大。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缄默,暖和的车内逐渐让人生出些困意。   柏菡吸了吸鼻子,忽闻到一丝淡淡的柚子味清香,极大程度减弱了汽油与皮革味对大脑的刺激,沁人心脾。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了这么久的车自己也没有感到不适。   环视了一圈车内的摆设,她故作镇定,用冷冷的语调问:“车里用的是什么香?”   晏沥趁着红灯停下的间隙,从储物箱里拿出一瓶小小的香水。玻璃被切割成了许多面,光线于其中穿梭折射,瓶身简洁而美丽。   柏菡伸手接过,将鼻子凑近细细一闻。   是柚子味没错。   鼻尖的气味淡雅沁人,耳边紧接着又传来晏沥温和的嗓音。   “还晕车吗?”   柏菡顿了顿,摇着头,“不怎么晕。”   “嗯,”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图说,“马上就到。”   到地方把车一停,柏菡趴在车窗上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空与街景。   木色的仿古建筑立在街的两侧,一眼望去,有餐厅、茶室、书店、酒吧等等,她知道这条街后方就是一座矮山,临城最有名的寺庙就坐落在那。这块地方不通地铁,只能坐公交车进来,来的人不多,但很多小资的人喜欢来。   柏菡推开门下车,把门一关,刚抬脚要向前走,身前的路被晏沥堵住了。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了一条由冰条线织成的浅灰色围巾,深色温柔绵绵地一圈一圈替她围上。柏菡伸手摸了摸,冰条线的触感软绵绵的像云团又像棉花糖,轻松阻隔了冷风,脖颈慢慢热了起来。   围上了围巾,晏沥垂下手,将柏菡禁锢在车窗与他之间轻声问:“牵手?”   柏菡的背部贴着车弯曲的曲线,脱口而出,“不牵。这属于亲密接触。”   她这话说的像是从古代穿越来的老古板,她自己也知道,可就是拗着。   晏沥很平静,似笑非笑地问她:“这么黑的天,也要戴着墨镜和口罩?”   “嗯。”   鉴于她总能三天两头意外碰见熟人的情况,她选择最保险的方式。   晏沥领着她走进一家两层楼高的餐厅,门前是两潭碧绿的池水,锦鲤游在其中,两个小孩站在桥上往下丢面包,鱼便一团团地汇集在桥边争抢着食物,掀起水花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晏沥订的包间很独特,是在建于水上的一艘木船里,灯晃晃亮着。古朴的外表里是金碧辉煌的装修,处处透着富贵的感觉。   柏菡低头自言自语,“不搭。”   “什么?”晏沥抓住了她细微的声音,驻足回头问道。   进了室内,柏菡取下手套,“只是以为里面的装修也是古朴的风格。”   服务员带来两份菜单,柏菡瞧了眼就合上了。她素来不会点菜,在这件事上有极严重的选择纠结症,具体原因是她什么都想吃,但点了又吃不完。除了请外地来的朋友吃时,她作为东道主,只能负责点菜。   晏沥似乎记得这一点,利落地点好菜下了单。   这艘固定在岸边的船上只有他们两人,柏菡透过玻璃窗看着建筑内觥筹交错的景象,一眼望去没有熟人。   她摘下口罩与眼镜,这才觉得视野中忽然明亮了起来,豁然开朗。   若是还在以前那段婚姻中,这样沉默的氛围中率先开口找话题的一定是柏菡。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晏沥第一个开口。   “今天以后,能回我的微信了吗?”   柏菡喝着茶被呛了一口,伸手去抽纸巾恰巧与晏沥的手碰撞在一起,指尖轻触。她缩了回来,他微有停顿后,抽出一张递给她。   柏菡擦干净嘴角,低声说:“嗯。”声音模糊不清。   她忽然觉得自己不会谈恋爱了。   不,她思忖了些许时间。   她分明从没有谈过恋爱,她和晏沥的起点就是婚姻,过了这么多年,过了三十岁,反而倒退回去补起了课。她默了默,觉得情侣关系真是令人无比尴尬的。   好在安静的船间内终于传来了一阵外来的响动。   服务员上菜了,接二连三地一碗碗菜上桌。四个热菜,一大碗她喜欢的温热酒酿圆子汤和两杯饮料。   比起之前的铺张浪费,这次他收敛了许多。   菜上齐后,柏菡不再言语,低头安静吃着饭,偶尔瞥一眼手机上的新消息。   饭吃了过半,船外的古朴大堂内有人凑到窗前,狐疑地打量着船内的人。   女生对边上的同伴说:“那是柏菡编剧?”   同伴眯着眼睛看,“好像真是诶。”   “和她一起吃饭的是谁?有点眼熟。”   “好像是YT影视公司的晏沥吧,颁奖礼上有印象。”   “一男一女一起吃饭,不会是情侣关系吧!”女生又惊又喜地惊呼,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大八卦。   同伴却摸着下巴道:“未必啊,你看他们都没一点亲密举动,说不定是在谈工作?”   “管它是什么关系,你说我能去要个签名吗?”   “谁的?”   “柏编的啊。我的宝贝儿子上部剧就是和她合作的,我可太喜欢了。”   “去呗,试试,看看她好不好相处。”   服务员给船内的晏沥和柏菡新添了一壶茶后退了出来,两个女生找准机会扒在门边,轻轻扣了扣。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柏编我是你粉丝,可以问你要个签名吗?”女生谨小慎微又满怀激动的声音忽然响起。   “咳咳。”   柏菡背对着门,被惊到了。   她条件反射地站起伸出手,作出握手的姿势,用公式化的语气冲晏沥说:“期待我们的下一次合作。”   晏沥错愕了半秒钟,放下执在手中的汤匙,顺着她的思维握住了她的手。   “当然。”   两个女生看了看眼色,带着歉意说:“不好意思打断了你们的工作。”   柏菡回过身,扯出一抹微笑,“没关系。”   女生亮晶晶的眼闪着光,“柏编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可以。”柏菡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横线簿,用水笔洋洋洒洒地签下了名字。   将签名簿交还给女生后,对方却没有要离去的意思,反而是捧着簿子撑着下巴,满怀期望地问:“柏编和YT是要有合作了吗?”   “呃……”柏菡顿了顿。   “是的。”晏沥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哇我好期待!!可以问一下是现代剧还是古装剧吗?”   晏沥笑着温文尔雅道:“这个不能说喔,也请你们将我们要合作的事保密,谢谢。”   “嗯嗯好的!我一定不说。”女生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弯了腰,“谢谢柏编,你们继续!我们不打扰了。”   女生退出船间,兴奋地抓着签名簿反复看。同伴趴在窗上又看了看船间内晏沥和柏菡的举动。   “柏编已经这么抢手了吗?谈合作已经要YT的晏总直接一对一交谈了?”她觉得有些不合理。   女生拉着她的衣袖离开,“哎呀,别管别人的事,等作品出来就好了。好期待啊。”   柏菡将发丝捋到耳后,慢悠悠地坐下,满目的不自然。   晏沥轻笑一声,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凝视她,“就这么害怕别人知道?”   柏菡搁下当拿起的筷子,清脆地敲打在碗沿,她垂着眼有些低落,许久后才抬头与他对望。   “因为没有人会怀疑你的成功,但有人会怀疑我的。我不希望在事业的半山腰上,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是依靠你才有的今天。”   资本的延续不会被怀疑,他作为男性的成功也无人诋毁。但她不一样,离了柏家,她从一无所有走来,一路上听到太多风言风语了。一无所有对资本,女性对男性,无法否认的是社会上充满偏见与不公。   晏沥不语,执着汤匙的勺柄在酒酿圆子中划了一道线,垂眼。   她在自卑。   他拧起了眉。   “柏编,打算和我合作什么?现代剧还是古装剧?”他拨开额前的刘海,双手交叉摆在桌上,笑意盈盈地问道。   “我开玩笑搪塞她们的。”   “欺骗你的粉丝,这不妥。”   “……”   “万一哪天她们说了出去,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挑起一端的眉梢。   柏菡望着他半天,皱了皱鼻头气鼓鼓说道:“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你现在这副胜券在握的表情。”她表情虽是气愤的,但语气却没有一丝怒意,软糯糯的,眼睛只顾着看那酒酿圆子汤,半点没有真的要追究的样子。   晏沥拿了一只干净的小碗,舀了一小碗酒酿圆子汤给她。   待他们吃完,柏菡揉着圆了一圈的肚子跟在晏沥身后。   “饱了?”晏沥问。   “吃撑了。”柏菡蔫蔫地说。   刚才坐着感觉不到,一站起身才觉得撑得有些难受了。谁让晏沥点的每一个菜就恰好对她的胃口,吃起来没有个度。   “去公园里散步消化一会儿吗?”他转过身,倒退着向后走。   戴着墨镜的柏菡在夜色下看不太清路,走着走着,绊了一跤。   晏沥眼疾手快地用整个身躯接住她,抓着她的手臂,语气里沁着笑,“这是你主动的。”   柏菡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摘下墨镜揣进包里,笔直走到车边。   “直接回家。”   “不去公园散个步?”   “不去。”她撇开眼,涨红的脸颊隐于夜色之中。   晏沥打开车门,待她坐进去,手顶着门框弯腰看她,“好,那就留到下次约会。”   吃饱了再在这样温暖的环境中坐着,柏菡逐渐进入了梦乡,横躺在后座。   她梦见了高中时她做过的梦,梦中梦。   梦里她从床上醒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进屋,白色的床单被照亮。她睁开眼,唇被晏沥轻轻啄了一下,躺在他的臂弯里,赤诚相待,肌肤相抵。   她从梦中的春|梦醒来,不自觉从唇齿间流出一丝微弱的嘤咛声,发现车已经停在住房楼底,晏沥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   “醒了?”   柏菡用手心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醒了。”   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走出去,凉风拂过面颊,吹散了她的炙烫。   柏菡跑进楼内,身后晏沥也跟了上来。   “我送你上楼。”他自然地先她一步按下了电梯键。   “不行!”柏菡脱口而出。   晏沥怔在原地,过了很久神情才从错愕变为平静。   柏菡平复了情绪解释道,“不用,你已经送我到家门口了。我们今天做得已经够多了,没有必要再进一步,这只是第一天。”   晏沥的眸子暗了暗,“我只送你到门口,不进屋。”   “不,不用了,你早点回去吧。电梯坐上去就是家了,你放心。”   她看着别处,他看着她,静谧无声。   “那,晚安。”他说。   “晚安。”   柏菡注视着他直至他开车离开,懊恼地一拳打在墙壁上。   她讨厌现在的自己,做什么事都模棱两可,在进与退之间犹豫不决,尤其是在与晏沥的事上。   她思忖着,打算找个空闲时间再去寺庙里开解一下。虽不信神灵,但她总能在那静下心来。   柏菡在底下想了半天,却不见电梯下来。   她等了又等,一个世纪过去了。   “不是吧,又坏了?”   她哀嚎道。   这小区什么都好,怎么就是电梯不好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加更。   感谢在2020-10-23 23:30:53~2020-10-24 23:21: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靚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ing 2瓶;Keriabab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柏菡撑着电梯前的墙壁, 有点垂头丧气。她知道自己对晏沥的态度太过忽冷忽热、阴晴不定了。但她就是克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的劲,没了少女时对恋爱的美好幻想,也没有了安全感。   她甩了甩混沌般的大脑, 提起从肩上滑下的包带, 抬脚正要走到楼梯间。   一阵刹车声响彻在楼道内, 楼前的发动机声熄了下去,她错愕地驻足在原地,看着堵住了楼道口的车上雷厉风行地走来一个人。   晏沥从踏上第一阶台阶,到走进楼道的大门, 再到她眼前一公分为止, 眼一下未眨, 魔法般地定住了柏菡被震慑得想后退的脚步。   她立在原地,直到他把她抵在楼梯边的强角, 喘着粗气重重地吻上她的唇,无人的角落, 他们彼此的喘息声都被吞没在这个吻之中。   眼前人轻车熟路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缠绵许久, 好似把她体内的氧气都一并吸走了。柏菡有些喘不过气,抵着他胸膛的手用力推了推。   晏沥扣住了她的腰肢,缓缓放开她的唇。   四目相对,视线落在对方的唇上。   这乍然降临的一吻,吻得天昏地暗, 楼道里的感应灯都自动熄灭了。   墙上窄小的窗户透着月光,这才隐隐能辨清五官的轮廓。   柏菡咳了声,感应灯应声亮起。   晏沥的唇周红了一圈,印染上了她的口红。两人的上唇都被咬得有些红肿,光是看一眼都觉得暧昧不明。   柏菡自然地抬起手背要去擦, 被晏沥一下握住了手腕。   “不准擦。”他用极柔和的嗓音说着这句话,倒像是祈求。   柏菡皱起眉,“你犯规了。”   晏沥不搭理她说的话,抬头扫了下一眼望不到头的阶梯,低声问:“你家还是我家,挑个地。”   柏菡问:“干什么?”   “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情侣。”   晏沥牵住柏菡的手,使了巧力让她挣脱不开。他径直将她带上车,车内的灯明晃晃亮起,车窗四周仍是黑黝黝的夜。   “既然你不让我上你家,那就去我家,”他顿了顿, “我们家。”   深夜的路上车辆少了许多,再加他刻意绕了车流量少的路段,一路畅通无阻快速行驶着。   路上柏菡时不时冒出一两句抱怨和责问的话,偶尔窸窸窣窣地轻声嘀咕,也被他当了耳旁风,一只耳进一只耳出了。   倒车入库,车熄了火。   车库里变得安静,落根针也能听清。   晏沥沉默不语地下车,从车身前绕到柏菡那边打开车门。   “欢迎回来。”   进入屋内,黑漆漆的。   柏菡沉默了一会儿,靠在墙边问:“徐姨呢?”   “回老家看女儿。”   晏沥打开了玄关的灯,明晃晃的,黑一下到白,很是刺眼。柏菡揉了揉眼,待酸涩感消去一些才垂下手。   坐在沙发里,敞开的窗帘把院子里的景色都透了进来,月光隐隐绰绰地在墙与地之间勾勒出树叶的斑驳碎影。   玄关的亮光斜着映来,隐约晦涩。   晏沥叉着腿,胳膊肘搁在膝盖上,直勾勾地看她,没有暧昧没有甜腻,只有正经与严肃。   “你说你怕外人知道了你我关系以后会否认你自己的努力与成功,对吗?”他问。   柏菡不吭声,默认了。   晏沥的语气忽然柔软了下来,他道:“你的成功与努力不是那些人说了什么就能抹去的。即便无人知道我们的关系,那些人仍然会找到其他理由诋毁人。”   “他们在意的从来不是真相,只是喜欢编故事中伤他人,让自己有种龌龊的满足感。”   “那些人的话,不需在意。”   柏菡仍旧沉默着。   晏沥坐近了一些,宽大的手掌捧起她软乎乎的面颊,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他说:“你有万难也能和我说,我不会擅自干涉你不愿意我插手的任何地方,但只要你需要……”   他不用再多说,彼此都明白他的意思。   “我只不过是因为晏家才有的今天,你不一样,你是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   “我是不及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半跪在沙发前,从下往上凝视着柏菡。lk   柏菡何曾料到他忽如其来的低姿态,错愕地微张嘴看他。   他是在开解她?   “我们是平等的,在某些方面我亦低于你。”   晏沥将视线从柏菡的眼眶下移至她的唇角,睫毛忽闪轻颤。   他握住了柏菡的手一字一句,一句一停,一步一动作。   “寻常情侣间,牵手是平常事。”   他褪掉了她手上已经松垮的手套,拇指轻轻划过她掌心的纹路,一路摸至纤细冰凉的指骨,紧紧扣住,十指间不留一丝缝隙,紧紧贴合。   “寻常情侣间,拥抱也是平常事。”   他起身,俯下身用双臂环住她的身躯。   随着他一步步的走向,柏菡的喉咙愈发干涩,像烧干了的水壶,缺水又滚烫。   “情侣间,接吻——也是可以的。”   晏沥顿住。   他轻俯下的身躯遮住了院落里透来的冷冷月光,他的指尖似抚又似没抚,轻飘飘地拖起柏菡的下颚,一阵酥麻感过后,柔软热烫的唇肉触碰在一起。   睫毛似乎也扫过了对方的脸颊,又轻又痒。   这个吻并不深,仅仅停留了几秒,他就抽身离开了。   柏菡意犹未尽地愣在远处,感受着唇上的温度渐渐散去。   虽不深,却情意绵绵,温软。   她抿了抿双唇,心中一阵翻滚涌动。   良久的寂静与沉默后,柏菡抬起眼眸,用轻软的声音问道:“还有什么?”   这声音仿佛回到了她穿着蕾丝睡衣站在门边的那晚,如拨片轻轻撩动着琴弦,弦无法不颤。   晏沥的喉咙轻滚了滚,“还想知道什么?”   “夫妻呢,寻常夫妻间,会做什么?”   晏沥刚要开口,嘴被柏菡的食指堵住,只听她又似笑非笑地问:“前夫和前妻呢,能做什么?”   晏沥用行动代替了回答,大掌绕过她纤细的颈,扣在颈后,单边的膝盖跪在沙发上,俯下身再吻。   柏菡被吻得猝不及防,人向着后头倒去,回神时已经躺在了沙发内侧,晏沥的手臂撑在她的发丝边上,闭着眼睛。   她睁着眼,随着他的动作动一动唇。   这是今天的第三个吻,柏菡想。   那份协议就连一天也没有坚持住。   其实早在她确定了晏沥的心意,知道了他和她过去的种种错过与误会后,就该果敢点的,做了决定就不该在犹豫扭捏。   吻着吻着,她忽然笑出了声。   晏沥错愕地停了下来,微蹙眉头看着她,面上透露着不解的神情。   柏菡勾了勾发丝说:“刚才我在车上睡着时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春——梦。”   她故意轻呼出一丝气息,假扮着狐狸精的媚态,但不一会儿又羞了脸:“骗你的。”   柏菡用力翻过身,让她和晏沥的姿势对换,她在上方,他反而被压在了下方。   她亲了亲他的下巴,笑道:“虽然你很想,我也挺想,但今天不行。我在生理期。”   她那不准时且很少来的生理期,十分不给面的在昨天光临了。真真是挑了个良辰吉日。   ……   晏沥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微微仰起配合他的脑袋垂了下去,咸鱼似的躺于沙发间。   柏菡坐起身,理了理衣服,“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话,我没想过能从你嘴中听到。从前你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即使这几年你变了,但也只是我的感觉,我无法确认是否又是我自作多情了,像当初结婚时那样。”   她停顿了一下,“自作多情被发现,真的很尴尬狼狈。”   晏沥仍然躺着,手背贴在额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瞧。   “当然我听进去了你的话,不代表就可以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了。能少一些麻烦,多一些隐私也是好的,”她打趣道,“万一哪天分了,也好给彼此留个颜面。”   听见这句话,晏沥蓦然坐起身,无尾熊似的抱在柏菡身上。   “不会。”   “哦是吗?看着办吧。”柏菡埋在他的颈窝里,止不住笑。   卸下负担,快乐许多。   凌晨街上安静地像条鬼街,这个路段几分钟才行过一辆车。   晏沥将柏菡送回了她的出租屋,凝了一眼问:“什么时候搬回来?”   柏菡挑了挑眉稍,“这个说不好,看你表现。”   晏沥笑了声:“你现在挺高高在上。”   是在还债。   “都是你欠下的债啊。”   柏菡挥了挥手,大半夜的电梯居然恢复正常运行了,她感到匪夷所思,一定不是工人。仿佛是老天注定地把她困在楼下几分钟,等着晏沥在车内想明白了又返程来找她。   一周过后,柏菡又火急火燎地要进组工作了,她顶着这几日熬出来的黑眼圈,冲下楼。   晏沥正在楼下等她,自从确定了关系后,陈叔仿佛没有了工作,成天拿着工资却无事可做。晏沥每日亲自开车,神神秘秘的,叫人捉摸不透。   片场外,人潮聚集。   晏沥将车停在了一条街之隔的店外,目送柏菡小跑着奔向她工作的场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 23:21:12~2020-10-25 23:5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今天她赶得急, 主要是为了开机仪式,剧组里头要紧的几十号人都得出镜,她作为主编剧也算在内。   《临安桥》是她接过的第二部 古装偶像剧, 她暂且不敢碰偏正剧的古装戏, 生怕积累的知识还不足, 闹出笑话来。 第一回 接古装剧的时候,她吭哧吭哧地跟组了,看着演员吊威亚、下池塘、贴着假发套牢骚抱怨,可谓是全新的体验。   原本这次她也想跟组的, 但该片老板和制片人却说不用。一来为了节省开销, 二来怕影响了现场的剧本讨论氛围。   柏菡并不能理解, 但也尊重他们的决定。她只需在剧本出现问题时及时解决便可。   这几年为了加快工作进度,她熬的夜早就把身体熬垮了, 看不见的地方处处是隐伤。内分泌不正常、心口总是觉得累、腱鞘炎等等,乘此机会给自己放半个假, 休息调理。   柏菡抬了抬疲惫耷拉的双眼, 拉伸了一下脸部皱在一块的五官, 与人攀谈,等着拍完合照就走。   “柏编,我是您的助理。”一个小男生走过来和她握手。   柏菡在最后一次的剧本研讨会上见过他一回,便挑起垂落遮挡在眼前的发丝与他握手。   “你好。”   看年纪是刚毕业的学生,初出茅庐, 难掩生涩。   “我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单独发邮件给您吗?”   柏菡莞尔,“当然。”   开机仪式的照片一拍好,柏菡找了个机会便走了。她、晏沥和尹子妍、赵铭奇约好了一起看电影。   她又重新横跨过那条街,小步跑到车边。树梢上冻得结出一层冰霜来,晏沥坐在车内闭目等她。   柏菡扣了扣车窗, “晏沥。”   他缓缓摇下窗户,睡眼惺忪地问道:“结束了?”   “嗯,结束了。”柏菡裹了裹颈上的围巾,“我想去便利店里买些关东煮,你要吗?”   晏沥沉默了两秒,一脸淡然地问:“关东煮是什么?”   柏菡睨了他一眼笑道:“等会儿吃了就知道了。”   她进到便利店内,买了几串北极翅、贡丸、甜不辣等返回车边。   “柏编柏编!等一下!”   远处助理小男生挥舞着手追了过来,手里的丝巾迎风飘扬。   对方的跑步速度堪称一绝,照这速度,学生时代运动会的时候一定很风光。还没等柏菡反应过来,人就到了眼前。   “您的丝巾。”对方一边说,一边好奇地打探着那摇下来的车窗里的人,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见驾驶座上是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却是看不见脸,“这位是?”   晏沥目视前方,手里拿着她刚递过来的关东煮,纸杯子传递着里面汤汁的热度。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头咬了一口甜不辣。   柏菡本想说是同学、同事,但话到嘴边,忽然变了。   “男朋友。”   她接过丝巾波澜不惊道。   晏沥咬着甜不辣的牙一滞,眼底嘴角的笑意藏不住。   “原来是这样!来接柏老师下班,好幸福,”对方说着恭维的话,“下次有机会可以和我们一起聚聚,认识一下。”   他客气,柏菡也接着。   “嗯好,等下次有机会。”   人走了之后,柏菡侧过身低头看着车窗里的人,他唇齿间不断流出的细微笑声可全被她听见了。这么一瞥,原本满满两杯的关东煮已经被他吃了许多,嘴里还叼着一半的甜不辣,睁着大眼睛望她。   她发觉自从确定关系以后,晏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时常以这种……流浪狗狗的表情看她。   柏菡坐进车内副驾驶座上,侧头问他:“好吃吗?”   晏沥把杯子交还到她手上,动作娴熟地倒车,驶上马路,“嗯。”   柏菡揶揄道:“刚才在笑什么?男朋友。”   车停在四岔路口等红绿灯的一会儿功夫,晏沥偏过头,沉声回答道:“因为你承认我的身份而开心。”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从前柏菡那样小心翼翼时的难受,得是他现在的千百倍。毕竟从前他混蛋。   打从赵铭奇和尹子妍那对人知道了晏沥和柏菡和好了,他们就抓住了每一个调戏的机会。   今年的临城不算太冷,比去年这时高上几度。   抵达了电影院外,老远就看见等在外头的尹子妍穿了条膝盖以上的短裙和长靴,看着十分“冻人”。   “真的不冷?”赵铭奇拧着眉,蹲下来想抱住她的腿为她取暖。   尹子妍急忙避开,“别别,你这样在别人看起来很像变态或者神经病。”   赵铭奇还是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尹子妍拧起腿上肉色的袜子不耐地说:“我穿了两层光腿神器,真的不冷。”赵铭奇狐疑地看了看她指间的那东西。   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四人集合完毕,齐齐走进了电影院。   从电影院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坐进西餐厅里,柏菡和尹子妍就工作聊了起来。   她们从事同一种工作,晏沥自从接手了YT,对这方面也很了解。   赵铭奇看着他们三人相谈甚欢,心生醋意。   “你们考虑考虑下我的感受呗?”他瘪着嘴,眼巴巴地瞧了尹子妍一眼。   他岂止是不了解影视业,他连工作经验都没有。三人说的那些工作场合和他偶尔出席的家族聚会完全是两码事。   “谁让你不工作。”晏沥抬头瞥了眼他。   赵铭奇语塞,尹子妍闻言安静了下来,脸色渐冷,执着刀叉一言不发地品尝美食。   气氛忽变。   他们才为了赵铭奇不工作这事吵过架,前两天才和好,被晏沥的一句无心话又戳中了痛点。   赵铭奇认为他不工作也足够享乐一生,为什么要去吃力不讨好。   尹子妍却认为他成天无所事事,所以格外黏她,反而是影响到了她的工作效率,许多争吵也因此产生。   赵铭奇看见了尹子妍瞬变的表情,低眼小声说:“我又不缺钱,工作干什么。”   尹子妍的下颚一紧,咬起后槽牙板了脸。   柏菡察觉出了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感,一根弦在赵铭奇与尹子妍之间来回拉扯。   “那也请你找点事做,不要总在我工作的时候黏上来,我不像你这么空。”尹子妍嚼着口中嫩嫩的牛肉,冷冷说,“也不要总是跑来剧组打断我们的工作进程。”   “那是我想你了,”赵铭奇说,“有时你出差几天不见,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我?”   尹子妍搁下刀叉,侧眼扫过他,“想,正因为想,才要尽快完成工作回临城。你不工作所以你把一切想得理所当然,难道因为想念,就能影响全组其他人吗?你太缺乏责任心。”   “我怎么就没有责任心了,我也早说了,你不用工作,或者找个轻松的做。我们就不用分开。”   尹子妍抿了抿嘴唇,偏过脸闭上眼强忍了情绪,“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事,吃饭。”   四人约会以开心为起点,却以沉闷结束。   晏沥和柏菡回到了三月湖居,按照原计划打算一起住一晚。   柏菡却接到了尹子妍的电话。   “菡菡,我在去你那的路上,我和赵铭奇吵架了,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啊?”柏菡惊愕地下意识甩掉了晏沥抓着她的手。   晏沥:……   他凝视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皱起眉。   柏菡捏着发烫的耳朵,听完尹子妍说的话:“好,你一个人过来吗?注意安全。”   “晏沥,”挂断电话,她抬眸看向他,“我得回我那,妍妍和赵铭奇吵架了,她今晚和我睡,我得安慰安慰她。”   晏沥料到了,一边替她穿上了外衣,一边低声说话。   “我呢?”   “下次,下次。”   晏沥送柏菡回到了她的家,再折返回来。   “喂。”他打了一个电话给赵铭奇。   “喂,晏沥。”赵铭奇的声音闷闷不乐。   “找个工作去。”   赵铭奇停顿了片刻,“我什么都不会。”   “不会就去学,别奢望她放弃工作来陪你。她有自己的目标和追求,别当绊脚石。”   赵铭奇消沉地靠在窗台边,“这就是你和柏菡交往学到的?”   “是。”   “你知道我不喜欢赵家的人,不想和他们一起工作。”   “那我勉为其难收你当小弟。”   “……”   ·   翌日,长时间蹲不到什么劲爆八卦的娱乐记者们只能努力从犄角旮旯里抠出点内容来。   【一男子接柏菡下班,二人与友人聚会后一起离开,动作亲昵,疑似恋情曝光】   柏菡凝着热搜视频里模糊不清的照片和身影,再看评论,真是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评论里有人说:【这个身材和背影都有点像傅承德啊?】   手机里。   傅承德发来消息:「是晏沥?你们和好了。」   柏菡和他的联系基本都是为了工作,眼下没有相撞的工作,便许久没联系了。   柏菡回复:「嗯。」   傅承德:「需要我出面解释吗?」   柏菡滞了滞:「不用,我来。」   说到底这事与他无关,他是躺着中枪的。   傅承德:「OK,祝你们幸福,有空一起吃饭,我会会他。」   柏菡编辑了一条微博:「男友并非圈内人,请勿过多关注。」   算是变相承认了恋情,但又不说是谁。   一刷新就多了几十条评论,有祝福的,也有说对方开着豪车一定是个大老板的。   柏菡如今也明白了无论她的对象是谁,那些爱说的人依然会说。不在意就是最好的办法。   她打了一通电话给晏沥。   晏沥一接起似乎也知道了网上发酵的事,他轻声用哀求的语气说:“不要再次远离我。”   柏菡一笑,“想什么呢,我是要问你,晚上一起吃饭吗?来我家。”   发现也好,不发现也好。她不能被网上的言论牵着鼻子走,影响了自己的正常生活。   电话那头,晏沥噤声了,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柏菡说:“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喔,你来不来?”   忽然屋内响起了铃声,听筒里他低沉的声音传来:“来,只要是你,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TAT 今天会再努力写一更的~(可能会在零点后 早睡的小可爱不用等) 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3=   离正文完结不远啦=3=正文完结后也会日更番外的。会对之前部分章节进行修文(无任何大走向上的变化,只是小修),修过的章节会标注“修”(改措辞和错别字除外)   感谢在2020-10-25 23:59:34~2020-10-26 21: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饼饼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柏菡手执手机从座椅上起身, 听见门外传来的轻微声音与听筒里清晰的低吟重合交叠在耳际。她挂断了电话,踱步走到门前。   一打开门,她就见到晏沥背着楼道顶上的光, 眼眶隐隐泛红。   他穿得很少, 一件单衣外套着风衣, 敞着领口。柏菡不作声,碰了碰他的手背。   冰凉得像天池里的水。   晏沥见了她,凝视了许久,迟迟才放下贴在耳边的手机。   “先进屋。”柏菡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 等他走进来了把门关上, 亦把冷风隔绝了。   晏沥脱鞋的功夫, 柏菡打开鞋柜瞧了瞧,拿出一双粉色的拖鞋对他说:“这是给子妍备的, 我这没别的拖鞋,有点小, 你先穿着。”   闻言他低下头打量了一眼, 无怨言地把穿着白色袜子的脚伸进了小小的拖鞋里。穿进才知岂止是“有点小”, 他整个脚后跟都露在外面。   柏菡看了眼,笑出声。   他来之前,柏菡正坐在客厅里的书桌前,桌上一片凌乱,白花花的纸散乱堆叠着。   这是晏沥第一次进这里,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开着台灯最吸引人的桌上。   柏菡顺着看去,低下头轻咳了声。   “别看了,你先去沙发上坐会儿。”   她指了指,晏沥听话地过去坐下,柔顺的头发像是刚洗过的, 乖乖地垂在耳廓上方,看着特别软乎,让人想摸一把。   柏菡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把邮件里的事处理完,顺手清理了桌面,合上电脑。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电话里她才刚问出口,不曾想他恰巧就在门外。以他手背和衣服表面冰冷的程度来看,得是站了有好一会儿了。   晏沥坐在沙发的中心,柏菡却是贴着沙发的边缘挤在小角落里。   他侧眼看她,不动声色地向她的方向挪了一寸。   “怕你因为网上的事,又对我避而不见。”   柏菡停顿了片刻,手掌撑在沙发上,好笑道:“那你怎么在屋外站这么久却不主动敲门或者告诉我?”   晏沥没有吭声。   柏菡装作拧起眉头的样子说:“你又不说话了。”   语气里却是没有责怪的意思。   换位思考下,她知道前段时间她的心思敏感,怕这怕那,连带着也影响到了他。   晏沥沉着声开口:“怕你介意。”平时柏菡没让他上过楼。   “这么怕我?”柏菡眼底漾开一抹笑意,视线没有焦点地望向远处的墙。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   她掐着指尖的肉,犹豫许久,“晏沥,要不我们公开吧。”   与其小心翼翼活着,不如直截了当承受一波。   实话说,自从真的和晏沥确定关系后,她以前担心的那些所谓缺乏安全感、不自信等等,反而消失不见了。她有些得意忘形地把晏沥当成了港湾,把以往唯唯诺诺的感觉打散了。   柏菡补充道:“也不是说突然昭告天下我们是男女朋友,只是不用再躲躲闪闪,若是被发现了就随它去吧。”   晏沥迟疑了几秒钟,“你真的不在意了?”   “嗯。”柏菡点点头,转移了话题,“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   柏菡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亮,“泡面,吃吗?”   又是他平时不吃的,她故意逗一逗他。   “吃。”   柏菡有些错愕,回神后指着厨房的柜子说:“红烧牛肉味的,放在柜子里了。烧水泡开,你会做吗?”   半晌晏沥才回应:“嗯。”   柏菡惬意地靠在沙发垫上,望着他生疏的动作咯咯笑了。也有他做不好的事。   待他泡好面,他问:“你要吗?”   柏菡摇摇头:“吃过了。”   晏沥吃面的时候,柏菡也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窗外风声簌簌,屋内静悄悄的。空调不断输送着温热的风,吹得人面颊映红。   一个人双腿盘坐着玩手机,一个抱着热气腾腾的面吃着。   柏菡盯着手机屏幕有些出神。   这样的场面,宛若幸福生活在一起多年的小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简单温暖,甜滋滋地嵌进心头里。   吃完以后,柏菡盘着腿转过身面向晏沥,灯光如昼。   “今晚,”她顿了顿,“你要回去吗?”   晏沥的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垂眸深深凝着她瞧,唇边衔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问:“你想我回去吗?”   问出这句话,无论是晏沥还是柏菡自己,都以为她会羞怯地不予回答或否认。但柏菡在片刻沉默以后,轻启朱唇脱口而出的却与预想的截然相反。   “不想。”眼神丝毫没有闪躲地对上他的,向上立起的细长睫毛将眼衬托的格外有神。   “好,我不走。”晏沥说,嗓音里掺杂着颗粒感,有些低哑。   四目相对,电光火石间地燃出了火光。   长久的无言后,柏菡挑了下眉稍以掩饰自己的红晕,站起身云淡风轻地说:“我先去洗澡。”   水声潺潺,晏沥坐在客厅里听着水流声充斥满了整个屋子,闭着眼,手指轻握着自己一侧的手腕旋转。   等待许久后,浴室的门被推开,穿着素色宽松睡裙的柏菡指了指浴室,“到你了。”   走到一半,她刹住脚步问:“你带衣服了吗?”   ……   “没有。”   他来时只是怕她又远离,并没有预想到现在的情况。   显然柏菡家也不会出现任何男士的衣物,她思忖了良久说:“你先洗着。我拿了条新的浴巾放在浴室里了,我去找条沙滩裤给你试试。”   他们做过夫妻,似乎对同住一屋的时没有那么尴尬。但他们却没做过夫妻事,唯一一次尝试也在他冷漠的眼神中刹住了车,于是多少又显生疏。   晏沥进到浴室中,看着满间的水汽与镜面上还未散去的雾气,滚了一滚喉结,往日眼中收敛起的情绪逐渐绽放。   柏菡从衣柜里翻找出她买来一次还未穿过的宽松沙滩裤,又拿了一条对她来说很是宽敞的大裙子,粉色的,多少带点恶作剧心理。   可她握着衣服站在浴室门外,这才想起来,她要怎么把这些东西递进去。   磨砂的门上映出晏沥移动的影子,在她举棋不定时,门咔嚓一声被打开了。   几乎是一刹那的功夫,柏菡下意识紧闭了双眼,直到沉默的气氛与扑面而来的水汽萦绕满身,她才缓缓睁眼。   她僵着脖子,视线上瞟向晏沥的脸,努力不往下看。余光里他刚洗过热水澡的脖颈间泛着红,往下是白晃晃的一片。   “衣服。”她小声说,看也不看地递过去,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   柏菡蜷缩在被窝里,盯着窗外爬上高空的月光,胡思乱想了起来。   晏沥走进来时只看到床头边亮着一盏台灯,整间屋子里昏沉沉的,弥漫着一股梨子味的清香。   柏菡回过头,滞了下。   晏沥并没有真的穿上那条裙子,只是轻轻搭在身前。   “你怎么不穿上裙子?”她明知故问。   晏沥低头看了眼,“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胡说八道。”   晏沥放下裙子的瞬间,柏菡关上了台灯,屋内一片漆黑,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临了她还是怂得很。   他站在床边,黑暗里传来他轻轻翻身上床的声音。   两人躺在同一床被子里,隔着距离,也自然而然地感受着被褥下传递的热气。   等眼睛习惯了黑暗,依靠着隐约的月光,柏菡逐渐能辨清天花板上灯的轮廓,不动声色地侧过脸也能看见他雕刻般的侧脸。   “我这里暂时没有第二条被褥。”柏菡小声说。   “你明知我没有那个意思。”晏沥无奈道。   她这是在怨他从前非要分开睡的习惯。   “哦,是吗?”   静谧无声。   直到一个翻身的声音打破僵局。   晏沥居高临下地看着头发散乱在床褥间的柏菡,她抓着被角只露出眼睛与他对视。   “做,还是不做。”   ……   “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感谢在2020-10-26 21:51:54~2020-10-27 20:1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azz2159、Esis 10瓶;薄荷奶糖 3瓶;42698515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应下了, 说出口了,就再没退路。   只有他们这一辆车的公路上畅通无阻,不到终点没有回头路。   她的声音刚落下, 手掌就触碰到了晏沥压下来的胸膛, 热热的。   须臾, 他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托起她整个后颈,柏菡不用使力上半身便悬空了。   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从眉间下沉至干涩的嘴唇。   唇齿相依, 牙膏的清凉味道与唇舌间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 空调仿佛当起了助攻, 吭哧吭哧卖力地输送着热气。   吻至情深处,裙摆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滑到了腰际, 肌肤相触,柏菡觉得自己热得像身处桑拿间, 热得直冒汗, 流出一声轻糯的嘤咛声。   晏沥与她的感受相同, 手臂一挥,臂上的青筋显出,被子便凄惨地落在了地上,无人搭理。   屋外的冷风丝毫不影响屋内的热火。   不知是今夜的月光格外明亮,还是眼睛习惯了黑暗, 即便灯火尽灭,她也能一清二楚地看见晏沥眼底的情愫。   一切与年少时的梦交织重叠。   不再觉得羞耻,也不会不愿承认。   她这么想着,他亦是。   柏菡身上未着内衣,许是因为睡觉, 又也许是故意的,这令眼前人得以轻取柔软细嫩之处。   “晏沥。”   她的一声呼喊,崩断了晏沥心中的一根弦。   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攻势不断袭来,回神时已是亲密无间,浴后找来的衣物失去了他们的作用。   即便他的情绪已被挑至最高点,但他轻微尝试时听见了她吃痛喊出的一声,便收敛了,动作又化作柔软的水,轻轻安抚她,直到她做完全准备。   “可以吗。”   等来的是柏菡口齿不清的哼唧声。   再等半晌,掌下人一阵颤栗的悸动后,晏沥再次问她。   “可以吗?”   柏菡轻轻点头,声音软糯飘渺,勾着他的脖子红着脸。   “……嗯。”   窗外夜色如水,清冷的幽光照着屋内的潮汐暗涌,若春花待放。   初次尝试,柏菡还有余力笑他,下巴抵在他的肩上,指尖嵌入他的背脊肉,轻声在他耳边道:“找不准地方?想不到晏先生这么青涩。”   皆无经验,也不知是谁在笑谁。   柏菡偏生用话激了他。   晏沥俯身掐着她的腰间软肉,轻笑,“希望明早起来你还能说出一样的话。”   晏沥想做成的事,便没有做不好的。一次失败,换来的是之后的不停歇。   街上车影渐少,冷风袭过,树梢的叶被吹散一地。风呼啸过林间的狂舞声隐隐透过玻璃窗抵至耳边,须臾间,下起了茫茫雨。   夜空中云层遮掩过圆月,虚虚实实,云里雾里,极不真切。   一次又一次,在疼痛过后慢慢适应。   他是留了心的,怕伤着她。   柏菡半眯着眼望着窗外的月色,却脑海空空。   晏沥垂眼落在她放空的瞳孔上,“有空分心?”   柏菡迟钝地开口:“不是,我没有。”   未说完的话被吻尽数吞没,只剩下不清不明的细细呜咽声。   月亮与潮汐互相牵动,不眠不休。   ·   翌日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在床上时,晏沥轻微动了动眼皮,睁开眼。   垂落了明眸,看见缩着身子筋疲力尽靠在他臂弯里的柏菡。她细密的长睫毛细微颤动,投下一片阴影在眼下,樱色的唇有些许肿胀,玫色的樱花绽放在雪白的颈间。   他的轻动似乎惊动了柏菡,她慢悠悠睁开了眼,迷离地揉了揉。   “早。”   晏沥牵动着嘴角,眼底眉梢皆是笑意。   柏菡一滞,半天吐出一个字。   “早。”   说完便将头发凌乱的脑袋埋低了,捂着脸小声自言自语。   她羞得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他却还问她:“青涩?”   气不打一出来,柏菡张嘴咬了一下她眼前的胸膛,抬起头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递出四个字。   “明知故问。”   她相信有些事能无师自通了。   柏菡躺在晏沥的臂弯中,身上盖着昨晚她睡着后晏沥从地上捡起的被褥。两人侧躺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   温存亲吻了一番后,晏沥抱着柏菡去了浴室,帮她处理一番后,又勤劳地换了床单,将旧的放进洗衣机中。   因走路不怎么舒服,柏菡穿了双平底的球鞋,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   两人手牵手到小区外的早餐店点了馄饨、面和小笼包。   吃饱喝足后,柏菡才觉得体力回来了些。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结果没力的却是她。   手机铃声响起。   “你好。”   “柏老师,您今天方便来片场一下吗?这边能借到的道具和剧本中的实在相差甚远,导演想和您详细讨论一下。”   并排坐着的晏沥皱起眉,听见了听筒里流出的声音,用口型示意她说“不方便”。   柏菡想了想,“好,不过我可能晚一点到可以吗?”   助理连忙说:“可以可以,只要在上午就行。”   挂断电话,柏菡张嘴接过晏沥用勺子递来的蘸了醋的小笼包,咀嚼吞咽后开口说:“我总不能因为私事误了工作的。”   晏沥也知道她的性子,自身也不是怠慢工作的人,沉默了许久后说:“我送你过去,接你回来。”   柏菡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回到家中,柏菡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晏沥电话联系了Eric嘱咐了一些工作事宜。   他动作娴熟地在厨房烧了一壶热水,倒入保温杯中,装进袋子里,又从冰箱里找了几个水果,洗干净生疏地切成大块,装在保鲜盒中。   柏菡半耷拉着眼瞧着,恍惚间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呆呆出神了片刻,才轻笑着摇了摇头。   幸福它来的时候,不要怀疑,抓住就好。   车驶上忙碌的街头,车内柚子味的清香舒缓着柏菡的不适。   片刻后,车便抵达了忙忙碌碌的片场。   柏菡让晏沥在车里等就好,自己从车上下来,绕过转角和剧组的人沟通。   这一沟通就是几个小时,边试戏边修改,意见不合的地方也不免升了分贝说话。   时间飞速流过,一转眼就过了午饭时间。   柏菡喝了口晏沥备好的热水,吃了点水果,接着说。   手机里微信消息来了一条。   晏沥:「在剧组吃午饭了吗?」   柏菡抽空回了一条:「还没有,大家都没吃。」   晏沥秒回:「饿吗?」   柏菡:「还行,马上就说完了,说完再吃。」   可事情远没有柏菡想的这么简单,导演、她、演员都多少有些执拗,导演也不是个完全不听旁人意见的人,只想着努力说服对方。这样再加上现场拍摄条件的各种限制,始终得不出个令所有人满意的结果,时间便一拖再拖。   忽然,远处跑来的助理身后跟了一群推着小推车的人。   众人顺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助理气喘吁吁地跑来,站定后抚着胸口断断续续说:“外头突然有人送来了好多盒饭,说是柏菡老师订的。”   柏菡错愕,“我?”   人群走过去一看,这些盒饭从盒子到菜品都显得高档,每一袋的价格怎么看都不会低于五六十,与大家天天吃的十几块盒饭有极大区别。   导演松了口,允许讨论不休的人边吃边说。   柏菡走到角落发送消息。   「你送来的?」   那头回:「先吃了再工作。」   这一工作就是跟着剧组到了收工,夕阳都落下,天色都黑了。   众人谢过柏菡的盒饭后才散去。   柏菡小跑了几步,不舒服又停下,慢慢走到还停在原位的车边坐了进去。   “抱歉让你等了一整天。”她系紧了安全带,坐正。   “和你等我的时间相比,不算什么。”   晏沥捏了捏她被风吹冷的手。   “晚饭回我那里吃?徐姨也想你了。”   “好。”柏菡点点头。   途经三月湖,柏菡靠着窗望向湖上的风景。心情大好时,看这一切也觉甚美。   作者有话要说:  -w- 第74章   上一次柏菡回三月湖居的时候也是夜里, 她和晏沥径直从车库走向了客厅,徐姨告假,家中空无一人。她只和晏沥在客厅里粗略地谈了一些话就离开了, 没有仔细看过这儿的变化。   晏沥停下车, 两人从车库里弯出来, 院落犄角旮旯中装饰的灯都亮着,远远看去似点点萤火,美得不真实。   柏菡裹着外衣踱步走到水池子边,池水清澈, 人工放入的水草窈窕地随着水波晃动, 鱼儿在里面自由游动。再往边上就是柏菡给乌龟搭的小地盘, 上回晏沥诓骗她说乌龟走丢了,这不还好好的在呢。   墙边的几株灌木高了些, 顶上才被修剪得齐齐整整的。从院外透过落地窗往里看,客厅宽敞明亮。   转眼就要入冬, 夜晚的风吹上一会儿就令人哆嗦, 二人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小会儿便进屋了。   许久未见的徐姨刚准备完一桌的菜, 洗了手快速走过来十分激动,柏菡上前与她拥抱了一下,询问了她家里人的情况。   吃完晚饭和徐姨道了晚安后,柏菡和晏沥一起走上楼。   “今晚留下?”   晏沥关上了卧室的门,手指拨开被她不小心吃进嘴里的一根发丝。   柏菡带了电脑, 工作不成问题,但——   她在卧房里绕了一圈,细细打量后停在衣柜前,一边打开衣柜门,“这里还有我的衣服吗?”   晏沥还没回答, 眼前的光景就已经替他作了答。她没带走的那些衣服都是晏沥曾经买给她的,如今再看,丝毫未动。她走时是什么模样,现在亦是。唯一的不同是衣物上方笼着防尘袋,即便时光荏苒,转眼几年已过,却不见积灰。   她哽住了,牵动衣柜把手的指尖轻扣了扣。   “好。”柏菡把电脑搁到长长的桌上。   晏沥走近,与她并排坐在桌边,各自做着工作,安静又舒心。   夜渐渐深了,晏沥停下打字的动作,走出卧房从楼下拿了些水果与一壶热茶上来。   “休息一会儿。”晏沥停在她面前,柏菡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酸涩的眼睛染着红血丝瞧他。   她低头喝茶的功夫,晏沥开口说:“十一点,时间不早了,该睡了。”   柏菡咽下一口茶,“我不困。”   晏沥俯下身看她,手掌撑在桌面上,“昨天折腾到很晚,今天起得又早,你睡眠不够。”   闻言,柏菡用茶杯堵住了自己的视线,微微显出羞赫的神色,“没关系,我工作时都是2-4点睡的,习惯了。”   “几点起?”   “大多时候七八点,有时可以睡个懒觉。”   “这样的作息持续多久了?”晏沥沉静地问她。   柏菡不明所以,“这几年都是。”   晏沥垂眼看着薄薄的电脑,“这是今天必须做完的工作?”   柏菡挪了挪鼠标,“不是。”   “十二点关电脑洗澡睡觉,可以吗?”   柏菡思忖了下,“差不多吧。”   晏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处理工作,等到柏菡把电脑合上也同步停下。一前一后洗了澡爬上床,钻进冰凉凉的被窝里。   虽然被窝外的室温挺暖和,但柏菡是个四肢冰冷又特别怕冷的人,一下钻进没有热水袋预热好的被窝,还是颤了一颤。   她拉高了被子,遮住下半张脸,冲晏沥眨巴着眼睛,小声问:“我能不能借你的肚子和腿取暖?”   她格外喜欢温暖的感觉,小时候和外婆睡在一起就喜欢调皮地把脚伸到外婆的身上取暖,长大了才不这么做。   晏沥一愣,侧着弯起身子靠在床头,揽过柏菡抱进怀里。   柏菡的小手不安分,推起他的衣摆,肌肤贴着肌肤,把胳膊贴在他的腰上取暖。又蜷缩起身躯,把脚掌贴在晏沥的腿上。温热的体温透过皮肤表层传递过来,她舒服地闭上眼。   柏菡感到晏沥的身子不自觉颤了颤,从臂弯里抬起头,“是不是冰到你了?”   她知道她的脚时常冻得像块冰,即使身体不冷,脚也很冷。   晏沥摇了摇头,声线温柔,“不是,”他收紧了臂弯,让柏菡把脸又埋在了他的胸膛前。   他的下颚顶着她头顶的柔软发丝,伸手一下一下地轻抚,直到怀中人传来安稳又规律的几不可闻的鼾声,是累着了。   隔日一早,柏菡仍旧醒得很早,醒来后伸了个懒腰,蹭了蹭闭着眼的晏沥。   “早。”   紧密的拥抱后,晏沥问她:“今天有空吗?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柏菡趴在他身上,“什么检查?”   “全方面。”他说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柏菡一下甩开,“是怕我生不出孩子?”   她的记忆瞬间回到了林沐琴让她喝中药的那段时间。虽然她自身也是喜欢孩子的,但是一想到那种被逼的经历,就膈应得很。   情绪一触即然。   “不是,”晏沥保持着镇定,收紧她有些闹腾的手臂,“我可一点也不想有个小不点横插在我们之间。”   “是你这几年的生活习惯会影响到你的健康。”   柏菡沉默了会儿,“你的妈妈真的不回来了吗?”   晏沥低头,视线交汇,“嗯,她自己不愿意回来。”   柏菡勾住晏沥的脖子,“她的病,治好了吗?”   “嗯,但要随时检查,有复发的可能性。”   柏菡不语,轻啄了一口晏沥的脸颊翻身起床。   ·   柏菡为了能实现将《狗尾》搬上荧屏的目标,又回了趟H大,找到当时给予她许多建议的恩师蒋白山再次一起探讨。   “我送你。”   柏菡笑道:“陈叔这会儿恐怕以为你要辞了他了,都多久没有工作了。”   “我安排他去公司开车了。”   柏菡不置可否。   车行至H大的大门口。   “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你又不认识蒋教授,去了多尴尬。”   “认识。”晏沥淡淡道。   柏菡露出不解的神情,细细一想他当年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认识也不奇怪,指不定什么时候合作过。只是一起走过去,穿过这热热闹闹的学生人群,无异于公开关系。   她思忖了许久。   “那就一起。”   大门进去的这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道路两旁的枯枝败叶不断落下,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本身。   走在干枯、脆生生的落叶上,嘎吱嘎吱的踩叶声响起,柏菡挽着晏沥的胳膊低着头享受着这声音与脚感。   离婚的那年他们曾在学校里掀起了一些风波,占据了校园论坛的首页许久,一走进来就被围着。几年时间一过,学生们又换了一批,他们得以相对自在地走。   走进教学楼见到蒋白山。   教授先是欣喜地与柏菡叙旧,半晌才将目光移到晏沥身上,神色微变。   “这位是?”   柏菡看了一眼晏沥,“我先生。”   “是他?”蒋白山还记得柏菡想离婚的那段日子,这是没离成?   “你们不是?”   “离开了,和好了。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   柏菡不太习惯以“男友”这个身份称呼晏沥,因为他们的关系是从青梅竹马一跃成了夫妻的,之前根本就没当过情侣。   “原来是这样。”   等柏菡与蒋教授聊完了后,教授忽然推了推眼镜说:“柏菡你出去一下,我和他说点话。”   柏菡错愕,“和他?”   他们两个难道当真认识?   她退出办公室后,蒋教授抿了一口茶,精明的眼神打量着晏沥,“话剧社一直以来,是你在资助吧,打从她的这部作品上了以后。”   学生时代的时候就是了。   H大的话剧社比别校的办得好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资助,从柏菡那年一直到现在,他们的道具、服饰、灯光、宣发等等都是足以媲美社会上的一些小型专业剧团的,经费充足得令其他社团羡慕。   “是。”   “她不知道?”   “嗯。”   “你也不打算告诉她?”   “她有她的自尊心。现在延续着资助也不全是因为她的关系,社团本身也足够优秀。”   大学时候他抑制不住自己看向她的冲动,欺骗自己说这一切是对她的施舍,自我感动,就是不肯承认是在乎她。   如今想来愚蠢又自傲,心境是不同的。   蒋教授不理解,“你们如此感情,怎会闹到离婚的地步?”   晏沥垂眸,“以前是我混蛋。”   教授不语,手圈着茶杯取暖,半天叹出一口气:“哎,醒悟过来还能抓得住幸福就好。”   从教学楼下来,还是有学生认出了他们,围着激动万分地握手招呼。许久后才得以脱身。   柏菡和晏沥也预见了今晚过后的校园论坛与营销号又该写什么了,但无所谓。   他们真的是情侣,又何必遮掩否认。   【原来晏沥师兄和柏菡师姐真的是一对!!他们牵着手从教学楼走下来的,我亲眼所见。】   【这不是校园传说中的人物吗?我的知名校友系列?】   【男女都是才貌双全,天生一对。】   校园论坛上满是祝福和羡慕的声音。   微博上营销号抓到了消息,卖力地顶着热搜。   【柏菡编剧与晏氏集团继承人恋情曝光】   【二人重赴母校看望恩师-好事将近】   热闹,太热闹了。   评论区前三条是祝福的声音,再往后就逐渐不堪起来。   「她不是结过婚了?晏家人居然当接盘侠666」   「这女的手段够厉害,装得多清高,原来是榜上大款了」   「女神还是拜金了,哎」   「楼上的有病吧?嫁个有钱人就是拜金了?难道她这么优秀还应该找个又丑又穷的才叫不拜金?图你穷图你不洗澡啊?」   「二婚怎么了?大清早亡了。」   柏菡扶着额看着骂了几百层的骂战,晏沥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   晚饭过后再打开微博一看。   一串数字的ID成了这条热搜的最热门微博。   9xxx6:「她的前夫也是我。」   第二条的娱乐新闻博主发了条:「经证实该数字号正是YT影视公司晏沥的账号」   一片哗然。   柏菡看了,汗颜,抬起眼看着好整以暇的眼前人揶揄道:“晏总,你好像对你是我前夫这件事挺自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7 23:58:49~2020-10-28 23:3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靚靚 5瓶;大尾狐和三花喵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他们和好的消息一经传播, 余平露就急匆匆地打来了电话,欣喜若狂。   “女儿,你和晏沥和好了?”   耳机服帖地压着耳朵, 柏菡淡淡抬起眼看着对坐得晏沥, 垂下眼冷冷对着电话说:“嗯。”   倘若余平露真是为了她的幸福而高兴, 她也会欣喜,但谁都知道不是这样的。   余平露紧接着问道:“什么时候复婚?”   柏菡蹙了蹙眉,她倒是忘了这件事,“不知道。”   “哎, 既然你们都和好了, 那就快点复婚嘛, 这样你又名正言顺的是晏家人了。”   柏菡撑着桌子,揉了揉太阳穴。   谁说结了婚就是晏家人了?   “妈,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替你开心。你看既然这都重修旧好了, 那晏家……还能帮帮我们吗?”   柏菡闭着翻了翻眼, “没有别的事的话, 就先挂了。”   嘟嘟。   柏菡蹙着眉头,久久没能松开。   晏沥看了一眼,问:“是你的母亲?”   “嗯。”   他一顿,“她说你什么了?”   柏菡摇摇头,“没什么, ”遂又抬眸冲他笑了笑,“吃完了就回家吧。”   晏沥送柏菡回了她的住所,本想留下陪她一会儿,却被以她有些累婉拒了。离开前,柏菡垫着脚尖、勾着他的脖子吻了他, 吻得意乱情迷,撩起了火就钻进电梯里笑着挥手。   冰冷的银灰色门一关,柏菡收敛起笑意,蹲在电梯的角落发呆。   电梯稳步上升,无人打断。   都说婚姻是两个人的,但结过一次婚的她再也不会信这样的话。   爱情是两个人的,但婚姻却是两个家的。   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血缘关系,那些各式各样的亲戚,是绕不过的坎。   林沐琴生了病,去了美国,自己又不愿回来。柏菡想着,可以偶尔去看望她。结婚的头三年,林沐琴对她趾高气昂,催生也是永远的话题,但细细想来算是待她不薄的,并无刁难过她。虽然也许是她那几年任人□□的性子随了她的心。总之是一直等到离婚,才算真的闹僵了。眼下她心灰意冷地与晏廷分开,又是大病一场,心境也比以往沉静了。   距离产生美,林沐琴在那儿倒是还好。隔段时间去看望一下,也不至于太孤独。   但余平露和柏志远却是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的,纵使柏菡不喜欢自己的父母,也没到断绝关系的地步。   而一日不断,他们便一日想从晏家取得点好处。她拉不下这个脸来,尤其是经历过那许多。   电梯到了十二层,叮地一声打开门,走廊上明亮的灯光照了进来。   而她却还被困在里头,蹲着没有起身。   要如何才能两全。   过了一周,余平露实在等得心痒难耐,直接找到了柏菡的家里来。   她过惯了轻而易举人上人的生活,如今需要靠她和柏志远自己奋斗,不习惯了。更何况他们再奋斗也不过是个富,不及晏家那一抬手的施舍来得大。   原本以为没望了,没想到女儿和晏沥又和好了,眼前的路忽然就有光了。   余平露的贪婪导致她和柏菡大吵了一架。   柏菡提着受了风寒的嗓子难得一见的大声说话。   两人不欢而散。   余平露是断不敢直接去找晏廷和晏沥的,只能唉声叹气,在背后说女儿不孝,好歹也是他们夫妻二人把她从小拉扯大的,也没让她受过什么物质上的苦。   可她不去找,晏沥倒是找来了。   余平露打开门见到门外是晏沥的时候说不出的吃惊,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家中只有她和柏菡的外婆在,柏志远出差去了。   外婆见到了晏沥,手里的那根拐杖就戳了上来。   “晏家小子!就是你伤菡菡的心。”   余平露连忙阻止,“妈!他们都和好了就别再说了!”   晏沥弯下腰轻声细语和外婆打了招呼,语气柔和地道歉,又一字一顿地把对柏菡的承诺也说于外婆听。对柏菡来说,父母不比外婆重要。   等说完话,余平露支开了外婆,晏沥直起身子,眼中恢复了一片冷漠。   他将双手插在口袋里,扫了一眼余平露请他坐的沙发,仍旧站在原地,“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几件事,说完就走。”   “唉你说你说。”他站着,余平露也不敢坐,掐着自己酸疼的腰贴墙杵着。   “B市的‘花肴’可以交给你们管。”他说完这话停顿了片刻,冷漠地垂着眼睑打量起余平露逐渐展开的笑容。   “花肴”是晏家在B市的连锁餐饮店,这两年有望做到全省去,网红名气早就传遍了全国,许多他市的人也在等着“花肴”去那里开店。然而这对晏家来说却是个小生意,他们并不主打餐饮业,大多时间都是交给旁支去打理。   “但有条件。”晏沥说,“盈了归你,亏了我也不管。从今往后,你不能再向晏家或者是柏菡要任何东西。”   余平露脸上的笑容与肌肉一僵,一时辨不清这究竟是不是件喜事。   晏沥又丢出一句话,“另外,你们夫妻二人得搬去B市住,至于外婆会接到我和柏菡那儿住,你们要来看望时提前告知。”   B市距离临城并没有多远,临省,真的要看望也不麻烦。   余平露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时哑然,等到屋头外面传来柏志远回家的泊车声才回神。   她哽了哽问:“你和我女儿,是决定了要再……结婚吗?”   晏沥没有回答,只是和外婆道了别就走了。   他恨不得能马上签了那一纸婚书,但他要尊重柏菡的内心。   他明白她在为了父母的事纠结,需要他提前处理好一切,让她无须感到心焦。还有求婚、婚礼,这些他都得补给她。   晏沥知道柏菡的性子,和余平露说完也没打算瞒着柏菡,驾驶着车直接开往她的住所。   上到十二楼,他敲着门,柏菡摸到门口查看了猫眼才打开。   门开起的一瞬,他俯身吻住了一身棉柔睡裙的柏菡,难舍难分,纠缠着进门,再把门关上。   柏菡喘着气,唇上湿润热烫。   得有三天没见面了,他出差了一趟,她也忙于工作。这乍然落下的吻令她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至锁骨上方。   她摸着晏沥的腰腹,小声唤:“晏沥晏沥,停一下。”又推下自己被卷起的衣摆。   稍稍的冷静过后,晏沥把一切告诉了柏菡。   她听了先是沉默许久,端着热茶的手悬在半空中,等回神小抿了一口。   晏沥说是谢他们的养育之恩,无须因此而感到负担。   柏菡思忖了会儿说:“抽空也飞去美国看看你妈妈吧,毕竟那里只有她一个人。”   人总是更容易处理与不亲之人的关系,关系越是亲近的越是纠结。   这样相互理解并处理似乎更容易。   柏菡放下茶杯,跨坐到晏沥的腿上,睡裙的裙摆向上一缩,露出大腿根。   晏沥眼眸一暗,护着她腰肢的手一紧。   “今晚别走?”柏菡柔柔地说。   “嗯?”   晏沥的呼吸微重,左手掌抚上她白嫩的肌肤。   “想做。”   她慢悠悠吐出两个字,面色平静,耳根却红了。刚才在玄关亲吻时她就动情了。   晏沥一愣,连带着手的动作也停下了。   他笑了声。   轻轻的。   却燃了柏菡的脸,一瞬就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她气得就要翻身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这么说。”   柏菡拿手顶着他压过来的胸膛,“我是正常人,我也有欲望。以前我诱你的时候,你连看都不看我。”   “我看了。”晏沥说。   “那你一眼就撇开,是没感觉?”   晏沥摇头,“是怕再看就装不下去了。”   柏菡抿嘴,“那你今晚是留,还是不留。”   “留。”   旖旎风光、乍泄的春光一路从沙发延伸至卧室,软绵绵的睡裙落在地上,柏菡倒向床铺。身上一冷,下一秒一副温热的躯体便笼罩过来。   水波荡漾,娇嗔呢喃,待她化作水时再深深融合。   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柏菡算是体会到了这个道理。   深夜才在云里雾里中睡去。   ·   周末得空,晏沥请她去看电影。   看着票上写着的名字,柏菡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她不太看科幻打斗多的电影,容易睡着。   走进12号影厅,荧幕上照例放着广告,偌大的厅中空无一人。   柏菡小声嘟囔,“这么冷门?周末居然空得宛若包场。”   晏沥“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他们坐在中间靠后一排的正中央,视野极好。   等了一会儿,广告总算是播完了,熟悉的制片厂开场出现。   画面暗下去,整间影厅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晏沥伸手过来牵住她,十指交叉。   荧幕渐亮,熟悉的画面出现在柏菡的视线中。   从略微有些粗糙的画质,循序渐进到清晰的。   那是话剧社演绎的《狗尾》,从第一年至今,有她看过的与未曾看过的。   柏菡抓着晏沥的手,越抓越紧,手心里逐渐热得冒汗。   他们安静地看着,一声不响。   每一个版本的结尾被剪在一起,快速掠过。那昏暗的舞台上,女主那楚楚又哀求的神情,光也没有眷顾她。   最后一年的那一幕忽然碎成了成千上万的碎片消失在荧幕里,今年的话剧社学生登场,女主从那满是灰烬的地上站起,走向门后,舞台的光忽然变亮,照耀得她整个人闪闪发亮,暖洋洋的。那束光芒越来越大,直至最后整个屏幕也成了一片白。   这是新添的。   在那抹白色的停顿时间中,晏沥忽然起身,一只手扔被她抓着,另一只手从椅后拿起一幅画。   荧幕上的光斜打在画面上。   柏菡一滞。   伸出指尖触碰着凹凸不平的表面,是一幅油画。   画中是她的四分之三侧脸,身后是阳光,眸中是温柔眼波,仿佛正与画外的自己对视。   与她当初送他的那幅如此相像。   晏沥把画搁在椅上,半跪着从后一排的座椅上又拿过一捧玫瑰花与一个戒指盒。   他看过几篇有关于她的采访,她说不喜欢写男主在人群前求婚的戏码,因为那有逼迫女主同意的成分在内,爱情里多了旁人的起哄声。她更喜欢只属于两个人的求婚,所有思考只基于你和我,纯粹真实。   柏菡哑然,微启的唇木讷地说不上来话。   乍然间,白色氛围的光隐去,厅内渐渐变暗。柏菡被这变化吸引去,看向了大屏幕。   屏幕上是樱花粉的底,水蓝色的点缀边框,淡淡地掺了白。   耳边传来一个又一个清晰的打字声,便随着画面上一个一个出现的字。   「你愿意嫁给我吗?」   耳畔,是晏沥沉静又哽咽的声音。   “你愿意嫁给我吗?”   柏菡松了手,捧着玫瑰花,低头无言了半晌。   就在晏沥心中闪过一丝慌乱时,她举着花束蓦然撞进晏沥的怀里,单手一勾,拉着晏沥吻了上去。   这一忽然的动作,撞起了几片花瓣,深红色的花飞起又陡然落下,花香萦绕在他们周身。   柏菡挂在他身上,晏沥拖起她的腰,听她俯在耳边温软地说:“纠正一下,是再次嫁给你。”   晏沥单膝跪地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起身再度轻轻浅浅的吻了一下。   “原来你看了那幅画。”   晏沥轻笑:“嗯。”   他们肩并肩走出影厅,柏菡宝贝似的抱着那幅画问:“看到时有何感想,画得可还行?”   “在你的印象里我是否有哭过?”   “没有。”   “那天便哭了。”   柏菡停住了,看着回头的晏沥心中五味杂陈,半晌弯起嘴角。   “你见过我哭,我没见过你的,岂不是亏了。”   “以后都别哭了。”晏沥说。   “可是我想看。你看悲剧电影会哭吗?”   “不会。”   “……我这样掐你会哭吗?”柏菡掐着晏沥腰上的肉。   “也不会。”   “那你怎么样才会哭?”   “你离开我。”   柏菡沉默,揉了揉他被掐过的地方低声道:“那还是不看了。”   电影院外,落雪纷飞。   晏沥站在身侧说:“今夜是今年的初雪。”   “相逢的恋人不会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8 23:39:05~2020-10-29 23:5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格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催更ing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从前一个是低微地祈求爱会降临, 一个是傲慢地不愿承认。   感情盛放在左右两侧的池水中,无法互通,看不见摸不得, 只剩猜忌。   如今双向奔赴, 鱼水交织相会, 卸下了阻隔在之间的石墙,许多话不说也自然地明白了。   初雪后的临城降了温,三月湖上雪景幽美,慢悠悠落下的雪絮好似将整个城市的节奏都放慢了。   求婚后, 柏菡和晏沥心照不宣地搬起了家。   柏菡重新回到了三月湖居, 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她在这住了多久, 就也离开了多久。   清晨和晏沥躺在同一条被褥中,她斜躺着, 他从背后抱过来。   落地窗外的树梢覆满了雪,阴白的天, 蒙着层霜雾的湖面, 世界都浸泡在冷色调的忧郁和凄美感中, 最是写伤春悲秋的故事的好时节。   柏菡打着哈欠,翻了个身,一头埋进晏沥的颈窝中。   这一面是暖洋洋的。   晏沥任她放肆地在身上取暖,“你想在哪里办婚礼?”   柏菡调整了下姿势,额头顶在他的下颚上, “我不想办婚礼。”   “不想?”   “嗯。”   晏沥沉默半响,“第一次的婚礼,我准备得不是很好……”   确切来说,是没准备,找了个婚礼策划公司就不管了, 一点心没用。   此刻是又恼又悔。   “我知道。”柏菡淡淡道。   “我们亲吻,不,只碰了一下,你就撇过眼不看我了。”   她借机又挖苦了他一下,皱着鼻子抬起小脸看晏沥的反应。   晏沥苦笑,“是我错了。所以我们再办一场婚礼吧。”   柏菡摇摇头,在他怀里整出一番大动静,像鱼翻了个滚,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说:“遗憾有时也有遗憾的美,它时刻提醒着我,爱不能忘我,”她停下来,用指尖碰了碰晏沥的鼻梁,“也能提醒我们相爱不容易。”   放下手,她用欢快的语气说:“主要是办婚礼太累了,还费钱。我呢,也没有多少想请的朋友,没什么必要。”   而且就以他们两家父母的关系来说,来了尴尬,不来也尴尬。   “但是我们去蜜月好不好?”她亮晶晶的眼中闪烁着流光,“你能有空的话。”   “好。”   按柏菡的意思来,她希望这第二次结婚进行得无声无息,就像普通过日子那样。   二人挑了1月16日去领证,晏沥问柏菡为什么,她不说,神秘兮兮地抿嘴笑着。   “等以后再告诉你。”   去领证的那天,天下着小雪。   柏菡把晏沥推到门外自己换了身衣服,走出来时外头披着件长及小腿的羽绒服,可之下却是光溜溜的脚踝。   晏沥拦住她,皱着眉道:“很冷。”   柏菡抬头瞥了眼他的西装,“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穿得像是要去婚礼一样。   晏沥哑然。   柏菡说:“反正车去车回,只走从车到民政局的那一小段路。”   替公司其他人开车许久的陈叔这回可算是又替晏沥开了,他也穿得尤为正式,翻出了家里的老西装,坐得端正。旁人看起来还以为是要送新人去婚礼上。   柏菡坐进车里,和陈叔打了声招呼,打量了他的装束,笑着不语看向窗外。   老人家忌讳不好的天气领证,但她却觉得下着雪便是好天气。   1月16日,是她和晏沥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他不记得,她却是记在了日记本上的,无法忘怀。   那天下的雪是临城三十年来最大的,鹅毛大雪满天飞。走在路上眼前都是白花花的风雪,根本看不清路。   年幼的她摔在厚厚的雪地里,冷得直发抖。小晏沥冷漠地走出了二十米远,在她就要憋不住哭出来时,他折返了。   从雪地里扶起脸上覆着雪花片、沾着水的她,瞧她眼眶红成了一片,不耐地撇着嘴脱下手套捂住她冰块似的手。他的手心很热,许是因为刚才一直放在口袋里,又许是本来就热。小柏菡贪婪的索取着他手上的热度,悄悄把手从他袖口伸了进去,被他一把按住。   “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小柏菡木讷地点点头,又摇头。   他挣脱了她的手,把手套扔给她,“这么冷的天出来玩不带手套,害我们落队了。”   他指着早就走远的其他玩伴,“快跟上。”   “我脚冷……”小柏菡软糯又委屈地说,冷得要死了,都没知觉了。   小晏沥低下头看着她湿透了的靴子,老成地用教育的口吻说她:“下雪天还穿会湿透的鞋子?”   柏菡垂眸道:“妈妈说漂亮……”   “不漂亮。”他一句话堵住了她的嘴。   “……”柏菡动了动大拇脚指,真的没有知觉,被他这一说又红了眼眶。   小晏沥没辙,闭上眼叹了口气道:“先送你回家,换双鞋和袜子再去找他们玩。”   一路上,柏菡戴了手套揣在兜里也还是冷,皱着小脸沉默地跟在晏沥身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拉过她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他的手心和口袋中的余热一下就温暖了柏菡,她笑着露出缺了一颗的牙,递过去另一只手,“这只也冷。”   柏菡一直觉的自己喜欢上晏沥是十五岁的事,可现在瞧这雪景忆起往事,倒觉得也许是自第一天认识起,晏沥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与众不同的存在。   “在想什么?”晏沥沉静的声音传到耳畔,他拉住了她搁在车座上的手。   和记忆里的一样,热热的,暖洋洋的。   柏菡侧过身子抬眼似有若无地笑着,递出去另一只手,“这只也冷。”   晏沥又坐近了些,用双手捂住她的,“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冰。”   “天生的,从小就怕冷。”   晏沥不语,只是又握紧了些。   柏菡低眸,他果然是不记得的。改天得和他说道说道。   抵达民政局前,柏菡不由紧张了起来,手心竟然冒了汗。   晏沥感觉到了,“太热了?”   柏菡摇摇头,抓紧了他刚要松开的手,无奈一笑,“紧张。”   离婚时没紧张,就连第一次领证时都不如现在紧张。   晏沥升起车里的隔板,把陈叔的视线阻隔在外,收紧臂弯抱了抱她。他捧起她的脸颊想要轻轻一吻安抚她的情绪,却被柏菡推开。   “不用不用,我好不容易化好的妆面,得漂亮。”   柏菡深吸一口气,“走吧。”   推开车门,一片雪花轻柔的落在她的眼睫上,她回过头,这一幕便落入晏沥的眼中。   他忽有一瞬的走神,脚步一停。   柏菡牵不动他,回头问:“怎么了?”   “漂亮。”他低声说。   柏菡勾起唇,“我知道,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他穿着一身西装,很冷,但他执意如此。风雪从羽绒衣下摆灌进来,柏菡裸露在外的小腿也冻得发僵。   一进民政局,温暖的热气袭来,这才缓过劲。   工作人员抬起头,正感叹二人颜值相配,男方竟在这种天气还穿了正装时,女方忽然拉开了长款羽绒衣的拉链。   黑色一褪去,露出里面洁白的纱裙。   宛若天使忽降人间。   柏菡把羽绒衣挂在手臂上,挤压出里面的气,用手掌心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即使里面有热气,穿着单薄的吊带纱裙,还是好冷。   这条裙子不是婚纱却似婚纱。   没有拖地的十米大裙摆,只垂到小腿肚。没有华丽的珠宝或是花,只是简单的白。   她很瘦,却又很丰盈。   细细的吊带经过她锁骨,没有一丝赘肉的肩与背脊衬得她细长的脖颈宛若天鹅颈。蕾丝不多不少地点缀在肩带与胸前,细纱团成一个个小花团点缀着,她的丰盈随着她的一动微微一漾。裙身贴着她纤细的腰肢向下,没有了羽绒衣束缚的裙摆微微蓬起,多层纱叠起了厚度,她每走一步,裙摆也会跟着轻摇。   晏沥站在原处不动了。   喉结滚动,耳根和眼眶皆红了。   柏菡走近他,嫣然一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回神。”   晏沥忽地抓住她的手,喉头微哽着问:“你真的不想再拥有一个婚礼?”   柏菡捏着他的指尖,晃了晃,浅笑着说:“不想。”   无人知晓那是真话还是假话,她的心中是想还是不想。   又也许他们都是想的,才不约而同地穿了西装和纱裙来。   但她似乎又想留下这点遗憾,又或是真的觉得婚礼累,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她自己也辨不明白,但这样足够好了。   填资料、签字,一气呵成,工作人员笑着祝福他们,还不忘称赞一番他们很有仪式感。   与离婚那日来截然不同。   走出门前,柏菡重新披上了羽绒衣,晏沥弯下腰替她把长长的拉链拉起。   门外冰雪世界,从出了门的那一秒起,他们便手拉着手一路小跑。风簌簌地刮,迎面而来,可他们脸上却扬着止不住的发自内心的笑,越笑越开怀。   柏菡仰起头,呼出一团氤氲。   “晏沥,我现在超想跳起来喊一句‘我们结婚啦’。”   她张着嘴跑,吸进了冷气喉咙有些干涩,停下来弯腰喘气,却仍旧停不下来笑意。   晏沥凝眸看着她,牵动着唇角,但也是一贯的没有大表情。   可柏菡刚直起身子看向他,却见他挣开了双臂,对着天高喊了一句。   “我们结婚了——”   柏菡错愕地看着他,他仍保持着举手的姿势,低下头。   柏菡在他脸上见到了从没有过的笑容,那样肆意又张扬,那双桃花似的眼睛里满是爱的释放。   雪落在他的黑发上,路上行人投来目光。   柏菡深吸了一口气,学着他张开了双臂,高呼一声:“我们结婚啦——”   笑得眼都完弯了月牙,止不住咯咯声,仿佛是得到了欢喜之物的孩子,纯真明媚。   “我爱你。”   “我爱你。”   声音同时响起,重合交叠在一起,一沉一软,万分契合。   肆意过后,柏菡扑进晏沥敞开的怀抱里,捂着脸。   “有点丢人。”   “不丢人。”晏沥说。   门口的保安听到了声音从保卫室里走出来,眯着眼睛打量着二人。   哟这不是那天穿着黄裙子来的姑娘吗?怎么又结一次婚?   再一看,还是和同一个人?   他捧着热乎的玻璃杯,笑着看向新人。   他听见了他们的高呼,那样发自内心的。一点也不奇怪,他在这儿看得多了。   恨到深处哭着走的,爱到深处一步一跳一高喊雀跃着走的,比比皆是,天下人的爱情皆不同,又皆有相似处。   ·   赵铭奇和尹子妍百忙之中抽空来他们家祝贺,看着理了一地的行李。   “你们要干嘛去?”   柏菡回头笑道:“蜜月。”   “这么冷的天,只能看雪山吧?”   “所以我们先去南半球度个假,再去芬兰看极光。”   “好爽,我也想结婚。”赵铭奇说着眼光瞟向了尹子妍。   后者却没什么反应。   尹子妍对着柏菡说:“路上小心。”   “嗯。”   长途跋涉,二人终于抵达了毛里求斯东海岸的度假村。   碧如晴空的海洋,净化了柏菡心中一切积攒的压力,开阔视野中的海天一色,一切豁然开朗。   这几日他们吃得舒服,玩得也舒服。   气候温暖,时不时下水游一会儿,晏沥站在岸上也被柏菡拖下水在浅海处走了走。有时在酒店的泳池里教他游泳,说到底他怕水,这成了他唯一一样学得极慢的事情。   但也正是因为有柏菡在身边,他才有胆子克服恐水,在她耐心的教导下,一步步尝试。   柏菡看着他有些狼狈的样子,笑着扶在泳池边。   她在白天嘲笑他,晚上就被讨了回来。   窗外有树林遮挡,但柏菡仍旧不敢开灯。   蜜月时晏沥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几乎每晚都缠绵不休。   嘤咛呢喃声不断,柏菡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只觉得意识都飘到了天边。   她望着窗外透过枝叶的盈盈灯光,紧紧抓着晏沥的背,有时不小心挠出一条痕迹来。但她身上也好不到哪儿去,玫色的花绽放在每个敏感地。   最后到她不好意思穿泳衣出去为止。   柏菡宣布停战几日,好好休息顺便找了些灵感。   在毛里求斯之行的倒数第二日,她醒得比之前几日早,睁眼却发觉晏沥不在身侧,找遍了房间也不见踪影,便觉心慌。   出了房间找到前台询问也说不知。   她索性沿着海滩找,老远地便看到了在海边与几个人一起忙活的晏沥。   柏菡默不作声地看了会儿。   相机、打光板、鲜花、相框、气球和数不清的道具。   她哽住了。   缓缓走过去。   “晏沥。”   听见声音,晏沥回过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起得这么早?”他走过来抱了抱她。   “嗯,”柏菡闷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晏沥顿了顿,牵起她的手,“跟我来。”   他带着她走回了酒店,却停在他们隔壁的一间房前,推开门,床边摆放着一个移动式衣架。   上面悬挂起了几件不同的衣服。   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条白纱裙,璀璨夺目,blingbling闪着光。   “婚纱照。”   柏菡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仰起头,声音呜咽。   晴空万里,碧海白沙。   晏沥抱着柏菡,他们拥抱、接吻、躺进温温的海水中。   一幕幕都被记录下来。   蓝色的气球、金色的相框、粉色的花束……   见证着。   最后当他们画给彼此的那两幅画也被助理从酒店里拿出时,柏菡终是没憋住泪水。   站在画框前,相机也记录下了这一幸福的泪水。   ·   日落的海边,晏沥环抱着柏菡,海风裹挟着细微的咸腥味,带来了凉爽感。   “晏沥,我从没有这样放松过。”   柏菡闭着眼靠在他的肩上,感受发丝被吹起。   背后有他,她不自觉地有了安全感。   “虽然迟到了那许多年,但好在还是找回了彼此。”   晏沥低着头,没说话。   迟了这么多年,浪费了这么多年,该如何找回来。   一滴水落在柏菡的手臂上,柏菡抬起脸。   “你哭了?”   “没有。”   “我看到了。”   ……   蜜月的最后一程,芬兰的天是晴天,白雪覆盖大地。晏沥望着悦动的极光与极黑的夜。   星河烂漫。   这亿万光年,他多想借来一用。   如那曼妙银河中的星星般,长久点,再长久点。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啦~番外继续日更」   接档文《诱哄》求收藏 11月就开~   「一」   黎曼青案暗恋校草陆屿是个人人都知的“秘密”,她只是众多爱慕者中最平平的那一个。   高三某一天,陆屿抱着球走向看球的人群,撩起黎曼青压得很低的遮阳帽,一双杏眼含着笑:“其实我也暗恋你很久了。”   众目睽睽之下,黎曼青忽地起身撞在陆屿的鼻梁上,逃之夭夭,留下淌着鼻血的校草与瞠目结舌的众人。   七年后再重逢,黎曼青开车意外撞到陆屿。   将他送至医院后,她熬粥以表歉意,却发现他味觉丧失,尝不出味道;   为了哄他开心,陪他聊天,却意外得知他当年因为自己的拒绝成绩一落千丈,落魄至今。   又恰巧撞见他被房东赶出门的狼狈模样。   陆屿低着头:“我没有地方住。”   她实在于心不忍,收留了他。   校友会上,黎曼青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买了一套西装送给他。   陆屿一来,熙熙攘攘的人群传出响动。   同学A推了推她啧啧道:“后悔吗?当年被你拒绝的校草,是如今这栋美术馆的拥有者。”   校友会快结束时,黎曼青把陆屿压在墙角,愤愤抬头:“为什么骗我?”   陆屿一笑,转过身反压住她:“谁让你见了我就逃?”   黎曼青:“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男人却摸上她的耳根,眼见着红了。   “是吗?”   “性单恋?我帮你治。”   「二」   黎曼青高中时在日记中中二地写到:   渴望恋爱,又逃避它。拥有欲望,又觉得它恶心。爱他,但当他也爱我,又不爱他。是怪人,是虚伪的矛盾体。   注:   ·白切黑建筑设计师x小透明插画家 sc   ·女主不渣不主动招惹   · 假追夫· 真诱妻   ·女主设定前期性单恋·有心理障碍   ·甜文·治愈 第77章   柏菡九岁那年,柏志远和余平露带着柏菡从发家致富的老家迁到了临城。   大城市,机会多。他们认为在这里才能站得高,走得也能更远。   余平露有个从少女时期就认识的“朋友”——林沐琴。   余平露婚结得早,在柏家最富裕的时候嫁了进去,面对那时还单身的林沐琴趾高气昂的,话里都在炫耀与嘲讽。这才在林沐琴心里埋下了些怨念。后来她嫁进了晏家,余平露才有所收敛,但那时柏菡的爷爷还在世,柏家虽远远不及晏家,但也不错,余平露自是不会低头,仍旧高傲。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晏廷对林沐琴不怎么上心,忙于工作很少陪她。而柏志远却是个没什么能力的人,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权交由余平露决定,她说东柏志远不敢往西。   余林二人的陈旧观念里,丈夫是女人炫耀的资本。   就在这种表面姐妹的关系中,柏家一家三口搬进了晏家那时住的别墅区,成了邻居。   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常在一起吃饭,只是心里都揣着自己那些小九九。   有日两家孩子放学回家,林沐琴便提议说让晏沥带着柏菡和他那些小朋友们一起玩,毕竟刚搬来了新环境,对小孩子来说朋友很重要。   小晏沥不情不愿地被拉到一楼,打着哈欠站在阶梯上俯视。   小柏菡躲在余平露身后,胖乎乎的手抓着妈妈的衣角,侧身露出上半张脸打量他。   四目相对,晏沥眼中波澜不惊,年纪虽小,却冷酷地说:“我们要去打雪仗,你行吗?”   柏菡一愣,从余平露身后走出来,握着拳头说:“行的。”   那天的雪是临城三十年来最大的一场,父母担心,不让去。但晏沥和柏菡不知怎么就较上劲了,非去不可。   晏沥隔着羽绒服抓起柏菡的手臂,蓬蓬的羽绒服一下子就瘪了下去,他回过头凝眉用小大人的口吻对着余平露承诺道:“我们就去东边的公园里玩,出不了事。真的有事我也会护着她的。”   余平露觉得这孩子有趣,索性弯腰低头打趣说:“怎么,你要对我女儿负责?”   晏沥顿了顿,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不负责别的,只是负责起她的生命。”   童言无忌,无人在意。余平露想了想那公园很近,又在别墅区的管辖范围内,相对安全,更何况也不止自己一家孩子,便由了去了。   出了晏家的门,晏沥当即松开了柏菡的手。   “跟上。”   声音哑哑的,好像受了些冻。   柏菡听话的跟着,好奇心驱使她不断地往晏沥那儿瞥眼看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   她问了第一遍,晏沥没有回答。再问第二遍,才听他慢悠悠地丢出两个字。   “晏沥。”   “你好,我叫柏菡。”   地上积着厚厚的雪,她每走一步,靴子都陷进去,走得艰难且慢。   晏沥用余光感受到斜后方的人越来越远,放慢了脚步。   小女孩头上的毛线帽顶着一颗毛茸茸的球,娇嫩的粉色,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抖动一下,甚是——可爱。   柏菡问:“我妈妈说我们在同一个小学,你是几班的?”   “一班。”   “我是二班,在学校里我有不会的事,你可以帮帮我吗?我们互帮互助。我还不太认识班里的同学,没什么朋友。”   “不能。”   “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不和女生做朋友。”   “为什么不做朋友?难道我们今天一起玩的人里面没有女生吗?”   “只是同学,不是朋友。”   “你这人好奇怪。”   柏菡一边说着话,一边盯着脚下的路,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倒。   奈何忽然刮起一阵风,雪顺着风糊了她满脸,冷得直发抖也不说。   最后脚下一滑,栽倒在厚厚的雪地里,半个身子跪了进去。   晏沥以为她会自己起来,便没有理会,直到走出二十米远,不见人来,才折返。   他将她拉起,给了手套,最后甚至牵着手走到了公园。   她的手很冰,这是他唯一的印象,怎么捂都捂不热,非得他捏紧了揣进口袋里,才好上那么一些。   到了公园,他坐在长凳上,慢条斯理地把人介绍给她。   “这是赵铭奇,男的。”   赵铭奇原本笑呵呵地,忽然顿住,扔了一个雪球过来,“她难道看不出我是男的?”   晏沥伸手接住了,丢回去,“她叫——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柏菡,松柏的柏,菡萏的菡。”   “handan?”赵铭奇揉了揉后脑勺,“没听过。”   他可没学到这么难的字。   柏菡捡了一根树枝在雪地里写上字,字有些稚嫩,但已然可以窥见出一丝清秀端正的感觉。   晏沥扫了一眼,收回视线,把字印在了脑海里。   她平时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脸颊上也满是胶原蛋白,看着让人想捏一捏。   可她打起雪仗来,确是丝毫不马虎,扔起雪球的劲道比几个男生还大,躲闪能力顶级。晏沥都有些服。   尽兴过后,晏沥如约把柏菡安全地带回了晏家,为防止她再次摔倒哭鼻子,索性直接抓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走了全程。   第二次见面,是在学校里。   她抓着考试卷子愁眉苦脸地站在走廊里,晏沥透过她指尖的缝隙认出那是刚考完的语文卷子。   满分一百的卷子,她只得了五十四分。   惨不忍睹。   她见到晏沥,就扑上来楚楚可怜地眨巴着大眼睛,细声问:“我有点跟不上……你可以教教我吗?”   晏沥顿了顿,边上已经有同学驻足观望了。   只听他冷冷地说:“不能,我也不会。”   赵铭奇却在此时从一班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他骗你的,他这张语文卷子拿了96分呢,教你绰绰有余。”   晏沥皱起眉,看见眼前人那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神又忽然充满了亮光,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黝黑的瞳仁在阳光下变得剔透,映着教学楼外的斑驳树影,灵动溢光。   短暂的出神后,他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放学回家后给她补课。   她讨厌写作文,讨厌看书,其他成绩都能到85分以上,唯独不喜欢语文。   晏   沥放下笔,没了耐心。   他站起身从书柜上抽了几本书,有图画有字,交到她手心里。   “先喜欢上读书,再来谈语文。”   这一说,就到了五年级。   同校的学生老师无人不知一班的晏沥和二班的柏菡关系好。   晏沥从来不和女生交朋友,唯独对她没什么办法。   柏菡一下课就往他的教室钻,有时手里攥着几本图书。   “这本我看完了,太好看了!还有其他的吗?”   晏沥转着笔,抬眸问她:“这次语文考了几分?”   “89分,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语文了。”她兴高采烈地说着。   晏沥点头,“以后就不需要来找我了。”   柏菡蹲在他的课桌前,身躯一滞,不太明白,“为什么?”   “你已经学成了,不需要我教了。”   柏菡说:“可是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教了也可以一起分享书籍。”   晏沥停下了转笔的动作,一字一顿地念给她听:“我说过,我不和女生做朋友。”   身后,一班的同学围成一团,嬉笑着看着他们,八卦心显露无疑。   “你是不是爱他喔~”   “爱就在一起嘛,偷偷谈老师不会发现的,郭成和八班那个就谈了好久了呢。”   “夏荷不也是。”   “就是说咯。”   “在一起,在一起。”   那个年纪的学生喜欢起哄,喜欢收集漂亮的文具和干脆面里的卡片,也喜欢轻易地说“爱”谁,最容易因为“失恋”而情绪奔溃。   柏菡有些不知所措地蹲在桌前,看着晏沥眼底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将笔尖横过来拿,笔尖指着柏菡,末端朝着身后那些起哄的同学。   他淡淡道:“因为麻烦。”   “如果可以,请你以后在有其他人的地方,不要靠近我的三米以内。”   柏菡没蹲稳,一屁股坐到了凉飕飕的瓷砖地上。   半晌过后,她低着头,什么都没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转过身走出了一班的教室,全然不顾她屁股上沾着地上的灰,背影狼狈。   她有点难过,回到家闷在枕头里干哭了一阵,流不出一滴眼泪。   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哭的。   不过就是在学校里不靠近他而已,也没什么。   他们这般不尴不尬的关系维持到了十五岁,因为林沐琴和余平露的关系,两家来往还算密切,逢年过节会串个门,偶尔在一起吃饭。他们会和共同的朋友,比如赵铭奇,一起玩。   柏菡偶尔和他搭上一两句话,他会保持着基本的礼仪回复她,却是没别的可说了。   十五岁那年,她过生日。   不知怎地晏家突然得空,全家人一起进了柏家,来给她庆祝。   那是二月,天气寒冷,晏沥进了屋褪下外衣,里面一件绀青色的毛衣,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清冷。   柏菡有些挪不开眼。   许是因为这个年纪恰逢情窦初开,身边的、班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   她也受了影响。   晏沥提着蛋糕一言不发地跟在父母身后,坐到了墙角的位置。   柏菡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浅浅睨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饭后,偌大的房间里熄了灯,唯一的光源是那莹莹的烛火,不多不少,十五根。   晏沥担起了捧着蛋糕的责任,面无表情地端到她面前。   “许愿吧。”他低声说。   柏菡像受了蛊似的,浑身上下一颤,望着他。   火光跳动,他脸上的阴影也变化万千,有时看着凌厉,有时看着温柔,她分辨不清。   唯一看清的是他如深海般望不到底的眼眸,四目相对,她沉沉下坠,没有终点。   柏菡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合十。   ——希望,他也喜欢我。   睁开眼。   “生日快乐。”他随着大人们一同说了这句话,沉静温和。   吹灭蜡烛,一切湮入黑暗。   灯光再次亮起时,柏菡脸上扬起了满足的笑容,细看甚至有几分傻里傻气。   只是那愿望,在往后的十几年里都没有成真。   因此她再也不许愿了。   不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 第78章 番外二   柏菡高三的那年, 余平露和柏志远实实在在地吵了一架,那一架惊天地泣鬼神的,闹得晏家都对此事门儿清。   柏家的事业受了挫, 柏菡爷爷去世以后,柏志远没有能力把他留下的家业发扬光大,即便是□□也做不到。柏家日渐走着下坡路,余平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跟着柏志远出门工作,在他身后督促。两人皆目光短浅,又无能力, 工作上的失意让他们之间的一切矛盾都被激化了。   柏菡刚刚升了关键的高三, 每天夜里做功课时都能听见父母不休的争吵声。   砸东西、哭、打骂, 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一点安生。   她听闻晏沥可能会准备出国念书, 去欧洲, 这是他家人的安排。   也许是英国, 也许是德国。   柏菡翻了翻她从教育机构里要来的英德学校介绍,陷入沉思。   拉开门,她小声打断了父母的争吵声。   “爸、妈,如果我不高考, 去欧洲念大学怎么样?”   他们家, 做决定的永远是余平露。   争吵声因为她的插入停了下来,齐齐瞠目看着她。   柏菡的手搁在门框上,补充道:“正好我对欧洲文学感兴趣, 可以……”   “你想留学?”   余平露打断她。   “嗯。”   她小声应,没什么底气。   “问问你爸为什么这么窝囊,现在家里资金链出现问题,就怕到时读了一半破产了。”   留学的费用, 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按照目前的情况下去,确实保证不了两三年后会不会出现大问题。   柏志远不吭声,撇过头因为吵架还喘着粗气、板着脸。   柏菡望了一眼,低下头。   “你真要去也去美国,你大伯在那,好有个照应。”   柏菡沉默地思忖了一会,摇了摇头:“不用了,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   家里这样的情况,父母没有多余的精力管她的事,她这样是任性了点。   何况……美国又没有他。   余平露端详起柏菡的神色,似乎想从她的脸上读出一些信息。   半晌她道:“也行,那你就好好高考,在国内读。”   “嗯。”   柏志远和余平露的这一吵,几个月不休,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柏菡的学习。   她坐在桌前,听着楼下传来的动静,叹了口气,关上灯。几个步子跨上床,趴在窗前看窗外月色。   这篇住宅区坐落在一个山丘上,房与房之间有不少距离,高低不齐。从二楼的窗眺望出去,她能看见不远处的晏家,一样的房子外观,却更繁茂的庭院。   柏家的院落无人愿意打理,父母都不是喜好植物的人。柏菡有心却是无力,高中生活并不能让她有充裕的时间和精力去做。   眸光一暗,她倒在床铺中,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柏志远和余平露一起出差的频率越来越高,家里时常只剩柏菡和保姆两个人。又过了一个月,保姆辞职了,谁也没说起再找一个的事。   父母仍旧忙着工作,柏菡自己订外卖、做些简单的速食。   依稀记得,那又是一个冬日,寒假来临。   晏沥奉了林沐琴的指令,提着昂贵的年货来柏家送礼。   他按了门铃,却许久不见有人来。   即便是人不在家,保姆也应该会来开门,他感到有些奇怪。   晏沥站在门前又等了一会儿,才见门咔嚓一声开了。   柏菡穿着毛茸茸的兔子睡衣,披散着头发,脸颊红扑扑,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涣散。   “你怎么来了?”   看见是他,她的眼中稍稍闪过一丝光亮,却实在欠缺活力,咳了一声。   晏沥没回答,利索地走了进去,关上门。   砰地一声将冷冽的风隔绝在外。   柏菡弯腰低头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拖鞋给他,起身时有些摇晃不定,晏沥用手抵住了她的背。   “母亲让我给你们家送来的。”   他将手里的礼物递过去,柏菡垂眼,伸出纤细如柳的手接过。一递一接之间,他们的指尖相触,又快速抽离。   晏沥的手半悬在空中,皱起了眉。   她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手却比刚从外面进来的他还冷。   “谢谢。”   她低着脑袋把东西放到墙边,轻声说。   相顾无言,最后是柏菡先开了口。   “还有事吗?”   “你父母呢?”晏沥问。   “出差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年后吧,没说具体时间。”   晏沥顿了顿。   “张姨呢?”   “辞职了。”   ……   柏菡伸长了脖子仰头看他,似乎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有所期待。   良久,听他淡淡说了句:“嗯。”   门一开,外头又是风雪。   他独独留下一个“嗯”字又消失不见了。   柏菡去厨房倒了热水灌入干涩得疼的喉咙,一口气喝了两杯嗓子才润了些。   放下水杯,她郁闷地靠在冰箱上。   他问了那一大堆是为什么?是关心?   那怎么就没有了下文。   晏沥是没了下文,谁知隔日晏廷却打了柏家的座机。   柏菡接起听见是晏廷的声音,顿时清醒,有些正襟危坐。   相比起来,她和林沐琴更亲一些,晏廷也是个忙于工作不着家的人,他们只寥寥说过几句话,每次谈话她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威严。   “晏伯伯。”   晏廷直入主题,“听说你父母这几日不在家,年后才回来,这年还是得过的。你愿意的话,上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总吃外卖和速食不好。”   柏菡愣愣地应下了,晕乎乎地收拾了些衣物和书籍。   她可以和晏沥住在一个屋檐下了吗?   实在有些不真实。   打开门,正巧一阵风朝着这里吹来,灌入喉中。   晏沥站在门外。   与天气比起来,他穿得实在单薄。   一件高领毛衣,胸前敞开的一件风衣。   他似乎很喜欢穿高领毛衣。   也确实衬他的气质。   “你怎么来了?”   两天内,柏菡第二次问晏沥这句话了。   她的声音又娇又糯,掺杂着一些沙哑。   “让我来接你过去。”   他低头看向她手里拎着的一个包,“给我。”   “不用的晏沥,这个不重,我拿得了。”柏菡缩回了手,但包还是被他拿了过去,单肩背起。   锁好门,柏菡跟着晏沥走,空空的双手揣在口袋里。   “是你和晏伯伯说的吗?”   “什么。”   “我爸妈不在家的事。”   “我妈说的。”   “喔这样啊。”   她低下头。   到了晏家,林沐琴给柏菡安排了一间在二楼的客房,和晏沥在同一层,中间隔了一个书房。   兴奋归兴奋,住在别人家到底是放不开手脚,柏菡显得拘谨。放下了东西就陪林沐琴聊天,房间里的热气让她的脸不一会儿就红了。   晏沥从楼上下来倒水,被林沐琴喊了过来。   “晏沥,过来。”   他沉默地放下水杯,走了过去,站在沙发前。余光里柏菡正仰面抿着嘴瞧他。   “你陪菡菡玩一会儿,我去找你爸说点事。”   说完,林沐琴便登登上楼。   晏沥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换了电视的频道。   动物世界。   水潺潺的河流、青草、落日、成群的牛羊和暗藏在河水中的食肉者。   赵忠祥的声音。   “春天到了,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随着湿润季节的来临,干涸的大地上,下起了瓢泼大雨,万物开始躁动……”   柏菡耳根一红,抬起眼见屏幕里肆意的原始欲望。   晏沥再次切换了频道,平时鲜少有人会看的旅游频道,正在介绍韩国济州岛。   “你记得我们暑假和同学一起去济州岛玩那次吗?”柏菡努力找着话题,不让气氛一转直下只剩尴尬与寂静,“我觉得这个节目里介绍的几个热门景点一般,反而是其他游客少的地方更好玩。”   晏沥走进厨房倒了杯水出来。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别无他话。   节目是夏天拍的,热浪滚滚,主持人说着说着跑进了便利店买了一支冰淇淋吃了起来。   晏沥喝水的动作一滞,俯身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   “怎么关了?”柏菡不解,转头问他。   “快吃晚饭了,去餐厅等吧。”晏沥波澜不惊地答道。   济州岛那次的旅行,是晏沥人生中第一次做那种梦。   平时他不是重欲的人,自己也从没找过小视频看,只有陈旭拉着他和赵铭奇一起看时,才会看上两眼。没什么感觉,也不怎么喜欢。   但是那次在海滩上见到她穿比基尼,冰淇淋不小心滴在她身上时,他混乱了。   夜里的梦挥都挥不走。   他霎时成了矛盾集合体,他觉得这是错误的,是不耻的,也是对柏菡的不尊重。   他渐渐开始有点后悔让晏廷请柏菡过来了。   本只是从怜悯的角度出发,才出此下策的。没想到却自乱了阵脚。   暑假归来好不容易安顿好的心情又乱跳了起来。   晏沥起身把水杯放回厨房,手掌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台面许久。   这只是青少年时期的荷尔蒙作祟。   他对自己说道。   整理完心情,他坐到餐厅,和柏菡斜对着。   保姆忙着把后厨里准备完的餐品端上桌,他们之间又变得静谧无声。   楼上忽然传来动静。   林沐琴歇斯底里的吵闹声从三楼一层层地向下沉。   柏菡被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得缩了下肩膀,引来晏沥侧看过来的视线。   晏廷的书房门没关,这乍然的争吵声便流了出来。   柏菡小心翼翼地望着楼梯处,皱起了脸。   经历过几个月自己父母的争吵声,她对此很熟悉。   也很害怕这样的争吵一旦开始,就意味着无休无止。   晏沥看出了她的心思,沉静道:“很快就会结束。”   柏菡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不解,“什么?”   “父亲不会和母亲吵。”   那个时候,柏菡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晏廷的脾气好,深爱林沐琴,所以不会与她争吵。   但许多年以后,等她和晏沥也结了婚,她才明白过来当时的意思。   是晏廷不在乎、不喜和林沐琴说话所以才吵不起来。   林沐琴单方面地喋喋不休、歇斯底里,对晏廷来说都是无用的。他只保持着沉默,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撒泼的人,居高临下的。   就像和晏沥初结婚的那四年里,无论柏菡说什么、做什么,他也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状态。   不仅不会有持续的争吵,也不会有持续的谈话。   只有一方参与的事,自然是无法长久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会有一更,在零点左右。 第79章 番外三   正如晏沥所说的那样, 晏廷和林沐琴从楼上走下来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晏廷推了推鼻尖的眼镜架,面色平静如常,坐在主位上客气地和柏菡说了两句话, 就自顾自优雅缓慢地吃了起来。   林沐琴红着眼眶, 眼里布满红彤彤的血丝,推了推晏沥, 让晏沥坐去柏菡身边, 自己坐在他的位置, 离晏廷最远。   林沐琴随手挖了一勺花生炒肉丁到柏菡碗里,不怠慢她这个“客人”。   柏菡哽了哽, 轻声谢过。   她用筷子夹着肉丁放进嘴里, 不动声色地拿了一张纸, 学着平时上课时偷吃零食的模样,把花生粒夹到了餐巾纸中,包好揣进口袋,打算一会儿丢掉。   吃饭间隙,柏菡没有心思去偷看晏沥了,反而是时不时抬起头瞧一眼林沐琴和晏廷。   是安抚好情绪了吗?和好了吗?   那为什么还坐得这么远?   但吵架总归是伤和气的,像自己父母那样吵上几个月不休可不好。   晏家这样,应该是正确的?   她不确定。   只是觉得气氛降至了冰点。   她丝毫不敢开口打破这沉默。   “我吃完了,先回房间了。”   晏沥成了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 他站起身, 被腿向后推的椅子发出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刺耳。   晏廷抬头,“嗯,你们两个高三, 一会儿可以一起复习功课。”   晏沥在楼梯边停了一会儿,柏菡快速挖干净了碗中的饭粒,站起身弯腰,“我吃完了,伯伯、伯母慢吃。”   她再在这儿多待一秒都要尴尬地蜷缩起脚趾了,正好跟着晏沥一起离开。   晏沥不语,等她也到了楼梯口,才挪动了步伐一起上楼。   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后。   柏菡从自己的房间里抱了几本书走到二楼的过道上,在晏沥那紧闭的房门前踌躇徘徊了一会儿。   终于,她敲响了门。   门内传来嗒嗒的脚步声,门啪嗒一开。   晏沥穿着身纯黑色的睡衣,上下齐一套,领口微敞,露出里面冷白色的皮肤。   “晏沥,一起复习吗?”   站得近,身高差迫使柏菡仰起头,而晏沥则低着头俯视。   一楼,传来林沐琴的几声抱怨。   晏沥拧了眉,侧过身子让出一条道,柏菡顺势溜进他房中。   好暗。   这是柏菡对房间内陈设与装修的第一印象。   不是黑色就是蓝色,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冷色可以使用了。   整个房间,只有书桌前的那一张椅子,任何多余的都被他处理出去了。   柏菡一时找不到落座的地方。   咬着下唇,她看向早已坐在书桌前,平静看书的晏沥。   “晏沥,你房间里还有别的椅子吗?”她小声问,脑内闪过一个很坏的想法。   晏沥侧过身,视线转向她,“没有。”   柏菡眼一闭、心一横,快速走过去,把书往桌上一放,一下坐在了他的腿上。   ……   房间内一时静谧得落针有声。   晏沥僵住了,手臂靠在座椅把手上,绷得笔直。耳朵连接下颚线的那块肌肉紧绷,瞳仁颤动。   柏菡并不敢看他。   她坐下去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这算什么?   突兀又不自重。   她被喜欢冲昏了头脑,身体比理智先反应。   自卑、可悲的感觉席卷而来。   她低着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额头快要磕在桌面上,她不敢看晏沥的反应。   “起来。”   他冷漠地给出两个字。   柏菡一颤,原本还半凌空靠着自己的腿部力量支撑的身体,一泄气,完全坐了下去。   压到了某处,晏沥闷哼了一声,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别动。”   柏菡不动了,从脊柱到脖子僵直成一条线,耳根红得能滴出血来。   晏沥看见了,桌上台灯的光线照射着她的耳廓,薄薄的皮肤被照耀成了半透明的,细成线的血丝布在皮肤里,如蝉翼般。   他深呼出一口气,“起来。”   再次重复了同样的话。   柏菡连忙起身,腰撞在桌角上,吃痛地捂住,不敢喊出声。   她瞥见了晏沥的表情,冷得吓人。   这一唐突的举动明显引起了他极大的不悦。   她抱起书,“对不起。我先回房了。”   柏菡刚挪动了一步,却听晏沥的声音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无波。   “我房间只有这一把椅子,你去隔壁拿一把过来。”   他将侧着的身子重新坐正,灯光穿过他浓密的睫毛,将他的细细绒毛映衬得像环绕着他侧脸的光辉。   柏菡错愕地愣在原地。   见她没有动作,晏沥侧眼问:“不想复习了?”   “想的。”   柏菡动作迅速地从自己房间里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和晏沥并排坐在他的书桌前。窗外月光皎皎,她的心就要蹦跳出来。   现如今,柏菡的成绩已经是稳定全年级前五十的水平,超常发挥的时候也有进过前十,是妥妥的学霸一枚。晏沥也是,他的成绩更夸张些,基本都在前五,偶尔发挥失常才会到十几名。   相较而言,数学是柏菡的弱项,却是晏沥的强项。   晏沥花了一整晚给她讲数学,从解题思路入手。同龄人一对一的教学往往比老师上课管用,几道难题也逐一被攻克了。   转眼间已是深夜,柏菡打了一个哈欠,眼眶湿润。   “今天就到这里。”晏沥合上书说。   柏菡点点头。   “为什么不吃花生?不喜欢?”他一边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一边漫不经心问,很随意。   柏菡如实回答:“过敏。小时候有次吃了送医院差点没抢救过来。”   他竟注意到了她吃饭时丢掉了花生。   晏沥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   柏菡端详着他的脸庞,若有所思,犹豫了许久还是问出口,“晏沥,你是不是要去欧洲念书?”   晏沥停下手上的动作,视线汇集在墙上,淡淡说:“在考虑。”   “是英国还是德国?”   “目前更倾向于英国。”   “那你要考雅思?需要准备A-Level吗?”   “嗯,已经考了。”   “喔。”柏菡拇指的指尖掐着食指,语气渐渐低落。   “你呢。”   柏菡没想到他会问,“我就高考……我想考H大的文学系。”   “不出国?”   “……嗯。”   柏菡补充道:“我查过了,H大的文学系特别好,又是本地的,也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嗯。”   晏沥随意应了一声。   嗯,嗯,嗯。   他就只会回这个字吗?   柏菡揉着刚才撞疼的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新年时分,柏菡和父母打了一个电话,其余时间跟着晏家人一起过。   很不自在。   即使她对晏沥的欢喜也冲刷不了她的拘谨和自卑感。   寄人篱下,像是被抛弃又得到了施舍一般。   年后余平露和柏志远还是没有回来,她蹲在晏家院落的草坪上望着白茫茫的天。   早些天下的雪已经融得差不多了,这几天又一场雪没下,日日是阴天,阴沉得令人心情郁结。   她弯下腰看着院子里的每一株植物,有的认得出,有的却认不出。   柏菡停在一株树前。   枚粉色的花骨朵,花瓣呈倒卵形,树皮浅灰色带着一点绿。   是梅花。   以前她只近距离看过桃花,觉得那代表着初春,很美。   现在看来,梅花倒是有着另一种绝世而独立的气质。   晏沥被父母推出来和她这位“客人”聊天,他双手插着兜,沉默地走到她身侧。   柏菡瞥了他一眼,笑靥如花,“你家的院子真好看。”   他没说话。   “我们家院子里堆放的都是杂物和货物,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她小孩子气地吐槽着,“这里即便是冬天了也好看,这株梅花最好看,应在雪最大的时候来看的,雪落满枝头一定很美。”   晏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梅花,是挺美。   他以前没好好看过自家院子,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喜好植物的人。   很久以后。   许临初次来三月湖居,对着窗外的院子问:“院子里的植物都是你种下的吗?”   柏菡摇着头,“也不是,有一些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在这了。”   “是你丈夫种的?”   “也许吧。”   她看着院子里的那株梅花树。   不敢认。 第80章 番外四   高考前夕, 柏菡埋头在家中复习,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没什么心思顾别的。   虽说以她的成绩考H大并不是太难的事, 但她还是很紧张。   柏菡放下课本从书房走到楼下倒了一杯水, 热了一个三明治。   余平露和柏志远又出远门了, 和B市的厂家谈不拢,便千里迢迢地飞了过去。   不知是不是为了省微乎其微的那保姆费, 又或是因为他们很少在家,不需要保姆。无人再提起请保姆的事。   柏菡咬了一口三明治,食之无味。   她以前很喜欢这款, 但吃得多了,已然腻味。   考前一天, 她订下了无数个闹钟, 隔五分钟一次, 从五点起,可她还是不放心。   越是心里有事时沉睡,她越是听不见闹铃声,容易陷入梦里起不来。   柏菡生怕自己躺在床上睡得太舒服醒不来,索性半跪着倒在沙发上睡。姿势不舒服,她每一小时都能惊醒一次。   凌晨五点, 她因第一个闹铃的咋呼声再次惊醒。   睡眼朦胧地趴在沙发上。   头很胀,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与瞌睡艰难搏斗一番,柏菡撑着沙发起身。   睡眠不足与迟到丧失考试资格之间, 她选择了睡眠不足。   洗漱完打开冰箱,成排的三明治,柏菡叹了口气,取出一个囫囵吃了, 带上昨晚再三检查备好一切的书包赶赴考场。   她骑车经过晏家时,往里瞥了一眼,很安静,似乎还没起床。   也是,晏沥不用高考,不用神经紧张地早起。   保姆司机都遣散了,好在她还有她的自行车。   别墅区外面的车进不来,高考时的市区堵得厉害,加上她睡眠不足还易晕车,她选择骑车到最近的地铁站乘坐地铁。   抵达考场外时,考生还不算多。隔着一条街的早餐店生意热闹,那一片的小店门口都挂着对考生祝福的标语,气氛很好。   柏菡踌躇徘徊了些许时间,再抬头,恍惚间于人群中看见了晏沥。   她揉了揉作痛的太阳穴,再看已不见人。   考第一场时,她的肚子绞痛了起来,脸色煞白,加上脑袋胀痛,一度坚持不下去。但还是凭借着意志力考完了。   中午的时候,住在附近的考生都被家长接回家吃饭。   柏菡朝着四处张望了一眼,也不知自己是在望什么,揉着肚子低着头往隔壁街走去。   走着走着,她的去路被挡住了,视线里多出一双亮白的球鞋和运动裤管。   她抬起头,目光一寸寸地往上挪。   “晏沥?”她错愕惊呼,“你怎么在这?”   他举着手机,在讲电话,听见她说话才瞥过眼发现她似的。   “嗯,下午再来接我吧,午饭在边上解决。”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把手机放回书包里。   “高考。”   两个字回应了她的问题。   “高考?你不是已经收到了英国的offer?”柏菡直起腰问道。   “考着玩。”   “?”柏菡气笑了,“可能这就是已经有offer之人的轻松吧。”   她端详着他悠然自得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把自己折腾出来的这副狼狈样,人比人气死人。她的心理素质是不比晏沥。   柏菡看着他,注意力从腹痛上转移了些,“一起……吃午饭?”   晏沥没有回答,但已经向着隔壁街款步走去,柏菡小跑了几步跟上,拉着他的袖子。   “走慢点,我肚子疼。”   脚步应声慢了下来。   “早上吃了什么。”他语气平平,甚至听不出是个疑问句。   “三明治。”   “父母不在?”他皱起眉。   “嗯,前天去B市,有点事情要处理。”   “怎么来的。”   他的袖子被她扯得老长,线条都紧绷了。   “地铁。”   “不打车?”   “味太大,而且我们那里不容易打到车。”   他们走到一家面馆前停下,一人点了一碗,老板娘特别热情地各送了一个荷包蛋,并祝他们考试顺利。   柏菡拿过桌上的醋,生生往里倒了小半瓶,把颜色都染成了红棕。   晏沥垂眸看着,无言捞起自己碗中的面。   “柏菡,这么巧你也在这家店吃。”   他们之间忽然插入一个声音,柏菡闻声抬头看见了自己的同班女同学,婷婷。   “嗯,好巧。”   同学将视线转到她对面坐着的人身上,表情一愣,“你们——怎么在一起吃?认识?”   同校三年,不见他们在学校里有过任何交流啊。   晏沥兀自吃着面,眼睫仍旧垂着没有要抬起的意思。   柏菡猛烈地摇起头,“不认识,拼桌。”   “喔这样啊。”婷婷环视了一圈,店内确实都被考生坐满了,她回头笑靥如花,“介意我也一起拼桌吗?”   “不介意。”   晏沥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发出“嘟嘟”两声。   “快吃。”   柏菡看过去,不解。   晏沥下巴微抬,视线指向门外等候的考生,“吃完给人让座。”   柏菡顿悟,低头专心吃,吃得太快,又遭晏沥的“嘟嘟”声打断。   “吃慢点。”   “咳咳。”柏菡被呛着了,通红着脸皱眉看他。   一会快,一会慢,是要怎样。   晏沥淡淡道:“匀速吃。”   “下午考完在门口等我,陈叔来接。”   他说这话时,婷婷刚好点完餐坐了过来,惊愕的视线在二人间来回穿梭。   柏菡捧起碗,遮挡住晏沥和婷婷同时看过来的视线,喝着汤。   她闷闷地回答:“知道了。”声音被包裹在碗中。   柏菡放下面碗,转头对婷婷说:“我吃完先走了,下午考试加油。”   婷婷愣了愣,木讷点头,“你也是。”   不认识?   信他们个鬼。   下午考试结束,陈叔如约接了两人一起回去。   在地铁口把车搬到后备箱带了回来,送到晏家门口时,林沐琴邀她一起吃晚饭,吃了晚饭柏菡借口要复习才走回家。   隔日她重复了第一天睡沙发的操作,但不知怎地已经没有第一天那般紧张了,早早便入睡了,第二天醒来时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不适感。   她嘴里咬着三明治走出院门,门前停着晏家的小轿车,陈叔摇下车窗笑眯眯地说:“柏小姐,太太让我接您一块去考场。”   柏菡鞠躬谢过,弯腰钻进车后座里。   晏沥正闭目养神,她也就没有打招呼,而是靠着窗又睡了一会儿。   可车窗到底是坚硬的物体,车行过减速带时的震颤,总是迫使她的额头一次次与玻璃发生冲撞,多次惊醒。   再一次惊醒时,她的睡姿发生了变化,脖子向反方向倾斜过去,额头恰好搁在了晏沥的肩上。   柏菡睁眼坐起,晏沥还是向后靠着,鼻息均匀,似在沉睡。   她与他不同,她不喜欢向后仰着睡,睡不着,非要往两侧才行。   柏菡凑近了端详晏沥的脸庞。   原来睡觉时是这样的,睫毛又细又长且浓密,惹得她忍不住想要抚上去。   驾驶座传来一声轻笑,陈叔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的举动,面上很是宠溺与和蔼。   柏菡脸颊微晒,重新坐端正了。   高考结束,最后一场结束时,柏菡问他。   “晏沥,你什么时候出发去英国?”   晏沥蹲下系了松散的鞋带,立起身子时遮住了她面前投来的阳光。   “不知道。”   “喔。”   彼时柏菡忧郁地想,等他出发离开时,就是长久的分别,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了。   未曾想变化来得更快,晏家搬家了。   搬去了更奢富的别墅,院子的大小也番了几番,虽然开车过去三十分钟足矣,却是再也做不成邻居了。   柏菡趴在窗头,看着搬家公司的车驶来,大包小包的行李和大件的家具被运上车,一连好几辆,阵势浩大。   晏沥伫立在院墙边,板着脸看着一切。   空气里掺杂着花香,风一吹扑入鼻腔中,引得柏菡泪腺忽地决堤,手指摸上脸颊湿答答了。   打从9岁起,他们便是邻居,近水楼台,才有了时不时的交集。   高中一毕业,他要出国,也不再是邻居,好像他们的故事书写至此处就到头了。   柏菡没有冲下楼和他道别,而是背过身,靠着窗,抱膝而坐。   闹哄哄的车边。   晏沥抬起头,视线上瞟。   她的窗开着,背影的轮廓挨着窗。   没有动作。   是睡着了?   他微微蹙了眉头,手从兜里拿出悬在空中,手心的汗被风吹散,浸着丝丝凉意。   几辆车同时发动的声音在空气中传着,传进柏菡的耳中。   下巴贴着膝盖,她蔫蔫地在心里想。   再见,晏沥。   距离是难以跨越的横沟,隔着千山万水,不联系不联系,就会散。   一个月后,她进H大报道,从大门进去,穿过林荫道。   这一片广阔天地是她未来四年要闯荡的。   柏菡提着行李到寝室,环顾四周,宿舍环境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很多。   H大在宿舍和食堂方面的优秀也是她选择此处的一个原因之一。   四人寝,宽敞。   午饭时间,她还是没有碰到舍友,只独自往食堂走去。   穿过林荫道的社团招新区,她被话剧社拦了下来。   “学妹,对话剧社感兴趣吗?”   柏菡接过宣传单一目十行,“不会演可以吗?”   她更倾心于文学社。   学姐见她有一点兴趣,立刻说:“当然可以,我们也很欢迎幕后人员。编剧、道具组、摄影组等等,我们都招。”   “编剧?”柏菡抬起头。   “学妹是对编剧有兴趣吗?那可以加入我们社,我们正好缺编剧呢!学妹是什么系的?”   “文学系。”   “那正合适!来来,在这填一下表格。”   “……嗯。”   这一应,编剧成了柏菡往后人生中的重要一环。   艰难穿过一群热情的学长学姐之间,柏菡终于到了二食堂。   她没看价格打了饭菜,坐到窗边。   此时还没到饭点,稍早一些,全是空位。   入口,不负盛名,味道确实不错。   从窗户往外望,能看见学校里的那片湖,近处是绿油油的灌木丛,蚊虫萦绕。   她打量着一簇又一簇走过的人群。   百花齐放。   和高中时千篇一律的校服不同,此处各有各的个性,从穿衣打扮上便能窥得不同人的性格一二。   低头吃菜,再一抬眼。   她愣住了。   从灌木丛后的小道上走过的三五人。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像晏沥。   很像。   是产生了幻觉?   还是在做梦?   一晃眼,人已经不见了。   柏菡当机立断推开了窗户,冲着窗外喊了一声。   “晏沥!”   现在还无人认识她,她不怕丢人。   没有回应。   食堂里的学生向她投来目光,柏菡出神地扒着窗沿,许久才重新关上窗坐了下来。   她呆呆地望着饭菜,忽觉食之无味。   晏沥此刻应在英国,看着欧洲的建筑,吃着英国的菜,也许是土豆,但不会是眼前的炒菜。   她有些失神。   高中时在学校里偷偷看晏沥的习惯,努力制造小偶遇的心机,都要摒弃了。   柏菡一直这么以为,直到她坐在大礼堂里,听校领导和不同学生代表发言听得打瞌睡时,忽然出现了她熟悉的声音。   瞌睡虫跑了,她向台上看去。   高挺的鼻梁,短而干净的头发,深陷的眼窝,英气却又不失温柔的眉毛。   还有那双望不到底的眼睛。   这不是晏沥还能是谁。   他穿着洁白的衬衫,款款走向台中央,脱稿代表大一新生发表了感言。   柏菡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眼睛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唇,脑海里只重复着一个问题。   ——他为什么在这里?   从大礼堂红棕色的门出来,她仰着脖子等他,可等他的人太多了。   他出色的样貌、成绩与晏家的背景,一下使得他成了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她打开手机,后知后觉发现他们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因为从前有什么事只需要走几步路,就能到对方家里找到人了。   暑假里,她为了消减晏沥离开后自己的悲伤,索性没有主动联系过他,让自己提早适应。   他自然也不会主动联系她。   她等了很久,等其他人散去。   晏沥身边只剩了陈旭。   她磨蹭地迈着小步子走上前。   “晏沥,你不是应该在英国?”   陈旭在边上抢先一步替他发言,“他考了全省第十六,H大请他来的,带着丰厚的奖学金。”   奖学金?   晏家又不缺钱。   晏沥的嘴角揉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英国太远了。”   ?   是很远,但那不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吗?   “H大的金融系很符合我的要求。”   陈旭飘飘然说:“在哪儿读不是读,在临城有我们这帮朋友一去玩不比去国外好多了?我也不想去国外,舍不得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下章开始更婚后糖=3= 第81章 番外五   晏沥和陈旭往男生宿舍楼走, 路上陈旭笑眯眯地说:“是因为舍不得我吧?”   晏沥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陈旭啧了一声:“得,肯定不是因为我。难不成是女人?赵铭奇那家伙都抛下我们出国了。”   晏沥挑了一边的眉毛, 顿了顿, 淡淡道:“不是。”   ?   高考结束时,晏沥得知自己的奶奶生了大病,癌症晚期, 已经扩散。   虽然他平日里与长辈并没有多亲近,但独独奶奶是从小疼他的。   纵使晏家万贯家财, 换来的也不过是医生一句:“做好心理准备吧。”   他在新家, 眺望着窗外的一片碧绿的湖水, 湖边杨柳依依。   远处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峦, 在清晨薄雾间若隐若现,越是高越是远, 便越灰蒙蒙, 看不真切。   晏沥习惯性地抬头往左侧三十度的地方看去,只见那里空荡荡的只是一片灰白的天。   从前他从窗口望出去,是柏菡的窗,窗前一株绿萝, 偶尔映出她在房间里走动的身影。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在思考事情时向那里看去, 但已成了习惯。也许是盯着那株绿萝更能沉静下心。   他如是想。   但现在, 那个方向已经没有那株绿萝了。   哪怕是将天际线望断,他也寻不到曾经那片地方的影子。   这只是三十分钟车程罢了。   而英国,隔着万水千山, 隔着昼夜。   奶奶还有多久的时间?   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还是缔造奇迹再延长几年?   一去是否还能见到也是个未知数。   更何况,英国终究是少了一些人。   说不上来是谁,但就是空荡荡的。   成绩出来的第二天, 多家大学已经派人找上了门来邀请他。   H大的人口若悬河,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礼品也摆在脚边,白纸上写着许诺的各项优待。   当晚,晏沥决定了。   三口之家坐在客厅里拧着眉头,气氛沉重。   “为什么突然不去英国了?”晏廷端坐在沙发上,一副金丝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显得威严又有一丝儒雅。   林沐琴附和道:“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大学,王家的人为了让他们那不争气的小儿子去,那是托了关系和钱的。你自己考上的,多争面儿。”   “太远了。”晏沥沉静地说,语气平淡。   晏廷似乎有些明白是什么事刺激到他了,“为什么是H大?它是不错,但A大才是最好的。”   晏沥不疾不徐地把理由剖析说给父母听:“在临城,以及金融系顶尖。”   “A大的金融系也是顶尖的。”   “离得近。”   晏廷换了姿势,双手交叉在前,注视着他,“和你奶奶吗?”   “都是。”   他的嗓音温润清雅,声调平平,像没有一丝涟漪的湖面。   都是?   ?   晏沥的话让柏菡有些飘飘然,她联想到了在高考考场外遇见他时的画面,他还恰巧就来到了H大。   又想到在他家住的那几晚,他的态度不似以往那么冷冰冰。也许是那段时间的交集多,感情也近了些。   他说英国太远了。   莫不是因为她?   她抓着被子,捂着脸,躺在上铺贴着墙思忖。   会不会他对自己也有意思?   会不会太自恋了吗?   好像这是青少年时期最容易产生的错觉之一——他喜欢我。   柏菡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手背贴在额头上望着蚊帐上的小洞,一个个数着入眠。   认识这么多年来,她一次没敢直白地和晏沥告白。但她知道,他一定清楚自己喜欢他。   她的表现很明显,凡事遇上他都是双标的。   柏菡抿了抿唇,决定明天去找晏沥问个清楚。   翌日她在金融系的教学楼里找到晏沥,她抽了个得空的下午,足足转了八圈,问了几十个人才找到他。   “晏沥。”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教室门,皱着眉喘气抬头望向他。   他捧着课本刚和老师说完话,她这一声引来其他人的频频侧目。   柏菡脸颊微晒,红晕一染。   好在刚开学还没有人认识她。   陈旭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挡在柏菡的身前,“哟,小柏菡,来找他干嘛?”   “陈旭你也是金融系的?”柏菡讶异。   “当然不是,我来等他打球的。”   “喔,你方便先让让吗?我找他说点事。”   晏沥的两个朋友里,她更欣赏赵铭奇一些,陈旭太爱开玩笑和贫嘴,她时常get不到他的笑点。   “不让,和我抢兄弟,没门。”   晏沥从他身后走过来,一伸手把他往边上推了推。   他垂眼,眼底有片温柔的花田。   “有事?”   柏菡犹豫了片刻,抓起他的袖子往教室门口拉,拽着他走到了楼道角落一隅才放手。   “晏沥,我问你个问题。”她吞吞吐吐的。   晏沥不语,等着她的问题。   “你是不是因为我才来H大的啊?”   一怔。   他低头看着被笼罩在阴影里的柏菡,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落在眼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透亮的瞳仁里透出一丝期望,闪着光。   陈旭从教室追了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女生和其他同学来看热闹,毕竟他是金融系今年最引人注目的新星。   柏菡屏息凝神等着他的回答。   一片寂静,像在宇宙中,身边的一切都被吸入了黑洞中,她都看不见。她只在乎他的话,也许他的回答就能给她多年的单相思一个回应。   “你想太多了。”   他说。   柏菡愣住了,她想过答案会是“不是”。   但同样意思的五个字,不知怎地有点变味,生生打击到了她的自信心,仿佛在说:现在、未来都是不可能的。   “什么想太多?”陈旭巴巴地凑过来。   柏菡皱着眉推开他,黑着脸瞧了他一眼就跑下楼梯了。   陈旭错愕,“她怎么突然这么凶。”   “不知道。”晏沥说。   陈旭望着她的背影啧啧两声,“怎么说也是你的青梅竹马,你怎么一点都不了解。话说有青梅竹马是什么样的感受,会情不自禁对她产生好感吗?”   他的一句话引来晏沥冷冷的一瞥眼。   “得,我又说错话了。知道了,答案肯定是不会。要是会,你俩早在八百年前就该成了。”   晏沥没有理会他。   抱着书的手收紧了些。   来H大不全是因为她。   但——也有因为她。   毕竟是认识了多年的青梅竹马,在一个学校也挺方便。   他如此宽慰想。   等人散去后晏沥跟着陈旭去打球。   柏菡在教学楼旁踌躇半晌,心有不甘地跟了过去,躲在闹哄哄的人群后方偷偷看他。   汗水在阳光下金灿灿的,他严肃的脸,怒吼出声,都比平时张扬、肆意,这才像这个年纪的人。   他擅长扣篮,比同龄人高出不少的身高成了他的优势。   每一下重重的篮筐震颤的声音都令人群兴奋,也掀起柏菡心中的欢喜。   她正看得入迷,一场比赛已经结束。围在边上的女生一拥而上递水。   柏菡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只看见他随手接过了一个女生递给他的水瓶,低低说了声谢谢。   刹那间,她的脚像被用刺针刺进地里,动弹不得。那是她自高中起就想做的事,却碍于那三米规定,从未做过。   低下头,心里酸涩的滋味涌上喉头,一阵难过。闭上眼,天旋地转地,眨眼间转过身跑走了。   晏沥接了水瓶,随手给出一句“谢谢”,丢给了后方趴在地上喊“渴”的陈旭,自己走到场边从背包里取了一瓶水仰头喝上。   晚上他从食堂往回走时,在湖边小径尽头的一处看见柏菡坐在阶梯上打电话,不知是给谁。   周围静悄悄的只有些夏转秋时的虫鸣声。   “不喜欢不喜欢!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到底还是刚从高中毕业的学生,赌着气。   他站在灌木丛后方,眸光一暗。手里抓着的书包带被他捏紧。   “同校又怎样,我们学校里这么多优秀的帅哥,我也犯不着一棵树上吊死。都大学了,大家可以放开了恋爱,这是涉猎场,是森林,可不是沙漠里独独只有他一棵树。长得帅条件优的人可不少,找个温柔体贴的才好。”   她语气愤愤地说着,电话那头是她高中时的闺蜜。   良久,她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倾听着。   晏沥转过身,眼底暗得可怕,宛若深不见底的深渊,透不出一丝一毫的光亮。他换了一条道走回宿舍,未进她的视野。   背后留下的是说着说着就要哭起来的柏菡,抽噎得泣不成声,没有流出眼泪,却是红了鼻头湿了眼眶,“我就是觉得丢脸嘛,在他面前自恋了一回……还有点吃醋。”   柏菡越说越小声,弓着背趴在自己的膝盖上。   除了电话那头的人,无人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婚后。 第82章 番外六   蜜月归来, 初春时节,恰逢柏菡的工作空档期。   她一边与下一个剧组接洽,一边在晏沥的劝说下早睡早起调整作息。   晏沥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 走前抱着她把今日行程事无巨细地报备了一遍。   柏菡卧倒在沙发里, 取了一颗草莓放进嘴中, 有点酸,但好吃。眼神没有焦点地看着远处。想起早晨他仔细报备的样子, 弯着唇角不禁流出丝笑意。   不工作的时候得空了,有点想他。   思及此,她用纸巾擦了擦湿答答的手, 起身上楼换了一条红棕色的长裙,用卷发棒烫出一个大波浪,用手轻轻拨弄一番后,再涂上烂番茄色的口红,俨然将她浑然的媚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柏菡满意地望着镜子中的模样, 戴上墨镜从门前的石子路一路走下矮山。   下了山便是三月湖边的一条文艺小道,咖啡厅、书店、宠物店、古着店, 都是她平时喜爱逛的,但却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地。   晏沥问过她想不想去公司转转,但柏菡一直抽不出空。   按照晏沥说的, 他今天下午三点左右会结束最后一个会议,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   她掐着时间乘坐地铁到了新城区, 脚踏黑色的细高跟。   柏菡的脚腕很细,肌肤光洁白嫩, 脚背上隐隐有浅青色的青筋暗藏在皮肤下。   不少人侧目头来目光,她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睛,却能从窈窕的身段中判断出是个美人。   柏菡站在公司楼底下, 望着连成片的玻璃倒映着阳光与它前方的楼宇。   走进公司正门,立刻就有人走到她身边询问。   “你好这位小姐,请问是为什么事而来?我们公司暂时不开放参观喔。”   柏菡环顾了一圈一楼的大厅,垫着脚在地上旋转了半圈。很符合晏家的两父子的装修风格,简洁干净。   “我找……”   她刚启唇,嗓音柔和甜美,端着对陌生人的礼貌。   就在此时,电梯转角口忽然走出来了四五个人,浩浩荡荡的,挺威风。   柏菡对业内挺了解,一眼就认出为首的是YT旗下艺人——刘丞,进公司五年了,前不久才捧起来的流量小生。他身边跟着的三五人应该就是经纪人和助理了。   瞥了一眼,柏菡将目光重新转回接待的小姑娘身上。   “我找晏沥。”   年轻的女生一愣,摆在腰前的双手不知所措地松开又重新合起。   “是晏总吗?”   她来YT工作时间还不长,还只见过晏总两回。   “嗯对。”   “请问是有预约吗?”   电梯边起了些争执,嘈杂的细碎声音传入柏菡的耳中。   柏菡向那看了一眼,一边回复:“没有预约。”   “抱歉没有预约的话没有办法为你安排。”女生规规矩矩地陈述着。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可以吗?”柏菡指了指墙边的几个沙发。   女生犹豫了一下,“可以的,需要水或茶吗?”   柏菡莞尔,轻柔说:“不用。”   沙发用了饱和度较高的橄榄绿,在暖白基调的背景下,很亮眼。柏菡靠坐下来,揉了揉腰。近来腰时常酸痛,不知是不是最近写剧本坐的时间太长了,又或者是姿势不端正引起的。   百无聊赖,她索性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场闹剧。   直到这位姓刘的小生的助理挨了一巴掌,啼哭起来。   打她的人年龄目测有五十左右,应该是这位小生的父亲,一脸严肃,手上戴着颇为奢侈的腕表,气质有点像是个商人。   小助理是个年轻的女生,手里捧着流量小生褪下来的衣服,低着头,她的眼镜被打歪了,也不敢抬手扶正。   边上经纪人无动于衷地抱手伫立着,刘小生也是。   柏菡本身是不想多管闲事的,毕竟她对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虽然不满,但只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三点零三分,晏沥的会议应该差不多结束了,他在工作上尤其讲究准时。   但刘小生的这位长辈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破口大骂的同时顺带着地图炮了一圈工作的女性。   柏菡皱起眉,凌厉的眼风已经扫了过去,看见那男人又掴了一掌在小助理的脸上,眼镜也随之落在地上。被打的人浑身颤抖蹲下,手刚拿起眼镜,背被人按着不动,不让她起来,继续骂骂咧咧。   看到这一幕,柏菡站起身。   “喂。”   几个人齐齐回头看来,刚才还一副无所谓态度吊儿郎当站着的小生见到有陌生人在场,立刻挺直了背。   “有什么话不能用嘴说,非要动手?”   柏菡踩着高跟鞋,细细的“笃笃”声冲散了他们的喧闹。她戴着墨镜,披着波浪卷的长发,红唇微动,隔着几米远也觉得气场强大。   今天这一身装束,她本来是想逗逗晏沥,增添点情|趣的,婚后的甜腻抹平了她的一些害羞,偶尔也想占据主动权看他失态。   “你谁?”   柏菡嘴里嚼着口香糖,和对方皱眉严厉的表情相比,显得漫不经心。   “你又是谁?”她反问道。   “我是刘丞的爸爸!”他说得威风。   柏菡指了指刚站起来的小助理,“你在公司大门口打她做什么?不怕被人看见了影响到公司?当然,最受影响的会是你儿子。”   “哪来的女人管这么宽,公司里都是自己人,她工作做得不好我教训她怎么了?”   “谁跟你自己人了?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再者,工作做得不好就可以动手?嘴长着是做什么用的?”柏菡蹙眉。   “这公司的老总和我关系好着呢,出事了也不怕。少管闲事。”他趾高气昂地说着,鼻孔张得老大,吹嘘着。   “老总?哪位?”柏菡抱起手端详他嚣张的面孔。   “当然是晏总。”   经纪人伸手拉开两人,试图劝架。   看了眼手机,三点十七分。   “既然是YT的艺人,那我们就一起等YT的晏总下来解决这事,问问他是对是错。”   她快速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晏沥:「晏沥,你工作结束了吗?结束了的话下来一趟吧,我在公司一楼。」   消息发出还没三分钟,众人身后的电梯就叮一声开了。   晏沥走得有些急,但仍不失风度,他一出现,刘丞的那点姿色就自动暗淡了下去。   “哎晏总,您怎么下来了?”男人忽然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好声好气地说话。   晏沥掠过他走到柏菡身边一下搂住她的腰,修长匀称的手指抬起她脸上的那副墨镜,湖水般的眼眸对望,低声温柔地问:“怎么过来了?”   “本来是来接你下班的,碰到了点事。你公司的事,你先解决一下吧。”她扬了扬下巴指向露出错愕表情的那一撮人。   忽然胸口涌起一点恶心感,柏菡退了半步走到后头缓着气。   晏沥回过头,视线扫过刘丞一行人。   “怎么回事?”   经纪人到底是眼色最快的人,一下子察觉出了不妙的气息,笑语迎人解释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助理犯了点错,我们刘丞的父亲说她的时候心急了些。”   “他打人了。”柏菡轻飘飘地替经纪人把没说的话补上了。   还看不起女人工作。   经纪人脸上表情一僵,“一时激动一时激动,以后不会犯了。”   “你这女人!”那男人瞪圆了眼。   边上伴随着柏菡的一声干呕声,她皱着脸扶在玻璃墙上,很不适。   这一声立刻被晏沥捕捉到了,宽厚的掌心抚在她背上,另一只手扶住她倾倒的身体,扭头厉声责问:“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对方被柏菡的反应怔到了,又得了晏沥的责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这女人演技怎么这么好?   柏菡勾住他的脖子,让他弯下腰,轻声说:“不是他们干的。”   “那是谁?”晏沥的表情更严肃了。   “你。”   如果她没有猜错,她这是怀孕的表现。她以前不爱吃除了醋以外的其他酸,这几日却格外爱吃酸。   冥冥之中一直有种感觉在提醒她可能是有了。   晏沥不解其意,脸上写满了担心的表情,有点懵。   “你先把事解决了我再和你说。”柏菡没好气地笑了。   呆子。   他们举止亲密,晏沥对她耐心好像是无限的,加上她摘了墨镜。已经有人认出或猜到了他们的关系。   和晏总有过轰轰烈烈爱情故事,又结了两次的那位正主——柏菡。   她这么说了,晏沥一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背上,充当她的世界中最令她安心的支点,一边了解事情的经过。   刘丞的父亲认识的不过是晏沥来之前代管YT的旁支亲戚,也算不上熟,但是成功把儿子给送进了公司。至于晏沥,根本不认识他,只对他的儿子有点印象。   至于助理,做错的事是将衣服拿大了一个尺码,但同时也努力帮刘丞化解了,最后没出一点问题。   雷厉风行解决完底下的事,晏沥和柏菡上楼到了晏沥的办公室。   Eric坐在门外的办公桌前,见到柏菡惊喜地说:“夫人您来啦。”   他之前还叫柏菡为柏小姐,这会儿油嘴滑舌了起来:“老板娘好。”   柏菡清咳一声,和他打了招呼与晏沥一同走进办公室。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二人,帘子一拉,无人能窥探到里面。   柏菡在晏沥跟前转了个身,摘下额头上搭着的墨镜衔在手中。   “还可以吗?”   还可以吗?   岂止是可以。   她纤弱的腰肢,丰盈的前与后。流动的线条被这条红棕色的裙子完美勾勒出来。   黑发卷成的波浪像海浪,一下一下地击打着他这岩石,浪花翻腾涌进他心底。   晏沥以行动代替言语回答了她。   热烫的一吻落在她的颈肩,他软软的头发蹭过柏菡的脸颊,手已然不老实了起来。   就在他要吻上柏菡的唇时,被柏菡用食指抵着他的唇中推开了。   柏菡推着他倒退到沙发上坐下,她顺势坐在他腿上,勾着脖子。   “晏沥,你得带我去趟医院。”   他眼中的欲一下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哪儿不舒服?”他揪着眉问。   “应该是你干的好事。”   “我?”   “我们可能有段时间不能做了。”   “?”   晏沥隐隐察觉了,视线下沉到她平坦的小腹上。   “你?”   “我可能是怀了。”柏菡顿了顿,“为了防止这又是空欢喜一场,我们还是立刻去趟医院确认吧。”   她不是容易怀的人,虽然自从她和晏沥频繁发生关系后,她的月事逐渐好转了一些。但经历过之前婚姻的一次深重误会后,柏菡对此事抱着慎重和有一丝害怕的心理。   当他们来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用肯定的口吻告诉他们“怀孕两周”时,她的心中一阵激荡。   医生告诉他们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一定要好好照顾孕妇,以免发生意外。   柏菡不自觉地捏紧了晏沥的手,手心里浸着汗,神游在外。   晏沥半是欣喜,半是没料到这么快二人世界就要结束了。但当他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震颤与力度时,心一紧。   她表现得很欣喜,但也很害怕。   柏菡已年过三十,虽然还不到极危险的年龄,也不及二十多岁。加上她身体状况本就不太好,马虎不得。   回到家,柏菡卸了妆洗漱躺上床,静静对着窗,心里头有点乱,混沌一片。   悲观的情绪笼罩着她。   万一不小心……   又到底会有多痛……   她拧着眉,没有察觉到晏沥端了晚饭上楼。   拉着窗帘昏暗的房间里,柏菡蜷缩在大床的小小一角。虽是初春天,盖着厚实的被子也发着抖。   一切落于晏沥的眸中,他心中五味杂陈。   在这件事上,他本是想做避孕的。但柏菡说——   顺其自然。   有则有,无则无。   她是想要孩子的,她素来喜欢。但也害怕。   晏沥将晚饭放到桌上,躺上床搂着她。   “冷?”   柏菡翻了个身,脸埋进他的怀抱。   “不冷了。”   声音闷闷的。   晏沥轻抚她头顶软塌塌的发。   “别担心。”   柏菡伸手摸在他的腰腹上取暖,没有说话。   “有我在。”   短短六个字,沉甸甸的。   温润低哑的柔和嗓音一遍遍平息着她的不安。   “嗯。”   柏菡仰头在他颈肩蹭了蹭,像只无尾熊抱住他。   不安、短促的呼吸声渐渐归于稳定。 第83章 番外七   第二天到了快下班的时间, Eric完成了最后一份工作,心满意足地在座位上伸了一个懒腰。   窗外的柔和夕阳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室内,给墙壁染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 仿佛畅游在金红色的海洋里。   不用加班的日子真好。   Eric打了一个哈欠,眼角边沁出一丝泪花。   他推开晏沥的办公室门,想最后问下还有没有工作, 没有的话就下班。   怎料他推门见到的既不是埋头看文件的晏沥,也不是闭目养神的他, 甚至不是和夫人打电话然后露出微笑的他。   晏沥愁眉苦脸的,英俊硬朗的面上透出一丝恐惧,五官紧紧皱在一起。   Eric心下一紧, 这是发生了什么天塌下来的事, 竟让向来平静的晏沥露出如此表情。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办公桌前。   “晏总, 发生什么事了?”   晏沥抬起头,拇指抵在唇前,满目的不安。   Eric指出,“您很不安。”   晏沥垂下头, 双手交叉抵住额头, 拇指掐在太阳穴上。   “见鬼。”   Eric小心翼翼绕了一圈, 看见了电脑屏幕上显现出来的一行行字。   「胎动」   「生孩子对女人身体的损害」   「手术视频」   ……   就目前而言,他还只看到了胎动部分,就已经承受不住了。   博主给出了一些不同的胎动动图, 有些相对平静,有些极为剧烈,因人而异。   而那些剧烈的从视觉效果上来说,确实有冲击人眼球的能力, Eric看了一眼,下意识蜷缩起脚趾,脖子也向后缩了缩。   被撑得巨大的肚子和剧烈的胎动,皮肤被衬托得看起来只有薄薄一层,而不规则形状的胎儿却好似要顶破那一层皮肤。   ……   动图不停循环播放着。   晏沥和Eric的脸色出奇一致,煞白。   Eric是觉得这有些可怕,晏沥想的是柏菡要受怎么样的苦。   晏沥阴沉着一张脸,表情不悦。   “看起来像是有个外星人在肚子里。”Eric说。   晏沥不怎么喜欢小屁孩,闹腾。但柏菡喜欢,他也顺着她的意去喜欢。但是一想到为了这么个小不点,柏菡要经历十个月的苦,还可能因此落下一些其他问题,他就欣喜不起来。   母体肚子中的胎儿贪婪吸吮着母体的营养。   “什么像外星人?”   一个高昂轻佻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沉浸式感官体验。   晏沥板着脸抬眼扫视过去,是赵铭奇。   他的眼光太过冷漠,赵铭奇无法忽视,满头雾水地走近,一边嚷嚷着。   “看什么呢,两个人都一副苦瓜脸。公司要倒闭了?”   Eric白了他一眼。   能不能说点好的。   “胎动……生孩子对……”赵铭奇一边轻声念着,“不是吧,晏沥,这一个蜜月期柏菡就怀上了?这就是憋了四年,不对,憋了六七八……哎数不清,憋了好多年的结果吗?”   晏沥凌厉的眼风甩向他,赵铭奇当做没看见。   “我也来看看,万一哪天派得上用场。”赵铭奇笑了笑,眼底滑过有一丝失落。   他和尹子妍将来会不会有孩子是未知的。不仅如此,她还是一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   即使他只是赵家的二儿子,按赵家人的作风,他的婚姻也必定是联姻的工具。即使他再努力抵抗,家人也不可能接受他一生不婚,一生无后代。即使他是无所谓的。   晏沥如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却是陷入了一个找不到出口的迷宫中。   他不知该怎么和尹子妍好好谈论这件事,以她的性子,不会退让和妥协。而他,背后是赵家。   晏沥瞥他一眼,指骨分明的手指重新搭上鼠标,浏览起怀孕的各种注意事项。   就这样,在这夕阳西下、如火如荼的傍晚,三个男人并排坐在办公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信息。   脸色从红润,逐渐转向青白。   肌肉紧绷,如身临其境。   “太恐怖了晏沥……”赵铭奇没缓过来,声音还有些颤,他将那个哭喊的女人代入到尹子妍身上,更是不能接受了,“我不要生了,不是不是,我不要子妍生了。”   晏沥不语,他的脸色比起赵铭奇的只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阴郁。   柏菡喜欢孩子,加上已经怀上了。他没有退路可走。   “Eric,帮我联系这家体验中心,预约在三天后的下午。”晏沥说。   他指的是让男人体验生育疼痛的项目。   Eric查了下时间表,确实空着,“晏总您确定吗?看起来……非常痛。”   “确定。”晏沥关上电脑,站起身,急匆匆地就要走。   他不体验过,怎知她要经受些什么。   更何况科技绝对不可能百分百代替自然的疼痛。   真实的生孕持续过程更久,疼痛一定更多面,除了疼痛以外还有其他令人不适的感觉和心理上的压力。   产前做哪些事可以让她的疼痛减少,也需要去了解。   到了这个时间点,新城区的街上到处可见来逛商场的人,车紧挨着车,有些堵。   晏沥有些心焦地往家的方向开,路过三月湖边商场时买了一些新鲜水果。   打开家门,徐姨围着围裙凑上前来对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晏沥意会。   静悄悄地走到客厅,柏菡身上盖着一件薄毯子,在沙发上小睡。   她最近有些嗜睡。   空气中漂浮着餐厅里传来的菜香味,她动了动嘴唇,眼睛不断颤动,就要醒过来。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香香软软的唇上。   睁开眼。   除了餐厅那儿透来的一点亮光,客厅仍旧暗暗的。   柏菡伸手摸了摸眼前人的面部轮廓,在他优越的眉骨处停留良久,指尖颇为留恋。   “晏沥……”   柏菡睡眼惺忪地勾住他脖子唤了一声,睡醒后舒服的呢喃声从唇间飘出,她松开手伸了伸懒腰。   晏沥顺势搂住了她,她坐起时半个身子靠着他,像只奶猫,头顶杂乱的柔软毛发蹭着他的下巴。   “加班了?”她闭着一只眼,只用一只眼去看明亮的手机屏幕,慢慢适应从黑暗到敞亮的转变。   时间挺晚了,窗外已经一片蓝黑。   “嗯,”晏沥顿了顿,“今天身体有任何不舒服吗?”   柏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还好,就是正常的干呕了几次。”   晏沥沉默片刻,“你的下一个剧组……”   柏菡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没什么特别的事我是不用去现场的,现场有助理。我每天在家修改发过去就行。”   “少熬夜。”   “嗯哼。”   转眼三天过去。   晏沥在上午处理完了公司的事宜后就坐在办公室等着预约的时间逼近。   赵铭奇凑热闹地表示他也要跟着去看,Eric虽然也想,但他还有工作未完成,也不敢真的像一个朋友似的去看老板的热闹,只能委屈地留在公司。   柏菡把电脑搬到了院子秋千前的桌子上工作,刚打没几个字就接到了尹子妍的电话。   “菡菡,你知道晏沥这会儿在哪儿吗?”   莫名其妙的一问,“在工作吧。怎么了?”   那头传来低低的笑,“不是,本来赵铭奇告诉我,我也没打算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他这回还算挺用心,让你知道更好些。”   “你说。”   “他去体验分娩的疼痛了,就是专门给男性体验的那个机器,近几年流行起来的。”   “他?”柏菡有点诧异。   她很难想象晏沥躺在床上,体验仪器输送给他十级疼痛的模样。   他会痛得喊出声吗?   “赵铭奇说的?”   “嗯,他去凑热闹了。走前还问我需不需要他也去体验一下,我说没必要,反正我绝对不会生孩子。”   “有地址吗?”   “有,我发给你。”   挂了电话,柏菡找着手机上的地址找过去。   晏沥和赵铭奇走进门的瞬间,就听见了侧边房间里传来男人的喊叫声,听起来挺凄苦。   男人不断喊着疼,停在了九级。   “我不试了不试了。”   “这才九级。”她的妻子一边笑着一边吐槽,也没有真的怨他的意思。   “老婆,你也知道我特别怕疼。我就算体验了十级,也没法真的替你把孩子生了是不是?咱回家吧。”男人撒娇着。   “行吧行吧。”他的妻子同意了。   赵铭奇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这么疼?这男的喊这么大声。”   晏沥不语。   “晏先生是吧?”工作人员看了眼预约表,抬头问他。   “嗯。”   她狐疑地看着两个男人,“妻子没有一起来?”   “没有。”   “嗯行,去那个房间。”   晏沥躺在指定的地方,看着仪器不断连接到他腹部,赵铭奇在边上紧张地咬着袖子,仿佛他也在体验一般。   “我们先从一级开始,最高十级,觉得承受不住了可以喊停。”   晏沥点头。   柏菡乘坐电梯上来时,正好是此时。   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给接待的人,轻声说:“我来看我丈夫的。”   “哪位?”   “姓晏。”   “噢~原来他瞒着你来的,在那间房里。”   “谢谢。”   她悄悄推开没有关严实的门,露出一条缝。   里头人多,无人注意到。   “现在是三级。”医生语气平静地说着,调高了级数。   “四级了。”   赵铭奇皱着脸问:“有多疼啊?”   医生冷漠无情地说:“还不算什么。”   晏沥的表情也确实平静。   “七级了,部分人到这就喊出来了。”   晏沥没有出声,只是眉间聚起了一座山丘。   “九级了。”   刚才那位丈夫停在了这。   晏沥的额头冒着细汗。   “有些怕疼的人在这哭了。”医生补充道。   “继续吗?”   晏沥缓了一口气,“继续。”   他是个多疼都不会喊出声的人。   但心却一直往下沉。这个级别的疼痛已经让他紧紧握住了拳头,疼痛难耐的感受仿佛经过四肢百骸抵达大脑,被无限放大。   即便是他溺水时,都不如想到柏菡要经历这番痛苦时的恐惧多。   “好。”   话音一落,疼痛级别变为了十级。   晏沥的身体不受控地震颤了几下,细细密密的汗珠变得黄豆般大小,眼睛里充了血丝,肌肉紧绷。   赵铭奇咬着衣服,光是看着,仿佛都有了五六级的体验。   “你很能忍。”   医生靠墙观摩,一边发表感言。   时间一到,机器停下。   “孕妇的体质不同,感受的疼痛级别也会不同,我们的机器没法百分百地还原产妇的感受。分娩所受折磨的时间更长,它的疼痛感也不像机器能传达的这么单一。怀孕期间,孕妇需要挺着那一大肚子做很多事,非常累,许多人因此留下腰上的病。丈夫能多帮助就多帮助吧。”   医生一边收拾,一边说。   晏沥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你的妻子没有一起来?”医生问。   “没有。”   “也好,你有这个心,回去就多多帮她。能让她少吃点苦就少吃点。”   门开了。   晏沥低头整理衣服往外走,走到门边,脚步停了下来。   柏菡正靠在门框边,好整以暇望着他,唇边衔着一抹笑。   “辛苦了啊。”她说。   晏沥走到她身前,“怎么来了?”   “干嘛瞒着我?”柏菡扬扬手中的手机,“怕我拍下来啊?可惜你瞒不过我,还是被我拍下来了哦。”   晏沥的目光顺着她在空气中弯绕的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只听她仍旧娇娇地说:“改天我要做一个相册,就叫——晏沥不为人知的一面。我已经有好些素材了。”   “想吃什么?”他不在意她的所谓“恶作剧”,只是温柔笑着问她。   “想吃西湖醋鱼。”柏菡收起手机说。   打从柏菡出现,赵铭奇仿佛成了透明人。   “Hello?请问你们两位还记得有我这个人在吗?”他抱着手问。   晏沥和柏菡走进电梯。   “回去找你的尹子妍。”晏沥淡淡说。   “……”   赵铭奇瞠目,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   真是见色忘友第一人。   背后医生幽幽问他:“这位先生要不要也体验一下?来都来了。”   赵铭奇连忙摇头:“不了不了。”   此地不宜久留。 第84章 番外八   怀孕期间, 柏菡的情绪多少变得更敏感了些。她清楚这一点,除了下意识的反应外,都尽量保持平静。   转眼间平安度过了前三个月,胎儿发育健康, 母亲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柏菡坐在电脑前改完了剧本, 走了几步到床边倒下。   “晏沥,十点了, 睡觉嘛。”她困得睁不开眼。   晏沥打下最后一行字, 把邮件发送出去, 合上了电脑。他走到她躺的床边一侧, 替她掖紧了被角。又徐徐走至另一边, 掀开被子躺下。   天气已然入夏, 气温骤升, 即便是怕冷的柏菡也觉得炎热。她不安分地踢开了被子, 一条腿架在晏沥的大腿上, 脚趾尖轻巧地勾缠着他的小腿肚。   晏沥弯腰坐起, 拾了被子替她盖上。   他轻声说:“开了空调, 必须盖被子,不然会着凉。”   窗外天还没有变成漆一般的黑,蓝蓝的像块宝石。   晏沥伸过手臂揽过柏菡, 让她像往常那样缩进他的臂弯中熟睡。   火热的手掌刚触碰到她的臂膀, 柏菡就伸手推开了, 纤细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膛往外推,又松开。   只见她轻皱眉头,努嘴道:“太热了,别碰我。”   “……”晏沥哑然。   “你像个火球。”她补充道,形象地比喻了一番。   是, 他是像个火球。   她刚才肆无忌惮地用腿在他身上游耍勾画时怎么没想过会惹起一身火。   安全起见,他们起码三个月没有做过。她每每一脸坏笑惹他,再让他自己去冲冷水澡。   炎炎夏日,再被她这么一折腾,不似火球才叫奇怪。   他努力维持着沉着冷静的声音,收回了手臂,边拉起被子边说:“我记得医生说过,三个月到六个月之间,是可以的,只要小心不压着腹部。”   好似在威胁她不要再惹火。   可以什么,柏菡清楚。   她偏过头望着另一边,忍着笑:“不行,太热了。”   话音落下,房间里没了声音,唯一的一盏台灯也熄灭。   “晚安。”   于黑暗中,柏菡重新看向他,窗外有院子里稀落的灯光散进房内,晏沥背着光,侧脸的轮廓被照亮。眉骨、眼窝、鼻梁和嘴唇,她不自觉抿起嘴,安心地闭上眼,软糯的手心抓着他的手。   很热,不一会儿手心里就沁出了汗。   但困意战胜了炎热,她迅速入了梦乡。   等确认好她睡着了,晏沥才小心翼翼松开手,用胳膊肘撑在软枕上,侧躺端详她的睡颜。   轻轻的鼾声响起,晏沥低头一笑,写了一天剧本她是累着了。   良久,他翻身下床,重新打开电脑继续后半夜的工作。   ?   今夏特别漫长,酷暑难耐,蝉鸣不歇。   走在街上到处是被温度点燃了的人,随处可见的暴脾气,蝉猛烈的鸣叫声似在为此狂欢。   柏菡躲在空调房里百无聊赖,她刚结束了一个剧组的工作,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抽空试着创作属于自己的原创剧本。灵感断断续续的,写写又停停。   晏沥回来时,她像只猫攀着楼梯扶手,见了他才徐徐走下来。   她穿着宽松的长裙,小腹微隆,原本纤细得能看出骨骼轮廓的手腕如今也微微肉了一些,整个人摸起来软乎乎的。   “晏沥,你回来得好晚。”她皱着眉,带着丝丝撒娇的语气,怀孕后她不仅敏感了,还会时不时撒娇一下,总把晏沥怔住。   果然,听见她那不知拐了几个弯又带着点委屈的声音,晏沥怔在原地不动了。半晌才回过神把包往地上一放。   “有个公关会议拖了些时间。”   挺着这肚子,柏菡很难做弯腰的动作,即便是做下站起,也需要缓慢进行。   小心翼翼。   因为她体质较虚,年龄也不小了,医生嘱咐要小心再小心。孕期补品并不能大吃特吃,反而会对胎儿不好。徐姨和外婆作为过来人,费心费力地给柏菡提高营养。   柏志远和余平露来过两次,看着女儿隆起的肚子,也不禁感慨。   怀孕的消息飘过了大洋,林沐琴也知晓了,她坐在美国的庭院里,通过视频看了一眼柏菡的肚子。   “照顾好她。”   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没说其他了。   私下里,柏菡问晏沥:“要不接你妈妈回来一下?”   “我问了,她说不想回来。”晏沥说。   柏菡低下头应了一声。   其实小时候她很喜欢林沐琴。晏廷高高在上的不太说话,她每每去晏家玩都是林沐琴陪她的。晏廷的冷漠,她看在眼里,有时也同情过林沐琴。   那样的日子,她熬了四年就放弃了,林沐琴却是熬了几十年,像是熬出了病,在极端孤独中失去了自我。   只是当初和晏沥离婚以后,柏菡和她有过那样大的矛盾,没法真的再亲近了,好在彼此都选择不再提起那段往事。并不多的见面机会里,她们都能保持着基本的微笑和礼仪说话,也算体面。   小夫妻坐在客厅里,抱在一起。   外婆笑眯眯地从一楼卧室走出来。   “感情真好呀。”   外婆因为腿脚不便,晏沥收拾出了一楼的一间空房,整理完让外婆入住。   见外婆来了,柏菡松开晏沥,慢慢起身反过去搀扶外婆。   外婆挥了挥手,挣脱开。   “我能走的,你快去坐下。”   似乎就是这两年,外婆忽然衰老了许多。以前能吆喝着和姐妹一起打麻将、跳跳舞,这两年却是跳不动了。   那些“老年病”一个接着一个缠上了身。   腿脚疼痛、高血压、视力渐弱。一年前还在余平露那儿的时候,弯腰穿鞋摔倒了,没想到却把骨头摔碎了。   当时柏菡万万不敢信,平地的一摔,怎么会摔碎骨头。但事实却是残酷的,年老脆弱的骨头已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   动手术、住院和漫长的复健,外婆吃尽了苦头。   都说人到年老时,性格反而越小孩子。医生越是嘱咐不让做的,她越是要做。   出院一个月就自己前前后后地走,稍稍不注意就乘车到姐妹那里去打麻将,有时还不接电话,急得柏菡直跺脚。   柏菡静静注视着在阳光下和煦温柔的外婆。   有段时间没有染的头发又变得花白,松垮的皮肤挂在眼下和两颊,有点可爱,也有点心酸。肌肤不再如旧,老年斑已爬满那张昔日艳丽的容颜,褶皱难平。   垂垂老矣。   岁月蹉跎。   “新生命来咯。”   外婆坐在柏菡身边,带着茧的手心抚摸柏菡圆滚滚的肚子。   一新一旧,生命的交替、轮回,不止。   “菡菡,外婆想和你商量个事。等娃娃出生了,外婆想搬回去住。”外婆轻轻说着。   “是这里住得不舒服吗?”柏菡蹙眉。   外婆摇摇头,“很舒服,大房子,走出门就是漂亮的湖,你们照顾得也好。但是你们小夫妻以后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还有了娃娃要管,我不想拖累你们。”   “外婆别这么说,我们可以一起照顾的。”   “主要是外婆有点想家咯。”外婆垂眸,声音没什么气力,眼睫轻颤。   柏菡一哽,“是到妈妈那儿吗?”   外婆笑说:“当然不是,那里和这里一样的嘛,大城市。外婆又不生在这大城市里,我想回到老家去,想陪陪你外公咯,和他说道说道你们的故事。”   外公的坟,在一座坟山的最深处。   那时的坟山不像现在是有人管理的公墓,只是在矮山上,荒草遍野。每家每户自己清扫去路,又每年用红漆重新描摹一遍墓碑上的字。   余家的墓藏得太深,荒蛮的树枝枯草掩埋了小径,很难走,还是余平露发达了以后,自掏腰包请人来建了几个阶梯,这才有了条像样的路。   柏菡知道外婆对外公的想念。   他们是从十几岁时就在一起的情分,只是没能等到一起白头外公就先去了。柏菡对外公的记忆不多,外公走在她很小时,只依稀记得外公是个很温柔的人。外婆有时凶起来吼他,他也只是笑眯眯地哄着,能把年轻时老虎般的外婆的毛给捋顺了。   “可是那里没有人能照顾你。”柏菡担忧地说。   “有的,我们那些亲戚不都住在一起嘛。那几个小不点会照顾我的。离你们这里也不远,空的时候来看看外婆就好。”   柏菡想说不同意,亲戚毕竟不会像亲女儿、亲外孙女这样照顾,放心不了。   可她到底是个文艺感性的人。   她想。   等到她垂垂老矣时,自己会是想在陌生的城市里,还是灌溉了往事情意的那片土地上。   答案显然易见。   ?   深秋近冬时,预产期就快要到来。   柏菡仰坐在沙发上,背沿着沙发的弧度靠下去。可腰还是很酸疼。   怀着两个,她的肚子挺得特别大。   她夜夜睡不好觉,半夜醒来抓着晏沥的手喊疼。   柏菡睡不好,晏沥也睡不好。   她疼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紧着眉哄她入睡的次数也越多。   主卧同层的一间空房被理了出来,晏沥请人做了软装。   按照他的意思,装饰得特别少女心。碧蓝的天空墙色,洁白的云朵,无数粉白的气球都被画在墙上。   玩具、裙子也是准备了一大堆。   柏菡笑着问:“万一是男孩呢?”   晏沥板着脸,“她一定听到我的愿望了,是女孩。”   “幼稚,”她笑,“男孩女孩都好。”   赵铭奇和尹子妍一起来看望。   尹子妍皱着眉伸手扶着柏菡的肚子感叹道:“人的肚子怎么能胀得这么大……我绝对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去选择生孩子,以后我借你的孩子玩玩就好了。我是干妈。”   赵铭奇凑上前来笑嘻嘻:“那我就是干爹。”   尹子妍白了他一眼。   好奇心驱使下,赵铭奇伸手想碰一碰柏菡的肚子,还没碰到就被晏沥无情地打掉了。   “打得真重。”他一边甩着手,一边吐槽。   尹子妍出神地望着,嘴中呢喃:“要是我也有孩子的话,一定得和你们家订个娃娃亲,当然长大了做不做数就另说,小时候玩玩。”   赵铭奇喜出望外,一脸“我很愿意帮你完成生孩子这个心愿”的表情。   尹子妍又说:“可惜,我不要生。以后实在心痒就去领养一个。”   柏菡看着赵铭奇脸上那千变万化的颜色,无奈地笑了笑。   别人感情的事,不插手是最好的。   “嗯,随你的心,幸福就好。” 第85章 番外九   临近预产期半个月的时候, 柏菡已经是坐也痛,躺着也痛。   不管晏沥怎么安抚都没有用,半夜难受惊醒后就睡不着了,一整天的时间被碎片化地分割开。断断续续睡着, 加起来也不过四五小时。她是困得很, 但全身的不适感就像悬在梁上的线绳一般,刺骨。   好在晏沥有早就联系好了的私人医院, 看她难受, 索性陪着她一起到医院住。   长时间的酸痛就像毒|药一般侵蚀柏菡的神经, 她变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晏沥削了一个苹果, 切成块装在盘里递给她。   柏菡双手撑在身体的两侧, 半躺不躺, “我不吃, 你拿走。”   无论她怎么调整姿势, 都难受, 情绪隐隐变得烦躁, 耐心耗尽。   晏沥应声把水果盘放在床头柜上, “好,想吃了告诉我。”   “拿开拿开,我看着烦。”   柏菡一边在床上像条泥鳅似的不停扭动, 一边紧紧皱着眉露出厌烦的表情。   随着她的一扬手, 整盘新鲜的苹果连带着盘子一起落地, 发出“哐当”的声响。   柏菡一愣,稍稍冷静了些。   “抱歉,我——”   太情绪化了,她心想,只是控制不住。   晏沥绕过地上的苹果碎块, 走到床前轻抚了她的额头与发顶,温和的一吻落在她被汗液浸湿的额头。   浅浅落下,抚平她的焦躁,再抬起。   “不用抱歉。”   他的嗓音像泡了酒,香醇低沉,宛若有蛊惑的魔力。   柏菡安静下来了。   他的手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腰际,最近长出了新茧的掌心抚过肌肤,像流沙擦过,有些粗糙,却又沁凉舒适。   晏沥给她涂防妊娠纹按摩油时也是这样的。   柏菡盯着自己尤为大的肚子和肿胀的四肢,嘴巴抿成了一个倒三角,眉心一聚,“我的肚子会不会缩不回去了,大块的皮挂着。”   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有点崩溃。   虽说他们能拥有最好的护理,可毕竟还要看个人体质。   “当然不会。”   “我会不会瘦不回去?”她紧张兮兮地问。   “胖胖的也好看。”晏沥说。   柏菡瞪眼,“你也觉得我瘦不回去了?”   “……”晏沥无奈地笑了。   “我会不会胸|部下垂?”   她像有十万个为什么,之前光想着肚子里的孩子了,临产了反倒是紧张起别的来了。   晏沥握住她的手,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视线碰撞在一起。   他缓缓道来:“那些都是自然也是正常的,我也会尽我所能帮你恢复的,不要担忧。”   单人房里静悄悄地,窗外多楼层下方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只不过目的地不是这家私人医院。   敞开的窗帘放进了多束热烈的阳光,映照柏菡的脸上,金光灿灿的。   她静静凝视着他,“你真是一个极端理性的人。”   话里并不掺杂其他意思,只是忽然有感而发。   晏沥一怔,哑然失笑。   “你看,从我怀孕起你总是能把所有事都安排得很好,还能一直安慰我。你一直是冷静的模样。”柏菡掰着手指头想他安排过哪些事。   他问:“你想看我哭?”   “那倒也不是。”柏菡摇摇头。   这个关头哭,似乎不算什么好事。   柏菡坐起来了一点,“有奖竞猜,A选项龙凤胎,B选项两个女孩,C选项两个男孩。”   圆润了一些但仍旧很小的脸庞上洋溢着笑容。晏沥陪她说了会儿话确实有效果,一扫刚才的阴霾与烦躁。   晏沥挑眉,轻笑着问:“什么奖?”   随口一说,他倒还真问奖项是什么了,“一个吻。”柏菡打趣道。   “就这样?”   “你不满意?”   “十个吧。”   柏菡愣神片刻,大笑,“你好贪心喔。”   趁着两人玩笑的劲,晏沥的手轻轻捏了她腰上的软肉,“我还能再贪心点。得把这九个月没做的补回来。”   沉默半晌。   柏菡吐出两个字:“色痞。”   笑着说的。   为了安全起见,晏沥并没有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在三个月至六个月孕期之间小心进行夫妻事。他们不约而同达成了协议,忍着。与其提心吊胆承受风险,不如忍下欲望确保安全。   “所以答案是什么?”柏菡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   晏沥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B两个女孩。”   “为什么?”   “男孩太调皮了。”   “你这是刻板印象,男孩女孩一样调皮,程度取决于性格和教育方式。”   晏沥蓦然片刻,终于实话实说,“会吃醋。”   柏菡失笑,“神经。还吃孩子的醋。”   柏菡取笑他,笑声连成片充斥在房间里。   “等结束我就去结扎。”   “嗯?”   “不生了。”他垂眸道。   “想好了?”   国人做结扎的只占少数,大多数人并不愿意。   晏沥蹲下身抽了几张纸巾,一边拾起破碎的苹果块,一边说:“再经历一次,我会疯。”   兴许是因为蹲着的缘故,传进柏菡耳中的声音有些沉闷。乍听是平静的,细细一品就能察觉到尾音的颤栗。   柏菡执着矿泉水瓶的手一顿,目光向下移,轻柔地落在他蹲伏的背影上。   短而利索的头发紧贴着他的头皮,低低垂落。此处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笼罩在他身体周围的氛围。   柔软的水化在舌尖,轻巧地溜入肚。   也许她该收回说他总是冷静的话。   ?   仅仅两天过去。   外头飘着冷风与落叶的夜晚,柏菡的肚子一发不可收拾地剧烈疼痛了起来。   她躺在床上剧烈挣扎扭动,不断冒出的细密汗珠打湿了额前的发丝,一条条地卷曲贴服在皮肤上。   猛烈的叫喊与抵抗,让她的脸变得通红,牙齿厮磨打在一块,鼻梁上皱出一道道细纹。   医生和护士快速赶到,一番检查判断后,是要生了。   比预产期提前了。   “晏沥,晏沥,我要打无痛针!”柏菡喘着粗气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她想顺产,不想留下疤痕。   “医生,打无痛针。”晏沥握着她的手,郑重地对医生说。   “可以,需要家属签字。”   “对产妇没有影响?”   “没有,虽然没法让整个过程真的无痛,但可以极大程度缓解疼痛。”   “好。”   晏沥的眉心一刻也无法松开,紧紧拧在一起,倘若现在有不知好歹的蚊子经过,丝毫不怀疑能将其夹死。当然,这寒冷天已然寻不到蚊虫的身影。   打了无痛针的柏菡冷静了下来,抓着晏沥的手,不受控地紧张了起来。   医生让晏沥陪着聊天,等宫口全开就可以分娩了。   不知过了多久,柏菡又感受到了疼痛,但比起之前的,可以忍受。无痛针帮了大忙。   因为是顺产加上私立医院,晏沥是被允许进入陪同的。   “晏沥,你要不还是别进来了吧,怕给你留下阴影。”柏菡躺着瞧他。   “我陪你。”   纵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漫长过程中的所见所闻却远不似他的想象。   柏菡张着双腿躺在那,医生护士已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冷静甚至是冷漠地处理一切。   “用力。”   “再用力点。”   “胎儿头太大,有点难出来。”   “哇——”   “出来一个,男孩。”   “还有一个,再加把劲。”   医生的声音,柏菡使劲的哭喊声,血腥又狼狈不堪的画面。   晏沥隐忍着翻江倒海要涌出的情绪。   像大海汇集成江,掀起滚滚浪潮。又像江河四散入海,奔流不停。   他站在柏菡的身边,看得到她那双眼一直睁得很大望着他,有时因为用力又眯成一条缝。   漆黑的瞳仁里有痛苦,也有看到他的安心感。   抬手。   抹了抹脸上的水。   他保持着镇静,尽可能舒缓柏菡的情绪。   “第二个也出来了,是个女孩。”   “恭喜啊。”   等在门外的尹子妍和赵铭奇收到信息兴奋不已,远在他市的余平露和林志远一时半会儿赶不来,只能短信告知。   柏菡虚脱地躺着,手里握着晏沥的拇指,劫后余生般。   “没事了,没事了。你很勇敢,很帅气。”   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她。柏菡最后失笑了一下就有些云里雾里地半睡了过去。   没想到柏菡只睡了十几分钟就醒转过来,也许是心里有挂念的,睡不安稳。   尹子妍站在身边却不见晏沥。   “子妍,晏沥呢?”   “没想到你醒这么快,他刚走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去看宝宝了吧。”   “嗯。”柏菡的语气有些低落,片刻后被收起,“宝宝呢?”   “在保育箱,一会儿可以去看。妹妹有点瘦小,不过都很健康。”   柏菡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医生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走到床前点了点手里的板子,半欣慰半打趣地说:“你知道你的丈夫现在在哪里吗?”   “嗯?”   “那位小晏总,这会儿正在楼梯间。”   “楼梯间?他在那儿做什么?”   医生笑了,“我呀,在楼上两层都能听见他的哭声,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哭?   尹子妍和赵铭奇双双愣住了,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同样愣住的,还有柏菡。   原来他说的再来一次他会疯,不是假话。 第86章 番外十   医生的一番话, 让在场的人颇感震惊,一个个愣在原处。   房间里一时寂静一片。   门被轻轻推开,晏沥走了进来。   柏菡的视线穿过面前几人的缝隙落在他脸上。   他很平静。   如果曾经有过泪痕,也已经被他擦净。   只不过红着鼻头, 红着眼。   他穿着单薄, 只一件敞开的大衣披在身上,也许是楼梯间太过阴冷, 冻出来的。可眼底还未褪去的浅浅猩红血丝, 却揭露了他哭过的事实。   尹子妍站在床尾帮柏菡把病床摇起半截, 好让她不必凌空抬着脖子看人。   靠在软枕上, 柏菡双手的食指轻轻互敲着, 若有所思瞧着晏沥。   等人散去, 房间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柏菡乏力地开口, 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她对着晏沥的方向说:   “晏沥, 过来。”   他原先站在一米远的地方, 给医生腾出地。现在医生离开了, 他倒还是杵在那。   听见她说的话,晏沥靠到床边。   柏菡顺势一摸他的手,冷得像块冰。   倒是自己一直在温热的室内, 盖着被子, 手热乎乎的。   这一天内, 似乎很多事都颠倒了。   “靠近点,我这样说话有些费力。”   柏菡勾了勾手指,飘出的声音有些嘶哑,应该是刚才喊得太过了,此刻能清楚感受到嗓音里滚过的颗粒。   闻言, 那伫立着的大高个弯下了腰,脸与脸之间贴得很近。扑面而来的都是裹挟着他脸蛋的寒意。   楼梯间该有多冷。   柏菡自然地捧上了他的脸,一边一只手。   她手心的热度传导到他的脸上,他脸上的冷也传导过来。   在晏沥反应过来之前,她仰了仰脖子,吧唧一口亲在他抿成了一条线的薄唇上。   重新躺回去后,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头顶,柔软蓬松的头发塌下去了一点。   “别哭昂。”   晏沥:“……”   无奈一笑后,那皱拢的五官算是展开了。   ?   一男一女,哥哥和妹妹。   柏菡初次清楚看到他们样貌时,老实说,被丑到了。   皱巴巴、红红的一团,五官像是老爷爷和老太太。   但是她也知道那是所有新生儿都会经历的“尴尬期”。   医生的话安慰了她。   医生说他见过这么多孩子,这一对,是极好看的,长大了一定是美人坯子。   柏菡抬头看了眼孩子他爸的那张脸,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长相。   姑且信了。   晏廷费时费力地找人算了名字,可晏沥没采用。   名字还是晏沥和柏菡自己决定的。   哥哥叫晏枥,取柏之木、沥之厉。   妹妹叫晏涵,取沥之水,菡之函。   柏菡提出了疑问:“以后我叫晏li,你和哥哥都应了怎么办?总得区分开。”   晏沥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是时候起个爱称了。”   柏菡一顿,伸出手指指着空气,“喔——你是指给哥哥起个爱称?”   他垂落了眸光,乌黑的瞳孔擦出一道火光,要把谁点燃似的。   “给我。”   ……   柏菡的四肢都停滞了,用手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正儿八经地思考起了他的建议。   沥沥?   老公?   亲爱的?   Darling?   不行,太肉麻了。   她最讨厌肉麻了,叫不出口。   她最多只能接受把三个字的人名去了姓氏叫,比如子妍、为宁。   但偏偏,他们现在这一小家子,全是两个字的名字。   沥——   菡——   怎么想怎么别扭。   “小沥?”她试着喊了一声。   “小吏?”晏沥做事的手停下来,回过头瞧她。   柏菡尴尬一笑,“好像是有那么点歧义。”   “阿沥吧,我的底线了,其他太肉麻了,我叫不出口。”   柏菡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其实阿沥也有点肉麻。   “好。”   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菡菡,喝水。”   “咳咳。”她呛了口,霎时涨红了脸。   菡菡这个称呼,很多人都这么叫她。   外婆是,尹子妍、许为宁也是。   但从晏沥嘴里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她努力习惯着。   从医院搬回家,晏沥又请来了最好的月嫂和徐姨一起照顾,填补他不了解的那些方面。   本来晏沥是约了一家月子中心,柏菡看了眼价格,一口水喷出。   虽说坐月子非常重要,但是价格太杀猪,大六位数。晏沥不当回事,她还是当回事的。二来也觉得住在家里更舒服,她不喜欢冷冰冰的陌生环境。   生完孩子并不意味着解放了,漫长的路才将将开始。   胸部的肿胀疼痛、半夜时分的哭喊声和永不消逝的提心吊胆,都让人忙得焦头烂额,日渐憔悴。   她听一些朋友说过。   产后因为荷尔蒙的缘故,本就容易抑郁,而她们的丈夫在夜里多半都睡得极沉。孩子醒了,要去哄的是妈妈,要去哺乳的还是妈妈,睡也睡不好,又被疼痛折磨。这时候如果意外瞥见了丈夫那酣睡的姿势,只会觉得他睡得“像一头猪”,并生出怒意和不满。   越郁结,对健康越不好,也容易陷入产后抑郁。   可晏沥不是。   他几乎一直保持着浅睡眠,孩子如果只是哭了并不是要吃的,他会在柏菡醒转之前就去婴儿床边把孩子哄入睡了。如果柏菡也醒了,他还会负责把她一并哄入睡。   柏菡的心情便没有差过。   又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当了足足一年多的清心寡欲之人。   终于在柏菡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的一个夜晚,忍不住了,火车鸣笛声一被拉响,一发不可收拾。   她穿着那件有过故事的黑色蕾丝睡衣靠在卧室门边,晏沥从办公文件中抬头望去。   因为怀孕和哺乳的缘故,她本就丰|满的柔软又胀大了一圈,从黑色衣料的侧边和上边流出一点。   视线相会在空中,摩擦生出热烈的火光,宣告着休战期的结束。   汗水翻涌的战役重新打响。   以前憋了三十年也不见有多渴望,但经历过以后再憋上一年多,却是让人憋坏了。   这晚晏沥很凶,柏菡也由着他。   可又怕婴儿床里呼呼大睡的孩子听见动静被吵醒,只能闷着声音,闷不住了便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停歇以后,柏菡乏力困倦地趴在他身上,一抬眼就看见猩红色的几个血齿印。   “咬得还挺疼。”   头顶传来他的轻笑声。   “一报还一报,你也弄疼我了。”   刚开始的时候。   晏沥哑然,一开始是有些失控了。   困意席卷而来,过了一分钟柏菡就趴着睡着了。   醒时天已亮。   手机不断打来电话,晏沥帮她接了一个。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不会刻意去翻看对方的手机,但也不避讳对方偶尔帮自己接个电话回个短信,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柏菡眯起睡眼惺忪的眼睛,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刚才谁打来的电话?”   “一个男的。”   柏菡一愣,“男的?”   要说是朋友,傅承德更习惯于发消息,这一年除了圈内事也几乎没有什么联系。要说是工作搭档,那也应该是邮件。   “谁啊?”柏菡揉了揉眼睛,翻开被子要走去浴室洗澡。   刚翻开,整个人被晏沥捞起,落在了他结实的腿上。   “高中同学,问你参不参加同学会,说你已经推了好几次了。”   晏沥说话的时候悄然往柏菡的脖子上戴了什么,冰凉的触感在锁骨下。   柏菡低头将其捧在手心细细端详。   “喔好像是的,之前不是忙嘛就推了,”柏菡说,“这是什么?”   “我们第一次结婚时的戒指,我重新让人刻了名字,串在链上。你的在我这里,我的在你这里,”晏沥说,“那你现在想去吗?”   柏菡垂眸看了眼手上的新戒指,和颈肩的那枚,有些动容。   “不知道。高中时熟悉的朋友,现在也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了。不过确实都很久没有见了。”   他们一答一问地很顺畅。   “想去就去,我陪你去。”   “那倒不用,同学聚会哪有带家属的。”   “很不巧,电话里那人说这次就是带家属的聚会。另外,我也是同一个高中的,虽然不是同一个班。”   “……”   带家属的聚会,想想就尴尬。   高中时谁还没追过点同班同学或者被追过,妻子丈夫的看到了,有的人会吃醋。   柏菡瞥了一眼他。   应该不会吧。   “去吗?”晏沥问。   “去呗。”柏菡耸了耸肩,“那我回他个信息。刚才是谁打来的?有说名字吗?”   她翻了翻手机,发现是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看来是从别的人那里打听到她的手机号的。   “说了。我认识他,我和他说就好。”晏沥沉静地说。   “你怎么会认识?”   “工作上碰到过。”   柏菡隐隐想起了几年前递给她名片的一个人,想不起来名字了,只记得他说他认识晏沥,还打算帮她引荐给晏沥,好让晏沥在工作上助她一臂之力。   “哦这样,那干脆你和他聊吧,到那天了提醒我。”   “嗯。”   晏沥动作轻柔地用细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一缕一缕地理顺。   可不止工作认识这么简单。   高中时他就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了。   陈平恺。   现在在银行工作的。 第87章 番外十一   生完孩子, 柏菡的身材并没有像有些人那样迅速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一来她不喜健身,二来她虽然爱美,但并不追求必须瘦, 加上还在哺乳期, 急不得。   不过几个月下来,虽没有当初的窈窕纤细,但也已经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平。   晏沥替柏菡接到了陈平恺的邀请电话后的十天,同学会就来了。   徐姨和外婆笑眯眯看着两人,让他们放心去玩, 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了。   出了门,天气大好。   开春时节的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潮气,每当这个时节来临, 临城多半是阴雨天。一个月里最多有个位数的晴天。   不知道是不是举办的人提前看了天气预报, 那金灿灿像蛋黄的太阳正高悬, 扫平一切阴霾。   陈叔开车载着柏菡和晏沥到了目的地。   路上晏沥还把柏菡敞开的外套扣子给扣上了。   柏菡低头睨了眼说:“今天都出太阳了。”   晏沥回她:“光出太阳不升温。”   理完衣服,他重新坐正,目视前方补充道:“你的感冒才好,还是小心点。”   柏菡抵抗力本就有点弱,前段时间在院子里走了走被阵风吹了, 就有点轻感冒了。   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小巷, 车停在了一家会所门前。   从大门的装修就能窥探一二这家的风格, 大片的金,富丽堂皇,表面反射着阳光,十分刺眼。   柏菡眯起眼睛,蹙了蹙眉。   走进门, 有一两个同学站着边攀谈边等人,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往这一瞥就认出了柏菡和晏沥。   他们面露惊喜地迎上来,“哎哟,欢迎欢迎,没想到你们真来了。”   “柏菡啊,怎么这段时间都没有你的消息了啦。只听说你们又结婚了,是不是不工作了?”同学A问。   “不是。”柏菡回了两个字,多的也没说。   怀孕的事他们没让外人知道,晏沥把消息保护得很好,免去了许多麻烦事。   气氛一时僵住,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分钟指着金灿灿的楼梯扶手说:   “人都在上面呢,你们来了就还差一对夫妻了,估计马上就到。”   顺着他们的手指方向看去,水晶吊灯金色扶梯,“嗯,那我们先上去了?”   “好好,”男人一顿,“晏总,等下能和你谈谈吗?”   晏沥长得高大,看他时视线一垂,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嗯。”   同学之间叫晏总,真不必。毕竟当时是同一届的学生。   晏沥牵着柏菡的手上楼,低声问:“还记得几个同学?”   “不确定。刚才那两个就不记得了,看脸还有点印象,名字对不上号了。”柏菡说。   虽说高中时和同学关系大多都不错,但过了十几年还能记得住的也就几个玩得特别好的,或者是留下过深刻印象的了。   推开门,里面坐了五桌人,人头攒动,觥筹交错。放眼望去算上家属,得有三四十人。   这完全不是一场小型聚会。   “柏菡。”   忽然一个和蔼温柔的声音叫住了她,柏菡寻声看去,找到了说话的人。   “徐老师?”   那是她高中时期两年的班主任。   竟然连老师也一并邀请来了。   “最近好不啦?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徐老师现在已经退休了,并不太关注八卦消息,对柏菡的那些事并不了解。来到这里后才听说她的丈夫是同年级的晏沥。   柏菡松开了晏沥的手,曲膝和坐在椅子上的老师对话。   “挺好的,在做编剧这个行当。”   “那蛮好的。”   她们聊了一会儿,晏沥杵在柏菡身后眼底攒着笑看着。   “你是老刘他们班的晏沥是吧?”   “是的。徐老师好。”晏沥毕恭毕敬地说。   “没退休的时候,我天天听老刘在那跟我吹嘘他学生晏沥怎么怎么厉害,听得我呀,耳朵里都生茧了。他可太能烦人了。”徐老师含着笑打趣道。   “好好待她啊。我看她呀,高中起就喜欢你了。”   柏菡:“……?”   “徐老师你别乱说呀,高中那会儿我都不认识他呢。”   起码在学校师生眼中应该是这样的。   边上耳尖的同学凑了过来,其中就有十天前打来电话的那位陈平恺。   晏沥,当初的明星学生,家世背景立在那就像座大山,长相帅气成绩优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柏菡也差不多,长得漂亮成绩优异,虽然家世不及晏沥,但她那位高调的妈妈每次来都趾高气昂的,大家也都纷纷猜测她家也是权贵。   他们一入场,几十双眼睛就已经假装不经意地扫过来了。   在知道这样一对人居然成了夫妻,而且还有段离婚又结婚的故事后,换谁都不免有些好奇。   一个女生挽着老公的手走来,语调千回百转地,“对啊老师,他们高中时候还不认识呢。”   边上有不少人附和,“他们高中时候可是一点交集都没有。”   徐老师低头笑说:“你们以前啊,一个两个地总以为自己瞒得过老师。你们只要站上讲台就会知道了,你们在底下做的所有小动作,在上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最爱偷吃的那几个,林小子、还有轩轩,是吧?你们那些眉来眼去,老师们可都清楚,那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你们计较!谁和谁在谈恋爱我们的火眼金睛早就看出来了,办公室里可劲地传呢。”   “今天给你们留面子,不说啊。”毕竟在场的大多都带着丈夫和妻子来的,那点初恋的事没必要说出来。   徐老师笑眯眯看着柏菡,“柏菡你的那双眼睛啊,就离不开老刘他们班。老是装作不经意望一眼,都被老刘撞到多少次了,老来和我说。我还以为你是看上他们班哪个小子了,直到某天我们在办公室里往下看啊,就看见你们俩在没人的角落说话呢。没想到这缘分这么长久。”   ……   柏菡抬头和晏沥对视了一秒。   老师们可真强大……   婷婷走来说:“不够意思啊,快老实交代你们是不是高中就好上了?”   “没有没有,”柏菡挠了挠头,她也知道徐老师没有恶意,只是觉得这是一段佳话才说出来的,“只是认识得比较久。”   “几岁认识的啊?”   “九岁。”   “哇靠,看不出来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   陈平恺笑嘻嘻的脸一僵,他想起什么。   高中的时候他暗恋了柏菡两年半,高三的下学期他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和柏菡表白的。   他自命不凡,成绩优异,十有八九会有保送名额,家境也不错。偷偷摸摸准备了巧克力和一束玫瑰,还手写了情书。   可就在他要去表白的那天,因为走得急,心思也飘远了,和下教学楼的晏沥撞了个满怀,揣在兜里的情书和玫瑰也落在了地上。   他记得那时晏沥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摊开的情书与玫瑰,冷冷扫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说:   “学校禁止早恋。”   陈平恺当时一哆嗦,怂了,“没,没有,这是别人送给我的。我看了正要去丢掉。”   老师们甚至似是玩笑又不是地说过,如果发现早恋,保送资格取消。   晏沥不置可否,“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玫瑰的。”   比如高中时最喜欢满天星的某人。   陈平恺拽住了晏沥的手说:“求你别告诉老师。”他清楚晏沥压根没信他的一套说辞。   晏沥沉默了会儿,嘴角牵起一抹笑,现在想来,带着点讥讽。   “你早恋了吗?”   陈平恺一愣,直愣愣看着对方,“没有……还没有,我还没告白。”   对方双手插兜,一边往外走,一边丢下一句话,“既然你没早恋,我告什么?”   就这样,陈平恺放弃了。   保送资格和老师们的喜爱在那个时候才是最重要的。   陈平恺举着酒杯悬在嘴巴边上,一口酒滚不下肚了。   他前几年碰见柏菡的时候居然还说要把她推荐给晏沥的YT公司,也太可笑了。   “晏总。”陈平恺走向前,脸上堆着褶子对晏沥笑,“我们聊聊。”   晏沥视线下挪,揉在柏菡近日酸疼的腰上的手没有停下,仍旧保持着相当的力度帮她舒缓着。   “在这聊吧。”   陈平恺清了清嗓,“晏总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银行做投资?”   晏沥这头和陈平恺说着话,柏菡那头和几个女同学在聊天。   “柏菡你是不是胖了点啊?”婷婷晃着酒杯问。   “嗯,胖了快十斤。”   边上的女生说:“不胖啊,这不和我差不多,婷婷你不会是觉得我也胖吧。”   “没有没有,只是说她和之前比起来胖了些而已。看来大家到这年纪都不太在乎身材了呢。我倒是想胖点,丰|满点,可惜吃不胖。”   晏沥停下和陈平恺的谈话,放在她腰上的手一收力,把她揽了过来。   柏菡:?   晏沥说:“肚子饿了吧,去吃点东西。”   又对陈平恺说:“以后再聊。”   晏沥的举动打断了女同学间的谈话,一个个望着他们走开的背影。   “好般配啊。”刚才说两人身材差不多的女生道。   “你说他们之前为什么离婚啊?”婷婷提出疑问。 第88章 番外十二   “管别人这么多事干什么?”边上的女生回怼了她一句, “吵架了、一时想不通了,什么都有可能,离婚都是过去式了, 现在两个人好好的不就行了。”   婷婷吃瘪, 贴在唇边的酒杯一倾,抿了一口酒,“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   “哎婷婷,你丈夫今天怎么没有来啊?”另一个人好奇地问。   在场除了一两个还单身的外, 其余带的都是夫妻或者男女朋友,依婷婷的性格,不可能不带丈夫而带了闺蜜。   “工作忙,”婷婷抿嘴笑了笑, “毕竟我们家公司大, 业务多。”   “喔。”   “再大还能大得过晏家了?切。”   “连晏沥都陪柏菡来了。”   不知是谁小声咕哝了两句, 细弱的声音传入婷婷的耳中,只见她脸色一僵,不悦地把酒杯放到自己的位置上就去洗手间了。   “也不知道她老是逮着别人挖苦干什么。”   “还能为什么,她高中时候不是喜欢晏沥嘛,但又追不上。而且柏菡家条件一直比她好, 她结婚以后谁都以为她要耀武扬威了, 结果柏菡还是比她嫁得好, 能不气吗?”   “不止是嫁得好吧。柏菡自己有工作、有名,至于婷婷,不是为了她老公放弃了当记者嘛。应该还是有怨言的吧。”   “肯定有啊,她当初为了当记者多努力,眼里都是光。”   婷婷靠在一根柱子后侧, 裸露的臂膀贴着柱身,冰凉刺骨。   她闭了闭眼。   后悔吗?   悔的。   那头柏菡低着头打量不同的蛋糕,蓝莓味的、草莓味的,还有她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前段时间为了恢复身材,她有意克制了甜品的摄入,今天却被眼前这大大小小的蛋糕诱惑住了。   晏沥站在她身边,周围围着一圈来找他谈工作的人,就包括了先前在门口接人的两个男人。   “晏总,我最近在C市有个项目,不知道你或者晏家感不感兴趣,我们可以合作。”   “晏总……”   “晏总……”   即使是同一届的人,在场却很少有人直接叫他的名字。年过三十,同学不同学的不重要,能不能为自己的事业带来发展才是聚会的最主要目的。   陈平恺注意到晏沥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说的话,一双漆黑的眼垂着,睫毛像帘子般覆盖住了清澈的瞳孔,他的眸光一直停留在柏菡的身上。   柏菡在一个蓝莓味的和一个巧克力味的蛋糕里犹豫不决,眉心蹙着,拿捏不定主意。   陈平恺立即停下了自己的滔滔不绝,转而从柏菡入手。   “柏菡,我刚才尝过,那个巧克力味的更好吃。”   柏菡抬眼,明眸盛着光,“真的?”   陈平恺有一时的失神,想起高中那段心动的经历。但过去了毕竟就是过去了,他很快回神笑着回答:   “真的,甜而不腻。”   柏菡姑且信了,端起了那一精致的小盘子,小口吃了起来。   正如陈平恺想的那样,晏沥这才施舍了一个眼神到他身上,淡淡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项目?”   陈平恺一番解释。   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了。   他拧起眉,却见刚才欢喜吃着蛋糕的柏菡揪着晏沥的衣服,皱着眉头和鼻子。   “晏沥,我有点不对劲……”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气若游丝,虚浮飘渺除了离她最近的两人外,其余人根本听不见。   白皙的肌肤上浮现出了红色的斑点和肿块,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眼皮一下接着一下缓慢开合,身躯靠着晏沥向下滑,如果不是被他扶着,应该已经跌坐在地。   晏沥飞快地用外衣遮住她低垂的头,一边打了120,陈叔刚把人送到就先离开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开回家取东西了。   青筋四起的手臂从桌上夺过一瓶纯净水,拧开给柏菡,身体挡着她。   “蛋糕里有什么?”   声带猛烈震动发出的怒音让周围一片人都静默了,不敢出声,嗓音里滚过的尖锐颗粒感仿佛把他们的耳朵碾在马路上。   陈平恺又疑惑又害怕地说:“巧克力啊,还有奶油,好像还放了点花生粉。”   花生粉放的少,又特意和别的混杂过,味道根本盖不过巧克力的甜味。   听到花生两个字,晏沥就像被触动了逆鳞。   眉心聚拢,而尾部高扬。连接耳朵和下颚的那片肌肉紧绷,硬生生划了一道阴影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抱起柏菡推开人群走到楼下,救护车一到就离开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走人了?”   “柏菡好像不舒服,我刚好瞥见一眼,她脸红红的。”   “不会是过敏了吧?”   陈平恺哪里管这些,只是冲到街上想看他们去了哪家医院,生怕晏沥把火撒到他头上。他手上还有晏沥之前参与的一个项目呢,可不能新投资没拉到,还折了旧的。   医院里,医生抹了把额间的汗对晏沥说:“还好来得及时,再晚点就危险了。”   一直站得笔挺宛若一座高山的晏沥却像是忽然倒塌了般,无骨似的跌坐到了病房前的座椅上,长舒一口气。   他闭上眼,皱着眉全身颤栗,回想起一幕幕,还觉得后怕。   医生见他这模样只最后又说了一句:“以后再仔细点吧,凡是花生做的东西,她都不能碰。可不光是花生或者花生酱。有时防不胜防的。”   晏沥到房里看了熟睡的柏菡一眼,走到门外打了一个电话给Eric,如今Eric不仅处理公司方面的事务,也处理他个人投资这块的,公司方面有了新人帮他分担。   “联系陈平恺,终止项目合作。”   是把火撒到他头上了吗?   是的。   陈平恺不知道柏菡花生过敏,算是无心之失,但晏沥正冒火,本就对他和他的项目都不满意,可没有多的仁慈。   晏沥一拳打在座椅上,关节霎时涨红,除了陈平恺,没有仔细检查成分的自己也是问题。   ?   修养了几日,柏菡恢复了健康,为了让晏沥停止他无端且无休止的自责,时常变着法和两个孩子一起卖萌给晏沥看。   “晏沥、晏沥,看我鬼脸,是不是超丑?”   晏沥回头,一个一点也不丑却很可爱的鬼脸面向他。   “不丑。”   柏菡郁闷,思忖了会儿重新摆了一个,“那这个呢?总丑了吧?”   她努力把自己的五官弄得变形,猪鼻子翻白眼齐上阵。   “丑了。”晏沥笑说。   她就是想听他说这句话。   柏菡放下顶着鼻子的手,“行了吧,停止你的自责,我花生过敏,我自己不也忘了多问一句,我的责任最大。你要再这样,是要让我陪着你一起自责是吗?”   “……不是。”晏沥沉声。   “一会儿子妍他们来你可别阴沉着脸了,也不准凶赵铭奇。”   晏沥点头应了。   五分钟后,门铃响了,徐姨把门打开迎进了……三个人。   柏菡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瞧见了尹子妍手里牵着的那个小不点,看上去才只有四五岁。   “这个小娃娃是谁家的呀,好可爱。”柏菡弯下腰细声逗弄,鼓鼓的脸颊和出显英俊的眉眼,长得真真是帅。   “我家的。”尹子妍语出惊人。   “谁?”   柏菡受了冲击一个没站稳,跛了跛扶在墙上。   “你家的?”   “你家的!!”   她连着重复了两遍,声音拔高。从楼上下来的晏沥看这画面有点懵。   “你们这超速有点过分了吧?瞒着我和晏沥这么久?”   尹子妍打掉了她的手,“领养的。”   “……?”柏菡更不解了,怎么会突然去领养一个孩子,但是她下意识还是望向了那个小男孩。   四五岁,应该听得懂了。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啊?”她蹲下问。   “谢廷阳。”   小男孩装着深沉,可掩盖不了他嗓音里的奶气,进了屋子有些黑黑的脸颊上泛起红扑扑的“高原红”,这个年纪小孩常有的。   “喜欢玩玩具吗?你看那里的小车子。”柏菡领着他到客厅,宽敞的地毯上摆着提前给儿子准备的玩具。   谢廷阳听话地玩了起来。   柏菡问尹子妍,“这么大了吗?那他岂不是知道你和赵铭奇不是他的亲生父母。”   “知道的。”尹子妍说,“所以不用担心哪天他会发现。”   “怎么突然想去领养了?”   “上个月去做志愿者,和他有缘。不做了之后也时不时想起,既然我不生孩子,不如领养一个。他很懂事。”尹子妍解释说。   柏菡瞟了一眼远处的赵铭奇问:“他怎么说?”   “能怎么说,”尹子妍淡淡说,“我早就和他说过了,我不会结婚,也不会生孩子。如果他想走可以随时走,我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自己。”   “嗯,你们自己想清楚了就好,”柏菡端详那个孩子的眉眼,“这孩子长得也好看,睫毛很长,眼睛亮亮的。”   尹子妍打趣说:“怎么,未来丈母娘看女婿呢。”   柏菡哈哈笑了,“要是和我们女儿有缘,当然好了。我们岂不是还成了亲家,亲上加亲。”   “那可说好了啊亲家。”   “好,只要俩孩子有缘,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一定要保持好的坐姿,颈椎和腰痛起来简直非人TAT 第89章 番外十三   柏菡想带着谢廷阳看看弟弟妹妹,正欲牵着他的手往楼上走,他却停在了楼梯前,头顶的发旋朝着她,低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   她这才发现,这孩子打从进来起就只穿着袜子,连忙到鞋柜里找拖鞋给他,却没有合适的。他们家里还没有这般大的孩子,鞋子都是大人的款,他若是穿上是没法走路的。   尹子妍瞧了一眼说:“没关系的,又不冷,我在家就从来不穿拖鞋,赤脚走。”   “廷阳,我们去看弟弟妹妹好不好?”柏菡细声问他。   “好。”他应了,但脚步一动未动。   “怎么了?”   楼梯上铺了洁白的软地毯,柏菡细白的脚藏在拖鞋里踩在上面,很干净。   谢廷阳悄悄把脚翻过来瞥了一眼,白色的袜子底部已经染成灰色了。其实不是脏,是他在孤儿院时也一直穿着这双袜子,早就洗不干净了。   灰色与那洁白的地毯一对比,他不忍踩上去。   “来吧,我们一起上楼。”   柏菡对他伸出手,细细白白的,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和孤儿院里照顾他的阿姨不一样,没有饱经沧桑。   谢廷阳顿了顿,把手搭上去,蜷起脚背走上台阶,只有脚后跟与脚尖能碰到米白色的地毯。   几层台阶走得艰难。   推开那充满少女心的婴儿房。   墙上碧蓝的天、白团团的云朵和粉色的气球撞入谢廷阳的眼。   被这样梦幻的场景包围的是两个熟睡的婴儿。   晏枥和晏涵如今已经有几个月大,早就不是一生下来时的样子。吹弹可破的光滑皮肤和满脸的胶原蛋白。   谢廷阳趴在婴儿床的栏杆上,垫着脚看。   他认不出谁是谁,只是觉得那个张着粉色小嘴睡觉的小人儿很可爱。   时间滴答滴答过去,他一动没动,直到被他盯住的那个小娃娃睁了眼。大大的黑色瞳仁,圆溜溜的眼型,恨不得把这房间里所有的光都盛进去。   “涵涵醒啦。”柏菡露出微笑,向他介绍,“这个是妹妹。”   谢廷阳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喊了声:“妹妹。”   这一声妹妹,大过了天。   晏涵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握成拳头的小手松了松,但看不出多少变化,还是蜷在一起,肉嘟嘟的。   谢廷阳伸了伸手,下意识想像逗小狗那样逗逗她,摸摸她的发顶。   可刚伸出手,他的视线里是晏涵白得发亮的肤色和他的黝黑暗黄形成鲜明对比,即使他还是小孩,不应有大人间的俗世想法,仍是下意识缩回了手。   柏菡看出来了,弯腰把晏涵抱起来,“妹妹,这个也是你的哥哥。”牵着她的手挥了挥。   谢廷阳很想戳一戳她的脸颊,犹豫了许久,用衣袖裹起了自己的食指尖,在她脸上轻轻触了触。   好软。   哇地一声,晏涵哭了。   柏菡连忙哄她,却不见效。   谢廷阳愣在原地,晒得有些黑的脸蛋上浮现出尴尬的红晕,袖口里的手指缩了一缩,小嘴抿成一条直线伫立在原地。   柏菡回头安慰他:“妹妹应该是饿了,廷阳先和妈妈玩好不好。”   刚上楼的尹子妍接过谢廷阳的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晏沥跟在身后也上来了。   柏菡关了门要喂晏涵母|乳,晏沥侧身挤过门缝进来。   “饿醒了?”   晏沥的沉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柏菡抬头看到是他就安心地解开纽扣,晏涵放下奶嘴喝到了母|乳停下了哭泣,“嗯。”   晏涵哭了,晏枥就像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也醒了,哇哇的哭声响彻云霄。   晏沥把奶嘴往他嘴里一塞,“别急,妹妹先。”   柏菡看着他要哄不哄的样子笑了。   “然后是我,最后才是你。”   谁知他补了一句。   ……   柏菡抄起手边的一个玩偶扔向晏沥,“神经病啊你。”   晏沥揉了揉肩,捡起玩偶摆正,语气里透着丝不悦,“他也是男的,已经长大了,该断奶了。”   柏菡失笑,“什么就长大了,这才几个月。收起你的幼稚,你才是老大不小了,该成熟了。”   两个孩子已经开始长牙了,咬的时候很疼,柏菡皱着眉不和他贫了。   “阿沥,把哥哥抱来,换哥哥了。”   他不情不愿地照做。   柏菡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券递给他,“徐老师送的礼物。”   晏沥垂下眸光一看,是一家温泉旅社的家庭票。   换做是别人,断不会送这样的礼物给晏家的人,但老师是不同的。老师不像别人需要巴结他们,只把他们当学生,爱屋及乌,看晏沥也顺眼了。   “再过段时间,带上外婆和徐姨还有子妍、赵铭奇他们一块儿去吧。”   晏沥欣然同意。   ?   又过了几个月,一行九个人迎来了温泉行。   之前是酷暑,加上孩子又小,实在不便。等入秋了天气转凉才出发。   赵铭奇开车载着尹子妍和谢廷阳跟在晏沥那辆车的后面。   这几个月谢廷阳被尹子妍养得很好,他很听话,也不闹腾,连尹子妍这种讨厌小孩子的人都很喜欢。她那本来丝毫没有的母爱稍稍被唤醒了一点。   尹子妍给他打扮得颇为时尚,几个月下来人也变白了不少,胖了一些些。   谢廷阳轻轻晃悠着不着地的双腿,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疾速后退的风景。   “妈妈,妹妹也一起吗?”他问。   尹子妍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隔了几秒才回:“对呀,妹妹和弟弟都来了。”   赵铭奇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特别想插上一句话,于是说:“廷阳,告诉爸爸你是不是喜欢妹妹啊?”   自从谢廷阳第一次叫他爸爸后,他有事没事就以“爸爸”自称,乐呵得很。   尹子妍是妈妈,他是爸爸,那不就是一对嘛。   谢廷阳喝了口手里的牛奶说:“妹妹漂亮。”   “有眼光。”赵铭奇赞许,“像你爸爸我。”   尹子妍的明眸瞪了他一眼,“好好开你的车。”   抵达温泉旅馆。   晏沥和柏菡一家四口住一间,徐姨和外婆一间,尹子妍和赵铭奇又是一间。   可刚到了接待处把券一交出去,服务员笑了。   “你们这券都过期几个月了,没注意看时间吧。”   柏菡一滞,她没用过这些券,以为旅游类的能用很久。   不过除了有些尴尬之外,也没什么事。   晏沥交出一张卡解决了。   晚上喂了孩子哄入睡之后,柏菡和晏沥才放松下来。   她穿着自带的泳衣进到温泉池中,不出片刻白皙的皮肤就染上了樱花般的粉。   阖眼小眯了不知多久,柏菡感觉到晏沥进入了池子。   睁开眼的瞬间,湿润的唇瓣就被倾覆住了。   唇间和腹部传来的燥热感甚至漫过了温泉冉冉升起的热气。   碰到晏沥的胸膛,只觉得比这潺潺的水更热,指尖顷刻有了灼烧感。   柏菡索性勾着他的脖子,双腿圈在他的腰上,借着水中的浮力,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不依附任何其他物体。   神不知鬼不觉的,她身上的泳衣溜到了池岸边。近日胀痛的胸能感到水流的缓慢波动,晏沥一动,水流一涌,撞向她的肌肤。   “他们睡了吧?”柏菡附在晏沥肩侧小声向他确认。   “睡了。”   晏沥的喉咙里滚过细碎的颗粒,像潮汐漫延的沙滩上那些被晒得滚烫的沙粒。   他的手覆住了那一处,轻轻动作。   小声的嘤喃流出。   半耷拉着眼之余,柏菡还有闲心问他:“你最近做什么了,手心生茧了。”   只是声音轻轻地在撩拨他。   “不舒服?”   “嗯——舒服。”   她有点语无伦次,这池子热得她快要昏过去了。   下一秒,她挂在他身上跟随着他起身,夜半的凉风顿时席卷而来。   咚一声。   她被他用力抵到了假石墙上,只是背和石墙还隔着一只手,似是怕她撞疼了。   等撞上了,才慢慢把手从背后抽离。   她的背后是冰凉的石墙,身前是他滚烫的躯体,抵挡住了空气中的丝丝凉意。   柏菡倒吸了一口气,勾着他的手没力了,身子正要往下滑被他拖住了。   “阿沥,快点。万一哥哥妹妹半夜醒来了。”   晏沥一滞,嗓音低沉,“你现在还有闲心管他们?”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孩子还小不能出差错。但快点结束是不可能的,快点开始倒是可以。   腰上一抵,柏菡一颤,瑟缩了一下,引得晏沥也倒吸了一口气。   “放松。”   柏菡皱着眉心,有点委屈,“站着不舒服。”   他停下动作,颤着声耐心问她:“回屋?”   柏菡抿嘴,隔了半晌又摇头,“怕吵醒他们。”   ……   所以他才不想这么快有孩子,凡事她都会优先考虑他们。   有点吃醋。   晏沥扯了一大块浴巾铺在池边的岸上,轻轻把她放下。   柏菡还想再说点什么,想好的话语却在一次次的冲撞下化成了呢喃。   一旁的池子水声潺潺,白色的氤氲缭绕,瞥一眼就分不清是在仙境还是何处。   他们到底是来泡温泉的还是来找情调的,柏菡心想。   瞥向晏沥的眸光却掺着皎洁的月色,温柔似水。   乱了晏沥心中那一汪平静无波澜的湖,从此涟漪不歇,粼粼波光。 第90章 番外十四   翌日清晨。   窗外的鸟鸣声透过玻璃门漫入室内。   柏菡勾了勾贴靠在晏沥身上的脚丫,感觉背脊一阵酸痛,抬眼间瞧见晏沥睁眼看来,下手颇重地拧了他一下。   “背有点酸痛。”她抱怨道。   都怪池边的地太硬了。   晏沥拿了一只靠垫放在身后,坐起身,温柔的眸光下垂看她,手慢条斯理地按着她酸疼的地方。   “今晚不在外面了。”   ?   他居然在想今晚的事?   “今晚在床上。”   晏沥一脸镇定地说。   “都说了会吵到孩子。”柏菡瞪他。   他揉背的动作一顿,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肩,“不叫就不会。”   “……”   “滚啊!”   柏菡脸霎时红得像煮熟了的螃蟹,从床上弹射起来,抄起一个枕头砸向他。   晏沥失笑,把滚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重新放好。   “起床吧,四周风景很好,该去逛逛了。”   洗漱完,柏菡和晏沥一人推着一个婴儿车往外走。刚出卧房的门,就见谢廷阳含着一根棒棒糖等在门前。   “廷阳,怎么在这里等呀?”柏菡蹲下身用平行的视线与他说话。   谢廷阳把地球样式的糖果从嘴中取出,轻声说:“妈妈让我等妹妹。”   他一边说着,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在婴儿车里酣睡的晏涵身上。   白糯糯的一团。   柏菡了然,笑着说:“妹妹现在在睡觉,一会儿等妹妹醒了,你陪她玩好不好?”   谢廷阳犹豫了片刻,点下了头。   用力得像许了一个多重的承诺。   而这才从自己房里出来的尹子妍在走廊上张望了一眼,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不是说在我们房门口等嘛,怎么忽然走开了。”   从温泉旅馆出发,两辆车子一路驶过静谧的林荫道,秋风洒落叶。山路盘旋,往外眺望就是漫山遍野的缤纷。   秋季是最多姿多彩的,层层的山峦上是不同色的绿、黄、红,深深浅浅,错落有致,童话一般。   车最后停在一处平坦的山坡上,草坪打理得干净齐整,是专为游客准备的野餐地。两旁银杏树高耸而立,特殊形状的叶片落满地,把小径上的石板地都淹没了。   连着铺开碎花、格子和纯色的布,摆上提前准备好的各种食物。   外婆望着绵延的山和远处淡去的轮廓,露出笑容,“很像年轻时候天天陪你外公走过的山。”   闻言,柏菡也顺着外婆的视线远眺。   那个年代,这样日复一日地行山路,浩大天地间时常只有你我。   于是你我便成了一个人的全世界,成了外婆的全世界。   外公走得早,在柏菡很小的时候就离去了。她对外公没有多大的印象,只有浅薄的标签。   可随着年月的推进,外公的形象却日渐饱满与立体了起来,因为外婆总是将他挂在嘴上。   小时候柏菡一见到外婆就会缠着她,求她讲故事给自己听。外婆也很乐意讲,而故事里永恒不变地有外公的身影。   余平露小时候落进河里,是外公去救的。外公的游泳技术特别好,举着衣服游过宽河,衣服也不会湿哪怕一角。   外公写得一手好书法、画得一手好画,大多时候脾气很软,由着外婆骂,只是在关键时候又会固执己见,外婆也会听他的。   ……   柏菡笑着听,有些故事听了不知多少次了,每一次都会多上一些细节。   外婆记忆里的外公是在不断美化的,太过思念,于是想把被岁月冲淡的记忆加深,即使有一些已不记得是否真实。   山上有些凉,山风拂面。   好在今天出了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坐了片刻,柏菡起身去洗手间,拖其余人看好孩子。   回来时,她只顾着看前方,忽略了脚下,被一块尖利的石块绊倒,瞬间被划出了一条细血痕。   晏沥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扶住了她倾倒的身体。   柏菡长舒一口气,一抬头看见醒了的晏涵正要从婴儿车里爬出来,就要掉下来了。柏菡连忙一边向前跑一边喊:“扶下妹妹!”   可大人们刚在说话没有注意,婴儿车距柏菡和晏沥所在的位置又远,赶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晏涵挂在婴儿车边的身体被谢廷阳撑住了。   他弯着腰,两只小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小小的背挡住了晏涵往下坠的身体,将她缓缓托起。他的背脊还太小,踉踉跄跄地左右摇晃了几步,却始终保持着自己背部的平衡。   晏涵趴在他的背上,不动了。眨着眼睛,伸出两只手揪了揪他的短发。   谢廷阳没有吭声。   晏沥和柏菡连忙过去把晏涵扶正,重新躺回去,她眼里的黑珍珠却一直朝着一个方向,看着那个慢慢直起身背的谢廷阳。   柏菡忙感谢他:“谢谢廷阳,保护了妹妹,大英雄。”   带着点哄小孩的意味。   谢廷阳脸蛋微红说:“我去洗个手,再……再来陪妹妹玩。”   他的手里,还有刚才摸过草地的灰与泥,所以他才没有用手去接晏涵。   他快速地跑到洗手间洗了手,又一步一步镇定地走回来。   从玩具里挑了个拨浪鼓和洋娃娃,他站在婴儿车前逗晏涵。   咯咯的笑声传了出来,与山间鸣叫的鸟儿合唱了一曲。   另一边哥哥似乎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哇哇地哭了起来,柏菡把他抱在怀里拍背哄睡。   尹子妍在柏菡耳边说:“廷阳这孩子,心思很敏感。这么小个人,在意的东西不少。”   柏菡点点头,“确实。也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这么小就会保护弟弟妹妹了。”   赵铭奇瞅了眼那和谐的画面说:“很像是为公主劈荆斩棘的骑士。”   尹子妍说:“童话故事看多了吧你。”   “童话故事可没这么美好。”   ?   从温泉旅馆回来,上班的上班,在家码字的码字,回归忙碌。   一转眼就到了孩子的周岁宴,晏家决定不再瞒着外界了,怎么说也是晏家未来的继承人。晏廷颇为高兴地列着周岁宴的宾客名单,毕竟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不计较商业上的利益。   皆大欢喜的消息,还能让晏氏集团的股价上涨。   柏菡邀请了父母、尹子妍一家、许为宁、徐老师和傅承德。   其他一些朋友,有的因为工作推拒了。   傅承德来的时候,顾西是他的女伴。   他们走到一起并不意外,顾西为傅承德的事业铺路,隐隐可见的对他的占有欲,并不难让人发现。   顾西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走到柏菡身边。   她很爱白色西装。   “我为之前对你的敌意道歉。”她说。   柏菡笑说:“我可没感觉到敌意。”   当然有,但是没必要在意的事。   许为宁偷偷看晏沥在何处,神秘兮兮地把柏菡拉到身边说:“菡菡,我哥本来是想来的,结果又被派出去出差了。他前两年是升职了,但是也忙得很,动不动就是出国大半年,我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多久。”   “他有事业心。”柏菡说。   “嗯,他本来还挺开心的,为升职这一事,”她顿了顿,声音放低,“结果发现是你家晏沥去说的,给他升职,但天天外派。”   “晏沥做的?”   “对啊,他自尊心受挫了,回来气得要死。不过还是妥协了,毕竟真的是很好的往上爬的机会,失不再来。”   柏菡默然。   宾客里有许多和晏家有商业合作的伙伴,也不乏一些表面朋友,但都碍于一牵一动的利益关系,维持着平和。   说是周岁宴,但主角更多的是晏廷,他忙不停地发表着感言,全然没有注意到从美国赶回来的林沐琴。   林沐琴看了眼孩子,和晏沥柏菡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没有坐在他们为她准备的位置,而是坐到了偏僻的一桌。   她看着台上意气风发,扬眉畅快大笑的晏廷,很陌生。   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内心怅然。   相伴的几十年里,她很少看到他工作时的样子,而他只有在工作时对外人才会这样畅快大笑。   真是白过了这几十年。   林沐琴听了一会儿,起身离开,兀自回了晏廷留给自己的那套房子里。她去美国前就遣散了佣人,隔了许久,早是灰尘满地等着她。   场下的宾客有说有笑,各自有各自的盘算。这么大的场面,不谈几笔生意、打点交道说不过去。   “你说这晏家的小公子和小千金,将来的婚姻会和哪家啊?”   “谁知道,晏家这老的小的都不兴联姻,底子厚,不屑和我们这些新起来的家族联姻吧。”   “得了,再富也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已经不如二十年前的风光了。”   “那不也还是这么厉害。”   “那再过二十年呢?谁又说的准呢。要是再不联姻噢,晏家旁系那么多虎视眈眈的人就该有想法了。”   “也是。”   “周家有个三岁的儿子,你看周家那巴结劲,恨不得直接订娃娃亲吧。”   大人们谈论着,可他们没有注意到,晏涵的婴儿车边站着一个六岁的男孩。   他听不懂这些大人说的话,手里却攥着一个拨浪鼓与一只洋娃娃。   婴儿车里的人咯咯地笑,而他面露腼腆的笑意,在原地站了整场不曾坐下。   像骑士正守护他的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一篇谢廷阳和晏涵的预收文《入骨》,感兴趣的小可爱戳戳专栏收藏吧感激。附上文案:   人前,晏涵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乖巧可爱。唯独在谢廷阳面前,她被惯得嚣张、蛮横又无理取闹。   20岁的夏天,晏涵穿着比基尼像只无尾熊抱在他身上,眸光澄澈明亮。   “谢廷阳,你才不是我哥。”   谢廷阳皱着眉扶住她向下滑的双腿,没说话,指尖灼烧。   从见她第一面起,谢廷阳注定逃不开。   人人都知晏涵有两个不好惹的哥哥,尤其是大她五岁的那个,透着股狠劲。   小时候父母玩笑似的为他们订了娃娃亲,却在晏涵12岁那年说出一句“长大后我要嫁给同班的A某”后作废。   他是被收养的孤儿,配不上她。纵使爱她入骨,但终究强求不得。   谢廷阳本想做一世的骑士。   第一晚,晏涵喝得酩酊大醉爬进他的被窝说要嫁给他。   第二晚,她却被同岁的一个毛头小子搂着腰,嬉笑打闹,酒不断。   他头一回对她动了怒,多年的冷静自持分崩离析,握着她的手领回了家。   强求不得?这次他偏要强求。   注:   1.双向暗恋-男主大女主五岁-双c   2.女主:人前小天使/男主面前小作精/开朗乐观千金大小姐   男主:人前狠/女主面前忠犬骑士/前期在女主面前轻微自卑/后期变狼   3.本文一切勿带入现实 第91章 番外十五   周岁宴一过,各家媒体争相报道。   「晏氏集团继承人晏沥与妻子著名编剧柏菡——已于一年前诞下龙凤胎」   消息一经传开,晏氏股价上涨,晏廷甚是喜悦。   与此同时同学群里热闹翻天了。   参加了上次同学会的人最激动。   「难怪上次我见你觉得你胖了一些,又不好意思点破。」   「怎么瞒着我们呀,不够意思。」   「有孩子照片吗,给我们看看呗。」   柏菡瞥了一眼,敲字的手悬在空中,不知道敲什么字。   「别讨论了,当事人都不出来,根本就不想说这事吧。周岁宴也没我们这种老同学的事。」   「话说她肚子可真争气,龙凤胎啊,以后就算是又离婚了,也有保障了。怎么说这儿子女儿总是自己亲生的,能分不少。」   「……你们差不多一点,晏家的周岁宴都是商界名流,怎么可能请普通人去。保护孩子隐私也很重要。」   她索性不回了,搁下手机任其野蛮发展。   周末的一个艳阳天,气温回升了。   外婆坐在院子里叫来了柏菡一起坐。   “菡菡,孩子们都已经一岁了,外婆打算回老家去了,你外公该等不及咯。枥儿涵儿俩孩子的照片我随身带着了,想的时候就看看。等有空了再上临城看你们。”   布满褶皱的手轻拍柏菡的手背。   “可是……”   “哎哟,别可是啦,咱当初不是说好的嘛。而且在你们这养了这一年半载的,我身体已经好多了,好像自己才六十多一样。”   其实却已八十多。   晚上柏菡打了个电话给余平露,和她说了此事。   “让她去吧。”听筒里的声音疲倦不堪,从新的餐厅门店回来已经很晚,说话没什么气力。   “可是那里没有人照顾外婆。”   “有的,你舅舅他们,再请个人照看。”   柏菡默了默,垂眸看着书桌上的剧本,神思却飘远了。   “妈,”她说,“外婆很想外公。”   即使对方已不在人世间几十余年,人与人的交流都从信件变为了网聊。从前车马慢,寥寥几笔的情意需得跨过山水与时间,来之不易。   柏菡还想说——她有点不安。   最终还是吞咽回了肚中没有说出口。   可她心头闪过的那一抹不安,却成了事实。   像最后了却了心愿,了无牵挂了。   亦或是外公与外婆,他们都等不及了,不想等百年的一人长寿,只想重逢,手牵手走过那道桥,求个来世夫妻。   一个月后,老家那里传来消息,说是外婆去世了。   没有病痛的折磨,很安详。   她躺在用了几十年舍不得扔的木架床上,床褥柔和温暖,清晨的阳光从窗头洒下。她的面容平静安详,身躯已冰冷,一束束的光与其中的尘却让她看起来暖洋洋的。   柏家的墓碑上,外婆的姓名已被用黑色重新勾勒,而生者的姓名是鲜红色,这是老家的习俗。   车马奔波,柏菡踏上了那个她并不熟的老家,她的人生中只有几年在这里度过,之后逢上坟才会回来。   在老家,她遇见了一大群她不认识的亲戚,唯一认得出的只有舅舅。   余平露赶在她后面来了,瞥一眼伤心难抑的柏菡和她身旁的晏沥,没说什么就转头融入了一群亲戚间,喝酒吃席。   柏菡分不清习俗里这样一桌席究竟是伤悲还是欢喜,在场每一个人的情绪都不明朗。有的仰头与人攀谈大笑,扭头皱起眉却又哀思。   夜晚,柏菡让晏沥先睡。   她站在余平露的门前,刚想敲门,对方就出来了。   母女俩坐在门前的地上,穹顶是明亮的月色,银盘中掺杂着灰色,悬在一块墨蓝色的幕布中。   时隔不知多少年,她们再次这样安静地谈心。   “妈,我们是不是不该让外婆回来?”   余平露仰着脖子,视线追着云间月,“为什么这么说。”   “外婆在临城还很健康,怎么会突然就走了。”   一切都太突然了。   余平露却说:“她想走了。”   她又何尝不知。   外婆想外公,就像许多故事中的老年夫妻一样,一个走了,另一个不过几日也就走了。外婆熬了这许多年,临了仿佛了却了许多心事。后代幸福安稳,她也没有其他所求了。   随着外公去了。   柏菡想,如果外婆能再陪大家几年就好了,如果能等到哥哥妹妹能认人就好了。   但她知道这太自私了。   “伤心吗?”   余平露一震,“还行。”   柏菡默然。   长久的沉寂后,余平露说:“她对你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外婆,但对我来说,不是一个太好的妈妈。”   柏菡斜瞥过去,眸光里有些怒。   余平露没有在意她的眼神,只是接着说:“在她的世界里,你的外公最重要。当然,也爱孩子们。只是……”   她忽然找不准措辞了,空洞的眼神里写满了茫然。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的母亲?”   柏菡不解。   “算好吗?”   没等到回答。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样的母亲,你的外婆对我来说就是什么样的。”   “也盼我好,盼我按着她的步子走每一步。我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出去工作时,我放学回家做家务、带孩子,打骂也全是我的。弟弟妹妹是被宠爱的,他们出了错,是我没教好他们。即使,我也才11岁,即使你舅舅只比我小了三岁。”   “用皮带抽得我皮开肉绽。后来长大了,我走出了老家,刚开始工作的钱全部上交,身边只留五块的零花钱。可弟弟妹妹们工作后,却可以自己留着。”   “我知道她不是不爱我,是爱的,我生病了也会急着送我去医院。但是,”余平露笑了笑,“不是会让人开心的爱。”   “我对自己说,以后不能这么对孩子。但现在想想,好像没有做到。我们都是暴脾气。”   隔代永远都是宠爱,看不全上一辈的事。   而对有些人来说,即使小时候讨厌父母的一些行为,长大后有时却自然而然地会做得一模一样。   有的孩子痛恨自己家暴的父亲,却在长大娶妻后,也家暴妻子。有的孩子讨厌自己控制欲极强的父母,却在日后教育孩子时,也是一样的。   原生家庭对有些人的影响,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需一代一代消磨。   晏廷的沉默与冷淡,就是晏沥一开始性格的来源。好在后来晏沥改变了。   柏菡听完余平露的话,陷入了沉默中。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要你觉得外婆不好,外婆很好,尤其是对你。只是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却心愿,后代安稳,没有受病痛折磨,已经很幸运了。”   “她想早些去找外公,随了她的愿吧。”   良久后,柏菡轻轻“嗯”了一声。   白天流的泪,在这个夜晚释怀了一些。   外婆对她来说永远是最好的外婆,而别的,则有别人去评断。   “妈,早点回屋睡吧,外头冷。”柏菡说。   隔了片刻听余平露轻飘飘应了声:“嗯。”   柏菡回了屋里,余平露仍旧仰着头。   憋了一整日的泪从眼尾滑落,流进耳朵里。   天上那无所依的云彩,像她。   寂静的黑夜里,路灯闪了闪又熄灭了。   细细的抽噎声像夜半的虫鸣,听不真切。   “爸爸……”   “妈妈……”   她已不年轻,可从今往后,她就没有了父母。   像夜半云涌,翻江倒海淹没了她的孤独感袭来。她无助地看着天,叫着儿时对父母的称呼。   而再无人应答。   ?   柏菡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爬上儿时睡过的木板床,从屋外回来的她带着一股寒气,蜷缩在床沿边,不想把晏沥吵醒了。   “回来了?”晏沥伸出手臂把她缩成一团的身躯拢过来。   嗓音里是半梦半醒的沙哑。   柏菡翻了个身,面向他扑进他怀里。   “嗯。”   “外面很冷。”他一边说着,一边娴熟地用双腿裹住她冰冷的脚。   “嗯,好冷。需要你的抱抱。”   她说的糯生生的,声音有些飘和虚,整个人的气场都比平日弱和柔和。   晏沥搂她的双臂又收紧了些。   “暖和点了吗?”   “嗯。”   “外婆去找外公了。”她说。   “嗯。”他静静听着。   “我要当个好妈妈,不能强求孩子,不能把气往孩子身上撒。”   “嗯。”他规律地抚摸着她的发顶,一路下到后脖颈,安抚着。   “你也得当个好爸爸,不要太冷淡。”柏菡抬起头,亲了亲他生出胡茬的下巴。   “好。”   柏菡仰头看着他,双手穿过他的胳肢窝,紧紧抱住他的背脊。   好温暖。   “阿沥,我好爱你。”   晏沥的动作停下了,视线往怀中人脸上看去。   片刻后,他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吻过她的上唇和下唇。   “我也爱你。”   比所有人都更爱。   他们的路,一开始是风雪。   而后来,是春花烂漫。 第92章 番外十六   一转眼两三年又过,晏枥和晏涵上了幼儿园,谢廷阳也上了小学。   有了学校照看孩子,几个大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些闲暇时间。   年前,由YT影视公司制作的《狗尾》上映了,从十二月一直到快春节才下架。票房在文艺片中属于佼佼者,也被法国某电影节提名了最佳华语片,虽然最终没有得奖,但也算成绩突出。   如今,柏菡已是业内颇有名气的编剧,不用玩了命地写,比起量,有了追求质的本钱。   从前籍籍无名时,晏沥提出要合作,她觉得那是施舍,伤了她的自尊心。   而如今她有自己的资本和自信,合作是因为配得上,是势均力敌。除了YT以外,也有两家公司向她投出了橄榄枝,但是柏菡还是选择了YT。一来,YT过往作品的平均质量高,有保障,二来,《狗尾》对她来说有别样的意义,她想和晏沥一起完成。   「本自来水前来安利,都去看啊!!我们整个影厅的人都在哭,坐在我左边的刺青肌肉大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把哭得好好的我给逗笑了,直接哭出鼻涕泡。」   「真的很好哭,我想去补H大话剧社的版本了。」   柏菡看过几条评论,又瞥了眼8.4的评分,算是达到了心理预期。   早晨把两个孩子送到幼儿园后,晏沥和柏菡就回了家。   晏沥今天得空在家,坐在书房里,势要一杯咖啡坐到傍晚的模样。   柏菡横躺在书房的沙发里,一只手捧着一本书,一只手够到了茶几上的水果,拿了一颗咬在齿间。   她盯着晏沥看,若有所思。   放下书。   “阿沥。”   他戴着耳机在听公司职员发来的语音信息,没有反应。   柏菡等了等,等他听完摘下耳机。   “老公。”   她正像一只猫一样跪在沙发里,猫着腰,低开的领口垂挂下来,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光洁明亮。软绵绵的胸口尽收眼底,白得像天使的翅膀。   晏沥闻声抬起眸光的刹那,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嗯?”   嘴角衔着清浅的笑意,想看看眼前这只猫是想做什么。   “陪我逛街。”   “逛街?”   柏菡平时几乎不逛街,要逛也是书店。   但她确实很久没有添过新衣服了。   “好。”   晏沥应下,修长的指骨挽起腕骨边的袖口,骨节分明,透出皮肤下青蓝色的血管。   他走到沙发边,跪进沙发里,双腿将柏菡禁锢在一片狭小区域内。他浅笑着不断靠近,把柏菡推到沙发背上,退无可退。   低开的领口让他手掌的侵入变得极为容易,搂着她的腰,感受她柔若无骨的身躯。   “甜吗?”   他指着她刚咬破一颗青缇的唇问道。   柏菡的声音打着颤,“甜。”   晏沥侧过头瞧了眼窗外的艳阳,碧蓝的天空。   “下午再去逛街吧。”   “先做点别的。”   虽然他们对夫妻之事从不避讳,也不羞于对彼此讲,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但是在书房,真没过。   书房里的沙发不长,好在还算宽。   那件松松垮垮的家居服不过片刻就被丢在了茶几边的地毯上,两秒后又是其他衣物。   “我们好不容易……解放了白天的时间,应该出去玩……你轻点!”   柏菡将手背搁在额头,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她微仰的头让她下颚连着脖颈的那块儿都绷紧了,细细密密的沁出了些汗珠,空调好似已经挡不住窗外的高温了。   晏沥亲吻她的脖颈,“来日方长。”   ……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双关。   柏菡看着四周高耸的书架,和摆满的书,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个作者的名字。   “……”   “有一种被盯着的感觉。”   “什么?”   “没什么。”   洗过澡,睡了一觉后,醒来已是下午两点。晏沥载着柏菡到商场。   结婚以后,晏沥给了柏菡一张卡,以备不时之需。但她平日也不用,自己的钱就足够多了,在各自的开销上,他们都秉持着各用各的原则。   但家里共同的开销,他们并不会细细分,不至于什么都AA制,那样对柏菡来说就过于矫情和没有情调了。换做以前的她,也许用一分拿一毫都会觉得自尊心受挫了,但现在一点也不会,因为她已经不缺那些钱了。有时过度的将夫妻两切割开来维护自尊心,反而更显得自卑。   路过商场一楼门口的一个饮品店,里面四分之三坐着的都是男士。往里走,每一层零零散散的休息区里也有许多揣着女士包的男士,个个低头看着手机。   柏菡想到网上对此的戏称。   “你知道商场休息区别称是什么吗?——老公/男友等候区。”   “但其实也会有女生的,并不是每个女生都爱逛街,男生也可以爱逛街的。”   柏菡穿了件黑色细吊带,下身是深色的短牛仔,露出修长匀称的双腿。好身材一览无余。   “嗯。”   晏沥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自己横在男人的目光和她之间。   “你觉得你能坚持陪我逛街多久?”柏菡抬着下巴,略显挑衅。   晏沥笑说:“到你不想逛为止。”   从顶层一层一层地逛下来,柏菡已经逐渐有点累了,跟在身后的晏沥手里提着五个袋子。一回头就撞进他眼底的笑意,似乎在说——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柏菡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地走进一家内衣店。   晏沥站在店外,拎着大包小包,神色平静地看着她挑选。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帮我选啊。”   尾音上扬,颇具戏剧恶搞性。   她手上拿着五六只不同风格的,和晏沥一起走进换衣间。   晏沥把袋子往地上一搁,波澜不惊地帮她把身后的扣扣紧。   蕾丝的、纯棉的。   隔半外传来店员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那个男的好帅啊。”   “好耐心地陪女朋友逛街啊。”   “诶他们不会在试衣间里玩起来吧……”   “大惊小怪,他女朋友都让他陪着进去了,你说什么意思。”   “这年头,不是男女朋友的一起来买的都多,可大胆了。”   柏菡顿了顿,脸上无端飘起了红晕,小声咕哝:“胡说八道……我们是夫妻。”   从晏沥的角度低头看去,能看见她埋得很低的脑袋,和上午留在肌肤上的痕迹。   “不试了。”她解开扣子,捞起自己传来的那件,“不买了。”   “喜欢就买,不用在意别的。”   柏菡抬起眼眸,端详着他平静的脸庞。   她这样看着他,眼睛尤其大而灵,水汪汪的。   晏沥叹了口气,直接动手帮她换,不动声色流出的轻笑声萦绕在柏菡耳畔。   “虽然我想,但却并不想闹出新闻。”   帮她重新换上一件后。   “这个也很好看。”   他稀松平常的平静语调缓解了柏菡的尴尬。   这并不是一件需要感到羞耻的事,尤其是夫妻间。   “有任何不适么?”   柏菡摇了摇头。   “那就买。”   “嗯。”   最后两人从试衣间里走出时,只淘汰掉了一件不舒适的蕾丝款。   柏菡又要掏出自己的卡时,晏沥附在她耳边说:“这个我来。”   “结账。”他递过卡,营业员连着看了他两三眼才收回目光。   “麻烦为我太太包好。”   营业员愣了一下,“好的先生。”   柏菡抬起头凝视他,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晏沥也回过头,嘴角一弯说:“怎么了?”   他淡定自若的表情引得柏菡失笑了。   “没怎么,就忽然觉得你还挺——厚脸皮的。”   晏沥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是夸奖?”   “应该是吧。”柏菡莞尔。   跑进角落里给商品包装的两个营业员小声嘀咕。   “原来是夫妻。”   “在聊什么?”经理从洗手间回来顺道瞥了一眼在等待中的两人,面露惊色,但还是保持镇定走到了交头接耳的营业员身边。   对方悄悄和她说:“那边那个男人超级有钱,他给的卡是限量的。”   经理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上上下下瞅了两个女生一眼说:“废话。那是晏氏集团的继承人晏沥,边上那个是他妻子柏菡。这你们都不知道?”   店员一愣。   等了良久,柏菡和晏沥终于等到了打包好的物品。两个店员把东西交到他们手里时哆哆嗦嗦的,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经理堆砌起满脸的笑容,用标准的营业姿势对他们说:“晏总、晏太太的购物体验还愉快吗?”   晏沥扬眉。   显然是认出了身份。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该教教她们不要背后嚼舌根,你们的一句话可能会让顾客丧失想要购买的心情。”   被点名批评的两人面上一红,羞愧地低头。经理不知前因后果,但也立刻道歉了。   逛了一个半小时,柏菡首先败下阵来,两手空空地奔到休息区找了个空椅坐下。   晏沥在她后头几步,笑意盈盈地提着大包小包,待他坐到她身边,温和地问:“累了?不逛了?”   “嗯。”柏菡低头揉着脚踝说,“累。试穿衣服太麻烦了。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我一定累死在第一家店里。”   晏沥没说什么,柏菡狐疑地抬起头,“你不累?你还提着这么多东西呢。”   他笑着摇头,“不累。”   “体力真好。”   “嗯。”他失笑。   ……?   笑点在哪?   隔天晏沥去公司时带着柏菡一起过去了,一方面是和她说一下未来三年可能合作的作品,另一方面嘛,夫人偶尔到公司监督监督也是合理的。   晏沥在工作时,Eric给柏菡端来了咖啡。   双手接过,“Eric你不会还在给这个无情的老板当跑腿吧?”   跟着工作了这么多年,早就升职了。   Eric笑嘻嘻说:“当然不是,有小助理,今天还要来个助理秘书帮我分担的。”   毕竟公司越做越大,旗下艺人和项目都愈来愈多,晏沥又是做一件事就要做到最好的类型,大多事都要亲自敲定,便忙不过来。   柏菡抿了口咖啡,“Eric你有女朋友了吗?”   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自己像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了,关心别人的感情事做什么。   可她后悔问出口,Eric倒是很乐意讲,愁眉苦脸地说:“还没有,菡姐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帮我介绍下。”   “嗯……行,我留意一下。”其实她不喜给人做媒,万一结果不是好的,三方都尴尬。   “我没有什么要求,三观正就可以了,如果可以,最好是可爱型的。”他积极补充,说得眉飞色舞的。   想他单身二十九年,“女朋友”都是二次元等身抱枕,实在是渴望真正的恋爱已久。   “Eric,进来下。”   他们谈得太过和谐,Eric那眉飞色舞的表情引得晏沥有点不爽。虽然知道即使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柏菡有任何想法。   “菡姐,我去去就来。你可以在公司里随便逛逛。”Eric狗腿地说道。   “晏总,怎么啦?”   晏沥提着眼尾,眸光锐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太闲了点?”   柏菡跑去和他说话,反倒不来理自己了。   “没有啊,晏总,我在陪菡姐聊天,排忧解闷呢。”   看人眼色这方面,Eric没天赋。   好在他即使想到了别的事,把话题岔开了。   “对了晏总,新招的助理秘书应该快到了,您要不要提前看一下她的信息。”   严格来说,这位助理秘书是Eric的助理,所有和晏沥直接沟通的差事仍旧属于Eric。   “不用,人到了再说。”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迟到了。”   “堵车了晏总,就十分钟,谅解一下。”   晏沥懒得说什么,第一天上班,别人都是提前好久到,这位倒是迟到。人事部的老头找的人不太行。   柏菡闲庭信步地逛到了三楼的人事部,出电梯的时候被边上一部电梯的人撞到了。   “抱歉。”她习惯性地说。   “抱歉,”对方也说了一声,小声咕哝,“烦死了,已经迟到了还出这么多事。”   对方是个留着波浪长发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包臀裙掐着她细细的腰肢,勾勒出绝妙的臀线。   两人相撞后,她甩了甩头发,瞅了柏菡一眼就走进了人事部。   柏菡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就见她如风似的进去,递了一个礼物给里面的人,笑语嫣然,又风风火火地冲出来按了往上的电梯。柏菡没有了逛的兴致,也懒得与她深究,打算回晏沥办公室,于是也走了进去。   “你怎么刚出电梯又进?”她按下楼层转头问。   六层,这不就是晏沥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心情不悦,柏菡没有回应。   去人事部送礼物,八成是托了关系。   “你怎么不按楼层?”   柏菡抬了抬眼,“同一层。”   “你也去晏总办公室?”   仍旧是不理。   柏菡心里有股气,这不会就是那位心来的秘书助理吧。婀娜多姿,身材窈窕,还横冲直撞的。   “你是职员?”她有一万个为什么。   “不是。”   “那你到六层干什么,我们公司不让参观的。而且六层是总裁办公室,不让随便进,你还是别上去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柏菡先她一步冲进了晏沥的办公室,把门一关,气鼓鼓地看着他。   晏沥错愕地抬起脸,看到了她脸上出现了完全陌生的表情。   有点幼稚。   “怎么了?”   “没怎么!”她坐到沙发上。   晏沥失笑:“你这是没怎么的表情?”   “来了个大美女,我还是先回去吧。”   她就差把「我在吃醋」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柏菡刚起身,被晏沥伸手压了回去,手不离她,“坐着。”   Eric恰好推开门,把人带了进来。   “晏总,这位就是新来的秘书助理。”   “晏总好,我是陈茜。”   晏沥瞥了一眼来的人,淡淡道:“嗯。”   “诶,你。”陈茜看到柏菡和晏沥的亲密姿势,一头雾水,眯起眼睛仔细看才记起来这张脸不就是晏沥的妻子柏菡么。   “那是菡姐,晏总夫人。”Eric介绍道。   她立刻鞠躬说:“菡姐!抱歉刚才我以为你是来参观的,多有得罪。”   柏菡问:“你刚才去人事部做什么?”   “之前面试回去的时候因为手机没电了,问Emma姐借了点现金,去还给她的。”陈茜解释道。   柏菡一愣,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她好像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   “……抱歉,我误会了。”   陈茜也有点一根筋,“啊?”   晏沥对Eric说,“Eric,带陈茜去楼下办公室,教一下工作,以后所有事都由她和你说,你再转告我。”   Eric不解,“咦?不是应该在这一层吗?”   晏沥回:“不方便。”   两人走后,柏菡羞地把头埋进了臂弯里,缩在沙发一角。   晏沥丝毫不掩饰他的笑声,清清浅浅地有规律可循。   “别笑了!”   “我应该把你此刻的表情拍下来,纪念你第一次……”他顿了顿,改了说辞,“纪念这几年来你第一次吃醋。”   说着他就举起手机做出要拍的动作。   柏菡出手挡住,语调却是气势不减,“对我就是吃醋出糗了,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行了吧!”   丢脸死了。   晏沥拉开她遮挡的手臂,双眼澄澈明亮凝视着她,“很可爱。”   “……”柏菡红了脸,“噢,你说陈茜啊。”   过了半天她居然还在吃醋。   “有你在,我看不到别人。”   ……   “你好肉麻。”   咔嚓一声。   晏沥还是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一刻。   “喂!”柏菡立刻跳起身要去抢手机。   “等以后我们都老了,这些都是美好的回忆。”他站起身举高手,柏菡怎么蹦都够不着。   她蹦着蹦着,索性圈着他的脖子跳到他的腰上。   这样嬉戏打闹的身影交错,像学生时代的恋爱故事,而非三十岁过半的,热恋不减。   轻轻亲了一次。   她安静了下来,熟透的脸庞前垂下几率凌乱随性的发丝。   过了半晌,她用神气的语气说:   “你别嚣张,我可存了你更多的糗照,等以后我们比比谁手上的对方黑照更多。”   “乐意至极。”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束啦!还有1-2章晏沥柏菡篇!然后就是副cp啦!   (ps.今晚的app也太卡了吧救命,把我卡飞了 第93章 番外十七   多年以后, 临城还是那个临城。   只是又见高楼起,老城区的老房子也消失殆尽,几乎找不到六七层楼高的居民房, 取而代之的是起码十层,有时三十层的高楼。   经济快速发展, 全国各地的有才之人都汇聚于此,商业中心一个接着一个。隔壁的港口小城被并入临城, 成为了单独一个区,虽偶有抱怨声, 但这让经济发展更迅速了。   在这之中,晏家、赵家等老豪门屹立不倒,晏家当头, 同时也崛起了一些新资本与之较量。   而在临城主城区中央的, 还是那片波光粼粼的三月湖, 春季杨柳垂条, 柳絮纷飞。   原本没有围栏的湖心岛与小径也立起了颇为美观的矮围栏。   晏沥和柏菡仍旧住在这里,十多年以前还在牙牙学语的两个婴儿已经长大了, 一个活泼而又靓丽, 一个沉稳而又张扬。   “妹妹!”柏菡在楼下厨房里冲楼上喊了一声,“再不起床迟到了!”   他们全家都管这对兄妹叫“哥哥、妹妹”, 其主要原因是当初父母为了秀恩爱起的名字, 有时实在会误解。只有在生气叫大名时, 才不会出错。   哥哥晏枥从楼梯上走下来, 肩上已经挎好了书包, “她昨晚做作业补到两点。”   柏菡一滞,“作业很多?”   “我八点就做完了,”哥哥坐下吃起了早餐, “妈,她好像不太适合读书。”   换个说法就是,有点笨。   “那你给她补补课啊,”柏菡扯起他,“去叫妹妹起床。”   “……好。”   晏枥敲了敲晏涵的房门,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她穿着她那幼稚的粉色公主睡衣裤,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床上,鼾声如雷。   “晏涵,起床了。”   没反应。   晏枥垂眼,手揣在裤兜里弯下腰,俯在她耳边说:“你廷阳哥来了。”   嗖地一下,刚才还在床上仿佛失去意识的某人睁开了眼,弹射般坐起了身,张嘴就是:“在哪?”   “在你梦里,还在哪。”晏枥笑了声,“快起床,要迟到了。谢廷阳这周末回来,也许能见到。”   亲妹对一个认的哥哥比对亲哥更好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这对亲兄妹大多是打打闹闹,但是晏涵和谢廷阳就闹不起来,谁让对方总是让着她。   晏涵以最快速度洗漱换衣冲下楼,兴高采烈地抱住柏菡的腰,“妈,哥这周末回来?”   “你吓我一跳,”柏菡差点把手里的汤汁洒了,忙递给徐姨,“对啊,他这周末回来一趟办点事。”   谢廷阳大晏家兄妹五岁,已经大三了,不在临城念书,大部分时候只有寒暑假和长假会回来。   “他回来可没说一定会来见你。周末才两天时间,还要除去一来一回的路途时间,不剩多少。”哥哥泼了盆冷水。   晏涵抿起嘴,嘴角一弯说:“我们打个赌。”   “怎么说?”   “他来见我,你得叫我一周‘姐姐’。他不来见我,我帮你搞定女神。”   关于晏枥比她先出生那么几分钟就成了她哥这件事,她很生气。要是她早点出来,自己就是姐姐了。   晏枥一顿,抬起的眼古井无波,“女神?谁?”他怎么闻所未闻。   “隔壁班校花啊,她不是对你有意思嘛。”   “不认识,”晏枥近乎冷漠地说,“他不来见你,你就先欠我一个愿望好了。”   “不许提过分的。”   “嗯。”   谢廷阳在周五晚上赶回了家,尹子妍和赵铭奇的家。   晏涵趴在书桌上犹犹豫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发了信息给他。   「哥,你安全到了没?」   过了五分钟,那头回:「到了。已经很晚了,快睡觉。」   晏涵不理,笑嘻嘻回:「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周日上午。」   「那你周六这一天要做什么?」   「处理一点公司和竞赛的事。」   他说的公司,是赵铭奇拼了命从赵家手里要来的。   赵家不止他一个后代,他既不是老大,也没有结婚,连孩子也不是赵家的亲骨肉,自然不受待见。   他一向不太看重这些,不和兄妹争什么,但唯独为了这个孩子,去争了。   但赵家施舍的不过是一个式微的公司,原本不打算做下去了,赵铭奇来要,索性就给了。   这父子俩就秉着一口气,势要将公司做起来。   即使谢廷阳还是个大三学生,他也参与其中。   「哦。真忙。」   谢廷阳用毛巾擦着刚洗过的短湿发,看见她回的这个消息,动作一顿。低敛的眼眸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一点了,怎么还不睡?」   「作业写不出。」   他叹了口气:「发过来。」   晏涵拿着试卷坐到床上,对准光线,又摆弄了一下自己睡衣的裙摆,嘴角抿着笑意咔嚓拍下一张发了过去。   「【照片】」   谢廷阳把毛巾丢进洗衣机,坐回桌前。点开图片,昏暗冷调的光线照着一张数学卷子和边上的草稿,她写了又划无数次,都是错的。最后没耐心地在草稿纸上画起了动漫人物。   照片的最下方是一抹淡蓝色的裙摆,边上有着属于少女的蕾丝。裙摆之下是她光洁的膝盖和大腿,虽然只露出了一小截。   他喝下一口水,棱角分明的颚骨下方,喉结滚动。   晏涵等了又等,听到一声提示。   他发来了详细的解题步骤,附上一段语音讲解。   点开语音。   静谧无声的夜晚蓦然有了他的声音,温和、低沉,极富耐心地缓缓给她说。   晏涵皱起眉。   他眼里只有题目没有别的吗?   她翻了个身,把答案一填,懒得回复就听着声音入睡了。   整个周六,晏涵死气沉沉的,不是做作业就是做作业,也不和闺蜜出去玩。   周日早晨,一家坐在屋里吃早饭。   哥哥抬头瞥了眼笑说:“记得赌注。”   “记着呢,别惹我。”   她和谢廷阳的消息还停留在周五晚上的解题步骤。   “爸妈,你们说他回家一趟怎么能不来看看自己的妹妹……和弟弟呢。”晏涵抬起小脸,恰好看见晏沥往柏菡碗里夹了菜,柏菡撑着下巴嫣然笑着看他,全然没在意两个孩子。   听到这样的指控,柏菡回神说:“廷阳大三了,比较忙,你想他的话可以过去干妈家里看他呀。”   “……算了。”   可是她在意的是他过来。   还是见到他。   就在哥哥露出了一脸胜负已定后的表情时,大门开了。   谢廷阳推着他的行李箱走进了玄关。   早晨的春季露水浓重,气温仍低。他似乎走得很急,鼻尖隐隐透着红。   晏涵看见他的一瞬,扔下了筷子冲到门口,穿着单薄居家服的身躯迎上门外吹来的一阵妖风,龇了龇牙。   谢廷阳把门关上,没有脱鞋,站在玄关向缓缓走来的屋里人打招呼。   晏涵眨巴着小鹿似的眼睛,等待着他和自己说话。   和屋里所有人包括徐姨都打完招呼后,谢廷阳垂下眼,沉沉的目光落在晏涵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但他没有说话。   于是晏涵又拧起了眉头,屈膝蓄力,一个蹦跳蹿上了他的腰肢,手臂圈着他凉飕飕的脖颈,双腿环在腰上,慢慢往下滑。   “哥,好久不见。”   谢廷阳踉跄了两步,鼻尖的红蔓延到了眼睛下方,满屋子人向他们投来目光,他有些许的不自在。   但是晏涵的身体一直在向下滑。   “涵涵,你先下来。”   晏涵扒他扒得更紧了,闭上眼摇头,“不下。”   谢廷阳没辙,动手扶住她的腰,强行将她从自己身上掰扯了下来。   他转头对晏沥和柏菡说:“伯父伯母,抱歉打扰了你们的用餐,因为很久没有回来,想在回校前来拜访一下。”   柏菡摆摆手,“不会不会,妹妹成天念叨着你呢,早就想你了。哥哥应该也挺想你的。”   哥哥不咸不淡回了句:“还行。”   “哥,你是不是为了我才在出发前来的啊?”   “哥,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啊?”   晏涵杵在他面前,小脑袋跟着他的目光挪动倾斜,占据了他余光世界里的全部。   他从背包里取了一本书送给她,又轻抚了抚她的发顶:“见过了,那我先回校了。”   “伯父伯母再见。”   “小枥,多帮涵涵补补数学吧。”他笑着对晏枥说。   晏枥应了声,“知道了。”   转过身,门外春草新嫩,远处湖边的杨柳看不真切。   他握紧了行李箱的拉杆,拳头越收越紧。   晏涵是晏家的小公主。   他谁也不是。   作为哥哥,护她长大就足够了。   眸光一暗,他沿着石子路走下山。   翌日送哥哥妹妹去了学校后,柏菡披着毛毯缩在书房的沙发里写作。晏廷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晏沥的任务更繁重了,YT交给了其他人打理,自己则要管理晏氏集团大大小小的事务,好在他适应得很快。   柏菡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脸看他,“阿沥,你说妹妹是不是喜欢廷阳啊?”   在她年约五十的脸上,仍旧是美丽。她自然地老去,多了许多褶皱纹路,嫣然一笑时眼尾拖着长长的鱼尾,却更添了一份沉静的气质。   晏沥亦是,他不酗酒不抽烟,也保持着身材。柏菡有时看着他,甚至觉得他比年轻时更好看,就像有些老先生,越来越有气质。他就是这样,望着他像望着云里日光,和煦又温暖。   她说话时,他多半会走到她身边倾听。   晏沥坐在沙发上,和她同披一条毛毯,由着她将额头搭在他肩上。   “也许是。”   柏菡说:“可惜娃娃亲作废了。廷阳真的是蛮好的一个孩子,我们看着长大的,比较放心。”   “要是真喜欢,没有娃娃亲又有什么关系。”   “也是,但是廷阳好像只把妹妹当妹妹看待。”   谢廷阳一直绅士、温柔地对待她,她说什么他都应,但没有其他任何超出“兄妹”范畴的表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也许是太熟悉了。”柏菡说。   “我们也是。”晏沥说。   柏菡一滞。   对啊,她都快忘了,他们也是九岁起就认识的关系。   四十年了。   “真久啊。”她感叹着。   “但是你以前可对我不好。”   晏沥哑然,片刻后失笑,“那我们就多活二十年补回来。”   柏菡抿了抿嘴,拿起手机翻到一个相册里。   “想不想看看你的糗照?我多年来掌握住的威胁你的筹码。”   晏沥扬眉,也拿过了自己的手机,边翻边说:“怎么忽然想起了?”   “因为很怀念我们是青梅竹马的那段日子。但是我最近记忆力有些不太好了。”   半晌又兀自说道:“算了,还是等我们老了以后再看吧。”   晏沥的动作停顿下来,听她说。   “我最近觉得自己有些记不住事,不知道是不是更年期来了。”   “以后若是记不住事了,就可以看这些照片回忆。”   “我的记忆里有关于小时候的几乎都是冬天,那时的冬天真的很冷,暴风雪,门前的雪堆得膝盖那么高。”   “但是你的手,真的很温暖。”   “我爱你这件事,好像是从迷恋你的温暖开始。” 第94章 番外十八   “阿沥, 你看到我钱包放哪了吗?”   晏沥抬起头,视线沿着房间扫视一圈,锁定目标物后起身:“在这, 你放在床头柜上了。”   柏菡一拍脑袋, “瞧我这记性。”   她剪了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发尾刚到耳朵下方三厘米处, 微微向外曲起。   柏菡没有染发的耐心,从年轻到现在都是如此。时间流逝,灰白色似藤蔓般攀上了她的发梢。   过了一会儿。   “阿沥, 我把手机放哪了?我楼上楼下都找过了,找不到。”   晏沥顿住, 眉间一蹙,将手间的书本翻转盖在桌面上。   “菡菡, 在你手上。”   他握紧她冰凉的手,缓缓举起,语气轻柔。   柏菡愣愣地看着手心里黑漆漆的屏幕, “我……光顾着看别的地方了。”   他们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两鬓灰白的柏菡记忆力衰退了。   从医院回来,晏沥脱下了自己的浅咖色围巾挂在衣架上,又替她褪去沾着冷气的外衣。   徐姨的女儿从厨房里出来向他们问候。   “先生,太太, 晚餐快准备好了。”   晏沥向她点了点头,“我们先休息一下。”   回到卧室,柏菡坐在床上失神地看着前方。   墙上并排挂着的两幅画是年轻时他们互为对方画的, 颜料记录下的是二人年轻时的容颜。   阳光穿透乌黑的发,将其染成金黄色。   柏菡捡起一根落在肩上的发丝,银白色的, 放到阳光下也是银白。   “阿沥,”她叫着他的名字,像在唤一个年轻的少年郎,“等我头发全白了,会变丑吗?”   她抬起头,后知后觉地发现晏沥也早已不是那个少年人,他满头乌黑的短发也渐渐生出了白色,可看着却觉岁月人间美好,温柔儒雅留存。   “当然不会,”晏沥说,“那是白雪落满头,是美丽的。”   柏菡侧过身看着窗外。   是,她喜爱白雪。   这银白色的发丝和雪一色,寄情于心了,倒显得愈发安静。   晏沥的安慰很起作用,只见她眼尾拖着长长的眼尾,眼睛弯成月牙状。   在顽皮捣蛋的孙儿辈眼中是慈祥的奶奶、外婆,在晏沥眼中仍是那个捧着雪的小姑娘。   “这算是白头偕老了。”   她说。   刚才外头回来,湿冷的气灌入体内,又惹得她膝盖疼。   柏菡皱了皱眉。   人还真是无法不服老,心不服,身体也臣服了。各式各样的老年病接踵而来,只叹年轻时为工作拼搏没有做许多想做的事,到如今,有空了也没那个身体素质去玩了。   “再这样下去,我不会把你和哥哥妹妹都忘了吧?”   医生的说法令她心有余悸。   晏沥蹲下身,他的腕骨处比曾经瘦了不少,骨节更是分明。柏菡情不自禁地抚摸着他皮肤的褶皱,再看看自己,也是一样的。   时间当真是过去了不少。   “不会让你忘了我的。”   柏菡听了,咯咯笑。   她站起身走到隔壁的书房,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册子。   柏菡重新坐回到晏沥身侧,翻开书册的第一页。   “哪天我若是忘了,就给我看看这个。”   第一页,淡黄的扉页,居中一张婚纱照。   第二页的照片色调昏暗,手机自动开了闪光灯。照片中晏沥的脸被曝光的厉害,他醉醺醺的红着脸,举着手,动作幼稚。   下方是她娟秀的字体,寥寥几笔写着时间地点和事件。   “这个是……在布拉格。”   “那时很生你的气。”   晏沥微蹙眉,“我很……”   “很抱歉?”柏菡笑着打断他,“我听过太多遍了,你再说我耳朵就真的该长茧了。四十年都不止了,晏沥同志,停止你的道歉,还生的气我早就生完了。在那之后的四十年,我都很幸福。”   柏菡翻过书页,“再看这个。”   书册没有按照时间顺序,而是乱序,回忆起来更考验她对这段记忆的深刻程度。   照片里是她十五岁的生日,家长给他们拍的照片。   黑漆漆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两人之间蛋糕上的蜡烛,照亮了他和她的轮廓。   柏菡闭着眼在许愿,而晏沥的目光就落在她的面庞上,神色平静。   柏菡扭过头问:“阿沥,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晏沥凝思了片刻,在记忆宇宙中遨游寻找,“在想你会许什么愿望。”   柏菡来了兴致,“那你猜的是什么?”   晏沥一边拉起一条被子盖在她受凉的膝盖上,一边笑说:“想知道?可我忘记了,怎么办?”   柏菡掐了掐他,“你这表情分明就是记得。”   “记得。我在想,愿望里是不是有我。”   “自恋鬼。”   晏沥却扬起眉,瞳孔浅浅的黑锁着她,“难不成没有我?”   “嗯,没有。”她存心逗他。   晏枥侧目看她,眼底盛着一弯笑:“当真?”   他指着照片下的字,赫然写着:「十五岁生日,许愿和他长相守。」   柏菡脸颊微晒,摸了摸鼻子小声咕哝:“你都看到了还猜。”   再往后,是H大论坛的截图,柏菡竟然也将其打印了下来,满满当当地铺满了两页纸。   校园论坛是当年的回忆,这个论坛现如今早就没有了,学校里也没有认识的人了。   图片里嘻嘻哈哈讨论说晏沥和柏菡相配的人,如今也该是慈眉善目或幼稚或沉稳的老人了。   “阿沥,如果当时我们之间没有误会,你会向我表白吗?”她凝思少许时间,抬起头问道。   “也许会。”   她不解,“为什么是也许?”   他神色平静却又正经地说:“因为那时的我傲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内心,很难想象那个时候的我会怎样做。”   柏菡默了默,“那看来即使没有误会,我们的幸福也并不一定会提前到来。这样想想,似乎少了遗憾,但也有点难过。”   晏沥握着她的手藏于被褥下,手心渐渐变暖。   “但如果有个机会能重来,一定是我先去找你。”   柏菡笑,“何必重来,够好了。人生不是非得圆满,少许的遗憾让我更珍惜现在。”   “阿沥,我想先睡一觉再下楼吃饭。”   看着她钻进被窝,晏沥也顺势躺进,订了闹铃,“好,过一小时我喊你。”   “嗯。”   常常有人问他们,为什么到了这个年纪也没有考虑过分房睡,许多老人在年迈后都选择了分房,为了能更好的休息。   每每有人问起时,柏菡或从书籍中抬起头,或从画纸颜料中抬起眼,弯着眉眼笑说:“因为没有他,我会睡不着。”   越是老去,越会觉得冷,越会做梦惊醒。   晏沥当了她一辈子的暖水袋,她太习惯他的存在了,无法离开。   纵使她和晏沥尽量保持着年轻时的心态,但终是抵不过岁月的。   像树被年轮刻写。   他们走过漫长的路,见过太多人的离去。   晏廷、林沐琴、余平露、柏志远……甚至是尹子妍。   前者们在离世前也放下了一辈子的执着与痴念,那些过不去的心结和不满,在那一刻也散了。   柏菡还记得,晏廷离世前几晚,林沐琴赶到了医院,将一束花放进瘦长的花瓶中,只问了他一句话。   很俗,很电视剧,但是她最想知道的。   “晏廷,你爱没爱过我?”   可她也知道,他在弥留之际,睁不开眼,自然也是无法作答的。   一个又一个,先是长辈,再然后是同辈,甚至是小辈。   除了老去,还有千万种其他方式剥夺走生命。   她热爱文学,热爱悲剧,尤其能共情,人慢慢老去承受能力也越差。如果不是晏沥在身边宽慰,她恐怕日夜走不出那阴暗的心情。   有次她玩笑般说过。   “阿沥,你得比我晚走。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伤心难过疯的。”   他顿了顿,温软的音色传来,“好,只许你比我早一天。”   “嗯。”   九十一岁那年,晏沥食言了。   饱受各种老年病折磨的柏菡还躺在床上静养,楼梯间传来他滚落的声音,碰倒了花瓶,当啷作响。   哥哥和妹妹赶来,带着大大小小的一家子。   柏菡的视线模糊不清。   “他呢?”   没人回答他。   她从沉默中读出了答案。   天边的夕阳也隐去了。   她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悲伤,只是觉得冷。   活到如今,皮肤干巴巴的皱瘪进去,早就不漂亮了,但他昨日还夸了她漂亮。   “我睡会觉。”   她气若游丝地发出细细的声音,阖眼睡了。   梦里她趴在窗前远眺搬家的晏家,阳光明媚,细小的绒毛金灿灿的发着亮光。   晏沥自搬家车前抬起头,四目相接,窗台前的绿萝被风吹得摇动,风铃丁呤响。   一眨眼,他不见了。   搬家车沿着斜坡向下行驶。   她慌张地跑下楼,推开门。   晏沥站在门外,背着光,身躯如同染着金白色的颜料。他笑着伸出手掌,她垂眼,看见他分明的姻缘线与生命线。   “一起走吗?”   她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向前走了一步,借他的身躯遮挡。   “好。”   -   凌晨四点钟,我看到海棠花未眠。   总觉得这时,你应该在我身边。   ——川端康成   作者有话要说:晏沥柏菡的番外完结啦,后面还有大概一万字的尹子妍x赵铭奇,写完后一起上传(就这两三天)。   接档文《青瓷》(原名《诱哄》,也许还会改名qaq)11.24开,小可爱们戳专栏收藏收藏吧感恩。   全文完结后全订会抽奖(我研究研究怎么搞!)在最后一章,不见不散! 第95章 番外:尹赵篇   新年了。   尹子妍早早买好了火车票准备回家过年, 在临城打拼的几个月,还是挺想家的。   微信聊天栏又有了新消息。   点开一看,是家门群, 成员有父母、舅舅、小姨和表姐表妹。   舅舅:「子妍啥时光回来啊?」   母上大人:「二十八回来。」   表妹:「有姐夫了没啊?带回来让我看看。」   舅舅:「就是说,老大不小了。你表姐男朋友家长我们都见过了, 两个人过了年就领证。子妍都三十了吧,再大点真的不好嫁了啊,好男人都被挑光了,剩下的都是些残羹。」   母上大人:「急什么, 肯定有了。我女儿这相貌,怎么可能找不到。」   尹子妍耷拉着眼皮坐在火车上,草草翻看了家门群的聊天记录。   烦。   每年都得说一次。   每回笑嘻嘻说自己不打算结婚,家人劈头盖脸就问“是不是喜欢女的”。她倒是有要好的朋友是蕾丝, 但她非常确定自己喜欢的还是男的,但是, 身边的男人都让人提不起劲。   更别说她打定了主意不结婚、不生孩子,光是这两条就足以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了。   她懒得回复, 在火车到站前从背包里取出眼镜盒,戴上了一副细黑框眼镜。   她戴上却没多一分学生气, 反倒是多了点御姐老师的气质, 这还得归功于她的臭脸。   好脸色向来只给朋友和工作场上, 前者是真心的, 后者是为了生活。   走下火车, 沿着老旧火车站的阶梯往上走,密密麻麻的人挤得她前后踉跄。   怕一不注意遭了扒手,她只好一手提着小行李箱,一手把双肩包往前背。往外走的所有通道都充斥着嘈杂喧闹的声音, 身边偶尔路过一两个扯着尖细嗓子大吼的人,直震得她耳朵嗡嗡的。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见到了光,打出租的地方又排了长条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   草。   尹子妍扭头出了车站,步行到两个街区外再搭车。   从公交车上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是闷闷的空气了。   一路上,时隔几月再见的熟悉街道张灯结彩,路上车辆比平日少,人也少。这就使得精心打扮的欣荣氛围有些诡异的静谧。   快走到家时,她撞上了一个人。   “抱歉。”   对方却立刻扶住了她的手臂,语气惊喜,“好缘分。”   尹子妍蹙眉抬起头,怔愣了片刻,“赵铭奇?你来安城做什么?”   “旅游,这儿的海边风光好。”   尹子妍可不信他掰扯,皮笑肉不笑地说:“海边是吧?下一条街左手拐弯,一直走个三小时就是了。走好不送。”   脚都走断了才好。   “妍妍!唉哟这么巧,我刚好也要到你家去,”小姨带着表妹出现在这不适的时机,“这是你男朋友嘛?长得蛮俊啊。”   她瞧了瞧赵铭奇的手,还搭在尹子妍手臂上,便有了这样的推断。   “不……”   赵铭奇被人夸了,连忙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姨好。”   人畜无害,小姨看得甚是满意,一边打开单元楼,一边冲着二楼喊:“妍妍带男朋友回来咯!”   “……”尹子妍怔愣在原地。   左手边表妹细细打量了赵铭奇,甜滋滋地叫:“姐夫!”   尹子妍瞪眼:“姐夫什么姐夫!别乱叫。”   小姨回身招手,“站那儿干嘛呢,赶紧上来啊。诶忘了问了,妍妍男朋友,你姓什么啊?”   赵铭奇回答:“姓赵。”   “噢噢,小赵啊,别拘束,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尹子妍眼睁睁地看着“小赵”恬不知耻地上了楼,进了屋。   他和她,很熟吗?   她翻了个白眼,却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自拍模式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眼睛。   嗯,双眼皮贴没问题,眼线也没糊,妆容无懈可击。   这次他定找不出能挑毛病的地方。   进了屋,家里热热闹闹地坐着群亲戚。   大年三十得各回各家,于是年前年后总有人来。   有几个人她认不出,更不知道该叫什么,索性弯腰曲背说了声“大家好”,像小学时的汇报演出。   母亲围着粉色的围裙走来,手里还举着个铲子,面露喜色。父亲也从报纸堆里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片细细打量着“小赵”。   “小赵,你就是我们妍妍男朋友啊?”   只见这位“小赵”扭捏地转了转身体,娇羞道:“还是让……子妍自己说吧。”   “神经。”尹子妍小声咕哝了一句,用着只有赵铭奇能听见的音量。   赵铭奇低垂着脑袋,嘴角浮现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他没有骗人,只是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尹子妍。   “嗯,我男朋友。”尹子妍面上波澜不惊,“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他别找我,我回屋理行李。”   侧过脸,她冲赵铭奇挑了挑眉,似在说“你自找的,就麻烦你当新年限定雇佣男友了。”   不曾想,这一招还颇为好使,吃饭时所有人都逮着他问。恨不得把家世背景翻个底朝天,没人来管这埋头苦吃的尹子妍。   面对七大姑八大姨,赵铭奇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慌张,反倒是一问一答地回着,找不出一丝敷衍的意思。屋头里的人都对他很满意,除了尹子妍。   他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可尹子妍清楚知道他说的话里,只有20%是真的。   关于赵家的一切,他都没有说。   也是,换作她是他,也要好好掂量的。万一说了实话被这家人缠上了怎么办,万一说了实话这一大家子就盼着女儿飞上枝头了怎么办。   她的眸色暗了暗,垂着脑袋轻蔑地一挑嘴角。   分明是他先来招惹的。   赵家那种吃人的家族和她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吃完饭,家里人客气地留他,来来回回,都知是假客气。赵铭奇走时,尹子妍被勒令下楼去送送他到车站。   尹子妍换上一双棉拖鞋,裹了件花色棉大衣,神色冷淡地走下楼。   他们肩并着肩走到防盗门前,二楼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晰可辨,楼上人贴着厨房的窗户打探着底下人。   “走吧,送你到小区门口。”   尹子妍走在前面,赵铭奇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在他欲张口说什么时,尹子妍打断了他。   “你到底为什么来安城?”   赵铭奇想也没想,“来找你。”   尹子妍的脚步一顿,脚似扎根进地了,身背直挺挺的停在那。赵铭奇刹车不及,撞在她的左肩。   “来找我做什么?”她说这话时唇齿间流出丝轻蔑的笑意,“你们赵家不过年吗?他们不管你吗?小少爷在外晃荡不好吧,保不齐被哪家人缠上了那多不好。”   赵铭奇被她的无名火噎住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公司职员,年薪20万,还坐公交车,你撒起谎来倒是手到擒来。”尹子妍走了几步,停在公交站前,“喏,你要坐的公交车,慢走不送。”   “对了,麻烦你死了追我的心,不管你是想和我玩玩,还是瞒着你家感受一下自由的滋味,都别找我。我不想恋爱,也绝对不会结婚,男人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中。”   “最好是再也不见。”   她说完这话,蹬着肥团团的棉拖鞋往回走,赵铭奇在公交站牌前吹了半分钟的风,才把他一片混沌的脑袋吹清醒了。他大步流星追上尹子妍,手上的劲道颇大,桎梏住了她纤弱的手腕。   “我是认真的。”   尹子妍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咄咄逼人的热辣劲还以为她刚吃了朝天椒。   他一开始确实没有那么认真,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停歇在何处。第一眼对她心动后,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想靠近她的心情。几个月时间眨眼过,赵铭奇渐渐发觉自己无所事事的人生里有了能让他执着的事。   “认真什么?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双眼皮贴掉了’之后就爱上我了?不问我的意见加微信、送花、甚至是到工作场地给我造成困扰,你和你的好兄弟晏沥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思考事情都只考虑自己。还是说这就是你们这样家世的人的玩法?”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还认真地想和我谈。”   “别搞笑了,赵铭奇。你的纠缠真的很烦人,请你不要再未经允许闯入我的工作、我的家庭,你和晏沥那种身份,只会给人带来流言蜚语。流言蜚语压不垮你,压得垮我们普通人。”   赵铭奇有一瞬的怔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原来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尹子妍瞪眼,气得笑了起来,“放手。”   “不放。”   两个字说得极为生硬,似是从严丝合缝的齿间挤出来的。   冷冽的风呼呼地吹,相距五米处一辆公车从远处驶来、停下,两个人下来,又无人上车。这样冷的天,没人愿意在冷风中开口说话,灌一肚子凉气。   尹子妍和赵铭奇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不下,她的棉服被他扯出一道道紧绷的线条。   “谁会花几个月的时间追一个女人仅仅为了玩玩?”他的眼睛莫名迸发出了平日没有的锐气。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尹子妍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尤其是在他这种不缺女人的境地中。   “你不喜欢我来找你,以后我不找,”他顿了顿,“但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尹子妍睫毛轻颤,隔了许久才说:“没结果的,就别招惹了。”   趁着赵铭奇失神的片刻,尹子妍挣脱了桎梏,双手揣进口袋里潇洒回头,待走远了才抬起一边的手挥了挥:“回家过年吧,新年快乐。”   ?   年过了,尹子妍回到临城,恰逢柏菡去长白山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人,冷冷清清的。   临城下着不大不小的雪,鹅毛一样慢悠悠地落下,一眼望出去仿若所有行人、车辆都被慢放了。   剧组里的人相约在酒吧一条街喝个彻夜。   尹子妍对待工作上接触的人的态度是——忍。只要对方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就会压抑着怒气摆出一副好脸色。   她从小没过过富裕的日子,家里在安城也算是个偏穷的。   她来了临城后深刻意识到了差距。安城有临城没有的海湾美景,但临城有安城没有的发达。晏沥和赵铭奇那样的人,看待临城应该只当是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临城市区一套□□十平的公寓,能在安城买套别墅。   她坐在剧组的车里,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缝,表情不甚明朗,窗外霓虹街景疾速倒退。   “子妍,怎么了?”剧组里与她交好的同事察觉了,热心问道。   尹子妍细微摇了摇头,笑说:“没事,就是有点困。”   “是挺晚了,他们非要喝。没事,等到了酒吧一条街就热闹了,到时你想睡都睡不着。别看外头天冷,但那条街可热着呢。”   尹子妍嗯了声,扭头看向窗外继续凝思。   与人争吵,太累了,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吵。想想后半辈子要和一个人在一屋檐下争吵不休,仅凭一张证件捆绑在一起,她做不到。   养孩子,负担重,更别说生孩子了,她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疼,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生孩子。她本来就不喜欢孩子,生了自找麻烦。   工资一个人花,正正好。   也许有天能换个干净宽敞的公寓。   想到这她默了默。   那天赵铭奇来,有没有看到公寓楼前的干枯杂草堆,连抹绿色都找不到,空气里除了咸腥的海味,还有来往车辆振起的黄土与灰。楼道里的感应灯是坏的,夜晚上下楼得借着手机的光亮。   他那天穿的一身大衣,家里人认不出,可她心里有数。金贵得很,一身毛流很顺,锃亮地反着光。   她和他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过了一会,车停下了。   车内的暖气吹得尹子妍头昏脑胀的,一下车感受到迎面拂来的冷风,不禁哆嗦了一下,又觉得很畅快很爽。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同组的人身后,穿着牛仔裤的腿不自觉打颤,直到走进一家隐于绿荫下的酒吧才觉得身子暖了。   这间酒吧有着跳脱的暗红色墙色,打着纸醉金迷的金色灯光,吧台透出盈盈的蓝光,总之就是将调色盘杂糅在一起,在观感上给人以混乱混沌之感,尹子妍不禁怀疑起酒吧主人的审美。   走进包间,里面也是一样的,只是光线变成了碎片式的点斑驳在地面,最显眼的还要数那苦瓜绿的沙发。   尹子妍抽了抽嘴角,心说这就是暴发户的审美吗?还是她无法理解的“艺术”?   酒桌上的游戏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她喝了几年,早就应付自如,该推拒的推拒。   她的酒量一般,喝前吞下的一块块面包让她能撑久一些。   向来理智,拿捏自如。   可也许因她今日脑袋里一片混乱,胡思乱想了许多,眼前乱糟糟的颜色更是晕开了,在眼前晃荡,似涟漪一样漾开。这些颜色,管它是冷调还是暖调的,在酒精作用下,通通热烈。   揣着最后一丝理智,她放下酒杯,“我去趟洗手间。”   推开门,她贴着墙面上金属的一条横杠降温,手心手背来回翻,像烧烤那样。   醉意涌上头,人不清醒了,做出的事也怪,尹子妍撅着屁|股弯下腰,把脸颊也贴到了金属横杠上。   路过三五人,交头接耳嘲笑她,她却浑然不觉。   有个人掏出手机拍了张她垂头的照片,配字“成年人奔溃瞬间”并发到了朋友圈。   尹子妍失了仪态,横七竖八地往金属上贴,手心里蹭蹭冒起的热火却不散,烧得她难受。   迷迷糊糊地她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尽头的光里走来,待走近时她飞扑了上去,双脚踩在对方的鞋上,摸着他刚从冰雪天地携带来的凉意。   赵铭奇听闻尹子妍在他的酒吧里喝得七荤八素的,立即从晚宴飞驰赶来。   他怒气冲冲地来,本想说她几句,却被她这娇软的身躯灭了怒火,另一团火倒是烧了起来。   喉结不受控地滚了滚,他伸手扶住她颤巍的身体。   “认得出我吗?”   他以为她耍酒疯要说不认得,却听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赵-铭-奇。”   “嗯,没认错,很好。”   看来她也不是完全醉了。   赵铭奇喊住了路过的服务生,让他去包间里把柏菡的包取出来。拿到包,扶着她走了段路,踉踉跄跄地,他啧了声,索性将她打横抱起。   轻得离谱。   一米七十几的身高,怎么能这么轻,他短促地皱了眉。   赵铭奇的手收紧了些,扣在腰际。   就算明天她要责怪,也随她吧。   她这只刺猬,背上的毛能软下来的时候可不多。   赵铭奇知道晏沥追着柏菡去了长白山,所以这会儿她们家空无一人。他凝思了片刻,把她带回了家。   走进家门,他一路径直走向卧室,把一身酒气脏兮兮的尹子妍轻放到一尘不染的床上。   家中阿姨小心翼翼跟在身后,对此有点惊讶。   这位赵小公子,在外面是玩世不恭、能屈能伸,如果只看表象,会觉得他就是一个不在意任何事的好好先生,极好说话。   可其实不然,例如他对他的卧室尤为洁癖,除了打扫卫生的时候,任何人不得入内,更别说是让一个酒气熏天的人直接躺上床。   “李姨,煮完醒酒汤,放在门外就行。”   他垂眼淡淡说完就关上了房门。   李姨对着门杵了良久,恍然大悟。   ——这是少爷的女朋友?   卧室内,赵铭奇扯下领带,于黑暗中坐在了床边的单人沙发里。   他刚从赵家举办的晚宴上赶来,那觥筹交错、惺惺作态的名流场让他生理性厌恶,走出门吹吹风就听说了她的事。   平日装得老练、尖锐,也能被灌醉?柏菡不在临城,这座城市也没有她的家人,她打算让谁来带自己走?   剧组随便的一个同事?男男女女,心怀不轨也不会写在脸上。   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拉得严实,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眼睛适应黑暗后也只能堪堪辨认出床的轮廓。   此时落针有声。   半晌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哐当掉到地上。   ……   赵铭奇紧绷的脸缓和了一点,叹了口气,将窗帘拉开一条缝,借着光把她抱上床。   还没等他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手,这女人就扑了上来,双双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赵铭奇捂着被撞的额头,气笑了。   他耐着性子低声问她:“你要这样趴在我身上到多久?”   她倒好,眯着眼打量他:“你身材好像蛮好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正压在他胸膛胡乱地摸。   “?”   “做不成情侣,做炮|友吧。”   她随意丢出一句重磅炸弹,赵铭奇从背部一直到脸上的肌肉都在刹那绷紧了。   他沉下声说:“你再说一遍?”   嗓子里轧过的颗粒感不知是发怒还是动情。   尹子妍并没有乖乖照做,只是挑着他身上一粒粒的纽扣。挑到一半忽地抓起自己毛衣的下摆往上翻。   衣服啪嗒落地,透过窗帘缝的一条冷色月光照在她光滑的皮肤上,被胸衣挤压出的浅沟壑一览无遗。   赵铭奇沉默了。   片刻后,他僵硬仰起的脑袋又躺回地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趴在他身上的女人。   “冷吗?”   “冷。”她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上床盖被子就不冷了。”   赵铭奇没理她这句话。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道。”   “喔?是什么。”   “上|床。”   “我是谁?”   “赵铭奇啊。”   “你现在在哪?”   “不知道啊,”尹子妍不耐地皱眉,“怎么这么多问题。”   赵铭奇偏过头,淡淡说:“在确认你脑子清醒,明天不会来兴师问罪。”   “哦,”她顿了顿,“我都回答出了,我很清醒,你放心。”   赵铭奇扶着她的腰,缓慢直起上半身。   “就是因为你都回答出来了,你才不清醒。清醒的尹子妍不会这样。”   “什么意思?”   “你喝醉过几次酒?每次喝醉都这样吗?”   她不满意这个问题,蹙起眉:“我没喝醉过。”   赵铭奇一边托起她的身体,让她坐在床沿,一边继续十万个为什么。   “你喜不喜欢赵铭奇?”   “不喜欢。”   赵铭奇一震,眼底流露出半截失落,“是么?”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接着说。   “为什么不是?”赵铭奇的手继续动了起来。   “三观不同。”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他反驳。   “赵铭奇含着金汤勺出生,他和晏沥是一类人,轻而易举地掌控别人的人生,觉得能被他们追是荣光。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出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努力就什么都不是了。”   “怎么不是了?你凭自己努力到这个位置,他呢,一事无成,什么都不会。真要论,你比他厉害多了。”   “不一样,”尹子妍打了个喷嚏,“就是不一样。而且我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不会生孩子,没有几个人接受的了。”   赵铭奇加快了动作,“如果有人接受呢?”   “那就让他捧着他的一颗真心来见我,如果我恰好也对他有心……”   她不说了。   “如果你也恰好对他有心,然后呢?”   尹子妍仰起头,瞪着眼睛,“你把我捆起来做什么?”   赵铭奇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尹子妍已然被他包成了春卷状,被子头尾露出脑袋和脚丫。   他不紧不慢说:“怕你着凉。”   顺势把这捆春卷抱到床中央放下。   “原来你喝醉酒的表现是脱衣服和与人辩论,不愧是爱情戏编剧。”   尹子妍奋力挣扎,扭动的身躯在床上一蹦一蹦的。   “睡吧。”他说。   “问罪的事留给明天。”   尹子妍咕哝了会儿沉沉睡去。   赵铭奇在沙发里坐了一夜,地毯上她蜷成一团的毛衣和里衣还在原处一动未动。他出神地凝视着,直到朝阳升起,一缕金色照进来。   “好热……”   被厚厚的被褥捆了一夜,沁出的汗水都黏在身上,尹子妍在不适感中醒来。   赵铭奇从假寐中睁开眼,嘴角微弯看着仅露出一个脑袋的她。   “醒了?”   他的声音仿佛清晨山上寺庙里的钟,敲得她头嗡嗡的。   她惊恐问:“我在哪?!”   “我家。”   “??”   尹子妍正要兴师问罪,昨晚喝了酒的记忆乍然涌入脑海。她似乎是喝醉了,半醉半醒,借着月色和他说了很久的话,但是记不起细节了。   想做了场大梦,醒来时只记得做过梦和梦时的心情,而不知情节。   “我为什么被捆着?”她惊愕地看向他。   “不记得?”赵铭奇走过来把绕着被子的绳子松开,慢慢抽走,但没有打开被子。   他又坐回沙发。   “昨天你的提议,我想等你醒来问问你。”他用手支着下巴看她。   “提议?”   赵铭奇捡起在地上的手机,播放。   是录音。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道。”   “喔?是什么。”   “上|床。”   ……   后面的尹子妍不用听。这段对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潘多拉之盒。   她昨晚做的、说的荒唐事乍现。   恰好此时她挣脱了被褥。   窗外的阳光明媚。   窗内好一幅冬日春光。   尹子妍低头吞咽了一下,唰一下红了脸,故作镇定地重新拾起被褥披在身上。   “昨天我喝醉了。”   赵铭奇没打算放过她,逮着机会继续挫她的锐气。   “昨天我问你了,你说没醉。”   她咬牙切齿,“醉了的话当然不会说自己醉了!”   他从沙发站起,踱步走过来坐到床沿。   尹子妍感觉到身下的柔软一陷。   “那你昨晚说的话都是假的?”   他今天的声音格外有魔力,也格外步步相逼。   尹子妍抬眼审视了他一番。   他平时三两句就能被她说得回不了嘴,也是一副吊儿郎当、好应付的样。但今天“应付”显然是打发不了他的。   “当然。”尹子妍抬高下巴,狭长的眼尾汇聚一点,气势又回到了她身上,“喝醉酒说的都是胡话。”   赵铭奇一笑。   “也包括这句?”   录音又开始播放:   “你喜不喜欢赵铭奇?”   “不喜欢。”   这一段被来回播放了三遍,在尹子妍的无语凝噎中。   “我……”   她开口刚想说什么,被蓦然凑上前的赵铭奇惊得卡壳了。   他高挺的鼻尖触碰着她的,嘴唇间距不过三毫米。   她抬了抬眼皮,睫毛便和他的睫毛纠缠在一起,又痒又麻。   “你……”   “你有五秒钟的时间推开我,否则我就亲你了。”他平静如常地说,带着他独有的肆意笑容。   一秒,两秒,三秒……   五秒过去了,尹子妍一点反应也没有。   赵铭奇松开握着手机的指尖,咚一声,手机落地。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到尹子妍的颈后方,不费吹灰之力箍住。   炙热的吻落下。   她睁着眼,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似是在感受这陌生的触觉。   睫毛颤了颤。   男人的嘴唇也是这么软的吗?   收紧的被褥慢慢松开,缓缓滑落,露出她白皙的肩和深陷的锁骨。   然后在要继续向下滑时,被赵铭奇拉住,停在了那。   就在她将要克制不住自己回吻时,赵铭奇却很快结束了这个吻,看着还在发懵的尹子妍。   晨光像命运一般恰好出现在窗帘的缝隙中。   耀眼的光芒分散出无数道光线,钻过窗帘的边缘,漫进旖旎的屋内。似漫步在山野烂漫间,低风吹过花丛,花草树木如水流动,吹拂起一片花雨。   尹子妍直直地看着太阳,眼睛酸涩疼痛了也不挪开目光。   直到赵铭奇出现,代替了阳光闯入她的视线。   是溪水潺潺,还是银河落九天。   他的声音绵长、刻骨,温柔、震撼。   “你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又怎知我早已厌倦了过往的世界,正等着你的世界向我敞开门。”   “等我,我会走进你的世界。”   予他登天的长阶,哪怕有万阶,他也能走到底。   只要对岸是她。 第96章 番外:尹赵篇   赵铭奇的话触动了尹子妍, 可也只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圈涟漪,过后,也恢复平静。   甜言蜜语写得多了, 承诺誓言写得多了,麻木了。   最初她是一点不信的,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赵铭奇真的造了一座桥,一点一点地从他熟悉的世界走来,哪怕桥下流水湍急。   后来有认识赵铭奇的人形容他为“舔狗”, 被他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   “如果为喜欢的人付出就叫舔狗,那也没什么真心可说了。”   他不喜欢现在的网络时代,真心付诸,得来的只是“舔狗”这样的词汇。   对方也不服。   “可你是单方面的付出, 你一直在为她改变,她为你做了什么?她可是不结婚、不生孩子的人, 不下蛋的母鸡,放别人家也就罢了。但你家, 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存在?你爸那脾气和手段,你不知道啊?”   赵家的大业轮不到赵铭奇, 他上头有能力卓越的哥哥和姐姐,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任何事了。   他花天酒地、挥金如土, 不要紧, 但唯独婚姻不能自己做主。这是他对赵家来说唯一有利用价值的东西, 联姻。就算再由着他,也不可能同意他一生不婚。   赵铭奇瞪了对方一眼,“嘴巴放干净点。”   “我可是实话实说的,她怎么就不能为了你选择结婚、生孩子呢?那样即使不联姻, 还能有个王子灰姑娘的美谈,也能当个噱头,兴许你爸就同意了。”   “那是她的原则。既然是我去招惹的她,怎么能强求她为了我而改变原则?”   赵铭奇和一个编剧谈恋爱的消息不出所料传进了他父亲的耳中。   后者听了只是淡淡笑了笑,手指敲打着办公桌面说:“把他信用卡停了。”   自己的儿子什么水平他能不知道吗?赵铭奇可不像晏沥那样优秀,他没有能力出去自立门户。学习吊儿郎当,工作一知半解,在赵父眼里就是一无是处的。   没了赵家给他的钱,他拿什么去潇洒去生活?难不成还靠他那个编剧小女友养?   可现实地说,赵铭奇生在赵家,他的起点比许多人高。而他又是个肯低头的主,凭借着去国外留学时学到的外语知识,他找了份翻译工作。   他无数次在心里庆幸,自己从前没对英语马虎,凭借着出色的口语能力还能混口饭吃。   赵家给翻译社施压,让他们解雇他。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晏家,晏家那继承人不遗余力地出手相助,也给翻译社施压。   一来二去,翻译社进退两难,只能让晏家和赵家自己去解决。赵家忌惮晏家的实力,不想与其交恶,就暂且放过了此事,想着他总有撑不住回来的一天。   却没想到他这一撑,撑过了一个月,撑过了半年,最后撑起了自己的一片天,再也不需赵家的庇佑。   他从前吊儿郎当多是因为他没有追求,万事万物都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努力和不努力没有差别。   就像尹子妍和他说的那样——在赵家的光芒下,一个人的努力是不被看不见的。   可脱离了赵家,一切就有了区别。   赵铭奇一边做着翻译的工作,一边学习,宛若换了一人。   -   赵铭奇和尹子妍同住一个屋檐下,双方都早出晚归,没有争吵,生活平静地似多年伴侣。   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总有难处,总有摩擦。   每晚回家时已是夜里,黑得发蓝的天悬着几颗雾蒙蒙的星,看不真切。夏夜里蝉鸣不断,冬夜里烈风撞窗,哐当哐当的。早起晚睡的生活渐渐消耗一切热情。   这和赵铭奇想象的恋爱差之甚远。   他想找点浪漫的感觉。   于是他精心准备了,捧着一束花,买了项链,驱车赶到片场想给她一个惊醒。   不曾想,看到的却是她在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演员谈笑风生。   “妍妍。”赵铭奇出声打断。   尹子妍扭头看向他,上下扫了眼他手上捧着的花束,回头重新堆起笑容对男演员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聊。”   赵铭奇心里很不爽,他觉得那个男人有所图谋。   尹子妍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赵铭奇说:“来接你去约会。”   “约会?”她错愕,“我不是早就和你说了我今晚还要改剧本?”   “但也不是非得今晚做完的,”他顿了顿,“我们很久没约会了。”   尹子妍垂眸看着他手中精心装饰过的花骨朵,弯腰嗅了嗅,接过来对他温柔地一笑说:“等这部戏结束吧,我们去旅游。”   赵铭奇张了张嘴,没有说出的话尽数噎在了喉口。   半晌才没有生气地“嗯”了一声。   他把礼物给尹子妍,开着车带她回家。   一路上他反常地沉默。   晚上他早早地躺上床,而尹子妍改好剧本过来时已是深更半夜。   “铭奇?”她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赵铭奇睁着眼,却没有应。   随后他听见她又缓缓下了床,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起了手机。   他的臂弯压在耳下,耳朵里嗡嗡地一直有杂音。   “舔狗!”   “你是单方面的付出,她为你做了什么?”   赵铭奇重新审视起了当时那人说的话。   自己为她做了什么?放弃了在赵家轻而易举就能享受的轻松人生。即使自己很喜欢孩子,也因为她不愿意生而不要了。   他在不断努力地制造浪漫,甚至有时也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可尹子妍呢?   她没有任何的变化。   工作、朋友、家,而他只是家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偶尔在夜里做|爱,才让他觉得她好像没有忘记了她有男朋友这件事。   卧室一角还亮着手机的灯,他能听见她轻轻的笑声。   她在和谁聊天?   是白天看到的那个男演员吗?   和他聊天比和自己约会更有趣吗?   赵铭奇努力不去胡思乱想,可是窗外聒噪的蝉鸣就是不休,伴随着夜突降的暴雨,他的心头一连片的阴云。   他似乎真的被那人说中了,以无所谓的态度活了小半生,遇见她变成了舔狗。   她说让他带着真心见她,他带了,可他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真心。   第二天太阳照常东升,赵铭奇比尹子妍更早醒来。   他只睡了两小时,脸上浮现出遮掩不住的疲惫。   站在浴室,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瘦了很多,虽然他的工作量和旁人比不算多,但对这样从没吃过苦的少爷来说,已经足够头疼。   他转让了酒吧,卖了车换了一台更便宜的,喜欢的摩托、手表、车一概不碰。   倏然,赵铭奇一拳砸在镜子上,镜面支离破碎,手指沁出血滴,片刻便染红了水池。   这一响动惊醒了尹子妍,她赤着脚从卧室跑来,看到这一幕露出惊恐的表情。   她难得软下声来问:“怎么了?”一边牵着他走出浴室,用镊子帮他取出碎玻璃,又用纱布做了简易包扎。   末了她还是不放心,“去医院吧。”   “妍妍,酒后吐真言这句话,可信不可信?”   尹子妍说:“我怎么知道,大家都这么说,不过我觉得酒后说的一般都是胡话,因人而异吧。”   赵铭奇沉默。   尹子妍问:“你怎么突然打碎了镜子?”   “你其实,不喜欢我吧?”   他答非所问。   尹子妍的身子一僵,脸上的肌肉紧绷在一起,抬起眼。   赵铭奇的眼底是猩红的血丝,一晚没睡的眼睛又肿又酸。   她垂眸收拾药箱,“为什么突然这么想?”   赵铭奇突然咧开嘴笑了,用极为轻松的语气说:“就是突然想到那天你醉酒后和我说的话,在想你是不是真的只是想要找个炮|友而已,是不是真的不喜欢我。”   尹子妍的神情冷了下来,一双眼像北极的冰川,嘴角也放下。   砰一声把药箱放到桌面。   “我去上班了,你自己记得去医院。”她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铭奇这一天哪儿都没去,坐在家里看着破碎的镜子。   晚上尹子妍回来的时候,他坐在玄关前等她。   尹子妍瞥见他的第一句话:“明天和我去个地方。”   赵铭奇愣了愣,“不去剧组吗?”   “不去。”   第二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尹子妍开车带赵铭奇到了一栋居民楼前。   “下车。”   赵铭奇刚走下车,尹子妍就从身后把他的眼睛蒙住了,用力一扯再系上结。   “痛。”   “痛死你才好,少点精力胡思乱想。”   她牵着他没有受伤的手走,赵铭奇被蒙着眼,只能感知到光线的变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走了不知多少路,又乘了电梯,尹子妍终于解下了他眼前的那块布。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公寓,二室一厅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可以当作储藏室。   “这是?”   尹子妍澄澈明亮的眼睛凝视他,“你觉得这套房子怎么样?”   赵铭奇打量了一圈说:“挺好的,采光好,户型也不错。”   虽然有一点小,但是如果是两个人住的话足够了。   “嗯。”尹子妍把一串钥匙交到他手中,又给他了一本房产证,“打开看看。”   翻开,尹子妍和赵铭奇的名字赫然出现。   “?”   赵铭奇哑然,视线在房产证和尹子妍脸之间来回挪动,不知道作何反应。   “我付了首付,买了这套房,哪怕未来哪天你那套房子被你家收回了,我们也不至于无家可归。”   赵铭奇欲开口,被她摆了个手势打断,“那天和我聊天的男演员有亲戚是这家房产公司的,拜托了一下,给打了个折。”   “那天你问我是不是把你当炮|友,我很生气。有人会和炮|友每天回同一个家吗?但是后来我反思了一下,我光顾着攒钱没有在意你的心情,是我的问题。”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你记住,我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的。”   “对了,这部戏再过两周结束,你有没有空?”   尹子妍还是那副冷冷的面孔,可脸颊上却透出丝红来。   赵铭奇扔了手上的东西,忽地把她压到墙上,欺身前来,堵住了她傲娇的嘴。   “唔唔唔!”   尹子妍被亲得差点喘不上气,瞪着眼看罪魁祸首。   却在几秒后笑开了,“赵铭奇,就这么开心啊?”   她笑嘻嘻地跳上他的腰,勾着他的脖子问。   “我差点以为我是一厢情愿。”他说。   “那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赵铭奇笑说:“知道你也爱惨了我。”   “臭屁。”   后来当时说赵铭奇是舔狗的那人听闻了此事,“靠”了一声。   “这女的够劲。她比你更像个男人啊!草,我有点羡慕。”   赵铭奇不屑一顾,“性别刻板印象。”   但他好像有了动力更拼命了。   赵家不断施压,可他再也没在意过,他只想靠自己给尹子妍更好的生活。   后来他们一起去孤儿院做了志愿者,在那里结识了谢廷阳,他们相处一月,和谢廷阳的缘分颇深,商议后决定领养他。   有人说他这是替别人养孩子,孩子长大了指不定是个白眼狼,他也不在意。   赵铭奇父亲在年迈时终于承认了他们,他放下了他执着于联姻的心,让他搬回家中。赵铭奇拒绝了,但两人也时不时会回去探望一眼。   在外,所有人还是觉得尹子妍冷冰冰的,她吃定了他。   可赵铭奇知道,她一点也不冷冰冰,在家里,她是柔软、炙热的。   他们从灵魂到肉|体,无一处不契合。   她有她的盔甲,他甘愿帮她武装。   而她也只会在他的面前卸下所有。   尹子妍的坚持和原则,他想帮她守护。   他们互捧着真心到对方面前。   一个曾以为自己会浪荡一生,最后成为家族的工具人。   一个曾以为自己会漂泊一生,不需要歇息的港湾。   然最后相遇在大洋中央的某处岛屿上,厮守一生。   一千万对伴侣,就有一千万对相处方式。只要两人皆是心甘情愿,互有付出,就没有对与不对。   爱没有数值,只有唯一不唯一,甘愿不甘愿。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结啦!!谢谢所有看文的小可爱。新文《青瓷》已开,戳专栏可见!   全订里抽奖,抽10个人每人1000晋江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