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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冰味棉花糖》
作者：栗连

　　文案：
　　沈瞳的人生高开低走，多年来销声匿迹，绝不与老同学联系。
　　她的Q上，只留下初中时的同桌，记忆中软糯可爱的棉花糖弟弟。
　　某次同学聚会修罗场，前任携新欢同在，她被迫给弟弟打了个求助电话。
　　那一夜狂风骤雨，开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接她的，是近来被媒体热捧的男神Marsh。
　　从长相到气质，都和“棉花糖”没有一毛钱关系的科技新贵。
　　英俊，冷淡，犀利如刃。
　　棉花糖变成了大杀器。
　　“以后，晚上，不要随便给男人打那种电话。”他的声音低沉，下巴线条冷峻而紧绷。
　　“打给我可以。”半晌，他补充了句。
　　冷峻少年 vs 爱哭姐姐
　　*姐弟恋，年龄差3岁
　　*女主成长向，但不管长成啥样都爱哭
　　*不管哭成啥样都打不垮
　　*关爱哭包，人人有责
　　*听见哭音就浪血沸腾，少年你不对劲
　　*实际的机器人竞技比赛没这么热闹，姑且看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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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季是S市的特产，来了便不肯走，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老猫，蹭得城市处处灰败。
　　沈瞳也灰败，一道算法题卡壳半小时，严重耽搁了她的学习进度，旁边还有只凑热闹的手机，在半小时内响了十七八回。
　　她压住烦闷，伸手按下接听键。
　　“瞳瞳，对不起，他们非叫我拨你……”葛芸蕾轻言细语，刚讲一句就被人截了胡，嘈杂声音从听筒中蜂拥而出。
　　“大班长，架子忒大，每次聚会都不参加。”
　　“毕业就搞人间蒸发，从来也不跟我们联系……”
　　“沈瞳你到底在哪里啊，五一回家没？你玩什么神秘啊，问你死党还不肯说。”
　　“在一中门口，欢乐时光KTV，班长你快来，有人想你，我们都想你！”
　　听筒里一团乱，可以想见那部手机多么炙手可热，又被沾染了多少手指印。
　　沈瞳拿出一只酒精棉球，将自己一尘不染的手机仔细擦拭了个遍，才慢吞吞道：“我没回家，在外地，你们玩。”
　　电话那头终于安静，葛芸蕾跑得气喘吁吁：“可算抢回来了，放心吧，没看见你号码，别又急着换号。”
　　沈瞳“嗯”了一声，便没了言语，静候对面挂断电话。
　　葛芸蕾今天却有谈兴，小心翼翼地探问：“真不来啊？大家都在，只差你了。”
　　“在忙。”
　　“瞳，你都大三了，又不是高三，偶尔出来放松一下嘛？”
　　“没时间。
　　沈瞳不欲与她多言，直接挂了电话，继续和那道数学题死磕。
　　脑仁已然稀碎，题目岿然不动。
　　也不奇怪，她其实是在对着屏幕发呆，镜面屏倒映着她苍白的脸，眼睑与鼻尖一点微红。
　　想哭，又觉得没啥可哭，反正都已经这样过了三年。
　　距离她高考惨败，已经三年。
　　按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沈瞳的伤口却经久不愈。
　　她站得高，所以摔得狠，全省模考回回拔尖的学霸，谁想高考只得了个末流。
　　发榜那天，沈瞳拿了通知书就走，没给班主任留一个字，也不准爸妈泄漏一个字，沈家从此闭门谢客。
　　瞳妈一代张扬人物，惯来把女儿吹得天上有地下无，大考过后突然销声匿迹，懂事的人自然秒懂。
　　不过世上总有不懂事的人，一定要追着戳人心窝.......
　　市一中那年大放卫星，重点班几乎是连锅端上了重点线，有人将光荣榜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穷追到QQ上去问沈瞳，教务处是不是把她给写漏了。
　　“凭你，总不可能录了省大。”那人说。
　　不，她甚至没录上省大，而是一竿子滑到了看不见的末端，录取在了S市理工学院.....
　　本省本市，本土特产，全国排名两百开外，在如今这个文凭通胀的时代，约等于没有文凭。
　　沈瞳默默删了对方，又删了其他同学，很久没有再上QQ。
　　发了一会儿呆，沈瞳重新振作，继续和题目相看两相厌。
　　情绪可能确实影响智商，她把那道题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烦得头发揪掉几把，终究还是认了输。
　　打开QQ，好友列表寥寥数人，完全看不出是个用了近十年的老号。
　　排在列表最上的头像是个大眼睛瓦力机器人，备注名：棉花糖（M）。
　　沈瞳点开对话框，也不寒暄，直接贴了题目过去。
　　那边回得很快，也是言简意赅：“在忙，稍等。”
　　随后便没了动静。
　　沈瞳此时又不着急了。
　　铺开瑜伽垫，就地做了三组波比跳、三组深蹲，然后开始整理宿舍卫生。
　　她每天的日程表详细到分钟，如同精工手表严密运转，只为确保最佳的身体素质和学习效率。
　　然而最近一段时间，沈瞳明显感觉到情绪持续低落，睡眠每况愈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崩坏。
　　“只是抑郁情绪，尚未到抑郁症，但要引起足够重视。”学校的心理咨询医生这么说，还叮嘱她注意劳逸结合，要经常出门放松心情——
　　这有点难，最近几年她都没进过电影院。
　　沈瞳将抹布丢进洗手池，扶着池沿轻轻喘息。
　　眼前灰障层层，悄无声息将她包围。
　　透过重重昏影，她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略显呆滞的圆脸。
　　如果笑出一双虎牙，也许可以算的上甜美，但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她这些年变了很多。
　　知道的人却不多，沈瞳将自己彻底与世隔绝。除了发小葛芸蕾，很少有人知道她留在了S市。
　　重点班的同学大多考去了外省，即便真的在大街上偶遇，恐怕也没人能认出她来......
　　沈瞳，市一中当年的门面，比她漂亮的没她学习好，比她学习好的压根不存在，怎可能是这个面上无光、目中无神，忙起来一周都顾不上洗头的邋遢鬼。
　　半小时后，对话框亮起，“棉花糖”发来问题的答案，后附详细推导过程。
　　题目本身不难，一旦点通要害关节，沈瞳茅塞顿开。
　　她刚才只是钻了牛角尖，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被人手把手教这么基础的内容，让她有点无地自容。
　　【目目：懂了，多谢。】
　　【M：未婚妻。】
　　【目目：？】
　　【M：未婚妻问题，数学家Merrill Flood在1949年提出的经典问题。关键是对总概率P(k)的函数求导，x的最优值是自然常数e的倒数。稍等。】
　　片刻之后，对面又发过来一个压缩文件夹，里面是个模拟程序。
　　【M：点击运行。】
　　鼠标双击程序，出现一个黑白界面小游戏，法国针幕动画风格，一群捧花小人在表盘上转圈，中间围着一只胖乎乎的丘比特，举着一把弓箭。
　　【M：选取n/e个样本，再在剩余人选中，选出比所有样本更合适的人。用这个程序模拟了一万次，约四千次选中了最佳人选。】
　　表盘快速转动，丘比特一发入魂，黑白小人的心脏被射中，变成一颗粉色桃心，嘭地占满整个屏幕，连带沈瞳的心也跟着一跳。
　　……讲题就讲题，秀什么技术，沈瞳撇嘴，默默叉掉了程序。
　　【目目：炫技走开。】
　　【M：不难，教你？】
　　【目目：不会。】
　　那边还是执意发来了程序代码，沈瞳犹豫片刻，点了“接收”。
　　再一犹豫，忍不住打开看了两眼。这一看就是半刻钟，沈瞳醒过神，烫手似的关掉代码，切回了聊天界面。
　　【M：如果是你，一定学得会。】
　　【目目：前提不存在，则论证不成立。我这么笨。】
　　【M：你笨？】
　　【目目：高考为证。】
　　【M：孤例不足为证。】
　　【目目：我妈天天这么说。】
　　【M：做你自己，别管别人怎么说。】
　　这口吻，跟他们年级辅导员似的，沈瞳翻了个白眼，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非常生动的表情。
　　这些年她心事重重，很少在人前卸下面具，唯独和这朵“棉花糖”聊起来比较轻松。
　　他是沈瞳初中时的同桌，小男生天赋异禀，一路跳级上的学，比所有人都要小两三岁，长得也是白净可爱，一笑一对小梨涡，人赠外号“棉花糖”，是全班的团宠。
　　团宠弟弟人聪明，脾气又好，沈瞳拿他当半个闺蜜
　　.....和其他闺蜜吵架，能打电话找他哭诉一晚上的那种，弟弟就耐心地听，也不多话，第二天帮她买一根和路雪送给对方，假称是沈瞳的心意。
　　只是这家伙，曾经有多善解人意，现在就有多性情大变，动不动对她直呼其名，语气也像训诫小朋友。
　　【目目：怎么回事小老弟，没大没小的。】
　　从前他们亲密无间，整天把“你姐”“我弟”挂在嘴上，此时沈瞳顺口埋怨，并没有觉得十分不妥。
　　然而这半开玩笑的一句，久久没有得到回应，又让她脸上难得轻松的表情再次归于沉寂。
　　说起来，她和棉花糖弟弟高中并不同校，恢复联系也就近两年，关系早就不如当初亲近。
　　当初这位神童以15岁的低龄录取A大，她还是刷微博看到的消息。
　　若非如此，大概她也不会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沈瞳想考A大的研究生，需要有熟悉情况的人帮忙指引。
　　曾经她比他成绩好，是班长、学生会长、威风八面的大姐姐。
　　如今，他们云泥之别。
　　沈瞳对着对话框兀自尴尬，“撤回消息”点了几遍，屏幕显示：超过2分钟的对话无法撤回。
　　良久，对面总算有了回应。
　　【M：导师叫我，先下了。】
　　【目目：哦，好。】
　　【目目：麻烦了。】
　　【目目：谢谢你……】
　　她努力想显得态度自然，谁知对方下一句话，又让她当场石化。
　　【M：最近比较忙，可能没法及时看消息，有事打我手机，139****6696。】
　　沈瞳常年扮演失踪人口，对三次元信息捂得严实，交换手机这种行为在她看来，绝对属于人际交往越线。
　　她紧张地盯着那串数字，像盯着一串毒蛇，到底没有礼尚往来，供出自己手机号。
　　最终，她含混地应了句“好”，抢跑似的率先下了线。
　　傍晚时分，宿舍的同学陆续归来。
　　背后一团热闹，聊八卦，看综艺，拆零食包装袋……沈瞳戴上降噪耳机，继续在她的角落里自闭。
　　两首音乐切换的间歇，她从舍友的对话中听到一个词，忍不住转身插了句嘴：“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活动？”
　　满屋的空气突然安静。
　　沈瞳高冷，全系闻名，她与同学之间的关系既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因为她纯粹是个局外人。只有当考试临近，沈瞳才进行最低限度的人际交往，单向的那种——别人问她借笔记，她借出，别人道谢——口头谢过就行，请客吃饭大可不必，更深程度的人情往来，对她而言只是负担。
　　从大一入学到现在，没人见过她主动参与宿舍聊天。
　　“呃，一个国际会议，机器人什么的，下个星期要在S市举行。”室友A说。
　　“导员让我们系出十个志愿者，要形象好，还要英语口语流利，这上哪儿凑去。”室友B摊手。
　　“哎，其实沈瞳你可以的，你雅思8分，肯定行……”室友C说到一半，猛地住了嘴。
　　学霸天天争分夺秒，从大一就开始准备考研和出国，凡是集体活动一概缺席，这种长达一星期的会议，她不可能愿意腾出时间。
　　果然沈瞳立刻摇头：“我没空。”接着便塞回降噪耳机，继续像个雕塑一般端坐学习去了。
　　三小时后，等其他人都沉入梦乡，埋头刷完了两套题的沈瞳才动了动。
　　打开浏览器，输入“ICRA”（注1），刷出一长串新闻，今年的国际机器人与自动化大会……果真花落S市。
　　沈瞳神情专注，一条条顺着往下读。搜索文库中还列出去年大会的论文集，她也逐一点进去浏览，清亮眼瞳中倒映着一条条专业术语：Deep Learning（深度学习）、Neural Network（神经网络）、Motion and Path Planning（运动与路径规划）……
　　天书似的英文论文，统统被打包下载，用一个隐藏文件夹小心收纳。
　　同一目录下，相同命名的文件夹，按照年份整齐排列。
　　如果让其他人看见，一定会大跌眼镜。
　　这是机器人领域最顶级的国际会议。
　　而她就读的专业、考研的方向、出国申请的院系……全都是经济金融类。
　　作者有话要说：　　注1：ICRA，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Robotics and Automation，机器人技术领域最有影响力的国际学术会议之一，曾于2011年、2014年于中国上海、中国香港举办。
　　感谢@陈不知不吱 去年的手榴弹，这篇让大家久等了，谢谢读者的耐心。评论前200发红包。
　　一句话：弟弟值得。目目也值得。
　　新文预收，请戳专栏收藏，古早狗血梗，但照例会加新颖元素。
　　《昨年雪》
　　毕业前夕，程音音被男友渣了。
　　一怒之下，她把男友也给渣了。
　　麻烦的是，当天她喝到断片，不知道自己渣的是谁，只记得身材很好，热情似火，那一夜窗外的雪很大。
　　更麻烦的是，她怀了！
　　手拿留学录取通知书，这个书她不能不读。国外压根不准堕胎，这个娃她不能不生。
　　五年后，单亲妈妈程音音，带着一个“父不详”回了国，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孩子和自己顶头上司，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季辞季教授，寡淡禁欲系，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对她不假辞色，甚至冷淡到厌恶的程度……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雪天，折腾得她差点误了飞机的热情小狼狗？
　　季辞：“所以你假装抱我，只是为了拔我一根头发？”
　　季辞：“还有别的方式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音音想不想试一下？”


第2章 
　　第二天一早，班导找沈瞳谈话，希望她能报名成为国际机器人大会的志愿者。
　　室友C眼巴巴地站在一旁，表情殷切，双目晶亮，仿佛一只人立的大型犬。
　　沈瞳搜索脑海一个遍，才想起她的名字叫乔琪，职务是班委……
　　估计是凑不满本系的人头，不得不拉她前来充数。
　　可她实在不愿出门参加活动。
　　珍惜时间是一方面，躲着熟人是另一方面。
　　S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高等院校也有十来所，遇到老同学的概率不是没有。
　　“沈瞳，你确实GPA年级第一，但是你年年拿三好，同学们也不是没有意见。你的课外活动太少，素质发展分一直很低。”
　　班导看出沈瞳的抵触，直接祭出了大棒。
　　“今年再拿一个三好标兵，可以争取一下国奖，对于你推研出国都有好处。”
　　大棒之外还有胡萝卜。
　　话说到这步田地，双方都已没了退路。
　　班导不可能光威胁不执行，沈瞳也确实需要一个国奖来撑门面。
　　她做事一向效率优先，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再废话，直接从班导手中接过报名表，当场拿笔填写完毕。
　　乔琪自说自话，赔了好几天小心。
　　其实完全没有那个必要，她对于沈瞳的顾虑毫不知情，所谓不知者不罪。
　　沈瞳被生活磋磨了一把，如今很懂得体谅人心：班导有难处，班委也有难处，她都可以理解，再说，想拿国奖，当然要有所付出，人生在世必须讲究公平。
　　所以，乔琪在集合出发时抢着帮她拎包打伞，倒让沈瞳觉得莫名所以。
　　“你衣服湿了……”雨地里走了一截，她发现乔琪一侧肩膀都在伞外，忍不住提醒。
　　“没事儿！”
　　“我那包很重……”
　　“知道，都是书嘛，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是我来！”
　　“……”
　　沈瞳，S理工著名高冷学霸，周身一米内从来生人勿近，第一次被人闯入了零度禁区，很是不知所措，乔琪还在那厢同她相见恨晚。
　　“以前吧，我觉着你这人挺不好相处的。”
　　难道我现在挺好相处吗……沈瞳呆呆地想。
　　“大家觉得你特高冷，我之前还怀疑，同宿舍住了三年，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嗯，有时候是得想一想，才想得起来。
　　“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把你给卖了，以为你会记恨我……多谢啊，昨天还特意帮我做了计量课的大作业。”
　　原来如此……她对作业来者不拒，哪会注意那是谁的作业……
　　“今后我罩你了，谁再说你高冷，找本少辟谣来。”
　　乔琪人高腿长，眉目清爽，仿佛天海佑希短发时代的模样。这样一个飒爽美人，又兼社团活跃分子，帅起来当然没有男生什么事。
　　大一那年的校运会，乔琪一个利落的公主抱，将崴了脚的女同学送去医务室，从此一跃成为“全民老公”，每年S理工的校草评选，“乔少”必然榜上有名。
　　乔少说罩就罩，几句话说完，已经自动自发地揽住沈瞳的肩膀，把大半个伞都罩在她的头顶。
　　沈瞳哭笑不得。
　　如此富有男友力的辟谣方式，别人看到非但要觉得她高冷，恐怕还会觉得她在搞蕾丝边。
　　接送志愿者的大巴车停在校门口，沈瞳和乔琪上车时，只剩最后一排的最后两个空座位——其中一个还被硕大的纸箱所占据，旁边坐了个戴眼镜的斯文男生，一头凌乱的自来卷，正小心翼翼地伸手呵护着纸箱，看它的目光脉脉含情。
　　乔琪皱眉盯了男生好半天，发现压根无法引起对方的注意，索性弯下腰，用指节敲了敲他的宝贝纸箱：
　　“兄弟，能让您女朋友跟地上蹲一会儿吗？我女朋友还站着呢。”
　　“轻点儿的！”男生惊跳起来，“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乔琪被气笑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古董啊？纸扎的啊？一碰就坏？”
　　北方大妞怼上南方小伙，小伙只有干瞪眼的份。
　　卷毛小哥用眼神和乔琪对峙，瞪了一会，突然察觉不对
　　这嚣张跋扈的“师弟”既没有喉结，也没有胡须，胸前起伏微有沟壑，似乎是个师妹？
　　男生顿时红了脸，目光在两个女生之间诡异地游移。
　　沈瞳也红了脸，乔琪越发嚣张，一揽沈瞳的腰：“看什么看？赶紧给腾个地儿。”
　　对方这次乖觉许多，忙不迭抱起纸箱，还主动往旁边挪了挪。
　　沈瞳硬着头皮落座，将鸭舌帽压到最低，和旁边的男生比赛似的脸红。
　　不是被乔琪撩的，此人天天在宿舍穿兔耳睡衣，舔流量鲜肉，形象早就不能更加崩坏。
　　她只是很不习惯在公众场合如此引人注目。
　　但在落座之后，她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悄悄看了旁边好几眼。
　　男生抱着的纸箱上，贴了一张机器人设计简图。
　　下面用狂放潦草的笔迹写着......
　　Robo+挑战赛。
　　S理工“风狐”战队。
　　队长：屈衡。
　　人到齐，车开动，带队的学工部老师照例开始发言。
　　讲述本次国际会议的重要意义、志愿者的工作职责、需要遵守的组织纪律……
　　中途还特意介绍了S理工的机器人战队：“我校的风狐战队爆冷入局，将参加与会议同期举办的Robo+机器人挑战赛，期待他们的精彩表现！”
　　全车人齐刷刷回头看最后一排的卷毛小哥，又把他闹了个大红脸。
　　“佳哥牛逼！”有认识的人带头鼓掌，“拿个冠军给那些牛校看看！”
　　佳哥？沈瞳又好奇地看了眼纸盒上的名字，不是叫屈衡？
　　“我、我尽量……”小哥挠着满头淡褐色的自来卷，脸烧得通红，瞧起来不怎么自信。
　　志愿者里文科生居多，对机器人的兴趣度不高，话题很快跑偏。
　　带队老师听一群小女生叽叽喳喳，不由有些头痛：
　　“最后再强调一遍，那是国际知名学术会议，都给我收敛点儿。”
　　车厢内爆开一阵了然的哄笑。
　　“知道了老师，保证不扰乱会议秩序。”
　　“只要签名，不求合影。”
　　“小心偷拍，不开闪光灯。”
　　“老师，Marsh真的会来吗？我可是翘了名捕的课……”
　　“下周我还考试呢，毅然旷考！”
　　这个话题一抛出，车内顿时百花齐放，看着一群青春洋溢的脸，带队老师摇头感叹：“真稀罕，有生之年，居然能看见小姑娘追学术明星。”
　　无论学术还是非学术，追星的世界素来和沈瞳无缘。
　　她坐在最后一排，专心埋头书本。
　　乔琪却不依不饶：“瞳宝，快看嘛。”
　　“知道你不食人间烟火，但这小哥哥也不属于人间。”
　　“百分百是你们仙女喜欢的类型，来嘛，就看一眼。”
　　沈瞳被迫从厚厚的一本《实变函数》中抬起头。
　　她不确定自己喜欢哪个类型，但绝不是乔琪平时爱好的那些类型：
　　一个个大男人，上个户外真人秀，一天敷俩面膜还要涂润唇膏，她自己活得都没那么精细。
　　乔琪已经兴致勃勃地点开一条短视频。
　　标题：《五分钟内我要知道这个小哥哥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知道前段时间某音上最火的小哥哥是谁吗？不是流量明星，也不是热门网红，而是这一位，请看——”
　　整个画面不过十来秒，男生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玻璃窗前。
　　黑白分明的峻拔剪影。
　　有种年代剧的氛围。
　　“前方高能！千万别眨眼！”乔琪激动地喊，同时将手机送到沈瞳面前。
　　于是，毫无防备地，沈瞳与高能场景来了个短兵相接。
　　在视频的最后几秒，男生发现自己被偷拍，冷冷一瞥飞向了镜头。
　　近距离看，那双眼睛果真撩人。
　　眼尾斜曳，仿佛利刃划过一道惊艳弧光。
　　就算沈瞳这么佛系的人，也忍不住被勾起了一点凡心。
　　她不由自主地将脸后撤了几寸。
　　“帅吧！？”乔琪击掌赞叹。
　　“帅!”应答之人也畅快击掌，却不是沈瞳，而是隔壁的卷毛小哥。
　　两个人刚才还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却突然看对了眼。
　　沈瞳又往后撤了几寸：这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居然有志一同地摆出了花痴脸，场面实在有些崩裂。
　　“一夜之间，上千万点赞，赶上一线流量了，有没有？”
　　“M神之所以封神，是因为前一年还是Robo+参赛选手，第二年就是裁判长了。”
　　“气质干净，身材美好，不拍电影真的浪费，是不是？”
　　“还没毕业，就成为云图的技术总监，云图什么概念？我这辈子最大梦想就是能进去搬砖。”
　　“看到他，所有青春小说的男主立刻就有了脸，对不对？”
　　“居然周末还泡图书馆，最怕的是天才比你还勤奋。”
　　两个人明明鸡同鸭讲，居然还接得很顺当。
　　沈瞳被夹在当中，被迫循环往复地观赏那段短视频，渐渐觉得被偷拍的黑衣男生看起来有些面熟。
　　在哪里见过？乔琪的那面照片墙？
　　沈瞳略略走了会神，没想出因果，很快又收回凡心，再次把鼻子埋进手中的《实变函数》。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前200名继续红包雨。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自有天意 5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咚咚咚 4个；buptldf 2个；吃不了羊肉、BobbidiBoo、186982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zz 20瓶。


第3章 
　　国际会展中心像一条银亮的海鳗，盘踞在S市的海边。
　　这些年S市经济发展迅速，推动力主要来自于滨海新区的高新产业园。
　　大巴车一路行驶，迎面都是充满科技感的玻璃建筑，让沈瞳产生一种错觉：
　　自己是一个刑满释放的劳改犯，从远古时代，忽然来到了未来世界。
　　这种感觉在进入会展中心时达到了巅峰。
　　志愿者队伍一入场，立刻被几台造型独特的黑色无人机包围。
　　几秒钟后，人脸识别全部完成。LED大屏幕上刷新了在场志愿者的照片，列出了学院、编组、负责场次、住宿安排等信息，同时将工作证胸牌打印完毕。
　　与复杂缓慢的人工注册相比，这一手操作堪称天秀。
　　愣怔片刻，众人发出一阵惊叹，此时无人机已经飞回了远处的中央展厅。
　　大型会议的开幕前夜，会场里本该安静无人，中央展厅却被围得水泄不通。
　　到处都是长.枪短炮、摇臂式摄像机，甚至还有荧光棒和应援灯，愣是把一个科技场馆装点出了娱乐氛围。
　　乔琪的夸张反应，进一步烘托了这种明星演唱会的气氛。
　　“啊啊啊啊！！！！！！！
　　是活的Marsh！”
　　乔琪娴熟地从随身包中掏出她的重磅摄影装备，一边尖叫，一边冲向前排。
　　这土拨鼠腔调沈瞳并不陌生，她的降噪耳机就是为此而存在。
　　乔琪这个人，本命众多且墙头无数，口味多元而标准单一。
　　只要脸长得好看，都能获得她一视同仁的尖叫洗礼。
　　“这是人类能够拥有的美貌吗！瞳宝！我心梗了！”
　　沈瞳压低帽檐，试图挣脱乔琪的手。
　　她的照片、姓名和学校一直挂在LED屏幕上没有刷掉。
　　虽然图像模糊，字迹细小，在场也未必会有认识她的人……
　　但她总有一种被“公开处刑”的尴尬。
　　可惜世事往往不遂人愿，下一秒，她就进入了全场关注的焦点区域。
　　“看来，我们学术明星的号召力真的不容小看，这位激动的粉丝，愿不愿意一起上台来参与互动呢？”
　　现场音响中传来的甜美女声，对于常看娱乐节目的人来说一定不会陌生——
　　菠萝台的当家花旦，近年国内最炙手可热的综艺主持，居然会出现在学术论坛的会场，颇有一种在火箭发射基地看到超模走秀的违和感。
　　但她和身边的男生并肩立在展台上，又奇异地令人感到十分契合。
　　男生黑衣黑裤，戴黑色棒球帽，身姿挺拔如一柄笔直的长刀。
　　刀未出鞘，却已开刃。可能是皮肤太白，显得他眼角眉梢十分锋锐，反而使人注意不到他好看的眉眼。
　　只觉得面目格外冷峻。
　　明明穿一身黑，却像站在雪地里似的，周身温度都比周围低上几度。
　　“妈呀，他是不是在看我？瞳宝，求你，替我上去，我腿软了……”
　　乔琪气势全消，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秒怂。
　　沈瞳则连退三步，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没义气。
　　孤立无援的乔琪就这样被请上了台。
　　女主持笑靥如花，热情欢迎这只超级锦鲤，并往她手中塞了一张提词卡，请她客串现场主持。
　　乔琪低头浏览台词，外表上还保持着她乔少的潇洒风度，内心已经焦黑成一片废土：
　　妈呀，什么锦鲤，分明是一尊肉盾。
　　以她对Marsh的了解，胆敢将这些问题当众问出口，她能被当场喷成一座冰雕。
　　“我、我还是问一些学术问题吧……”乔琪紧张到结巴，她很清楚Marsh的喜好。
　　一夜爆红，对于Marsh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突然之间，他有了无数台要站、无数广告要拍、无数通告要赶……
　　一个靠技术吃饭的工程师，莫名成为靠脸吃饭的公司代言人，又莫名作为飞行嘉宾上了好几个综艺节目。
　　从《超强脑力》到《名侦探的修养》到《机甲风云赛》，忙得整天足不沾地。
　　出门有人尾随，吃饭有人偷拍，邮箱塞满与工作无关的私信，如此全方位的煎熬，终于让Marsh耐心耗尽。
　　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面对主持人“哇你的皮肤好好哦怎么保养的”这种无聊问题，少年冷冷甩出了一句登顶热搜的名言——
　　“作为公众人物，你应该思考一些对国家、社会、人类未来更有意义的事情。”
　　此言一出，专注于美貌鉴赏的粉丝团顿时崩裂。
　　有说太中二的，有说没风度的。
　　更多人意识到这位对眼球经济并不买账，无需放下身段讨好任何受众……
　　有了这样一段前情提要，乔琪怎么敢对着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问出提词卡上这些糟糕的问题？
　　八卦问题不敢问，学术问题问不来，乔琪站在台上坐立难安。
　　偏偏女主持还一直cue她，“同学，现场直播中，请不要冷场！”吓得她当即大脑短路，脱口念出卡上的第一道题。
　　“Marsh大大，请、请问您喜欢女生还是男生？”
　　写问题的编导也是个真心英雄，不然就是真心和女主持过不去，一上来就在死亡的边缘大胆试探。
　　乔琪同学问完，才发现自己作了怎样一个大死，脸色由红转白：
　　“要、要不还是换下一题吧，下一题是……”
　　“女生。”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冰火山没有爆发，而是面无表情给出了答案。
　　出师大捷身未死，乔琪胆气回升，欢喜地继续往下提问：
　　“哦哦，喜欢女生吗？太好了！那么，Marsh大大的理想型是哪一型？”
　　Marsh垂眸，似乎认真思索了下：
　　“爱哭。”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但很执着。”
　　一贯惜字如金的冷面少年，居然认真又耐心地回答八卦访谈，场内气氛顿一时沸腾。
　　女主持也俏皮地加入了互动：“原来大神喜欢萌妹子？姐姐粉不考虑吗？”
　　“年龄不重要。”
　　“哇，姐弟恋也可以吗？”
　　“说了不重要。”
　　“哈哈姐姐我仿佛看到了春天在召唤……”
　　……
　　中央展厅隔壁，沈瞳塞着降噪耳机，在一堆两人高的纸箱中穿行。
　　她迷路了。
　　展厅里人多眼杂，她凑了几分钟热闹，忙不迭躲了出来，打算先去办理入住。
　　这些年沈瞳变化很多，唯独路痴属性顽固不改，明明认真按照指示牌方向走，却没能找到志愿者的宿舍，而是一头钻进了某个仓库。
　　纸箱高低错落，垒成一座看不到边的迷宫，她绕了两圈，漫无出路，干脆就地一坐，随手从地上拿起了一份产品宣传册。
　　是云图公司的新品。
　　近年时间机器人与AI产业异军突起，成为了新经济的典范，云图则是行业内毫无争议的佼佼者。
　　公司核心产品的市场占有率在八成以上，即使放眼全球，也找不到可以与之匹敌的竞品。
　　这件事不但让M国人很惊，中国人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
　　但它就这样异军突起了
　　八零后的创始人、平均年龄不足三十岁的核心团队、加上一个年仅十九岁的技术总监，让这家公司充满了想象力与奋进心，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少年热血。
　　云图全名“云图创新”，每隔一段时间，必然带给市场全新的惊喜，从来无愧于它的姓名。
　　沈瞳却只看了一眼宣传册的封皮，轻叹了一口气，将它放回了原处。
　　周围堆满了装着机器人的包装纸盒，像个环形山将她围拢其中。耳机中循环播放着她最爱的电影插曲。
　　Micmacs A La Gare。
　　轻快、挑逗、浮躁不安。
　　她的目光掠过成排的纸箱，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宣传册，觉得自己像一只掉进了芝士工厂的老鼠，内心充满了蠢蠢欲动。
　　真正的诱惑便在此刻降临。
　　后来沈瞳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只记得一道从远处缓缓走来的身影。
　　仓库亮着最远端的一盏灯，于是那道身影被拉得极长，慢慢投射到她面前，好像在久闭的门缝里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光里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对她说：
　　“你怎么在这儿？？？”
　　以上这些，都是沈瞳猜的。
　　她什么都没听见，她正戴着耳机。
　　理论上，她觉得这句话并不成立，因为它太过于熟稔，好像旧友重逢的寒暄，她何德何能与Marsh寒暄？
　　何况他的脸色那么冷。
　　于是她摘掉耳机，慌忙站起来，有点局促地解释道：“我迷路了，我是大会志愿者，这是我的工作证。”
　　她可不想被人当做窃贼。
　　刚才还在台上和粉丝互动，不知为何出现在仓库一角的少年天才，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审视着面前的可疑分子。
　　半晌，他伸手接过了沈瞳递过来的证件，仔细将证件照与她本人进行了对比。
　　有点过于仔细了，来回看了足有两三分钟，由于身高差距，他甚至还弯下腰来，近距离端详了沈瞳藏在帽檐下的脸。
　　就在沈瞳快要控制不住脸红的时候，这尊大神终于开了口
　　他得出了一个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结论。
　　“怎么瘦这么多。”
　　“怎么瘦这么多”，这话沈瞳没少听。
　　每次放假回家，她爸都会跟她唠叨个不停，嫌她读书太辛苦，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但这显然不可能是Marsh的关注点。
　　沈瞳略一思索，做出补充说明：“几年前的照片了，确实是我本人。”
　　工作证终于被递回，男生双手插兜，恢复了一贯挺拔的站姿。
　　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用充满压迫感的身高和目光，持续给沈瞳施加压力。
　　“……请问……会展中心酒店往哪个方向走……？”
　　沈瞳目视脚尖，硬着头皮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
　　“沈瞳。”
　　大神再次开口，只两个字就打得沈瞳溃不成军。
　　他老人家这是要干啥？
　　她最怕别人连名带姓地叫她
　　是表示看过了证件，记住了名字，打算秋后算账的意思？
　　“你不认识我？”大神语气淡淡，似乎有点不悦。
　　沈瞳茫然抬脸。
　　高大的男生背光而立，表情看不大清。
　　于是她笨拙地放出一段彩虹屁：“呃，认识的，您很有名，我室友和同学都很崇拜您……”
　　“刚才的访谈，觉得很无聊？”
　　沈瞳越发茫然。
　　刚才台下人山人海，为什么大神……会注意到她这只逃逸的小虾米？
　　“那是公司的安排。眼球经济时代，偶尔需要扩大宣传，让更多人了解这个行业。过了这段时间，我会继续专注学业。”
　　沈瞳已经茫然得彻底找不到北，她愣愣听大神跟她解释，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跟她解释
　　虽然刚才她在台下时，确实忍不住悄悄腹诽：好好一个工程师，怎么搞得像个综艺咖……
　　难道他有读取脑波的超能力？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表明，大神他确实具备读取脑波的超能力。
　　他捡起地上的产品宣传册，递回到沈瞳手里：
　　“喜欢吗？”
　　沈瞳把头摇得飞快：
　　“不喜欢。”
　　Marsh上前一步，打开册子的第一页：
　　“很有意思，我们的新产品。”
　　沈瞳后退一步：
　　“真、真的不感兴趣。”
　　“云图的第一款教育机器人，包含50种编程控制部件，6类AI模块，四驱全向运动系统，31个传感器，6块感应装甲。”
　　Marsh拿着说明书，像在发布会的现场，边走边向沈瞳展示。
　　她被迫无奈，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踢上身后的纸箱，再没有了退路。
　　“听不懂……我文科生……”
　　沈瞳负隅顽抗，视线却忍不住飘向打开的宣传册。
　　“没关系，”Marsh弯腰，从衣兜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轻轻滑动，再递到沈瞳面前，“软件中配备了机甲学堂，从零基础到大师级，课程应有尽有。”
　　沈瞳吞了一口口水，觉得这个把她堵在仓库角落，强行向她安利机器人的家伙，简直就是一只人形的恶魔——
　　故事里的恶魔都这样，长得好看，洞悉人心，诱惑十足。
　　恶魔的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界面切换到了图传系统。
　　摄像头下，是仓库的一排排的纸箱。
　　与此同时，仓库角落亮起一道幽蓝的光，一台小型战车形态的机甲机器人（注1），以加速度俯冲到了沈瞳面前，再以一个骚气十足的漂移动作，划着弧线停在了她的脚下。
　　“用了全向轮吗……”小车的走位实在太风骚，沈瞳忍不住蹲下来看。
　　“麦克纳姆轮。”（注2）
　　“CAN总线控制系统？”她又忍不住摸了摸智能中控单元。
　　“嗯，五核SOC Cortex-A处理器，算力很强大，试试？”
　　手机递到沈瞳面前，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恶魔蛊惑了，触电似地站起来：
　　“不、不了，老师还在等我，我得去办入住……”
　　逃是逃不掉的，被恶魔锁定的弱小人类怎么可能随便逃掉。
　　男生滑动拨轮，机甲战车瞬移到沈瞳打算离开的方向，自己则懒洋洋迈开长腿，挡住另一边去路，继续向她展示这台得意之作。
　　……实在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沉迷的漂亮家伙！
　　在沈瞳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跟着Marsh把机器人整个拆装了一遍，研究了各个智能模块，以及如何通过编程实现更加复杂的功能。
　　男生从背包里取出蓝牙键盘，沈瞳丝毫没意识到不妥，拿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通敲——
　　她的编程基础其实不错，大学三年也没怎么荒废过，一直钻研大数据和统计分析算法，因此，和Marsh对话并不吃力。
　　大神居然也耐心十足，一行行指导她怎么改bug。
　　要不是乔琪突然打电话来，沈瞳恐怕能一路玩到后半夜去。
　　电话铃响，她才发现外面已经黑透。
　　仓库深处灯影缥缈，身旁的男生低低扣着一顶鸭舌帽。
　　灯光所及，只能照亮他冷峻的下颌与削薄的唇线。
　　这样的人，眉眼理应也是冷的。
　　可他低头看机甲的模样，居然令人感觉到温柔。
　　可能每个人面对心爱之物时，都会耐心而温柔。
　　沈瞳莫名红了脸。
　　她将抱在怀里的蓝牙键盘递还给对方。
　　由于不慎暴露了自己的小秘密，她有点手足无措：“那个……我得走了……很好玩……谢谢您……”
　　这次Marsh没有再拦她，只说了句“稍等”，然后十指如飞编写了一段程序。
　　机甲战车的云台转了两转，像垫着脚寻找方向的小狗，很快锁定了要行进的路线。
　　蓝.灯闪烁，小车欢快地冲出去两三米远。
　　感应到身后无人，又转过摄像头对准了沈瞳，仿佛眨着圆圆的黑眼睛，催促她快点跟它走。
　　“去吧，它会领你去酒店。”Marsh双手插兜，又恢复了之前冷淡的模样。
　　没有和沈瞳道别，他径直转身离去，走向了会展中心。
　　沈瞳追着小机甲跑了几步，回头喊道：“那它认识回来的路吗？？？”
　　大神头也不回，冲她晃了晃手：“不认识。归你了。小礼物。”
　　看着男生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沈瞳半天没回过神。
　　云图到底是个什么土豪公司，这可是个机甲啊，随随便便就当口香糖送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前200红包。
　　注1：本文中“机甲”，不同于科幻中常用的可穿戴机械动力装甲，主要指轮式智能机器人。
　　注2：麦克纳姆轮，一般称麦轮，以多个成角度的周边轮轴，将部分机轮转向力转化到一个机轮法向力，从而实现全向移动。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不了羊肉、BobbidiBo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闻云、吃不了羊肉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沈瞳回到酒店，刚进走廊就听到乔琪的狂放尖叫，她正在房间和好基友视频连线。
　　“出片率怎么样？”
　　“张张精品，360度无死角，大规模杀伤武器，本人不幸正面遭遇，当场牺牲炸成碎片！”
　　“宝宝辛苦了！宝宝为人民谋福利！给宝宝加鸡腿！！！”
　　“一会儿发群里。啧啧哥哥那个腿，那真是塞纳河畔的春水……我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腿长得镜头都装不下’，简直不是人类。”
　　“呜呜羡慕，我也好想追现场……”
　　“你不可能受得住的，真的，我近距离和M神对视了几秒，感觉被死光照射过，我焦了！”
　　两个女人隔着屏幕互相嘶吼，那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到万圣节的养殖场，屋里关着五百只火鸡。
　　沈瞳刚关上房门，火鸡乔琪立刻张着翅膀直扑上来：“瞳宝！你上哪儿去啦，刚才帮我拍照片没？我和男神的同框纪念！”
　　“……没拍。”沈瞳悄悄放下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那什么东西？”乔琪好奇地探了一脑袋。
　　“没什么，就，一些吃的……”
　　沈瞳不擅撒谎，脸控制不住开始发烫。
　　乔琪狐疑地伸出手，沈瞳一把拎起塑料袋，塞进了自己的床头柜。
　　“什么好吃的嘛，吃独食会变胖。”乔琪扑过去。
　　“就……一些书……”
　　“哦，精神食粮，那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祝你早日成为一个知识的巨人。”
　　乔琪听到书就头大，一眼都不愿多看，于是错过了沈瞳脸上的做贼心虚。
　　沈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鬼祟，仿佛在藏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袋子里装的，是Marsh刚刚送给她的机甲机器人。
　　曾经沈瞳是个狂热的机器人爱好者，立志要考A大的电子工程专业。
　　但在高考失利之后，她就将这个梦想打包装箱、束之高阁，在志愿书上填下了一个更为现实、更多选择余地、也让她妈妈更满意的专业。
　　人这一辈子的任性额度是有限的，前面挥霍着用完了，后面就只能省着点用，努力去当一个克制的人。
　　她克制了很久，直到今晚。
　　她和业内顶尖的大神并肩坐在仓库，亲手触摸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
　　沈瞳躺在床上，明明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隔壁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乔琪睡了，于是她又按捺不住了，悄悄打开床头柜，拎出了那台机甲战车，像小女孩抱住心爱的毛绒玩具，在黑暗中将它来回摩挲了一个遍。
　　智能中控、运动控制器、惯性测量单元、击打检测模块……
　　虽然只拆装了一遍，她已经对每一个拼装模块烂熟于心。
　　想到之前Marsh编写的导航程序，沈瞳忽然心痒难耐，自己试着写了一套。
　　结果居然没有跑通。
　　说不沮丧是假的，沈瞳初中时还拿过国际中学生机器人大赛的金奖，被老师夸很有天赋。
　　就算后来学金融，也偏重量化方向，写过无数交易和决策算法。她一直以为自己水平还行。
　　沈瞳对着电脑屏幕红了眼圈，习惯性地打开QQ，将自己的代码贴给了棉花糖弟弟。
　　对面几乎是秒回。
　　【M：还不睡？】
　　【目目：这段代码，为什么过不去？】
　　又是几乎秒回，整段代码直接贴过来，定义简洁，边界清晰，结构和排版让她这个强迫症看得浑身舒爽。
　　只是这敲代码的速度，实在快到非人了。
　　【目目：你现写的？你魔鬼吗……】
　　【M：现成的。】
　　【M：机器人好玩么？】
　　【目目：……你怎么知道我在玩机器人？？？】
　　沈瞳大惊，几乎怀疑对面黑了自己的电脑，下意识挡了下笔记本的摄像头。
　　【M：你去参加IRCA，怎么可能忍得住。】
　　哦，对，她之前告诉过弟弟，要来给机器人大会当志愿者……
　　当时她还嘴硬，说自己完全不感兴趣，绝对不会分心，所有的时间都要用来准备本专业的考研出国……
　　【目目：好吧，真香。】
　　【M：真不考虑换个专业？】
　　【目目：朋友，清醒点，我都大三了。】
　　【M：只要你喜欢，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她是喜欢，棉花糖弟弟最清楚，曾经为了参加机器人比赛，她可以熬几个通宵不睡觉，他天天掩护着她上课打盹。
　　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
　　吃过了一回惨痛教训，就应该学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也为家人的期待负责，她妈每天都在跟她说，能去伦敦读硕士最好，LSE的金融学很被认可，将来她去中环或者陆家嘴，赚百万年薪，才叫真的扬眉吐气。
　　这口气憋了太多年，她不能不让她妈痛快地吐出来。
　　【目目：别，我妈能当场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第二天分配工作，沈瞳成功克制住了内心的骚动，在其他人争夺主会场志愿者名额时，主动要求留守签到台。
　　【乔少：瞳宝，亲眼观摩大神的机会，你就白白让出来？】
　　【目目：嗯，机会留给战队成员吧。】
　　【乔少：破战队没啥看头，风狐不可能打进决赛的。】
　　【乔少：对了你知道吗，那台战车是他们前队长的。】
　　乔琪身为饭圈达人、前线站姐，自然不是一般的社交小能手，很快就和所有人混得透熟，甚至知道了S理工机器人战队的秘辛：
　　原本风狐很有希望拿个名次，他们的上一届队长屈衡算得上本校电子系难得一见的天才。
　　可是临近毕业，这人居然在期末考试中因为作弊被抓，取消了学位证，直接肄业回了家，战队只能交给副队长慕容林佳负责。
　　【乔少：就林佳那个菜鸟，第一轮就能被打得哭爹喊娘。】
　　乔琪不懂机器人比赛，但她看不上慕容林佳是肯定的：
　　昨天调试机器出了点状况，他在那儿差点急出了眼泪，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嫌寒碜。
　　沈瞳不置可否，她看慕容林佳在大群里的发言，倒是说得头头是道！
　　【林卷：现在提问的这个光头是MJ的大牛，MJ专门给工业机器人做视觉识别，业内顶级公司。】
　　【琑琑：M神的发音好赞，可惜我一句都听不懂。】
　　【林卷：他们在说机器人学的未来，和他争论的人是AI世界级专家，著名运筹学教授。】
　　【MXH36：跪了，十八岁的我还在高考复读，大神已经和顶尖科学家谈笑风生。】
　　【乔少：关键是，少年他好几把英俊啊，到底是哪个幸运少女的青春啊。】
　　【琑琑：乔少注意气质，您不开口说话，就是全校少女的青春。】
　　【林卷：啊，又一个大神拿起了话筒，藤校工程院院长，他赞同Marsh的论文方向，认为增强学习和神经网络是个死胡同。】
　　【MXH36：感谢卷毛师兄激情解说，每个字我都认识，就是不明白啥意思。】
　　【卡巴卡巴：知道师兄牛逼就行了，Robo+冲鸭！】
　　【乔少：不懂就问，Robo+到底是个啥？】
　　【卡巴卡巴：云图赞助的机器人挑战赛，每年都在ICRA会议期间举行，去年A大是总冠军。】
　　A大一词仿佛一个魔咒，瞬间将沈瞳从沉迷中点醒。
　　她烫手似的关掉聊天群，屏幕朝下倒扣着手机，在签到台坐得笔管条直。下午三四点，签到处门可罗雀，她正好趁机再学两个资产配置模型。
　　才刚静下心，就有姗姗来迟之人搅散了这份清净，跑得气喘吁吁问：“请问Marsh Ye的演讲开始多久了？麻烦赶紧帮我办个注册。”
　　沈瞳停下演算的笔，接过那个人的证件，还没来及看清名字，对方已经俯身趴上了签到台：“……沈瞳？”
　　“啊，真的是你！”
　　沈瞳闻声抬头，待看清男生的脸，耳朵里嗡的一声，瞬时引爆了一颗核弹
　　世上最糟糕的久别重逢……
　　莫过于三天没洗头，却遇到了逃避三年的初恋！
　　沈瞳第一反应是藏起自己的工作胸牌，因为上面印了志愿者所在的院校。
　　第二反应是找自己的鸭舌帽，刘海实在油得没法看了。
　　最后才意识到自己被彻底抓包，躲是来不及了，那个被隐藏在黑暗中名为自卑的怪物，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现了形。
　　想她当年甩他甩得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难堪。
　　顾希闻却丝毫不觉难堪，甚至于还有些喜悦，讲座也不听了，站在签到台打了一圈电话，昭告天下，他捕获了多年不见的失踪人口。
　　沈瞳这才想起来，这会儿正值小长假，前两天葛芸蕾在电话里说，好多同学碰巧都回了家，难得人齐……
　　再凑上她，这回是真齐了。
　　饭局马不停蹄地定了下来，沈瞳还想推拒，顾希闻当面把电话打给了他们班主任：
　　“皇阿玛，抓到您家长公主了，这不孝子，晚上让她负荆请罪啊！”
　　好吧，皇阿玛亲自在线，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掉线。
　　沈瞳浑浑噩噩，跟着顾希闻上了回市区的大巴车。
　　傍晚，车窗外面黑云滚滚，在海岸线以远快速聚集，预示着一场雷暴即将来临。
　　沈瞳心中也在电闪雷鸣，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扭头看着窗外，留给顾希闻一个写着“拒绝交谈”的侧脸。
　　沈瞳长相乖萌，全脸线条都偏圆软，偏偏有个挺俏得几乎傲慢的鼻子。
　　从顾希闻坐的角度，看不到她眼下的青影和眼中的消沉，只有一个和记忆中相差无几的骄傲鼻尖，瞬间将他带回了三年之前。
　　也是一个类似的阴雨天。
　　傍晚，空气中积满了沉沉水汽，压在胸口让人透不过气。
　　沈瞳站在台阶上方，居高临下对他说：
　　“顾希闻，你该不会以为，将来我们真的会在一起吧？我志愿填的A大，你呢？你配跟我讨论未来吗？”
　　小姑娘一贯性情柔好，突然竖起嚣张尖刺，难得有种生机盎然的漂亮。
　　顾闻希时常嫌她不争不抢像杯白开水，但真把性子使到他头上，他又不能接受了？
　　好歹也是校草级的人物，习惯了沈瞳面对自己时受宠若惊的脸，何尝被这样直白地踩过自尊？
　　于是他扭头便走，都没顾得上问一个究竟：
　　明明两个人说好的，哪怕不能同校，志愿也要填在同一个城市，她都愿意为他选择南方的B市了，怎么说翻脸就翻了脸？
　　或许是憋着一股不服，那一年顾同学咬牙填了北方那所著名的A大。
　　这是冒险之举，毕竟他的成绩并不十分稳定。所幸那一年他爆冷超常发挥，不但考上了，还拿了个全市理科状元。
　　之后，又是经验交流，又是电视采访，记者们纷至沓来，让他足足风光了一个月。
　　等到终于闲下心思，顾状元才意识到在众多道贺声中，缺了他最在意的那一声。
　　此时再想回头找人问个明白，却只吃到了沈家冰冷的闭门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评论红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8698250、葳蕤辰湮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人类十分有趣，哪怕万水千山走遍，放不下的始终是往日那点小小的意难平。
　　顾希闻不是一般的书呆子，聪明的不如他长得帅，长得帅的不如他有腔调。
　　就算在A大，该风云他还继续风云着。
　　按说这些年他开拓了眼界，见识了场面，早该高抬贵手，放过年少时那段小小的伤情。
　　可他偏偏越是春风得意，越会想起当年的马失前蹄。
　　市一中那条窄窄的楼梯，小姑娘冷淡又鄙夷的眼神，在回忆中既冰冷又火热，反复将他煎熬个不停。
　　“你留在S市了？”顾希闻打量沈瞳的志愿者制服。
　　沈瞳这才正眼看他。
　　男生梳时下流行的蓬巴杜头，配雅痞风格半框眼镜，凹出了理工科男生少有的文艺范儿。
　　反衬得她十分不修边幅。
　　她不自觉地拢了拢刘海，随意“嗯”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顾希闻终于注意到她夸张的黑眼圈：
　　“你读的什么专业啊？怎么一副饱受摧残的样子，建筑？还是临床？”
　　“金融。”
　　沈瞳惜字如金。不想聊，再聊下去就要问她在读哪个学校，这个问题已成既定事实快三年了，她还没有完全接受。
　　“改文科了？”
　　“嗯。”
　　“挺好的，学校牌子如果不响，专业一定要选热门的，学金融将来赚得还多。你暑假实习定了吗？”
　　“还没。”
　　“这怎么行，现在找工作非常看中实习经历，大三这年很关键的，你有简历吗？发我一个，我在A大学生会，挺多资源的，可以帮你看看机会……”
　　“不用，”沈瞳掏出降噪耳机，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直接堵住了耳朵，“我挺忙的。”
　　滨海新区距离市区路途遥远，等沈瞳和顾希闻抵达约饭地点，包厢中已经坐满了人。
　　顾希闻跟在沈瞳身后，很有风度地替她推开了门，于是落在众人眼里，便是一个十分贴近的亲密姿态。
　　一时间，屋子里哄声四起，口哨横飞。
　　“果然还得闻哥出马，才请得动班长大驾光临。”
　　“沈瞳你说，这些年欠了我们多少杯酒，今晚一起还了吧。”
　　“你俩是不是一直暗度陈仓，还假装没有联系，快点从实招来。”
　　沈瞳立在门口，一瞬间很想掉头离开，奈何身后有人堵着门。
　　顾希闻一手把住门框，笑得无可奈何：
　　“适可而止啊，把人吓跑了，你们自己跟皇阿玛交代。”
　　“你们，别起哄架秧子了，我们瞳都不好意思了，”有女生站起来喝止，快步走到门口，拉起沈瞳的手，“你可算来啦！”
　　是葛芸蕾。
　　旁人都道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必然关系亲密，其实这些年沈瞳主要从她妈嘴里得知葛芸蕾的近况。
　　英伦名校就读，中华小姐冠军，著名网络大V……
　　说的叫一个天花乱坠。
　　待她亲眼见到，才发现这次她妈并没有夸张。
　　葛芸蕾确实脱胎成为一个乱花渐欲迷人眼的美人。
　　站在一屋子人当中，醒目得像白蛋糕上的那颗红樱桃。
　　只是她一出面，场面更加控制不住，哄笑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包厢里几乎掀翻了天。
　　“闻哥，齐人之福不好享。”
　　“昨天刚说蕾蕾是你女神，今天又来了个瞳瞳，你要怎么选？”
　　“小孩子才做选择，闻哥两个都要！”
　　哄笑声一浪接着一浪。
　　沈瞳手都已经抽开了一半，却无法再继续动作，只能任凭葛芸蕾牵着她入席。
　　落座之后，还要同她亲热地咬耳朵：“不是说不来吗？闻哥去找你了？”
　　“碰巧遇上。”
　　“哎，你说你，几年不来参加聚会，好容易出席一次，也不闪亮登场，怎么还穿了套运动服？”
　　“懒得换。”
　　“对了，我跟你家闻哥可没什么瓜葛，别听他们乱说。”
　　葛芸蕾用手肘轻戳沈瞳，带着闺蜜之间的促狭与亲昵。
　　沈瞳从进门一直面无表情，闻言忽然掉转目光，直直与葛芸蕾对视。
　　她天生眸色浅淡，琥珀似的清可见底，早年看起来天真纯挚，如今目无情绪，无端带了一股看淡和看透，让葛芸蕾心中一凛，不自觉就移开了目光。
　　沈瞳扯了扯嘴角。
　　笑自己当初眼盲，类似的心虚不是第一次见，她偏偏视而不见。
　　那时葛芸蕾成天和她描绘少女心事，却永远不说那人姓甚名谁。
　　她还傻白甜地主动出谋划策，鼓励葛芸蕾在毕业之前勇敢告白。
　　告白成功那天，她开心地请葛芸蕾吃大餐。
　　听她讲述对方如何给予回应，捧着脸笑得比当事人还甜。
　　往事不可追忆，全是切肤的砂砾，带着令人鲜血淋漓的锐角。
　　沈瞳垂下眼皮，勒令自己不要再想。
　　当初她没有将一切撕破，是因为不敢让父母知道自己高考发挥失常的根由。
　　现如今，时过境迁，更没法去翻那些理不清的旧账
　　再说，年少时光和人生机会都已经不再，再翻旧账，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之间有没有关系，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顿饭沈瞳低调吃完，存在感极其稀薄，像无数强光下的一抹灰影。
　　酒倒是没有少喝。
　　班主任老黄进了门，一眼瞧见了沈瞳，笑得满脸起了褶子，还照往常那样拍拍她的头顶：
　　“嘿，还真是朕的长公主，怎么好像逆生长了？怎么瘦了这么多？小姑娘可不能瞎减肥啊。”
　　半句没问她到底考哪儿了，为什么三年杳无音讯，怎么逢年过节连条短信也没有……
　　非但自己不问，还在别人提起这个话头时，几次三番地岔开话题，明显是看出沈瞳不想说，护着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沈瞳眼睛发酸，把歉意融在酒里，一杯接一杯敬给老黄，一遍遍轻声说着“对不起”。
　　只当这是她迟来的谢师宴。
　　沈瞳喝得猛，醉得快，散席时头脑昏沉，居然跟去一起续了第二摊。
　　进到光怪陆离的KTV包厢，被空调的冷风一吹，她才陡然清醒过来，摇晃着起身告辞。
　　“一起玩会儿呗，这么久没见了。”
　　“刚才老黄在，浪子们都放不开，现在午夜场搞起来！”
　　“放假又没事，你急着回去干吗，最近也没啥剧好追。”
　　众人七嘴八舌挽留，沈瞳迷糊摇头：“不了我……得回去看书……”
　　全场爆笑。
　　“班长这永不熄灭的学霸之魂。”
　　“想起被班长的数学满分支配的恐惧。”
　　“外面雨超大，这会儿你也走不了。”
　　沈瞳眯眼去看窗外，还真下起了暴雨。
　　对街的霓虹都不太看得清，只有狂暴的雨线四下冲刷，给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水膜。
　　没伞，这么出门确实不现实。
　　可是留下更不自在，大家已经开始点歌拼酒猜骰子，独留她不尴不尬坐在角落。
　　过了一会儿，顾希闻坐过来，递给她一瓶柠檬水：“给，醒醒酒，刚看你没少喝。”
　　沈瞳没接。
　　顾希闻坐在她旁边，可能是酒意上来，说话不再拐弯抹角。
　　他烦躁地搓了搓脸：“这么久了，其实我一直想问，当初到底为什么，就算判刑，也得有个罪状，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沈瞳觉得自己是真醉了，居然在认真考虑如果把这瓶柠檬水给顾希闻当头浇下来，该是怎样一副好风景。
　　她伸手拿过饮料瓶，还没来得及把痛快的想象付诸行动，葛芸蕾蹦蹦跳跳站上了小舞台，一双长腿耀眼醒目。
　　“同学们，场子不要冷，一起high起来！”
　　“女神你说，你想要怎么high，要不咱俩去隔壁单独high？”
　　“去你的，咱们来个经典保留节目吧，怀旧一把，Truth or Dare，怎么样？”
　　“别搞这么洋，英国游戏我们不会。”
　　“就是真心话大冒险嘛，以前我们常玩的。”
　　“那可不行，这三年人家多了好多秘密~”
　　众人笑闹成一团，讲起过往种种趣事，听在沈瞳耳中全然陌生。
　　S市一中是省重点，进校之后学生自动分为三个圈子：学霸、特长生、家里有矿。
　　沈瞳自动归属于第一圈，和后两圈几乎没有交集。
　　因为基本没时间玩别的，纯靠成绩来豁免昂贵的择校费，所以他们说的种种乐事，从来不存在于沈瞳的记忆。
　　这么干坐着当然尴尬，沈瞳只想赶紧走人。
　　但雨还在下，比刚才更大，这时出门不但寸步难行，连车都叫不到。
　　迫于无奈，她只能默默缩在角落，希望不要被众人注意到。
　　对于社交恐惧症患者而言，没有什么比破冰游戏更加令人不适。
　　然而命运之神，似乎真的彻底不肯再眷顾于她。
　　桌上一支空啤酒瓶滴溜溜旋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瓶口不偏不倚对准过来。
　　沈瞳愣了半天：“我……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玩吧。”
　　“班长！不带这样的，要以身作则！”
　　“班长还是那么高冷，不肯与民同乐。”
　　“沈瞳快点，别扫兴，选一个，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沈瞳多少年没参加过集体活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脸一点点慢慢涨红。
　　葛芸蕾笑吟吟递过来一杯水，请大家稍安勿躁，给沈瞳一点“爱的鼓励”。
　　掌声噼里啪啦一通狂响。
　　沈瞳更加坐立难安，突然有人主动请缨：“行了，别勉强人家，这轮算我的。”
　　出来解围的人，居然是顾希闻。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100个红包
　　庆祝周末，今日双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孙靛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孙靛露 1瓶。


第6章 
　　顾闻希的回护意味过于明显，于是广大群众的八卦热情再一次野火吹又生。
　　“瞧瞧，还是闻哥会疼老婆。”
　　“这是生怕我们晚饭没吃饱，狗粮管够。”
　　“得，闻哥你选大冒险吧，直接照脸香一个！”
　　旁白越说越离谱，沈瞳的脸彻底红透。
　　她拨开顾希闻，径直走到桌前，抢着抽了一张签：“我选大冒险。”
　　“哈哈哈闻哥也是很没地位，家里面女人说了算。”
　　“班长勇敢上，我们帮你把人按住，喊破喉咙都不灵。”
　　沈瞳面无表情将抽中的纸条递给主持人
　　葛芸蕾从众人开始鼓噪，笑容就有点发僵，沈瞳看着她精描细绘的脸，又想起一件陈年往事。
　　有一次，她和顾闻希在桌下悄悄牵了牵手，一回头，看到葛芸蕾在后座泪流满面。
　　当时葛芸蕾强行解释，说她被沙迷了眼。
　　沈瞳想，自己才是被傻迷了眼。
　　亦或是葛芸蕾善于演出，颇具文艺天分
　　她接过沈瞳抽中的纸条，很快掩下异样神情，欢快道：
　　“哇，瞳，你惨了，这个大冒险可刺激，请听题：打电话给手机通讯录中任意一位异性，对他念出纸条上的台词，必须开免提。”
　　大家兴奋地凑上去看台词。
　　“嚯，这有点劲。”
　　“这不能忍，闻哥，我要是你我不能忍。”
　　“绿了绿了，千呼万唤始出来，一枝红杏出墙来。”
　　沈瞳拿着纸条，台词没读完，手指已经有点颤抖。
　　太尬了，怎么办。
　　她和从前的同学不联系，和现在的同学不熟悉。
　　又不能给亲戚师长打这种没名堂的电话……
　　正在左右为难，顾希闻再次不负众望地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餐巾纸，上面写着一串号码：“没说不能打给在场的人吧。”
　　看热闹的简直要笑断气。
　　“我柠檬了！这是柠檬味的狗粮！”
　　“班长别娇羞了，大家都成年了，皇阿玛现在拦不住你早恋。”
　　“打给他！打给他！打给他！”
　　滚沸的气氛中，沈瞳深吸了口气，忽略掉顾希闻拿着纸条的手。
　　她打开手机通讯录，直接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
　　响铃一声便通，听筒中的声音低沉而清冷：“哪位？”
　　大家愣住，沈瞳也愣住。
　　大家愣的是，沈瞳居然没有按剧本走，他们都以为她会当场拨通顾希闻的手机。
　　沈瞳愣的是，她拨的是棉花糖弟弟的号码……
　　那天她存了他的手机号，并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决定拨给他，是因为她和他还算熟悉，没有任何暧昧，事后解释起来也方便。
　　关键是，棉花糖不在S市，一听就知道她在开玩笑。
　　可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陌生的一个声音
　　不是男孩，而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记忆中的棉花糖还是小孩子模样，声音也是童音，到毕业都没赶上全班男生共同的变声期……
　　她倒是忘了……
　　中间已经隔了整整六年的漫长时光。
　　沈瞳微懵，觉得接下来那些台词，她似乎有点说不出口了。
　　这边愣着说不出话，那边等了几秒，忽然发问：“目目？”
　　这个名字一出现，沈瞳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不愧是她弟，还是那么有默契。
　　沈瞳清了清喉咙：“嗯，是我。”
　　“怎么了？又有题不会？”听筒里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不是……”沈瞳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发烫的脸颊，决定速战速决。
　　她展开手中的纸条，硬着头皮开始棒读：“有句话，藏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对你说……今晚喝了些酒，总算有了勇气。”
　　“……什么？”
　　“我现在，在滨海路33号，V799包间。要是你能在半小时内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跟你回家，到家之后再慢慢告诉你。”
　　挂断电话的时候，沈瞳是脸红耳热的，观众是热烈兴奋的，只有顾希闻嘴角低垂，几乎挂不住最后一丝笑。
　　偏还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在点唱机上插播了一首《绿光》。
　　沈瞳若是理智尚存，便不该当众给顾希闻难堪，这人心胸气量如何，她比其他人都更了解。
　　但她喝了酒，有气性，就是不愿给他这个脸。
　　尤其那张脸上写满笃定，仿佛她探囊可取，不可能对他说不。
　　他怕是忘了，在她看似没脾气的脾气里，藏着多大的脾气。
　　其他人热闹看过就算，哪会注意这厢暗流涌动，只有葛芸蕾看得分明。
　　顾希闻一晚上都风光得意，这时却阴云密布，眼中只看的进一个人
　　那人却不看他，盯着暴雨如注的窗外，置身事外的神情。
　　游戏还在继续。
　　啤酒瓶轻旋，几轮之后，终于停在了顾希闻面前，他二话不说，上前抽了一张大冒险。
　　“大冒险：请对在场的某一个人，说一句真心话。”
　　题目一念出来，所有人直接笑喷，直说状元不愧状元之名，连玩游戏都有附加分，大冒险还附赠真心话。
　　顾希闻没笑，也没说话，接过话筒先沉默了半天。
　　“说真心话之前，我想先讲个故事。”
　　这一听就有大包袱要抖，周围噼里啪啦一阵疯狂鼓掌。
　　沈瞳下意识转头，正好看到顾希闻看过来，眼角泛红，眼睛里情绪浓得吓人。
　　“以前我们班上，有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算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吧。
　　至少我这么觉得，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反正那时候挺多人觉得我们是一对儿，估计老师也知道，不过睁一眼闭一眼，因为我们成绩都还不错。”
　　顾希闻撑着额头缓缓道来，似乎有点酒意上头的模样。
　　男孩子本就长得不赖，讲起故事声音低沉，再配上怀旧的音乐，颇有电影镜头的质感。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背景音被调低，女生们纷纷捂嘴，忍不住在私下里八卦。
　　“闻哥这是真醉了？”
　　“是他跟班长那事儿吧？12班的班对，谁人不知。”
　　“不是早分了吗，沈瞳考砸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看今天这意思，好像对她还有意思？到底什么意思？”
　　无数眼神密集扫射，不用抬头看也能感觉出来。
　　沈瞳垂着眼皮，一脸事不关己，手却渐渐握紧。
　　那厢，顾希闻还在继续。
　　“以前听人说，初恋注定是要分手的，我还不信，总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在一起。
　　哪怕不能同一个学校，不在同一个城市，但距离不是问题。
　　异国恋都有呢，是吧？
　　结果……
　　我知道私下有很多传闻，说是因为我考了A大，看不上她了……”
　　顾希闻自嘲地笑：“其实，说出来我自己都不信，我才是被甩的那个。”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
　　“卧槽，今天搞到劲爆的了。”
　　“居然是班长甩的闻哥？什么操作？？？”
　　“也可以理解吧……要我也会主动掰的，差距太大了。”
　　顾闻希眼角飞红，仿佛酝酿着泪，终于抬眼看向了沈瞳：
　　“那天她跟我说，除非我也考上A大，否则我们不可能有未来。
　　说实在的，当时我挺伤心的，没想到她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幸运的是，我居然真的考上了，不幸的是，最终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
　　我很想对她说,学历什么的，真的没那么重要，至少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
　　这就是我的真心话。
　　也不算什么真心话，其实从头到尾，我只想要个答案而已。
　　我想亲口问一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一番话毕，背景音乐恰巧播完，室内空气一片凝结。
　　顾闻希搓了搓酒气熏红的脸，有点抱歉：“喝多了，也说多了，对不起各位，你们继续。”
　　继续是不可能继续了，气氛太诡异了。
　　一堆人埋头戳手机，不知新拉了多少个私聊小群。
　　半晌，离顾闻希最近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给他新开了瓶啤酒：
　　“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值当的。”
　　“闻哥，别喝那个了，刚给你叫了杯蜂蜜水。”
　　“想跟情歌王子合唱一首《小情歌》，能不能请闻哥赏脸？”
　　一群人围住顾闻希，也许不是故意，但确实每个人都将后背留给了沈瞳，所谓人心向背。
　　只有葛芸蕾，目光时不时飘向沈瞳。
　　沈瞳却没有看她，也没看任何人，从顾希闻开始讲述，她便保持着那个看向窗外的姿势，腰背笔直如同一尊陶瓷雕塑。
　　雕塑听不到窃窃私语，也没有任何动作神情，却有一颗烈火烧铸的心。
　　酒意沸腾，心火旺盛，烧着烧着，雕塑突然动了！
　　她拿起桌上的一罐柠檬苏打，走到顾希闻面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将饮料罐高高举起，然后极缓慢，极嚣张地给他兜头浇了下去。
　　“给，”沈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不颤抖，“你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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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如果沈瞳可以封王，名号大约是：沈·容易上头·风暴制造者·冲动之王。
　　她的性格，乖怂是真乖怂，冲动也是真冲动。
　　完美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不同特质，矛盾得浑然天成。
　　按说刚才那个场景，顾希闻能写一首抒情诗，她就应该对一篇小作文。详细描述此人如何花心薄情，就算甩他个一百来次也不足惜。
　　结果她手比脑快，手起刀落给人来了个狗血淋头。
　　沈瞳握着易拉罐，站在一片混乱之中，因为醉酒和情绪激动，控制不住全身颤抖。旁边的同学发出惊叫，忙不迭将她拖开。
　　一群人手忙脚乱帮顾闻希找纸巾，责难的话渐渐说得直白
　　先告状果然有用。
　　她若是现在再不开口，也许未来几十年，都会成为市一中传说中的那个渣女。
　　还是得了现世报的那种。
　　可她偏偏开不了口。
　　真相充满屈辱，她宁可担恶名，也不要当笑柄。
　　此时此刻，留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一个选择
　　走出去，昂首挺胸，只要走出这扇门，今晚就算赢，沈瞳告诉自己。
　　别哭，别哆嗦，转身走出去，沈瞳命令自己。
　　然而她的身体不听使唤，眼泪也不听使唤，眼前的一切迅速模糊。
　　沈瞳在想，为什么出门没带她的鸭舌帽。这种时候，只要躲回她的壳子，遮住认输的脸，一切就能风平浪静。
　　眼泪将将就要掉落的时刻，包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从那个人的模样就能得知。即使穿了一身黑，也看得出他半身都被雨水淋透。
　　但他的模样绝称不上狼狈，黑色棒球帽下是线条冷峻的下巴，加上身高带来的压迫感，他一推门，原本混乱的包厢就瞬间变得安静，仿佛突然被按了暂停键。
　　众目睽睽下，黑衣男生径直走进房间，站定在沈瞳面前。
　　下一秒，沈瞳模糊的视线被彻底盖住。
　　眼前的黑暗温暖潮湿，有水生植物清爽的气息。她愣了一瞬，才意识到自己被一顶从天而降的棒球帽盖住了脸。
　　“走吗？”头顶传来一个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声音。
　　“走……”沈瞳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哽咽。
　　“现在？”那个声音又问。
　　这次她没有开口，只点了点头。
　　随后，她就感觉自己被人牵住
　　男生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肘，不轻不重，像牵小朋友过马路，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了那个不属于她的房间。
　　沈瞳捧着一小盒爆米花，迷茫地看着门外的雨。
　　手上的爆米花是热的，头上的棒球帽是湿的，玻璃门被雨打得咚咚响，一切都很真实，完全不像醉酒后的梦。
　　但如果不是梦，为什么Marsh大神会突然出现，救她于水火？
　　她走到门外，草草擦掉眼泪，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看清了带走她的不速之客。
　　是那位大神没错，他随她一起停下了脚步，眼尾轻扫过来：“怎么？”
　　什么怎么，应该我问怎么才对，您怎么在这儿，怎么从天而降，怎么还牵着我的手……
　　“大神……您怎么来了？”两个人海拔差距太大，沈瞳要抬起帽檐，才能看见他的脸。
　　Marsh松开手，轻点运动手环，调出一条通话记录。
　　来电时间：21点11分
　　来电人：目目
　　通话时间：4分21秒
　　“现在是21点39分，”他平静道，“我赶到了，半小时内。”
　　半晌，沈瞳醉晕晕的脑袋才处理完这句话
　　他说他赶到了……
　　在半小时内……
　　他叫她目目……
　　所以……
　　Marsh = 之前接她电话的人 = 她弟 = 棉花糖
　　？？？
　　！！！
　　对啊……棉花糖的英文是Marshmallow……
　　Marsh今天正好在S市……
　　Marsh也是A大毕业……
　　Marsh说她瘦了！
　　还给了她一个机器人！！
　　还有那段秒回的导航代码！！！
　　一片弹幕从脑海飘过，无数谜团在眼前炸开，凑成一个更大的问号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
　　“雨太大了，”男生推门看了一眼，回头见沈瞳兀自发呆，伸手抬高她的帽檐，弯腰对她道：“我去把车开过来，你一个人在这儿等会，好么？车停的有点远。”
　　大厅灯光明亮，如此近距离，可以清晰地看见男生那双特征分明的凤眼。
　　内勾外翘，尾梢斜飞，果真和记忆中的棉花糖弟弟有一定程度的重叠。
　　难怪那段视频越看越眼熟……
　　沈瞳猛地后撤半步，脸控制不住有些发烧，Marsh却误读了她的反应。
　　他重新压下了她的帽檐，有些无奈道：“等我一会。”
　　男生三两步折回KTV的前台，片刻之后又回来，递给沈瞳一盒散发焦糖甜香的爆米花：
　　“吃完之前，保证回来。”
　　沈瞳规规矩矩坐在副驾驶，端端正正捧着一盒爆米花，酒基本上全醒了。
　　Marsh开来了一辆兰博坚尼。
　　内饰如何烧包自不必提，外漆居然还是蚱蜢绿，泛着油润的荧光，即使在倾盆大雨中都相当引人注目，真不知艳阳天要怎么开出门。
　　最惊人的当属车载语音系统，沈瞳刚一落座，那玩意马上和她打起了招呼：“Hi~美人，玩心吗？”
　　沈瞳：……
　　“哈。哈。哈。开个玩笑，其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导航。那么，你想跟我问路吗？不想？可是我想跟你问路——到你心里的路，哈哈哈哈。”
　　沈瞳：…………
　　在更多土味情话冒出来之前，Marsh伸手关掉了语音系统。
　　然而沉默不过两秒，讨打的声音再次探头探脑出现：“我懂了，主人，您渴望浪漫的二人世界，不需要卑微的我，我闭嘴，马上闭嘴，不过，难道不需要我帮忙搞点气氛吗？”
　　未等Marsh应答，缠绵挑逗的背景乐缓缓响起，车内狭小的密闭空间顿时暧昧丛生。
　　沈瞳坐姿越发僵硬，Marsh轻瞥她：“刚才急着出门，借了同事的车。”
　　沈瞳讷讷点头。
　　他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老熟人的姿态
　　当然也没错，他们小时候是死党，后来也经常在网上聊天——但配上他现在的模样，真的令人倍感错位。
　　沈瞳端坐在副驾驶，忍不住一再用余光偷瞄。
　　男生的薄唇抿出冷淡的线条，专注开车的样子显得有些严肃。
　　生长发育这件事真的奇妙，几年不见，少年人圆润的线条全都被拉直，换作成年人的棱角，连喉结的形状都格外锋锐。
　　从圆软到锐利，从棉花糖到杀器。
　　性别意识一旦苏醒，沈瞳便不太能坐得住。
　　她醉得不够深，还能清楚地回忆起自己之前在电话中的壮举啊。
　　什么“今晚跟你回家”，什么见鬼的台词……
　　再一抬眼，车已经在暴雨中艰难爬行到了某个小区，主人刷卡开启了门禁。
　　做贼心虚的沈瞳几乎跳起来：“那个，我，之前……是在玩游戏！”
　　Marsh开车下地库，目光专注于前方，简短应道：“嗯？”
　　“我之前……说跟你回家……是在跟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她试着跟他解释说明。
　　“所以，你就随便找人打了个电话？”
　　“也不是随便……”
　　“那就是特意打给我？”
　　“……”
　　话是这么说，但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在S市……不，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喜欢这种游戏？”
　　“不喜欢。”
　　“刚才你哭什么？”
　　“我没……”
　　“刚进门的时候，看你眼睛很红，谁欺负你了？”
　　沈瞳现在确认了，之前在QQ上不是错觉，棉花糖弟弟确实性情大变。面无表情问话的气氛，好像在训话。
　　虽然成年版的他声音好听，长得好看，称得上有声有色。但这声色俱厉的样子，实在很不可亲。
　　沈瞳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冲动之王沈瞳，在冲动之后往往只剩下一个单薄的，一捅就破的乖怂人格。
　　这暴雨连篇的，闹心的夜晚。
　　Marsh倒车入库，停稳之后转过头，就看见黑色帽檐下，一颗水珠沿着女孩莹润的下巴滚落。
　　他微怔了下，抬了抬手，遂又放下，将目光转向前方。
　　沉默片刻之后，他抽了张纸递过去。
　　又等了片刻，到轻微的啜泣声完全消失，他才再次转头看她：“不喜欢的事可以拒绝，你不可能，也没必要讨所有人喜欢。”
　　沈瞳低头聆训。
　　“下次聚餐不要喝那么多酒，女孩子一个人晚上不安全。”
　　“还有，以后不要随便给男人打那种电话……”
　　Marsh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帽檐越来越低，慢慢遮住被牙齿紧咬的嘴唇，只露出一个通红的小下巴。
　　“打给我没关系。”半晌，他补充了句。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红包。


第8章 
　　沈瞳和Marsh一起回了家。
　　他冒着暴雨横渡大半个城市来接她，浑身被淋得湿透，问她是否介意跟他上一趟楼，换一套干净衣服，再送她回滨海会展中心，沈瞳当然不能说介意。
　　其实她应该介意的。
　　或者至少可以不听他的，坚持在半夜的地下车库等.....
　　当然这不可能。
　　Marsh不会同意。
　　所以，她还是跟他一起上了楼。
　　她哪知道楼上竟然会是那般光景。
　　晚上十点半，电梯间里热闹喧天。家家户户都大敞着门，灯火通明，人影穿梭，不知在忙活什么。
　　现代都市难得能保持这种邻居之间串门的旧俗。
　　仔细一闻，原来是其中一户煮了方便面。
　　住户都是年轻人，半夜个个饿得眼冒绿光，捧着海大的碗去隔壁打秋风，打出了土匪的气势。
　　看见从电梯出来的人，又立刻贴壁站成一排打招呼，打出了山口组的气势。
　　“老大回来了？”
　　“舟哥好！”
　　“M神！”
　　“老大辛苦！”
　　沈瞳这才想起坊间传闻。
　　云图的待遇在业内首屈一指，员工宿舍都很高大上，三人一套的LOFT。
　　这些估计都是Marsh的同事。
　　她赶紧低头，亦步亦趋跟着高大的男生蹭出了电梯，企图把自己藏进他的影子。
　　可是怎么可能藏得住！
　　“M神半夜带妹子回家”，这条消息如果出现在云图公司的内部群，估计连云图的董事长喻之远都会被炸出水面。
　　不，也许不会，因为听起来太扯，还不如说他带了一头粉红独角兽回家来得可信。
　　由于场景过于炸裂，山口组……研发一组的一干人等都没反应过来，更别提拍照取证了。
　　当然，迫于老板淫威，他们也不敢随意行动。
　　于是，几个人就这样笔直僵硬地站成一排，像走廊里的装饰石像，眼睁睁行着注目礼，看着这一对移动的奇观，从眼前走了过去。
　　Marsh依然是那雷打不动的寡淡脸，很平常地站在门口按密码锁。
　　跟在他身后的妹子就没那么淡定了，明显在有意躲避众人的视线。
　　然而，就算她始终背对着人，也终究藏不住那双红得剔透的耳朵，给整个场景平添了一抹暧昧。
　　门“啪”地一声关上，石化的一群纷纷复苏。
　　“那是……咱大嫂？”
　　“果然大嫂是女的，老肖又要失恋一回。”
　　“嘤，大嫂真可爱，老大真禽兽。”
　　“老大也才19岁好吗，他只是技术上的老大。”
　　“你是指哪方面的技术？我感觉我终于可以传授他一些我比较擅长的技术了。”
　　“滚，你丫满脑子黄色废料！”
　　门内的玄关，Marsh慢条斯理换鞋，仿佛听不到外面越来越糟糕的对话。
　　沈瞳耳根滚烫，如今的建筑质量当真堪忧，均价十万多一平米的小区，居然入户门的隔音差成这样……
　　总算那尊大神换好了鞋。
　　他弯下腰，又从鞋柜的底层找出另一双拖鞋递给沈瞳。尺码娇小，色彩娇甜，鞋面上还画着一只小马宝莉，明显是女生的拖鞋。
　　女同事？女朋友？沈瞳脑海中模糊闪过疑问。
　　看出沈瞳一瞬间的迟疑，Marsh解释道：“新的。”
　　她当然没有挑剔的意思，沈瞳赶忙接过拖鞋，弯腰换好，跟着叶延舟走进了客厅。
　　客厅的全貌令人震惊——浮夸，凡尔赛宫都不敢这么浮夸，浮夸中还隐隐透着一丝熟悉。
　　沈瞳大气都不敢乱喘，这时耳边传来似曾相识的招呼声：“Hi，美人，欢迎光临寒舍~~”
　　沈瞳惊讶转身，看见一个轮式倒立摆机器人（注1 ），头部显示屏中出现了黑执事彬彬有礼的脸……
　　好极了，这位未曾蒙面、愿意借车、十分土豪的同事，不但品味清奇，而且还是一名中二人士。
　　“香槟、蜡烛、玫瑰都有准备，需要在浴缸里放水吗，主人？”塞巴斯酱体贴地询问。
　　“不用，就随便冲一下。”Marsh随口应道。
　　“多可惜，泡泡浴不好吗，这位小姐也可以一起哦，浴缸是全尺寸的……”
　　Marsh掀起眼皮，打断这不着调的机器人：“胖达呢？”
　　“胖达先生度过了非常愉快的一天，刚刚圆满完成了用餐和如厕。”
　　机器人话音刚落，楼上传来一阵脚爪挠地的轻响，一阵黑白相间的旋风从楼梯上直冲下来，欢腾雀跃，却是冲着沈瞳去的。
　　沈瞳惊得连退了两步，差点绊倒，被Marsh伸手扶稳。
　　“胖达。”男生嗓音沉肃，两个字就制住了疯跑的毛孩子。
　　威风凛凛的边境牧羊犬在家长面前立定坐好，姿势端正得像只警犬，唯独拼命摇晃的尾巴泄露了它的兴奋。
　　沈瞳从惊吓中恢复，早已惊喜地蹲下，其实她并不怕狗，她爱狗爱疯了。
　　只是……
　　一人一狗目光对视的瞬间，高大的牧羊犬突然一个卧倒，肚皮紧贴地面，探出两只雪白的小爪子，匍匐着向沈瞳移过去。
　　“不，胖达，她不是，”Marsh的声音似乎有轻微的笑意，“是客人。”
　　沈瞳目瞪口呆。一见到她就本能发作，摆出这么标准的牧羊动作……她长角了？还是有卷毛？她哪里像羊了？
　　“照顾好我们的客人，别欺负她。”
　　Marsh挠一挠狗狗的下巴，又对沈瞳道：“冰箱里有喝的，想喝什么自己拿，我回房间换个衣服，你们好好相处。”
　　沈瞳眨了眨眼，不知为何，Marsh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种无厘头的联想……
　　似乎他也想挠一挠她的下巴？
　　沈瞳就这样被独自扔在了陌生的客厅。
　　也不能说独自，毕竟旁边还有一个看似智能的人工智障，外加一只智能远超其他犬类的边牧。
　　前者会周到地询问她喜欢喝哪种饮料，再为自己没有手帮她开冰箱门表示歉意，后者……
　　沈瞳看着小心翼翼围着她做出驱赶动作的牧羊犬，无奈道：“我真的不是一只羊。”
　　忠诚的牧羊犬不管不顾，孜孜不倦用鼻子轻拱她。
　　爸爸临走前下的指令是“照顾好我们的客人”，在它听来就是振聋发聩的两个字：
　　“牧她！”
　　这是责任！使命！不能弄丢的宝贝！
　　沈瞳生来比一般人怕痒，被狗狗湿漉漉的鼻尖蹭着，一边笑一边躲。团团转了几圈，压在心头一整晚的阴霾渐渐散开。
　　别人家的客厅，别人家的狗，却有一个格外熟悉的名字，她试探性地伸手：“胖达？你也叫胖达？”
　　胖达轻呜了一声，将下巴乖乖搁到沈瞳手上，褐色眼睛映着全世界，世界里只有一个她。
　　沈瞳的心化了。
　　她唯一养过的那条狗，名字也叫胖达。
　　严格来说不算养过，毕竟只跟她回家待了一天。是一只小流浪狗，不知被什么人仍在了沈瞳他们中学的后门。
　　也是一只边牧，血统也不怎么纯正。一边立耳，一边折耳，居然和这只的耳朵一样。
　　当时满城在闹狂犬病，那只小狗刚生下来没多久，就被人扔在了路边，可怜兮兮瘦得不像话，也没人愿意捡。
　　沈瞳私底下叫它“胖达”，暗含着自己内心的期待。期待可以把它带回家，好好洗一个澡，把肚子喂圆，在冬天来临之前，给它一个暖和的窝。
　　但她一直在犹豫。
　　障碍主要来自她妈。瞳妈洁癖，邻居家新生的小狗都不准她抱养，何况一只来历不明的流浪犬。
　　沈瞳迟迟不敢行动，只每天省下早饭去喂它。喂了几天，胖达便开始送她回家。
　　真的只是一路护送，看她到家就转身离开，从来不会跟她进门。
　　要么说边牧聪明，懂事起来让人心疼。也可能是被主人丢弃过，所以很认命。
　　这个想法让沈瞳难过。
　　即使它曾经被人遗弃，也不曾对人失去信任。多好的毛孩子，她心疼的很，想法设法给胖达加餐，顿顿都要分一半出去。
　　然而冬天毕竟会来。
　　学期末的最后一天，S市下起了雪，雪后温度直线下降。胖达像往常一样送沈瞳回家。
　　到家之后，脏兮兮的小狗又乖乖地转身即走，边走边恋恋不舍回头看。
　　站在寒风彻骨的楼门口，沈瞳看着雪地上留下的一串梅花，终于忍不住大声叫了它的名字。
　　……
　　假如当初她妈准她养了那只狗，估计也会被养得像这只一样。眼睛乌黑，毛色漂亮。
　　沈瞳趴在地上，和胖达玩“盖手背”。
　　两手和两爪交叠，争相往上盖。
　　狗狗很乖，指甲收得好好的，落在沈瞳手背上只有软软的肉垫，很怕弄疼她的样子，和之前那条流浪狗很像。
　　盖着盖着，忍不住用两条后腿立起来的样子也很像。
　　仔细看看，连鼻梁旁边毛色的走向都很像。
　　一折一立两只耳朵欢快地扑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实在过于强烈，沈瞳忍不住看向了狗狗的肚皮。
　　以为绝不可能，谁知当真存在——一个星形的印记，由烫伤形成的疤痕。
　　沈瞳捂住嘴，急忙俯身想要看得更仔细。胖达顺势躺倒，向她翻开自己的肚皮，坦然交付给她全部的信任。
　　伤疤的形状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沈瞳伸手摸了摸，眼泪毫无预兆地冲了出来。
　　Marsh换完衣服出来，就见沈瞳抱着狗在那儿涕泪滂沱。
　　胖达一脸无辜还有点惊慌，看向他的眼神里写着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猜不是我弄哭的！
　　沈瞳急忙擦了眼泪，挺丢人的，但她实在控制不住。
　　瞳妈在家说一不二，不让养就是不让养，那天她出门去买狗粮，回来狗就没了，没等开口问，瞳妈直接炸了膛：“扔了！卖了！进狗肉馆了！”大发了一通雷霆，还把沈瞳锁进房间，找都不准去找。
　　那一天雪下得极大，沈瞳在暖和的房间不吃不喝，看雪花从灰霾的天空无休止的飘落，究竟还是无能为力。
　　哭多少次都没用，她再没见过她的狗。
　　“是它吗，以前我们学校后门那只……”沈瞳抱着狗，仍然有点不敢置信。
　　Marsh用毛巾擦干头发，从冰箱里拿出两听苏打水，平淡道：“嗯。”
　　他将一听苏打水递给沈瞳：“高中的时候，它又跑回了学校。”
　　沈瞳接过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段时间她疯了似的到处找狗，棉花糖弟弟一直陪着她，明知道她惦记，为什么找到了却不跟她说？
　　当然这也怪不得别人，是她自己转学走了。高中管得严，手机不让玩，和初中同学基本断了联系。
　　再后来，是她对整个世界竖起了无形壁垒。
　　再说了，沈瞳抬眼
　　男生坐在沙发上，一手开饮料罐，一手食指弯曲，朝胖达勾了勾。
　　牧羊犬乖巧贴过去，在他脚边趴好，四肢舒展尾巴晃荡。远看好大一只，早已不是当初的小流浪狗，估计也忘了与她之间的短暂感情。
　　而它的主人，英姿俊朗，气场迫人，湿发朝后梳拢露出额头，看起来越发陌生。亦已不是当初那个一笑两个梨涡、任凭她捏扁搓圆的男孩。
　　物是人非，都多少年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倒立摆结构被广泛用于双足机器人的建模，将钟摆结构倒立放置，得到一个质心在铰链上的系统，通过电子控制使最前端的摆保持倒立而不会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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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沈瞳捧着饮料罐，觉得她幸好捧了个饮料罐，否则估计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叶延舟在看她。
　　这是她用眼角余光感知到的，这个感知让她每一根汗毛都不自在。
　　她想，是不是应该找个话题来聊？
　　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那天我真的没有认出你来。
　　原来Marsh就是你，Marsh Y.Z. Ye，其实我曾读到过你的论文。
　　今天真的抱歉，一个无聊的游戏，害你冒雨奔波，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
　　沈瞳脑子里乱跑着马灯，实在想不好应该怎么开场才显得自然不突兀。
　　这时，叶延舟伸手拿走了她抓得紧紧的易拉罐，将罐子打开，又重新递回到她手里。
　　“要杯子吗？”他弯腰从茶几上给她拿玻璃杯。
　　“不用！”沈瞳醒过神，看了一眼茶几上震个没完的手机，“你是不是很忙？雨应该不大了，我自己叫辆车回滨海……”
　　Marsh也看了一眼手机，工作群的消息气泡一串串往外冒。
　　他将蓝牙耳机塞进耳孔：“下雨天很难叫到车。我临时有个电话会，不会很久，稍等我一会儿。”
　　电话会并非临时，其实是早有安排。但他离开公司时就说了有事不能参加，偏偏这一群猢狲在群里火烧火燎，说事态紧急，非他不可。
　　“什么问题？”Marsh接入电话会议系统，“优先级要清晰，自主避障确实是大热的卖点，但最近也出了很多负面新闻。”
　　“舟舟美人，听说在下被绿了？”电话里炸开一个说不好是悲愤还是兴奋的声音，仔细分辨，与车载系统、塞巴斯酱如出一辙，“借我的车居然是去泡妞，陈世美你怎么忍心！”
　　“没大问题，M，我带他们搞定，你忙。”第二个声音冷静而淡定。
　　“老大，需不需要临时场外技术指导？看私信看私信！”第三个声音猥琐而八卦。
　　Marsh看了眼沈瞳，将耳机调到静音，对她道：“那个房间有好玩的，你要是无聊，可以去玩一会儿。”
　　又拍了拍胖达，示意它带路。
　　等沈瞳离开，他才重新打开耳机：“你们几个，代码调通了？控制优化了？这么闲么？”
　　Marsh才刚开口，沈瞳立刻起身离开，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公司机密。
　　胖达领了任务，用经典的牧羊姿势将她一路“牧”到楼下的工作间门口，跳起来用爪子开了门。
　　然后它就老实本分地站在门口，对沈瞳投注以羡慕和敬畏的眼神。
　　这房间它平时根本不敢进，因为里面都是它爸爸最心爱的宝贝，虽然它自认也是个大宝贝，但每次只要胆敢踏进这个房间，等待它的都是毫不含糊的责罚。
　　今天这位客人果然身份尊贵，它必须好好将她守护。
　　忠诚的牧羊犬坚定地立在门口，再次确定这就是它最重要的羊。
　　沈瞳则像落入金银岛的海盗，被满屋子的宝藏晃花了眼。
　　形态各异的机器人，有完成品也有半成品，在成排的展柜中摆成一列，墙上贴满了相对应的机械设计图纸，从落款时间和技术迭代可以看出，这是Marsh多年来的积累。
　　天才少年的成长编年史。
　　沈瞳沿着展柜慢慢看，不敢随意去动柜子上的东西，直到走到房间角落，看到主人最早的珍藏，她才忍不住伸出了手。
　　那是一个月球车样式的小机器人。
　　涂装成明亮的宝蓝色，能看得出年头已久，塑料管线都有些老化皲裂。
　　机器人的胸口印着一个橘红色的队标：S-Y。
　　在机器人的旁边，还放了一个旧的木质相框，装着一张在颁奖礼上的合影。
　　一个梳高马尾的女孩，一手举了个红色机器人，一手揽着比她矮一个头的小男孩，笑得见牙不见眼。
　　背后的大屏幕显示：
　　Tong Shen & Yanzhou Ye, China, Champion of the Year, VEX-EDR Robotics Competition
　　（沈瞳、叶延舟，中国，VEX-EDR青少年机器人工程挑战赛一等奖）（注1）
　　沈瞳手指轻颤，抚过那张照片。
　　明明在密闭的室内，耳边却突然吹到了风。
　　风中蝉声热烈，是M国东海岸的盛夏。
　　沈瞳和叶延舟——这是Marsh的本名——联手拿下初中组工程挑战赛的团体第一。
　　颁奖时，镁光灯连成刺目的光海，广播系统中回荡着他们的名字。
　　场外的鸣蝉声震云天，仿佛专程而来的喝彩。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北美十三年蝉。
　　幼虫在地下度过漫长时光，孵化十三年后，成群破土而出，羽化、交.配、产卵、死亡，成为周期性出现的奇景。
　　那一年她正好十三岁，照片中的笑容不会再有，拿在她手中的那个红色涂装的机器人，也在某次搬家途中不慎遗失。
　　若不是今天看到Marsh珍藏的合影，她都记不起它的样子。
　　所有的热血、快意、奋发、辉煌，都随着当年的蝉声一并消亡。
　　沈瞳站在房间一角，仿佛站在某种历史的原点，眼前是Marsh走过的路，脚下是自己在走的路。
　　一个短暂的交集之后，慢慢距离越来越远。
　　逃避了多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追悔和嫉妒！
　　她想读名校，读机器人相关的专业，想有最好的导师，最优秀的同学，最心无旁骛的热爱。
　　这个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都在提醒，她浪费和错过了怎样的一种可能性。
　　沈瞳生性软怂，没事就能哭一鼻子，幼儿园评语年年必有“注意克服骄娇二气”。
　　后来还是被瞳妈抽打着学乐器、做演讲、竞选班委，一颗金豆换一顿巴掌，才慢慢糊出来一个落落大方的外壳。
　　但一个人生性如何，那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出厂设置。
　　沈瞳本质上软怂依旧，只不过学会了躲在她妈看不见的地方哭而已。
　　好在她还有另一重出厂设置，就是每逢大事不含糊。
　　真遇到特别难过的坎，说她倔强也好、意气也罢，总有一股气先撑住了，回头再躲起来慢慢哭。
　　——不把那罐饮料一滴不剩全浇在顾希闻头上，她绝不会先低头认输。
　　所以，站在Marsh的书房，活生生看到自己错过的人生，虽然心里难受得像伤口撒盐，她却没有忙着掉眼泪。而是把目光牢牢钉在每一张3D设计图纸上。
　　想拼命看清楚，她和曾经的伙伴之间，究竟有了多大的差距……
　　这些东西都很珍贵，沈瞳不敢随意乱碰，便踮起脚凑近了细看。减震器装哪儿，电机什么型号，底盘和云台的机械结构如何设计，电控具体怎么做……
　　想得正入神，耳边传来沉沉声音：“都有余电，可以拿出来玩。”
　　沈瞳练了多年大提琴，一直以为老师说的“所有乐器中最似人声”是比喻，现在才发现是写实。
　　这个弟弟明明不到二十岁，清朗少年音居然一点都不剩了，好似一把大提琴成了精。
　　人也脱胎换骨般高大起来。
　　她看一眼当年合照，再看一眼眼前人——得使劲抬头，不然只看得见胸前的纽扣。
　　太陌生了……以前明明她更高的……
　　沈瞳扎手扎脚站着，像个僵硬的稻草人，社交障碍症立时发作。
　　Marsh低头看她一眼，从架子上取下她正看的那个机器人，随意丢进她怀里，自己走到桌前开了电脑。
　　“还记得奥茨和欧茨么，我们做的第一对机器人。后来我的很多设计，都是从当初的结构衍生而来。”
　　他将工作椅让给沈瞳，自己又拖来一把，很自然地坐到她旁边，一张张给她演示迭代设计图。
　　云图的M神亲身上阵，讲解自然既能深入，也能浅出。沈瞳这些年相关论文读过不少，毫无障碍地全都听懂了。
　　不过，所谓的沿用最初的设计结构，当然只是那么一说而已
　　高考压轴题还都是课本练习题的变体呢，关键还不在于“变”吗？
　　偏他说得认真：“严格来讲，我有一半身家归你。”
　　沈瞳愣了一瞬，当然这是玩笑，这话要能当真，那她可真发达了。
　　再不闻窗外事，她也知道云图创新在市场上是什么估值。
　　这么一想，她又难受得不行，同一个起跑线，跑着跑着她却掉了队，现在连未来方向都看不太清。
　　人生际遇可谓天差地别。
　　“电机配编码器，动力学模型加传感器，结构都差不多，关键是和环境的交互方式吧？”
　　眼巴巴看了许久，沈瞳忍不住主动拿过鼠标，细细打开去看软件框架。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再次暴露了秘密。
　　嘴上说着不感兴趣，其实每天都会留一两个小时读论文。
　　大概热爱和贫穷一样，都是掩盖不住的东西。
　　“对，计算机视觉、深度学习、图像信号处理，都在慢慢实现，所以今天它可以做到人脸识别和实时避障，还能识别主人和自动跟随，可以带出去当狗遛。”
　　守在门口的胖达“呜”一声竖起耳朵，敏锐地意识到了失业危机。
　　沈瞳点头，继续往下看，框架说起来差不多，实现方式却千差万别，光是一个移动底盘，芯片、电机和动力学模型的选择就无数种，里面都是学问。
　　她一旦沉迷机器，就会彻底忘记时间，Marsh也不催促，一直耐心答疑。
　　中途他还出去给她热了一杯牛奶，配了两片威化夹心饼干，放在她顺手好拿的地方，犹如当年陪她熬夜时的习惯。
　　“目目，今天有点晚了，我先送你回去，明天再来玩？”时钟指向十二点，一杯牛奶喝见了底，Marsh开口下了逐客令。
　　沈瞳猛然回过神，尴尬油然而生，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一连声和主人家道歉。
　　她也是太没谱了，居然在别人家玩到了后半夜。连吃带喝的，一点也不见外。
　　也是Marsh太有迷惑性，一举一动都像昨日重现，当初他们做机器人比赛，没少一起熬夜。
　　撕开的饼干包装纸扔在一旁，居然也是她惯吃的那个牌子。
　　“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耽误你休息了。”
　　“我休息还早，”Marsh将帽子扣上她的头顶，轻轻弹了弹帽檐，“但是你该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VEX系列比赛，美国机器人教育与竞赛基金会主办的国际最知名机器人赛事，每年吸引全球上百万青少年参加。其中VEX IQ面向8-14岁中小学生，VEX EDR面向11-18岁初高中生，VEX U面向18岁及以上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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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午夜已过，门廊外依旧灯火通明。
　　沈瞳刚一推门，立刻有人从对门蹿出：“美眉，晚上好！”
　　美眉……这称呼可有年头了……
　　打招呼的是个人高马大的金发老外，脸盘倒是周正，就是半夜被灯一照，活像一只碧眼狐狸，闹聊斋似的，难怪古早时候要被叫做鬼子。
　　鬼子却讲标准中文，字正腔圆，四声都分得很清楚，就是词汇表相当地诡异。
　　“世间的缘，深深浅浅，今日相遇，今生有缘，我叫肖忆伤，美眉，你叫什么名字？”
　　妙得很……还是一只非主流的狐狸……
　　沈瞳立刻将他和那辆古怪的跑车以及机器人管家对应起来，当即明白了为什么它们的语音系统都那么古怪。
　　开发者的语文学习，必然使用了错误的教学素材。
　　“老肖，钥匙。”Marsh明显不想和他多话，将手中的车钥匙抛过去，对沈瞳道：“我同事，Eason Shaw，你可以叫他老肖，他是个人来疯，你不用太搭理。”
　　沈瞳被瞳妈训练这么多年，怎可能对旁人的问好不搭理。
　　她条件反射地扯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您好，肖先生，我叫沈瞳。”
　　“哇，好听，我可以叫你瞳瞳吗？”
　　“不可以。”Marsh道。
　　“那你可以叫我肖肖吗？我不老。”
　　“不可以。”Marsh挡开他不停凑过来的脸，伸手将沈瞳拎到了电梯前。
　　“人家又没有问你。小美女，你是舟舟的CP吗？”
　　“……”
　　“传说中的最萌身高差，欧，我柠檬了，今天又是为别人的爱情流泪的一天。”
　　肖先生估计是网上学的中文，春晚一般塞满了网络词汇，集中文互联网二十年热词之大成。
　　古怪是古怪，用来表达意思却还是足够。
　　沈瞳紧张地辩解：“不是，我们是同学。”
　　“懂了，同桌的你~”肖挤眉弄眼，居然哼出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流行金曲。
　　沈瞳窘得说不出话。
　　高考之后她钻地下蛰伏了三年，十分缺乏交际经验，又回归了她妈说的“拿不出手”的腼腆状态。
　　小曲儿一哼，八卦人士接二连三从隔壁冒头。
　　即便不敢像肖老板这样造次，至少可以无声地围观，用目光把沈瞳给烹熟。
　　一个名为【没有老大真自由】的群里，几人正在热烈地交换意见。
　　【1号助理：原来老大好这口，圆圆脸蛋太萌了。】
　　【蛋黄：这怎么能下得去手？舟哥真禽兽。】
　　【1号助理：还能不能纯洁了？不想歪行不行？】
　　【蛋黄：是老子要想歪吗？你老板换衣服了你没发现？还不够明显吗？要是纯聊天他洗什么澡？】
　　【霜霜：观察入微，有理有据。】
　　在书房进行了两小时学术探讨的沈瞳，纵然不知道某个私密小群的聊天内容，也被围观得几乎抬不起头。
　　Marsh走在后面，隔空指了指某金发碧眼：“今晚把卡顿问题解决。”
　　“白眼狼，我刚才孤身守门，都没有进去打扰你们约会……”肖委屈地直扁嘴。
　　电梯门缓缓合拢。
　　沈瞳把“不是约会”四个字吞回去，尽量轻松道：“你的同事……很可爱。”
　　Marsh回头看她一眼，声调温和下来：“今天太晚了，下次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下次？沈瞳没觉得还能有什么下次。
　　她和叶延舟是老同学没错，但和Marsh Ye却没那么熟。
　　估计也就是一句“下次请你吃饭”之类的客套。
　　于是她也客套地笑笑：“嗯，记得和国际友人普及，同桌并不等于‘同桌的你’。”
　　Marsh沉默立于一旁，并没有接腔。
　　沉默气氛一直持续到车库，沈瞳觉得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但如此一张七情不动的冷脸，高不高兴都是旁观者的自由心证。
　　这回Marsh开自己的车。
　　冷峻低调的银灰色，全部内饰只有一盒纸巾，总算符合他现在的人设。
　　长大后的棉花糖弟弟，人设实在过于高冷。沈瞳越发小心翼翼，坐在副驾驶连话都不敢多说了。
　　半夜道路通畅，半小时就开到滨海会展中心，此时Marsh重新拾起了话头。
　　“明天有比赛，在中央展厅，来看么？”
　　“什么比赛？”
　　“Robo+挑战赛，一个AI机器人赛事。”
　　“我有其他工作安排……”
　　“会有很多脑洞大开的机器人，今天你问的问题，能看到至少三种解决方案。”
　　沈瞳承认自己受到了诱惑。
　　但凡心头好，一旦沾上就停不下来。她想起之前那次在仓库被堵截，恶魔果然洞悉人心。
　　恶魔他还风度翩翩。停了车，一直送她到酒店正门。
　　雨后有月，深蓝天幕堆着团团白云，从海平线一直堆上天心。
　　天色如此清透，让人想起许多年前的好空气。
　　他也和很多年前一样，临走前对她叮咛：“少熬夜。”
　　那时候她都怎么对付过去？
　　“你们小孩子才需要好好睡觉多长个儿”，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
　　可是现在……
　　沈瞳站在台阶上方，回望台阶下的恶魔先生
　　生的真好，气质真冷，而且分明是个成年的恶魔了，有她捉摸不透的力量和思想。
　　静静站在那里目送她，让人绝无法再说出类似的回话。
　　最后她略红了脸，点了点头，和他轻声挥手道个了别。
　　当代女青年个个都属夜猫子，乔琪贴着面膜熬着夜，正在电脑前给心爱的爱豆用ps修图。
　　看到沈瞳立刻来了劲：“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不是约会去了吗？听说是个天菜？”
　　沈瞳第一反应她在说Marsh，当即矢口否认：“不是，只是同学。”
　　“啊呀，青梅竹马，小兰新一，同学什么的最好了。”
　　“比我小三岁，一直当弟弟的……”
　　“姐弟恋更好了！小狼狗还是小奶狗？”
　　Marsh吗？妥妥是狼狗吧，那个冷淡犀利……
　　沈瞳思路完全被带跑偏，忽听乔琪道：“听说你们当年，一个是音乐王子，一个是美女学霸，啧，什么造孽的绝美爱情喔。”
　　“什么？”沈瞳没反应过来。
　　“另一个学校的志愿者说的，以前跟你同一个高中，说你们当年可风云了……”
　　乔琪看着沈瞳脸色，把剩下的话咽了。八卦者当然事无巨细八了个彻底，难怪沈瞳不与她们平凡大众为伍，原来是个打落凡尘的小仙女。
　　哦，原来她说的是顾闻希……
　　沈瞳尴尬地笑了笑，没再接腔，拿着换洗衣服躲进了卫生间。
　　酒店的水压似乎有点问题，沈瞳站在花洒底下发呆，半晌才发现一直在冲凉水。
　　她匆匆洗了个战斗澡，仍旧冻了个透心凉，连打好几个喷嚏，哆哆嗦嗦上了床。
　　乔琪已经忘记先前那一茬，开始跟她说第二天的工作安排。
　　在云图不遗余力的推广之下，Robo+挑战赛渐渐成为每一年ICRA会议的重头戏。
　　今年更是重中之重，入场券一票难求。
　　当然，大多数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来观摩裁判长的，谁叫Marsh大大突然爆红出了圈。
　　“明天我被分在医务室了，谁也不肯跟我换，苍天，我所有的粉丝都在等着我出片！学霸男神的高清图！”乔琪哭唧唧。
　　沈瞳还在走神。
　　这一天委实漫长，无数角色轮番登场，好像要把所有的过去一股脑让她重温。
　　也可能是要给她一个提醒，在人生的抛物线上，她已经被抛得太远。
　　不能再随意松懈，要再努力一点。
　　她忽然爬起来开了灯。
　　“瞳宝……你干啥……”乔琪抓着她扔过来的眼罩，一脸茫然。
　　“今天的题还没做完。”她将灯尽量调暗。
　　“……虽然我们同居了三年，但我还是不敢相信，你们学霸居然这么灭绝人性……”
　　“你先睡。”
　　“可是你也分配在赛场，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场馆签到，这都几点了？
　　唉，只有我抽到去医务室，谁也不肯跟我换，那帮男的个个都要看比赛。
　　看毛线，六十支参赛队，都是名校，就慕容林佳那个瓜怂的货，根本不可能出线。”
　　乔琪兀自在那里叨唠，沈瞳打开数学练习册，语气平常：“我跟你换。”
　　“你跟我……咦？？？你不想看比赛啊？”乔琪激动地跳起来。
　　“嗯，”沈瞳揉了揉鼻子，“不太感兴趣。”
　　对机器人比赛不太感兴趣的沈瞳，到底没能躲在医务室刷完那本算法题集。
　　本来么，科技比赛又不是体育比赛，医务室根本用不到太多志愿者。倒是赛场人手紧缺，开赛没多久，她就被带队老师火急火燎召了过去。
　　备赛区一团忙乱。
　　零件、机器车和参赛队员散落一地。今年的题目，是和官方机器人在特殊场地互相射击。因为碰撞较多，很多没有经过严格暴力测试的机器人在第一轮就出现了故障。
　　放眼看去，各家队伍都忙得一头包，只有穿蓝色T恤的A大“蓝电”战队，明显有条不紊，尽显豪门风范。
　　有钱，有技术，有名校光环，A大“蓝电”向来瞩目。
　　今年比往年还要更瞩目一些，因为这一任队长是个万人迷。
　　理工男还能讲究发型与眼镜搭配的不多，沈瞳恰巧认识一个，恰巧还就是同一个——越过人群看到顾希闻熟悉的身影，她差点骂出一句脏话来，干脆头一低蹲下，假装手上正忙。
　　一同蹲在地上的，是她本家S理工的“风狐”战队。
　　连同队长，一共只有五个人，五个脑袋正凑在一起长吁短叹，仿佛靠叹息就能让坏掉的机械结构复原。
　　“没办法，没备用，谁叫咱穷。”
　　“穷队无自尊。”
　　“找隔壁去借个？蓝电豪门，电机肯定有多。”
　　“人家为什么借你？让你爆冷？刚才比分多他妈悬。”
　　“哎，佳哥，不难过，说出去咱已经够牛逼，第一轮差点干掉蓝电。”
　　慕容林佳蹲在那儿一声不吭，一头卷发揉成鸟窝，一张小白脸憋得通红，终于一脸就义般站了起来，跑到隔壁去化缘。
　　沈瞳叹了口气，如果顾希闻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顾希闻，绝对不会这么无私奉献。
　　以前别人找他讲题，他也讲，但一定不会给出最简洁的解法，以确保自己在考试中占据相对优势。
　　慕容林佳出去兜了一圈，很快铩羽而归。
　　脸色不太好看，估计对方说得不太好听。
　　想也想的到，S理工这种不入流的学校，就算第一轮爆冷分数不错，也多会被归结为“运气”，不会被当做真正的对手来尊敬。
　　这时乔琪也凑过来，早就忘了之前和慕容林佳那点小龃龉，忧心道：“佳哥，就这么放弃啊？男人可不能轻易说不行！”
　　慕容林佳白了她一眼：“没有备件，资金不够。”
　　会计专业出身的乔琪白了回去：“花钱没个计划，你们就缺个靠谱的运营。”
　　“你行你来，社团招新一个妹子都没有，都是大老爷们谁会管钱？”慕容林佳小声叨叨，“本来还想这次拿个名次，找学院再诓点预算的……今年锦标赛没戏了。”
　　对于各大高校机器人战队来说，Robo+挑战赛只是开胃前菜，Robo+锦标赛才是一年一度的正餐。
　　眼看正餐吃不上，一群人抱头哀叹。
　　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沈瞳忽然出声：“无刷电机？？？”
　　慕容林佳对她还有印象，比他还能脸红的小可爱，大巴车上看了一路的金融学，显然不是工科生。
　　从她嘴里说出“无刷电机”四个字，委实令人惊讶。
　　更令人惊讶的是她忽然站起来，说了句“稍等，我有”，就一阵风跑没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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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东西沈瞳还真有，而且有四个。
　　Marsh给她的教学机器人用的就是麦轮，配了四个无刷直流电机。
　　沈瞳冲进房间，拎起车就跑，细胳膊细腿，拎着个十来斤的机器人居然跑得挺快。
　　离第二轮检录还差最后十分钟，沈瞳连人带车赶到，定了定神，席地一坐就开始拆车。
　　小姑娘手指细巧，动作娴熟，看得慕容林佳眼前一亮。风狐今年新招的队员，就没人拧螺丝能拧这么稳当的。
　　别小看拧螺丝这种基本功，蓝带大厨也是就只看切工，就知道手上有没有活。
　　“给，看是不是同型号的。”沈瞳温软的手心托着一颗沉甸甸的电机。
　　五颗脑袋齐齐凑过来，同时爆出欢呼，居然真是同一个型号！
　　“瞳宝小仙女！”乔琪长手长脚将她框进怀里，照她的头顶心猛亲了好几下。
　　沈瞳何时与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紧张地缩成一团，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超级不好意思地捂住脸：“我感冒了，会传染给你。”
　　乔琪也捂住脸：“好萌。为什么以前没发现，瞳宝是个这么萌的宝宝。”
　　第二轮，S理工“风狐”战队继续爆冷。无论自瞄、识别还是精准度都可圈可点，分数继续紧咬夺冠热门A大“蓝电”。
　　可惜在第三轮，机器人从特殊地形飞坡时，突然出现了机械故障，被官方机器人一举击毙。
　　即便如此，风狐也成功杀入八强，成为本次挑战赛中最引人注目的一匹黑马。
　　毕竟这支队伍名不见经传，从未在任何机器人比赛中拿过名次。
　　其所在高校更是籍籍无名，根本不在985、211之列。
　　前八名都有赛事奖励，S理工的参赛选手和志愿者一片欢腾，唯独队长慕容林佳心情欠佳：若是屈队本人在这里，风狐肯定不只拿第八。
　　见慕容林佳埋头蹲在角落，半天没动弹，乔琪一脸牙痛似的表情捅了捅沈瞳：“咱们佳姐，不会真的在哭吧？”
　　沈瞳悄然走过去，还好，没有，他蹲那儿专心地拆着电机。
　　拆完一回头，看见沈瞳站在身后，怀里也抱了个机器人，慕容林佳便随手拿过去看了眼。
　　一边问她：“同学你大几的？”
　　“大三。”
　　“学什么专业？”
　　“金融。”
　　“你也搞机么？”慕容林佳端详沈瞳的机器人，突然惊讶道，“这是你自己做的？怎么精度这么高……”
　　话音未落，他看到机身上经典的Y字标：“咦，云图什么时候出机甲战车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解答。
　　来者气势汹汹，戴透明护目镜，穿云图官方T恤，一看就是工作人员。
　　身似巨塔，声如洪钟，捉贼似的捉住慕容林佳：“这车你从哪儿拿的！？”
　　林佳被这突然的喝问给镇住，茫然地看向了沈瞳。
　　“是我的，怎么了？”沈瞳不卑不亢伸手，试图将车拿回来。
　　“不可能。”巨塔壮汉面对娇小可爱的妹子，音量略放低了些，但刚才那一嗓子已经吸引了众人注意。
　　顾希闻远远看了片刻，居然迈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确实是我的，”沈瞳的手指扣住机甲不松开，“一个朋友送的。”
　　这话别说外人，连自己人都不能相信。
　　乔琪将沈瞳揽进臂弯，悄声与她咬耳朵：“宝贝，这东西你在哪儿拿的？快跟他们道个歉呗？解释一下，确实是有急用，实在不行咱买下来……”
　　慕容林佳也低声附和：“钱我们队里出。”
　　沈瞳却始终坚称车是她的。
　　终于巨塔壮汉的耐心尽失：“我们的机器都有编号。
　　现在新品还没发布，只有少量样品，要送给投资人、科技媒体和资深玩家去拍开箱视频。
　　这能随便拿吗？还拆得这么乱七八糟！同学你哪个学校的？”
　　二层的媒体席上，隔着玻璃能看见Marsh挺拔的背影，他正接受菠萝体育的赛后采访。
　　沈瞳别无他法，把那位大嗓门的工作人员叫到一旁，轻声道：“这是Marsh送给我的。”
　　壮汉当场笑喷。
　　“怎么着，你也是他女朋友？”他忙得满头包，讲话也不怎么客气了，“哥一早上拦外面七八个了，我们云图男神还挺忙啊。”
　　沈瞳的脸登时红了。
　　但她扣住机甲车的手却更加用力：“您也说了，样品有编号，为什么不查证一下它的出处？
　　我提供了人证，为什么不去取证？如果实在不相信，你也可以选择报警。
　　这是我的学生证，你可以拿去拍照，但这台机器是我的，你不能拿走。”
　　瞳妈多年训练并未白费，沈瞳只是不爱当众讲话，真到了非讲不可的时候，逻辑、口齿和气场都在线。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工作人员拿证件留个底，事后再查就完了。
　　谁料今天，他们偏偏撞上一个爱较真的，那小哥居然现场打电话去查了机器编号。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等着电话那边的查证结果。
　　顾希闻走了过来，静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找沈瞳搭话：“怎么了？”
　　沈瞳不欲与他多言，只一动不动与工作人员对峙。
　　不多时，机器编号查到，电话中清清楚楚说出一个“001”，巨塔小哥拿着电话整个呆住——只有初代原始样机才有可能编号001，通常它只归属于第一研发负责人……
　　难道还真是……
　　小哥看着面前穿志愿者服装的女生，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不情不愿道：“我还是得要和总监本人确认！”
　　沈瞳被他的大嗓门震得太阳穴直跳，不知是气得上头，还是感冒凶猛。
　　忽然旁边晃过来一个大高个：“怎么这么热闹？咦，瞳瞳小美女！”
　　是肖，Marsh的室友，那个国际非主流。
　　金发老外张口就是倍儿顺溜的：“样机？哦，某人送你的吧，编号001，留给最重要的人。”
　　说完还暧昧地朝沈瞳挤了挤眼。
　　工作人员终于哑火，他们研发部的外籍主管他当然认得。
　　既是熟人，拿到内部样机也就不足为奇了……
　　肖拍了拍小哥的肩膀：“没事，误会，散了吧，确实是我们组的那台样机。别问，问就是某人处心积虑想泡妞。”
　　一群人被他的语焉不详勾得好奇，都想知道某人究竟谁人，但这个疑惑注定没有机会得到解答。
　　肖把沈瞳请走了，热情隆重，说是要请她喝东西。
　　沈瞳要是知道会被这么多人围观，绝不可能跟肖来喝什么东西。
　　Robo+挑战赛是云图赞助的重要赛事之一，优秀的架构方案可以投稿会议论文，因此研发一组的骨干齐聚会场。
　　一帮人正在聚众讨论，今年有哪些值得关注的新热点。
　　突然肖推门进来，躬身行了个十八世纪脱帽礼：“列队，奏乐，欢迎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在场有些人前一天晚上已经见过沈瞳，纷纷起身打招呼。
　　其中一个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热情得异乎寻常：“嫂子，你好，我是小黄！”
　　沈瞳整个人震惊——好的小黄，你可以是小黄，但谁是嫂子？
　　“嫂子”一词激起千层浪。
　　几个坐在角落专注敲键盘的人也转过脸。其中有个短发女生，眉目俊俏颇似乔琪，神情却比乔大傻清冷许多，嗓音也是清淡系：“M的女朋友？”
　　这是这两天组内的热议话题。
　　肖作为目击者之一，把刚学会的中文词胡乱往人身上贴。
　　什么“萌神”“人间爱丽丝”“吃可爱长大的”……勾起了无数的好奇心。
　　如今真人摆在面前，大家难免会有点心理落差——
　　小姑娘打扮得极为朴素，长刘海遮住半张脸，丑是不丑，总觉得缺了点神采。
　　反正，不怎么配得上M神。
　　沈瞳感着冒，又是昏沉，又是窘迫，没想到会被带来示众。
　　她尴尬地直摆手：“不是，我是叶延舟的同学，好多年没见了，昨天碰巧遇到而已。”
　　能管Marsh叫叶延舟的人本就不多，这么一说反而透着亲近。
　　小黄立刻兴奋：“嘿嘿，老大什么时候往家带过同学，别说女的，男的也没有，而且大半夜的……”
　　“蛋黄，女生面前能不能讲点素质？”
　　“哥一贯有素质啊！霜霜都从来不嫌弃我呢，是不是，霜霜姐？”
　　焦霜霜就是那个短发美女。
　　她头也不抬，随意敲了几下键盘，直接报出了沈瞳的出处：“你是S理工的？今天你们学校表现挺不错。”
　　“哦那个卷发哥们！还表演了一套现场调代码，是有两把刷子，霜霜姐看上了？招进来呗。”
　　“看学校背景，估计基本功够呛。”焦霜霜摇头，“而且肯定过不了简历初筛。”
　　其实她是就事论事。
　　云图创新的简历初筛，曾以3000:1的恐怖记录上过头条新闻。能进最终面的，谁不带着金光闪闪的名校背景。
　　然而沈瞳还是被戳了心。
　　她忍不住反驳：“林佳师兄每年至少要写几万行代码。”连她都坚持每天写半小时到一小时，在算法论坛小有名气。
　　“不代表基本功就扎实，如果封装的好，几万行可以精简到几千行。”
　　“学校好坏，也不代表基本功扎实与否。”
　　“所以我说的是‘不一定’，而不是‘一定不’。从概率上看，名校有更好的教育环境，更容易培养出良好习惯。”
　　这话沈瞳无法反驳，但她还是想替风狐战队多说两句。虽然只跟他们一起打过一场比赛，但她看到了不输于人的热血和奋进。
　　沈瞳：“S理工能打进前八，已经证明了战队的实力。”
　　焦霜霜挑眉：“挑战赛只是试水，期待你们的战队在接下来的锦标赛上，进一步证明自己。”
　　焦霜霜白长了一副美人皮囊，芯子里装的却是个钢铁直男，最擅长把天聊死而不自知。几句大实话一说，聊天氛围已然并不轻松，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好在这时候，肖端着煮好的咖啡出来：“哎，总算见到了，舟舟的初恋，果然是个小美女，难怪我会输。”
　　焦霜霜无语：“你都没上过场，谈什么输赢？”
　　肖捂住心口：“瞎说什么大实话。”
　　沈瞳茫然：“什么初恋……？”
　　肖：“就是舟舟念念不忘的小仙女啊，有次把他灌醉，好容易才问出来。”
　　沈瞳：“……不是我。”
　　肖：“同桌，班花，高中同学，不是你吗？”
　　三个限定词只对了一个，沈瞳摇头：“我们是初中同学。”
　　“唉？”肖的蓝眼睛迷茫了一瞬，遗憾道，“所以这千古之谜，还是个谜啊……”
　　老外聊起初恋和ex，就像聊昨天吃过的餐厅一样自然，在场其他人却不做如是想。
　　外号“蛋黄”的男生暗地里踢了肖一脚，赶紧岔开了话题：“你不是早就认清这个残酷的事实了吗？现在更没戏了。嫂子，咖啡加糖吗？”
　　沈瞳接过糖包，神思略有些出离。
　　棉花糖弟弟谈过恋爱吗？什么时候的事？似乎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遥想当年，他们无话不谈，她连他妈妈留给他的银行卡密码都烂熟于心。
　　只是几年不见，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一集？
　　时间和距离确实冲淡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明天中午前排留言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公孙靛露、投怀送抱的耳朵 1瓶


第12章 
　　沈瞳没有逗留太久，在Marsh回来之前，便匆匆告别离开。
　　不知为何，这天她的情绪前所未有地低落，或许是因为这次的感冒实在来势汹汹。
　　医务室给量出一个39.5度，吓得立刻给她挂上了水。挂完又直接开出了三天的假条，遣她回家密切观察。
　　虽在同一座城市读书，沈瞳却不常回家。
　　一来是学业繁忙懒得来回奔波，二来是不想扫到她妈更年期的台风尾。
　　只是她这次病得厉害，难得有了倦鸟归巢之心。
　　巢里却不见得有多舒坦。
　　落雨天，空气暗沉沉的，瞳妈在客厅玩手机，瞳爸把自己藏在书房。中间隔着一道门和满屋子低气压，不知又在置什么气。
　　沈瞳在玄关略站了会儿，开口喊了一声“妈”。
　　女王大人心情不佳，不咸不淡应道：“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都没准备你的饭。”
　　沈瞳去厨房倒了杯水，窸窸窣窣抠出两颗感冒药：“不用了，我没胃口，不想吃。”
　　瞳妈扫了她一眼。
　　小姑娘瘦伶伶站在厨房门口，刘海长而凌乱，看起来十分没精打采。
　　她立刻忍不住说嘴：“看你人瘦毛长的样子，这么大个姑娘了，也不懂得穿衣打扮。还有你那个刘海，一点也不大方，讲多少次额头要露出来，光光净净的才显得精神。”
　　瞳妈自己确实是个讲究人，就算随意歪在沙发上，也是一幅神气活现的美人月份牌。
　　不过她的面相，也是照着民国画报的风味来长，细细挑挑一双吊梢眉，眼风随便一扫，就能叫人俯首称臣，美得有点杀气腾腾。
　　沈瞳从来不敢和女王顶嘴，闷头不语喝她的热水。
　　每次回家她妈就把嘴长在她身上，东挑鼻子西挑眼。
　　以前她还能靠成绩优异做挡箭牌，现在只能光头迎上，让她妈数落个痛快。
　　说起瞳妈这辈子，也是有太多的意难平。
　　毕竟年轻时出挑过，在S市文工团那种百花齐放的地方，也是数得出来的人尖子。
　　早年由她领舞的《春江花月夜》，从地方跳到了中央，首都剧院的舞台都登上去过。报纸大篇幅地称赞“国色”，追求者从城南排到城北。
　　不过面对众多选择，瞳妈拿出了文艺工作者的清高傲骨。完全不耽富贵，照心意挑了个英俊儒雅的大学老师。
　　牡丹落在了寻常百姓家。
　　可后来让她着恼的，便是这“寻常”二字。
　　时代变得太快。当年许多令人高看一眼的职业，渐渐不再像过去那般清贵。
　　尤其在S市这种市场先行的沿海大都市。房价一日千里，物价水涨船高。二十多年过去，瞳爸从讲师升到了教授，工资却没升多少，日子反而越过越紧巴了。
　　尤其耐不住跟人比。
　　当年一同进团的小姐妹，选择嫁了个财大气粗的包工头，一度被瞳妈明里暗里嘲讽个不停。
　　除了钱还有什么可图？
　　结果二十年过去，人家成为上市房企的董事长夫人。
　　朋友圈里成天花样翻新，不是塞纳河边品酒，就是法云安缦听禅。反观她自己，住着九十年代的老楼，穿着过季打折的衣服，一年到头出不了一趟国。每次聚会出门前都要头疼好久，总觉得自己瞧着寒碜。
　　偏她还不肯服输，回回打扮一新，摆出教授夫人的派头，卯足精神去参加姐妹团的聚会。
　　“前天跟你沈阿姨吃饭，听说蕾蕾回国了？”瞳妈开始发难。
　　“嗯。”沈瞳垂下眼。
　　“你们还常联系吧？”
　　“联系。”
　　“都是同学，没事经常聚聚，将来也算你的人脉。”
　　“知道。”
　　“申请出国的事多找蕾蕾聊聊，她比较了解情况。”
　　“哦。”
　　瞳妈最不耐烦看到沈瞳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和她爸一根同源的闷葫芦，她花了十几年努力把沈瞳改造得活泼外向。谁想读了几年大学，又倒退了回去，越看越不上台面！
　　“你除了学习，也要学着打扮自己。将来不管考学还是工作都需要面试的，外在也很重要。
　　你看人蕾蕾，这方面就比你强多了。听说人家光拍自己化妆打扮的视频，一个月都有好几万广告费。
　　而且你也不小了，还这么不修边幅，怎么谈男朋友？
　　现在剩女那么多，你得随时留意着，遇到合适的别错过了。”
　　这次沈瞳连哦都懒得哦了。
　　当年严禁早恋的是她，大学不让急着恋爱的也是她。临近毕业突然着急的还是她，好像男朋友就存在图书馆里，拿借书证就能借出来。然后努力刷一遍题，就能获得满分的婚姻。
　　要真的这么容易，怎么她自己每天生那么多闲气？
　　瞳妈还在继续叨叨：“也别在自己学校找，三流学校出来的能有什么前途？还不如看看你们重点高中的同学。
　　对了，以前你们班那个状元，我觉得就很不错，小伙子一表人才，当年看着就不一般。
　　所以说找男朋友和投资股票一样，讲究眼光和机遇……”
　　沈瞳在她妈说话时会习惯性放空，听到这里终于能对上一句：“妈，当年他送了我一束花，你特意往他家打电话，说人小小年纪思想下流，自己不想好还要带坏女同学。”
　　瞳妈噎住，表情之精彩，值得留下影像记录来反复观看。
　　沈瞳快速喝完杯子里的水，打算趁她妈空血空蓝，迅速躲回自己的房间。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瞳爸循着娘俩的说话声踏入了战场。
　　敌手一旦出现，火.药味立刻爆棚，瞳妈冷哼一声：“唷，大教授可舍得出门了。”
　　瞳爸不搭腔，只朝沈瞳问话：“瞳瞳回来了？吃过饭没？”
　　这两口子吵吵嚷嚷许多年，大多数时间都是瞳妈占上风。
　　瞳爸一个温和寡言的学者，面对小自己十来岁的娇妻，总是能让则让，随便她怎么发作。
　　有时候瞳妈胡闹起来，连沈瞳都看不下去——实在惯得不成样子！
　　果然瞳妈柳眉倒竖，当场摔了手机：“沈明飞你什么意思？跟你说话当没听见？日子还过不过了？”说罢脸一埋就开始哭。
　　沈瞳很不落忍地移开了目光。
　　一上来就是眼泪攻击，后面剧情还有什么悬念？肯定是要风得雨。
　　谁知这回她猜得不做准。
　　瞳爸没急着割地赔款，只是脸色僵硬道：“别闹了，那么多年不联系，哪那么容易接上话。”
　　“就不能想办法主动接触下？就你知识分子清高？我嫁你图到了啥？自己闺女你不能上点心？”
　　沈瞳听半天才明白这里面有她什么事。
　　也是那天和闺蜜团吃饭，瞳妈听说葛芸蕾暑假要去“青翎资本”实习，当即便动了念想。
　　留学政策她也研究了挺久，要申到Y国名校，本科期间的实习经历非常关键，于是便厚着脸皮问蕾妈实习要怎么申请，可不可以帮忙托个关系。
　　蕾妈当时一口应承，但不用说也知道，这只是口头客气。
　　两个女人互别苗头了大半辈子，年轻时候争领舞，老了之后比闺女。好容易这些年葛芸蕾比沈瞳出落了，怎么可能让瞳妈找补回去？
　　瞳妈愁得要长皱纹，回来跟瞳爸唠叨了好半天，结果居然真有那么巧的事，青翎的创始人是瞳爸的小学同学！
　　“您大教授的尊严值钱，我的脸皮就论斤卖吗？”瞳妈眼泪掉个没完，“开口求人我乐意吗？那是你亲闺女！你就乐意看她这辈子没个出息？”
　　这话可真诛心，一诛诛了他们父女俩。
　　沈瞳默然无语，头疼得更厉害。
　　只听他爸在那边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他不愿意，只是三十多年没见，就算要恢复联系也得花费一些时间，更别说人家金融圈顶天的大人物，未必记得自己这么个老同学……
　　瞳妈继续嘤嘤。从“沈瞳小时候有次肺炎差点交不起医药费把娃都烧傻了”，说到“每次姐妹聚餐都拎同一个名牌包把脸丢完了”，总之就是不称心，不安逸，全世界数她最委屈。
　　沈瞳头大如斗，不动声色给她爸递了个抚慰的眼神：老沈同志，娶媳妇真的不能只看脸，光漂亮有用吗，你瞅这闹心不闹心？
　　瞳爸对上沈瞳的眼睛，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
　　扫了沈瞳两眼，瞳爸突然觉出不对，手往闺女头上一摸：“哎哟，怎么这么烫！”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沈瞳话音未落，被她爸直接拎去了房间。
　　“量度数了吗？药吃了吗？你从小容易高烧惊厥……中午饭吃了吗？空腹吃药可不好……”
　　那一厢父女情深，这一厢瞳妈的戏码就不再有人关心。
　　外间客厅里，女王大人在贵妃榻上歪了半天，到底不自在地起了身，去卫生间拧了一把凉毛巾。
　　……
　　沈瞳敷着毛巾，吃着药，内外兼修很快退了热。
　　睡梦中汗出得厉害，她昏沉沉感觉自己是一叶孤舟，周围全是模糊的音浪。
　　一会她妈念叨她没出息。
　　一会她爸问她想吃啥。
　　一会老同学七嘴八舌开她和顾希闻的玩笑。
　　周围KTV乐声震天，所有人脸扭曲如后现代主义画像，层层叠叠闷得她透不过气。
　　一片光怪陆离中，忽然有个黑衣男生推开了门。
　　低音提琴似的嗓音，一时压得四下都沉静了下去。
　　“目目，我赶到了，半小时内。”
　　沈瞳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
　　这一觉睡得久，窗外天光隐去，晚云也被染作暗蓝，整个房间像被泡进了浮着薄冰的深水。
　　水把衣服也浸湿了，或者是汗湿的，贴身散发着丝丝寒意。
　　沈瞳想着要起来冲个澡，人却懒呆呆的没有动，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大提琴音……
　　……怎么越听越清楚，好像就在门外似的？
　　夹在她妈高亢嗓音中的，确实是年轻男性低缓的声线。听不真切，只觉得礼貌而得体。
　　沈瞳迟疑地起床，腿脚虚软走到门边，轻轻将门开了一道缝，就听她妈石破天惊的一句：
　　“啊呀，小叶，阿姨做梦都想有个你这样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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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Marsh在她家的客厅跟她爸妈唠嗑——这梦做得真够曲折离奇。
　　小时候他倒是沈家的常客。逢年过节，寒暑长假，他一个人在家冷锅冷灶，经常会到沈瞳家来凑一角饭桌。
　　然而此时此刻，年轻的男生已经长成一个陌生人。坐在简朴客厅，被落地灯蒙上一层柔软滤镜，却滤不掉周身散发的疏淡之意。
　　瞳妈才不理会，自顾自凌空轰炸，糊了他一脸的人口普查式问题。
　　从学业，到事业，还不遗余力打听云图创新的发展前景。不知道的还以为财经记者在参加业绩发布会。
　　Marsh答题的态度倒是耐心，坐姿也一等一的端正，正是妈妈们最爱的才俊类型。
　　况且他还长得那么蛊惑人心。
　　瞳妈身为外貌协会终身会员，当年宁要沈教授一张脸，不要地产商万贯财，当然第一眼就把叶延舟纳入了女婿人选。没聊一会儿便往“非诚勿扰”的主题跑偏，不遗余力跟他兜售沈瞳。
　　“你也知道的呀，从小乖巧懂事好脾气，继承的都是爸妈的优点。你看，要是长得像他爸、脑子像我，那还不糟了透了？”
　　“阿姨真幽默。”Marsh忍不住笑了。
　　他这么一笑，浑身冷淡的气息顿时冰消雪融，所谓“人如玉、世无双”不外如此。
　　瞳妈越看越欢喜，待他的态度更加热络：“小叶啊，你都好些年没过来了，小时候不是和我们瞳瞳关系很好的嘛，以后也常来玩啊。”
　　“好。”
　　“下回提前打招呼，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我跟你说，我们瞳瞳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带过别的男同学回家，你可是唯一的一个！”
　　这话听得Marsh一愣，有些僵硬地答了一句“好”。
　　沈瞳忍无可忍推开门，有些焦躁地叫了一声：“妈！”
　　妈警告性地瞪了她一眼，反手将她拎回了房间。
　　沈瞳先前吃了退烧药，出了几身透汗，模样狼狈确实不便见客。
　　瞳妈押着她洗澡换衣服，又手脚麻利给她抹了个口红，还拿自己的香奈儿5号往她耳后点了几点。
　　沈瞳看了眼镜子，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露肩小礼服裙是大提琴演出专用，因为样式隆重，一直放在衣橱里吃灰。
　　穿成这样走出去，该多像一个精神病？
　　瞳妈却自顾自发病，再往她耳朵上夹一对马贝珍珠耳夹，与雪白莹润的肩膀交相辉映。
　　尽管沈瞳近来生出了些许叛逆之心，当着母后大人说“不”的勇气却没有攒足。
　　终究她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客厅。
　　她既不敢看她爸，也不敢看Marsh，幸好瞳爸和沈瞳有着深厚而默契的战斗情谊，恰如其分地给开了个场：“瞳瞳，小叶说，你忘了个很重要的东西在会场，他帮你送过来了。”
　　沈瞳一眼看到茶几上的机器人，忍不住看向了母后大人——
　　她妈一直觉得搞机器人比赛是玩物丧志，高中时勒令她退掉了校队，这玩意在她家属于违禁品。
　　不过，也许是Marsh的光环太耀眼，一时遮蔽了女王大人的视线，她根本没注意叶延舟送来了个啥，满眼只有这么个未来女婿。
　　“小叶，本来想留你在家吃饭的，但是今天阿姨腰疼，今天也没准备什么菜。不然，你们出去吃？”
　　“好的，不麻烦，您好好休息。”
　　“附近有个法国餐厅，评分很高的，最适合你们年轻人约会。”
　　“好，我带沈瞳过去。”
　　沈瞳心力交瘁，把脚伸进她妈递来的高跟鞋，一头扎进门外的夜色。
　　只恨夜不够黑，藏不住自己羞愤欲死的脸！
　　五月的S市春光正盛。
　　就算沈瞳家老旧的小区，路边花坛也开得锦绣成堆。如此少女漫画的场景，加上二人醒目的外形，立刻引来了无数好奇的打量。
　　“瞳瞳，你男朋友吗？好登对啊。”
　　“什么时候请喜酒？”
　　“连老沈家的瞳瞳都谈朋友了，不服老不行啊，你们还记得她小时候一逗就哭……”
　　现在她也被逗得想哭……
　　沈瞳化身热锅上的蚂蚁，踩着高跟鞋一路如飞，好似小区里的鹅卵石步道烫脚。
　　Marsh却始终不紧不慢，逢人搭话还会停下来任人参观，端的是一副好脾气。
　　出了小区，她立刻低头对自己的鞋尖道歉：“那个，对不起啊，我妈这人就是夸张惯了。”
　　“冷不冷？”半晌，Marsh回了这么一句。
　　不问不觉得，沈瞳感冒未愈，夜风中露着肩，还真觉得有些寒意。
　　但她果断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话，却憋不住先打了个喷嚏。
　　她困窘地在包里翻纸巾，Marsh已经拉开了外套的拉链。
　　苍天。
　　沈瞳用纸巾捂着脸，一边摆手一边躲——
　　这看起来太像她和她妈合谋给他下套了，连那个喷嚏都掐着点仿佛做戏。
　　Marsh却有点好笑：“目目，你是真的懂事了。”
　　沈瞳：？
　　Marsh：“忘了以前冬天的时候，你都怎么取暖的？”
　　以前冬天……
　　哦，抢他帽子，抢他围巾，抢他手套……
　　抢完还故意把冰手伸进他的脖子……
　　回忆让沈瞳无地自容。但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谁让他的东西样样可爱？
　　又不是香妃娘娘，哪有男生帽子上还带白色绒球？
　　趁沈瞳愣神，Marsh摘下棒球帽扣到她的头顶，摧毁了她妈为她精心打造的发型。
　　又脱下外套给她穿好，将漂亮裙子档了个严实：“这样正好。”
　　哪样正好……
　　“带你去吃路边摊，”他弯腰拉上她的外套拉链，“裙子很漂亮，别弄脏了。”
　　沈瞳全程呆立不能动。
　　他的外套是暖的，气息是暖的，连声音都不似平时那么清冷。
　　偏她僵直如一尊冰雕，压抑不住的战栗随着拉链声一路向上，让她头皮都有点发麻。
　　这种感觉真奇怪。
　　她低头慢慢走着，像一锅慢火炖开的汤汁。
　　汤汁翻着滚烫的热浪，每一个泡泡都在小声嘟囔：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
　　路边摊就在路边。
　　确实只是个摊，虽然有顶有墙，但墙体破败，外面用红漆写了个淋漓的“拆”。
　　沈瞳四下张望，认出这是S市实验中学后门的那条小街。
　　他们读初中时经常出没的地方。
　　当年它有多热闹，如今就有多萧条。S市这些年整治市容市貌，首当其冲的就是这些后街里巷的私营小店。
　　整条街都被拆迁疏解，独剩几爿小店亮在暗夜尽头。
　　仿佛时光深处的剪影。
　　她有六年不曾回来过。
　　进了店，却能熟门熟路找到当年常坐的桌子，听着叶延舟娴熟地点单——在这个地方他突然就不是Marsh了，他是叶延舟——沈瞳突然有种非常魔幻现实主义的感觉。
　　不同的时间在同一个空间层层交叠。
　　她还是她，却又不再是她了。
　　叶延舟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行为模式一如当年。他会让她在避风的位置坐好，自己去柜台取餐。
　　待一碗清香扑鼻的阳春面端到她面前时，汤面上必然半颗葱花也无。
　　沈瞳怕葱怕蒜怕香菜，嗅觉灵敏如同一只吸血鬼，偏偏又爱阳春面汤里的那一口青葱气。
　　所以每次都要先洒葱花再自己挑出来，宛如一个作精。
　　以前这个工作十有八九落在棉花糖弟弟头上，她欺负小朋友从来不带脸红的。但今天再这么弄，场面就非常不对劲了。
　　黑衣男生执一双黑筷，在热气氤氲的汤碗中挑拣翠绿葱花，配色好看得像特意经过美学设计。
　　从下垂的眼睫到修长的指节，每一处勾勒转折都是造物的妙笔……
　　过了好一会儿，沈瞳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看人挑葱花看呆了。
　　她赶忙抢过他手里的筷子：“我自己来！”
　　叶延舟看她绞着筷子一通胡乱捕捞，还是用的握铅笔的那种手法，不由哑然失笑：“到现在都没学会握筷子，指望不上你。”
　　不知怎的，那双竹筷就又回到了他的手里。
　　沈瞳看着他挑葱花，渐渐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隔壁一桌，几个穿校服的中学女生在疯狂咬耳朵，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来偷拍：
　　“小哥哥真帅……”
　　“穿boyfriend衣服好甜……”
　　“太宠了叭……”
　　“神仙撒糖……”
　　由于情绪太激动，声音大得清晰可辨，沈瞳想装听不见都难。坐得更近的叶延舟却充耳不闻，继续我行我素挑他的葱花。
　　挑完平静地将碗放到她面前：“趁热吃。”
　　四目相对，他才发现沈瞳神情异常，轻轻抬起她的帽檐，指背贴住她的额头：“你还在发烧么？脸很红。”
　　沈瞳差点打翻了面前的碗。
　　叶延舟全然不觉自己举止有异，筷子轻磕她的碗沿：“不该带你出来吹风的，快些吃，吃完送你回家。”
　　纵火犯的态度淡定如常，沈瞳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反应过激。
　　毕竟当年他们比这亲密得多，经常头碰头合吃一碗面……
　　雾气翻卷，将沉底的记忆一同翻出，故地重游总会让人感触良多。
　　果然叶延舟也陷入回忆杀：“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就在这张桌子上，你拉着阿骨打，哭掉了一整盒面巾纸。”
　　沈瞳当然没忘，只是没想到叶延舟也记得这么详细。
　　阿骨打是当时他们班的物理老师，姓王名颜，一帮猴孩子私下叫他“王颜阿骨打”。其人面目凶悍，肌肉发达，像个孔武有力的体育老师。
　　风传他曾一怒之下将某个学生的肋骨打断，是以得名：“阿骨打”。
　　当然，这都是来自于对他外貌的胡乱附会。可是哪个中二少年不信校园传说？但凡阿骨打上课，从来鸦雀无声，一只捣乱的□□都无。
　　敢直接跟他叫板的，唯沈瞳一人而已。
　　“你当年可真有胆。”叶延舟淡淡笑。
　　“也就是一时脑热……”沈瞳有些不好意思。
　　那次是因为教研组要取消初中二年级的参赛资格，将唯一的名额留给三年级的学长。
　　准备了几个月，突然噩耗天降，叶延舟被打懵了。
　　更懵的是，沈瞳居然拍案而起，直接冲进物理教研组要去讨个说法。
　　平时哭唧唧的一个小姑娘，手指被纸张划破一道口子都能掉半天眼泪。冲着个凶名在外的老师，居然能那么气势汹汹，大声控诉他搞一言堂，要求公开评选，公平竞争。
　　“王老师人很好。”沈瞳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
　　她属于帅不过三秒，冲动完就怂。冲人撂完狠话，尾巴一夹她就哭着跑了，让老师跟在身后撵了好久。
　　最后阿骨打着她进小面馆坐下，一番详谈，同意办一场公开陈述，请全教研组参与评分，由胜出者代表学校赴美参赛。
　　“你也很好。”叶延舟停下筷子，抬眼认真道。
　　面汤已经不热，但他素来冷淡的眼睛里，却还仿佛氤氲着雾气：“谢谢你。”
　　“我有什么好谢的……”沈瞳耳根发热。
　　“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走下了第一步。说实话，那会儿我没觉得机器人特别有意思，但你哭得那么惨，好像错失了特别珍贵的东西，引起了我的好奇。”
　　沈瞳用纸巾捂住脸，轻轻吸了吸鼻子，到底什么也没说。
　　特别珍贵，也许吧，可她终究还是错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觉得叶延舟妈妈的审美真的非常迪士尼……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往南走很远很远 2个；186982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宝木有很多墙头 1瓶；
　　明天中午前发前排评论的红包。


第14章 
　　沈瞳回到家，受到瞳妈一番巨细靡遗的严格盘问，宛如面对斯大林时代的克格勃。
　　她不由庆幸自己先见之明，没穿着叶延舟的衣服，由着他送她上楼。
　　“妈妈刚才上网搜了，云图是一个什么独角兽公司，看起来很有前途的，你可得抓紧着点。”
　　“抓紧什么啊，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所以让你抓紧啊，我看人家对你有点那个意思。”
　　“别闹了，人家才刚19岁！”
　　“那怎么了？女大三抱金砖。”
　　“妈我发烧头疼要去睡了……”
　　沈瞳逃回房间，胡乱洗了个脸。
　　刚往床上一倒，房门再次被敲响。
　　她迅速用被子把脸一盖，却听到他爸的声音：“瞳瞳，能进来吗？”
　　瞳爸送来了水和退烧药。
　　其实沈瞳没再发烧了，就是心情欠佳，不想再和她妈闲磕牙。
　　她和棉花糖弟弟之间绝无可能。
　　且不说年龄差距，单说学历——
　　她和他当了三年网友，死活不肯见面。
　　不就是因为她自卑，想考个名校的研究生再出去见人么？
　　爹亲面前无需设防，沈瞳整个人松懈成一滩猫饼。
　　行为举止也完全猫化，不停用脑袋去蹭她爸的手：“沈教授，尊夫人真难缠。”
　　“幸好小女通情达理，只是继承了妈妈的美貌。”瞳爸试了试她的额温，又试了试她的态度，
　　“这位美貌女士可否介绍一下，与那位英俊少年的来龙去脉？”
　　“您又不是不认识……初中同学。超级学霸。没啥可能。”
　　“可惜，”瞳爸叹气，“为他感到遗憾。”
　　沈瞳吃吃笑，瞳爸又叹了一口气：“女士，你很久没这么开心过，真和那位少年无关？”
　　“也不算无关，他送了我一个机器人。”沈瞳坦陈。
　　“哦，那遥远的，被你抛弃的旧爱。所以，终于要重续前缘了吗？”
　　“请定义一下‘重续’。”
　　“就认识论而言，你是整个世界的逻辑前提，先于世界而存在，所以要定义你的世界，得先定义你——你是谁，想要什么，打算怎么重续？”
　　哲学系的沈教授一开口就令人头大，幸好沈瞳从小习惯这种对白。
　　“教授先生，我需要画个树状图整理一下思路。”
　　“我个人的观点，每个人活着都是为了寻找失去的自己。这是当初为什么我做出取舍，选择了哲学系。
　　违背自我的选择最终会被现实推翻。你的自我被违背了吗？经济学令你愉悦吗？”
　　“能学好就行，毕业找个好工作，愉悦不愉悦的，我不在意。”
　　“我不否认你能学好，大概率也能找个好工作，但这不是我们探讨的命题。
　　我的命题是——沈瞳学经济学，对于经济学是增益，对于沈瞳是损害——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重新选择？”
　　“教授，做出这个选择的必要条件，是我知道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但我并不知道。”
　　“唔，对于不可言说之物，即使保持沉默，答案也始终存在并清晰。”
　　维特根斯坦先生将毛巾搭在肩上，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拿着体温计，冲若有所思的小姑娘眨了眨眼，关上了她的房门。
　　瞳爸的意思翻译成大白话：装聋作哑没有用，你心里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沈瞳想的却是，“想得到什么”和“能得到什么”是两码事，做人必须脚踏实地。
　　这也是被她爸多年逻辑训练的成果——她是一个死理性派。
　　理性行事意味着拒绝感情用事，后面的志愿者活动，沈瞳干脆称病不去，直接切断了心头念想。
　　生活再次回归常态，她再次成为一个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
　　唯一区别是，Marsh变成了叶延舟。
　　他现在不但有她的QQ，还有她的手机和微信。
　　这意味着次元墙的正式崩坏，他闯入了她的三次元生活。
　　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是个为数不多的朋友。
　　知道她的往过，了解她的喜好，相处起来简直超乎寻常的愉快。
　　“瞳瞳，我发现你最近快递有点多。”乔琪蹲在一旁，看着沈瞳拆包裹，拆开发现是一张唱片，不由大失所望，“不是吃的啊，上回那个巧克力真好吃。”
　　巧克力是叶延舟的妈妈从德国寄来的。
　　她投喂小朋友的爱好多年不变，大约是母爱的一种远程表达，当年曾惹得校医警告全班注意牙齿健康。
　　每个学期，都有源源不断的零食从世界各地寄来，内附各种彩色明信片，希望大家“和棉花糖弟弟做好朋友”。
　　收到熟悉的包裹时，沈瞳有种穿越般的恍惚。
　　明信片上的措辞都相差无几，仍在叮嘱沈瞳“多关心照顾我们棉花糖宝宝”。
　　搞得她实在很想回一句：阿姨您有所不知，您家棉花糖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宝宝。
　　他长成了一头黑豹。
　　“这是黑胶唱片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谁的歌啊？”
　　“绯红之王。”沈瞳捧着唱片不敢置信，居然是首版，叶延舟从哪弄来的……
　　“哇哦，你居然听摇滚……女人，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乔琪啧啧称奇，她当然不会有什么性别偏见，但是软萌女孩听硬核摇滚，确实有些反差萌。
　　而且她还玩机器人。
　　乔琪这时终于想起慕容林佳的请托：“对了，瞳宝，有人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乔琪连拉带扯，连哄带骗，把沈瞳带去了S理工的机电学院。
　　青砖老楼，隐蔽在校园深处，楼梯间堆满了仪器和纸箱。
　　蜿蜒曲折爬到顶楼，发现顶楼之外还有阁楼。
　　门很矮，沈瞳这种身高都需要低头弯腰，推开门却别有洞天。
　　一撮人在做机器人的减震测试，一撮人在电脑前画图敲键盘，还有一撮人在激烈争论，居然没有吵醒窝在角落里倒头大睡的另一撮人。
　　不用看墙上拉得横七竖八的横幅沈瞳也知道，她来到了S理工的机器人实验室。
　　慕容林佳属于激烈争论的那一撮，斯文的脸涨得通红，吼叫起来气势惊人，看不出来工作时居然是个暴脾气。
　　实验室里热火朝天，沈瞳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还是乔琪过去把慕容叫了出来。
　　一旦脱出了工作状态，他又恢复成那个略显腼腆的白面书生。
　　“师妹，我觉得你潜质很好，要不要加入我们战队？”工科男直来直往，向沈瞳递出了橄榄枝。
　　沈瞳觉得眼睛不够用。
　　目光从机械组，到电控组，到算法组，到测试场……溜了一个遍。
　　尽管环境拥挤、设备简陋，看在她眼里却金光满溢如同巨龙宝藏。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活的机器人实验室。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你的背景，不好意思，”慕容林佳抓了抓卷发。
　　“你中学时就获过机器人比赛国际大奖，说明有天赋。大学时拿过数学建模一等奖，说明有基础。
　　真的期待你能加入，我们这儿特别缺人。
　　没想到学校真的拨了一笔款，支持我们参加锦标赛，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屈队努力了三年才达成的心愿，我真的不能搞砸……”
　　“我快升大四了，没时间……”沈瞳有点呼吸困难，尽量不去看周围的诱惑，将目光定格在墙上的一张合影。
　　几个男生举着“庆祝风狐战队成立”的海报。
　　中间的高个子男生一头醒目的长发扎在身后，炫酷得像个摇滚歌手。
　　“风狐的前队长屈衡，可不可？”乔琪的重点永远不会歪。
　　不可，万万不可。
　　照片上几个人的模样太蓬勃，让她想起叶延舟家的那张合影。
　　沈瞳浑身难受，正想找个借口跑路，借口就在口袋里响起，她忙不迭掏出了手机。
　　“目目，今天几点能到？”
　　“我这就过去。”
　　“我不急，胖达急，它已经守在了门口。”
　　“好，我马上就去！”
　　沈瞳冲乔琪和慕容林佳摆了摆手，立刻推门走出了实验室，匆忙得好像听到火警警报。
　　乔琪耸了耸肩，对慕容道：“我再劝劝吧，如果今晚还能见到她的话。这人最近经常夜不归宿，我真怀疑她在外面偷偷有狗了……”
　　沈瞳确实在外面偷偷有了狗。
　　狗名胖达，为了照看它，这段时间她不得不在叶延舟家里留宿。
　　不知遇到了什么技术难题，疯狂的研发小分队居然全员驻扎公司，一整层楼半个月荒无人烟。
　　沈瞳接到叶延舟的电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非常不见外地发出指示：“目目，来我家住两个星期。”
　　“你……最近又看恐怖片了？”沈瞳反应了好一会儿，自行得出了一个合理结论。
　　棉花糖弟弟性情随和，没有怪癖，唯一执着就是，看完恐怖片之后绝不肯自己一个人睡觉。
　　偏偏他的父母常年驻外，只拜托一个远房亲戚打理他的衣食起居，所以当年他时不时就会找几个男生去他家帮忙壮胆。
　　简而言之，这个弟弟他很怕鬼。
　　但他现在是个身长九尺、爱好举铁的成年男性。
　　且不说继续怕鬼合不合宜……
　　沈瞳结巴了一阵：“你，你是不是应该找个男生……去你家陪你……”
　　对面默了片刻，声音带了点笑：“嗯，壮胆也不找你，你有什么威力，哭得比较大声？”
　　沈瞳：“……”
　　叶延舟：“这两周家里没人，来帮我喂一下狗。”
　　这要求沈瞳拒绝不能，毕竟那曾经是“她的狗”。
　　狗也深爱着她，看她的眼神饱含热情，把她当做全世界最重要的羊。
　　原本沈瞳没打算在叶延舟家里借住，然而胖达习惯了每天早晨6点出门溜达——
　　牧羊犬可是狂跑几个山头都不知疲惫的物种，哪怕沈瞳蹲地告饶，也会被拱起来一通驱赶，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做牧羊犬，我是认真的。
　　作为羊，请你也认真一点！
　　倒霉的羊连续两天凌晨五点起床，横跨整个城市去遛狗，终于在第三天上课时，睡得不省人事。
　　错过两节课的内容，醒来后的沈瞳懊恼万分。
　　终于，她决定听从叶延舟的建议暂时住到他家。
　　原本就有三间卧室，叶延舟和肖各一间，楼下多出的那间被用作客房，标准装修清爽简洁，床品被褥一应俱全，临时借住，反正家里也没人，倒也没什么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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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男生宿舍永远避免不了脏乱差，即使Marsh大神这种看起来清冷干净的男神，家里也是杂志乱扔、被褥乱堆，只要几天没有阿姨过来打扫，便好像被暴徒洗劫过一般。
　　沈瞳进了屋子，先去厨房冰箱拿出生骨肉来解冻，然后开了吸尘器，清理边边角角的狗毛。
　　厨房也不能放过，重油污清洁剂统统喷一遍，务必每一根瓷砖缝都雪白如新。
　　叶延舟让她不用拘束，在家可以随心所欲，她就尽情释放了自己的强迫症。
　　在沈瞳搬来后的第二天，整个客厅焕然一新。卫生间的台面光可鉴人。连书架上的书都按照类型、大小和颜色重新码放了一遍。
　　唯一令她不爽的是叶延舟的房门没关：每次路过门口，都能看到被子胡乱堆在床上，让人几乎按捺不住想要进去叠被子的冲动。
　　两个星期不铺床，这已经挑战了沈瞳的忍耐极限。
　　胖达似乎看懂了沈瞳的想法，殷勤地摇着尾巴，试图将她推进门去：
　　不要客气！爸爸的房间随便进！
　　面对心爱的羊，胖达完全失去了身为一只看门狗的全部原则。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它爱它的羊。
　　她是那么温柔和气。身上还香香的。似乎能唤醒某种久远的回忆——是它小时候的事了，已经记不太清，但那是一种令它感到安宁的气息。
　　一人一狗正在房间门口拉锯，忽然手机显示叶延舟来电。沈瞳做贼心虚，看了一眼门口的智能机器人，快走几步回到客厅才接起电话。
　　“刚才忘记问，明天你有没有安排？”叶延舟道。
　　这些年的周末，沈瞳有且仅有一种安排。
　　她味同嚼蜡地回答：“在家学习。”
　　“介意换一个地方学习吗？”
　　“换哪里……”
　　“尾冲海滩。明天公司团建，可以带家属。”
　　“我……算什么家属，”沈瞳陡然心跳，“你姐吗……”
　　“你不算，”叶延舟轻笑，“但宠物算，帮我把胖达带来，你的部分我单独付费，作为这段时间照顾胖达的感谢。”
　　沈瞳挂断来电，懊恼地捂住滚烫的脸。
　　胖达好奇地拱了拱她。
　　半晌，她放下手，恨恨冲进叶延舟的房间，泄愤似的抖开那团乱七八糟的被子，将它叠得横平竖直、一丝皱褶也无，总算平复掉了那种莫名羞窘的心情。
　　直到站在候车集合点，被人询问来自哪个部门，沈瞳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思考——
　　如果不是家属，她究竟是以什么身份前来参加别人公司的活动。
　　“我……只是帮人把宠物带过来……”缩头乌龟把头一缩，有点想要临阵脱逃。
　　这时身后有人伸手，帮她在签到簿第一行“Marsh”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勾。
　　“我的人。”叶延舟一手接过胖达的遛狗绳，一手拎起沈瞳的帽兜。“十一个人，一条狗，都到齐了，二号车可以发车。”
　　负责签到的实习生目瞪口呆，就看他们不苟言笑的技术总监左牵黄右擎苍，领着两个和他个人风格百般不搭的可爱生物，走向了研发一组的巴士车。
　　是大神的宠物和……家属？
　　实习生妹子努力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姑娘的脸。
　　神情温软，眼尾下垂，和大神截然不同的两类长相。
　　很难说服自己二人之间具有血缘关系……
　　很快，实习生群里蹦出一个惊人的路边社消息——
　　【亲们！我刚才可能看到了M神的女朋友！】
　　在研发一组的某个名为【老大不在真开心】的私密小群里，这压根就不是什么“好像”，而基本被认定为“事实”。
　　【肖：看吧，不准我回家，关掉了电子管家，改掉了门禁密码，果然是为了撩妹。】
　　【蛋黄：你们资本主义少爷哪懂得我们集体宿舍的苦。室友带妹子回来，兄弟们自觉出门投宿，这是男生宿舍一贯的江湖规矩。】
　　【肖：兄弟我很自觉了，他倒是回去撩啊，为什么留在公司加班？还强迫我一起加班？人干事？】
　　【1号助理：我们中国人含蓄，讲究循序渐进，先谈恋爱再牵小手。】
　　【肖：错了，顺序错了！不先睡一下，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蛋黄：睡毛线，据我经验丰富的眼睛观察，可能连小手都还没牵着。】
　　【霜霜：这么低效，很不Marsh。】
　　【肖：怕不是一朝被蛇咬？求初恋留下的阴影面积。】
　　【蛋黄：哦豁，原来舟哥也有不行的时候。】
　　【1号助理：现在我相信他是一个普通人类了。】
　　【公告】肖修改群名为：“人类今天脱单了吗”。
　　纵然在群里浪到飞起，面对冷若冰霜的老大和他带来的那棵含羞草，众人还是默契地保持了克制。
　　毕竟Marsh大神再怎么神，也只是个19岁的少年，有着少年人的敏感和中二。
　　大家都还记得上次骗他酒后吐真言的后果。
　　虽然他说得语焉不详，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在酒醒之后，少年还是恼羞成怒，按着所有人连续007了一星期。
　　0点到0点，连续7天。占士邦都能被累死。他们可不想再无故加班了！
　　于是这一回，大家强迫自己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胖达身上，一眼都不敢往老板那边多看。
　　好在胖达是个人来疯的胖达，上车之后一通撒欢，从车头舞到车尾。
　　等众人把它安顿好，沈瞳已经悄无声息挨着Marsh身旁的空座坐下。
　　所有人都一脸镇定，假装没有看见Marsh拉开自己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大袋零食水果，耐心等身边的妹子一样样慢慢挑完，再熟练地帮她打开包装，往手心铺开一张餐巾纸，等着接她吐出来的果核。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娴熟，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资本主义少爷合上张开的嘴，把群名改成：【人类今天真肉麻】。
　　沈瞳看着叶延舟手上的餐巾纸上，以及纸上那颗自己刚吐出来的樱桃核……
　　表情呆滞，大脑空白……
　　有点不敢相信这是她刚刚亲自做出来的事……
　　她这自然而然的老佛爷姿态，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答案当然是很久以前。
　　人的食性和习性一旦养成，就像练熟的游泳姿势和钢琴乐曲，很容易形成肌肉记忆。
　　当年棉花糖弟弟之所以讨人喜欢，就是因为他是全班的免费零食库。而她这个同桌近水楼台，每次补完库存都由着她先挑……
　　所以，对于叶延舟而言，应该也只是肌肉记忆吧？
　　沈瞳按下心中异样，将他手里那张餐巾纸拿到自己手上。然后像过去一样，将零食袋往后座传递。
　　坐在后排的蛋黄默默接过袋子，在群里敲下一句肺腑之言：
　　【蛋黄：我看到了，我拿到了，我吃到了。不然真的不敢相信，舟哥居然会给我们买零食。】
　　【霜霜：做人要实事求是，是给你买的吗？】
　　【肖：我恰柠檬了，原来舟舟谈恋爱是这个画风……】
　　【1号助理：我哥怎么不会啊，他根本就是太会了！】
　　【肖：教练我也想和舟舟谈恋爱……】
　　作为当事人的沈瞳，比旁观者更不适应叶延舟的画风。
　　当年可以，现在很难。
　　尤其此人一边端正严肃地翻阅学术论文，一边娴熟自如地抽出一张湿纸巾，帮她擦掉手上的果汁。
　　全程没有眼神或语言交流，完全下意识的动作，好像以前上学的时候，不管他在忙什么，总能空出一只手来应付她的各种无理要求。
　　沈瞳看着湿巾外包装上“宝宝专用”四个大字，心中涌起“岂有此理，何德何能”的八字对联。
　　上联送给当年的自己，下联送给现在的自己。
　　横批大概是“怪哉”。
　　连胖达都不记得她了，这人居然还保留着当年的习惯……
　　可能每个人自幼形成的习惯，都年深月久难以改掉。
　　好比她，面对她妈也像机器人面对程序员，凡有指令必然执行。
　　虽然瞳妈的上一个指令过于荒唐，但此情此景，沈瞳也忍不住思路放飞了一把——
　　……她和棉花糖弟弟？
　　不，绝不可能，这是什么荒唐的拉郎配……
　　但他为什么叫她来参加自己公司的团建？就不怕被人误会？
　　这厢沈瞳刚开始胡思乱想，那厢叶延舟就突然发动了他的大读心术，偏头对她道：“你猜，为什么请你来参加我们公司的团建？”
　　沈瞳差点被果核呛到：“不是说……感谢我帮忙照顾胖达？”
　　“那是借口。”
　　“……”
　　沈瞳耳根都开始发烫了。
　　叶延舟却一脸认真转向她：“其实骗你来做苦力的。”
　　“……什么？”
　　“我们公司的团建从来不休闲，有各类赛事活动，还要排名积分。我们组的这帮弱鸡，已经连续拿了好几次C，我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呃，强有力……
　　强有力这个词，还真不是过誉……
　　沈瞳确实当得起这个三个字，别看她貌似弱不禁风，当年也是文体两开花的运动健将。
　　至今她也还保持着S理工校运会游泳比赛的三项记录。
　　瞳妈要求她样样顶尖全面发展，体育这种高考加分项不可能不下苦功。而以她的自律程度，每天5km的长跑也是每日必须完成的功课。
　　“苦力”的标签一贴，沈瞳顿感轻松自如。下车时，她甚至主动帮叶延舟拎包，以确保自己人尽其责。
　　这一幕，再次让那几个旁观分子认识到Marsh的非人。
　　怎么刚才还在花式献殷勤，一转眼就让妹子心甘情愿伺候上了呢？
　　叶延舟却没给她鞍前马后的机会。
　　他勾住背包的拎手，俯身轻道：“这个我自己来，你跟我不住一个屋。”
　　蛋黄眼睁睁看着自家老大微微弯腰，神情平淡低语了一句……
　　然后妹子就当场变成一只滚烫的小番茄，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不得不承认，老大果然还是老大，自己果然技不如人：
　　写代码不如，搞学术不如，连泡妞都差着段位……
　　他服。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明天入V，万字爆更+前排300个红包+全订抽奖
　　感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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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本开预收文《昨年雪》，请戳专栏收藏。
　　毕业前夕，程音音被男友渣了。
　　一怒之下，她把男友也给渣了。
　　麻烦的是，当天她喝到断片，不知道自己渣的是谁，只记得身材很好，热情似火，那一夜窗外的雪很大。
　　更麻烦的是，她怀了！
　　手拿留学录取通知书，这个书她不能不读。国外压根不准堕胎，这个娃她不能不生。
　　五年后，单亲妈妈程音音，带着一个“父不详”回了国，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孩子和自己顶头上司，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季辞季教授，寡淡禁欲系，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对她不假辞色，甚至冷淡到厌恶的程度……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雪天，折腾得她差点误了飞机的热情小狼狗？
　　季辞：“所以你假装抱我，只是为了拔我一根头发？”
　　季辞：“还有别的方式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音音想不想试一下？”
　　*1v1，2c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之前的设定挂了，不过新设定也是想写的梗
　　——戳戳戳戳戳专栏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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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江鱼不吃鱼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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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尾冲海滩位于S市东部半岛的最南端, 坐落在山海之间。
　　岸边既有地壳运动形成的巨形礁石阵，也有幼细银沙堆积而来的月牙湾。
　　可极限，可浪漫, 还可组织形态各异的户外拓展项目，正是变态HR们最爱的虐人场所。
　　本次适逢云图的周年庆, 云图的HR准备了长达三天的魔鬼行程, 和高达六位数的诱人奖励。
　　通知一发，人人发出既兴奋又痛苦的叫喊, 可谓痛并快乐着。
　　车辆陆续抵达，叶延舟刚一下车，立刻成为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云图这位著名男神, 本就气质高冷难以接近, 研发部又是核心机密部门, 等闲叫人不能近身。
　　只有一年一度的全司团建, 才提供这种难得的破冰机会。
　　这种时候，可以不分部门，不论上下，何况他还牵了一条人见人爱的乖狗狗。
　　女孩子们欢笑着围了上去, 借着撸狗与Marsh搭上两句话。
　　牧羊犬也拿出面对新羊群的欢脱，在一群莺燕中穿梭来去。
　　阳光照着海滩明艳，这一幕是如此地赏心悦目, 不由让沈瞳想起一则流传甚广的名言。
　　据说来自云图公司的人力总监——
　　“有人问, 我们公司挑人是不是看脸, 其实还真不是刻意。只是，同样是A大，简历多得挑花眼，为什么不改善一下工作环境？”
　　长得好看学历还高。
　　生来聪明还很勤奋。
　　家里有钱性格又好。
　　世界上到处都是这种开挂的人生。
　　沈瞳无意识地叹了口气, 跟在焦霜霜后面默默下了车。
　　旅游旺季，尾冲的酒店个个爆满，公司只能安排两人同住。
　　沈瞳和焦霜霜分在了一间。
　　她对这位冰霜美人印象深刻，讲起话来直率得能硌掉人满嘴牙，想起来就让人发怵。
　　可是整个研发一组只有这么一个女生，沈瞳别无选择，只能和冰美人同眠。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人设，焦霜霜忽然转过身，直接对她来了一句：“你情敌不少。”
　　沈瞳一怔。
　　“那个长头发的，我和Marsh的直系师妹。从小喊着非他不嫁，”焦霜霜用下巴往逗狗的人群里指了指，“一直问我，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跟M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同学……”
　　“我也觉得你很普通。普通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在Marsh身边，估计压力会很大，希望你能招架得住。”
　　“……”
　　“抱歉多说了几句，但师弟他真的很好，请好好珍惜。”
　　嘱托完毕，冰霜美人转身即走，徒留沈瞳哭笑不得。
　　她只是叶延舟请来帮忙的外援，单纯的外援而已啊！
　　然而焦霜霜天外飞仙一席话，还是勾得沈瞳好奇心起。
　　她忍不住打量起那个黏在叶延舟身边的长发小美女。
　　细眉细眼，青春可爱，就是稍微有些盛气凌人。
　　沈瞳刚飘过去一个眼神，却发现对方美目一转，竟然也看向了她。
　　目光交接的瞬间，沈瞳闪电般地压低了帽檐。
　　社交恐惧星人，没有帽子，简直分分钟要被陌生人用视线上烙铁。
　　沈瞳低着头，试图跟在焦霜霜身后悄悄离开，偏偏这次，帽子也没能让她成功躲开关注。
　　因为永远称职的胖达！决不能允许！最心爱的羊！离开它的放牧圈！！
　　威风的牧羊犬一个腾跃，突破了小姐姐们的重重包围，亲热万分扑向了沈瞳。
　　虽说胖达是个自来熟，对任何人都友善亲和。
　　但它面对沈瞳的热情实在超乎寻常，连正牌狗主人都不曾有此待遇。
　　于是，连同叶延舟在内，所有人都目光异样看向了沈瞳。
　　大部分人心中盘旋着一个问号——“她是谁？”
　　或者一个惊叹号——“就是她！”
　　叶延舟的问题则是直接问出了口：“你这两天，给它吃什么了？”
　　“就冰箱里的生骨肉啊……”
　　“没搀狗粮？”
　　“啊？家里有狗粮吗？”
　　“厨房右边的柜子里。”
　　“忘记打开看了……”
　　沈瞳一边试图将胖达从身上扒拉下来，一边紧张地回答狗主人的提问。
　　完了，她搞砸了。
　　是不是把狗惯坏了？
　　嘴一旦吃刁，很难再改回去，毛孩子任性起来可不比熊孩子好伺候……
　　与她的坐立不安形成鲜明对比，直面这番对白的听众，全体呆若木鸡。
　　太家常了！
　　所以才不正常！
　　几乎在同一瞬间，某路边社的八卦消息群再次更新了大神的感情状态：
　　【我心稀碎！M神不但有女朋友，而且已经住到了一起！】
　　……
　　身处于台风中心的沈瞳，丝毫没有察觉到台风眼周围的惊人风力。
　　她正在更衣室一门心思和新买的泳衣搏斗。
　　由于出来得太匆忙，来不及回家拿泳衣，沈瞳只好在酒店楼下随便买了一件救急。
　　好容易挑出一件既不俗艳、也不暴露的的款式，却没想到尺寸又不合适，硬生生给她挤出了十九世纪宫廷油画风。
　　沈瞳生得白，于是这视觉冲击便略有些惊人……
　　她窘得很，正关在更衣室的隔间拼命往上拉扯领口，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低声交谈，话题内容似乎与她有关。
　　“真的是女朋友，听说还是青梅竹马，雁子，你没戏了。”
　　“呸，我才是正牌的青梅竹马。”
　　“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啊，居然连你都不认识？”
　　“不认识。我觉得吧，不可能是我哥女朋友。你知道她哪个学校的吗？S理工。”
　　“这么烂的学校？”
　　“哼哼。”
　　“怎么认识M神的……而且还很熟的样子……”
　　“我哥死活不说，根本不回我微信，气死我了。”
　　“没事，雁子，你看，不但脑子不行，身材也不如你，那么个小矮个儿，她有一米六吗？”
　　……
　　两个人声音不高，却叫沈瞳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她脸色乍红又白，忍不住从更衣间的门缝往外张望。
　　狭窄视野中有一双跟腱纤长的美腿，长发微卷悬垂到腰，正是焦霜霜指给她看的那个小美女。
　　等两个小姑娘换完衣服离开，沈瞳才打开更衣室的门，默然站到了镜子跟前。
　　她拨了拨额前的刘海，露出被遮住的光洁额头。
　　又端了端肩膀，努力恢复当年芭蕾训练的仪态。
　　最后，对着镜子挺了挺胸——
　　即使裹了件沙滩速干斗篷，也挡不住常年运动塑造的好曲线。
　　“至少，”沈瞳小声嘟囔道，“身材还可以吧。”
　　……
　　既然被骂魔鬼，云图的HR便不能白担了魔鬼之名。
　　放完行李，所有人便被要求下大堂集合，直接开始勾选各组的比赛项目。
　　研发一组所有人围拢在沈瞳身旁，见她面不改色勾掉了几乎全部项目，七嘴八舌发出“天要亡我”“人不可貌相”“大嫂饶命”等哀嚎。
　　“你确定？”问话的是叶延舟。
　　“这个……”沈瞳迟疑地指向其中一项，征询叶延舟的意见，“你行吗？”
　　“嘿，怎么能问男人行不行，”蛋黄噗嗤一乐，“不行也得行啊！”
　　他踮脚，看见沈瞳细白手指指向了“密室逃脱凶宅版”。
　　这有什么不行的？谁不知道他们老大最爱鬼故事？
　　古今中外，如数家珍，经常半夜一个人黑着灯在客厅播放灵异片，吓得肖连厕所都不敢出来上。
　　叶延舟挑了挑眉：“行。”
　　“那就这么定了。目目和我作为第一梯队，霜霜和肖第二梯队，后面依次补位，各自选择擅长的项目，如果不出意外，”叶延舟环视目瞪口呆的众人，“这次我们能拿个A。”
　　素以研发见长、运动见短的研发一组，实在不知他们老大今天抽得是什么风。
　　每次都想带他们飞，没有哪次能带的动。
　　难道他就不能接受现实，承认他们是一群弱不禁风的码农？
　　谁跟他似的，时不时化身举铁狂魔，家里的哑铃比机器人模型还要多。
　　直接躺输不好吗！为什么要让同样弱不禁风的小嫂子一起受这样的苦！
　　然而等到沈瞳站上起跳台，脱下速干斗篷，以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扎进游泳热身赛，所有人顿时闭嘴惊艳。
　　“专业的？”
　　“擦，这起跳优势……”
　　“领先半个泳池了，稳赢。”
　　“练游泳的果然身材好赞……”
　　初夏的海边，说错话的蛋黄忽然感到了一阵森然之意。
　　叶延舟与他擦身而过，高大身躯连同展开的浴巾一起挡住了他的视线。
　　第一个抵达终点的沈瞳扶着池壁破水而出，刚爬到一半，就被一双有力臂膀接住。
　　叶延舟将她直接托出水面，拎到池边，用浴巾裹成一只白色纯棉粽子。
　　呃……也不是不行……
　　粽子一颗红心，热气腾腾，目光发直地站在池边想。
　　当年那些运动会，哪次棉花糖弟弟不是全副武装等候在终点？
　　当时他手里拿的何止毛巾，还有水壶扇子创可贴等等一应俱全……那不比现在夸张？
　　可是她低头看着脚，感觉脚背都泛起了红。
　　“谢谢……”她跟自己的脚道了个谢。
　　“嗯。”叶延舟在她头顶应了一声，“去冲一下热水，后面如果还有水下项目，我来。”
　　“啊……？”沈瞳不解，不是来当苦力的吗？
　　她游泳专长，水下项目当然是她来啊 。
　　“你感冒刚好，”叶延舟将她浴巾裹得更紧，“今天气温有点低。”
　　沈瞳头顶烈日走向更衣室，日头也烫，面色也烫。
　　今天的气温……低？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全订抽奖，27号开，10000点，10人均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erein、红薯红薯我是地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投怀送抱的耳朵 2瓶；江鱼不吃鱼、公孙靛露、许近存 1瓶。


第17章 
　　游泳、滑翔、沙排, 几个项目一比，所有人都知道Marsh带来了一名体育达人。
　　外表看着软萌无害，谁知海陆空全方位制霸。
　　而且特别能吃苦耐劳, 在别人都精疲力竭时，还能咬牙发动新一轮冲击。
　　也就Marsh有那个体力跟她组队。
　　体力还在其次, 关键是有默契。
　　妹子每发一个球都会打出战术手势, Marsh立刻心领神会，补位起跳扣杀一气呵成。
　　她还没转身, 他已经举手等在身后，准备和她击掌相庆。
　　如此心有灵犀，说是临时请来的外援, 凡是长了眼睛的都不能信。
　　到了晚上, 沈瞳再试图解释她真的不是什么“家属”, 肖直接翻出一个美式大白眼。
　　“鲁迅先生说, 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你看雁子，快被你气哭了。”
　　雁子的长卷发梳成一个高马尾，蜜糖皮肤，细俏眉眼, 是个林妹妹的长相，却不是林妹妹的性子。
　　想哭没看出来，只见眉眼都支棱着, 腾腾往外冒着火。
　　她是谁, 她可是王雁倪！
　　直系师妹, 恩师之女，自幼相识，关系匪浅……
　　这么多标签往身上一贴，怎么也是个重磅人物。
　　在沈瞳出现之前, 确实由她独占Marsh身边的C位。
　　开车坐副驾驶，餐厅坐正对面。
　　虽然叶延舟对外都介绍说是“妹妹”，妹妹却从小另有他想。
　　沈瞳一来，他想立刻成为空想。
　　小姑娘也是个人才，生气半日，观察半日，一天下来战术已定。
　　她不气不恼站到沈瞳面前，笑出两弯月牙眼：“姐姐，这个给你吃。”
　　夜晚的沙滩派对，烤肉与鸡尾酒无限量供应，到处都是爆燃的音乐和挥动的手臂。
　　小姑娘热情难却，沈瞳咬了口塞进手里的肉串，一口下去，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她碰巧不吃羊肉。
　　“你是我哥的女朋友吧？我叫雁倪，你呢？”
　　雁倪你好我叫马克思……沈瞳含着半口肉，膻味往鼻腔直蹿，不由闭嘴屏住呼吸。
　　不回答问题不礼貌，扭头去找垃圾桶也不妥。
　　沈瞳心一横，正打算把肉强行下咽，嘴边很及时地被递上一张餐巾纸。
　　叶延舟弯腰在她耳边道：“吐了。”
　　大概是憋气太久缺氧，沈瞳当真没过脑子，一包口水含着咬烂的肉块，直接吐进了纸巾。
　　具体内容有多恶心她没见到，沈瞳脑子一嗡，叶延舟已经迅速卷起纸巾，走向一旁的垃圾桶。
　　他还就手拿走了她举着的羊肉串，三两口吃完，将钎子放到了回收台。
　　雁子惊呆，沈瞳也惊呆，珍惜粮食是一种美德，但那毕竟是她咬过半口的粮食……
　　叶延舟丝毫不觉，警告地盯了眼雁倪：“又动什么歪脑筋，不许淘气。”
　　小姑娘立刻打蛇随棍上，淘气地缠住他的胳膊：“哥哥，有了女朋友，马上不理我啦？”
　　叶延舟熟练地将她拂落：“找你自己的小伙伴玩去。”
　　雁倪哪有什么小伙伴，她来云图实习，除了忙工作，就是忙给叶延舟当人造卫星。
　　这枚轨道恒定的卫星，这次却没有绕上来，因为叶延舟临走前补了一句介绍：“目目，这是王雁倪。雁倪，她就是沈瞳。”
　　小姑娘当场石化。
　　全身只剩眼珠还能动，滴溜溜把沈瞳从头溜到了脚，身体语言大声疾呼着“难以置信”。
　　沈瞳也石化了一半。
　　能动的半边在思考——为什么雁倪一脸震惊？
　　不能动的半边连着叶延舟的手——他居然直接牵她的手，拖着她离开了喧嚣的舞场。
　　远离人群之处，大海如同一只庞大黝黑的古生物，从脚下绵延进看不见的暗夜，发出深沉绵长的吐息。
　　夜海总能唤醒人类基因深处的远古恐惧，让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这就显得有些难熬。
　　沈瞳清晰地感觉到，包裹住她手的那只手，干爽，修长，掌心微烫。
　　是成年男性的手。
　　她尴尬地挣了挣，却被他攥得更牢：“以前，只要遇到水洼，我就要被迫先蹚水，再拽你飞过去。”
　　叶延舟穿一双雪白跑鞋，居然想也没想，一脚踩进了退潮时留下的浅洼。
　　水从鞋口倒灌进去，他却浑然不觉，还歪头对沈瞳一笑。
　　一声惊呼，沈瞳被他直接抱离了地，再托住腋下一个抛举，转眼已经站在了浅洼的另一端。
　　“以前力气小，现在不会再把你弄湿了。”他一本正经。
　　但再怎么一本正经，也无法掩饰他的异常。
　　不光掌心异常地烫，眼睛也异常地亮。
　　而且他居然在笑——沈瞳感觉自打重逢，她就没见过弟弟开过笑脸。
　　两个甜甜的梨涡一出现，她一阵招架不住的眼晕。
　　多亏他平常不笑，这妖气冲天的，可太作孽了。
　　“你喝酒了？”沈瞳不动声色将他牵出浅洼，又不动声色想抽走自己的手，未果。
　　“嗯，一点点。”
　　“你的酒量也就一点点。”
　　“嗯，喝错了杯子。”
　　他一扫平日的端肃，晃着长腿走在她身边，忽左忽右闹得她心慌，目光却始终锁定她不放。
　　沈瞳心跳渐响，神思醺然，可她并没有喝一滴酒。
　　莫名的，她觉得身旁多了一个小太阳。
　　在这个长空和深海混沌成一团的黑夜，将她映照得暖而热。
　　远方的喧闹只是一个虚幻的剪影，但是被这枚小太阳照着的她，是真实存在的。
　　小太阳热力惊人，照得沈瞳从手脚到目光都无处安放。
　　正觉得无措，远远跑来一只黑白相间的毛团。
　　她连忙张开手臂搂住牧羊犬，任它将黑鼻子埋进她的颈窝，咻咻地嗅了个遍。
　　“胖达！”狗主人厉声，毛孩子立刻消停，前爪端端正正摆在身前，圆眼睛哀怨地看着沈瞳，如诉如泣，句句都是无声的告状。
　　“干嘛凶它？”沈瞳伸手挠了挠狗狗下巴，胖达立刻躺倒翻开了肚皮。
　　“嫉妒。”答得理直气壮。
　　沈瞳难以置信，狗对她好一点都不行？
　　叶延舟坐在沙滩上脱袜子，刚踩过海水的湿袜子，居然随便团一团就要往衣兜里装。
　　她从自己包里翻出收纳袋，整整齐齐将袜子叠放好。
　　想了想：“你会洗吗？我洗干净明天拿给你吧。”
　　又想了想：“有什么好嫉妒的？我和胖达感情好不是应该的吗？它最早还是我的狗呢。”
　　“可你去了新学校，就把它给忘了。”
　　叶延舟赤脚蹲在沙滩上，刘海被风吹得凌乱，是他少年时代的模样。
　　模样中还有点委屈，和胖达并肩坐着，从姿势到表情都迷之相似。
　　“我也不知道它还会回来啊……”
　　“它一直记得你。”
　　沈瞳也不知道这种控诉式的氛围从何而来，但她确凿地心虚了。
　　轻轻捧住狗狗的脸，她哄道：“胖达乖，以后再也不分开啦！”
　　“拉勾，”少年抓住一只毛爪子递来，“不能骗小孩。”
　　沈瞳无语地握住狗爪，到底谁是小孩……
　　有人酒后吐真言，有人酒后露真相。
　　谁能想到，只需浅浅一杯鸡尾酒，就能化去Marsh大神冷峻的画皮，还她一个亲切率真甚至还有点黏人的棉花糖弟弟。
　　但她宁可他披好自己生人勿近的那张画皮……
　　有些行为举止放在小孩子身上正常，发生在成年人之间却不怎么妥当。
　　他们曾经手拉手躺在天文馆的平台上看星星，不代表现在也可以拉手……躺在沙滩上……看星星……
　　叶延舟不管不顾，任性地拉着她一起躺着看天。
　　沈瞳浑身不自在，躺了一会儿，抢回自己的手，坐起来从包里掏出另一个收纳袋，铺平放在脑袋下面，再小心翼翼躺上去。
　　叶延舟笑得直拍地。
　　“你真的一点都没变。”他也坐起来，下巴放上膝盖，看着她自顾自笑。
　　笑了一会儿，他忽然伸手拽掉了她鞋袜，握住她足弓用力一摁。
　　沈瞳猝然发出哀嚎。
　　这一声出现在如此暗夜，孤男寡女的场合，简直充满了不可言说的意味。
　　以至于她做贼心虚地四下看了一圈，确定附近除了一只好奇的牧羊犬，确实没有其他听众。
　　“先天不足还非要跑。”
　　叶延舟手法娴熟，也是多年前练出来的童子功。
　　以前他时不时就去沈瞳家蹭吃蹭喝，大姐大心安理得拿他当苦力。
　　每次跑完中长跑，都要指挥小弟替她按摩足弓，她有轻微的扁平足。
　　今天一天运动量不小，站了半天脚确实也很酸……
　　但今非昔比，都不再是小孩子了，她实在没法坦然接受他的服务……
　　“很多运动员都是扁平足……”她小声争辩，扭动脚趾从他手中挣开，红着脸远远跑来了几步，“不准过来，不准再拉我手，你刚摸过我的脚！”
　　然而酒量很差的人根本不可理喻。
　　叶延舟俯下身，对着她的身后打了一声唿哨。
　　牧羊犬一跃而上将沈瞳扑翻，男生顺势蹲下，两手捧住沈瞳的圆脸一通搓揉：
　　“有没有天理，那是你自己的脚。”
　　有没有天理……沈瞳呼吸停滞……
　　同样的动作，同一个人，为什么当初她能跳起来和他打成一团……
　　现在却任人宰割毫无反抗之力，连脑浆都煮成了糊？
　　……
　　沈瞳被一人一狗闹了半天，好容易说服了这两位大爷回房睡觉。
　　前脚迈进房间，后脚叶延舟又迈出来，塞给她一个纸兜。
　　打开看，是件花里胡哨的游泳衣，长袖分体儿童款，胸口还印了个小马宝莉。
　　沈瞳：……
　　“黑色不适合你，”他一脸严肃，“而且那个领口，让你爸看见，会剥了我的皮。”
　　见沈瞳面色乍变，他又举起双手，继续严肃陈词：“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下沈瞳可不管他醉不醉了。
　　她一把将他推回房间，毫不手软地关上了房门，恨不得撞歪他高挺漂亮的鼻子。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说，今晚三更，每章明天中午前100个红包。


第18章 
　　夜色正好, 海水深蓝。此时此刻，众人都聚集在海滩的派对，酒店的走廊悄寂无人。
　　沈瞳一路小跑, 手机微信叮咚作响，都是某个不肯睡的醉鬼。
　　【M：对不起。】
　　【M：我错了。】
　　【M：目目原谅我。】
　　初中时代是沈瞳人生的黄金时代。
　　成绩好, 老师宠, 连她妈都不太数落她，每天跟个公主似的作威作福。以至于叶延舟俯首称臣得十分熟练。
　　传统的道歉三件套一出来, 沈瞳忍不住笑了。
　　手指勾住的纸袋晃啊晃，她看看那卡通风味的泳衣，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瞳妈的电话, 就在这个时候煞风景地呼入。
　　开篇先问她在哪, 听说跟叶延舟出来玩, 女王给予了她多年未有过的盛赞, 并高屋建瓴指点了各种战略战术。
　　在这之前，沈瞳都不知道她妈居然还是个兵法名家。
　　“暑期实习你爸总算给搞定了，要是能被青翎资本录取，你也不用出国读书了, 还省钱。”
　　“妈，青翎向来只留名校的毕业生。”
　　“所以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你有空给蕾蕾打个电话，下周就要去公司报道, 问问她, 具体要做什么准备, 千万要给领导留个好印象。”
　　“妈……你上次，不是上网搜过云图吗？”
　　“你说小叶那个公司？。”
　　“对，其实这边也有实习的机会……”
　　沈瞳吞吞吐吐，这是刚才叶延舟在海边和她说的。但他醉着, 前言不搭后语，只讲有个很好玩的夏令营，问她要不要一起玩。
　　沈瞳有点动心，脑一热就讲给了她妈。
　　“傻了吧你？那是个科技公司，你进去能干嘛？学历不如人，本事也不如人，随便跟人一比，就能比出个优劣好歹，小叶还能看得上你？”
　　“什么看上不看上，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妈你别瞎想了，而且他小我好几岁，跟我弟差不多。”
　　“小怎么了？现在不都流行小鲜肉吗。我跟你说，你手脚稍微慢点，就被别人叼走了。你得庆幸他从小读少年班，周围没什么同龄的女孩，不然能轮得到你？你是比别人聪明啊，还是好看呢？”
　　瞳妈三句话说不到头就要数落人。沈瞳自动关闭了耳朵，目光涣散飘向远处的海滩。
　　音乐的鼓点夹着年轻女孩的笑声远远传来。
　　她忽然想起那个名叫雁倪的小姑娘，确实既聪明又好看。
　　名叫雁倪的小姑娘现在根本顾不上好看，正抱着她大师姐的胳膊哭得面目全非。
　　焦霜霜没去凑派对的热闹，冷美人的爱好也很冷门，正蹲在院门口保养她心爱的摩托车——阿普利亚的旗舰，十周年限量版，一年进口商也就十台的配额。
　　眼见一台小洒水车呜哇呜哇地靠近她的心肝宝贝，焦霜霜一脸防备地将人挡在三米开外。
　　“别把眼泪滴我车上，你这属于腐蚀性液体。”
　　“霜霜姐，我失恋了！”
　　“又失恋了，这周第八回 了，环比增长33.33%，再过一阵子你就能习惯成自然。”
　　“这次是真的，前面都是在瞎叫唤，这次我遇到了人生的至大危机……”
　　这个形容，焦霜霜倒也认同。种种迹象表明，Marsh确实行为举止高度异常。
　　雁倪眼泪鼻涕胡乱抹，嘴里一直念叨：“她是沈瞳！她居然就是沈瞳？我真不敢相信……”
　　“谁？”
　　“就是我哥当年那个……”雁倪说到一半，陡然消音，斟酌道，“就是……他们以前关系很好的，我哥拿的第一个国际奖牌，就是和她组的队。”
　　“那可有年头了。”
　　“对啊，而且……”雁倪一贯快言快语，难得这样吞吞吐吐，且了半天啥也没且出来，最后一跺脚，“她长得也就那样嘛，根本也不好看！”
　　“学妹，你一个科研人员，下结论要基于事实依据。”
　　“……她身材没我好！”
　　焦霜霜扫了一眼小姑娘超模似的长腿……以及超模似的平胸：“哦？”
　　大师姐语文精妙，一个字就点燃了炸.药桶.
　　立志要当工程师的小姑娘，完全陷入非理性的情绪发泄：“她只考上了S理工！那么差的学校，跟我哥能有共同语言吗？配得上他吗？”
　　这话有些过分，焦霜霜却没有全盘否定。
　　她素来都有轻微学历偏见，这种偏见，来自于自己和周围人常年的不懈努力，所造就的底气。
　　“虽然你这话有点政治不正确，但良性的两性关系，确实应该棋逢对手。
　　如果两个人差距太大，大概率无法走到最后。
　　所以，你也没必要这么灰心丧气，也许将来还有机会。
　　这段时间不如先努力提高自己，师弟那么高的高岭之花，要和他比肩可不大容易。”
　　理智的大师姐理智地评论完，起身去门口的水池搓洗自己污迹斑斑的脏手。
　　谁知刚一出门，她就和站在门口的人尴尬地撞了个迎面——正是自己刚才肆意评价的那个人。
　　极少会因人类情感而发生情绪波动的焦霜霜，百年难得一见地瞪大了眼，当场就把脸红成了一个草莓霜霜。
　　沈瞳也变成了一个草莓沈瞳。
　　躺在床上，被单盖着脸，每一次滚烫的呼吸都像一记耳光打回到脸上。
　　羞耻感铺天盖地，就算高考查分那一天，她都没有这样自卑过。
　　胃里仿佛有很多蝴蝶在飞，搅得心肝脾肺肾一团乱。
　　乱定思乱，沈瞳无法再自欺欺人——自己的反应这么激烈，不过是因为被戳中了暗藏的心思。
　　这心思已经萌发了有些日子，直到今天她才被迫面对。
　　最近她有些心猿意马，经常耳热心跳，发呆走神，做出一些异乎寻常之事。
　　比如，周末不学习，跟人跑到海边来玩……
　　种种脱序的行为，一律都指向某个难以否认、更难以启齿的事实。
　　她似乎，真的对棉花糖弟弟生出了某种异样的心思。
　　人类都是视觉动物，必须承认，他长大后脱胎换骨，简直是定点降落在了她的审美上，每分每毫都正中红心。
　　何况他还对她另眼相待。
　　于他而言，可能只是当年习惯的延续。但她被遗忘在蒙尘的角落，卑微暗淡了这么多年，忽然被最美的流光照亮，很难不被吸引。
　　真是疯了，怎么可以对弟弟动心？！
　　雁倪愤慨的声音依稀回荡在耳边：“配得上他吗？”
　　一句就将她从懵懂的云端踩回了谷底。
　　房门轻轻一响，焦霜霜从外面进来。沈瞳立刻闭上眼。
　　连呼吸也一同屏住，装睡装得全心全意。
　　冷面大师姐难得尴尬一回，悄悄在门口站了会儿，轻手轻脚躺上了自己的床铺。
　　直女的致歉也是直球，第二天吃早饭，沈瞳被递上一只冰冻椰青。
　　焦霜霜像做学术报告：“对不起，我昨晚的发言并不严谨，只是通过样本均值来推定一般规律，但规律并不代表所有个体。”
　　沈瞳神思恍惚：“啊？”
　　“我是说，你不是一个统计数据平均值，而是样本中的一个点，和别的点不一样，你有你的特殊性。真的很抱歉。”
　　也就是概率统计常年满分的沈瞳，能听懂这七弯八绕的道歉。
　　她接过那只沁着水珠的椰青，刚想说她哪有什么特殊性。
　　到手的椰青突然不翼而飞。
　　“空腹喝冰，胃不要了？”叶延舟饱睡一夜，又恢复了冷淡系的扑克脸。
　　他在沈瞳身边落座，往她面前放了一杯热牛奶，按照她的习惯倒下半包糖，再顺手将糖搅开——
　　一切都是顺手而为，沈瞳却浑身僵硬，陡然推开了面前的餐盘。
　　“我饱了，待会见。”她匆匆丢下一句，在叶延舟诧异的目光中逃之夭夭。
　　……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十五分钟后，沈瞳在活动的集合地点与叶延舟再会。
　　上午的项目，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密室逃脱。
　　尾冲乐园的怪谈鬼屋闻名遐迩，有十多种不同主题。根据规则，每队要派一组选手参赛。根据自选副本难度和破解时间来计算得分多少。
　　尽管从昨天开始，沈瞳就是刷分的主力选手，但这一次，焦霜霜舍身而出，要求B组出战。
　　发出尖利抗议声的是她的搭档肖。
　　老外从小孤陋寡闻，以为看过《闪灵凶猛》，就算见过大世面。直到被叶延舟按头看了几部亚洲恐怖片，他才从此谈东方鬼而色变。
　　好在叶延舟没有给他丢人现眼的机会。
　　他伸手往旁边一捞，揪出了某个从早上开始就躲躲藏藏的人。
　　“选最高分值，地狱难度。”他将沈瞳拎到抽签台。
　　从早上到现在一直试图开启隐身模式的沈瞳，终于完成了和叶延舟的第一次目光接触。
　　圆脸的姑娘瞪着圆圆的杏眼，瞳仁琥珀色，模样惊诧可爱，让人想起猫咪之类柔软的东西。
　　于是叶延舟也弯下腰，声调柔软：“相信我，我可以。”
　　……
　　幽黑走廊一眼看不到头，两边的铁门锈迹斑斑，透过腐蚀虬曲的栅栏，能看到废弃的病房布景。
　　纵然是从小接受哲学思想洗礼，从来不惧鬼神的沈瞳，也被这逼真布景弄得有点不寒而栗。
　　一滴冰凉的不明液体落进沈瞳的颈项，她不动声色抬头，随即用力扯住叶延舟的衣袖。
　　“别看！”
　　告诫为时已晚，一尊满脸血泪的长发女尸从天而降，和将将抬头的男生打了个照面。
　　这一幕似曾相识。
　　初中毕业那年，他们班一起去游乐园的鬼屋，也是类似的吓人手段。棉花糖弟弟当场飙泪，最后全程闭眼，抽抽噎噎，被沈瞳一路牵了出去。
　　沈瞳本以为历史即将重演。
　　谁知这次，男生只是淡然偏了偏头，避开淋漓的红色黏液。再抽出一张湿纸巾，轻轻帮沈瞳擦干净脖子上的“血”。
　　沈瞳一僵，尴尬地往旁边躲开，叶延舟眯了眯眼，终于问出心中猜测。
　　“我昨晚醉酒，记不清事，是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
　　“还是做了什么？”
　　“也没……”
　　“那为什么我在微信上跟你道歉？”
　　沈瞳没料到他会直接问出来，窘了半天，决定蒙混过去。
　　以她对叶延舟酒量的了解——一杯倒，倒得很彻底，第二天完全断片——如果随便编些瞎话，估计他也分辨不出。
　　于是她从包里拿出一双洗净叠好的袜子：“你、你非要让我给你洗袜子。”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
　　叶延舟无语地接过袜子，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地面开始剧烈抖动。
　　尖利的警报声响彻广播系统，提示玩家密室即将开启。
　　沈瞳转身抓牢身后的门把手。叶延舟则抓牢走廊对面的另一扇门，朝沈瞳伸出手：“这边，别走错。”
　　网红鬼屋名不虚传，密室开启居然是4D效果，各种恐怖道具不要钱似的往下砸。
　　沈瞳哪好意思去牵叶延舟的手。
　　她一边避让满地乱滚的枯骨和头颅，一边岔开话题：“你现在胆子比以前大很多啊……”
　　隔着嘈杂的声光，叶延舟看定她双眼。
　　他忽然说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沈瞳差点没听明白。
　　他说：“因为我喜欢的人曾经说，她不喜欢胆小鬼。”
　　周围一片纷乱，沈瞳思绪也纷乱，他喜欢的人？那个高中的班花？
　　未及多想，走廊的地砖开始沿着中间的地缝裂开，像一座竖旋开合桥，缓缓将两端的密室就地翻转。
　　叶延舟这时抬高了声音：“手给我！”
　　沈瞳却没来得及应答——身后的门板轰然旋转，将她整个人高高抛起，丢进了一间漆黑的密室。


第19章 
　　照明重新恢复, 沈瞳发现自己落入了一间废弃的病房。
　　鬼屋之吓人，在于氛围。灯光音乐一起，稍微不那么唯物主义的人, 都会心跳加速。
　　沈瞳的心跳却渐渐缓下来。
　　这还不如刚刚对着叶延舟让她觉得紧张。
　　周围阴森无人，除她之外……还有一个幽幽低泣的女鬼。
　　甚好, 女鬼不可怕, 可怕的是与叶延舟独处。
　　各类声光效果又狂闪了一阵，把恐怖气氛造得十足, 角落的广播才沙沙作响，开始播报密室的剧情。
　　沈瞳有些心不在焉，既没管女鬼, 也没管广播。
　　等注意力集中回来, 剧情已经快要播完, 于是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这个痛苦的码农, 便在这道解不开的算法题面前，精神崩溃，吞药自尽。”
　　码农。算法题。
　　云图公司果然财大气粗，连密室剧情都是个性化定制。
　　沈瞳打起精神环顾四周。
　　墙壁上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编程语句, 机器人相关，所以读着十分陌生——天才少年江郎才尽，简直是在说她本人。
　　她慢慢走向房间正中, 破旧课桌上放了一个台式机。
　　沈瞳尝试着开机, 熟悉的了windows主题音乐响起, 惊动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女鬼。
　　女鬼跌跌撞撞哭跑过来，死死搂住了沈瞳的腰。
　　呃……
　　沈瞳愕然。
　　居然那不是工作人员，而是玩家。
　　屏幕发出蓝莹莹的光，照亮雁倪小妹妹惨绿的一张脸。
　　身在鬼屋, 雁子妹妹傲气全消，抱着沈瞳如同抱住救命稻草。
　　沈瞳无奈，示意她稍微蹲下些，不要挡住屏幕，开始试着寻找开门的密钥。
　　虽然没听完整简介，密室的套路总归大同小异。
　　解谜题，找密码，按部就班就能进行下去。
　　沈瞳细白的手指在键盘上轻盈敲打，完全无视了各种干扰她的恐怖特效。
　　她很快获得了第一个线索，根据屏幕显示的指示，往屋子一角走去。
　　雁子妹妹哭着牵住她的衣角，跟着她亦步亦趋。
　　于是这整个解密的过程，就是一个软萌脸的娇小妹子，拖着一团瑟瑟发抖眼泪汪汪的不明物，全程冷静，所向披靡。
　　途中沈瞳还友善地提醒了一下工作人员，假发戴反了影响恐怖效果的问题。
　　直到最后一关，沈瞳才遇到了真难题。
　　最后一关是特殊定制的部分，要求通关者上手编写一段代码——要说变态也是云图变态，居然真的搞了一道机器人算法题。
　　雁子妹妹一跃而起，神气活现地挤开了沈瞳。
　　她今天丢脸丢到了太平洋，总算可以有一点用武之地。
　　沈瞳默然让出了键盘。
　　小姑娘十指翻飞，代码敲得贼溜，才刚大一的小孩就能算法制霸，A大不愧是A大。
　　一旦回到熟悉的领域，雁子妹妹立刻有了底气，抬起下巴瞥了眼沈瞳：“听说你当年很强？”
　　“……听谁说？”
　　“我哥，还有我爸。”
　　沈瞳这才知道雁倪姓王，好巧不巧，竟然是她初中物理老师的阿骨打的女儿。
　　“整天念念不忘的……”雁倪嘟囔，“什么神仙姐姐，不过如此嘛……”
　　沈瞳专注读她写下的代码，并未注意她在嘟囔些什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这是个避障路径规划的算法？”
　　“咦？你竟然看得懂？可以啊姐姐，你读的不是相关专业吧？”
　　“对，不是。”
　　“对了，你是不是快要毕业了？打算找工作还是继续读研？其实辛苦考研意义也不大，HR一般都只看本科学校。”
　　沈瞳默然，小姑娘也是个直球选手，踩起人来丝毫不加掩饰。
　　“我哥说他过两年要去M国读博，他喜欢卡内基梅隆，但我更喜欢麻省理工，波士顿是我的dream city，他还答应要带我出海看鲸鱼……”
　　雁倪一心分了二用，还多分出一只眼睛看沈瞳。
　　沈瞳却没什么表情。
　　她静静看了会儿代码，轻声道：“运行一下，好像不对。”
　　雁倪从小追着叶延舟的脚步，全世界到处打机器人比赛，各色奖牌挂了一屋子。
　　闻言，她轻轻挑了挑眉。
　　中指敲下回车，居然真的出现了代码异常。
　　小姑娘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开始debug。
　　半天没找出原因。
　　沈瞳又仔细看了看，指向其中几行：“这里，应该是想实现一个非线性的优化过程，但你用了一个线性的收敛因子。”
　　雁子妹妹大吃惊：“你……会机器人算法？”
　　沈瞳摇头：“单纯从数学上觉得不对。”
　　雁倪闭上嘴，不再摆出傲慢态度，全神贯注改她的代码。
　　直到运行通过，她才大松了一口气：“其实我很强的，刚才只是个小失误！”
　　沈瞳站在暗处，轻轻点了点头。
　　密室开启的声光效果照着她的眼睛，乍一看波光粼粼，仿佛含了点眼泪。
　　仔细看，仍是淡无表情的脸。
　　叶延舟站在鬼屋的出口，周围聚了一小圈路人，正围着他拍照求合影。
　　游乐园里年轻人居多，对近期爆红的综艺嘉宾耳熟能详，何况Marsh大大还有学霸光环和颜值加持，比一般的小明星还要引人瞩目。
　　黑衣少年浑身凛冽，一脸不耐烦几乎汇聚成杀气。
　　看见沈瞳出门，他才稍微缓和了表情，迈开长腿走上前，却被率先冲出来的王雁倪缠了个结实。
　　“哥，里面好黑好吓人！”
　　雁倪哭得梨花带雨，扯着叶延舟的衣袖乱擦眼泪。
　　她瞄一眼沈瞳，再瞄一眼叶延舟的衣襟，竟然还试探着想往他怀里钻，被叶延舟毫不客气地拍开：“警告一次。”
　　“哇怎么就警告了，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你变了，你不爱我了，你都不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小心灵！”
　　叶延舟丢过去一瞥，耍无赖的小女孩立刻消停。
　　嘴是闭上了，气还在生，小姑娘长得好，越生气反而越有种生气勃勃的美。
　　围观群众看着这对漂亮人儿，忍不住插言揶揄：“大神，女朋友要用哄的。”
　　大神置若罔闻，径自走到沈瞳面前，抬起她压低的帽檐：“吓到没？”
　　“还好。”
　　“你一个人？”
　　“和雁子一起，她破解的密码。”
　　雁倪在翻看破解记录，果然叶延舟排第一。
　　她们这组耽误了半天，居然也能排到第二。
　　她眉飞色舞给自己脸上贴金，表示自己五分钟就过了最后一关，被叶延舟一通数落。
　　“看了你的算法过程，基础太差，勤能补拙。”
　　“谁拙？哪儿拙？我这么聪明伶俐，那只是一个小疏漏……”
　　两个人拌嘴拌得流利，沈瞳不声不响退到屋角的僻静处，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机。
　　刚才忙着破解密室，没注意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于葛芸蕾。
　　沈瞳常年对她避之不及，这次却破天荒主动回拨。
　　响铃很久才接通，葛芸蕾声调轻快：“瞳，对不起，刚才在直播，没听见手机铃响。”
　　葛芸蕾是个颇有名气的美妆和穿搭博主。
　　“今天听阿姨说，你也要去青翎实习？我们要做同事啦，真开心！对了，那边的HR让明天就去报道，要不要一起？”
　　沈瞳很想说不，但她脑海闪过一排弹幕，是女王大人的最新指示。
　　【进入社会不像在学校，要有城府，知进退，懂忍让。】
　　【要当一个泥水匠，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必须抹得溜光水滑。
　　【这叫职场礼仪。】
　　瞳妈在学校负责思想政治工作，那叫一个出口成章。
　　“好，明天见。”沈瞳到底还是应了。
　　“那我明天上午来接你，穿漂亮点哦，上回那套运动服千万别再出现了。”
　　沈瞳挂了电话，从僻静处转出来，差点撞到了人。
　　她退后半步，便见叶延舟双手撑住膝盖，弯腰与她平视：“明天跟人有约？”
　　没人能听壁角听这么坦荡，也没人会用这种姿势和她说话——
　　离太近了，近到她能看清他眼皮的刻痕。
　　明明神情淡淡，眼睛里却仿佛含着温软的光。
　　她那不争气的心便又漏跳了半拍，又退后了半步，她将自己藏到帽檐底下：“对，临时有点事，得提前走。”
　　叶延舟沉默片刻，忽然向她伸出手，掌心朝上，上面放着一颗糖。
　　“阿骨打让我照顾雁倪，我不能不理她。”
　　叶延舟低声道，一边将糖举到沈瞳面前，见她不动，又帮她将糖纸剥开：“生气了？”
　　舌尖尝到甜味，沈瞳才意识到她被喂了一颗糖。
　　上次被人这么哄，已经是好久以前……
　　好像除了弟弟，也没人会这样哄她开心……
　　她的脸瞬间爆红，吃进去的糖却不好再吐出来，赶紧闭上嘴巴转过身。
　　“我昨晚，找别的女生说话了？没理你？”
　　叶延舟问不出原因，只好根据经验数据猜测。
　　这话一出口，沈瞳恨不得刨个沙坑把自己埋了，她没想到他居然还记得。
　　那是初三时候的事了。
　　有天课间，她忙着赶作业，没和大家一起玩。等到一份卷子做完，她发现弟弟坐在教室后排，被一群女生簇拥着有说有笑。
　　接下来的一节课，他说什么她都不肯理。
　　等到下了课，他笑眯眯地戳她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和她们一起玩？”
　　至今沈瞳还记得那种被人看破的窘迫。
　　棉花糖弟弟是班级的宠儿，但平常只和她一个女生要好，所以她潜意识里，有种独占欲。
　　被人当场戳穿当然不可能承认，她否认得慌张而果决。
　　弟弟却自顾自笑了，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糖：“小气鬼。”
　　曾经叶延舟一猜一个准，谁想这次却完全没摸准脉。
　　姑娘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好哄，一颗糖吃完，居然闷头就要走。
　　就说有急事，而且坚持不让他送。
　　“霜霜姐也要回城，正好捎上我。”沈瞳说。
　　焦霜霜一身劲装，手里抱着两个头盔，表情是酷的，心里是虚的。
　　小师弟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情敌。
　　但她没法拒绝沈瞳，只能面无表情立军令状：“我骑车很稳，摔不着，放心。”
　　“不是还要带领大家拿A吗，最后一天了，加油。”
　　沈瞳接过头盔，跨上焦霜霜的摩托，临走还给叶延舟派了个活。
　　领完任务的人无法再说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不要上高速，目送着摩托车绝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自有天意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自有天意 4个；爱生活爱9c、乔小乔、186982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564864 28瓶；投怀送抱的耳朵 3瓶；小宝木有很多墙头 2瓶；捷克斯洛伐克 1瓶。


第20章 
　　沈瞳靠在焦霜霜肩上, 于风驰电掣之中发着呆。
　　她又一次被人给戳穿了，所以才会这样无地自容。
　　戳穿她的不是其他，而是由她本人一手造就的现实——一个失败者, 理应配不上好的感情，好的人生, 好的未来。
　　摩托车是个好载具, 头盔一戴，在物理上就能与世隔绝, 尤其适合今天的沈瞳。路两旁的景色快速倒退，起初焦霜霜还担心她会害怕，谁知这看似娇软的小女生, 从头到尾冷静得很, 不声不响在她后座, 像一只安静栖息的猫。
　　快进城时, 焦霜霜突然减速靠边。
　　“出故障了。”
　　焦霜霜检查了一番爱车，蹲下便开始鼓捣，半天也不见成效。好在已经快要进城，沈瞳搜索了下S市附近的修车点, 发现有个评分很高的汽车改装俱乐部，就在一公里开外。
　　俱乐部名为“鹰眼”。
　　门脸貌不惊人，门口却颇停了几辆名车。沈瞳去马路对面的超市帮忙买水, 焦霜霜独自推车走进了那间俱乐部。
　　店内空无一人, 只有一台高底盘的越野, 嚣张的肌肉骨骼，改装得像个变形金刚。
　　焦霜霜从小玩车都是自己维护，自认水平能赶上原厂的标定工程师，对于非科班出身的改装大哥, 向来不怎么信任。
　　所以她只打算找店主借个诊断仪，自己读取故障码来修。
　　“有人吗？”
　　清冷嗓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焦霜霜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一本英文版的《弯道圣经》上。
　　这东西又称装腔圣经，只要是玩摩托的，懂不懂英语都得来上一本。她轻嗤了声，忽然旁边的越野一阵轻晃，从车下钻出一个男人。
　　迷彩背心工装裤，漂亮的肌肉上布满汗水和油污，嘴里还咬了根没点燃的烟。
　　是改装大哥常见的打扮。
　　就是脸长得实在高级，按照流行的说法，属于“浓颜系”。他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扎在脑后，看起来好像摇滚歌手的杂志妆造，随便咔嚓两张就能上封面。
　　“今天不接单。”
　　马尾帅哥指了指门口的“歇业”告示。黑曜石般的眼睛将焦霜霜从头到脚扫视，又回到她脸上逡巡一圈。
　　忽然他咬了咬烟头，露出一个牙齿雪白的笑容：“但对美女例外。”
　　焦霜霜确实是个美女，也没少被人叫美女。但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全身上下都叫嚣着抗拒。
　　可能是因为对方离得太近，目光太具侵略性，突破了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热气蒸腾的气息——汗水、香皂混着机油味，居然并不令人讨厌。
　　“借几样工具，”焦霜霜猛退一步，四下打量了一番。
　　店铺虽不大，设备倒齐全。
　　“可以按正常维修项目付费。”她说。
　　“不信任我的技术？”马尾帅哥端详她几秒，咬着烟笑得有点开心，“来鹰眼的人里，你是第一个。”
　　这男人嚣张又自信，让同样嚣张且自信的焦霜霜越发不爽。
　　她在想，抽烟的人怎么可能牙齿这么白？
　　这时马尾帅哥已经走到车旁，悠长地吹了一声口哨：“Wow，宝贝儿，真漂亮。”
　　流氓！
　　明明是在说车，焦霜霜却一秒血喷心，感觉被轻薄到自己头上。
　　马尾帅哥在一旁的水池仔细洗了手，伸手去掀坐垫，被焦霜霜一把压下：“你干嘛！手拿开！”
　　“台词有点糟糕啊，”他又忍不住笑了，“小声点，邻居会以为我在非礼你。”
　　要不是他递过来一个昂贵的检测仪，焦霜霜真有可能扭头就走。
　　虎落平阳遭调戏，她咬牙接过仪器，接上坐垫下的ECU接口，马尾帅哥又吹了声口哨：“Haltech，这么专业啊小妹妹，职业赛车手？”
　　焦霜霜一个女博士，被这句小妹妹噎了半天，决定不再理会这厮，专心读取故障记录。
　　马尾帅哥围着车，越看越惊艳，再看焦霜霜刷ECU的那个娴熟，忍不住道：“加个微信？”
　　焦霜霜哪有空理他，她找到了故障，却不知道怎么排除，烦得只想让他闭嘴。
　　马尾笑眯眯：“要帮忙吗？”
　　焦霜霜不理。
　　马尾悠然抛出一个饵：“加了空燃比闭环控制自学习？唔，超下限了，会处理吗？”
　　焦霜霜烦透了他好为人师的样子：“清洗进气系统和废气循环系统，常识。”
　　“很可惜，今天暂时没有清洗剂了。”他一摊手。
　　焦霜霜恨不得瞪死他，这才瞪出了方案B：“有替代方法，老师傅都知道，怠速清洗也能快速清码。”
　　见她面露迟疑，他再次笑着递上自己的手机：“加微信，老师傅就告诉你。”
　　……
　　沈瞳这两瓶水，时间买得稍微有点久，因为恰巧撞上了熟人。
　　她无意刺探旁人隐私，但被堵在超市货架的背后，不得不被动听了全程。
　　慕容林佳将自己的笨嘴拙舌发挥到了极致，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安抚哭成泪人的女朋友。
　　女孩长得娇嗲可人，凶起来也是真凶，直接上手就是一耳光：“什么战队，机器人，都是借口！”
　　“薇薇，对不起……”
　　“你是对不起我！说好了一起去G市工作，结果你选择留校。整天就知道折腾那些破车，一有空就往实验室钻，你心里根本没有我。”
　　“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
　　“行，你要公平，我让你自己选，战队还是我？留校还是G市？现在就选。”
　　“你知道我不能放弃风狐，那不是我一个人的战队，大师兄把他交给我……”
　　“行，懂了，分手！去跟你大师兄过吧，这不还有个男人婆？天天巴着你不放，谁都比我适合！”
　　妹子撒完气，风卷残云冲了出去，这时另一个妹子开口说话：“哎，佳姐，不追上去哄哄？”
　　原来乔琪也在，便是妹子口中那个“男人婆”。
　　慕容林佳摇头，颓唐地往后一靠，靠倒了架子上垒成金字塔的卫生纸。
　　沈瞳手足无措站在架子后，举了举手里的矿泉水瓶：“我……我来买水。”
　　……
　　沈瞳走向马路对面的汽改俱乐部，惊奇地发现，慕容林佳和乔琪与她同路。
　　“挑战赛成绩不错，学院拨了点款，现在我们有资金，没技术，所以来找技术大拿，给战队做个场外指导。”乔琪解释。
　　乔少这人，向来三分钟热度，难得会对什么事这么感兴趣。沈瞳敏锐，天线悄悄一探，就觉出她和慕容林佳之间确实有磁场。
　　否则她为什么放着男神不拍，跑去风狐帮忙搞外联和宣传？
　　螺丝螺帽机器人，文科生眼里长得都一样，有什么值得她津津有味，天天背着相机跑去拍。
　　不过拍了两天，她还真的咂摸出了滋味。
　　“你别说，搞战队还挺带劲的，你懂那种感觉吗？”
　　沈瞳当然懂。
　　废寝忘食，日夜颠倒，身体再疲惫，心里也燃着一团火。
　　即使现在，他俩一个刚失恋，一个被误打成小三，并肩走在一起，也是步调一致、方向明确。
　　所谓队友。
　　“这是屈衡师兄的店，风狐以前的队长。”慕容林佳推门进店。
　　“啊？这就是你说的机械大神？可他连自己专业课考试都要作弊呢……”
　　乔琪咋呼到一半，在慕容林佳冰冷的目光中闭了嘴，随即又张大了嘴——
　　只见车库外的院子里，摇滚范儿的长发帅哥戴着护目镜，直接将供油油路接上户外瓦斯天然气罐。（注1）
　　他一边搞高危操作，一边对吓得连连后退的几个人悠然地笑：“清洗进气道和喷油嘴有很多方法，以前我师父还用过煤油兑酒精。”
　　……
　　屈衡换了件干净的白T，在天井下给客人泡茶。
　　长发微散，眼睫低垂，刚刚还是混不吝的亡命徒，转眼变成了古风美男子。
　　沈瞳不明白为什么她也在座，更不明白为什么焦霜霜也不走。
　　冷美人坐在沙发一角，翻看一本黑皮手册。屈衡痞笑：“独门秘籍，传男不传女，看完可得以身相许。”
　　焦霜霜连眼皮都懒得抬。
　　慕容林佳和乔琪还在不屈不挠，试图说服屈衡去给风狐当个技术指导。
　　“大师兄，机械组是真不行，新人啥也不懂，挑战赛还能吃老本，锦标赛肯定会搞砸。”
　　“赶紧散伙。”屈衡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也不点燃，就这么要掉不掉地叼在嘴里。
　　“可是我们奋斗了这么久，好容易有了起色……”
　　“起什么色？”屈衡轻嗤，“不过是云图搞的宣传噱头，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小佳，再这么下去，你也毕不了业了。”
　　“云图”二字将焦霜霜从笔记本里□□：“浪费时间？你说Robo+？”
　　屈衡挑眉：“唷，机器人你也玩？小妹妹花样挺多啊。”
　　“Robo+确实需要在校生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但它不是宣传噱头，是为了培养工程师文化，在动手中学习。”
　　“洗脑还洗得挺彻底。来我这儿干俩月，天天动手和学习，什么都能教你。”屈衡压低嗓音，好好一句话讲得不正不经。
　　焦霜霜一张冰山脸隐隐飞红，眼看就要触发狂暴状态，沈瞳默了默，做了个迟来的介绍：“霜霜姐是云图的研发工程师。”
　　简介越短，含金量越高。
　　慕容林佳的眼睛顿时亮了，崇拜之情溢于言表，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上次沈瞳能拿到那个001号机。
　　屈衡却没多大反应，上下牙轻轻搓了搓烟卷，从齿缝中来了一句：“高材生，失敬。”
　　焦霜霜不懂，为什么有人一张口就能让人搓火。高材生三个字被他说得好像讽刺。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本子上其中几页：“7，26，45，随便翻翻就是问题，机电传动但凡学扎实了，都不会出这种错。”
　　屈衡懒懒一撩眼皮：“下回车再坏了，记得给你们系主任打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大师兄危险操作，请勿模仿。
　　啊大师兄我的爱！


第21章 
　　慕容林佳这一趟, 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夫人跑了不出意料，这是女朋友第一百零一次闹分手，兵就折得有点莫名奇妙。
　　大师兄一贯大家长做派, 听说林佳想把沈瞳招揽进战队搞算法，直接投了反对票：“搞机没前途。听师兄的, 你大三了, 浪费不起那个时间。”
　　“云图的Robo+系列比赛，给高校学生提供了很多机会, 你可以尝试说服你们老师，用自研发的机器人作为毕业设计。”焦霜霜很不认同屈衡的想法。
　　“霜霜姐，我学金融的。”沈瞳轻声道。
　　哦。这就纯属瞎搞了。焦霜霜无语地看了一眼慕容林佳：“你们就这么缺人？”
　　再缺人也招揽不到沈瞳, 她的主意已定。
　　回到市区, 她先去了一趟叶延舟的家中, 将自己的日常用品收拾清楚。接下来她要去青翎实习, 估计也没时间帮忙照顾胖达了。
　　拎包离开的时候，沈瞳忍不住看了一眼紧闭的书房。
　　叶延舟给了她随意进出书房的特权，但其实这些天，她都没有进去过。
　　糖果小屋不能随便进, 童话故事从小给她灌输这个道理。
　　……
　　瞳妈对沈瞳的这个实习高度重视，花了一整晚，押着她逛街买衣服, 剪头做造型, 沈瞳也是好多年不曾这么眉目楚楚。
　　葛芸蕾开车来接她, 降下车窗，愣了半天：“瞳，今天真好看。”
　　沈瞳垂睫，少了鸭舌帽遮挡, 还真有些不习惯。
　　套装裙也穿不习惯，瞳妈怕她在高级写字楼里显得寒碜，下血本给买了商场一层售卖的大牌。
　　那家的橱窗里有条裙子，瞳妈自己眼馋了好久，一直不舍得下手，攒下来的钱都花在了沈瞳身上，免不了又是一通唠叨，让她一定好好表现。
　　沈瞳上了葛芸蕾的车，略有些坐姿僵硬，葛芸蕾噗嗤一笑：“别紧张，也不用穿这么隆重，之前跟我爸去过两次，大家都s.mart casual。”
　　这两个单词沈瞳知道，所有的着装规范，从casual到white tie，每一条她都在单词书上背过。
　　但葛芸蕾不同，她在国外读名校，混名流圈，这些东西于她而言，好比吃饭喝水。
　　“对了瞳，那天去KTV接你的小帅哥，是谁呀？”葛芸蕾开着车，忽然问了句。
　　那晚一大场闹剧，之后班级群里却歌舞升平，人人假装无事发生。
　　顾希闻还是大家的男神，葛芸蕾还是众人的女神，她还是查无此人的小透明。
　　最后，只有葛芸蕾关心了下，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紧接着又试图找她八卦叶延舟的事，沈瞳假装没有收到信息。
　　当着人的面，却不能假装信号不好，沈瞳斟酌道：“一个同学。”
　　葛芸蕾“哦”了一声，显然有些兴趣缺缺。
　　想了想，她又道：“你们学校男生品质可以啊，外形很上镜，不如让他去参加选秀，或者开直播，肯定能火。”
　　“他不靠脸吃饭。”
　　“哦？家里有矿吗？”
　　沈瞳既不想和葛芸蕾聊天，也不想和她聊叶延舟，沉默了一会：“不知道，不怎么熟。”
　　“不怎么熟”这个托辞，存活了只有一天半的时间。
　　这一天半，沈瞳十分出师不利。
　　学生妹初进职场，原本就处处生涩，她又不像葛芸蕾那样八面玲珑。嘴既不甜，心思也淡，很快就被排挤到圈外。
　　新人之间的小圈子形成得快，相好未必是真相好——毕竟僧多粥少，都瞄着寥寥无几的转正机会——但排挤却是真排挤。
　　尤其沈瞳这样的履历，明晃晃的关系户，颇让那些走正道进来的优等生看不上眼。
　　结果就是，她根本分不到什么正经活，每天都坐冷板凳。
　　沈瞳习惯了当隐形人，冷板凳倒也坐得熟练，反正不管让她做什么，复印也好，修改PPT格式也罢，一律毫无怨言。
　　她爸说过，无论什么工作，用心都能发现价值，新人来到新职场，可以眼快、手快、腿快、脑快，只要嘴不快就行。
　　沈瞳手眼皆快，过手的材料全部条分缕析，试图弄懂来龙去脉，但总归还是没活干的时候居多——实习生只待两个月，刚焐热就要走，谁也不会费心思认真教。
　　不过这天下午，青翎人人都要忙疯，连带着实习生也工作量充分饱和，一个个都跑得脚打后脑勺。
　　小群里消息传到飞起，沈瞳不在其中任何一个群，但也听到大家兴奋地交头接耳，说是云图科技的董事长要带队来路演。
　　青翎资本的涉猎十分广泛。影视剧也投，明星也来过，独独今次这么热闹。高管全数出席不说，整个报告厅全部座无虚席。
　　也不奇怪，云图科技可不是一般的独角兽。
　　上一轮云图融资，搞出了整整超40倍的认购，最后不得不做了两轮竞价融资。青翎在资本市场也是头部PE了，但能去当云图的金主，那也是青翎的荣耀。
　　何况在年轻人心中，云图是个fancy至极的名字，谁人不趋之如骛。
　　青翎的风格也很fancy，居然允许葛芸蕾在场外做了一场直播。
　　近来金融圈也出现了娱乐化倾向，各家纷纷打造什么“网红分析师”“女神投资经理”。
　　葛芸蕾一到公司，就自我介绍说是百万大V，立刻得了boss的青眼，成为实习生里最出挑的一个。
　　美妆圈与科技圈素无交集，蕾蕾女神不得不临时抱佛脚，抱着云图的资料一通猛翻。
　　翻到CTO那一页，她忽然“咦”了一声：“好帅哦！怎么好像还有点眼熟？”
　　一堆人围上来，给女神科普这位云图的颜值与智慧双担当。沈瞳灌了满耳关于Marsh的溢美之词，越听越不自在，红着脸躲去了洗手间。
　　她是真有病了……都不知道自己脸红个什么劲儿……
　　偏偏老天不想饶她，又让手机亮起来电显示，“叶延舟”三个字震得她心跳全乱。
　　待振铃自动停止，沈瞳做贼似的拿起手机，将备注名改成“M”。
　　想想，又改成“棉花糖”。
　　最终她叹了口气，改成最不容易引发绮念的：“弟弟”。
　　从看到来访名单那一刻起，她就有点心动过速，这怎么能行。
　　做个人吧沈瞳！她往自己脸上猛拍了一捧凉水。
　　……
　　在会议正式开始前，沈瞳躲去了隔壁的视频会场，以免和来宾迎面撞上。
　　视频上，她看到葛芸蕾在门外拦下Marsh，问了一堆和工作无关的问题。
　　毫不意外，女神也出师未捷，遭到了破天荒的冷遇。
　　偏偏Marsh的粉丝还很吃这一套，在直播间狂刷“帅到腿软”“哥哥我可”。沈瞳第一次看直播，被满屏幕狂野的告白惊到不行。
　　再看叶延舟被放大投屏的脸，她又觉得腿也莫名软得厉害，很是后悔为什么要来看这个直播。
　　总算会议正式开始。
　　这是沈瞳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观看叶延舟的演讲。
　　云图的董事长简单介绍完业绩，便将讲台让给了技术总监。全场灯灭，黑衣少年起身走到台前，先点开了一段截取的视频。
　　是央视的纪录片《大国重器》。
　　天鲲，蛟龙，北斗，东风……从逐梦深海，到砺剑长空，镜头扫过民族工业突飞猛进的恢弘画卷，最终定格于一个小小的机甲战车。
　　沈瞳微微睁眼，正是云图的新品，之前叶延舟送给她的那台机器人。
　　“这些年，总有人在问我们一个问题。云图所图，是怎样的一个未来。”
　　深沉声线如琴音般铺开，聚拢了众人的注意力。少年站在台上，年轻却不气盛，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在探讨未来之前，我想先说说过去。”
　　“不是过去的成绩，而是我们这群人出发的原点，或者说，云图的初心。”
　　“十多年前，我的导师程家梁教授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去R国参观了全球最大的伺服电机厂。上千平米的厂房里，没有一个工人。所有的定子组装、转子充磁、轴承扣合，都由工业机器人来完成。（注1）”
　　“在座各位也许不能理解，对于中国的工程师而言，这是怎样震撼的一幅景象。在那一刻，他们亲眼看到，民族产业和国际一流企业之间，有一条无比巨大的鸿沟。”
　　“这个访问团中，就有云图的创始人。”
　　叶延舟转身，屏幕上出现Robo+系列机器人竞赛的标语：
　　【脚踏方寸之地，远目长空之外】
　　“到今年，Robo+系列比赛已经举办了七届。每年投资上亿。我们总是需要不停地投资人解释，为什么要砸这么多钱来举办这项活动。”
　　“因为我们起步得太晚。”
　　“因为钱学森先生问过的那个问题，至今还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的学校，能培养出70门功课全A的优等生，却培养不出杰出的创新人才？您知道吗？”
　　他将问题抛向了观众席。
　　青翎的老大笑道：“工程我不懂，但在我们投资界，上学考满分，不代表投资能赚钱。”
　　“对。最好的经验，永远来自于实践。最长久的激情，一定来自于热爱。”
　　叶延舟按下按钮，屏幕上闪过无数Robo+的比赛画面。
　　凌晨的比赛场馆，席地而睡的参赛者。
　　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通宵写代码的工科生。
　　……
　　“我的导师说过这样一段话，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忆犹新。”
　　“中国用三十年跨越三百年，站在了工业化发展的最佳时期，然而时代的机遇转瞬即逝。”
　　“我们的竞争力，很多时候来自于对工程师的压榨。通过打低成本的价格战，获得国际市场的比较优势。所以，最好的学生都去读金融、搞投资，而不愿读工程、搞电子。”
　　“这就是为什么云图做了Robo+系列比赛。我们希望它能提供一个平台，让年轻的工程师大放异彩，同时也给我们机会，选拔最好的工科人才。”
　　“我们提供体面的薪酬、优厚的待遇，让他们可以心无旁骛，专注于技术研发和工程创新。”
　　“我们希望有朝一日，国产机器人可以成为每一个国际展会的关注焦点。希望每一个零部件，从滤波器到轴承，从芯片到电机，都来自于中国的工厂，带着我们下至深海，上至深空。”
　　年轻的工程师站在台上，投影仪照亮他冷峻的侧脸，清冷如夜幕，眼睛里却闪着星芒。
　　“其作始也简，其将毕也必巨——这就是云图所图的未来。”
　　……
　　沈瞳夹在散场的人流中，像一条茫无意识的鲟鱼。
　　后半程换云图的销售总监上台，讲教育机器人产业的商业前景，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只回荡着叶延舟的话。
　　脸有些烫，心口也烫，鼓涨着某种情绪，因为没有出路可寻，让她呼吸都变得不稳。
　　久违的热血沸腾，错失的百般懊悔，想要趋近又不得不远离的悲意，最终化成一段难堪的沉默。
　　沈瞳低头走在一群眉飞色舞的实习生当中，葛芸蕾捅了捅她：“听说公司要向云图派出一个投后管理团队，还能带两个实习生。”
　　沈瞳没有吭声。
　　“你啊，就是太内向，要想办法多在boss面前刷脸。你以前多会讨老师喜欢啊，不就一个考试么，至于把你打击成这样？谁都喜欢活泼开朗的人，争取咱俩一道入选呗。”葛芸蕾轻拍沈瞳的肩。
　　沈瞳心不在焉，头都懒得点，这时身旁有人激动地压低声音：“哎，出来了！”
　　叶延舟一场演说，收割了新粉丝无数，若是生在潘安的年代，估计能带走整层楼的水果。
　　云图一行人从VIP会谈室出来，被众人举着手机追拍，青翎的合伙人笑着调侃：“贵司该给叶总的个人形象计提一笔无形资产。”
　　叶总最不爱接这个茬，一脸厌世相走向了电梯间。
　　走到一半，仿佛瞥见熟人，他稍稍慢下了脚步，刚一定睛，那人迅速躲到文件柜背后。怀疑立刻变成肯定。
　　他大步走去，将某个失踪人口堵了个正着：“怎么不回微信？电话也不接？”
　　旁观者甚众，个个面露惊异，沈瞳想把自己当场焚烧填埋。
　　叶延舟看了一眼她躲闪的目光，声音略低了些：“你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相关内容参考知乎YY硕《远远近近的梦想》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僵尸粉、乔小乔 2个；李闻云、萌点点、白菜不吃白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江鱼不吃鱼 1瓶。


第22章 
　　当着所有人的面, 沈瞳被叶延舟拎到了近旁的楼梯间。
　　云图的董事长喻之远已经进了电梯，都忍不住又退了出来，和众人一样伸长了脖子, 试图探听出一点八卦。
　　他家高冷小师弟居然能摆出那么一副俯就的低姿态，好想瞧一瞧, 到底那是哪一路的神仙。
　　楼梯间里静谧无人。
　　厚重的消防门隔绝了工作区的嘈杂声音, 连光线也比写字楼里暗淡好几度。沈瞳将眼睛牢牢盯住消防栓，觉得自己很需要被喷一通灭火剂。
　　她最近心怀鬼胎, 还胎动了好几次，如今正主摆在她面前，很难压抑得住狂飙的心跳。
　　叶延舟就见沈瞳的脸越来越红, 好像有什么难堪之事正在发生。
　　难道他看起来像要对她图谋不轨？
　　叶延舟困惑, 他明明站得端正, 连手都老老实实揣在兜里。
　　半天, 他叹了一口气。
　　“人长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他有些无奈道，“以前你可没这么难哄。”
　　沈瞳不得不抬起头, 疑惑地看向他。
　　“我到底做什么了？你生这么大的气。”
　　“……真没在生你的气。”
　　叶延舟扬眉，将罪状递到了她的眼前。
　　从昨晚到现在，四个给“目目”的拨出电话, 一个都没有接听。
　　沈瞳终于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 勉强解释道：“我……这两天刚上班, 实在太忙了，顾不上接电话。”
　　“你在青翎实习？”
　　“嗯。”
　　“毕业打算直接工作？”
　　“还没定，到时候看。”
　　“本来还想问你，暑假要不要来参加Robo+夏令营。”
　　楼梯间凉风习习, 沈瞳脸上的热潮渐渐退去——你问过了，我也点头了，但是现在已经幡然醒悟。
　　我有我自己的荆棘路要走，谁也无法施以援手。
　　“估计没空。”沈瞳笑了笑，“对了，刚才听了你的演讲，讲得真好。不过，我们这边可能会更在意商业价值。”
　　她似乎恢复了正常，一脸谈工作的认真模样，虽然目光还有点躲闪。
　　叶延舟肩膀靠着墙，目光划过她沉静的脸，窈窕的腰，白到晃眼的腿，笔直的工科男思维终于颤了颤。
　　姑娘确实大了，心思难解也是正常。
　　“不冷吗？裙子这么短。”他忽然道。
　　沈瞳低头，短吗？放眼办公室，比她短得大有人在。
　　“写字楼里空调大，”他皱眉看着她莹白纤细的腿，“膝盖露出来容易着凉。”
　　“不觉得凉……”
　　“听话，老了有你好受。”
　　……
　　沈瞳送叶延舟出门，一回头，迎上无数双渴望八卦的眼睛。
　　沈瞳的部门总监惯来当她是个透明人，此时却热情地对她进行了访问：“小沈，你和叶总很熟吗？刚才他找你说什么啊？
　　说什么？像个纪律委员一样，批评她裙子的长度，又像个养生堂的专家，给出了中老年养生建议……
　　“我们是同学。”沈瞳一笔带过。
　　“厉害啊，你也是A大人工智能专业的吗？”总监根本没认真读过实习生简历，对Marsh的简历倒不陌生。
　　“不是，中学同学。”
　　“哦，哪天有空，约出来一起吃个饭。我正好对AI很感兴趣，机器人一定是未来几十年的风口！”
　　……
　　有了这么一段小插曲，沈瞳毫无悬念地入选了青翎的投后团队。
　　对云图的投资是年度战略项目，金额多、占比高，青翎因此派出了一批职业经理人，到云图现场办公，确保云图的上市工作可以顺利推进，以高溢价退出该笔投资。
　　这是人人眼红的稀缺机会，青翎内部各个削尖了脑袋要进组，谁也没想到最后一个坑是被实习生给填上的。
　　沈瞳“关系户”的标签再一次被擦亮。一些平常根本不拿正眼瞧她的人，也开始似有若无找她打探Marsh的情况。
　　沈瞳低调依然，还是一句“其实不熟”，便掩饰了过去。
　　唯独葛芸蕾，不如旁人好哄。
　　“我就说有点眼熟，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上次冒着大雨，去好乐迪接你的那个小哥哥？”
　　沈瞳凉凉侧目。
　　笑容娇软的姑娘伏在桌上，长发如乌墨流淌，眼角含着一丝隐隐欲动的光。
　　旧日回忆倏然涌现，她不喜欢葛芸蕾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喜欢小哥哥这个称谓。
　　“快交代，你们到底什么关系？”葛芸蕾笑意狡黠。
　　连问句都一样。
　　上次她如何作答？红着脸，急着去捂葛芸蕾的嘴，又在她追问下，羞涩地道出了少女心思。
　　当时葛芸蕾愣了很久，又捂着嘴笑了半天，还跑去敲了顾希闻一顿饭，说是校园男神也不能例外，必须请客“见家长”。
　　沈瞳定定看着葛芸蕾，直到看得她有些目光躲闪，才毫无笑意地笑笑，打开了云图的报表，开始埋头工作，想尽早熟悉公司情况。
　　鼠标在页面上滚动，沈瞳的笑意也慢慢淡掉。
　　回头得跟她妈汇报下，她把一个喷薄而出的“干你屁事”化作了一个毫无火药味的微笑，在社会上适应得不错。
　　是个初步成熟的职场人了。
　　葛芸蕾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那个，能不能请你家小哥哥帮个忙啊？上次他露脸两分钟，我的直播间流量爆炸。哪天来给云图的新产品打个广告呗，双赢。”
　　“那是我弟，”沈瞳稍抬眼皮，仍是个笑模样，“小你三岁呢，叫哥哥不合适。至于宣传方案，你得和两边的老板提。”
　　……
　　青翎此次派出的老板，是股权团队的MD（Managing Director，董事总经理）陈富贵。
　　陈富贵出门在外当然不叫陈富贵，名片上一律印Mike Chan。注意是Chan不是Chen，Chan，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中环出身的高端履历。
　　Mike当年在投行做卖方，浑身上下必须高端洋气，所以这个本名他都藏得很好。
　　之所以他不去改名，是因为确实名字可以带来运道，陈富贵果然一路富贵。
　　大陆人在外资，基本干到MD已经到了顶，再往上就是玻璃天花板。偏偏富贵的运道好，被这些年异军突起的青翎高薪挖掘，从卖方摇身一变就到了买方。
　　来青翎的第一桩差事就是云图，因此他意气风发，很是想干出一番大事业。
　　这样的人当然早早成了精，一眼扫过团队，立刻知道谁更适合什么定位。
　　好比沈瞳，就差把“吃苦耐劳”四个字刻在脑门，于是毫无悬念拿到了最繁杂的数据分析工作。
　　这活儿旁人不爱干，却是沈瞳的专长。在出发之前，她已经熟读云图的每一张报表，越深入了解，越钦佩云图的管理层。
　　它从A大的孵化器中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未丢弃创新与奋进。
　　光是读报表，就能让她读得心潮澎湃。
　　不过Mike却不作如是想。
　　“新产品的pricing strategy（定价策略）有问题，而且市场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大。”Mike搓着下巴，“不管怎么说，机器人竞赛的受众圈还很小。”
　　“目前是不大，但一家企业要基业长青，必须目光长远，这是教育领域的蓝海。”云图的董事长喻之远笑道，“所以我们选择了青翎，你们是声名远扬的价值投资者。”
　　这是扯淡，资本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区别在于是今天宰，还是养肥了明天宰。
　　不过从这番话也能看出，喻之远不是常见的低情商理工男，他懂商人的语言，否则也不可能带领云图走到今天。
　　被戴了高帽子，Mike便不好显得过于急功近利。
　　他想了想，道：“技术方面我们是outsider（门外汉），但market sense（市场洞察力）还可以，就目前来看，Robo+这个项目的理念不错，就是感觉PR（公关）推广方面，还能再使点劲。”
　　一个谈情怀，一个谈盈利，能谈到一起只能是彼此让步的结果。
　　现场办公的第一次碰头会，青翎表示必须继续提升Robo+系列比赛的知名度，才能成功讲好上市故事。云图表示如果青翎有PR方面的建议，他们愿意聆听和采纳。
　　最终，双方定下方案，由青翎给出PR策划，给情怀增添点商业化色彩，打造一些盈利增长点。
　　宾主尽欢。
　　当晚喻之远设宴，欢迎青翎的职业经理人进驻云图。
　　两边团队一落座，立刻看出气质上的泾渭分明。
　　IT圈一水儿的纯色T恤牛仔裤，投资圈却是衬衫西裤小黑裙，甚至还有穿斜肩鸡尾酒礼服裙的，高跟鞋一蹬，香肩与长腿竞相晃眼。
　　Mike笑吟吟地介绍葛芸蕾：“我们的团队，颜值与智慧并存，还有英伦名校的网红小美女。”
　　小美女被安排在喻之远身旁就座，整场笑语嫣然，劝酒得力，果然人尽其用。
　　Mike的团队个个拿得出手，酒桌从来都是他们的主场，何况今天还有葛芸蕾这样一把风流利刃。
　　几巡下来，她所向披靡地砍掉了云图一大半工程师。
　　唯一攻不下的阵地，是Marsh。
　　少年低扣着棒球帽，饭也吃得漫不经心，席间讲的段子，还不如手机能吸引他的注意。
　　Mike一个眼色，葛芸蕾再次发起攻击。她眯着迷蒙的醉眼：“叶总，事不过三，再拒我真的很没面子。”
　　“就是，叶总，不能老扫美女的兴。”
　　叶延舟眼睛不离开手机：“抱歉，酒精过敏。”
　　“我也过敏，”葛芸蕾伸伸胳膊，又踢踢长腿，玉样的肌肤泛着嫣红，“看，全身都红了，但是粉丝见到偶像，必须喝一杯了结心愿。”
　　话音刚落，她仰头干了杯中酒，杯底展示给大家看，又对叶延舟嘟了嘟嘴：“偶像，能不能宠一下粉。”
　　沈瞳闻言抬起头。
　　昨天之前，葛芸蕾都不知道Marsh是谁，今天居然就化身多年铁粉？
　　这种形态的葛芸蕾她是第一次见，工作酒局她也是第一次参加，像一个来自深山的修女，她为光怪陆离的红尘景象所震惊。
　　红尘中人还在鼓噪，美女都喝了帅哥不能不动，叶总不能不给面子，叶总走一个……
　　叶总终于抬起了眼皮：“过敏就别喝，免疫复合物会沉积在内脏，迅发型还可能致死，临床上不少见。”
　　话音之冷淡，葛芸蕾顿感有些下不来台。
　　喻之远打个哈哈：“我这师弟，搞算法浪费，应该去读医学院。”
　　Mike顺阶而下：“叶总少年英才，选哪一行，都是其他行业的损失。”
　　偏偏有人不依不饶，是沈瞳的部门总监，早年曾在机关里当领导，自有一番酒国骨气。
　　他一拍沈瞳的肩：“我们这儿还有个秘密武器，是叶总的老同学。萍水相逢的美女可以不喝，青梅竹马的同窗总不能不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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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沈瞳低调沉默了一整晚, 突然被高光迎面照亮，成为舞台上的主演，不由呆了一瞬。
　　叶延舟闻言, 也抬起了头。
　　女孩微微睁大双眼，样子有点呆, 像是高速公路上被车灯晃傻的小鹿。过了一会儿, 小鹿动了，似乎是想去拿酒杯, 忽而紧张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相触的瞬间，毫无预兆地，她的脸就烧了起来。
　　害羞的小女孩是酒桌老饕最爱的开胃菜, 部门总监顿时来了劲, 花样措辞轮番上阵, 一个劲把沈瞳往前推。
　　沈瞳一晚上虽然没有主动出击, 但别人来敬酒也是来者不拒，喝得又实在，此时头已经开始发晕。
　　一晕，她就容易犯老毛病。
　　无数聒噪声中, 她忽然端着杯子起身，先是推开了总监放在她肩上的手：“领导，虽然我觉得一个人工作能力, 和酒量没有任何关系, 但我妈说, 酒场如职场，所以既然您发了话，这酒我肯定是要喝的。”
　　“但是叶总那一杯，”她看着满脸愕然的总监, “我建议还是算了。我们的确是同学，所以我知道他喝酒反应大，要是真出点什么问题，咱们也担不起。您说呢？”
　　言毕，沈瞳走到叶延舟旁边，也不看他，弯腰轻碰了一下他桌上的果汁，轻声道：“您随意。”
　　她正要认真尽一个社畜的苦逼职责，这时叶延舟忽然起了身。他端起酒杯，一言不发，将整杯酒直接倒进了喉咙。
　　这一下把喻之远都惊着了。
　　小师弟量浅，性子又冷，在外从不饮酒，多大的腕儿都不理，谁的面子都不卖。
　　更让他惊的还在后头，叶延舟喝完一杯，居然意犹未尽，又拿走了沈瞳的杯子，仰头吞下，丢下一句：“你别喝了，一会儿又胃痛。”
　　厚此薄彼太过明显，葛芸蕾的脸色当场难看。
　　其他人倒是乐意起这个哄，津津乐道，还是青梅竹马感情深。
　　揶揄也没能揶上两句，叶延舟肉眼可见地变得面色如血，这是一个10%酒精浓度的鸡尾酒都能五分钟内断片的主，喻之远还真没见过叶延舟的酒后反应，确定他不用去医院后，立刻吩咐人送他回家休息。
　　不知清醒还是醉，叶延舟从座位上拎起沈瞳：“你送我。”
　　……
　　晚间，堵车堵得厉害，沈瞳和叶延舟在车后座，她让司机把空调连降了几度，却仍觉得车内温度有些高。
　　莫名燥热。
　　还很拥挤。
　　叶延舟身高腿长，两腿一支开，几乎占掉了后座的全部空间。
　　他一手支颐，靠着车窗斜斜看人，眼尾挑出一个近乎挑逗的弧度，偏偏眼神又冷又凶。
　　“为什么装不认识？”他语气不善。
　　之前双方在会议室会谈，出了门他就往沈瞳那边走，结果这货掉头就跑，假装没看到他这个人。
　　边跑竟然还敢边给他发微信：“别跟我显得太熟，不太好。”
　　怎么不好？哪里不好？为什么不熟？
　　“新工作嘛，不想太引人注意，”沈瞳缩了缩，“你太耀眼了，不想别人找我问东问西。”
　　叶延舟冷嗤了声：“你那份工作，最需要学会跟人打交道。”
　　他整顿饭吃得漫不经心，一直在微信上跟沈瞳找茬。
　　其他人五花八门地试图找他攀交情，从同门扯到同乡——葛芸蕾曾在A大有个为期两周的交流项目，都和叶延舟认了个校友——偏偏这人全程不吭气，真像不认识他一样！
　　“我又不做销售和公关，”沈瞳小声道，“我在量化团队，对着数字和模型就行。”
　　“要成为优秀投资人，得有比别人更强的信息整合能力和人际关系网络，你行吗？”
　　这人每次喝醉，似乎都拿不同的剧本，也不知道身体里到底住了几重人格。
　　今天拿的估计是职场前辈，沈瞳听着他训话，不由自主就往后躲。
　　她至今没适应这个疾言厉色的弟弟。
　　“在不同场合，不同人面前，说不同的话，而且大多数时候不是你想说的话，你行吗？”
　　她越往后躲，他靠得越近。
　　“有的人天生就很会，你……”
　　叶延舟垂眸审视她，很好欺负的性格和长相，连发际那一圈绒毛看起来都比旁人细软。
　　当年她也就只敢跟他窝里横，陌生人面前一说话就脸红。长大之后其实也没好多少，刚酒席上急忙忙要替他说话，像一只被惹得想咬人，又根本咬不疼的傻兔子。
　　沈瞳意识到他在说葛芸蕾，忽然心生不服，稍抬了下巴：“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他扬眉，尾调朝上“哦”了一声，带着醉意继续往她靠近，一直把她逼迫到座位的最角落，躲无可躲，从脸到脖子将自己煮了个沸。
　　“连跟我说话都会脸红，”他低声道，“你说你行不行？”
　　……
　　茅台入口绵和，后劲强力，叶延舟训了半程的话，后半程陡然断了电。
　　开车的是叶延舟的助理，把人送到了家，看看手表，再看看沈瞳：“挺晚了，我就住对面，有事来敲门，你们早点休息。”
　　谁？谁们？
　　沈瞳呆住，一边手忙脚乱应付胖达的热情拥抱，一边眼睁睁看着助理小哥潇洒走人。
　　机器人管家挂着职业假笑.jpg滑行进房间：“晚上好，我闻到奇怪的味道，是有谁喝醉了吗？你知道醒酒汤的四种做法吗？”
　　人工智能危言耸听，念了一大篇醉酒窒息的危害。沈瞳听得心惊，遵从指示将醉鬼摆成了侧躺的姿势。
　　叶延舟穿戴整齐，陷在雪白的床褥中间，怎么也叫不醒，沈瞳实在洁癖发作，就帮他脱了鞋，又拧来毛巾，给他轻轻擦脸。
　　壁灯清淡，在少年脸上投下一片轻柔光影。
　　鼻梁高挺，睫毛乌长，眼尾拖出上扬弧度，是诗篇中时常歌颂的如璧如圭的美少年。
　　沈瞳手上动作更轻，几乎屏住了呼吸，平时她哪敢这么直白地盯着他看。
　　看着看着，一丝绯红从她的耳尖蔓延开来。
　　尴尬忽如其来，沈瞳摸了摸滚烫的脸，正打算起身，忽然叶延舟长睫一动，双目微睁看进了她的眼睛。
　　他似乎笑了一下，又昏沉沉闭上了眼。沈瞳一个惊跳，还没来及逃走，已经被醉鬼反手拽倒在床上，从背后抱了个满怀。
　　男生力气极大，收紧双臂将她拢在身前。发现她动个没完，又屈膝压住她挣扎不休的腿。
　　最后，他将下巴贴在她的头顶，满意地蹭了蹭，低声嘟囔：“别动，乖。”
　　沈瞳整个炸裂。
　　连人带脑子炸成了千亿碎片，半天才重新聚拢成人。
　　感官触觉再度回到身体——壁灯的光是暖的。酒精的香是甜的。他的声音带着弦乐似的余韵，从宽阔胸膛直接送达到她的后背。
　　和着快速有力的心跳，热烫，迷乱，蛮不讲理将她锁牢。
　　机器管家的眼睛先放大光圈，再缩小焦距，看起来仿佛人类吃了一惊的模样。
　　语调还是平淡电子音，根据场景，判断准确地给出医学建议：“酒精会影响神经中枢与睾酮素水平，为了您的长远健康，建议尽量避免酒后性》行为。”
　　沈瞳：……
　　若不是常年锻炼，心肺功能良好，估计她已缺氧而亡。
　　后续的事态，只有更糟糕，没有最糟糕——她挣扎得越用力，叶延舟缠得越紧，居然还让她“好了，别闹”，语意亲昵熟稔，不由让她联想到他的初恋故事，百般滋味中又多了一股怒气。
　　就在二人以一种极端暧昧的姿势互相角力的时候，突然机器管家闪了一圈提示灯，语音播报道：“抱歉打扰，您的朋友小安请求视频通话，是否现在接通？”
　　沈瞳的“不要”和叶延舟的“接通”同时响起。
　　机器人识别了正确的声纹，屏幕一闪，出现一张和叶延舟一个模子印出的脸：“糖宝，你猜今天……”
　　四目相对，沈瞳肾上腺素狂飙，一个使劲，总算挣脱了叶延舟的圈禁。
　　她从床上弹坐起来，迅速理了理头发，又理了理衣服，佯做镇定道：“阿、阿姨好。”
　　沈瞳认得这张脸，也知道谁是“小安”。
　　从前她就羡慕叶延舟和他妈妈之间的关系，不像母子，倒像朋友，彼此之间十分平等。
　　程安然也认得沈瞳，一双漂亮眼睛笑到眯起：“啊……阿姨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话是这么说，但她完全没有挂电话打算。
　　她兴致勃勃，看看搂住人姑娘的腰不放的儿子，再看看尴尬得无地自容地姑娘，仿佛无事发生一般，与沈瞳自如地闲聊：“这是目目吧？长大了呀，比小时候还漂亮呢。”
　　沈瞳基本感觉自己已经社会性死亡，哪还能回得上话。只一遍遍拨开叶延舟的手，醉鬼哪可理喻，就把她当抱枕，挣脱了再搂过来，还要把脸颊靠在她腰上蹭一蹭。
　　沈瞳都快窘哭了，程安然总算放她一马，笑眯眯道：“既然你们已经休息，那我就不打扰了，下次再聊。阿姨下个月回国，到时候一起吃饭啊。”
　　不阿姨……我们没有休息……确切说，我没有休息……是他一个人在休息……
　　沈瞳看着直接挂断的黑屏，欲哭无泪。
　　……
　　午夜时分，浪子肖忆伤总算浪回了家，穿得像个午夜牛郎，一身雌雄莫辨的香水味。
　　刚一推门，忽见一人从楼上狂奔而来，跑得比流星还快，丢下一句“他喝多了，你帮忙看着点”，便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肖疑惑地走上楼。
　　只见那位常年冷若冰霜、自律甚严的大神，睡相极差地在床上翻来覆去，T恤的衣摆高高掀起，隐约露出几块漂亮腹肌。
　　他气得一翻白眼：“吃完了也不盖好，还要我来收拾，这狗粮撒得可真新颖！”
　　……
　　撒狗粮的人最终醒在了凌晨三点。
　　房间无人，床边一张莫得感情的机器脸，安安静静地垂着脑袋休眠。
　　床头灯开着，照亮矮柜上的一樽保温杯，杯子下压了一张便笺纸。
　　字条是沈瞳留的，嘱咐他喝完杯子里的醒酒茶。字体笔锋犀利，完全不似其人，他却一眼认出，是她一贯的笔触。
　　以前沈瞳不是这个笔迹，写字轻细绵软，秀气得有些过分。只因某次考试失了点卷面分，被老师说了一嘴，她便埋头苦练了两个月，练就这样一派铿锵洒脱。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长相软糯，性格也软糯，内里却暗藏一股劲，若是抓牢什么念头，八匹马都拉不回。
　　现在她一心雪洗前耻，将自己逼上一条未必合适自己的路，他看在眼里，却不能多说。
　　断片之前的事他还记得一些。车颠得他难受，想起她在酒桌上的样子更难受，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当场就让她炸了毛，脸气得鼓胀，看得他牙根发痒——肖说得没错，确实有些人是吃可爱长大的。
　　叶延舟靠在床头，未褪的酒意令他浑身难受。
　　牙根痒得更厉害了，他甚至有些怀疑，沈瞳这段时间老躲着他，是不是因为他上次酒后乱来，终于将冲动付诸了实践。
　　他总忍不住，想俯身咬上一口——带着婴儿肥的小圆脸，半透明的软红耳垂，看起来都很美味。
　　很想知道牙齿陷进去究竟什么感觉。
　　夜半，酒后，绝非胡思乱想的好时候。叶延舟用力揉了揉脸，起身点开了机器人的控制面板，按下了“回放”按钮。
　　五分钟后，宿醉的少年跌坐在床上，一缕血色从耳根发散，晕染了整张脸。
　　好在令人心思荡漾的画面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就被“小安请求视频通话”给打断，叶延舟深吸了口气，单手握拳抵住了嘴角。
　　却抵不住越来越深的笑意。
　　冲破了他一贯的冷峻表情，落在平时隐而不现的一对梨涡中。
　　少年脊背绷直，坐在凌乱的被褥中，直到红晕和梨涡一并消散，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他重新打开控制面板，点选“保存”，再“发送到我的手机”，再“发送到我的电脑”，再“发送到我的路由”，再“发送到我的数据云”……
　　全套备份完成后，他轻舒了一口气，摊开了身体，重新摔躺回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孙靛露、48013321、48126062、红薯红薯我是地瓜、你的头发乱了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廿榴 40瓶；47539984 10瓶；爱生活爱9c 9瓶；绮罗 5瓶；江鱼不吃鱼、投怀送抱的耳朵 1瓶。


第24章 
　　但凡空降部队, 都会面临水土不服的问题，就算青翎的职业经理人也不例外。
　　好在Mike乙方出身，懂得沟通, 也放得下身段，同意让他的团队从底层做起。于是第二天, 沈瞳和葛芸蕾被直接丢去了Robo+夏令营, 和云图的实习生一起打杂。
　　Robo+作为云图举办的机器人竞赛系列，除了与国际会议同办的人工智能挑战赛, 还有针对大学生的年度锦标赛，以及大、中学生均能参与的夏令营与冬令营。
　　进云图基地参与夏令营，这相当于让青翎的团队下到田间地头, 直接融入到一线。
　　沈瞳很自觉地穿上了T恤运动鞋, 是个打算好好劳动的打扮。葛芸蕾却继续她的金融精英路线, 踩着高跟鞋, 甩着名牌包，一路高举着自拍杆，款款走进了基地大门。
　　“宝宝们，现在出现在你们面前的, 就是传说中的Robo+基地，从今天起，和Chole一起来偶遇大神吧！”
　　上一次直播流量爆炸, 给葛芸蕾带来了全新的思路。很快, 她就上线了一个别出心裁的直播单元, 名叫《偶遇大神吧》。
　　封面直接贴的就是Marsh当时演讲的照片——广袤星幕，提拔剪影，好似特意拍摄的漫画电影海报，在一众封面图中颇为醒目。
　　知名美妆博主Chole转战科技频道, 对于两边的受众来说都很新鲜。
　　美妆粉丝看腻了口红试色，想换口味看看学霸男神。科技粉受够了宅男主播，想跟长腿小姐姐一起探秘云图总部。
　　两拨八竿子打不着的观众聚合到一起，直播间里一时热闹无比。
　　【C姐，求看大神，求怼脸拍。】
　　【美女，基地里面长什么样啊？想看云图的云实验室。】
　　【啥Robo+？啥大神？】
　　【谁是C姐？和M神什么关系？】
　　两拨观众都很懵，葛芸蕾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新工作，从老粉那儿收获了一波羡慕，再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讲了讲今年云图夏令营的情况。
　　但她的关注点毕竟不在技术方面，渐渐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评论区大开嘲讽，在线人数开始下降，葛芸蕾不得不转身，把镜头对准了沈瞳：“瞳，来跟大家打个招呼，这是我的搭档沈瞳，是个学霸，技术问题她都懂。”
　　沈瞳被突然出现在屏幕上自己的脸吓了一跳。
　　兜兜转转，最终竟然还是落入了Robo+夏令营，这些天她又紧张又激动。
　　工作任务重，心事也重，她的睡眠越发糟糕，镜头前浓浓一双熊猫眼，连美颜滤镜都滤不掉。
　　原本沈瞳就有点镜头恐惧，被葛芸蕾突然袭击，更是不知如何反应。她对镜头眨了眨眼，下意识转过身，居然就这样一句话都没说，紧走两步进了大楼。
　　葛芸蕾惯会圆场，趁机冲屏幕挤了挤眼：“技术支持掉线了，我也该下线了，基地内部禁止拍摄，但我会准备一些意外惊喜，比如寻觅某个大神的踪迹什么的。晚上八点再见，一起来期待我今天的收获吧！”
　　说完，她留给观众一个嘟嘴吻，收割完一波鲜花和礼物，便收起自拍杆，跟在沈瞳后面进了基地大楼。
　　夏令营报到日，基地一楼热闹非凡，到处都是生气勃勃的年轻面孔。
　　沈瞳按照指引找到写着STAFF的工作间，便见一名个子高挑的年轻女孩叉腰叫嚷：“怎么才来啊，等你们半天了，我这好多事儿呢！” 细俏眉眼瞪到飞起。
　　带她们的居然是王雁倪。
　　沈瞳的出现也让她吃了一惊。
　　对沈瞳，雁子妹妹一贯没有好气。对葛芸蕾，她却明显客气得多，因为对方开口就是一句：“果然云图的HR是按颜值筛的简历。”
　　一个会说话，一个嘴巴甜，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聊得热络。
　　王雁倪拿出两张智能门卡：“公司临时提供了两间员工宿舍，免得你们路上奔波。一居室只有一套，另一套是三人合住，你们自己选。”
　　葛芸蕾想也没想，直接选了一居室，冲沈瞳抱歉地笑笑：“瞳，我经常直播到很晚，担心会吵到室友，要不你委屈下呗？”
　　沈瞳一言不发，取了另一张门卡。
　　雁倪撇了撇嘴，往她身上加盖了一个戳：不但样貌普通，而且性格软弱，好欺负得很。
　　后面分配工作，果然力证了这一点，葛芸蕾独占宣传和外联，沈瞳负责宿管和后勤。
　　总之，苦活累活归自己，抢眼露脸归别人。
　　王雁倪仔细看了眼分工表，忍不住截图发给了叶延舟。
　　【埃及雁后：还神仙姐姐，我看就是个包子。还是个菜馅儿的。菜包子。】
　　【M：三人间？】
　　【埃及雁后：黄老师和你助理那边，不是还空了一间么？】
　　【M：行政部电话给我。】
　　……
　　沈瞳在学校就住靠近门的铺位，每天洗澡也排全宿舍最后一个，对于这些身外之事，向来不甚在意。
　　她来云图，并非为了体验传说中壕无人性的员工福利，而是要在短短一个月内，尽可能了解Robo+的理念与灵魂。
　　喻总比乔布斯还挑剔，要想让他点头，青翎的PR方案必须带有纯粹的云图基因。
　　随意将行李一搁，她直接前往后勤组报道。
　　云图的夏令营规模浩大，光是申请就收了几千份，最终入选营员上百名，就算行政部门年年扩编，每到寒暑假，也忙得个个四脚朝天。
　　后勤组负责人是个黑塔般的大哥，外号便叫塔哥，嘴边一圈红色火燎泡，脾气也很炮仗，见沈瞳一动不动站那儿翻看日程表，张口就喷：“那谁带来的实习生，上我这歇假来了？没瞅外面排队呢么？赶紧起来干活！”
　　沈瞳被大嗓门一震，立刻唤醒了记忆——这不就是此前在赛场逮住她要没收机甲的那位么？
　　不过看样子，他早已记不得她了。
　　对于塔哥，沈瞳倒没有太过意见，工作认真负责也不是错。
　　犹豫了片刻，她努力露出个笑脸，与他商量：“塔哥，我能负责库管和资料吗？”
　　若非沈瞳长得可爱，态度也不错，恐怕炮仗已经当场炸了。
　　原本塔哥心气就不顺。但凡技术背景的实习生，都争着去科教组，后勤组根本抢不到合意的人。昨天弄来一根棒槌，居然错配了电机和电调，差点搞出连环炸机。
　　他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这根新来的棒槌：“你学什么的？分得清陀螺仪和加速度计么？”
　　“知道的，加速度计有两种，陀螺仪改进的角加速度计，还有LAU线加速度计。”
　　塔哥有些意外：“工科生？之前参加过Robo+吗？”
　　“没有，之前参加过FIRST系和VEX系的比赛，”沈瞳小声补充了句，“但不是最近。”
　　“行吧，就你了。”塔哥要求也不高，这素质搁在后勤组已经很拔尖了。
　　“一会你带几个人，去把明天破冰活动的物资做个分发。区分机械、嵌入、算法三个组别，备件都备齐。后天的课程PPT，也记得拷进共享盘。”
　　沈瞳双眼立刻亮起：“嗯！”
　　她一路小跑着冲出门去，短马尾在空中划出一个活泼的弧，半路还转过身，对他笑出一对虎牙：“谢谢塔哥，谢谢。”
　　黑塔似的壮汉撇了撇嘴：“干个破后勤，有什么可高兴的。”
　　Robo+夏令营长达三周，从课程学习到项目实战，日程表密密匝匝，里面一点花头没有，是个实打实的魔鬼训练营。
　　沈瞳打开资料库，禁不住吞了口口水，随后效率极高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等到塔哥布置的活都干完，时钟不过才指向三点半，她却没急着去交任务，而是点开了一份嵌入式和算法组的通用指南。
　　如果说，机械组负责的是机器人的骨骼和肌肉，那么嵌入式和算法负责的，就是机器人的大脑与神经系统。（注1）
　　大概因为夏令营有高中组，这份指南写得比较傻瓜。从C语言、嵌入式开发，到数据结构、机器学习，由浅至深给出了学习路径。
　　沈瞳翻了两页，又翻了两页，不自觉地将资料包一个个点开来看，心里想着，就算是为青翎打工，也应该大致了解下Robo+具体都做什么。
　　这一了解，就了解到了天黑。
　　若不是塔哥来找人，沈瞳恐怕能彻底忘了时间。
　　塔哥递给沈瞳一张门卡，目光犹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啥，行政部给你换了间宿舍。”
　　沈瞳没有多问，将新换的门卡塞进口袋，眼睛不由自主又回到了屏幕。
　　塔哥却站着没走，犹豫着找她搭话：“你……认识M神？”
　　沈瞳吃惊地转过脸，不知对方为何有此一问。正想着要如何回答，塔哥却挥了挥手：“没事早点下班，明天早点过来。”
　　说完，他深深盯了沈瞳两眼，转身走了。
　　沈瞳并没听见“早点下班”四个字，直到胃里抽着疼，才意识到自己饿过了饭点。
　　窗外是初夏深蓝色的夜，空气中暗香浮动，让她想起从前的暑假，下了大提琴课往家走，夜间行道树洒落的无名芬芳。
　　大提琴她从来不喜欢，但机器人却不一样。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感觉心胸前所未有的舒阔，忽然听见门口有人道：“请问明天的破冰活动是在这里集合吗？”
　　是熟悉的声音。
　　沈瞳心里一跳，睁开眼，果然看到某个并不乐见的人。
　　顾希闻看到沈瞳也有点错愕：“世界真小。”
　　世界真操蛋……
　　沈瞳面上不显，心中翻覆。倒也不奇怪，如此重要的训练营，A大蓝电战队当然不会缺席。
　　这是一个在云图高管和HR面前刷脸的好机会，行业猎头和名校招生负责人也会出现在结营比赛的观众席。
　　“楼下大报告厅，9点。”她公事公办，递上了一张日程表。
　　顾希闻接过日程表，却没有立刻离开：“有空么？想跟你聊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竞赛级的机器人研发，通常需要多组不同专业的学生合作完成。一般需要机械组（负责硬件结构设计）、嵌入组（负责电控、电路）、算法组（负责视觉等感知算法），此外还有测试组，进行机器的模块级测试、整机功能测试、机器人之间对战的测试，从中选拔比赛时的操作手。还需要项目管理和宣传外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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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没空。”
　　沈瞳目光直视屏幕, 关机收拾东西，背上包准备走人。
　　不是她想耍酷，是她真的饿了。人一饿, 就会调整到节能模式，行事风格变得直接。
　　再说, 她和顾希闻有什么可聊的？她都不理解。这人难道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上一次的见面结束得多么狗血。
　　他当真不知道。
　　步履急切, 直接挡住了沈瞳的去路，很尬地开了个场：“那什么……你怎么会来这儿？”
　　她去哪儿难道还要和他汇报？沈瞳实在饿得难受, 不想在顾希闻身上浪费卡路里，便低着头想绕过他，谁料再次被人挡住了去路。
　　“你又来了。”头顶传来一声喟叹。
　　沈瞳终于抬起了头。
　　顾希闻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目光中有一种令她茫然的恍然。沈瞳困惑, 她来什么了？怎么还“又”呢？
　　“先惹我生气, 引起我注意, 再频繁出现在我周围。”顾希闻嗤笑，“我承认，我当初就是这样被你吸引，但没有人会在同一条沟里跌下去两次。”
　　沈瞳低能耗的大脑转了半天, 总算回过了味。
　　是在说当年吗？当年她和顾希闻有交集，确实是因为不打不相识。
　　全校追捧的校草，弹一手流畅肖邦的钢琴王子, 因为不小心碰坏了沈瞳的机器人, 被她当众推了个跟头。
　　当然后来她道歉了。
　　再后来, 在瞳妈的指示下，她和葛芸蕾一起参加了学校乐团。虽然她大提琴拉得一般，兴趣也一般，但市一中是音乐特长, 必须靠这个刷脸。
　　不知怎么她就被录用了，不知怎么她又成了顾希闻的搭档……不知怎么忽然某一天，她就收到了顾希闻的告白。
　　从他的角度，看起来确实像是她一路追着他不放。
　　所以他觉得，他被浇了一脸的柠檬水，也是因为她想引起他的注意？
　　沈瞳都快气笑了，顾希闻居然也笑了：“你知道吗，我曾经是挺喜欢你，你那时候特别可爱。勤奋，努力，成绩也好，有很多闪光点。”
　　“所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挺痛心的。”他低头对沈瞳道。
　　沈瞳：？
　　“一次失败不算什么，努力爬起来就是了，但你这性格真的要改。小时候还能说一句可爱。可你现在是个成年人了，将来到了职场，你觉得是你这样的讨人喜欢，还是小蕾那样处事玲珑的，在老板面前更加如鱼得水？”
　　“让开行吗。”沈瞳轻抬眼皮，面无表情道。
　　以前她还真不知道，居然顾希闻和她妈这么有共同语言，听着好似她老人家亲临现场指导工作来了。
　　以前她也不知道，居然她能摆出这么冷峻的脸，可能最近耳濡目染，把叶延舟的腔调学了个十足。
　　顾希闻不让，他的台词还没有说完：“所以沈瞳，你放弃吧，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你大爷。
　　沈瞳试图找一个什么合适的回应，没找到，满心翻滚的就只有一句你大爷。
　　她正考虑要用什么词语来替换，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门是虚掩的，敲门当然只是为了礼貌。等在门口的人也很礼貌，虽然面色极是冷淡：“目目，下班么？”
　　见她呆愣着，他又道：“行李我帮你拿了。”
　　沈瞳没约叶延舟一起下班，也没拜托他帮忙取行李，他为什么会出现她都不知道。但此时此刻，她无比感谢他的出现。
　　叶延舟染着寒霜的脸色，在沈瞳快步跑向他时，快速消散。
　　沈瞳跑得急，差点撞到他身上，被他伸出双手扶住。越过沈瞳的头顶，叶延舟淡淡看了一眼顾希闻——
　　他正满脸诧异，目光在叶延舟和沈瞳身上快速游移，似乎在评判他们之间到底什么关系。
　　于是叶延舟垂眸，随手取下了沈瞳身上的包，背在自己背上，顺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走吧，回家了。”
　　……
　　等在楼下的牧羊犬立起耳朵，“汪”一声扑向了沈瞳。
　　好久没有见到心爱的小羊，真的好想念她啊！
　　胖达百米冲刺速度向沈瞳跑来，眼看就要将她扑倒，被叶延舟抢先几步拽住牵引绳，制止住了疯狂的毛球。
　　明明已经逃离了尴尬场景，沈瞳却忽然觉得，这会儿似乎更尴尬了。
　　叶延舟拖着她的行李，背着她的包，居然还能单手直接拽住胖达，她不由自主就想，果然棉花糖不再是昔日棉花糖，力气比小时候大很多，难怪昨晚她没能从他怀里挣脱……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曼妥思掉进可乐，无数情绪的泡沫突然喷涌，心跳的速度根本控制不住。
　　沈瞳生怕让人发现自己异样，从叶延舟那儿抢过箱子，一头扎进了小区，半天却没能拖动。
　　回头一看，箱子的拉杆被叶延舟扣住：“方向反了。”
　　他神情淡然，眼中却含着笑。不多，含蓄的一点，足以让冷峻少年变得春雨般清润。
　　沈瞳明明白白听到自己心跳失控的声音，想要拽回箱子，已经被他塞了牵引绳在手心。胖达绕着她疯狂撒欢，牧羊犬化身雪橇犬，拖着她直奔向目的地。
　　站在门口，沈瞳终于发现，她手里拿着的房卡，是她熟悉并住过的那一户。
　　“这么巧……”
　　“巧什么，特意换的。”
　　叶延舟一脸的理所当然，反倒让沈瞳不好意思矫情。本来也是，照应一下老同学，完全没问题，是她自己思想不健康……
　　可是这个弟弟，居然动手捏了捏她的脸：“不跟我，你想跟谁啊？”
　　沈瞳：……
　　请把句子补全好吗，不是跟你，是跟你住！
　　这样省略听起来太奇怪了！
　　……
　　站在叶延舟家那个风格浮夸的客厅，面对那个言语浮夸的机器人，沈瞳不由想：世事无常，这话说得不对。
　　依她看，世事恒常才对。
　　她兜兜转转了一圈，搬出去一周时间不到，居然又重新搬回了这里……
　　叶延舟再次递上那双粉色拖鞋：“我妈的，凑合穿。”
　　哦……原来是小安的。难怪他买泳衣也挑“小马宝莉”，这亲生的审美品味。
　　沈瞳接过，这一次她穿得心安理得，心中还浮起隐秘的喜悦，一闪而逝，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喜悦什么。
　　换好拖鞋，她拖着箱子要去楼下的客房，却被叶延舟阻止。
　　“你住楼上。”
　　……？
　　沈瞳脚底生胶，一动不动——这房子她住过，昨晚还来过，对布局熟悉的很，楼上只有一间主卧，属于叶延舟本人……
　　她的表情瞬间僵硬。
　　“目目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笑着拍了下她的脑袋，“楼上让给你，我搬下来。”
　　“啊，不，不用！”沈瞳捂着滚烫的脸，“楼下客房就挺好的。”
　　“你要和肖合用一个洗手间？”
　　理由充分，反驳不能，沈瞳只能同意。跟在叶延舟身后上楼，她把自己唾弃了一个透彻：为什么总是想歪，怎么才能不想歪，她真的没药救了……
　　房间摆设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换了床品，粉紫色的花边床裙，画满睁着梦幻大眼的小马宝莉。
　　如此一张床，出现在深灰色调的房间中央，仿佛科技展厅里展出了一辆婴儿车，沈瞳嘴角微抽：“阿姨心态真年轻……”
　　“床单？”叶延舟顺着她的目光，“我新买的，不喜欢？”
　　“……喜欢…。”
　　嗯，果然亲生，毋庸置疑。
　　被小马宝莉这么一打岔，沈瞳的那点小抑郁迅速消散。
　　叶延舟很能给她找事忙，丢给她一大叠文件：“明天的破冰活动，帮我看看难度如何。”
　　沈瞳才刚吃完晚饭，云图的食堂还有外送，品相直追五星级大厨，骤升的血糖让她昏昏欲睡。
　　“我程度太差。”
　　“不差，你感兴趣，这就够了。云图夏令营的目的，就是通过这一个月，让有一些兴趣和基础的学生入门。”
　　叶延舟俯身，擦掉她嘴角的蛋糕屑：“一旦入了门，我们授之以渔，他们能自己走出一条路。上课不是为了考试，我们给资源，给导师，给队友，鼓励大家一起玩，这种教育模式，给人带来的成长，绝对出乎你的意料。”
　　他边说话边给她擦脸，态度动作都很自然，沈瞳彻底石化，又觉得自己如果突然躲闪，是不是反而显得小题大做。
　　她只得佯作镇定，努力点头，表示这个方法是很科学。
　　其实听他演讲的时候，她就很有共鸣。云图倡导的方法很好，她至今能来两段苏格拉底，就是因为她的哲学家老爸，曾经在家里布置出一个古希腊广场，让她扮演古代哲人，披着白布单跟他“辩论”。
　　“我爸也说，沉浸式玩乐是最好的教育方式，”沈瞳爱不释手翻着资料，“我能拷一份电子的吗？我和云图签了保密协议，不会外传。”
　　“书房电脑里有，去看吧。”他说，“开机密码是你八位数生日的逆反映射。”
　　如果说之前还能佯作镇定，这会儿沈瞳无论如何也镇定不了了。
　　云图的Marsh，告诉了她自己的开机密码，密码还是她的生日……？
　　“这么激动，青翎派你来当间谍的？”他微微低头，戳了戳她滚烫的脸，“是我个人电脑，存了一些学习资料，还有初代产品的设计思路，大多已经开源，很抱歉，里面没有什么核心机密。”
　　“我，我只是想多做点功课……”她结结巴巴，避开他的手，“是工作需要。”
　　“嗯，还是那么认真，”他忍不住笑了，“还是那么不经逗。”
　　此人不笑则已，一笑就有两个梨涡，足以对他的冷淡气质造成毁灭性打击。
　　沈瞳一眼晃过，仿佛看到昨日重现，棉花糖弟弟没事也喜欢跟她耍宝——但梨涡还是那对梨涡，弟弟却不再是那么个弟弟。
　　尤其他一点点收了笑意，透过防蓝光眼镜静静看她，那种古怪至极的气氛……
　　沈瞳再次觉得呼吸不畅。
　　她是真的有病！
　　而且病情来势汹汹……和这位病灶住在一起，无疑催化了病情……不行她得想办法从这里搬出去……
　　沈瞳气都快要喘不匀了，整个人身体语言僵硬。
　　突然门铃声唱响，她从沙发上一跳而起：“是不是肖回来了我去开门！”
　　谢天谢地！房子里还住了第三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6 17:39:45~2020-10-27 17:2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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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不知不吱 9瓶；我真的喜欢帅哥、blingbling的小新同学、江鱼不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一溜烟冲到门口的沈瞳, 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也没想到，来开门的竟然会是沈瞳，脸上的完美笑容顿时凝固。
　　葛芸蕾目光移动, 看见跟在沈瞳身后出现的Marsh，才确信自己并没有走错门。
　　“你们为什么……”她实在忍不住惊讶。
　　两个人都穿家居服, 连拖鞋都是同款, 一个小黄人，一个小马宝莉。灵光闪现, 她瞪大眼：“难道那个三人间……”
　　纵是惯常表情管理满分的葛芸蕾，也控制不住流露出一丝懊悔。
　　叶延舟走到玄关，手自然地落在沈瞳头顶。
　　“您好, 找谁？”
　　葛芸蕾前天那顿欢迎晚宴吃得先声夺人, 孰料叶延舟全程低头玩手机, 所以这句“您好”是个疏远的“您好”, “找谁”也是个客气的“找谁”，当真对她印象全无。
　　葛芸蕾迅速掩下失落，恢复了完美笑容：“偶像你好，我是青翎资本的Chole。”
　　见他毫无反应, 忽然伸手拍了下沈瞳的胳膊：“我和瞳是发小，我们一起来云图实习的。”
　　叶延舟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沈瞳，将葛芸蕾让进了门。
　　三人坐在客厅, 沈瞳是个锯嘴葫芦, 叶延舟亦是冷淡寡言, 便听葛芸蕾一人发挥。
　　从客厅装修风格，赞到AI智能管家，全程被肖的那台话痨机器人逗得咯咯直乐。
　　沈瞳一声不吭坐在旁边，翻看破冰活动的资料。
　　其实她不大看得进去。
　　葛芸蕾太懂自我展示, 长得好看谈吐还有料。她知道Marsh大神没空寒暄，于是上来就和他探讨工作，讲互联网时代的PR策略。
　　毕竟云图到目前只是在圈内火，怎么才能出圈，一直是他们想破解的难题。
　　“这是一个颜值即正义的时代，王德民院士红得出了圈，难道是因为他油田开采得好 ？”葛芸蕾身体微微前倾，摆出说服的姿态，“Marsh，你应该知道，自己最大的优势在哪里吧？”
　　在持之以恒，在心怀热爱，在踏实奋进！
　　沈瞳暗自嘟囔，翻资料的手渐渐有些烦躁。
　　一个不慎，她的手指被崭新的纸页划出了一道破口。
　　殷血染红了纸页，沈瞳既没动，也没出声，叶延舟却立刻发现了。他对侃侃而谈的葛芸蕾说了句“稍等”，迅速去取来了家庭急救箱。
　　“能笨死你。”他拉起沈瞳的手。
　　消毒伤口，贴创口贴。谁说大神冷淡，细心照顾人的样子简直堪称温柔。
　　葛芸蕾被晾了半天，缓缓坐直：“你们……感情真好。”
　　叶延舟抬眼。
　　葛芸蕾笑道：“瞳跟我说起过，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弟，真羡慕这种感情啊。”
　　他冷淡垂眼，盖上急救箱：“高中以后就没见过。”
　　这也不知是打得谁的脸，葛芸蕾笑笑，岔开了话题：“我和瞳是高中同学，她转学过来，第一次考试就把年级第一给打趴，还因此成就了一段佳话。对了，瞳，你猜我刚在基地遇到了谁？居然闻哥也在夏令营。”
　　沈瞳没搭茬，搭茬的是叶延舟：“闻哥？”
　　葛芸蕾冲他眨眨眼：“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个‘佳话’。”
　　沈瞳一股邪火不知从何而来，她站起来，直接打断了葛芸蕾的八卦故事：“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关系。”
　　“那可不见得，”葛芸蕾笑，“既是白月光，又是意难平，你难道感觉不到……”
　　“感觉不到。”沈瞳再不想跟这心眼比莲蓬还多的塑料闺蜜掰扯，心里腾腾烧着火，“我去书房用会儿电脑，你们聊。”
　　说完，她也不管礼不礼貌，头也不回地直接走了。
　　一直蹲在她脚边的牧羊犬一愣，站起来屁颠颠跟她进了书房。
　　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叶延舟也一愣，站起来直接下了个逐客令。
　　“时候不早了，我也还有些事，改天再聊。”
　　忽然被冷落的葛芸蕾愣愣看了下表。
　　怎么就不早了？这才刚七点半啊？
　　沈瞳坐在书桌前，用自己的生日打开了叶延舟的电脑，心头那股邪火渐渐熄灭。
　　叶延舟送完客人回来，便见她踏踏实实坐在电脑前，潜心研究夏令营的破冰游戏。
　　她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些，落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个圆巧的下巴，看起来同小时候没有太大分别。
　　他倚着门框看人，被看的人却毫无知觉，倒是趴在沈瞳脚边的胖达，渐渐受不住这深长的目光。
　　爸爸是不是心情欠佳？
　　狗的本能让它颠颠跑到门口，很狗地翻开肚皮，简单粗暴地撒了个娇。
　　过了一小时，叶延舟遛完胖达回来，沈瞳在敲代码。
　　又过了一小时，他健身冲凉完毕，沈瞳还在敲代码。
　　最后，他端进去一杯睡前牛奶，挡住了这个痴儿的屏幕：“喝完去睡觉。”
　　沈瞳从代码中拔出眼睛，先看一眼牛奶，再看一眼端牛奶的人，一时没有回过神。
　　她是谁？她在哪？为什么叶延舟穿着睡衣，端着牛奶，冷着脸催她睡觉？
　　他的洗发水什么牌子，闻起来像盛夏里茂盛的水生植物，清凉的，像薄荷又像松枝，湿头发居然还往下滴水，这一幕还真是非常地……
　　沈瞳噎了噎，将“老夫老妻”四个字咽下，再将“活色生香”四个字挥散，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掩饰般地接过杯子，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叶延舟阻拦不及：“不烫么？”
　　沈瞳抿嘴憋了半天，终究忍不住伸出舌头，用力吸了两口凉气。
　　胖达也学她伸出舌头，欢快地冲她呼哧了几声。
　　叶延舟看看面前这两个憨货，终是揉了揉额角，忍不住笑了。
　　“目目，”他将她的椅子转过来，“闻哥是谁？”
　　这一问，来得比那杯热牛奶还要突然。
　　这个人，讲话就讲话，作甚非要离得这么近？
　　“高中同学。”沈瞳边吹舌头边往后退。
　　“佳话？”叶延舟得寸进尺，又往前凑近了些。
　　这下那层缭绕的植物香更稠密了，沈瞳素来有点晕香，尤其晕水生植物，何况这株植物生得格外好——从前她怎么未注意过他有唇珠？
　　当然从前年纪小，不会没事盯着对方的嘴唇看，不对，现在也不该……
　　沈瞳晕头转向，不由自主解释道：“闹着玩的。”
　　没说是别人闹着玩，还是自己闹着玩，也许两者都有，反正她没撒谎。少年心事总是诗，只是回头看看，写得挺烂的就是。
　　叶延舟似乎缓了神色，低头看了她一会儿，又追问了一句：“就是今天那个人？”
　　沈瞳点头，立刻解释：“是他来找我的。”
　　叶延舟若有所思：“是你当年的钢琴搭档？”
　　这话问出口，他自己也一愣。
　　沈瞳倒是很熟悉叶延舟的夏洛克作风。大一那年，忽有陌生号码来加她QQ，是叶延舟新注册的号。
　　这人从小就有点奇特的名士做派，不怎么随波逐流，从来不跟风玩什么QQ、贴吧之类，号码注册的晚也不奇怪。沈瞳加了他，也从没见他开启QQ空间，估计也就跟人联络用。
　　不过她的空间他是看的，看完之后，还一口猜出了她的学校。
　　“考完没发任何一条说说，大约是考得有些失误。阿姨一直不赞同你离家太远，本市学校也就那几所。而且你总吃的那家馆子，餐巾纸上印了字。”
　　当时沈瞳惊得不行，被他多秀几回，就像华生一般见怪不怪了。
　　于是这次，她只平常地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叶延舟却不怎么平静，缓缓直起身，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面，唯独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些许情绪：“见过一次。”
　　这下换沈瞳惊了：“什么时候？在哪？”
　　“有一回，路过你们学校。”叶侦探今天似乎没有出演柯南的兴致，随意搪塞一句，便和她道了晚安。
　　不知为何，沈瞳又一次从他冷淡面皮底下看出了一丝委屈。
　　怎么还委屈上了？她不解。
　　还有，怎么感觉这家伙变八卦了，她都没问他“初恋”的事，凭什么她要一老一实交代什么“佳话”？
　　沈瞳睡觉认床，换到叶延舟的房间，四处都是陌生气息，于是这一夜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估计叶延舟也挺难受，楼下客房里是个单人床，她睡正好，和他的尺码有点不太合。她想是不是还是和他换回来。
　　但等到第二天下了楼，迎面撞上一堵毛发旺盛的胸膛，沈瞳决定还是继续鸠占鹊巢。
　　一件T恤凌空飞过，兜头盖上了肖的脑袋，叶延舟听起来很不爽：“在家穿得检点些。”
　　祖籍迈阿密，从小在天体海滩溜达长大的M国纨绔表示震惊：他怎么就不检点了？他穿得甚至还是一条长裤好吗！
　　看到楼梯上的沈瞳，纨绔恍然大悟：“我道是为什么，原是家中多了个小娘子。”
　　这货最近沉迷古装剧，讲起话来拿腔作调，换成了另外一种不伦不类。
　　叶延舟刚要皱眉，又听他道：“沈家小娘子今日甚美，与叶家小郎君站在一起，端的是一对璧人。”
　　沈瞳听得心里一抖，叶延舟却舒展了眉目，顺着肖的话头，慢慢把沈瞳打量一遍——目光明明也是淡的，仿佛在欣赏阳台上新开的花，但拂过哪一处，哪一处便被点起了火。
　　沈瞳原本就心思有异，哪里招架得住这天火，匆忙换了鞋，道：“我先去基地了，今天估计会很忙。”
　　谁料叶延舟也不紧不慢跟上来：“我也赶早，一起走。”
　　金卷发的男人看看前头跑的，再看看后头追的，很不爽地长叹一声：“良辰美景奈何天，我的良人，到底你在哪里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从明日起双更或三更，视手速而定。不要在我微博联名写血书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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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其实这一对良辰美景, 谁都没能赶上早，清晨的云图基地已经被一群早起的鸟儿占领。
　　为了充分激发年轻人的创造力，云图夏令营通常会将高中生与大学生进行合训。前者由于常年被早自习荼毒, 早上六点起床是生物钟的标配，因此八点不到, 大报告厅就被挤得满满当当。
　　叶延舟一进门, 立刻被营员团团围住，大伙儿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朝圣——其实单说年龄, 他们也差不了几岁。
　　出名要趁早，霍去病十七岁就封了个冠军侯，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绝艳惊世的。
　　沈瞳原本跟在叶延舟身后, 慢慢就被人挤到了最外圈。大家七嘴八舌, 聊得都是挺深入的问题, 例如如何通过混合控制器来优化机甲的打击精度。
　　这一届的小朋友委实不可小觑。
　　营员中聊得最欢的那位, 明显是Marsh的脑残粉，对他发表过的论文如数家珍。讲到兴起时，小伙子激动得两眼发光，像一只笑容闪亮的萨摩耶, 一看就是打小营养充分，吃有机食品和DHA长大的。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联想，是因为旁边有个反差巨大的对照样本, 瘦长条的一根, 懒洋洋伏在桌上, 肤黑而瘦削。旁人都在忙着众星拱月，偏他一人游离于圈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沈瞳归属后勤组，有她的工作要忙活。此时, 她正拉着个小拖车，挨个桌子放饮用水。放到瘦高男孩面前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一只怠惰的黑猫。沈瞳眼尖，瞄到他缓缓缩回了伸在过道上的脚，脚上穿了双皲裂破旧的劳保鞋。
　　再看少年身上洗到褪色的衣服，她大概理解了，他为什么会不合群。
　　至八点半，营员陆续到齐，云图的工作人员亦纷纷进场。
　　葛芸蕾照例光彩照人，领着一群媒体人，被摄像机、拾音器簇拥而来，好像明星突然空降。
　　营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连叶延舟的风头都被她抢去了不少。
　　“偶像，我只是来采集一些宣传素材，你们就按正常的行程走，当我不存在好了。”
　　说是当她不存在，但她还是站在叶延舟身旁，让摄影师拍了无数合照。
　　沈瞳坐在后排，像看西洋景一样远远看着葛芸蕾。有的人真的浑身女主光环，抓马气质可以hold全场，这种东西她天生不会，也羡慕不来。
　　目光一转，忽然她发现跟着葛芸蕾的摄影师有些眼熟。
　　再一晃眼，那人竟然还兴奋地跟她挥了挥手，蹦蹦跳跳跑来了教室后排。
　　沈瞳困惑地打量乔琪的新造型——
　　短发染成橙红，嘴唇涂作绛紫，穿一条背带裤，挂一台大相机，背后还印着某摄影工作室的logo。
　　“我也暑期实习。”摄影师冲她吹了个口香糖泡泡。
　　这份工作，乔琪倒是完全可以胜任。
　　追星她是专业的，不管爬墙爬到哪个明星的粉丝圈，她都能凭一手出神入化的ps技术，混成粉丝众多的大站子。
　　以往过暑假，此人都会追着爱豆全国流窜，这次居然找了个固定的暑期工，也是比较稀奇。
　　“因为我最近是一个‘麻食’。”乔琪给她解密。
　　……看来叶延舟还真挺红的，连粉丝团都有了名字。
　　……所以到底为什么所有明星的粉丝团，都起一个跟吃有关的名字？
　　沈瞳觉得乔琪人尽可粉，啥都能吃，乔琪却觉得自己只要爱，便爱得全心全意。
　　她端起长枪，拉近焦距，对准人群中央的叶延舟“咔咔”一通狂拍，然后放大再放大，满眼都是惊艳垂涎：“啊！哥哥哪用修图！你看，随便一张高糊都这么绝色。”
　　沈瞳呆滞脸：不是，谁是你哥哥……？
　　“不行！不敢放大看，美颜暴击！”乔琪放下相机，“瞳宝，你是不是认识云图的那个气质很A的小姐姐？还有那个金发小哥哥？帮忙给说句话呗，真的好想给我老公约个特拍。”
　　沈瞳：……怎么一句话功夫，又变成老公了？？？
　　“哎，你快看这胸，绝对练过，这个角度好绝，”乔琪美滋滋，“我要发到群里去。”
　　“什么群？”沈瞳忍不住好奇。
　　“横跨科学与艺术圈的奇迹。”
　　“什么……奇迹？”
　　“这是群的名字，Marsh哥哥就是我们的奇迹。”
　　“为什么还有艺术圈……”科学沈瞳能懂。
　　“因为哥哥的脸，是震惊世界的艺术品。”
　　“……”
　　乔琪速度嗖嗖地往群里发图片，沈瞳忍不住瞄了一眼她的手机。
　　聊天群很活跃，发言刷得飞快，一个个都是现代汉语十级，从“震古烁今的美貌”到“代表十三亿人的优选基因”，彩虹屁完全不带重样。
　　乔琪笑得贼眉鼠眼，将手机递到她面前：“来不来？就知道这是你喜欢的类型。”
　　沈瞳连忙摇头。
　　“知好色而慕少艾，不要害羞，都是正常反应。”
　　“……少艾的意思是少女。”
　　“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宝宝，进群来，一起共赏美人。”
　　“不了。”
　　“里面还有百万大V，就台上那位，”乔琪冲葛芸蕾怒了努嘴，“可以搞到很多内部消息。”
　　“她也在……？”沈瞳一愣，又看了几眼手机。
　　乔琪立刻笑眯眯给她发了个邀请：“来嘛Baby，贪图美色人人有责，顺应你的心！”
　　沈瞳一边点“同意”，一边觉得自己甚是莫名。
　　她连叶延舟从小到大的小名都知道，为什么要加群打探他的内部消息……？
　　……
　　夏令营第一天，营员立刻感受到了云图的与众不同，居然没有任何开营仪式或领导发言，一切以一个游戏开场。
　　“游戏名：伦敦塔桥。”
　　叶延舟立在台上，用投影展示了一个Solidworks绘制的塔桥模型。
　　“场景是：巨轮驶过，鸣笛示意，塔身中的机械完成桥梁开合，以供轮船通过。”
　　“允许使用任何一种动力，每扇桥面开合角度不超过80度，当轮船驶近塔桥后，完成自动鸣笛和塔桥自动开启，时间控制在一分钟整，根据误差值的大小扣分。桥面可做灯板美化，显示效果加分。”
　　“限时今日之内完成，各位请自由组合，但大学生必须和高中生混合组队，”叶延舟扔出两个名单，“最后的结营比赛，按比例系数计算总分。”
　　云图的夏令营一贯如此，一群人扔进场内，连破冰机会都不给，立刻要求混合自由组队。
　　既然彼此都不熟悉，大家一般都只看简历背景，这样很容易造成强强联合，弱者被弃。
　　一开场就是修罗场，心理素质不高的人，别来云图基地。
　　果然，叶延舟话音刚落，一堆人便开始往顾希闻身边聚集。要说引人注目，A大“蓝电”战队的队长当然也是自带高光出场的重磅角色。
　　蓝电连续三年蝉联Robo+年度锦标赛的冠军，因此在分组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营员悄无声息地占据了有利地形，纷纷坐到了蓝电队长的身边。
　　“大佬求带！我代码还可以，是‘虫洞’网站的六级大会员！”一个平头男生急切举手，试图挤最热闹的一群。
　　“抱歉，人够了。我师弟，”顾希闻用下巴指了指那个萨摩耶男孩，“代码应该比你更可以。”
　　A大信科，全国排名第一，同样也是Marsh的毕业院系。
　　平头男生一听，立刻知道自己已经被碾压成渣，只能耷拉着脑袋去了隔壁。
　　他不想去隔壁组的，可是实在没有其他选择。
　　分组等于抢资源，一切都会在半分钟之内尘埃落定。他本想拼一把最优，以为自己编程网站元老身份还算有竞争力，结果拼失败了，只能沦落去最后一组。
　　最后一组当然都是被剩下的，最弱一组。
　　门庭冷清，与最强组相比，完全冰火两重天。
　　平头男生臊眉耷眼，有气无力道：“各位大佬好，小弟姓唐名尹，第一次参加机器人比赛，特长是肝代码，求带。”
　　他话讲得客气，心里却很绝望，估计都是些被挑剩下的短板。一群短板凑在一起能成什么事儿？
　　“敢问，都是哪座山头的大佬？”他弱弱地问。
　　唯一一个能勉强称为大佬的，来自于S理工学院。据说该校此前在Robo+挑战赛上表现亮眼，然而他们战队历史上从未拿过任何机器人比赛的奖项……
　　长得就不像能带兵打胜仗的模样……
　　唐尹绝望地将目光从慕容林佳脸上移开，一个一个问过去，绝望地发现剩下得每一个都是菜鸟，菜到绿油油一片。他惊恐万分地问出了自己最怕的一个问题——
　　“你们，一个能搞机械的都没有！？”
　　……
　　“佳姐行不行啊？隔壁组都拿出十来个方案了。”
　　乔琪打工的工作室，是云图外聘来做赛程影像记录和宣传片的，她一边满场窜着拍片，一边还不忘关注并挤兑慕容林佳。
　　“他缺最重要的战队成员。”沈瞳摇头，“没有做机械的人，连最基本的硬件都搭不出来。”
　　“啊？那怎么办啊？”乔琪自动把自己当成风狐战队的选手了，觉得慕容林佳的事也是她的事。“隔壁组真的很烦啊我看不爽那个小子！”
　　不管看不看得爽，顾希闻那一组实力超群，直接召集了一大帮竞赛级选手。
　　比如他师弟，那个和叶延舟攀谈甚欢的萨摩耶男孩。资料显示其名为林子涵，从小参加机器人比赛，几乎把有名气的国际奖牌拿了个大满贯，脑子活络非比寻常，一己之力给出无数种实现方案。
　　一会儿过去，他们的头脑风暴已经结束，开始着手评估方案的可行性。
　　反观自家这组……
　　慕容林佳耐心地蹲在那只“黑猫”旁边，问他比较擅长什么。
　　“种大蒜，晒烟草，放羊。”瘦削男生轻轻掀了下眼皮，趴在桌上完全懒得动弹。
　　沈瞳也翻了翻他的资料——男孩名叫石小磊，高二在读，来自全国最贫困的深山地区。
　　这是云图破例给当地留出的名额，若按简历筛选，他绝无可能入选夏令营——深山里的高中，连计算机房都靠捐助，至今在用十几年前的淘汰机，机器人这么烧钱的活动，石小磊长这么大都没接触过。
　　“完蛋。还比什么比，干脆一起去放羊！”乔琪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爬了半天也没爬出个道道。
　　沈瞳不语。她看了看大家桌上喝得半空的矿泉水瓶，再次拖起她的小车车，慢吞吞走到慕容林佳的身边。
　　然后，在他面前放下一瓶水，小声给出了提示：“石小磊，他拿过数学建模比赛金牌，可以放机械组。”
　　慕容林佳回过头，才发现一直在旁边给大家端茶倒水的人，是沈瞳……？
　　现在这个人走到了他身边，开始给他出谋划策……？
　　“机器人比赛，是一个项目制的比赛，你作为组长，首先要知道缺哪里，补哪里。”沈瞳忽视掉慕容林佳惊异的目光，红着脸小声道。
　　“软件问题不是问题，破冰比赛的要求不高，师兄你一个人当个全栈工程师都没有问题。”
　　“你既然最有经验，可以直接拿方案，任务分配下去。开场游戏，只求完成，不求出彩，关键是摸底各人的特长。”
　　沈瞳难得主动说这么长一段话，研发组派来的助教正好走到旁边，闻言惊讶道：“我们的后勤小姐姐很懂啊！没错，破冰只是为了让大家认识彼此，加强团队意识，为接下来的正式组队打好基础，队长加油哦！”
　　慕容林佳眉毛撇成一个八字，嘟囔道：“我就是个纸糊的队长……”
　　说完他又忍不住看了沈瞳好几眼……
　　还有吗？快再给我多讲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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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金字的招牌也好, 纸糊的队长也罢，铃声一响，众人纷纷开始动手。
　　这就是云图所倡导的——动手, 只有动手才知道短板在哪里，才有动力去主动学习。
　　沈瞳偷师多年, 但从来没有真正参与过实践。她一边帮大家分发着各种实验材料, 一边竖着耳朵听助教给各组的技术建议。
　　除了研发组派的几名助教，叶延舟也在给各队做技术指导。
　　Marsh, 云图的核心研发工程师，大家满以为像这样的门面人物，只会在装点门面的时候用用。没想到他并非夏令营的挂名导师, 当真亲自上阵, 参与了整个破冰活动。
　　见到偶像, 林子涵露出了他的招牌萨摩耶笑容：“师兄, 最终用了我想的方案，怎么样？有顾师兄在，我们组的误差，能精确到±1秒。”
　　叶延舟不搭腔, 目光淡淡投向了顾希闻。
　　正经论来，叶延舟也算顾希闻的亲师兄。然而对着这样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顾希闻那句“师兄”实在喊不出口。
　　何况这位师兄看起来难以高攀, 冷淡得让人错觉自己和他有什么夙仇。
　　等Marsh一开口, 他真的怀疑, 他曾经不小心得罪过这位小师兄。
　　“有失蓝电水准。”叶延舟轻轻扔下了他们的方案。
　　众所周知，叶延舟是A大蓝电的初代队长，带领队伍拿到了第一个年度总冠军。然后就直接录用了云图，设计了几个大热产品, 还把Robo+系列比赛一直带成了国际赛事。
　　他说失了水准，一般人确实很难反驳。
　　毕竟谁能跟Marsh同水准？
　　话没说错，也不该反驳，毕竟他是云图的高层，来参加夏令营不就是为了能在业界先刷个脸？
　　顾希闻混A大学生会的，情商向来够用，但这一刻却有点上火。
　　无名的邪火。
　　一个快门疾闪，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照片，直接传送到了乔琪的那个粉丝群。
　　【卧槽？】
　　【好有CP感，现在理工男的颜值都这么高的吗？】
　　【不，我感觉这是两个Alpha之间的对决。】
　　【就不能是强强？】
　　沈瞳脱离尘世太久，基本看不懂群里的这堆黑话，只远远端详那四目相对的两个人。
　　讲真，她当初为什么觉得顾希闻帅？她家棉花糖弟弟能甩他十个天文单位。
　　此念刚起，像是有所感应，叶延舟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朝着慕容林佳这一组走来。
　　他拿起这一组艰难拼凑出的方案，没多说什么，只瞥了一眼趴在那里发呆的石小磊：“你要是不想参与，可以现在就走，把机会留给别人。”
　　石小磊懒洋洋直起身，居然真的就开始收拾书包。
　　沈瞳瞪了叶延舟一眼，拉住那个炸了毛的黑猫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入手？我整理过一个学习导图，借你？”
　　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有林子涵那种见谁都能叫“哥”的，就有石小磊这种见谁都把自己当爷的。
　　“不看。”
　　黑瘦少年白眼一翻，继续勾着腰收拾他的东西。无意中，他扫了一眼沈瞳，惊恐道：“你干吗？”
　　沈瞳发誓她不想脸红，但尴尬和贫穷一样难以掩盖。确实，这是助教的工作，不该她一个后勤人员事。
　　石小磊却刷一下坐得笔直：“拿来，我看就是，有什么好哭的！”
　　这就冤枉了，沈瞳真没哭，她就是皮肤白，脸一红，眼圈也跟着红。
　　学习导图是她这些年整理的，对相关文献的思考总结，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瞳爸是个学院派，教孩子也用古希腊的逻辑学和认知论那一套，所以她学任何东西之前，都要先画一个体系完整的知识树。
　　石小磊只看了一眼，就彻底愣住了，密密麻麻一页纸，分级列出学习路径和参考书目，简直就是一篇《手把手教你成为机器人工程师》。
　　唐尹如获至宝：“姐姐，武林秘籍，怎么不早拿出来啊！”
　　别的组员听他夸得天花乱坠，也凑过来看能不能抄个作业。连乔琪也一并凑了个热闹，惊悚地发现上面写满了各种天书，什么“牛顿-欧拉方程，李群-李代数”，完全不是她们专业所学，对沈瞳的非人程度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很快，有人将这张图拍照发到了夏令营的群。
　　王雁倪是助教组的负责人，一脸伯乐相地跑过来：“谁是唐伯虎？这图是画的，很有我的风范啊，是个小天才！”
　　唐尹不敢居功，一指沈瞳：“不是我，你们工作人员给的。”
　　王雁倪当然知道，这既不是他们研发部的“工作”，也不是教研组的“人员”。
　　另一名助教却不认识沈瞳，叹为观止道：“塔哥的手下？这样牛掰的小姐姐，难道不应该归我们舟哥？”
　　叶延舟当真拿起那张图认真审阅，然后抬眼：“来吗？”
　　沈瞳吓了一跳，果断摇头。来什么来，她几斤几两，他难道还不知道？
　　叶延舟居然还不罢休：“教研组缺人。”
　　沈瞳想说后勤组也缺人，而且最恨科研组来挖人，便听叶延舟直接吩咐王雁倪道：“调她过来，你和塔哥说一声。”
　　一脸惊慌的沈瞳：“啊？”
　　一脸不情愿的雁倪：“哦。”
　　传言云图训练营是个“晨昏不分、废寝忘食”的魔鬼营，到了中午12点，看到空旷冷清的餐厅，沈瞳才明白这只魔鬼长成怎样一个形容。
　　这才刚破冰游戏阶段，大家就铆足了劲要拼输赢了。
　　大部分营员跑进来，拿起一个三明治就匆匆走人，也有一兜子拿走十来个的，显然整个团队都在全情投入。
　　唯一选择堂食的是石小磊，独自坐一个靠窗的位置，面前的餐盘摆成连绵小山，正埋头山中狼吞虎咽。
　　沈瞳取好餐食，迟疑片刻，像芬兰人一样选了一个间隔遥远的座位。看的出来，这只黑猫和她一样同属猫科，并不是热衷社交的人。
　　然而世界上还有萨摩耶这种既不懂得看人脸色，也不懂得见好就收的物种。
　　尽管被Marsh开了个嘲讽，林子涵所在的那一组仍是先天优势充分，种子选手众多，从一开始就游刃有余，全组人马欢声笑语进了餐厅。
　　看到埋头苦吃的石小磊，萨摩耶眼前一亮，弯着嘴角乐颠颠跑过去：“小磊，吃饭呢？”
　　沈瞳发誓，隔着这么远她都看见，石小磊瞬间奓毛了。
　　林子涵立刻举起双手：“我知道，我知道，公开场合不准找你说话，是我妈，问你现在鞋穿多大码，她想给你买双新鞋……哎，你就收下那个手机行不？电话费我付，别让我老在中间传话了……”
　　“我不需要！”石小磊那么黑的皮肤，居然都能看出他满脸通红。
　　“哎，你这家伙从小就这样，问你什么都说不需要，夏天穿这鞋你不嫌脚热啊？”
　　石小磊迅速缩回桌下的脚，站起来转身要走，看了一眼餐盘，又气冲冲端起来，噔噔噔走到沈瞳对面坐下，餐盘扔得掷地有声。
　　沈瞳愣了下，一声不吭给他腾了点桌面，继续吃她的饭。
　　她的同理心一向过剩，听一耳朵前奏，就能自动脑补全本剧情——富家少爷与贫困少年，施舍与被施舍，自尊与自卑，这厢已经饱受煎熬，那厢却还毫无知觉。
　　“你们组行不行啊？明天正式组队，要不换到我们组来，我和组长说一声。”萨摩耶继续热情洋溢。
　　“不用。”石小磊粗声恶气。
　　“但我看了你们组的名单，领队哪的啊，S理工我听都没听过好么。而且你们机械组没人，高中生又太多，恐怕一开始就全瘫，趁早弃暗投明是正经。”
　　沈瞳听不下去了：“S理工是今年Robo+挑战赛的八强，比A大没低几分。”
　　“嗨，我们队长说了，那是运气成分居多。机器人比赛比什么？” 林子涵竖起两个手指头，“人才，资金。你觉得他们是有人还是有钱？你读大学，愿意去A大还是S理工？”
　　经验告诉石小磊，这人一旦开启聒噪模式，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他干脆当林子涵不存在，黑着脸继续吃他的饭。
　　沈瞳坐在对面，听着听着，忽然把筷子一放，对石小磊道：“不用换组，慕容林佳能带你赢到最后。”
　　石小磊木然地咀嚼排骨，半天没应一声，一副对输赢无所谓的样子。
　　笑声是从沈瞳背后传来的：“沈瞳，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把话说得太满，尤其这还关系到别人的未来。夏令营能不能拿奖对他意义重大，贫困地区的教学水平普遍很差，比拼高考很吃力，如果在训练营表现优异，也许能被一所好学校的破格录取。”
　　阴魂不散的顾希闻。
　　沈瞳压根不理会他，仍然看着石小磊：“各校招生办会全方位考察一名营员的能力，包括学习能力，我建议你选择一个可以有更多表现机会和成长空间的团队。至于慕容林佳的水平是否顶尖，我不敢随便断言，但我看过他的比赛现场，技术上没有问题。”
　　“你懂什么技术……”顾希闻直摇头，“上回绝对是他们侥幸。”
　　“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不要把话说得太满。”沈瞳转身直视他，又转向石小磊，“选哪一组是你的自由，我相信只要用心，无论在哪一组，你都能有收获。”
　　两个人在头顶剑拔弩张了半天，终于石小磊啃完了他的糖醋小排。他吐出最后一块骨头，端起盘子起身，临走前丢下一句：“懒，不换。”
　　沈瞳用力点头：“对，别换！”
　　顾希闻耸了耸肩：“那祝你们赢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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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对着分组名单愁白了头的慕容林佳还不知道, 他已经被人委以了带领菜鸟“赢到最后”的重任。
　　破冰游戏他勉强还能搞定：毕竟机械结构不难，材料配件现成。但如果按照目前的这个人员配置，结营比赛委实有些吃力。
　　自由分组是云图训练营的传统, 能够充分激发每个人的学习热情，也为最终的比赛带来极大的可看性。
　　低年级组的营员和缺乏比赛经验的选手, 可以给全组带来可观的加分系数, 所以经常在决赛中会杀出出人意料的黑马，干掉看似强大的对手。
　　但如果整组都是短板, 他一个人也带不动啊！
　　“短期营，对算法的要求不高，嵌入式方面, 你和唐尹就能搞定。目前你们组的最大短板是机械。”沈瞳抽走慕容林佳手里的名单, 直接在上面勾了几个名字, “我问过了, 张雯会用3D建模软件，石小磊的力学基础不会太差，可以考虑培养成为机械组的主力。”
　　慕容林佳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侠女天降, 给瞌睡的他直接递了个枕头。
　　沈瞳略不自在：“我换到教研组了……负责带你们……”
　　“所以你果然是大佬！你居然还不肯加入风狐！”慕容林佳红着脸直拍桌子，不知是兴奋还是气愤，“而且你认识霜姐？对吧, 能不能让她私下给我们一点指导？”
　　他曾经在“鹰眼”遇到沈瞳和焦霜霜一起, 便以为她之前能拿到云图的初代样机, 是走得焦霜霜的门路。
　　“不能。”沈瞳一口否决，“导师对每个组都一视同仁，我们需要指导的话，得自己找外援。”
　　“我认识什么外援……”
　　“你当然认识, ”沈瞳目光闪动，“一个很棒的人选。”
　　……
　　第一场破冰游戏，正如众人所料，由顾希闻带领他的精英小队拔得了头筹。
　　整套塔桥模型的测距精准，外观炫酷，体现了高超的嵌入式软硬件水准。而慕容林佳的菜鸟队，实在人手不足，且时间有限，只勉强完成了规定动作。
　　验收展示时，林子涵果不其然又缠上了石小磊，围着他嗡嗡个没完，顾希闻则远远看着沈瞳，脸上写满“我说什么来着”。
　　沈瞳未予理会。
　　她全程观摩慕容林佳完成整套装置，脑中如同过电一般，兴奋得手指尖都在发抖。
　　为了抢时间，慕容林佳只用了最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案，反而拣精要的给她上了一堂复习课。
　　过往实战比赛的记忆、这些年纸上谈兵的知识，尽数连成了一片，串口协议逐个生效，她那颗锈蚀已久的机器之心又重新跳了起来。
　　“看到了？机械入门并不难。画图交给队友，数控雕刻机对你来说不是问题，实在不行多用板材和型材来装配，剩下就是检查干涉、应力分享、渲染模型……”沈瞳一激动就会变成一个话匣子，社交恐惧症不药而愈。
　　石小磊吊着眼皮，一个白眼呼之欲出，想到沈瞳那动不动就哭的德行，勉强忍了下来。
　　“听不懂。”他有气无力。
　　“没关系的，背后都是你擅长的数学模型。你知道吗，大学生组的机械方向的面试，用的是前年全国数学建模大赛的压轴题！”
　　石小磊不知道她在激动什么，还把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看起来不是一般的蠢。
　　他耐住性子：“所以呢？”
　　“所以你一定学的会！”她差点去摇他的肩膀，过了会儿又重复了一遍，仿佛自言自语，“一定学的会……只要努力和热爱，什么时候开始，都来得及……”
　　“呵。”
　　“真的，相信我，我找大神来教你！”
　　……
　　某位大神的时间表排得满满当当，原本就没空在夏令营耽搁一整天，当然，最终他也没能待满一整天，在验收看到一半的时候，被夺命连环call回了研发实验室。
　　雁子妹妹老大不情愿，被迫担任了他哥的眼线，给大佬做了现场的实况转播。
　　【M：那组过关了么？】
　　【埃及雁后：凑合过了，沈瞳激动得跟她是队长似的。还说，要找个大神来帮助那群菜鸟起飞。】
　　【埃及雁后：这位大神，提醒您注意公平公正，Marsh亲自给开小灶，其他组不要比了。】
　　【M：我有分寸。】
　　有分寸的某位大神，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处理完手头的工作，时钟指向六点，居然著名工作狂就可以直接下班了。
　　可是翻开手机一看，发给沈瞳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报告厅无人，配件仓库无人，就连家中也无人，最后叶延舟问到了石小磊，黑猫少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要去给我找个大神当老师。”
　　叶延舟迷惑了。
　　他作为圈内论文引用量排名第一的大神，难道还不是沈瞳心中排名第一的大神？
　　……
　　沈瞳心目中的大神，确实不是大名鼎鼎的Marsh，而是另一个圈内名气不输Marsh的巅峰人物……
　　只不过他所在的圈，是赛车改装圈。
　　上一次路过“鹰眼”俱乐部，沈瞳看得还不怎么仔细。这次跟着慕容林佳一路寻来，她才发现店的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停车场，里面停满了各种样式的改装车。造型或炫酷或奇诡，乍一看，仿佛进入科幻电影，满场都停着神秘的小型飞行器。
　　这一看就不能便宜，光是入眼的车，估计就能价值上亿。
　　“榛叶是富人区，玩车的更是金字塔的塔尖，大师兄店里随便一个VIP客户，一年改车钱比一辆车都贵，”慕容林佳不抱希望道，“他不差钱。”
　　“我也没打算出学费。”沈瞳温温吞吞来了一句。
　　慕容林佳侧目，越发觉得这个师妹捉摸不透。
　　说她内向吧，居然主动跑来游说大师兄。看着温吞吧，偏偏身上有股不服输的劲。
　　今天他一开局就组了个天残队，差点都想放弃治疗了，哪知道天上掉下来沈妹妹，一边抹眼泪，一边喊兄弟们跟我冲……
　　真令人难以捉摸。
　　慕容林佳忍不住挠了挠额前的卷毛，觉得自己也挺疯。上回被大师兄骂的不够惨，居然还带了个哭包过来一起讨骂。
　　……
　　这一夜他们来得不巧，屈衡虽然在家，但压根找不着人。
　　门一开，扑面一阵喧嚣音浪，整个改装车间模样大变：正中阳搭起一个高高的舞台，原本用来挂车的悬梁上挂满射灯，划过舞池中晃动身体的人群，让人错觉来到了一个后工业风格的LIVE HOUSE。
　　门口的皮衣大哥抱着一双雄壮花臂，上下打量面前这一对耳朵通红的小白兔：“邀请函。”
　　邀请函当然没有，慕容林佳红着脸解释了半天，大哥匪夷所思：“学弟？学妹？”
　　如此象牙塔的名词，出现在如此深夜档的场景，简直好比夜访的吸血鬼忽然拿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大哥的眼神仿佛在看来打秋风的穷亲戚：“私人派对，非请勿入。”
　　慕容林佳一听即知，今晚基本是不可能进去了。
　　屈衡的客户个个都是榛叶山二世祖，平时搞得都是游艇趴，声色犬马到极致，也就在“鹰眼”偶尔走个嬉皮艺术路线——毕竟屈衡的另一个爱好是摇滚，有名无名的乐队，他都能认识一大堆。
　　所以，不怪大哥看场子看得严，确实有不少小鱼小虾削尖了脑袋想要混进去。
　　他退到一旁，再一次试图拨打屈衡的电话。
　　仍旧无人接听。
　　慕容林佳有点焦躁，沈瞳却保持着她温吞的平静，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远山在夜幕中投下的绵延黑影，脚尖不自觉跟着鼓手的节奏，轻轻点着地。
　　“要么算了，明天再说吧。”慕容林佳放下电话。
　　沈瞳不言语，她在听守门的大哥和小弟的对话，貌似是处理器出了点小故障，一时半会儿找不着屈衡，乐队没法上台。
　　“他会修。”沈瞳忽然把慕容林佳往前一推，对上大哥狐疑的目光，展示自己的学生证。
　　“他真的是屈衡的师弟，S理工电子工程专业，还接替他当了机器人战队的队长，没有他搞不定的电子设备。”
　　大哥还有点怀疑，奈何场内的祖宗们开始鼓噪，不得不侧身让开一个通道：“挺贵的，看准了再动手。”
　　……
　　沈瞳踩着鼓点声往里走，仿佛慢慢走进了古早的回忆。
　　S市是摇滚之乡，改革开放最早的一批城市。她十来岁的时候，遍地都是打孔碟和地下乐队，正适合狂躁得压抑不住的青春。她经常周末跑出去，假称上补习班，其实流窜在酒吧街。
　　音乐的前奏过于耳熟，沈瞳抬头往台上看，居然真的看到了熟悉的乐队，虽然已经不再是熟悉的模样。
　　“波普先生”最火的时候，她才刚上小学，等她从老唱片堆里挖出这个宝藏，乐队已经濒临解散。其实那些年，乐队的新歌一直断断续续在出，然而主唱“波神”却人如其名，时而是个才华火.药桶，时而火.药桶浸了水，在波峰与波谷之间摇摆不定。
　　搞摇滚是一件非常消耗自我的事，需要一直愤怒，一直相信，一直孩子气。摇滚乐手是梦想家中的梦想家，她以为他们早已放弃。
　　沈瞳站在台下，抬头看那个挎着贝斯站在话筒前的男人。
　　不怎么帅，年轻时就没帅过，一张扔进大街就泯然众人的脸，一双有点丧气的耷拉眉。
　　但她知道，只要前奏响起来，他就会来一个热烈的摇滚跳，神采飞扬定格在半空，是纯血梦想家的样子。
　　“有位先生请你的。”忽然有服务生端来一杯鸡尾酒。那位先生随时而来，上下打量沈瞳：“Hi，你是鹰眼的人？”
　　有人说搭讪的人分两种，长得好看的，看着讨厌的。这位明显属于前者，但沈瞳仍然觉得讨厌——男人自觉很帅的笑容，有时候就像过量的猪油炒饭，看着就吃不下去。
　　她礼貌笑笑没有接茬，男人却兴味盎然。
　　满屋子的小皮裙大亮片，忽然冒出一个白T恤纯素颜，被搭讪了还会脸红，简直奇货可居。
　　“对摇滚感兴趣？”他见沈瞳一瞬不瞬盯着舞台，不以为然摇头，“这就是个伪摇，不知哪儿请的驻唱乐队，听都没听过。”
　　沈瞳听过。
　　慕容林佳不负所托，两分钟就修好了设备故障，贝斯手弹出一个经典的反拍RIFF，沈瞳像被按到开关一般，鼻子立刻就酸了。
　　音乐这玩意太操蛋，就是个密封的情绪罐头，任何时候一拉开口，回忆都能喷人一脸。
　　她有多久没活得像个人了？心里藏着一股恣意张狂，不服输不认输，那才是她沈瞳。
　　“波普先生”的规矩她懂，接下来要点一个歌迷上台，唱随便一首经典曲目开场，这是波普的摇滚精神——没有鄙视链，不分硬摇还是伪摇，众生皆可摇滚。
　　果然，主唱伸出了他的手指，虚虚划过全场。
　　要是早年在音乐节，立刻就有无数只手齐刷刷举起来，然而今天，没有任何人捕捉到他的信号，主唱有点寂寞地笑了笑：“有没有人上来唱第一首？”
　　无人理睬。
　　下面这群红男绿女，听摇滚的不多，知道这支乐队的更不多，只把他们当成酒吧里的驻唱，充其量是个背景乐。
　　只有搭讪的男人，和沈瞳一起抬头看着台上，把这句话听了个真切。
　　他一边摇头一边嗤笑：“就说伪摇吧，太土了，当KTV呢，还让观众上去唱。”
　　沈瞳终于转头看他，琥珀色的浅淡瞳仁闪着光，野生动物般生机盎然，出现在她气质甜软的脸上，有种高反差的漂亮。
　　男人还没来得及惊艳，便见沈瞳伸手取过侍应生端着的酒杯，仰头直接喝了个干净。
　　主唱看着台下唯一举起的纤细胳膊，和那个标准的金属礼，眼角笑出细密的皱褶：“来吧，小姑娘，let’s rock!”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9 22:48:05~2020-10-30 16:3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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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慕容林佳目瞪口呆, 忙不迭用手机对准了舞台。
　　拔地而起的前奏中，沈瞳单手撑地，翻身上台.台下调笑或舞蹈的人们纷纷顿住, 端起酒杯看向舞台的正中央，追光灯照着女孩雪白的脸和衣裳, 远看仿佛笼罩着一层光。
　　主唱一个跳跃定格, 那团光也随之一起迸开。
　　情绪摇滚就有这样的魔力，你甚至听不清歌词, 整个人就和蘑菇云一起燥到了半空。
　　沈瞳原本只需要唱个开头，但她没有停下来，主唱也没有接过去——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些接不住。
　　这个小姑娘唱的太好。
　　不是好在音色或者音准, 而是那团爆炸般的情绪, 是风暴中的鸟, 荆棘上的鸟, 是每一个需要痛苦坚守的人，坚守过的日日夜夜。
　　唱完最后一句，台下静了几秒，随后便如海潮引爆, 喝彩声山呼海啸。
　　主唱跪地泪流满面，就连一贯冷酷的键盘手都指尖颤抖，沈瞳反而是台上最平静的一个人。
　　她从澎湃的情绪中平复, 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 礼貌地问：“请问, 屈衡师兄在吗？”
　　一阵哄堂大笑。
　　众人把目光集中到二楼的某个隐秘角落，有好事者扯着嗓子招呼：“屈少，怎么搞，又有妹子找上门！”
　　沈瞳站得高, 在舞台上视线几乎和二楼齐平。顺着众人打招呼的方向，她隐约看到墙角站了个扎马尾的长发男人，正低头俯身将一个姑娘压在墙上亲吻。
　　姑娘露出一抹雪白肩膀，细腰被男人的手臂紧紧揽住。屈衡转过脸，一边伸出拇指擦掉唇边的口红印，一边咧开嘴角笑道：“今晚没空。”
　　就在他起身这个当口，身下的姑娘挣脱了他的掌握，愤怒地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惹得满场又一阵喝彩和大笑。
　　“哎哟搞砸了！”
　　“屈少你也有今天。”
　　“这不就腾出空了？”
　　沈瞳轻轻打了个酒嗝：成，要找的人找到了……
　　她一边爬下舞台，一边有些迷糊地想，洋酒果然上头，才喝这么一杯，她的眼睛就不好使了。
　　刚才有一瞬间，她竟然把那个和屈衡在众目睽睽下上演吻戏的辣妹，看成焦霜霜了。
　　A大的大师姐和S理工的大师兄……啧，蓝血贵族还能看上咱泥巴种？
　　……
　　慕容林佳觉得，衬在他屁股下的不是沙发，而是一个万尖齐发的针毡。
　　酒壮怂人胆，奈何功效十分有限，沈瞳吼完那一嗓子，立刻就怂了回去，乖乖坐在旁边扮演乖巧小师妹，屈衡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目光转向慕容林佳。
　　“大师兄，我们被人踢馆了。”慕容林佳硬着头皮道。
　　屈衡弹出一根烟，烦躁地咬在齿间，看着一遍遍被人掐断的电话，心说我才是被你们给踢馆了呢。
　　踢得最凶的那位居然还会表演变脸，现场演变成一棵含羞草，被人多看一眼都会悄悄瑟缩，他也是服气的很。
　　“没空陪你们过家家，”屈衡往杯中续威士忌，又给慕容林佳和沈瞳各倒了两杯果汁，“喝完赶紧滚回学校。”
　　“不是过家家……又是A大蓝电那帮孙子，”慕容林佳吞吞吐吐，忽然一指沈瞳，“这次真的不能忍，居然欺负我们小师妹！”
　　帅不过三分钟的小师妹愣住，抬起一双食草动物的圆眼睛，确实是个任人揉搓的长相。
　　慕容林佳真情实感地义愤填膺：“哎你不知道，姓顾的真不是个东西，嫌我们小师妹的学校不如他好，把人给甩了。谁知冤家路窄，今天在训练营遇到，他又当面冷嘲热讽，师妹当场就哭了。”
　　沈瞳眨了眨眼，这是哪个版本的野史，和正史不怎么符合啊……
　　但她没有做声，她敏锐地发现，屈衡换了个更有攻击性的坐姿。
　　慕容林佳继续描绘：“蓝电可真有脸，上回要不是被他们抢了参赛资格，风狐早就进国际赛了，最终他们也没拿奖啊，到训练营来虐菜倒挺起劲。”
　　啊，原来还有这个宿怨，沈瞳默默喝了口果汁，难怪屈衡瞬间被踩了雷区。
　　慕容林佳伸手拍了拍沈瞳：“咱这小师妹，瞧着柔柔弱弱吧，谁知道光棍的很，当场就和人顶上了，说要决赛见胜负……但是大师兄，我们队一个能搞机械的都没有，这见什么胜负啊，肯定当场被拍扁了。”
　　屈衡瞄了一眼沈瞳，柔弱？要没刚才台上那一嗓子，他还真信了。
　　柔弱人士此时恰到好处地开口，鼻尖一点微红：“大师兄……我们没别人可以求助了……”
　　屈衡一双浓眉深深皱起，半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慕容林佳长舒一口气，好，搞定！
　　……
　　屈衡最终同意收徒开课，作为交换，沈瞳答应帮他约焦霜霜出来吃饭。
　　她喝了点酒，又干了件大事，还唱了个高级KTV，难得精神有点亢奋。回基地路上，她破天荒找慕容林佳八了一卦。
　　“大师兄和霜霜姐，你觉得这两个人，有可能在一起吗？”
　　“怎么不可能，世上没有屈队搞不定的妞。”慕容林佳背后还管屈衡叫屈队，虽然屈衡表示自己只是临时帮忙，不会深度参与，但他仿佛又看见了曙光。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谈恋爱么，来电就行了，我们屈队也不差好吧。”慕容林佳满足地喟叹道，“真没想到，居然真能让他回归，神助攻啊你，我一开始还以为要穿帮，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影后。”
　　“我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编剧……”
　　“哈哈，这不是要踩准痛点么，咱大师兄两大特质——记仇、护短，他不会坐看小师妹被欺负的。”
　　沈瞳也没料到事情进行得这么顺利，她给自己灌了一杯“壮行酒”，是打算和屈衡长篇大论一番的。
　　“师兄，蓝电跟咱们有过节？”她问。
　　“去年的事了，”慕容林佳一说这个话题就瞬间沮丧，“屈队花了两年，终于带出一个靠谱队伍，最后一轮却被黑箱淘汰。当时对士气打击很大，很多队员不惜一切全情投入，就为了能有机会参加国际赛，谁知弱校这么无自尊，一句招呼不打直接就刷了。当时屈队一直上诉，M国那边的组委会也很同情，但报名已经结束，就说来年再争取。”
　　“可是对于很多队员来说，哪还有什么来年。准备比赛太耗时间，很多队员孤注一掷，学业都耽误了不少。有多门挂科被警告的，有毕设没做完被延期的，还有考试作弊被取消学位的……”他惭愧低头。
　　“带队伍的人最怕看底下人受伤，这才是屈队最伤的地方。那场考试我们碰巧在同一场，老师捡到小抄的时候，屈队直接站出去了。其实，”慕容林佳满脸羞愧，“作弊的人不是他，是我。”
　　这段往事沈瞳听乔琪说过，直到此刻，她才搞清楚前因后果。
　　她能想象出屈衡离开时的背影，心凉意冷，满怀愧疚，一腔热情都烧成了灰烬。所以他今天能答应参与，还是因为热爱吧。
　　波普先生唱得好，“恒星与光转瞬即逝，热爱与血永生不灭。”
　　沈瞳看着窗外，眼中有笑还有光，和平时沉寂的样子判若两人。慕容林佳于是又想起她的壮举，掏出手机，将之前录的视频悄悄发给了乔琪。
　　林卷：阅后即焚，贵寝学霸不是人系列。
　　……
　　五十毫升鸡尾酒，五分钟情绪摇滚，一次性烧光了积攒多年的坏情绪。
　　沈瞳进门时嘴角上翘，无声哼唱波普先生的歌，胖达一个俯冲将她扑个满怀，又是蹭腿又是摆尾，一脸的委屈巴巴。
　　夜已深，客厅里亮着灯，小小一盏，照着沙发上敲键盘的人。
　　叶延舟小时候人见人爱，成年之后画风突变，眼镜一戴，更显得不好亲近。
　　虽然他平时往哪儿一坐，哪儿就可堪入画，但今天画得明显是冰封的西伯利亚，老远就能感觉到低气压下的暴风雪。
　　“微信不回，电话关机，沈瞳，我差点报警。”他摘下防蓝光眼镜，重重扔在茶几上，起身走到沈瞳面前，脸色冷沉。
　　胖达条件反射地把尾巴一夹，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窝。
　　沈瞳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来看：“……没电了。”
　　“你知道本市犯罪率有多高么？每天晚上都有上百起不同程度的暴力犯罪，你就这么自信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S市是沿海城市，人口流动性大，确实犯罪率高于平均水平，但也没他说得这么耸人听闻。
　　沈瞳却不敢反驳——他刚才连名带姓叫她“沈瞳”了，标志着此时此刻，此人怒气值快要满格。
　　但不合时宜地，她居然有点想笑。
　　酒精、摇滚、破冰游戏，总之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天，有什么东西让她忍不住想笑。
　　叶延舟焦虑了一整晚，发现面前这人毫无悔过之心，居然还露出一个含着醉意的傻笑，眉头皱得更紧：“你喝酒了？”
　　“一点点。”她歪头道，“叶延舟，你猜我今晚遇到了谁？”
　　叶延舟被她给喊愣住了。
　　和“沈瞳”一样，“叶延舟”也是一个极少出现的称谓。
　　她从前对他太不客气，成天“棉花糖”“糖仔”“弟弟”地乱喊。后来又变得太客气，讲起话来字斟句酌，若不是他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界限，恐怕她会和别人一样叫他一句“大神”。
　　唯独他的名字，在她口中说着陌生，在他耳中听着更陌生。
　　这温软的一声，就像甜果冻落在心上，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颤巍了下。
　　他不由放缓了声音：“谁？”
　　沈瞳的眼睛亮得诡异：“还记得波普先生吗？Mr. POP，他们复出了，还写了新歌！”
　　叶延舟又愣了下，条件反射就伸出了手，却没来得及捞住陡然变脸的人。
　　沈瞳前一秒还笑，后一秒就往地上一蹲，埋头抱膝，把脸藏了个严实。
　　一直躲在窝里偷窥的胖达警惕地竖起了耳朵，在捕捉到一丝微不可闻的哭声的时候，毅然顶住压力奔跑出来——心爱的羊将自己团成一团，正蹲在地上无声抽泣。
　　牧羊犬斗胆冲叶延舟龇了龇牙，焦急地围着沈瞳开始转圈。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爸爸为什么凶哭了我的羊！（生气）
　　叶延舟：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紧张）


第31章 
　　沈瞳这一哭, 就一发不可收拾。先无声，再啜泣，最终嚎啕着决了堤。
　　叶延舟攒了一整晚的雷霆, 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淋哑了火。先愣怔，再慌张, 最终无措地蹲在她旁边, 一手轻抚她的头顶，一手环住她剧烈颤抖的肩。
　　“怎么了, 目目？”
　　“不哭了，目目……”
　　“没有凶你，刚才我只是有点着急。”
　　“目目是想要波普的新唱片吗？我们现在就买……看, 买好了……要存进手机吗？没有黑胶, 数字唱片行吗？”
　　低沉的安抚声中, 痛哭之人渐渐雨歇。胖达鼓励地用尾巴轻拍沈瞳, 与此同时，嫌弃地看了一眼叶延舟。
　　让你凶！该！凶哭了还不得自己哄！瞧瞧什么叫自作自受！
　　牧羊犬很是快乐。自从家里有了羊，虽然自己仍然是地位链的最底层，但爸爸终于不再是最顶层！
　　叶延舟扫了一眼幸灾乐祸的牧羊犬, 突然陷害道友：“它在嘲笑你。”
　　胖达：？？？
　　沈瞳羞愧地抬起眼，对上了胖达无辜瞪大的圆眼睛。
　　狗子愤怒地“呜”了一声，扭头冲回窝里叼来自己最喜欢的玩具, 以示叶延舟句句都是毫无根据的胡扯, 它对自己的宝贝小羊绝无二心。
　　沈瞳伸手接过那个吱吱球, 觉得更羞愧了。
　　其实她这些年修炼有得，基本不会当着别人的面上演大型情绪崩溃，或许因为对面是叶延舟，所以她控制不住开闸的眼泪。
　　不言放弃。不惧失败。不忘初心。这些老生常谈的寡淡词语, 在今晚的舞台上，一个接一个点亮，像演唱会上明灭的灯牌，照亮她黯淡的脸。
　　压抑多年的情绪陡然泄了洪。
　　叶延舟见她发泄完毕，拍了拍她的脑袋，很自然地将“哄哭流程”进行至下一个环节。
　　这家伙从小擅长在老师家长面前扮乖，所有不良情绪只在私底下朝他倾倒。他是树洞、出气筒、糖果仓库——按照流程，哄到不哭的时候，就该投食了。
　　他用指尖轻捋沈瞳的发丝：“晚饭吃过了吗？”
　　胖达赞许地摇了摇尾巴，没错，就是这样，抚摸她的脖子和脊背，再顺势抚摸尾……哦，很遗憾，它的小羊没有尾巴。
　　好在她有下巴和肚皮！
　　牧羊犬拿爪子扒拉沈瞳：快亮出你的小肚皮，揉起来可舒服啦！
　　沈瞳把自己团得更紧。
　　小孩子之间没什么界限感，和从前一样的安抚动作，现在叶延舟再做，简直暧昧得出了格。
　　她的后背已然麻了一半，他却毫无知觉，还顺手揉了揉她的耳垂，温声道：“我还没吃，去下碗面，你要不要？”
　　沈瞳用胳膊挡住滚烫的脸，胡乱点了点头。
　　……
　　叶延舟饭做得好，是他从小独立生活练就的童子功。
　　早些年关系好的几个同学一起去他家做客，也是其他人躺着看电影打游戏，他忙前忙后花样喂饭，烤箱炸锅都用得十分娴熟。
　　沈瞳坐在餐厅等饭，隔着一道玻璃门略略出神。
　　想他小时候一颗小豆丁，站在厨房比灶台高不了多少，什么时候长出了这么一双惊人的长腿？
　　叶延舟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忽然回头对她道：“就好。”
　　沈瞳做贼心虚地挪开眼，目光东飘西荡，落在桌上的一个保温盒上——棉套很可爱，豆沙粉樱花瓣，旁边还贴了张便利贴，字体娟秀，落款处画了颗红心。
　　她一时没忍住，探头偷看了一眼内容。
　　“牡蛎炖鹌鹑，利水又除湿，最适合夏天啦——来自迷妹的小小心意。”
　　笔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没等沈瞳琢磨明白，叶延舟端了两碗汤面出来，她立刻假装低头玩手机，手指在黑屏上划拉了好几下，才想起来手机早就没了电。
　　叶延舟看着她一通手忙脚乱，有点好笑：“你朋友拿来的。”
　　“我朋友？”
　　“昨天来得那个，同事？同学？”
　　心头一把燎原火，腾地一下烧到半天高，旺盛得连沈瞳自己都觉得怪异。
　　也许是当年残留的伤痕和未解的遗恨——葛芸蕾比她还了解顾希闻早餐喜欢吃什么，经常会“顺便”帮他带一份，不想时隔多年，还是同一套组合拳。
　　“我们不是朋友。”她闷声来了一句。
　　叶延舟看着她陡然严肃的包子脸，突然笑了：“嗯，懂了。”
　　沈瞳：懂什么了……
　　他筷子一伸，夹走了她面里的煎蛋：“既然目目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跟她玩。”
　　沈瞳：……大哥您几岁了……
　　虽然嫌这台词有点幼儿园，但她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嘴角自动上翘。沈瞳掩饰地咬了咬唇，抬眼打量坐在对面的高大男生。
　　外人口中冷淡、专业、从来不近人情的Marsh大神。
　　明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但在她面前，似乎还是曾经的那个他。还会耐心无比地帮她剥除煎蛋的蛋白，然后将一颗圆整的蛋黄夹回她碗里。
　　他真的事无巨细记得清楚，她所有的小毛病。
　　沈瞳低头看碗，鼻腔被热气熏得酸胀。从前她在家乖巧温驯，但凡有点小性子，全都带到学校，泰半使在叶延舟身上。
　　但这些年她苦读书，少享乐，过得好像一个隐世的修女，哪还有什么娇气的毛病。
　　人的毛病都是惯出来的，无人娇惯，自然慢慢痊愈。
　　人的毛病也是惯不得的，沈瞳看着碗里那颗精心剥就的蛋黄，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好喝吗？”
　　“什么？”
　　“汤。”
　　问完她立刻就后悔了，叶延舟眼中渐渐浮现出笑意，很清淡，但足以令她羞惭。
　　还没等他开口，她已经把头一低，用力扒了几筷子面。
　　“我没喝，不知道，”他果然在笑，“你别噎着。”
　　这句话相当诛心，沈瞳当场呛了口面汤，咳得惊天动地。
　　叶延舟连忙起来给她拍背顺气，又拿纸巾擦干净她的脸，道：“真的没喝，我有洁癖。”
　　沈瞳咳的满脸通红，看他将沾满她眼泪鼻涕的纸巾随意团在手心，想，您这算是哪门子的洁癖？
　　……
　　叶延舟从小就拿沈瞳的眼泪没辙，这一通突如其来的局部阵雨，他有多少乌云都只能放晴。
　　但他累积了一整晚的低压气旋还在，夜宵食毕，机器管家将碗端走去洗，叶延舟将沈瞳一并拎进厨房，继续他未完的审讯。
　　虽然声音比之前温和了许多，但态度还是相当严肃。
　　“晚上去哪了？”他打量她胸前的荧光贴纸，一只形态嚣张的鹰头。
　　沈瞳是个乖宝宝没错，不过该宝宝在青春叛逆期，也曾干过一些青春叛逆事——校服一脱，拖着叶延舟就去泡酒吧和LIVEHOUSE。
　　S市的地下乐队在哪儿演出，沈瞳比谁都门清。当初叶延舟完全是拿自己的信用值在帮她刷诚信度，瞳妈只知道她放学后跟叶延舟一起在搞兴趣小组，从没想过居然搞得是摇滚兴趣小组。
　　这个兴趣和习惯，叶延舟保留至今，得空还常去槐荫酒吧街喝两杯。
　　他伸手抚平贴在沈瞳胸口的那张有点卷边的贴纸：Eagle Eyes，没听过。
　　沈瞳被他忽然的动作惊了一跳，下意识捂了捂胸口。
　　原本叶延舟未作他想，被她这么一拦，方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刚才吃面太热，沈瞳脱了外套，爱运动的姑娘，身材发育得十分健康，于是一件普通白T恤被她穿得十分……不健康。
　　叶延舟一贯运转良好的大脑忽然短路，他讷讷移开眼睛：“鹰眼？新开的？”
　　沈瞳也移开眼睛：“临时搭的……对了，你知道吗，波普和蔡蔡居然还在一起，而且还是那么默契……”
　　两个人面对面说话，目光却南辕北辙，不能相遇，空气中的尴尬浓度极速升高。
　　叶延舟沉默片刻，清了清嗓子：“和谁一起？”
　　“和蔡蔡，那个键盘手。”
　　“我是问，你和谁一起。”
　　“噢，一个同学。”
　　“女同学？”
　　“……男同学。”
　　叶延舟轻瞥她，沈瞳居然从这淡淡一眼中看出了谴责。谴责什么？有什么好谴责的？她解释道：“Y组的慕容林佳，他们组的机械水平太差了，我陪他去找个大神来帮忙。”
　　解释什么？有什么好解释的？
　　沈瞳还没搞懂他们这一回合的互动算怎么回事，叶延舟倏然皱起了眉：“大神？”
　　“一个师兄，以前我们机器人战队的队长，绝对是个技术达人。”沈瞳提起屈衡，眼中满是崇拜之情。
　　叶延舟阖上洗碗机的上盖，沉默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清冷。
　　沈瞳奔波了一整晚，又塞了满肚子碳水，此时大脑接近停摆，仅存的神智只够对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发出感慨：这冰山腔调，真是每分每毫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冰山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身面向她：“我是云图的技术总监。”
　　沉迷于美色的沈瞳眨了眨眼：“啊？”
　　“不算达人？”
　　这话直白，沈瞳秒懂——她放着大佬不用，跑去寻求场外援助，戳中了叶首席的脾气。
　　“我们组基础太差了，怎么好意思劳动Marsh大神。”沈瞳讪笑，“再说，Y组就是陪跑，我们做好了被淘汰的准备。”
　　“是吗？”叶延舟上前一步，稍稍弯下腰，沈瞳双手撑住水池，努力往后退。
　　“目目，你每次撒谎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睛，“眨眼的速度都比平时快。”
　　她猛地睁大双眼。
　　“要是被人戳穿，”他的目光下移，“还会立刻脸红。”
　　沈瞳何止脸红，她连肩膀都快红了。叶延舟靠的太近，她都能在他的蓝光镜片上看到自己窘迫的脸，他却无知无觉，就着这个鼻息可及的距离，对她耳提面命。
　　“下次出门前，记得跟我报备。”他说。
　　沈瞳点头。
　　“晚上不要随便和男人去陌生地方，不管认不认识。”
　　继续点头。
　　“遇到任何技术问题，问我，更容易获得正确答案。”
　　沈瞳疯狂点头，气都快喘不上来。他每叮咛一句，声音便更低一些，震得她耳朵和头皮直发麻，忍不住节节后退，腰被池沿硌的生疼。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掉进水池的瞬间，肖从外面走进厨房，撞见了这敌进我退的一幕，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哟嚯，这是在演什么，乱世佳人吗？”
　　被电到麻木的运动神经陡然苏醒，沈瞳一个侧滑步，敏捷地窜向门口，背后追着肖恣意的大笑。
　　笑声在半途戛然而止，变成闷哼和肌肉碰撞的声音，沈瞳没脸回头探看，三两步跑回了楼上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叶延舟：我数三下，请从这个家里完整彻底地消失。
　　肖：我不。这是我装修的房子。我亲手造的管家机器人。是我们温馨的小家。
　　叶延舟：狗的醋我吃。ex的醋我吃。不知哪来的达人的醋我还吃。请叫我首席吃醋官，CVO。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1869825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下课了吗我要吃饭、公孙靛露、天朗气清、1869825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hh、欣宝 10瓶；木人、blingbling的小新同学 5瓶；捷克斯洛伐克 3瓶；江鱼不吃鱼 2瓶。


第32章 
　　沈瞳惯来自律甚严, 日常任务若是没有刷完，绝不会轻易上床睡觉。
　　但今晚她回到房间，先是背靠着房门发了好一会儿呆, 然后冲进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半小时后, 她发现自己坐在书桌前, 面前摊开了一本书，书上一个字都没往眼里进。
　　她在熬夜, 熬得却不是个正经夜。
　　她在泡粉丝群。
　　曾用名【横跨科学与艺术圈的奇迹】的粉丝群，现用名——【想做哥哥胸口那颗痣】。
　　乔琪身为群主，花心的特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光是群名一天就能改上八遍, 跟随聊天的主题而变幻不定。
　　今晚的主题是夜店风味, 聊天的内容也灯红酒绿, 沈瞳打开瞄了一眼，直接把脸红了个透。
　　车速太快。
　　网络空间是个真我空间，一旦隔着屏幕，不管现实中多内向的妹子, 画风都能奔放到难以直视，何况还有乔琪这么个随时可以飙出太阳系的火箭头。
　　此人白天在基地一脸艺术工作者的冷艳，端着相机四处捕捉“比赛精彩瞬间”, 晚上在群里把图一撒, 里面夹带私货无数, 十之八九拍得都是叶延舟。
　　站姐专用人像镜头，隔着五百米看台都能拍到爱豆唱跳时流下的汗珠，何况小小一个云图基地。
　　乔琪先往超话里丢了几组精修美图，随后立刻回到群里, 端出几道不宜公开的私房菜。
　　沈瞳恰巧就在此时打开了群。
　　先看到一长串“啊啊啊”刷屏，中间夹杂了一些她怎么也看不懂的缩略语，好奇地往上刷了几屏，她才搞明白大家是在对一张特写抒发惊叹。
　　英俊少年身穿白衣，弯腰正对着长焦镜头，松散领口间，漂亮的胸肌与锁骨隐隐若现。
　　沈瞳呆了一瞬，烫手似的把照片划走，偏偏乔琪又放了几张更近距离的特写。
　　【乔少：AWSL！看锁骨上的红痣！想舔！】
　　【绝美姐姐粉：这体格也太可了，肌肉线条杀人，我体会到了萧亚轩的快乐……】
　　【机甲甜食：乔大大，你每天这么酒池肉林，小心伤身啊！】
　　【乔少：我每天都很正经的一个人好吧，这是不小心抓拍的。】
　　乔琪话毕，又“不小心”往群里发了几张照片，这次是腰臀特写，再一次捅开了土拨鼠窝。
　　一排排虎狼之词飞流直下，沈瞳窘得一把丢开了手机。
　　仿佛有心电感应，乔琪恰好在这时候拨过来一个语音通讯，语气激动不已。
　　“妈呀，我刚听到了一个惊天大八卦，瞳宝，你居然跟M神同居了！？”
　　沈瞳手机都差点被吓掉了：“不是，三人宿舍，他们这边正好空了一间。”
　　“这也太正好了，欧皇啊宝宝！”她忽然笑得暧昧，“那你岂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帅哥裹着浴巾走来走去！？”
　　“……并没有。”
　　“你还可以裹着浴巾在他面前走来走去！”
　　“并没有！”
　　沈瞳发现自从和乔琪熟悉之后，越来越接不住她的聊天话题。她得乘个神州飞船，才能跟得上她的天外飞仙。
　　“我的天呐，这不就是偶像剧开头吗？请你抓住机会好吗？男神能不能拿下，就看这一个月的同居生活了！”
　　“你也说了那是男神，”沈瞳试图让她冷静，“知不知道什么叫仙凡有别？”
　　说话间，她忽然想起了屈衡和焦霜霜，仙凡有别，最终都会变成牛郎织女闹分手吧。
　　乔琪才不听这一套：“害，差距大点儿怕什么呀，你胸还大呢。宝贝儿，什么年代了，还讲究门当户对吗？”
　　“……”
　　乔琪像一个理财顾问，越说越诚恳：“机会永远属于懂得创造机会的人，你看你，天天光知道学习，连个恋爱都没谈过，现在天上掉下个绩优股，赶紧加仓，入股不亏。”
　　这会儿她倒显示出上课认真听讲了，怎么考金融市场那门课的时候一直挂科呢……沈瞳无语。
　　“乔乔，我问你个事儿。”
　　沈瞳纠结了一整晚，难得有人半天陪聊，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疑惑。
　　“如果有人……不准你和别的男生单独出去玩，还总是对你管手管脚，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对你有意思呗。”
　　“但我们认识了很多年，有没有可能只是习惯？”
　　“不会吧宝贝儿，又跟你那个青梅竹马死灰复燃了？我今天仔细品鉴了一番，长得倒是还行，但说话的样子有点油腻啊。
　　“你说谁……”
　　“不就A组那男的？姓顾？”
　　沈瞳是真佩服乔琪的八卦能力和交际水平，这人去做狗仔，想来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我跟你说，今天我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他一直跟你的那个美女网红同事打情骂俏。”
　　葛芸蕾和顾希闻？意料之中，不算新闻。
　　“单独看确实还可以，放在真正的美人旁边，就显得很劣质了。你看这合影。”
　　乔琪聊个天还图文并茂的，当场给甩了一张叶延舟和顾闻希的合影。
　　“是不是一个用力过猛，一个举重若轻？真正的美人，必须美而不自知。那种浑身散发着‘你看我帅吗’的帅哥，再帅都差点意思。就得跟我们M神似的，满脸写着：我不知道这皮囊有什么稀奇，你们这些少见多怪的凡人！”
　　沈瞳寡言，遇到乔琪这种话密的修辞大师，她只有叹服的份儿。乔琪修着修着，话头又转回到沈瞳身上。
　　“欧皇，求带，”乔琪苦苦哀求，“我不上你们家去，就等在你们小区门口，行吗？假装来接你去上班，顺带瞻仰一下男神。”
　　“明天来家里吧，介绍你们认识。”沈瞳被她的暴风哭号闹得头疼。
　　“那多刻意！我不敢，我不好意思，我们能不能搞得自然一点，像个真正的偶遇……”
　　“乔爷，您追星的勇气呢？”
　　“见到真人就变成了泄气。瞳宝，你说得对，人家身家过亿，拿着云图千万原始股，我们这破学历，一毕业就可能要失业……真的仙凡有别。”
　　沈瞳沉默许久，道：“也不用太贬低自己，只要努力，总有适合我们的路。”
　　……
　　挂了电话，沈瞳纷扰的心思总算沉淀。
　　此时时钟指向了午夜十二点，整个城市都已陷入沉睡，她却十指翻飞，登进了一个网站。
　　页面有点卡，弹出来无数条私信，大都是在请教她各种算法问题。
　　这个名叫“虫洞”的网站，当年还只是一个小破论坛，玩航模和机器人的同好聚集在一起，讨论怎么写代码造轮子。后来版图日益扩大，囊括了各类算法讨论，逐渐成为了国内知名的算法网站。
　　白天分组的时候，Y组的唐尹曾经以“虫洞六级大会员”为名，试图加入顾希闻所在的A组。其实这个头衔是很有含金量的。
　　六级会员，代表着至少六年以上的算法经验，是该网站的深度用户。ID前面挂个6，在论坛出现，基本都是要被人合影的。
　　然而沈瞳登入后，昵称前方应当标注会员等级的地方，却没有常见的数字，而是一个闪亮的莫比乌斯环。
　　这个环的意思代表远古大神，不但注册时间早，而且这么多年一直在圈内活跃，为网站做了积年的贡献。
　　沈瞳是“虫洞”最早的用户之一。
　　也是本站积分排名最高的用户之一。
　　“STTS”这个ID在虫洞很有名气，虽然专精于金融量化领域，但其他领域的题也都能答。
　　粉丝评价其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算法直觉”，写出来的算法具备“哲理般的本质美感”，工科生吹起彩虹屁也是很有一套。
　　不过，每次站内出现难解的算法，各路大神各显神通时，大家还是最期待这位大神的答案。
　　也许要等很多天，但绝不会让人失望——仿佛是要看过所有人的解法，摸清问题的本质，大神才会动手。
　　STTS虽迟但到。且往往一击必中，直击本质，他/她的粉丝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算法之神眷顾过的天分。
　　只有沈瞳自己知道，她靠的只是钻研和时间。
　　她不娱乐，不休假，不松懈，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超乎常人的勤奋。
　　读完所有私信，记下感兴趣的问题，沈瞳打开了自己的主页。
　　内容很多，光目录就有上百页，是她过去多年的积累，读来仿佛一本别样的日记——从当年只关注机器人算法，到后来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偏偏就是没有机器人算法，仿佛武林高手自废武功。
　　这本日记，记录的是她的欲盖弥彰。
　　她已经很久没有翻过早年的东西，仿佛有一个什么无形的封印，阻止着她往回看。
　　但这一晚，燃烧一场再痛哭一场，那个封印似乎自动解开了。
　　她又可以翻看从前的记录。
　　当时她还是个中学生，很多机器人算法如今看来幼稚得像在搞笑，偏偏她的简介还写得煞有介事，透着一股中二气息。
　　所幸点击量很少，只有一些爱挖坟的粉丝跑来访问，还留言感叹：“原来大神也曾是个小虾米。”
　　沈瞳读到这一句回复，忍不住笑了。
　　哪个领域的大神不是从小虾米成长而来？如今读来，仿佛特意给她的安慰。
　　她自废的武功，也许还能重新补上。
　　沈瞳无意识地带上了笑，笑意微微的目光顺着评论往下滑，忽然在其中的一句停了下来。
　　那是一条旧回复，时间停留在五年前，没头没脑地问她：“今天在学校还是在家？”口气亲昵，仿佛熟人。
　　仔细一看ID，确实是熟人，MHT，棉花糖，这是叶延舟曾经用过的ID。
　　当年他们一起注册的论坛，经常互相点赞评论。后来因为他们都读的都是重点高中，平时手机一律上交，机房电脑也没有聊天软件，所以一度通过“虫洞”来联系。
　　起初两个人还聊得很欢，兴致勃勃讲新学校的新生活，后来不知怎么就淡了，大概各自有了新生活，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但也还是奇怪——沈瞳是记得这条信息的，还记得她回了个私信，约叶延舟一起吃饭——每年生日她都会去叶延舟家，和几个同学一起看摇滚演唱会实录。
　　可是他那天没来，第二天她发私信问他，他也没回，好像就是从那以后，两个人渐渐断了联系，后来他也不怎么上这个网站了。
　　沈瞳看着那条回复，心中涌起了迟来的疑惑。
　　所以当初……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目目一直在曲线救国啊……


第33章 
　　沈瞳只要开始搞机, 作息时间必然紊乱。
　　往常她都小心翼翼，不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的版块里瞧，现在封印一开, 哪还能收得住脚，一个筋斗就能翻出去十万八千里。
　　刷代码刷到不知夜里几点, 沈瞳实在困得不行, 草草倒头睡了一觉，还没睡香沉, 就被闹钟催着起了床。
　　早餐桌上，她逮着黑咖啡一通猛灌，被叶延舟直接没收了杯子。
　　沈瞳小时候经常胃痛, 冷热刺激都不能吃, 长大之后慢慢见好, 不想叶延舟却把这毛病记得很牢。
　　这让她再次想起了那条私信——他的记忆力非同一般, 也不是无故爽约的人。
　　“问你个事。”她接过叶延舟递来的面包。
　　他抬眼看她，示意她先吃东西：“什么？”
　　“高一那年，我生日那天，我们不是约饭了么, 你后来怎么没来？”
　　叶延舟神情一滞，搅开她杯中的糖块：“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后面, 我们好像就没再联系过,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是我惹你不高兴了吗？”
　　“没有吧，”他语气平淡，“当时比较忙。”
　　也是，高中学业负担本来就重, 他还跳了一级……沈瞳咬了口面包，接受了这个解释。
　　咖啡没喝成，沈瞳的续航能力多少受影响，她跟在叶延舟身后去基地，一边走路边一打哈欠，差点迎面撞了树。
　　叶延舟一把拎住她的帽兜，“看路，”又看了看她的脸，“没睡好？”
　　基本上她就没怎么睡，而且可以预见，接下来很长时间都不能安睡。
　　“还行。”她随口敷衍。
　　“是床垫，还是枕头不舒服？”叶延舟问得认真，沈瞳真怀疑自己一个点头，他就要立马给她换一张床。
　　“真的还行，习惯两天就好了……”沈瞳话音刚落，突然被人从身后拍了下肩：“早啊宝贝！”
　　是特意赶来和她“偶遇”的乔琪。
　　乔琪激动得几乎破音，眼睛牢牢黏在叶延舟脸上，司马昭之心如此昭然，还努力假装自己只是路过：“大神您好，我是沈瞳的室友，我叫乔琪。”
　　“你好，叶延舟。”
　　传说中高冷不近人情的Marsh，居然特意停下脚步，主动朝乔琪伸出了手。
　　乔琪讷讷和他握了下手，脑子里已然炸开了一片大呲花：她摸到了活的男神，他在对她礼貌地微笑，他笑起来嘴角还有梨涡……
　　“不然，去趟你宿舍，拿你自己的枕头和被褥？”打完招呼，叶延舟又说回先前的话题。
　　“真不用。”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之前出远门，你不是连毯子都要自带？”
　　“……”那时候她才几岁！
　　两个人自顾自聊得顺畅，乔琪听得一头雾水。叶延舟看了她一眼，再度开了金口，特意和她解释：“目目昨晚没睡好，可能是有点认床。”
　　乔琪愣愣点了点头，眼睛在二人间来回移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拽了拽沈瞳，低声道：“目目？没睡好？认床？”
　　沈瞳立马就脸红了。
　　她倒不是有意隐瞒，谁没事会在外面宣扬自己认识名人？显得好像要蹭点名人光环似的。但乔琪这么疯狂地粉Marsh，她如果什么都不说，也不大好，所以她才想着找个机会介绍他们认识。
　　但她忘了乔琪这人的八卦劲儿！
　　看到沈瞳脸红，乔琪顿时来了精神头：“可以啊宝贝！亏我昨晚还给你出谋划策……是我小瞧你了！”
　　眼看这大嗓门要嚷出来，沈瞳吓得摆手，赶紧和乔琪交了底：“我跟他从小就认识，挺熟的。”
　　这底还不如不交。
　　乔少何等人物，饭圈大拿，半职业站子，八卦信息的整合能力异于常人，立刻串起了种种蛛丝马迹。
　　“啊！所以你说的那个青梅竹马，喜欢对你管手管脚的那个人，其实是Marsh？是Marsh想泡你！！！？？？”
　　沈瞳急了，直接伸手去捂她的嘴，生怕被走在前面的叶延舟听见。
　　果然她俩动静闹得有点大，走在前方的叶延舟回头，有些不赞同地扫了她们一眼：“注意看路。”
　　沈瞳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特别，能让乔琪捂着脸无声尖叫，还原地跺了跺脚：“我死了，传说中的爹系男友。”
　　行吧，已经不说人类语言了。
　　沈瞳只听懂一个“男友”，紧张得无以复加，严厉告诫她不要瞎说：“他没想泡我，我们从小当姐弟相处的。”
　　“你把人当弟弟，人未必把你当姐姐啊，是不是瞎说，一试就灵。”乔琪朝沈瞳眨了眨眼，拉着她紧走两步，追上了叶延舟。
　　沈瞳心里一紧，也拔腿追上去，但已经来不及阻止这个可怕的搞事分子。
　　“大神，刚才瞳瞳跟我说，她从小看着你长大，”乔琪一张嘴就疯狂跑火车，“比亲姐姐还亲呢？”
　　叶延舟嫌弃侧目，伸手将沈瞳戴歪的帽子扶正：“自己都还没长大，想当谁的姐姐。”
　　乔琪得意地弹了个响指：“大神，我们宿舍其他人都很崇拜您，什么时候请我们吃个饭吧？”
　　沈瞳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没逻辑的对话？又是谁给了乔琪勇气提出这种非分要求？叶延舟平常连投资人都懒得应酬，干嘛没事跟她们几个毛丫头一起吃饭……
　　果然他立刻道：“这周我比较忙。”
　　看吧……尴尬了吧……
　　沈瞳扯了扯乔琪的衣角，正想打个圆场，便见叶延舟拿出手机翻了翻行程：“不如下周？”
　　“好啊，”乔琪眼前一亮，“明光路有家新开的日料，据说是寿司之神的亲传弟子，不过就是有点小贵……”
　　“就这家吧，周三？”
　　“我们哪天都行的！瞳宝行吗？”
　　沈瞳目瞪口呆，眼看他们二人你来我往，就这样把一个饭局给敲定。
　　乔琪又捏了下她的手，她才醒过神：“为什么要一起吃饭……”
　　叶延舟淡道：“总要吃饭的。”
　　……这是什么理由？人总要吃饭的？不吃饭会饿死的？
　　乔琪进了基地，背着相机满场飞舞，直到午休，才有时间给沈瞳解释自己早上的迷惑行为。
　　“一个简单的男友力测试罢了。结果表明——他确实想泡你。”
　　乔琪站在走廊，拿镜头瞄准门口的叶延舟。此前她想拍这位云图男神，只敢偷摸站在远处拉长焦，现在直接拦路怼脸，对方还会调整角度配合。
　　“怎么可能。”沈瞳喃喃。
　　“当然可能，很大可能。第一，他不肯叫你姐姐。第二，他对我特别客气。”
　　“他从小就不肯叫我姐姐……”
　　“那就是从小想泡你呗，谁能想到，冷酷大神居然还是忠犬系，”乔琪低头翻看刚拍的图，深深叹了口气，“这是什么甜文设定哦！讲出去你要被广大少女恨死。”
　　沈瞳还是没被说服。这个叙事并没有足够的逻辑支撑。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叶延舟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方面的端倪。过去那三年，他也表现得非常正常甚至冷淡，两个人面都没见过，只偶尔聊聊Q，聊得还大多是算法问题。
　　总不至于多年不见，一见钟情？
　　“这有什么奇怪，你对着这么一个大帅哥，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动心？”乔琪猛踩她的心虚点。
　　沈瞳无言以为，这是事实，她实在无法予以否认。
　　“同理，”乔琪伸出手指勾了勾沈瞳的下巴，“弟弟也没想到，多年不见，姐姐会长成这么一个，”她顺着沈瞳腰线隔空比划，“人间兵器。”
　　乔少耍起流氓那是真流氓，眼睛专门往不该瞅的地方瞅，沈瞳不由自主往后躲了两步。
　　叶延舟远远看见了乔琪在毛手毛脚，转身径直朝她们走来，乔琪立刻站得笔管条直，嘴上不忘揶揄：“护食，看见没，忠犬好凶。”
　　叶延舟身形挺拔、神色冷峻，立在人群之中永远锋芒犀利。这样一个人，你非要给他加上“忠犬”前缀，显然不是一般的荒谬。
　　但沈瞳吃完了乔琪的一套洗脑包，感觉自己的脑子便有点不那么清醒。
　　具体体现在，光是看着叶延舟朝她走来这个画面，她的心跳和呼吸就开始紊乱。
　　真的很帅……
　　沈瞳有些眼晕，但很快被接下来的一幕唤醒了神智。
　　叶延舟没走两步就被人叫了回去。只见走廊的另一头，一大群人蜂拥而至，收音打光、摄像化妆，装备齐全得像在拍电影，领头之人妆容明艳，一张精心拾掇的上镜脸。
　　“舟哥，趁现在空，我们去录一段宣传先导片？就几句话的功夫。”
　　葛芸蕾沟通能力惊人，当真连夜搞定了两边的老大，同意尝试着让Robo+在直播平台上做宣传——网红博主自带流量，云图也想试试新的渠道。
　　叶延舟眉心微拢，但这是喻总的安排，到底他没有办法回绝。
　　化妆师团团围上，葛芸蕾贴心伸过手，要帮叶延舟拿东西，他却直接转身，将手机门卡等一应私人物品丢进沈瞳的怀里。
　　“等我吃饭。”他叮咛道。
　　所有饭圈女孩都是显微镜女孩，乔琪远远看了几眼直播，忽然发出了预警。
　　“瞳宝，有敌情。”
　　“什么敌情……”
　　“情敌的敌情。”
　　乔琪将直播间的画面咔咔截图：“这女的没安好心，想跟你抢人。你看这眼神，这身体语言，靠，她还上手摸他胳膊！”
　　沈瞳不想看。她很不舒服。太像了，怎么跟当初一个节奏，但凡是她拥有的，葛芸蕾一定也要想方设法拥有。
　　那时候葛芸蕾根本就不是学校乐团的成员，但每次排练必然到场。哪里有Chole，哪里就有高光和风头。
　　“可以可以，Marsh躲开了，加分。哎，瞳宝，你去哪？”
　　沈瞳将叶延舟的东西一股脑的丢给了他的助理，头也不回往基地门口走去：“有事。有人找。”
　　确实恰好有人来找，前台给她连续打了两个电话，不过她也是想眼不见为净。
　　葛芸蕾当初无缘无故都能跑到乐团去横插一杆子，现在合情合理的，又有价值贡献，谁也拦不住她站出来孔雀开屏。
　　能开屏是别人的本事，她嫉妒也没用，得靠自己长出尾羽。
　　基地的门口热热闹闹，满是五彩缤纷的快递小哥。在一群小电驴当中，鹤立鸡群夹了一台超级重机。
　　机车骑士黑衣长腿，头盔一摘长发纷飞，莫名有种踏剑而来的潇洒风味。
　　见沈瞳出来，骑车翻身下车，从车后座取下一大捆鲜花：“小师妹，我来赴约。”
　　“大师兄，”沈瞳无语，“这年头谁还兴送花。”
　　“不是花”，屈衡晃了晃花束，窸窸窣窣的玻璃包装纸声音，“零食大礼包，哄女朋友销售榜单的第一名。”
　　沈瞳想想焦霜霜那一身皮衣长靴的帅气造型，再看看这一捧花里胡哨的少女甜食：“风格不怎么搭。”
　　“怎么不搭，”屈衡笑得一脸失智，“我们霜霜，可爱，漂亮，甜掉牙。别的小姑娘有的东西，她也得有。”
　　原来如此，这样才对。
　　沈瞳恍然。
　　恋爱中的男人，哪怕如她大师兄这种摇滚青年，也会变得傻气腾腾，怎么会是那种冷静平淡的样子……沈瞳这么一想，眼角越发地耷拉下来。
　　“怎么了？谁惹我们师妹不开心。”屈衡歪头看她。
　　沈瞳慢热、社恐，面对屈衡却没有太多抗拒。大师兄是风狐的大家长，他把沈瞳当做风狐一员，给了她久违的归属感，她不介意朝他敞开心扉。
　　“重新开始搞机，好多东西不懂，有点沮丧。”她抬起头，努力笑笑，从包里翻笔记本，“大师兄，能不能给我讲讲主板与妙算之间的通信。”
　　作者有话要说：　　传达室：报！！！首席！有人在外面给你媳妇送花！而且很帅！浑身荷尔蒙！


第34章 
　　屈衡没有通行证, 不能进出云图基地，二人就近去了路旁的日本料理店。
　　碗盏摆了一桌，他俩却根本顾不上吃——都是重新出发, 热情格外高涨，何况屈衡还真没见过这么一点就透的徒弟。前沿理论知识都有, 又兼数学格外扎实, 很快就能触类旁通，让人很难相信她是跨专业。
　　叶延舟走进日料店, 见到的便是这二位头碰头热烈切磋的情景。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径直走过去，在他们的对面落了座。
　　好半天, 居然都未能引起对面的注意, 他不得不冷然出声：“沈瞳。”
　　沈瞳看清来者何人, 瞬间坐得笔直, 她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做贼心虚。
　　“不是说等我吃饭？”叶延舟面无表情。
　　“……临时有事。”
　　“这位是？”他目光移向屈衡，视线在他漂亮的长马尾和手臂的花纹身上面稍作停留，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超大花束，眉心拢出深痕。
　　“我师兄, 屈衡。”沈瞳手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飞快指了指叶延舟，“我同学, 叶延舟。”
　　屈衡目光落在叶延舟冷淡的脸上, 忽然勾了勾嘴角：“有点面熟。”
　　“Marsh, ”沈瞳小声道，“他就是云图的Marsh。”
　　屈衡一愣，勾起的嘴角慢慢垂落。
　　沈瞳从小被她妈训练到大，察言观色能力一流, 敏锐地感觉到气氛的紧绷。他立刻将笔记本收好，飞快地掏出手机扫码：“师兄，这顿我请。”
　　她一紧张就容易手忙脚乱，手机半天开不了锁，屈衡被她的仓鼠形态逗乐：“等下次吧。”
　　他手机还没拿出，坐在对面的叶延舟已经扫码付款完毕，然后干脆利落起身，回头瞥了沈瞳一眼：“还不走？”
　　沈瞳应声而起，拿起她的包，又捧起那一大捆零食，手忙脚乱跟了上去。
　　屈衡皱眉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身影，突然抬高了声音：“小师妹，别忘了今晚的约会！”
　　叶延舟迈开长腿在前方疾走，沈瞳跟在后面一溜疾追。
　　怀里的“花束”窸窣作响，飘带被风吹得胡乱飞舞，掻得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疾走的少年忽然停步，恼火地折返回来，直接从她手里夺过那束花，二话不说就要丢进垃圾桶。
　　“别扔！”沈瞳揉着鼻子抢救自己的任务物品。
　　开玩笑，她担负着运送道歉礼物的重要职责，若是有辱使命，她大师兄肯定就不帮忙指导工作了。
　　又是一个喷嚏，叶延舟冷冷抽出一张纸巾，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嗤笑道：“他要是真喜欢你，就应该知道你不吃日料，讨厌生鱼片，对花粉过敏。”
　　他将她蒙头蒙脸一通擦拭，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沈瞳的心却跳得厉害。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想斗胆发问：“那你呢，是因为喜欢我，才记得这么清楚吗？”
　　但下一秒，纸巾从脸上移开，她看见他淡无表情的脸，又丧失了勇气。
　　这位天之骄子，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凡人免近”。
　　“不是花，是吃的。”她将零食大礼包抢夺回来，在怀里抱好，一副怕他抢夺的样子。
　　叶延舟眉心跳了跳，伸手翻看包装里的内容，又嗤了一声：“廉价垃圾食品。”
　　别人看在眼里是可爱和甜蜜，他看见的只有廉价和垃圾，沈瞳忽然很替这个大礼包感到委屈。
　　叶延舟嫌弃得很明显：“你喜欢这种东西？”
　　沈瞳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脾气：“怎么，不行？”
　　叶延舟皱眉：“有什么好……”
　　沈瞳一字一句：“可爱。漂亮。甜掉牙！”
　　说完她扭头就走。叶延舟微愣，迈步跟了上去。
　　他说什么了……她突然就恼了？他还没生气呢，爽约爽得这么理直气壮！
　　气氛多少变得有些尴尬。
　　沈瞳撒了一通无名火，被风一吹立刻清醒。偷眼去看叶延舟，见他嘴角抿成冷淡的一线，懊恼得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是他的谁啊，怎么就敢随意朝人使起了小性子？
　　回到基地，沈瞳支吾着想要遁走，没想叶延舟并不打算将她轻易放过。
　　“我还没吃饭。”他支棱着一双长腿，倚着座椅靠背朝她发话，神色有些陌生，瞧着不像生气，竟有点像赌气。
　　沈瞳看了眼门外，他的助理随时都在，只要打个电话，餐厅就会直接把饭送上来，为何要用这种谴责的口吻朝她发难……
　　但她很乖觉地主动跑了一趟腿——毕竟也算一个台阶，从前每次闹不愉快，也都是弟弟给她台阶下的。
　　她跑去餐厅，挑叶延舟喜欢的菜打包了一整套，一样样在他桌上码放整齐。
　　大爷居然还继续找茬：“不爱吃。”
　　“菠菜，胡萝卜，韭菜鸡蛋，糖醋带鱼，哪个不是你爱吃的？”她自认很了解他的胃。
　　“哪个都不是。目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不喜欢吃的东西，我恰好都喜欢？”
　　沈瞳一愣，难道不是？那时候学校的午餐管得极严，饭菜吃不完要扣操行分，她经常感叹，他俩的口味配合得真是完美，天造地设的一对饭搭子。
　　“当初我，只是迁就你罢了，”他看着她的脸慢慢涨红，才慢条斯理打开餐盒，夹起一筷子胡萝卜丝，“今天再迁就你最后一次。”
　　他认真看着她的眼睛：“从今天起，记住我的喜好。”
　　沈瞳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毛病，她不敢再看叶延舟的眼睛。
　　就从那一筷子胡萝卜开始，有什么奇怪的化学变化发生了，仿佛那是一句什么重要的划时代讲话，他对她说——从今天起，记住我的喜好。
　　只是变着法子使唤她吧？她告诫自己，毕竟曾经她颐指气使得太过分，要允许他找补回来。这和“喜欢一个人就要记住他喜欢什么”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没有，不用多想！
　　但告诫归告诫，她还是被按下了开关，忍不住开始搜集关于他的细节点滴。
　　饮食，语言，身体语言，种种习惯和偏好……只要他在现场，她的目光就有落脚点，但他一旦看过来，她又忙不迭移开眼睛。
　　这种感觉很可怕，她察觉到自己正在一步步泥足深陷。甜蜜，又恐慌。知道这样下去会溺亡，但忍不住沉溺其中。
　　好在比赛正式开始，沈瞳如愿以偿忙到了四脚朝天。
　　那天下午，云图正式宣布了本季夏令营的规则，每个助教各跟一组，一周之内完成初代机器人的研发，交给专家组评审——夏令营考验营员，也考验身为助教的实习生，结营比赛的结果，将直接影响实习评定。
　　沈瞳忐忑又激动。
　　她珍惜这次机会，不肯轻易言败，但也必须事先和Y组的组员摊牌：她跨专业，没经验，研发工作正式开始之前，他们还可以申请换人。
　　没有人搭理她的忐忑。
　　慕容林佳不知中了什么蛊，就是非她不可，他是组内技术大佬，其他组员一律跟风点赞同。唯一的刺儿头石小磊懒洋洋翻个白眼：“谁都一样，反正要输。”
　　沈瞳激动反驳：“我们不会输！”说完自己都愣住，她有多久不曾将斗志宣之于口？
　　顾希闻对沈瞳的自大宣言完全嗤之以鼻。
　　他们组的林子涵，天生萨摩耶性格，不善看人脸色，整天追着石小磊称兄道弟，非要与他“决赛场上见”，被顾希闻毫不留情地diss：“那组排不上号，我们应该对标F组，记住，对手的水准，决定了你的最低水准。”
　　F组也一水儿的竞赛咖，个个都是技术达人，助教配的还是王雁倪——虽然小姑娘才刚大一，但Robo+夏令营已经参加了三届，简直扎根在云图基地长大，赛制规则极其熟悉，闭着眼睛都能玩转云图工程师魔改的STM32开发板。
　　F和A组的综合实力出类拔萃，即使云图富有经验的HR也觉得，优秀营员大概率会从这两组决出。
　　至于沈瞳所在的Y组……
　　“材料按需领取，谢绝浪费。”塔哥抱着胸，斜眼打量沈瞳，看起来像一头因为吃不着蜂蜜而阴阳怪气的熊。
　　Robo+夏令营一贯以壕著称，仓库里成叠的麦克纳姆轮，碳纤车架随意领取，怎么到了沈瞳这儿，就一副“少浪费粮食”的恶婆婆态度？
　　只是因为她转了岗？
　　“不，是因为嫉妒。”消息灵通的乔女士及时传来了消息。
　　塔哥实习时在研发部，结果正式入职时被末位淘汰，辗转进了行政部，虽然给的级别比其他人高，但他总觉得自己被埋没了。
　　“说给你听，千万别往心里去。最近有人到处散布传言，说你资质很差，能进云图当助教，主要靠男人，”乔琪脸都气歪了，“什么鬼！”
　　沈瞳正在和林佳研究机甲的传动方式。林佳想用同步带，沈瞳建议拉线，这是她早年比赛的经验，虽然同步带优点突出，但在时间紧缺的情况下，快速拉线法也还稳妥，关键是效率能高许多。
　　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凯夫拉风筝线和钢丝之间的优劣，乍听这段奇谈，一时都没搞懂自己靠得是哪个男人。拼爹吗？倒也没说错……不然她怎么能进青翎。
　　“就……青翎的Mike和云图的Marsh，”乔琪愤愤，“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M&M豆，说什么‘一起玩出彩’，太恶毒了，真恶心。”
　　沈瞳愣了半天，终于听懂乔琪在说什么，这是在影射她靠男人上位——确实，若是看简历，她既进不了青翎，也不够格当助教……
　　沈瞳象牙塔长这么大，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哪曾被人泼过这种脏水，顿时脸色又红又白，胃里一阵难耐的翻腾，像有一群蝴蝶飞了出来，连同嗓子眼都有些犯潮。
　　“别理那些说闲话的，都是酸鸡，”乔琪安抚沈瞳，“你就用实力碾压他们！”
　　“或者……”她咬牙恨道，“干脆走打脸爽文路线，明天就挽着Marsh来上班，酸死一个算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叶某：大师兄不管送个什么破烂都是宝贝呗？气。


第35章 
　　每一个职场新人, 都有可能遇到这样的当头一棒。
　　传言四起。在茶水间、休息室、隐秘的小群。一些与你关系不大的人，添油加醋地传播着你的八卦消息。
　　对于传播的人来说，可能也就是两分钟的闲话, 茶余饭后的消遣。
　　但当它传回到你自己的耳朵，那些扭曲的捏造, 虚构的恶意, 会让人恨不得站到审判台上高声抗辩：我是冤枉的，你们没有证据！
　　可惜, 讲八卦不犯法，也不需要严谨考证、有理有据。
　　世上也没有这样的一个审判台，所以并没有什么当众辩白的机会。
　　沈瞳不知道这荒唐流言的源头究竟在哪里, 不过想来, 她必然是挡了什么人的道。
　　她进了业内最头部的PE公司青翎资本, 又加入了人人都眼热的云图投后团队, 看起来貌似和云图高层还有特殊的裙带关系。
　　这个世界资源永远稀缺，只要你拥有了别人没有的东西，一定会招来红眼与嫉恨。
　　有解吗？
　　也不是没有。只要你够强，每一步足印, 都是一记打在谎言脸上的耳光。
　　……
　　沈瞳默默坐在教室的后排，听云图的研发部工程师讲设计课。
　　夏令营安排了一周的机器人课程，内容既有前沿知识, 又能落地实践。以前沈瞳光读论文, 一切都是空对空, 一个工程师若是没亲自动过手，永远不知道哪里有坑。
　　如今，总算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Y组相对水平比较弱，因此在课上并不十分活跃, 但大家听得十分专注。
　　石小磊虽然还是趴在桌上，一幅睡不醒的样子，笔记却做得一丝不苟。只有在林子涵举手发言的时候，他才会冷笑一声闭上眼，他就听不得那小子瞎显摆。
　　“啊，这个问题我研究的也不深入，就从蒙特卡洛方法和局部最优开始说起吧，讲不到位的地方，请我们组长补充。”林子涵再次积极举手，一张嘴又是洋洋洒洒的十分钟。
　　问答环节，大家在探讨如何用DRL（深度增强学习）实现人工智能决策，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训练机器人的神经网络，实现移动、识别、发弹等行为。
　　这是近年机器人学的研究热点，营员们的讨论热情十分高涨。
　　负责讲课的工程师很懂得调动课堂气氛，发现后排角落一直十分安静，便直接点了Y组的名：“好像有一组同学一直没有发言，是在攒什么大招吗？不会设计出什么黑科技吧？”
　　笑声四起。
　　讲台上的导师不知情，其他人多少听过一耳朵八卦。没过一会儿，窃窃私语声开始起伏，只觉得该组十分倒霉，组长来自三流院校，组员基本没有经验，还摊上一个空降的关系户。
　　“S理工的？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当夏令营的助教了？”
　　“而且是金融专业，根本不学工科。”
　　“听说是青翎来的，那个Mike的女朋友。那男的真是，又不懂又爱管，每次开管理层会议都瞎说一气。”
　　“Mike不是已婚吗？我看他戴了结婚戒指，而且老婆家很有来头，怎么还有女朋友呢？”
　　“这你就不懂了，搞不好还有男朋友呢……”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M神的女朋友。”
　　“可别逗，M神能看上这样的？”
　　……
　　问题抛出，无人应答，只有一堆人悄悄在咬耳朵，场面渐渐有些诡异。
　　慕容林佳就算再不爱讲话，这会儿也坐不住了。他是组长，他必须得撑起门面。
　　可惜，他专长完全不在人工智能，也不负责搞算法，只能大而化之地随便讲讲。简直就是立了个靶子在那儿，等着被人攻击。
　　果不其然，顾闻希直接跳起来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
　　慕容林佳每提出一个观点，都被照脸pia了回来，本来他就拙于言辞，被当面怼了几句，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这方面我确实不熟悉……”慕容林佳面红耳赤。
　　沈瞳觉得，顾希闻这厮真的有病。而且这病明显是冲她发作的，他们组其他人只是倒霉的池鱼。
　　被人说闲话她没辙，又不能去堵人嘴巴。不过，被人打上门就简单了。
　　她可以打回去。
　　“也没你讲得那么玄乎。”沈瞳轻轻开了口。
　　她原本就是话题人物，一开口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场内鸦静，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给夏令营跟拍的摄像师也将镜头直接掉转，沈瞳立刻控制不住地红了脸。
　　更要命的，就在此时，叶延舟也走进了报告厅。
　　“怎么了？有学术分歧？”他环视场内，有些好奇。
　　“没有，讨论的话题有点前沿，有些同学搞不明白，也很正常。”顾希闻笑道。
　　“也没多复杂，”沈瞳慢吞吞接腔，“云图官方本来就给了开源的框架，加个端对端的算法而已，SLAM定位、自动瞄准和战斗策略都可以实现。”
　　顾希闻一愣，他没想到，居然沈瞳真敢接他的岔。
　　“跟你争辩就没意思了，”他看了一眼夏令营纪录片的摄影师，大度地笑笑，“胜之不武。”
　　沈瞳也看了一眼摄影师，镜头总归让她感到十分不适，但她又看了一眼Y组的组员——慕容林佳紧攥的手，石小磊坐直的背，唐尹愤怒的脸……终究没再退缩：“维度灾难和训练强度确实是个问题，但可以尝试构建一个环境模拟器。”
　　“去年CMU的Gupta教授发了一篇文章，用的就是你所说的方法，通过端对端的深度神经网络实现自动避障，”他摊了摊手，“你猜，他们为了写这篇论文，炸了多少台飞行器？”
　　“一万一千五百台，还是在使用了ImageNet数据集的情况下。”沈瞳平静道。
　　顾希闻诧异地挑了挑眉，他还真没想到，沈瞳能对答如流。别说她不是相关专业，就算A大的本科生，可能也未必会读这么艰深的论文。而他之所以了解，还是因为帮导师做了一些论文的翻译工作。
　　“那么你觉得，你们是有这个资源可以浪费，还是有这个时间可以浪费，”他目光掠过Y组成员，“或者你们组天赋异禀，有这么前沿的研发水平？别生气，友情提示而已，毕竟我们也不想看到任何一组缺席闭营比赛。”
　　沈瞳仍是平静的脸：“谢谢提醒，究竟行不行，嘴上说也没用，不如赛场见。”
　　……
　　课堂结束，沈瞳默默收拾东西出门，乔琪直接跳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宝贝儿，太酷了！”她疯狂比大拇指。虽然没听懂一个字，但看到顾希闻吃瘪，她就觉得特别爽。
　　“只是探讨可能性，未必就能实现……”沈瞳小声道，国际学术界确实对AI在传统机器人领域的应用有分歧，这完全是她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目前的Robo+系列比赛，尤其是大赛，确实暂时没有用上太多深度学习技术。”叶延舟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也许你会面临失败，但我赞同你的态度。”
　　他眼睛里似乎含着笑：“在科研领域，即使失败，也很有意义，我们鼓励尝试所有的可能性。”
　　叶延舟一靠近，大家就像鱼群看到游艇，不由自主地向他聚拢，摄影师也立刻扛着机器走近。
　　沈瞳想，谁说内心强大就能抵御流言？她和叶延舟同框出镜，都变得有点不大自在。
　　主要是怕于他名声有碍。
　　于是她笑得有些疏远：“谢谢叶总的鼓励，我们会努力的。”
　　……这客气，连乔琪都忍不住侧了个目。
　　叶延舟眼中的笑意，像雾岚慢慢散尽，只留下清冷微沉的光。
　　叶总？
　　叶总？？
　　怎么？她那位了不起的大拿师兄，送给她的破礼物当真就如此金贵？他不过随便贬损了一句，就陡然降格成叶总了！？
　　……
　　叶总腹诽的那位“大拿”，此刻正蹲在研发一组的门口，安心地吃着闭门羹。
　　肖在一旁陪蹲，态度十分殷勤：“屈少，什么时候能再帮兄弟照顾一下老婆？”
　　屈衡无语地看向这语出惊人的老外。
　　“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车子如老婆，俺那媳妇小绿，已经好久没上新装备了。”
　　“小绿”一词提醒了屈衡，毕竟按照他的审美，能刷出那么一台冒犯眼球的蚱蜢绿，对方付的改装费必然令人印象深刻。
　　“哦，排着吧。”他说。
　　“排很久了，屈少生意太火爆，能不能……”
　　“行，下个月。”长发帅哥爽快道，一边飞快地在手机上翻看云图的招聘启事，“但你得帮我递个简历。”
　　肖迷茫地看着这位号称S市赛车界扛把子的大佬。
　　大佬微微一笑：“听说贵司在招聘数控加工中心的临时工，我想应聘，今晚就上工。”
　　……
　　这一天，云图的工作狂CTO难得准点下了个班，研发一组普天同庆。
　　小助理回来跟众人报告：“老大奇奇怪怪，回家路上买了一堆烘焙用品。”
　　胖达也觉得爸爸奇怪，天色还亮着，居然就下班回了家，手上拎着两个硕大的超市购物袋，狗嘴伸进去检查一通，连个罐头都没有，叫它白惊喜一场。
　　叶延舟将东西拎进厨房，点亮了机器管家的触摸屏，张了张口，到底没好意思使用语音输入，在搜索栏敲下：“女朋友生气要怎么哄”。
　　屏幕弹出了一个女生最爱的礼物排行，第一名赫然是那个“道歉神器超豪华零食花束”。
　　他面无表情点了个叉，将刚买的工具和材料一字排开，决定仍依照过往的经验行事。
　　叶延舟的做饭技能树，点亮得既早又全，水准相当可以。大概化学实验做得好的人，分子料理水平都不会低。
　　但通常而言，他下厨的频率并不高——原本他就没什么口腹之欲，一个人做饭和吃饭，实在无甚乐趣。
　　然而沈瞳搬来不过两天，这光可鉴人的全新厨房，就已经启用了两次。
　　肖闻着味儿就进了厨房，绿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渴望。他生平只尝过一次叶延舟的烹饪手艺，从此念念不忘。
　　没想到自己的室友除了中餐，西点也做得出神入化：一排排外壳香酥焦脆的可露丽，如风铃倒扣在银餐盘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焦糖与朗姆酒香。
　　“太罪恶了，这么多卡路里，我发扬革命精神，帮你消耗一些。”肖伸出手。
　　“没你的份。”叶延舟无情地合上了烤箱盖。
　　作者有话要说：　　叶延舟：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多余？
　　肖：没有。但我感觉你的甜点有多余的，我可以帮忙。
　　感谢在2020-11-01 17:23:15~2020-11-02 18: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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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被叶延舟无情伤害的肖, 很快就等到了替他雪恨的人。
　　沈瞳一路小跑着进门，招呼都来不及打一声就上了楼，又噔噔噔跑下来, 却在门口处被叶延舟叫住。
　　“吃饭了吗？”他沉吟了半天，开口却是平淡的一句。
　　“食堂吃过了, ”因着白日的闲言碎语, 沈瞳难免还有些尴尬，目光飘忽只敢看鞋, “有事吗？”
　　“没什么，今天烤了可露丽，厨房里还剩下一些。”
　　肖抱着胖达坐在门背后, 一边翻看机器管家的搜索记录, 一边怨念重重：“明明是特意烤的……胖砸, 你爹要注孤生了, 还不如分我几颗，换取一些友情。”
　　果然沈瞳摇头：“刚吃过饭，不饿。”
　　叶延舟欲言又止。这以前是她的最爱，他学了一个暑假才做成功, 每次她至少连塞三颗，怎么如今变了口味？
　　没有任何香精色素防腐剂，难道不比那种花里胡哨的垃圾食品好？
　　“你要去哪？”叶延舟问, 起身朝书房去, “进来, 给你看个东西。”
　　“我……跟人有约……”
　　“关于端对端的算法训练，伯克利的实验室曾经实现过一些相当出色的控制程序。”他站在书房门口，“要看看吗？”
　　沈瞳确实很想看看，但她也确实急着出门, 有一堆人在等着她。
　　“要是方便的话，先发到我邮箱吧，”她匆匆换好鞋，“我现在得走了。”
　　电子门锁发出轻快声响，肖愉快地吹了声口哨：“Game Over！走吧胖砸，你爹的女朋友没有了，但我们的宵夜有了！”
　　循着屈衡发来的定位，沈瞳难得没有迷路，只是这聚会地点有点奇怪，居然在云图基地内部。
　　沈瞳迷惑地看了一眼指示牌，确实写着“库管及加工中心”。
　　周围尽是黑黢黢的仓库，在夜色中站成沉默的一排，唯独值班室里亮着灯。门一开，屈衡一身蓝色的旧工装，被他穿得好像摇滚明星微服私访，颇有一种复古的时髦。
　　不过他肌肉贲起的胸前，确实印了“云图”二字。
　　值班室里满满登登，Y组全员到场，慕容林佳的眼圈可疑地泛着红：“为了我们，屈队这回受委屈了。”
　　这份感动还没酝酿成型，就被屈衡懒洋洋打散：“第一，不是为了你们。第二，我也不是队长。”
　　他竖起一根手指，慕容林佳无奈地以为自己要被继续赶鸭子上架，不料屈衡指尖落下，点了点沈瞳：“她才是。”
　　沈瞳惊了：“我只是助教……什么都不会教的助教。”
　　“没说这次夏令营，这种小比赛，随便赢，”屈衡从不知哪儿变出一块白板，拖到值班室中间，朝沈瞳一笑，“沈队，我们的夺冠目标，是今年的Robo+锦标赛。”
　　屈衡说出“随便赢”三个字时，除了慕容林佳满怀着鼓掌的冲动，其余人都一脸的“这位大哥能不能轻点疯”。
　　说出“Robo+锦标赛”，连石小磊都掀开眼皮送了他一个白眼，他到底选了一个什么自不量力小团体？
　　唐尹埋头在电脑上噼里啪啦一阵敲打，抬眼时已经是看骗子的眼神：“我用爬虫爬了一下数据，你所在的队伍从未打进过Robo+决赛，权重最高的引用是S理工的公告，关于你考试作弊被取消学位。”
　　空气突然安静。
　　慕容林佳的脸瞬间爆红。
　　屈衡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对唐尹道：“技术不错，算法组可以直接开工了，ROS跑起来。”
　　“嵌入式有我们佳哥，风狐最亮的一块招牌，从来不用担心。”
　　“短板在机械组，S理工的机械工程和精密仪器专业比较弱，去年招新困难，基本是我自己在肝，”他看了一眼石小磊，“但如果数理基础扎实，新人带起来很快，这有个不错的材料，我们先练练手。”
　　从进门到现在，连个座位都没有的沈瞳，就这样站在门口听屈衡对她面授机宜，有一种敌对门派攻上山头，大师兄临危授她衣钵的迷茫。
　　问题她不是扫地僧，她就是个扫地的啊！
　　屈衡才不管，自顾自在白板上画下一个网格图，就开始填鸭：“一般而言，一个机器人战队配置30名成员，分为机械、嵌入、算法和测试四组。毕竟这是一个大的系统工程，要研发五种不同功能的机甲，让它们在比赛中打配合，类似一个机器人版的dota游戏，因此，还需要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那就是队长和项目管理。”
　　“我没参赛经验……”
　　“这个月过完就有了。”
　　“也没当过队长……”
　　“要说项目管理，还是你们经管学院专业。”
　　“可是风狐不是有队长吗……”沈瞳看向慕容林佳，对方露出一个牙疼似的表情。
　　“就不要为难社恐患者了，让他专心去人机交互吧。”
　　“我也社恐的，师兄！”
　　沈瞳垂死挣扎，屈衡哈哈大笑拍了拍她：“你可是个敢独自跳上台，对着全场大唱摇滚的勇士！”
　　……
　　叶延舟坐在沙发上，屏幕上是最新的蛇形机器人仿生图，鼠标无意识地前后拖动，那个剪纸结构的红色腹鳞就这样时而拉长，时而缩短，糊了一屏幕。
　　“别搞那个了，真的很恶心，看把娃吓的。”肖搂着狗瑟瑟发抖。
　　叶延舟目光定定，置若罔闻。
　　“都十点半了，人还没回来，不会吧，不会吧，你妈妈该不会在花前月下吧？”肖转头对胖达说。
　　这回肖终于成功吸引了叶延舟的注意，他淡淡瞥来一眼，鼠标一扔，拿起手机进了自己房间。
　　“老婆是要用哄的，父母吵架，苦的是孩子。这次糟了，竞争者实力又强，长得又帅，可怎么办哦，我们宝宝愁得都掉毛了。”肖梳理着胖达的狗毛，在叶延舟用力摔上门的瞬间，笑着把脸埋进它的后脖子。
　　“哎哟胖子，可有好看的了，连续剧开始了！”
　　……
　　沈瞳请大师兄来，主要是想请他带飞石小磊，万万没想到，居然最终被带飞的是她自己，飞行方向令她始料未及。
　　但屈衡说得没错，这是她擅长的事。
　　机器人比赛是系统工程，机器人工程师是总体设计师，由于所涉过广，涵盖了机器人的感知、认知、行为，一个优秀的机器人工程师或许无法在每一个细分版块做到技术专精，但一定具有全局思维，懂得协调不同模块去达成系统目标，如同一个场面宏大的电影的总导演。
　　系统化的学习方法与思维模式，由兴趣带来的知识广度，以及扎实的数学功底……当屈衡介绍完Robo+队长所必备的素质，沈瞳忽然升起一种感觉——在这间屋子里，甚至更大的范围内，她都是风狐队长的不二人选。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沈瞳接通电话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个视频通讯。
　　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叶延舟冷淡英俊的脸，然后是自己激动泛红的眼圈和鼻头，立刻下意识将电话直接挂断，然后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匆匆躲去了外面。
　　视频响了很久之后，终于再一次接通，户外路灯幽暗，成功遮盖了她情绪上的端倪。
　　“什么事啊？”沈瞳压低声音，不想在谣言四起的时候，让人知晓她与叶延舟关系亲密。
　　“你刚才在哭？”叶延舟的脸与声音一样冷。
　　“啊？没有啊。”她转了转身，让脸朝着背光的方向。
　　“你在哪？几点回家？”
　　沈瞳想起他前一天的警告，小声道：“一会就回，我在基地没出去，很安全。”
　　叶延舟皱眉辨认视频背景，灯火暗淡，仓库连排，确实是在基地，但那个区域晚上连个人影都没有，光线又那么差，那个所谓师兄又那么不像个吃素的，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此人选这么个地方约会，打得是个什么主意。
　　亏她还能说出“很安全”。
　　怒气铺天盖地，他正想着要怎么勒令她立刻回来，这时沈瞳背后传来断续的人声。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又一次直接切断了视频。
　　……
　　胖达觉得，今天可能是他的“年度困惑日”。
　　都到睡觉时间了，脚也洗过了，爸爸居然问它要不要出去上厕所……
　　这人是不是外面有狗了，弄混了两条狗的作息习惯？
　　而且外面还在下雨，雪白的爪爪会弄脏掉的，它可是既爱干净又有原则的狗狗！
　　片刻之后，在一条鲜美肉干的贿赂下，胖达的原则当场阵亡。它穿好鞋鞋，叼好绳绳，爽快地冲出了门。
　　去吧去吧，楼下随便遛一圈圈就回来！
　　哪知这随便一遛，就遛出去了三公里。
　　基地园区占地广阔，仓库区位于最远端。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叶延舟的步速越快，简直分不清是谁在遛谁。终于，一人一狗止步在加工中心的门口，一路疾行的少年才在轻喘中醒过神。
　　他来干嘛，能做什么，要怎么说……
　　他思绪纷纷，乱作一团，这时，称职的牧羊犬已经对着亮着灯的值班室发出响亮的吠叫。
　　它闻到了自家那头可爱小羊羔的气味！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我刀呢？
　　明天起要出差，更新可能较晚，至少有一更。


第37章 
　　犬吠一起, 门应声而开。
　　屈衡立在门口，身材既高大，气场又强势, 看人时用眼尾斜扫，于懒散中含着一丝挑衅, 绝非素食者的气息。
　　“您有什么事？”他拦在门口, 将叶延舟的视线堵了个严实。
　　叶延舟冷淡的目光中满含着审视之意，以前他从来不会关注到男人的长相, 但现在他基本可以确认，面前这个男人的长相，是世界上他最讨厌的类型, 没有之一。
　　他不置一词, 直接挥开屈衡, 就要往屋里去, 被屈衡吊儿郎当地探出一条腿，直接拦在了门外：“仓库重地，闲人免进，请出示您的证件。”
　　他是闲人吗？他有云图最高通行权限, 这纯粹是在找茬。
　　关键是，还真找对了点。叶延舟一整晚心神不宁，出门时哪还记得带通行证。而且不带也没什么关系, 一般来说, 他的脸就是通行证, 刚才在基地门口，他就是刷脸进的门。
　　请问云图有谁不认识Marsh吗？
　　还真有，这个今天新入职的临时工，就这样抱着肌肉发达的胸, 似一座小山拦住他的去路，淋漓尽致向叶首席展示，什么叫小鬼难缠。
　　叶延舟目测了一下屈衡的体重量级，得出了一个结论：就算直接动手，他也不见得会输。
　　某些人在某些时候，满脑子就直剩下直线思维，莫名火大，莫名恼怒，莫名想找人干架。
　　某些狗就不一样了，还是维持着它笑傲群狗的高智商，趁两个肌肉发达但头脑并不如它的人类对峙之机，一闪身就从他们的脚边钻了过去。
　　不是很简单嘛！这不就找到了嘛！它的宝贝小羊！
　　沈瞳不知外面来得什么人，忽然被胖达扑了个满怀，惊喜地撸了撸它的脑袋：“胖达怎么来啦？”
　　屈衡含笑地看了一眼叶延舟捏紧的拳，侧身将他让进了屋里。
　　屋里除了沈瞳和胖达，还有另外五六个人，满脸惊奇地看着门口——云图著名大神，不知为何，半夜来到了他们的这个小仓库，发丝沾水、T恤微湿，凌乱随意中透着性感，一个天降的高颜值福利大礼包。
　　队伍里那几个小姑娘纷纷红了脸，这是恰好撞上了男神在夜跑吗？
　　“我……遛狗，路过。”刹那间，叶延舟已收起情绪，松了松捏紧的拳，一派平静地解释道。
　　“我们……在讨论机甲设计。”沈瞳也解释道。
　　这两个人目中只有彼此，没有其余，其余人都是多余。
　　沉默对望了会儿，叶延舟道：“十一点了，还不回家？”
　　“你先回吧，我还有个问题没弄明白……”
　　“你忘带门卡了。”
　　“啊？哦……”
　　唐尹发誓，他并不想八卦的，他还是个宝宝，但这两个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非要把八卦喂到嘴边来给他吃吗？这若无其事的亲密交谈，是真当其他人不存在吗？
　　其他人则纷纷在想，emmm，果然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周围一阵激烈的目光交流，沈瞳这才意识到，她和叶延舟的对话，很容易将人误导。
　　她环顾众人，声音因心虚而发紧：“那天分宿舍，我和云图大神分在了间，哈哈哈，还真挺巧的。”
　　“是三人间！”她忙着又补充了句，“另一位也是大神，和大神们同住压力好大啊，有人想和我换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最后一句话，可能是想尽量撇清，显示不在意。
　　唐尹听完还真动了心，刚想开口，一眼瞄到Marsh的脸色，立刻闭上了嘴——虽然他从来都是一个低情商人士，但毕竟还有生物的求生本能，本能正在大声告诉他，这位大神不好相处，和他同住根本不是什么福利。
　　本能还告诉他跑！快跑！胆敢瞎说话可能会被撕裂喉咙……
　　沈瞳一句话出来没人接茬，气氛瞬间陷入了尴尬。
　　幸好屈衡救她一把：“走，师兄再传你一甲子功力。”
　　他转身进屋，顺手还拍了下沈瞳的头顶，如愿地看到了叶延舟眼中暴起的凶光。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讨论会继续进行，气氛却不如之前那么松弛。
　　因为桌上多了一尊黑面神。
　　灯光明亮直白，连组里最不在状况的小女生都看出，叶延舟的脸色十分不虞。
　　她小声地探问：“M神，我们请了外援来当技术指导，是不是不合公司规定啊？”
　　“可以请，每个高校的Robo+战队都有指导老师。不过，”他目光扫过屈衡，“要谨慎选择，若是老师水平不济，或者方向偏了，反而得不偿失。”
　　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味，这个夜晚估计是要不得善终。
　　果然，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内容来越来艰深，很快超出了夏令营比赛范畴——机器深度学习和传统控制理论之争，国际上机器人科学家争了五六年都没有结果，当然不可能一晚上争出个所以然。
　　于是，Y组第一次小组会议，在云图CIO的热情参与下，成功地不欢而散。
　　当然，相较而言，CIO先生本人要更加不欢一些：因为沈瞳居然站到了敌对阵营！！！
　　沈瞳完全搞不懂，大晚上的，这位大爷何故特意跑来找茬。
　　她的心情也被闹得不怎么愉快，草草结束了和众人的讨论。
　　回家这一路，沈瞳全程无语。外面雨已停，夜正深，园区远处的云图大楼灯火通明，在大小水洼中投下辉煌倒影，原本这该是一个清透美好的夜。
　　叶延舟走过一个大点的水洼，习惯性回身去拉沈瞳，她却没有伸手，埋着头绕了圈远路。
　　他在定在原地看着她，忽然出声：“你就喜欢那种男生，是吧。”
　　沈瞳自顾自想着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那种？哪种？
　　“浮夸，爱秀，绣花枕头。”叶延舟接着说道。
　　这人原本就生得傲慢，可能过于英俊的长相就是天然含着傲慢，何况他现在正在用下巴看人。
　　沈瞳不由也抬高了下巴：“我师兄哪里说的不对么？”
　　“这个问题，我在上次ICRA会议中，和CMU的教授讨论过。难度在于控制指令权重的赋值，任何人都可以把‘信息熵’的概念挂在嘴上卖弄，但未必能实现。”
　　“你怎么知道，我们就只是在卖弄？”
　　我们？她在跟谁“我们”？她之前连机器人都不肯碰，说得好像和那位师兄有什么深厚情谊。
　　叶延舟实在忍不住开启嘲讽模式：“口说万次不如手动一次，世界一流机器人学院斥资百亿的实验室，无数最聪明的大脑夜以继日工作，难道还不如你那位了不起的师兄？”
　　沈瞳抿了抿嘴，眼圈突然就红了。
　　她终于分辨出，心中压抑了整晚的不适感从何而来：叶延舟的每一句话都在刺伤他的自尊心，提醒着她，他们之间无论在见识、阅历还是知识储备上，都有巨大的级差。
　　她对他产生那种难以言明的感情越发酵，这种由于落差产生的卑微就越浓重。
　　“我们……”她勉力笑笑，想说我们当然比不上你们这样的人，最终却也只是笑笑，“嗯，你说得对。”
　　叶延舟突然发现，沈瞳对他竖起了一道防火墙。
　　墙高且坚，大象无形。等到连续几天都见不着她的人影，每条微信都回答得疏远而滞后，叶延舟终于确认，她是真生气了。
　　零食说不得，人更说不得，那位长了一张风流渣男脸的“说不得师兄”，占据了沈瞳绝大部分的注意，甚至改变了她长久以来的路径依赖——在过去长达三年的时间，甚至回溯到更早以前，沈瞳如果遇到难题，第一时间想起的都是叶延舟。
　　然而现在，点开QQ，两个人的聊天记录赫然停留在一周前，他发了篇论文过来，她简单道了声谢。
　　再无后话。
　　如今，机器人研发过程中遇到的任何问题，她都不假思索跑去问屈衡，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夏令营导师，每次出现在实验室，都被其他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住的技术首席，反倒成了个摆设。
　　叶延舟先是生了两天气。
　　很生气，脾气很臭，导致整个研发一组都瑟瑟发抖，胖达见到他也绕着走，唯独沈瞳视而不见。
　　她忙得很，一旦开始搞机，她就化身一个拼命三郎。熬夜熬得眼圈青黑，哈欠打得眼睛通红，满脸滚动提示着“电池电量不足”，哪能注意到某人的小情绪。
　　于是过了两天，叶延舟又开始心疼。
　　但由于他单方面宣布和沈瞳邦交不正常，所以也没法对她管手管脚，只能放任她作息紊乱。
　　可是这样下去怎么能行！？身体难道不要了？
　　又一天过去，叶延舟熬到凌晨三点，才等回来这个不要命的小疯子，终于忍不住去制造了一次“偶遇”。
　　将人堵在楼梯口，穿着睡衣的少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别别扭扭地开口：“你睡太晚了。”
　　“啊？”沈瞳茫然地拖着她疲惫至极的身躯，大脑已经快要停止运转。
　　“睡眠节律如果被破坏，很难再调整过来，消化功能也受影响。”她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的老胃病？
　　“嗯。”沈瞳用最后一点力气应付了一声，迷迷糊糊继续往楼上去。
　　她其实都不大能分辨和她讲话的人是谁了，在她眼中，整个世界都流淌着代码，已经是一个骇客帝国的世界。
　　“你们组是遇到什么难题了吗？”叶延舟忍不住高声道。
　　沈瞳行动迟缓，反应迟钝，半天才点了点头。
　　“有难题可以来问我。”他咬牙道。又不敢说得太直白。他就知道她那师兄搞不定的，但人家是个说不得的宝贝，行，可以，那他就不说……
　　“哦。”沈瞳又点了点头，扶着楼梯扶手爬上了楼，推开房门倒在床上，瞬间陷入了睡眠状态。
　　被留在原地的少年，顶着一头被抓乱的头发，看着二楼砰然阖上的房门，终于从委曲求全变成委屈。
　　睡梦中，胖达被两个人交谈的声音吵醒，从窝里冒出一个毛脑袋，便看到了一个抱着脑袋坐在楼梯台阶上的爸爸。
　　好奇怪哦，爸爸的样子，怎么好像那种被遗弃的可怜流浪狗狗？
　　以及，这一幕，为什么看起来觉得有点眼熟？
　　作者有话要说：　　出差太忙，半夜回到酒店疯狂码字，今日起恢复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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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开营后的第一个周末, Robo+夏令营终于迎来了首轮方案的初评和初赛。
　　与往届不同，今年云图的高层听从了青翎资本的提案，决定对赛事进行全网公开直播, 以全面扩大公司在普通消费者中的知名度。
　　曾经成功投资过几家游戏俱乐部的Mike，将职业游戏行业的玩法原样复制了过来。
　　先是砸钱, 在各大视频直播站的首页连续买了一个月的重磅广告。大幅的宣传海报中, 除了炫酷的机甲，还滚动播放各种人物写真——首席导师Marsh、明星助教王雁倪、A大校草顾希闻、网红主持人Chole……看得路人们眼前一亮。
　　【Robo+是什么？】
　　【机甲比赛, 是动漫里那种吗？穿着机甲打架？】
　　【就是竞技机器人啊，国外很火的，不过这些选手的颜值未免也太高了叭？】
　　【+1, 乍看还以为是什么选秀节目。我pick校草小哥哥, 是我喜欢的长相。】
　　【难道不应该是Marsh？我pick云图大神。】
　　这是青翎打造竞技游戏俱乐部的时候得到的经验：若想吸引流量, 必须大肆造星。技术水平固然重要, 但大众最想看到的，还是炫酷漂亮的东西。
　　。
　　沈瞳忍着打喷嚏的冲动，让化妆师用毛刷往自己脸上刷散粉。
　　化妆师是男性，这在该行业并不罕见, 但沈瞳总觉得，此人有点不大对劲。
　　他画其他人的时候手法娴熟、速战速决，轮到沈瞳的时候, 却故意东磨西蹭, 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试图找她聊天。
　　一会儿赞她皮肤好问是怎么保养的, 一会儿赞她身材好问想不想当模特。沈瞳闭着眼睛越来越不耐烦，比赛快开场了，他能不能稍微快一点……
　　关键是，他为什么一直用指腹给她抹唇膏, 不是有刷具吗？
　　就在那人的动作越来越暧昧的时候，伴随着一声痛呼，嘴唇上的讨厌手指陡然消失了。
　　沈瞳睁开眼，见叶延舟不知何时来到了化妆间，正用力攥着化妆师的手，神情极是不悦。
　　小哥讪讪擦了擦沾着口红的手指，灰溜溜消失。
　　房门合上，屋里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化妆间的灯光过于明亮，任何一点小动作和小心思都无所遁形，沈瞳目光游移找不到落点，心思纷乱找不到话题，想来想去，居然最应景一句话是“好久不见”。
　　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神特么好久不见……
　　这话荒唐，到底是开不了口，可怕的是对方也默不作声。
　　但他的目光却是极笃定的，认认真真，一寸一寸，移过她微红的脖子，绯红的脸颊，深红的耳垂，愣是把好好一个人，慢慢看成了一个完整的红色谱系。
　　就在沈瞳快要忍不住夺门而出时，他终于开了腔：“很漂亮。加油。”
　　渐变色谱瞬间变成最深红的单色，大型直播即将开始，他特意来找她，只为赞一句很漂亮……？
　　沈瞳心跳快得失速，又听他道：“看了你们的设计方案，思路、架构、代码实现都很漂亮。不过，真机效果如何，还得看首轮测试。”
　　沈瞳微微张嘴，心跳速度慢慢回落。这段时日她有意躲着叶延舟，恰好也赶上他自身在做的项目极忙，彻底没有参与夏令营的研发指导，都交给了焦霜霜。
　　所以直到最终时刻，他才看到Y组的设计方案。
　　所有人连续爆肝72小时，边设计边动手，夜以继日做出来的方案。
　　连滚带爬，白天3D建模碰撞扭曲应力仿真，晚上3M口罩激光切割碳纤维板，红牛一箱接着一箱。
　　最终慕容林佳和她一起通宵达旦，赶在最后截止时间之前做完了全套的系统联调。
　　方案提交之后，她全身肌肉都是麻痹的，血管里流淌的仿佛不是血，而是一行行的代码。
　　那一刻，她脑中回放了当初叶延舟发来的那一段自动导航代码，突然觉得从来没有理解得这样清晰透彻过。
　　她也能写得出来——只是过去了短短几个月，她居然就有了这样的自信。
　　沈瞳终于鼓足了勇气，这么多天来第一次抬起了脸，目光与他轻轻相碰，没有再移开：“谢谢，我会努力。”
　　……
　　C站作为互联网流量最大的直播站，首页向来兵家必争之地。今天漂亮小姐姐带货，明天炫酷小哥哥吃鸡，时常还有流量明星空降，各天有各天的热闹。
　　但这一天，所有热闹都凑做了一堆。
　　漂亮的美妆小姐姐摇身变成女主持，要给大家带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游戏直播，她的旁边还冷冰冰戳着一名男主持——上镜就穿个普通黑T恤，妆也不化，居然完全不输那些打着鼻影、开着美颜灯直播的爱豆，正是最近风头无俩的Marsh。
　　有Marsh在，完全不用担心直播的热度问题。
　　喻之远将手机越拿越远，难得露出了地铁老爷爷脸。
　　他搞技术出身，平时既不追星也不打游戏，哪曾见过这么疯狂的直播弹幕。这回终于相当直观地了解到了自家师弟的商业价值。
　　“流量就像热钱，说不见就不见，要是不立刻cash out（套现），夺可惜。”Mike一口港台腔。
　　“啧，是不是得给我们Marsh配个保镖啊？”喻之远惊悚地看着溢出屏幕的粉丝尖叫。
　　“哈哈，那些顶尖的电竞选手，比赛时会有fans（粉丝）半夜去敲酒店的门。”Mike笑得暧昧。
　　“你说，同样是体育竞技，为什么有的项目就能出super star（超级明星），给豪车名表做代言？观赏性、话题性、关注度，能吸引到眼球才是golden standard（金标准）。”
　　喻之远看着节节攀升的网店销量，若有所思。
　　“以上这些，都是我们Chole的想法。时代变了，到了千禧一代领着我们玩的时候了。”Mike一脸赞许，“你们很lucky（幸运），Chole很会炒热度、造话题。”
　　很会造话题的Chole，正在直播间和观众闲聊。
　　聊得颇接地气，不像那些正儿八经的机器人赛事，主持人端着话筒，站得笔直，在寡淡灯光下字正腔圆地“下一组选手由XX大学选送”。
　　葛芸蕾懂得从大众感兴趣的角度，介绍Robo+系列比赛、云图的新产品，以及夏令营的种种趣事，全然就是直播腔。
　　“姑娘们，说真的，看中哪个小哥哥就给他私信，工程师都是未来的潜力股，将来带你去纳斯达克敲钟，一夜实现财务自由。”
　　“给各位妈妈介绍一下这一款教育机器人，在家可以自学编程，比外面报班划算。再过几年，不会英语没关系，不会写python寸步难行。”
　　“啊？让M神说两句？小哥哥，你的老婆们在叫你。”她开玩笑地递上话筒，又立刻吐了吐舌头，“我完了，你们不看现场不知道，刚才小哥哥的眼神好犀利，但是真的好帅我脸都红了，天！”
　　她说着还就真的捂脸遁地，从镜头里消失了半分钟。
　　摄影师手快，适时拉了叶延舟的近景特写，一张俊脸又酷又冷，评论的尖叫刷到直播间几乎瘫痪。
　　如此热场十分钟，直播人气前所未有的高涨。很多平时不怎么关注机器人比赛的人，也开着页面听着音，继续看了下去。
　　夏令营初赛，第一部 分设计思路评审，第二部分实战比赛。 
　　云图给力，从各大高校请来了顶尖的机器人科学家做评委。一直沉默寡言的Marsh在介绍嘉宾时，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大家也许觉得惊讶，这样一个学生夏令营，为什么能请来这么多国内知名学者。
　　因为在这些伟大的先行者看来，中国的年轻人愿意追寻工程师的梦想，比什么都珍贵。
　　我们希望“从车库到硅谷”的神话，在这个国家也能实现。再过一些年，国际顶会的巅峰论战不仅发生在加州伯克利和卡内基梅隆之间，也能发生在……”他的目光轻轻掠过屏幕上的参赛选手与学校名录，“A大和S理工之间。”
　　沈瞳正在给唐尹做最后的陈述彩排，耳中断续听到场馆中央主持台上传来的声音。
　　当S理工被那个低沉如弦乐的声音说出，她情不自禁抬头，正好与叶延舟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说完最后一句，他竟然还对她露出一个轻微但可辨的笑，沈瞳心砰得一跳，仿佛被输出机甲从高台远距离吊射，血条直接见了底。
　　从高清摄像机里看直播的粉丝们，则直接被炸了个残。
　　“我死了，刚才我哥笑了？他居然会笑？”
　　“那是梨涡吗我靠……”
　　“……人年轻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我如果今生嫁不掉，哥哥会对我负责吗？”
　　“Chole是不是又脸红了？刚是不是在对她笑？啧，仿佛磕到了什么不该磕的。”
　　世人多爱俗事，男女之事又是俗事中最惹人竖起耳朵的一种。
　　葛芸蕾原本就存了心思，弹幕里又瞄到一些苗头，于是顺理成章往剧本写好的方向走。
　　其实之前她就做了铺垫，还与Mike一一剖析——大家最爱看那种暗恋小甜文，明星吸引流量也都靠绯闻炒作，尽管机器人比赛是很小众，但可按大众的方式来引流。
　　她同Mike使了个眼神，神态动作越发刻意起来，与此同时，#机甲CP#，一个早就买好的话题，赫然空降在了热搜。
　　……
　　主持台上风云涌动，微博超话热闹非常，沈瞳这厢则一概不知，她正认真听各组的方案演示。
　　顾希闻那组又是独立悬挂又是高倍镜图传，王雁倪那组机械设计用上了仿生学，各有各的杀手锏。而她这组，虽然唐尹说得流畅，但她心慌也是真慌。
　　设计没问题，应该没问题。
　　风狐的知识积累，比想象中好太多。屈衡的这台宝贝机甲，在上次ICRA的Robo+挑战赛上崭露头角差点干掉了A大，就是很好的证明。
　　整车设计经过多次迭代，很多模块的实现都用了成熟的开源算法。唯一可能的弱点……这次设计时，沈瞳加入了一个自己多年来的想法，往里面多加了一层基于AI技术的控制和决策体系。
　　这思路，和赛场所有的主流设计都不相同，屈衡也是个疯子，居然真的支持她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飞机上码的，高速上发的，有错字的话有空捉虫……抱歉晚了。
　　弟弟还是那么可爱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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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方案演示完毕, 评审组闭门讨论各组的得分。
　　多是近年比赛中常见的设计思路，唯独Y组的设计方案，让评审组出现了较大的意见分歧。
　　大部分评委认为, 该方案的实现难度高，稳定性差, 而且显得有点异想天开。
　　“这么多强队, 都不选择走这条路，总归是有原因的。路边的李子为什么没有人摘, 就是因为它酸啊。”
　　唯独一名评委提出了不同观点。
　　“其实这个想法，多年前就曾有人提出来过。2004年麻省理工发过一篇博士论文，将传统的控制理论和深度强化学习这两个不同的流派相结合, 当时一度引起了轰动, 可惜后来一直没有人往这个方向探索。”
　　提出异议的评委年过半百, 身材精瘦, 从长相到衣着都很朴实。但他一说话，众人都听得很认真。
　　这是“A大双星”之一，来自A大自动化学院的沈南教授。
　　沈教授名声在外，除了本领过硬, 主要还是脾气古怪。上课不考勤，考试乱出题，经常带学生搞一些异想天开的项目, 随心所欲得像个疯狂艺术家, 江湖人称“南疯子”。
　　他有不少学生一鸣惊人, 国际会议一投就中，重点期刊直接封面文章。
　　也有不少学生毕不了业，白白付出了许多年的时间和精力，一直在失败中打滚。
　　好容易读个A大, 若是不能毕业，这成本就有点太高了。所以一般来说，学生还是争抢这去跟随Marsh师从的那位程家梁教授。
　　但老人家江湖地位、专利数量、科研资金样样不输，发表意见，大家还是肯听的。
　　于是评审秘书一边嘀咕这一组命好，遇到了南疯子发疯，一边给了沈瞳他们组一个中规中矩的B。
　　反观观众区，评论可就没这么兼容并包了。
　　【又来个纸上谈兵的，等着吧，一会儿实战秒跪。】
　　【年年都有这样的赵括，这组也没什么牛人。】
　　【有啊，今年ICRA的挑战赛不是出了个黑马？双目视觉挺骚的。】
　　【视觉不是关键因素，真正的强队都靠基础实力。机械解决嵌入问题，嵌入解决算法问题，剩下视觉的那些花头，什么自瞄、导航，不会造成决定性影响。】
　　其他组也是第一次看到对手的设计方案，林子涵对着石小磊大摇其头，远远做了一个瞄准射击的动作。表示“你们，不是对手。”
　　顾希闻倒是看得仔细，还来找沈瞳搭话：“挺像那么回事，这不是你自己想的吧？听说你们找了个外援？”
　　沈瞳官方微笑脸：“团队项目，大家都有贡献。”
　　评审环节结束，便到了场上见真章的时刻。
　　真机一进场，唱衰Y组的人立刻得到了新的佐证。Y组的机甲实在是……过于简陋了。
　　胶带糊顶，绑带糊底，热熔胶糊车身，还有一截电子线悬空在外，蛇皮管临时保护一下就端上来，和隔壁组的精美机械结构相比，何止相形见绌，理应无地自容。
　　有刻薄评论笑称，这怕不是一台垃圾车。
　　场上选手看不见评论，但能听到别组的窃笑。石小磊纵使皮肤黝黑，也显出了一点脸红。
　　沈瞳轻拍他的肩：“自己亲手做，才知道坏在哪里，怎么修。”
　　这是屈衡的要求。
　　时间再紧，也没有让他们使用代工。从建模软件到数控雕刻机，屈衡一路抽打着石小磊，从零基础学装配，所有钻孔和定位都人工操尺进行校对。
　　所有新人该犯的错误，都连滚带爬犯上一遍。
　　沈瞳也被迫陪着遭了一遍罪，通宵达旦的，看完机械看电路，边打瞌睡便被屈衡敲脑门：“你是队长，知道每一个坑在哪里，才懂得带领新人往哪边走。”
　　这台机甲破破烂烂，却是沈瞳时隔多年，第一次“亲手”做出的机器人。
　　“去吧，”她顶着一双黑眼圈，对同样黑眼圈的操作手唐尹笑道，“它能做出来，就已经是胜利。”
　　初赛与决赛用的是同一个场地，不过因为机器未经迭代，赛事相对简单，只检验是否能完成决赛所需的基本操作。
　　比赛要求：机甲从备战区出发，经过三种不同地形（坡、阶梯、梅花桩），推动场地另一头的开关，耗时少者胜。
　　【看吧，就说人工智能在这种工程比赛中没什么大用。】
　　【不懂，这个很难吗？我是来看漂亮小哥哥的。】
　　【男神都只属于女神，看过Chole的选美视频吗，指路某音，关键人家还是学霸。】
　　【上帝造我的时候是不是在醉驾？】
　　评论区刷得热闹，大部分外行也只是在看热闹。由于Marsh亲自担任解说，所以虽然很多人听不懂，但还是就着秀色继续往下看。
　　颜控看颜，手控看手，声控听声，大家各取所需。
　　比赛进行得很快。
　　有一上来就翻车连试三次的，也有平稳推进一次到底的，证明了稳定的机械结构和可靠的电路电控，才是赛场上的王道。
　　不出所料，顾希闻的A组表现十分炸裂。
　　精美机甲直接飞坡，越过了梅花桩，转为履带结构爬过了阶梯，在距离开关三米远处直接抬枪，弹丸射出稳稳打中了开关。
　　信号灯由红转绿，只用了别人一半不到的时间。
　　【卧槽！八倍镜图传吊射！】
　　【A大豪门名不虚传！】
　　【还比什么啊，这就叫冠军相。】
　　顾希闻摘下护目镜，淡淡看了一眼沈瞳。沈瞳却没看他，鼓励地拍了拍唐尹。
　　毫无冠军相的Y组，抽签也很衰，抽到了最后一个上场。
　　唐尹十指如飞，充分体现出他身为钻石游戏玩家的基本功。
　　只是，他所操控的机甲战车，委实可笑了一些——跌跌撞撞，叮里咣啷，别说飞坡了，爬坡都比其他组慢很多，反复折腾几次才艰难地翻过了山头。
　　刚翻过山，紧接着又在桩区卡了壳，前后左右，鬼打墙一样转了十几圈，几乎把每一个桩都用履带“舔”了一遍，才总算艰难地移动出来。
　　最后的爬楼梯还算顺利，可惜爬到最高的一阶，整车忽然停住不动，结果像个无头苍蝇，莫名在阶梯上做起了自由转体。
　　不说弹幕，现场其他组的营员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想到还是个芭蕾机器人。】
　　【五分钟了，就算能赶到终点，也是垫底的成绩了吧？】
　　【唐伯虎，你要掉段位了！】
　　葛芸蕾站在主持台，遗憾点评道：“看来各队水平还是有差距，不过这才初赛，选手还有两周的时间来做调整，不过Y组的设计方案有点好高骛远了。”
　　叶延舟静默不语。
　　那台模样简陋的机甲停在高处，机身的红外线发生器似乎发生了故障，一边旋转一边闪烁不停。
　　操作手满头大汗，其余组员却不显得慌乱，沈瞳和屈衡并肩挤在一台电脑前，专心地盯着屏幕，时不时耳语。
　　他轻轻眯了眯眼。
　　Robo+夏令营的这场官方直播，热度要比想象中高很多。
　　新媒体时代，喻之远尝试过许多方法，意图将Robo+系列比赛尽可能炒热。但可能因为内容过于硬核，机器人赛事搞得再热闹，最终也只有工科院校的学生感兴趣。
　　是个圈内盛事，可惜始终不能出圈。
　　直到这一次。
　　热搜一路攀升，还有营销号一并下场，将“机甲CP”叶延舟和葛芸蕾的背景抖搂得详详细细。
　　Marsh的通稿都有现成作业可以抄，此前刚被综艺节目爆炒过几次——惊才绝艳的天才少年，手握云图创新的巨量股权激励，一旦公司上市，就是上亿级别的新贵。
　　单说身家，已经不比赌王的儿子逊色，何况人家还长那么一张祸害似的脸，要不是性格实在寡淡，得有多少妹子前仆后继。
　　就这样，他的私信还天天被各种自拍和搭讪塞满，大家津津乐道，到底怎样的女神才能将之终结。
　　答案今日浮出水面——至少得是英伦名校毕业的选美冠军。
　　王雁倪拿着手机翻翻翻，想挑剔葛芸蕾的长相，偏偏人家有个大气明艳的方下巴，是网红却不是网红脸，只好恼火地瞪一眼沈瞳，觉得对方实在不成器。
　　乔琪拿着手机戳戳戳，越看越狐疑，难道自己之前看走了眼？弟弟其实不喜欢姐姐？
　　总而言之，“机甲CP”横空出世，直接杀入了真人CP榜前十，居然连情侣头像都有人P好了，端的是男貌女貌，评论直接惊现催婚党——
　　如此一双好基因，快生，多生，利国利民！
　　乔琪攒了一肚子八卦和恼火，想找沈瞳互相倾倒，踮脚在散场的人群中找了半天，没看到沈瞳在哪里。
　　场馆一派热闹，赛事暂告一段落，爆肝调机的营员总算可以稍事休息。
　　林子涵欢呼雀跃拖走了石小磊，说要带他去体验一下传说中属于未来世界的云图会所。
　　屈衡成功叩响了焦霜霜的心扉，凭借一台绝无仅有的新款机车。
　　Marsh被葛芸蕾拉住，采访当日明星选手顾闻希，三人并列，颜值爆表，谋杀了摄像师的无数内存。
　　唯独找不到沈瞳的身影。
　　沈瞳从侧门离开，都来不及进宿舍，随便在门口找了个僻静角落，席地一做，就继续敲起了代码。
　　嘈杂声如潮水退去，她又回到了算法的世界。
　　人渐渐散去，保洁阿姨走来走去，强力吸尘器吵得人耳聋，沈瞳充耳不闻，眼中只有一个电脑屏幕。
　　最终惊动她的，是在书包里震个没完的电话。
　　瞳妈已经有些日子没到基层检查工作，主要是她跟一个闷葫芦完全没法聊。
　　别人家小棉袄都嘴甜爱撒娇，她家这位就像那种考绩很差的地方官，每次面圣不管聊啥，都只会“知道了”“会努力”。
　　听起来乖顺，其实根本口不对心。
　　这回女王来得急，因为她刚才批阅朋友圈，一眼看到了边境告急。
　　“蕾蕾和小叶到底什么关系？她妈妈还发了一句什么好般配……这个直播你不能争取上个镜？你小时候当过那么多年校园主持呢……领导对你表现怎么评价？实习结束可得想方设法留用……”
　　沈瞳边聆听圣旨边打开手机，果然粉丝群炸了锅，讨论了足足九千多条“机甲CP”。
　　单是乔琪给她的私聊，就有一千多条，很贴心地做了一个精华版网络摘抄，里面各种蛛丝马迹，从二人疑似在微博隔空喊话，到先后使用同款蓝牙耳机……
　　沈瞳放下手机，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声音轻快：
　　“早就说了，都是您自己在瞎琢磨。我跟叶延舟从前关系好，那是从前，这么多年没见了，现在跟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
　　她努力勾起嘴角，以掩盖自己的鼻音。
　　可是喉咙里实在堵得慌，慌到她都恶向胆边生了，竟然直接挂掉了女王的电话。
　　不知她妈有没有相信她胡乱搪塞的说辞。
　　攥着手机愣了半天，沈瞳又打开了微信，仔细翻了翻乔琪发来的捕风捉影。
　　互联网时代人均福尔摩斯，再不济也是个狄更斯，哪怕逻辑再牵强，故事也编得绘声绘色。
　　她一点也不想信，不管看起来有多可信。
　　不她一点也不相信。
　　沈瞳擦了擦眼睛，关上手机，觉得这真是最坏的时代。
　　深吸口气，她又擦了擦眼睛，起身正想离开，突然发现身后站了一个人。
　　是叶延舟。
　　就站在她身后不远，靠着走廊的高窗。晚夕的辉光从窗外涌入，照得她几乎睁不开眼，从而错失了他的表情。
　　他在她转身的同时，便立即转身离去，她只来得及看到一抹淡漠的眼尾，微微挑开个凌厉的弧度，像冷白的彗星划过长空。
　　沈瞳张了张口，又无声闭上，双脚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
　　这真是最坏的时代里，最坏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诶诶诶？不怕，黎明前的黑暗！
　　明天吃糖。
　　感谢在2020-11-04 23:17:26~2020-11-05 18: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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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下若微尘。 20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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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沈瞳也不知道, 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S市的盛夏就是这样跌宕，火烧云有多绝艳，暴风雨就有多激烈。
　　不出两个小时, 傍晚时浓丽的天空已经全黑，闪电将云层拉出一道道豁口, 密集的雨珠从豁处倾盆而落。
　　雨滴仿佛带着乌云的墨色, 给整个城市染上丝丝缕缕的黑。
　　场馆门口，伞架空空荡荡, 保洁阿姨已经下班，这漆黑的地方只剩下沈瞳一个人。
　　雷声在空旷的馆内发出隐约回响，怕她倒是不怎么怕, 就是电脑快没电了, 肚子也饿得厉害, 暑热被穿廊风带走, 越吹越觉得冷。
　　她搓了搓手，趁着最后一点电量，又键入了几行代码。
　　终于还是捱到了电池耗尽，黑暗中, 沈瞳收拾好东西，挪动到门口，找了个干爽地方坐下, 默然对着外面发呆。
　　过了一会儿, 她拿出手机, 拍了一张泼墨似的天空，然后顺手发了个朋友圈。
　　以前沈瞳从来不发朋友圈，为此还被她妈唠叨过好多次。
　　一开始是怀疑她把自己屏蔽了，检查发现确实沈瞳不用朋友圈, 又觉得她过于孤僻。
　　“难怪找不到男朋友。”
　　她妈每次下结论，论点和论据之间的关联都十分飘忽
　　“你学一下蕾蕾的朋友圈，要多发自拍，文艺风格的生活细节，打造温柔可爱的形象。”
　　自拍沈瞳搞不来，她一度自卑到不能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
　　那就只能勉强自己文艺了。所以沈瞳的朋友圈，全部都是各种不走心的风景，配个不走心的文字，主要是给女王大人交卷。
　　这次她给配的文字是：“黑的海”。
　　还挺像漂在海上的。
　　虽然她没正经去过远海，但她猜想，应该会是类似感觉——
　　渺小的是自己，磅礴的是世界，就算坐在坚实的水泥地上，也总觉得下一刻就会被翻覆。
　　天黑，风冷，独自一人，等到过会儿手机也没了电，她就会被整个世界遗忘。
　　这么想着，沈瞳忽然就有些灰败。
　　自从开始搞机，她已经很久没情绪低落过了。以前遇到这种时候，她会打开“虫洞”，一道接一道刷算法题。
　　想到“虫洞”，自动自发就又想起了棉花糖弟弟。
　　雨幕茫茫，很像上次台风过境，某人特意开车穿越了半个城市来接她。
　　现在呢？他在哪里？和什么人在一起？
　　沈瞳闷闷不乐地想着，下巴搁在膝盖上，漫无目的地前后滑动。
　　然后，她就看到了分海而来的那个人。
　　像一叶黑色舢板，稳稳划开雨幕，于风中朝她移近。
　　无根水从天而降，在伞顶上织出一弧暗淡的银光，一串清凉的水珠顺着伞缘滑落，滴在她愣愣抬起的脸上。
　　几乎与此同时，执伞人伸出手，擦掉了她脸上的那串水珠。
　　……
　　叶延舟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又为什么伸出了手。
　　理论上他还在生气，从听到她讲电话那一刻起……不，从更早时候，看到她和屈衡亲密耳语，同看一个屏幕，他就按捺不住心头躁郁。
　　明明晚上做了安排，他却当场掉头便走，独自回到家，取消了预定好的餐厅，闷头在家洗了个狗。
　　要说可怜，还是孩子可怜。胖达生平痛恨洗澡，却不得不配合爸爸，被洗了整整两个小时。
　　洗完之后，湿哒哒的狗子乖乖站在原地，等着爸爸将他吹成一团蓬松的黑白云朵。
　　哪知道这人管杀不管埋，拿起手机刷了几下，忽然皱了皱眉，迟疑了几分钟，再狠狠揪了把它背上的毛，就拿了把伞直接出门了。
　　Hello？这里还有一个落汤狗？？？
　　你好？请问为什么随便揪人家的毛？？？
　　胖达龇牙咧嘴，不得不用原始方法，甩掉了身上多余的水，再跑去找机器人管家，让塞巴斯酱帮它处理沐浴后的程序。
　　爸爸最近真的怪怪的！
　　他不对劲。
　　而且，下大雨出门不穿雨鞋？
　　他不聪明。
　　……
　　叶延舟走得很急。
　　那张照片中，有远处高层建筑的尖顶。地标建筑，很好认，从距离和方位判断，拍照片的人在基地报告厅的门口。
　　不都已经散场很久了么？她怎么还在报告厅？
　　一个人？还是和别人一起？
　　鬼使神差地，叶延舟忽然就想起上一次，她独自站在KTV楼下，捧着一小盒焦糖爆米花，乖乖抬头看他的样子。
　　沈瞳其实并不乖，她只是乖在表面，是那种可以边哭边点炮仗的反差性格。
　　此人一不怕黑，二不怕鬼，翻学校墙头比他利落，进恐怖鬼屋比他镇定，但也和一般女孩一样爱哭。妈妈批评她了，闺蜜不理她了，朋友误会他了……
　　若是她真心在意的人，随便就能揉搓出她的眼泪。
　　现在外面下起了雨，如果他不去接，她会不会觉得委屈？
　　但她说了，他只是个陌生人。陌生人缺席又有什么关系？
　　也是奇了，这段时间他们住在一起，反倒比以前疏远，她有任何问题只会去找她的那位“说不得师兄”。
　　既然如此，就让那位师兄去接她好了！
　　叶延舟狠狠梳了梳狗毛，胖达“嗷”地一声发出了抗议。
　　可是雨一直下个不停。一直，催着他还是出了门。生着气，冷着脸，自动就往场馆方向去。
　　气温降得很快，这么淋回来肯定要感冒。她是Y组的助教，他主要还是出于工作目的才去接她，是为了夏令营能够顺利进行。
　　叶延舟这样告诉自己。
　　然后，他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那个人。
　　抱着膝盖，枕着手臂，眼尾耷拉着，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明明没淋到雨，却仿佛浑身都湿哒哒的。
　　雨珠顺着伞缘落到她脸上，越发显得她神情软糯，抑或是他心头软糯。
　　那一滴雨悬在她雪白的脸侧，似一滴悬而未决的泪。
　　他想，幸好他来了。
　　不由自主地，他就弯下了腰，用手指擦了擦她的脸。
　　……
　　沈瞳一声不吭，跟着叶延舟往回走。
　　手脚还是冷的，脸却很热，尤其刚刚被他摸过的那侧脸颊。
　　有一瞬间，她似乎在他眼中看到类似温柔的情绪，但下一瞬，温柔便被讥诮取代。
　　他居高临下冷睨着她：“起来，回家。”
　　她刚站起来，又听他冷笑了一声：“你确定要跟陌生人回家？”
　　沈瞳脸一红，老老实实钻进了他的伞下。
　　伞并不小，双层的高尔夫伞，抗风也抗雨，只是沈瞳过于尴尬和羞愧，便小心翼翼与他保持着距离。
　　于是还没走上两步，她的肩膀和裙角就全湿透了。
　　这鬼天气。
　　叶延舟的眼尾带着冷意向她扫来：“过来一点。”
　　她真的就只过去了一点点，仍然隔着适度的身体距离。
　　他又扫了她一眼，似乎磨了磨牙，下颌线绷出冷峻的线条，干脆把伞塞进她手中。
　　“上来，我背你。”
　　男生手扶膝盖弯下了腰，垂落的刘海立刻被雨水打湿。
　　沈瞳惊慌上前，用伞将他罩了个严实，对着他宽阔的肩背小声拒绝道：“不用……”
　　场馆离小区不远，过个马路便是，此时他们恰巧走到了路边。
　　雨太大，地面的排水系统赶不及排放，在路两侧形成了数尺宽没脚踝的湍流。
　　确实只要一脚下去，就能把鞋全给灌了，但反正她的鞋已经湿透。
　　叶延舟转身面向沈瞳，目光透过湿发，仿佛也染上一些湿意。
　　她这个身高要给他打伞，多少还是有些吃力，于是不得不踮脚将双手举高。
　　她本意是想将伞还给叶延舟，谁知他定定看了她片刻，竟然就着她的这个姿势，直接一把将她抄起，大步地踏进了马路上的湍流。
　　沈瞳惊叫了一声，差点脱手将伞给扔了。
　　公主抱这东西，看起来浪漫，电视剧里常有，但实际操作起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人整个悬在半空，毫无安全感可言，仿佛侧卧于华山之巅，一个不慎就要滚落。
　　……除非双手环住对方脖子。
　　沈瞳打死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只能双手握着伞柄，全身肌肉僵硬，对着他的下巴祈求：“叶延舟你放我下来。”
　　她都急得直呼其名了。
　　他充耳不闻，继续一步步趟水过着马路。
　　雨打伞面，如轻鼓催战，沈瞳肌肉紧绷得快要脱力。
　　她挣扎着想要落下一条腿，忽听他不悦地训斥：“这种时候碰凉水，你不怕肚子疼？”
　　半天她才领会到，“这种时候”是指哪种时候。
　　要说刚才她只是尴尬，现在尴尬已经升级为羞耻……
　　他怎么知道她现在是“这种时候”……？
　　看沈瞳脸热得实在不像话，叶延舟反倒气笑了：“以前天天支使我去小卖部买卫生用品，怎么就没见你不好意思？”
　　……以前他才几岁！
　　沈瞳羞愤欲哭，这人总算开恩解惑：“昨天你弄沙发靠垫上了。”
　　“……”不如不问。
　　“没人看见，我洗了。”
　　“……”
　　昨天，第二天，汹涌澎湃，疲惫嗜睡。
　　她一不小心就在沙发上睡着了，但什么时候弄脏了哪里，她根本没注意到……
　　无论是这个对话，还是对话背后的画面，都突破了沈瞳羞耻心的天花板。
　　她无法再抬头看人了。但若埋着头，鼻尖又正对他微敞的领口，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劈头盖脑将她笼罩。
　　是海边的水生植物，青绿色，带着海盐的涩。
　　偏他人又生得那么白，在暗夜中简直晃眼，所以她的脸才会那么红，宛如他锁骨上那颗若隐若现的痣。
　　这条马路怎么这么宽？她度河如年。
　　过了不知多久，雨声突然变小，一切都静了下来，她才发现他已经停步不动。
　　那条宽阔的马路终于已经过完。
　　他低头看了她，声音沉沉：“不下来吗？”
　　倒像她故意赖着似的！
　　沈瞳如梦初醒，七手八脚落了地，慌乱中还不慎袭了对方的胸，立刻缩手缩脚避开一大步，后背被雨浇了个透。
　　这回叶延舟没再废话，直接上去揽住她的肩，用伞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走快些，要感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爸爸不聪明。我聪明。
　　感谢@朝玉堂 提供的新书名。甜甜的。
　　感谢在2020-11-05 18:09:17~2020-11-06 16:1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孙靛露、绅士的小怪兽、天朗气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颜倦、wvt、咿呀） 10瓶；江鱼不吃鱼 2瓶；天朗气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沈瞳疑心, 他们打得不是伞，而是阿拉伯飞毯。
　　否则怎么一路腾云驾雾就到了家？且她头晕目眩的，还有些晕浪。
　　就着客厅明亮的灯光, 叶延舟低头打量她苍白的脸：“喝口热的再去洗澡。”
　　胖达原本欢天喜地，冲上去要迎接自己的小羊, 听到“洗澡”两个字, 呜咽一声掉头就跑，将脑袋整个塞进了沙发底下。
　　爸爸今晚太魔鬼了！洗它一个还不够, 连无辜的羊也要下手！
　　餐桌上方，暖灯一盏，照着一盘新上桌的蛋炒饭, 粒粒剔透金黄。
　　分明只是剩饭、小葱和鸡蛋而已, 奈何叶延舟有双妙手, 真不知他当初为何总要去她家蹭饭。
　　瞳妈那厨艺, 色香味中只能占个“味”字，还是水平飘忽不定的怪味，沈瞳吃了二十年都没吃习惯。
　　碳水和胆固醇能给饥肠带来极大抚慰，让人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觉得熨帖。
　　沈瞳由衷地道了一声谢, 黑衣少年从桌对面抬起脸，眼角含着讥诮：“不客气，我这陌生人比较热心。”
　　这桩官司居然还没过去。
　　沈瞳默默闭上嘴, 实在不知从何与他解释, 她只是不愿让她妈耽于不切实际的幻想——可能也有少许赌气成分, 因为看到他的名字和葛芸蕾并列。
　　对面的少年却猜不到这许多，俊脸上依旧挂着寒霜：“你那位好师兄呢？不是有困难只找他么，怎么还得劳动陌生人？”
　　确实这段时间沈瞳卯着劲，想靠自己的力量追赶, 也怕外面的闲话翻浪，所以能少和叶延舟沟通就少和他沟通。
　　这个中缘由，亦无法跟他细讲。
　　她沉默不语，把头一低，无声地收拾起了碗筷。
　　只是，这人为何凶到她头上？沈瞳收着碗，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虽然他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不再是个软性子，但此前绝少冲她开火，更别说这么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他果然不再是她的棉花糖弟弟，他是Marsh，有了喜欢的人，便开始厌烦她添的麻烦。
　　所以说，他有什么好凶的，难道她说错了？迟早她会彻底变成一个陌生人，从他的“最近联系人”列表中消失。
　　再说了，又不是她让他去接的！
　　“你是不是就喜欢那种类型的男生？这么多年都没变过，从来不懂吸取教训。”他竟然还在继续。
　　“你喜欢的类型也不见得有多好。”她忍无可忍反驳。
　　叶延舟愣了一下：“我喜欢的类型？”
　　沈瞳秒消音，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冲口而出。
　　葛芸蕾再不济，她又拿什么跟人家比……
　　她低头继续收拾碗筷，想把这个问题逃避过去，叶延舟却不让她逃，长手长脚堵到她面前：“我喜欢的类型，哪里不好了？”
　　这还兴师问罪上了？
　　沈瞳那点委屈猛地涨开，像一朵棉花吐了絮，塞得胸口一片烦闷：“哪儿都好，漂亮又聪明，没什么不好。”
　　“聪明是挺聪明，漂亮么？”他低头看她眼尾耷拉的圆眼睛，猫样的圆脸，忍住上手的冲动，“也就比别人可爱一点吧。”
　　沈瞳告诫自己不要哭，嗓音却有点劈了：“那叫御姐范儿。”
　　不知从何时起，叶延舟脸上的霜色融化了，连素来冷淡的深黑瞳仁，都泛起一点春暖的波光：“你在说谁？”
　　“你的官配。机甲CP。挺适合你的。”沈瞳干巴巴道。
　　“我哪来的官配？”叶延舟梨涡都笑出来了，俯身想捉住她的目光，被她一再闪避。
　　他终于忍不住捏住她的脸，一边腮帮子一只，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目目，我认定的，才叫官配。”
　　沈瞳被他捏懵了。
　　手劲还挺大，她龇牙咧嘴想挣脱，他已改捏为揉，搓了搓她的小圆脸：“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哪种类型？”
　　他很认真地轻声问道，说“喜欢”两个字的时候，有种郑重其事、仿佛告白的气氛。
　　沈瞳想，她怎么会知道呢？她连自己是谁、身在何处都不太知道了。
　　她只知道他的手有点凉，越来越凉，或者是她的脸越来越烫，因为他靠得太近，越来越近。
　　好似答案就写在她眼睛里，字太细，他不靠近就看不清楚似的。
　　在彻底沸腾起来之前，沈瞳终于成功挣脱了他的掌控。
　　她连退几步，转身逃之夭夭，是她一贯的“凶完了就怂”。
　　身后，叶延舟轻叹了一声，不紧不慢跟着她上了楼，停在她紧闭的房门前。
　　“目目。”他轻轻敲门。
　　“我在换衣服！”她快速将门反锁。
　　“明天我们要请你的室友们吃饭，别起太晚。”
　　“……不是说下周吗？”
　　“我临时有个很重要的出差，周日就得走。”
　　“那等你回来再吃好了。”
　　“夜长梦多，”他仿佛又叹了口气，“还是吃了安心。”
　　“……”
　　“早点睡，晚安，目目。”
　　……
　　沈瞳第二天醒得早，窗外是枯花瓣似的黯灰色，许久都没亮堂起来。
　　老实说，她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兵荒马乱像个战时火车站。
　　时而是雨中的那把伞，伞下那些事，时而是他捧着她的脸，隔着一点鼻息可闻的距离。
　　沉浮间，她竟然还梦见了一个吻。
　　就着先前那个暧昧的姿势，他的手臂坚实，肩背宽阔，连同呼吸都很强势，让人躲不开也逃不掉。
　　她没有接过吻，描摹不出具体情状，只觉得自己心跳快得吓人，濒死一般，终于挣扎着醒来。
　　脸上有点湿，不知是汗还是泪，心中那点罪恶感倒是格外真实。
　　原来当他捧住她的脸，她贪得无厌的内心，渴求的是这种后续。
　　沈瞳怀着一股按捺不住的自厌，躺在床上没有动弹。
　　大约是天色的关系。
　　黎明前的天空总是灰得让人绝望，因为伴随一些特别糟糕的回忆，作为条件反射深深烙进了她的身体。
　　困倦的早读课，讨厌的春游，不愿参加的大提琴比赛，还有那个遥远的噩梦。
　　时隔多年回想，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发生的时点太赶巧。
　　高考前夕，压力爆棚，而她还是个少年人，处在情绪跌宕的青春期。
　　真要说起来，也就一句话的事，俗套得都不配拿出来说，不过是“我最好的朋友和我男朋友搞到了一起”。
　　但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是情感大厦的崩坏，信任体系的碎裂，还有脆弱自尊的坍塌。
　　她其实一直都很自卑。
　　在这样一个重点高中，有那样一个妈妈，无论多努力都不能尽如人意。
　　顾希闻是她黯淡青春期最珍贵的光，透过密密匝匝的阴云，落在演奏会的中央舞台，众人瞩目，最后竟会温柔照在她的脚旁，她想也不敢想。
　　确实不该想，到头来仍然是一个“她不配”。
　　……
　　辗转反侧，天终究还是亮了。
　　沈瞳起床，刷牙洗脸，轻手轻脚去了楼下的厨房。
　　烤面包机不敢用，机器管家也被她预先消了音，匆忙揣了两片面包就要上楼，转身却一头撞上站在门口的叶延舟。
　　“冰牛奶？”他伸手摸了摸杯子。
　　沈瞳冷不丁想起乔琪那句“爹系男友”，她还曾煞有介事给沈瞳分析过相关心理——
　　姐弟恋组合中，越是年纪小的男生越想显得少年老成，因为怕被姐姐嫌弃稚嫩。
　　说得头头是道。
　　她这室友有毒。
　　她的身高也有毒，恰好卡在他的下巴，视线范围内不是嘴唇就是喉结，还有那颗艳色的痣，在锁骨间隐隐若现，不怪她会做些荒唐无边的梦。
　　沈瞳迅速转过身，将牛奶送进微波炉，装作特别忙碌。
　　他还不放过她，将面包片放进面包机，单手娴熟地开了火，五分钟就煎出一只太阳蛋。
　　朝辉洒金，照亮他的冷峻眉眼，这样一个人，一次又一次给她下厨。
　　人心中的贪婪，就是这样一点又一点被喂养起来的。
　　……
　　沈瞳没想到，乔琪居然临时变了口风。
　　午餐约在“月鹿云海”，一家要提前一个月预约的网红日料店，每走一步都是自拍胜景。
　　因为临时改了聚餐时间，叶延舟动用了喻之远的关系才临时插了个队，几个小姑娘到了现场，欢天喜地一通合影，唯独乔琪戳在一旁沉默。
　　前几日她还男神长男神短，厚着脸皮当他是自己人，今日却摆出一张能去姬圈扛把子的冷酷脸，客客气气只要最便宜的午间定食。
　　叶延舟不动声色点了满桌的海陆珍奇，又给沈瞳连续剥了好几只虾，乔少的脸色才稍霁。
　　“你过来。”她站到包间的阳台上，对叶延舟招了招手。
　　说一声举座皆惊也不为过。
　　寝室里其他人并不知道这顿饭的由来，当时乔琪态度神秘，说要带她们去见大神，就是她最近嗑的那位大神，和沈瞳青梅竹马是旧识，还说到时候会有好戏。
　　如今好戏没见着，她们瞧着乔琪的样子，倒是有点像要脱粉回踩的意思。
　　乔琪昂首挺胸站阳台上，试图摆出她乔少的气派，却发现自己比叶延舟矮半个头，气派遭到压制，只好将目光投向远方，尽量显得深沉一点。
　　“我们瞳瞳挺傻的。”她一张嘴，居然吐出一句人身攻击。
　　“除了念书什么都不会。既不化妆也不打扮，既不会说好听的，也不会讨人欢心。被人欺负了从来不吭声，”她转过脸，认真看着叶延舟，“但有人真敢欺负她，我们几个靠抄她作业才能毕业的，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叶延舟答得也认真。
　　“S理工不是什么牛校，跟A大B大不能比，但我们瞳瞳很厉害。勤奋，自律，聪明，她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虽然她一直很低调，但也是女神来的，追她的男生很多。”
　　“她念旧。”
　　“我是混饭圈的，我们饭圈有个讲究，要是脱粉爬墙了，那就别再回来。”
　　“我也念旧。”
　　这两个人聊得前言不搭后语，居然极其顺畅地聊了下来，似乎都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乔琪本来端出个娘家人的架子，不料叶延舟还真摆出见家长的样子，郑重又谦和，倒让乔琪不好意思继续发难。
　　她清了清嗓子：“虽然她挺喜欢你的，但这并不代表……”
　　“喜欢我？”少年眼神微明，这让他看起来总算像个少年，“她和你说的？”
　　乔琪迟疑。
　　叶延舟表情凝滞：“上回你说，她一直当我是弟弟。所以，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我觉得吧，这种就是嘴硬，不用信这种鬼话……”
　　叶延舟不语。
　　他整个人，似乎在一瞬间发生了极大变化。暴风雪毫无征兆从天而降，冻住了他眼中的微明的春光，再砰然碎成亿万片，割得人遍体鳞伤。
　　乔琪完全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感觉到，她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逆鳞。
　　她有些惊慌：“你知道她这个人口是心非的，再说姐弟恋很香啊！现在多流行……对了她还偷偷加了你的粉丝群！”
　　可是他的脸那么冷，简直直落零度，于是她慢慢收了声。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一直有阴影的，不要骂我弟弟（抱住
　　不过男孩子嘛，要把他逼得狠一点才可以，嘻嘻。（踩弟弟伤疤


第42章 
　　这一顿饭吃得各怀心思。
　　沈瞳敏锐, 很快便觉出了气氛不对。
　　主要是叶延舟不对，时阴时晴，捉摸不定, 明明出门的时候情绪还很轻快，刚和乔琪聊了两句, 立刻又变得“闲人勿近”。
　　尽管他还尽着东道之谊, 将每个人都招呼得妥帖周到，但情绪上的变化骗不得人。
　　话能少则少, 人冷淡疏离，其他几个同学以为，大神就是这样的人设, 小心翼翼陪着吃完了一顿饭。
　　只有乔琪, 知道自己可能无意中说错了话, 独自在那儿垂死挣扎, 努力想要活跃气氛。奈何左边一个冰山，右边一个闷罐，就算是郭德纲亲临现场，也收拾不起这个冷摊子。
　　最后, 趁着叶延舟去取车，她赶紧和沈瞳认了个错。
　　“他好像特别介意，你说他是你弟弟……男人的自尊心？”乔琪努力在猜, “不然你找机会跟他解释一下？”
　　沈瞳：……
　　沈瞳坐在车的副驾驶, 时不时偷看一眼叶延舟, 在想她到底要怎么解释。
　　“我没把你当弟弟，我其实心怀鬼胎。”
　　“我以前把你当弟弟，但现在想对你图谋不轨。”
　　沈瞳捂脸，目视窗外, 她实在没这个脸皮。
　　正斟酌要怎么起头，忽然进来一个电话，沈瞳随手接通。叶延舟微微侧目，他听到她叫“大师兄”。
　　屈衡叫沈瞳去“鹰眼”，说有好玩的，Y组的人全部都在。
　　沈瞳迟疑了片刻，便问叶延舟，能不能找个公交车站将她放下，她不回基地了，得去个远一点的地方。
　　答案是极冷淡的一句：“我送你。”
　　这世上可能真有一种东西叫气场压制，她居然就老实报了地址，完全不敢对那张扑克脸说“不”。
　　鹰眼的人也同样被叶延舟的气场镇住，连问都没敢多问一句，就放这位大爷进了门。
　　“你……也一起吗？”沈瞳没想到他不只是送她。
　　“不行？”他眼尾高挑，突然又变作一副很挑衅的样子。
　　沈瞳：……
　　男人心海底针，这人是青春期还没结束吗？情绪怎么如此多变。
　　这一天的“鹰眼”热闹无比，除了Y组的小伙伴，焦霜霜和肖竟然也在。
　　沈瞳四下环顾，院子里摆满彩色鸡尾酒与露天BBQ，窈窕的妹子往来穿梭，这一次场地里停放的不是跑车，而是形态各异的重型机车。
　　肖揽着叶延舟的肩，一副“看朕为你打下的江山”表情：“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们云图的临时工，竟是圈内赫赫有名的屈少。”
　　叶延舟没看出这是什么圈，但这剑走偏锋的味道，绝对是沈瞳素来的偏好。
　　这丫头从小沉迷漫画《NANA》，幻想自己也是个骑重机、玩摇滚的炫酷少女，喜欢的也是那种全身黑衣、面无表情的摇滚明星。
　　他静静打量这个占地颇广的院落，以及隔壁车库里一辆辆价格不菲的超跑，转身打了个电话，推掉了晚上原定的应酬。
　　……
　　屈少出了名的会玩，“鹰眼”的后院连着山上一段废弃公路，不同季节有不同季节的玩法。
　　春天短道拉力，冬天雪地越野，夏秋二季各有玩法，譬如这次，就点了篝火，堆了沙袋和空油桶，预备来一场摩托车障碍赛。
　　赛事要等入夜，目前还在布置场地。叶延舟独自站在廊下，看周围人忙忙碌碌，沈瞳盯着屏幕物我两忘，忍不住也移步走到了近旁。
　　来的路上他问沈瞳，是否需要帮她分析初赛的失误之处，毫无悬念，再一次被她婉拒。
　　总之，仅就技术支持一项而言，如今屈衡完全将他取而代之。
　　他很不爽。
　　Y组全员到齐，或坐或站，还有俩蹲地上的，正从屈衡那儿领活：机械和电控都有任务，要给改装后的机车安装调试裁判系统。
　　一个私人俱乐部的比赛，竟然做了全自主、无人工参与判定胜负，有一整套自研发的裁判系统。
　　叶延舟站着看了会儿，轻视之心慢慢淡去。
　　他默然立在他们身后，听众人讨论机车端的监控装置，如何进行测速、定位、场地交互的模块设置。
　　鹰眼确实实力雄厚，这系统的复杂程度，已经直逼Robo+年度锦标赛。
　　“师兄，这对小磊来说有点难啊。”慕容林佳实事求是。
　　“游泳都是在水里学会的，”屈教练露出魔鬼笑容，“小师妹，你也有任务，下个季度，给我们增加一个图传视觉模块。”
　　沈瞳乖巧点头，被屈衡顺手拍了下脑袋。
　　敌意的目光从侧后方来，屈衡回过头，对上叶延舟森冷的双眼，忽然笑得极其开心：“让我们一点一点，把云图的裁判系统都拆开看看，不想当裁判的选手不是好选手，不懂得出题人的思路……又怎么能考好试呢？”
　　沈瞳一旦陷入工作状态，就是一台单线程的机器人，根本不知今夕何夕。
　　天已尽黑，半山上的公路燃起了篝火，人影与笑语流淌于音乐的漩涡，其他人都撒出去看比赛的热闹了，独留她一人守着个由杂物间临时改成的中控室，完全没意识到，叶延舟还没离开。
　　棚屋低矮，身高超标的男生站得局促，默默出去靠在了门口。
　　他一边听着身后敲击键盘的轻响，一边微微愣着神。
　　“Hey Man！”肖一路小跑过来，兴奋地撞了下他的肩膀，“待会儿来看哥哥耍帅。”
　　这人一旦开始中英文混杂并自称哥哥，就说明精神亢奋到了一定程度，会出现一些精神异常行为。
　　“你要参赛？”叶延舟怀疑地看着他全套钛合金连体防护服，装备倒是顶级。
　　“金币玩家，最好的车。”肖潇洒地抛了下碳纤头盔，这是个真正的二世祖，任性且有任性的资本，没事就爱追寻刺激。
　　叶延舟懒得理他，依旧懈着肩膀靠着门框，黑色发丝垂落，遮住他半阖的眼。
　　此情此景，简直让人想给他递一根烟。
　　难得一见Marsh走颓废美少年路线，肖欣赏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嘿！你也有今天。”
　　叶延舟懒懒看了他一眼。
　　“守着门有什么用，”肖朝山上努了努嘴，“看过武侠小说吧？师兄师妹，天生一对。”
　　叶延舟慢慢站直，目光投向了山上的屈衡——男人在户外折腾了一下午，长发微微汗湿，看着非但不狼狈，还像特意做的造型，怎么看怎么招蜂引蝶。
　　“钱有，颜也有，关键是性格比你亲善。找个大师兄宠着不香吗？哪个妹子爱看黑脸。”
　　叶延舟甩来一个更黑的黑脸。
　　“知道把妹的最好方法吗？带妹打游戏。哦，你不知道，你没把过妹。瞧人那方法，那理念，高级，我都想请他去带夏令营了……”
　　“那是Robo+的方法，”叶延舟冷冷纠正，“我的理念。”
　　“行呗，首席大人，但人家妹子不想让你带啊。瞧咱大师兄，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年轻女孩谁不喜欢魅力男性，您这胜率很够呛，和大师兄一比，只是个青涩的弟弟……”
　　千载难逢Marsh吃瘪，肖拼命逞了一回口舌之快。
　　他正滔滔不绝，忽觉手上一轻，头盔被人直接拎走，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已经拉开了他防护服的拉链。
　　“干嘛，”肖紧张地捂住胸口，“终于想要潜规则人家了吗？”
　　“自己脱。”叶延舟没好脸色。
　　肖平时听惯了这位首席的祈使句，很自觉就脱了衣服。然后又被迫掏出了摩托车钥匙。
　　待全身装备被人洗劫一空，他才后知后觉醒来，对着叶延舟离去的背影呼喊：“喂！你行吗？多久没练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远去的背影。
　　少年身姿修长，步伐里难得透出一股焦躁的战意。
　　……
　　晚云黑红两色，被大手笔涂抹在黯蓝的夜空。
　　日已西沉，夜风仍然带着盛夏的温度，比风更热烈的，是赛道上的氛围。
　　沈瞳原本也想看个热闹，不过屈衡交付的工作更让她着迷。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小部分来自于天赋，更多还是取决于“一万小时定律”——她会落后只是因为积累不够，那不妨就从眼下这一个小时开始。
　　等她从代码中自拔，才发现比赛不知何时已经开始。
　　小屋离得有些远，只看得到晃动的火光和人影，好在中控室连接着赛场上空的无人机。
　　沈瞳将焦距拉进，只见几轮比赛过后，简易赛道上还剩三道身影，一黑一白能认出是屈衡和焦霜霜，此外还有一个身穿幻彩色系的骑士，浑身装备骚包至极，但因其肩线笔挺、长腿修直，倒也不显轻浮，反倒格外引人注目。
　　起点处，裁判再次挥了挥旗。
　　三名骑手同时跨上机车，忽然，那名幻影骑士忽然掀开头盔面罩，看了一眼半空悬停的无人机，随后又重新扣上了头盔。
　　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沈瞳认出了那双冷峻眉眼，她惊跳起来，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那竟然是叶延舟!!!
　　怎么会是叶延舟？这家伙以前个子小，平衡感差，连自行车都不会骑，是她车后座的常客……
　　就算现在不矮了，也不能直接玩这种刺激吧？
　　平时也没见他骑过摩托车，甚至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都是凑巧！
　　沈瞳紧张地盯着屏幕，觉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裁判旗落下，三车弹射而出，在屏幕上留下三道模糊残影。无人机贴身跟随，黑白两车自是娴熟，金卡纳8字绕桩如行云流水，令人惊讶的是，那道幻彩身影也毫不落后，如同流星飒踏来去。
　　绕场五圈之后，白车终于在飞坡压弯时摔地出局。
　　场内只剩纯黑与幻彩两色，腾挪空间更大，□□味顿时翻了一个量级。
　　两车互别苗头，犬牙突进，数次出现险情，但两名骑手终究还是技术过硬，将竞速赛继续了下去。
　　第八圈，胎温早已达到40度以上，赋予了轮胎更好的抓地力，也意味着可以动用更高难度技巧，打破目前势均力敌的赛况。此时又来到了最后一个弯道，沈瞳握紧拳头，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
　　眼看着两车齐驱而至，突然幻彩骑士一个减速，极大幅度倾斜车身，同时身体侧挂、膝盖擦地，以一个堪称专业的磨膝内倾，超过了紧随的黑车。
　　哪怕隔得很远，沈瞳都听到夜风中回荡的喝彩声。
　　她的心跳得有些快，时间却似乎变得很慢，一切都拆解成毫秒在屏幕慢速播放。
　　就在压弯超车快要完成的时刻，幻彩机车的后轮突然打滑，整车摔飞了出去，骑手随车划出一道炫目的弧线。
　　那一刻哗声四起，猛然充塞住沈瞳的耳朵。
　　她转身冲出门，差点被地上的椅子给绊了个跟头。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鬼，我已经不怕了。车，我也会骑了。目目，你看我棒不棒？
　　目目：我看你疯了！不要命了？
　　周末较忙，只有一更，明天弟弟要干大事，发100个红包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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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其实并没有什么“哗声四起”。
　　风没有停, 比赛也没有停，选手和观众都在继续燃烧激情。
　　这样的私人场地，选手在过弯时摔倒, 比拧开可乐瓶盖看到“再来一瓶”还要常见，护具穿得严密点通常没啥大事。
　　出局的骑士单手夹着头盔, 一身炫彩走出人群。
　　背景幽暗, 人物鲜亮，让这一幕有种电影画面的质感——又或者是因为, 沈瞳眼里只看得到这个人。
　　看着他面色如常，行走姿势也如常，她终于松了口气。
　　风轻快吹过, 沈瞳终于意识到自己小腿肚子微微发着抖, 手心里全是冷掉的汗。
　　叶延舟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近看面色不够如常, 甚至还有些难看。
　　他们面对面站在从后院通往后山的小路上, 路很窄，被及腰深的野生植物侵占了一半，风吹草丝缠绕上沈瞳光裸的小腿，她忍不住哆嗦了下, 山上的草丛里经常有蛇。
　　沈瞳不怕鬼不怕黑，但很怕虫子和蛇，夏天的草丛是她最恐惧的东西。
　　“让一下。”叶延舟声音很低。
　　沈瞳不敢踩进草丛, 只好侧身让他通过。
　　擦身而过时,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 这次不再是清凉的水生植物，而是极其陌生的——由金属，□□，汽油和汗水混合而成的气息。
　　淡淡的, 一闪而逝，却让她感知到某种易燃易爆炸的属性。
　　理智告诉沈瞳，不要现在去招惹这个人，脚却不听她的，自动自发跟了上去。
　　叶延舟走得很快，大踏步进了作为临时中控室的杂物间。
　　沈瞳自动跟随，一只脚刚踏进屋子，就被眼前景象惊得立刻急转过身——
　　他在里面脱衣服。
　　屋内灯光昏暗，奈何她有绝佳视力。亮的是皮肤光泽，暗的是肌肉阴影，对比度过于强烈，几乎要在她的视网膜刻下深深的痕迹。
　　身后传来拉链拉动的声音，沈瞳惊慌失措想要离开，却被叶延舟出声喊住：“你过来。”
　　她头都没敢回。
　　话也没敢回，只背对门，僵成了一座雕塑。
　　雕塑长了手脚以及羞耻心，想逃，背后的人又沉声道：“来帮个忙。”
　　果然这家伙还是受伤了。
　　伤在后肩背，大面积的擦损，覆盖了整片背阔肌，肩胛骨的凸起处被磨得血肉模糊。
　　沈瞳再顾不上害羞，推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手忙脚乱找急救箱，半天都抠不开那个小小的箱扣。
　　还是叶延舟探身过来，帮她把扣锁打开。
　　她快速找出碘伏棉球，握棉球的手微微颤抖，叶延舟淡淡回望：“不疼。”
　　她一狠心就下了手。
　　手还有点重，血珠混着淡黄的组织液渗出，明显看到他伤处附近的肌肉的抽动。
　　“不疼？”她音调有些高，有些火大，伤成这样他说不疼。
　　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身后的屏幕上，新一轮赛事已然开启，黑车一骑绝尘，他一退场，剩下的便是屈衡一人的胜场。
　　“急着看比赛就快去。”他拿掉她手上的棉球，抓起汗湿的脏T恤就往身上套。
　　沈瞳气红了眼，抓住T恤又给他扯了下来：“会感染的！”
　　最终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屋内安静，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叶延舟动了动肩——确实不疼。
　　还有点痒，似乎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在了上面。呼吸、目光，或者她的头发丝，让光裸的皮肤一丝丝发着痒，让他忍不住肌肉瑟缩。
　　“忍着点，没骨折都算你运气。”她见他闪躲，越发没好气，“没练过就敢上场，又不是自行车，当年你骑个自行车都老摔跤。”
　　他默了默，从凳子上转了个身，正面与她相对：“练过。”
　　沈瞳愣愣举着医用纱布，看男生从凳子上站起来，一手扶住被他撞到的屋棚顶灯。
　　他太高了，一站起来，就将原本就昏淡的灯光挡得所剩无几。
　　“在M国的时候，练过很长一段时间，这样的小伤，家常便饭。”
　　“摩托车比自行车安全，弯道ABS，防侧滑，防翘头，牵引力控制，防抱死，动力控制系统都很完善。”
　　“今天的赛道设计的也还行，缓冲区够宽，砂石带够柔软，就算摔车，也能吸收水平向的速度。”
　　“而且我还穿了护具。”
　　他一句句解释，声音低沉如提琴，似和弦层层递进。灯泡还在晃动不止，让他的身影也忽左忽右，全方位包抄过来。
　　少年赤膊，只穿一条炫目的赛车长裤。沈瞳眼睛不敢乱放，话却开始乱说：“那不还是摔了么，你平衡感又不好，练这个干吗？”
　　他微微俯身，对上她的眼：“泡妞。”
　　这个答案始料未及，与他的个人气质迥然相异。
　　但要真说与人设完全不符，在这个时点，这个空间，又未必完全成立——少年肩宽背阔，目光幽深，既不是曾经那个软萌的弟弟，也不是后来那个清冷的Marsh。
　　盛夏的燥意从脚底蒸腾，沈瞳突然又闻到了那股混着金属质感的陌生气息。
　　气恼突如其来。
　　当然这股气恼没什么道理，他要泡谁，怎么泡，跟她并无太大干系。
　　但一想到他为旁人冒险受伤，全心全意，甚至处心积虑，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
　　是啊，哪有热血少年天生冷情？总有一个人，能得到他的另眼相待。
　　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哭包又想哭了，不过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个中原因——来自于她的嫉妒和贪心。
　　眨了眨酸涩的眼，沈瞳握紧手中的纱布，快步走向了门口。视线只一秒钟就模糊了个彻底，她要逃得快一点，不能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她解释不清。
　　沈瞳没能够走脱。
　　她被一把攥住手腕，拽入了一个热意蒸腾的怀抱。
　　灯泡还在轻轻晃动，叶延舟的影子终于找到了包抄的目标，越来越近，最终落在了她丰软的唇。
　　陌生的，含着金属味道与薄荷凉意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整个裹挟。
　　沈瞳又眨了眨眼，眼前一片茫茫白光，像机甲负荷过载，瞬间炸了机。
　　唇瓣一触即分，隔开一个鼻息交缠的距离。他抵着她的额头，眼尾染着淡淡潮红，完全中和掉了平时的冷肃。
　　“可以么？”
　　他低声问，态度自持，声调礼貌，但也就是个暂时的假象。
　　最后那点残余的理智，在目光触及她娇软唇瓣的瞬间轻易崩解。没等沈瞳做出回应，他再一次覆上来，完全不容拒绝的姿态。
　　她步步后退，他便步步紧逼，直到退到了墙边。
　　因为步态慌乱，沈瞳险些一头撞在墙上，被叶延舟及时伸手，垫住了脑后，然后他便就着这个姿势，攫住了她的双唇。
　　叶延舟曾经肖想过很多次。
　　在躁郁的青春期，迷乱的深梦里，当理智被暗夜消磨，他便控制不住想象，她在他的怀中，被他恣意亲吻。
　　直到此刻他才知道，想象有多苍白，而他恣意起来，能有多恣意。
　　清冷少年仿佛突然生出了火焰般的翅，将女孩一层层围裹。他的鼻息滚烫，熏得她脸色嫣然，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似乎在一瞬间就化成了灰烬。
　　但灰烬不会有这样敏锐的触感。
　　少年唇舌柔软，贪恋地吮吸她的唇瓣，好像压抑了很久，终于压抑不住，因此来得格外情绪激烈。
　　沈瞳从来不知道，亲吻会让人全身颤抖。她软得站不住脚，下意识地想要推拒，触手之处，却是他未着上衣的火热胸膛。
　　指尖传来微滑的汗意、滚烫的体温，以及激烈的心跳。她滞了片刻，又一次炸了机。
　　叶延舟低着头，捉住沈瞳的两只手腕，将她抵在墙上，辗转着越吻越深。
　　原本两个人就身高差悬殊，再背靠一堵墙，她完全无路可逃，只能被他牢牢控在怀中。
　　吊灯还在继续轻晃，房间里堆满了杂物，长长短短的黑影摇动，催眠似的让她眼神空茫。
　　远处机车的轰鸣……
　　屏幕闪烁的代码……
　　风卷起的褪色棉布帘……
　　还有这个不允她分心，手掌牢牢控住她的脖子，迫使她松开齿关，让他长驱直入的人……
　　少年的吻躁动又热切，完全没有章法，像高原烈火将她席卷，烧得舌尖火辣生疼，终于逼出了她眼眶里打转的泪。
　　说不好是生理性还是心理性的，原本她就含着满满一腔情绪，被他突然侵袭，便如荆棘刺破了苞蕾。
　　湿意、啜泣和唇间微咸的味道，总算缓下了叶延舟的攻势。他抑制住沸腾的热意，低头细细看沈瞳的脸。
　　太娇气了，没事就要哭个鼻子，稍微亲得重了点，嘴唇就立刻肿了起来。
　　他稳了稳纷乱的呼吸，轻轻吮掉她唇边的泪珠：“哭什么？”
　　其实他也很紧张，他的嗓音哑得吓人。
　　沈瞳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她的脑子完全一团浆糊，只觉得舌尖被吮得发木，便含糊哭道：“疼……”
　　是真疼，她怀疑自己舌头都被咬破了，哪有这样的人……
　　但这个娇算是白撒了，眼泪也是白掉了。
　　她带着哭腔的娇声，仿佛往烈火上浇了一把油，少年的呼吸瞬间就又乱了。
　　只略停了片刻，他便变本加厉，将她整个抱起来，推在墙上再一次狠狠吻住。
　　沈瞳不干了。
　　她挣扎着捶打他的肩，也不管他伤没伤着，在他越来越放纵的深吻里发出含混的哭声。
　　混蛋！
　　怎么能这样呢，这是初吻啊，初吻应该纯洁而温柔才对，怎么能混着金属般刺激的味道，就着一个羞耻至极的姿势？
　　昏然间，沈瞳想起了电影里的台词。
　　琼斯小姐惊恐地说：“Good boys never kiss like this”（好男孩绝不会这样接吻）。
　　律师先生面无表情捉住她：“Yes they fucking do”（不，他们也TM会）。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别哭。一哭我就不想当人。
　　目目：呜，疼。
　　弟弟：这个台词也不准说。
　　电影是我喜欢的《BJ减肥日记》，强烈推荐，科林叔颜巅。
　　我就说弟弟是干大事的人。绝不废话直接就上。
　　庆祝这二位first kiss，前排100个红包，明天中午之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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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沈瞳是落荒而逃的。
　　肖生来自带电灯泡属性, 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没打一声招呼，他就撩开帘子就进了屋，沈瞳猛地推开叶延舟, 于匆忙间夺门而出。
　　要说这场面，真算不得什么, 在他地球对面的老家, 最多分到PG-普通级。
　　但屋里浓浓的暧昧氛围，和当事人的过激反应, 竟然搞得身经百战的肖都有点不好意思。
　　这恋爱的酸臭味！
　　“兄弟，你这……是不是就叫七擒七纵？”他搓了搓脸。
　　不是肖活得不耐烦，而是他真的好奇, 三天两头就撞上叶延舟把妹子吓跑, 他都怀疑此人是不是技术不行。
　　首席技术官的技术不行, 这可真是个好笑话。
　　叶延舟却笑不出来。他没理电灯泡, 套上T恤立刻追出门，沈瞳居然不见了踪影，打电话也不肯接。
　　山风吹着山上的狂欢夜，要在这里找出一个人, 仿佛在红油火锅里打捞一根金针菇。
　　他家哭包可能是吓着了，所以逃得特别快。
　　凉风吹过，叶延舟沸腾的情绪终于慢慢平复, 然而齿颊留香淡淡, 提醒他刚刚自己做了什么。
　　被人忽略了这些天, 再被嫉妒冲刷，那头关押在他内心深处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破栏而出了。
　　她哭得很厉害。
　　也许是不愿意，也许她根本没有想过, 他对她居然存着那样的心思。
　　这三年来他一直小心隐藏，尽量在她面前不动声色，谁料一朝不慎，彻底将自己的企图暴露了出来。
　　但他真的忍了太久，已经不想再忍，即使再被枪毙一次，他也想迎着她的枪口走上前。
　　山风吹过少年滚烫的躯体，他坐在路边的石块上，感觉自己又一次坐在了审判席。
　　只是法官大人可能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是二审开庭。
　　删删减减，字斟句酌，叶延舟在聊天框里停留许久，都拿不定该从哪里开始，对她说明一切。
　　天才少年会做饭，会考试，会骑摩托，会做全世界最棒的机器人。然而“恋爱”这门课，他是新生。
　　成绩还挺惨不忍睹。
　　发了好一会儿呆，叶延舟打开手机开始搜索答案，试图借鉴下人民群众的智慧。
　　搜索：“如何跟喜欢的女孩表白？”
　　想想，删掉，改成：“如何跟暗恋的女孩表白？”
　　想想，又删掉，改成：“如何跟暗恋多年的女孩表白？”
　　点赞最高的那个答案，令人十分丧气。
　　“暗恋多年，意味着对方并不喜欢你，至少没有把你列为首选的交往对象。换句话说，你可能会成为一个备胎。不用灰心！备胎也有转正的机会，耐心陪在她的身边，总有一天，她能发现你的优点！”
　　“和心仪的女孩表白，一定要郑重其事，女生都很喜欢仪式感。千万不要随随便便，发个短信就当表白过了，要当面告诉她，你喜欢她，这样也会降低你失败的概率！”
　　叶延舟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删掉了大段的剖白。
　　想想，又不能什么都不说，便小心翼翼先发去一个道歉。
　　不管发生了什么，总之媳妇不开心的时候，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这个他有经验！
　　沈瞳坐过了站。
　　从鹰眼出来，公交车要坐很久才能回城。她一路魂不守舍地飘着，到了终点站才发现自己坐过了站，压根不知身在何方。
　　想拿手机查个地图，发现手机也不在身上，估计被丢在了那个杂物间。
　　一想到杂物间她就红了脸——那应该不是她做的梦，她做不出这么出格的梦。
　　他的吻，和她梦见的那种截然不同。激烈得像一场山火，完全崩掉了他的冷淡人设。
　　沈瞳用手背贴住发烧的脸颊，觉得自己像是被高浓度的糖水泡过，连呼吸都是甜腻的。整个世界被绵密的粉红泡沫包住，连司机师傅来问她下不下车，她都没听见。
　　公交卡也不见了，沈瞳手足无措好半天，整个人处于宕机状态。
　　司机师傅急着下班，干脆帮她打了个卡，还好心借给她手机，让她打了个求助电话。
　　乔琪从出租车上下来，便见沈瞳呆呆坐在公交车总站的长椅上，一会儿笑，一会儿捂脸，整个人十分不对劲。
　　“瞳宝，怎么了？这么开心，中乐.透了？”乔琪走过去拍了一下沈瞳的肩。
　　沈瞳一抬头，乔琪便发现了不对：“你嘴怎么了？上火好厉害啊，是不是最近太忙了？”
　　沈瞳的脸腾地红了。
　　“乔乔，我手机忘在鹰眼了，你能不能去帮我拿回来？”
　　沈瞳很少会这么麻烦别人，于是乔琪好奇地问：“你……要干嘛去？”
　　“有急事，我现在得立刻回家。”
　　叶延舟却没有回家。
　　坐立不安了好一会，沈瞳还是唤来机器人管家。但她实在不好意思直接呼叫叶延舟，便让管家接通了乔琪。
　　“你的手机我拿到了。Marsh没看到，倒是看到肖了，有急事吗？要问问肖吗？”
　　“不用！”沈瞳做贼心虚，将脸整个埋进被褥，晚上总会回来的……
　　不急，嗯，她一点也不急！
　　洁癖严重的沈瞳，就这样穿着外衣倒在床上，一直等到了深夜。
　　她等的人没回来，手机倒是被捎回来了。在肖充满玩味的眼神中，沈瞳将手机拿回房间，背靠着房门，紧张万分打开了微信。
　　果然有他的留言……
　　却是极冷淡的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M：对不起】
　　……
　　这一夜过得漫长而煎熬，沈瞳不知自己几点沉入的梦乡，但她的手机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一通呼入来电，或是任何只言片语。
　　她并不知道，她苦等的那个人已于凌晨时分离开了S市，话都没来及和她说上一句。
　　他有一个临时安排的出差。
　　原本叶延舟是打算和沈瞳吃完晚饭再走，谁知浪漫约会莫名变成了机车比赛。助理带着行李，火急火燎在机场给叶延舟打电话，以为他必然要误掉国际航班，总算最后一秒看见老大姗姗来迟，脸色凝重得让人不敢多问一句。
　　这是一趟很重要的出行。
　　数日前，F国某个离岸岛屿突发八级地震。由于地形复杂，可能还有后续的次生灾害，该国的救援队伍无法立即进入灾区。在媒体号召下，业内顶尖的机器人公司纷纷出动，带上了各自实验室最先进的救援机器人，前往协助救灾。
　　Mike听闻此事，立刻两眼放光：“多难得的曝光机会，全球媒体聚焦，云图的估值能翻上好几倍。”
　　在他的强烈建议下，云图的技术团队不得不带上了葛芸蕾。喻之远也承认，《偶遇大神吧》广受欢迎，临时断掉直播必然造成人气的流失，何况这次出行极有意义。
　　七小时的长途飞行结束，安全带指示灯刚刚熄灭，叶延舟便立刻打开了手机，站在过道里等待信号满格。
　　这时有人轻柔地拉他衣角：“舟哥，能不能帮忙拿一下行李，我够不着。”
　　某人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的内存完全被占据，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
　　信号转动，无数新消息刷出来，他翻好几页才翻到了“目目”——还是之前的对话内容，他最后一句那句“对不起”，绑着他千钧重的忐忑，彻底石沉大海。
　　舷窗外是凌晨的夜。
　　……
　　此时的S市，天才刚刚亮。
　　睡着是不可能睡着的，沈瞳连眼都没能阖上，翻来覆去把床单裹成了一张馄饨皮。
　　后来她干脆起床写算法，写到一半遇到疑难，上“虫洞”网站搜索答案，又猝不及防被某位名叫“MHT”的大神秀了一脸——总之这人无处不在，她怎么也摆脱不掉。
　　从前她以为字如其人，代码也如其人，他就是这样一个完美、节制，然而理性到冷感的人。
　　现在她怀疑这都是表象和误解，毕竟她刚亲身经历过那么恣意妄为的一个叶延舟。
　　沈瞳从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看代码也能看红了脸。
　　楼下传来轻微声响，她终于鼓足勇气下了楼。
　　裙子是特意穿的，头发也吹得柔亮，化妆品她基本没有，便学习斯嘉丽咬嘴唇、拍脸颊，人造出一点好气色——没想到小时候读的世界名著还能派上这种用场。
　　沈瞳告诉自己不要退缩，不管那句“对不起”代表什么，他的举动是何意义，她都要当面问到答案。
　　然而楼下只有肖在忙着出门遛狗。
　　她既期待又害怕见到的那个人，居然就这样一声不吭去出差了。
　　是他惯来风流，完全不把这当一回事，还是昨晚不小心喝了点酒？
　　沈瞳胡思乱想一刻，默然将裙子换掉，扎回方便工作的马尾，重新回到了云图基地。
　　……
　　经过一天的专家评审，各组拿到了机器人设计方案的迭代意见。
　　综合初赛实战结果，沈瞳那组的得分由“B”骤降至“D”，改进建议里简单一句“不适用本次比赛”，旁边写了一串数字。
　　林子涵从隔壁组跑过来偷看了一眼，再次对石小磊致以深切同情：这基本是要推倒重来的节奏。
　　沈瞳拿着那串数字去问了焦霜霜——叶延舟临时出差，由她改任夏令营首席导师——得到的回答是，这是某个评审专家留的电话。
　　“说是想找方案设计者聊聊，这个结构和思路，与其他组都不一样。”焦霜霜说，“不过，Robo+比赛这么多届，没有哪个队伍尝试过在上层构建这样的决策神经网络，不是没有原因。”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焦霜霜比刚认识时柔和许多，但说话还是直接，“决赛前你们做不出来，不要好高骛远。”
　　沈瞳将大家聚到一起，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沈瞳记得他，A大机器人和自动化系的沈南教授，初赛时唯一给F组打了A+，从而将平均分拉到了B的那位评委。
　　“这个设计比较新颖，主要问题在于层间权值的概率算法不够清晰，这方面需要尝试改进。对了，”沈教授饶有兴味道，“你们在占据高地之后那两分钟停顿，并非技术故障，对吧？”
　　“对，我们觉得，获取场地的细节数据更重要。”沈瞳承认。
　　那两分钟他们的机甲看似故障，其实是用红外扫描了整个场地，做了比场地图纸更精细的3D建模，这将有助于大幅提高训练的有效性。
　　“小姑娘很有想法，”沈教授笑道，“希望这个战术牺牲，能在决赛成为你们的王牌。”
　　“您觉得，这个方案值得继续吗？”沈瞳忍不住问。
　　“这世界上的工程学奇迹，哪个不是由失败堆积起来的？越疯狂越好玩，”老教授用一种和年龄完全不符的活泼口吻道，“你们难道不想嗨一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停在这里会挨揍，所以晚点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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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F国并不十分发达, 原本基础设施就不怎么健全，地震过后更是一片交通混乱。加上一直在下雨，从机场到酒店, 一路上堵了足有三四个小时。
　　叶延舟从飞机落地，就紧锣密鼓地跟进国际救援组织的灾情实况, 与云图的技术团队商议具体救援方案。
　　整个过程中, 葛芸蕾就安静地坐在一旁，进行着一场风格独特的直播。
　　没有背景乐, 也没有赞助商，知名美妆博主连妆都没有化，只用一台手机安静地记录。
　　镜头划过窗外的震后废墟, 再转回专心致志的年轻工程师, 素面朝天的女主播极为动容。
　　“昨天, 我还在讨论口红的色号, 而他只是一个长得很帅、整天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问题的技术大神。”葛芸蕾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声音有些哽咽，“真的……真的要到生死关头，你才知道为我们支撑起这个世界的, 究竟是什么人……”
　　“太高级了！”云图基地的员工餐厅，Mike看着大屏幕的转播，拊掌大赞道, “看到没有, 我们Chole不愧名校新闻系的高材生, 这就是我说的，新媒体，新方式，新品宣。”
　　“又买了热搜？”喻之远打开手机, “这次是什么主题？总有人为你负重前行？”
　　“No， No，”Mike摇手指，“从个体化的角度来歌唱主旋律，才更touching（感人）。”
　　餐厅的另一头，夏令营的营员也一边吃着饭，一边议论这次的救援行动。
　　沈瞳看了两眼直播，越发怀疑前一天晚上叶延舟是喝多了。
　　镜头上那位黑衣少年，还是同款的冰山风格。在葛芸蕾的直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冷淡地走过来直接关了摄像机：“别拍，我们没有F国的媒体采访证。”
　　沈瞳端起餐盘，起身就走。
　　呵，“我们”。
　　但这终究是个热搜话题。她就算想要眼不见为净，也躲不掉周围人议论纷纷。
　　点开#我男神真帅#这个标签，一堆人在羡慕神仙爱情。
　　【机甲工程师vs战地女记者，太好嗑了。】
　　【听说从Marsh还是选手的时候，Chole就一直在追Robo+的比赛。】
　　【多年暗恋，一朝成真，真人CP好香，求太太们写文。】
　　……
　　乔琪手握十多个小号，轮番上阵疯狂洗广场，到底没能对抗得了资本的力量。
　　她愤怒地一扔手机：“怎么就是她一个人的男神了？当我们后援会死的吗？”
　　又小心翼翼问沈瞳：“你们……还在吵架吗？那天的误会，说清楚没有？”
　　沈瞳不吭声，十指如飞敲她的键盘，一行行代码如军队整齐行进，完全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写代码机器。
　　“啧，吃饭那天还聊得挺好的……果然男人长得太帅就是靠不住。”
　　沈瞳将键盘敲得山响。
　　“真看不出来，外表万年冰山，实则撩妹高手？”
　　沈瞳想起叶延舟一身机车服的骚包样子，狠狠按了下回车键：“谁知道呢，也许人家业余爱好就是泡妞！”
　　业余爱好就是泡妞的某人，终于千辛万苦抵达了下榻酒店。
　　当地政府的接待人员先致谢，再致歉，希望他们能立刻赶赴震中附近，抢夺救援的黄金时间。
　　“通讯还没有完全恢复，那边可能会经常断网。”工作人员抱歉地解释。
　　叶延舟点头，他们考虑过相关可能，来之前已经本地化了所有数据，但如果要断网……
　　他打开手机，思考了片刻，在那个久无动静的对话框里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
　　【M：我到F国了。】
　　然后点击了“发送”。
　　沈瞳自认三观稳固，原则坚定，是个训练有素的死理性派。
　　那种高攀不起又捉摸不定的爱情，根本不适合现在的她——就让热搜的归热搜，沈瞳的归沈瞳，她上一秒还这样想。
　　但下一秒，手机屏幕闪过一个“M”，她就立刻脸红心跳拿起了手机，快步走到了门外，好像微信对话也怕被人听到声音。
　　那个休眠了很久的对话框突然就醒了，开始一句接一句往外吐字。
　　【M：目目，醒了吗？】
　　【M：机票临时改签，凌晨走的，没来得及和你说。】
　　【M：我刚到当地酒店，待会去震区，可能后面会联系不上。】
　　【M：有事找肖或者霜霜，晚上出门注意安全。】
　　【M：走路不要看手机，看路。】
　　【M：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喝，微波炉1分钟】
　　明明已经一个人躲到门外，脸红心跳反而不见平复，沈瞳气恼地揉了揉脸。
　　真是高手，随便几句话就能撩得她七上八下。
　　她正想着要怎么回复，谁知这人又发来一个微信小程序，名叫“目目的一天”。
　　从起床到睡觉，一日三餐，跑步遛狗，隔多久喝水，什么时候休息眼睛，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还能一键同步至日历提醒……
　　沈瞳看着那个温柔的淡粉色页面，心里像是被煮沸的糖稀，一个个甜蜜的泡泡缓缓升腾……眼看就要浮出表面，忽然她转身回到实验室，用电脑打开了这个程序。
　　源代码干净整洁，是叶延舟一贯的风格，他向来习惯极好，迭代记录保存得十分清楚，哪怕是最简单的程序。
　　沈瞳目光扫过一长串更新日期，最早是三年前，一直到昨天凌晨……
　　她“啪”一下用力合上电脑——还真是业余爱好泡妞，这么多年都没闲着！
　　……
　　F国的震中位置是个山城，地形复杂，危险重重，叶延舟挑了两个技术骨干同行，让葛芸蕾原地待命。
　　“我必须去。”葛芸蕾梳光洁马尾，穿简单衬衣，随身只有一个小包。
　　“我也是带着任务来出差，不是来度假的。你有你工程师的骄傲，我也有我新闻人的操守。”
　　她连干粮都自带，说靠压缩饼干就能过活，不怕苦不怕累，又拿Mike出来说事，叶延舟还能说什么？
　　他不看娱乐新闻，微博几年都没有更新过，完全不知热搜上的动静。
　　更不知葛芸蕾现在的微博，已经不发美妆相关了，一切话题围绕着云图和他展开，还把自己混成了Marsh超话的超级粉丝大咖。
　　Chole的粉丝高兴炸了。
　　女神从来没有走过这种铿锵路线，还在公众媒体上大胆记录自己的暗恋心事，新时代女性就应该这样勇敢说爱，何况人家纯素颜都能那么美。
　　CP粉更是天天狂欢，每天追着微博看连续剧，纷纷给她出谋划策，要怎样才能得到男神青眼。
　　只有少数叶延舟的唯粉在鸡蛋里挑刺，那么明显的半永久美瞳线，也好意思说自己纯素颜？
　　乔琪作为首席唯粉代表，代表沈瞳扎了葛芸蕾无数次小人。
　　反观正主，却丝毫不闻不问，每天以十二万分的热情和专注投入机器人事业，简直让乔琪怀疑沈瞳之前说的是真心话——她和叶延舟确实不是那种关系。
　　如此一来，却是可怜了Y组的小伙伴们。
　　每天红牛当水喝，一边测上层，一边调底盘，妙算超频计算指令写了一版又一版。
　　石小磊经常靠着椅背就昏睡过去，觉得这城里人玩电脑，比乡下人放牛羊还折腾人。
　　他是小瞧了那个动不动就哭唧唧的助教姐姐——人家每天写完100行代码还能在基地绕圈跑五公里，绝对是个钢铁意志的狼灭。
　　“搞不出来就算了吧，反正你成绩好，又有烈士子女加分，录取个A大没问题。”林子涵以他极低的情商对石小磊发表关爱讲话。
　　夜已深，基地实验室仍然灯火通明，石小磊正面无表情对着屏幕摆布他的机械臂。
　　听闻此话，黑猫少年突然扭头，狠戾地盯了一眼林子涵。
　　讲话不过脑子的萨摩耶毫无察觉，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搞机器人太费钱了，你还是早点读出来，赚钱养家比较合适，阿姨那个情况……”
　　“滚！”石小磊喉中沉沉一声，引得周围纷纷侧目。林子涵讪讪收回手，小声道了个歉，夹着尾巴怂哒哒跑远。
　　众人这才知道，石小磊的父亲牺牲于一场营救事故。
　　九年前的往事，在互联网世界只留下一些雷同的新闻转载。
　　唐尹搜寻半天，只找到一张遗体告别式上的照片，八岁的男孩死死抱着骨灰盒不放手，眼睛黑沉如同受伤的野物，观者无不垂泪。
　　“我记得这件事，当时在中央台播了好几天。”慕容林佳叹息，“原来那位英雄民警，是小磊的父亲。”
　　沈瞳怔怔看着那张照片。
　　她也记得这件事。很多年前的夏天，几名小学生因为想要救一只幼猫，被困在废弃的矿井。
　　盛夏多雨，矿道坍塌，洪水截断了出口，无数种救援的尝试都告失败，矿道中的氧气渐渐耗尽。
　　每个小时新闻频道都在播报救援进展，全国人民眼睁睁看着微薄的希望逐渐湮灭，和等在外面的几个家庭一起慢慢崩溃。
　　最后，是一名英雄游进矿道，为绝望中的孩子送去了救命的氧气瓶。
　　而他自己，却因为缺氧溺亡，因为淹水的矿道太窄，仅供一人通过，他不能穿戴任何设备。
　　有家庭终于团圆，也有家庭从此失去了丈夫和父亲。
　　记者对八岁的男孩说，你的父亲是个英雄，他救了很多人，男孩对着焚化炉哭得声嘶力竭，一声声叫着爸爸。
　　爸爸不回答，他曾答应过男孩的所有的事，都化成了青烟和灰烬。
　　那一天沈瞳哭得昏天黑地，在放学后空荡荡的教室，趴在桌上嚎啕，整个后背都是汗。
　　她从报刊订阅夹上抽出一本《科技阅览》翻给叶延舟看，“是有这种机器人的，别的国家有，叫救灾机器人，那个叔叔可以不用牺牲的……”
　　叶延舟说什么来着？他坐在她的旁边，轻抚着她的背，认真对她说，目目，将来一起当工程师吧。
　　他总是情绪平稳，逻辑清晰，遇到问题便给解决方案，再一步一步实现。
　　基地实验室里，沈瞳忍不住抬头——墙上的液晶屏一直在滚动播放云图团队参与救援的进展——他做到了，他从未放弃，一直在努力。
　　手机轻响，叶延舟发来最新一条消息，那是一张搜救机器人的照片。
　　地震后的晚云格外浓郁，将机器人的履带染成金乌色，衬着“云图”两个银白篆体字，灿若辰星。
　　【目目：进入灾区，注意安全。】
　　时隔24小时，叶延舟终于再一次收到了来自目目的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Marsh：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给喜欢的女孩写了一个程序，三年了，没敢拿给她。
　　爹系男友，名不虚传。


第46章 
　　名叫【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的群中, 所有“麻食”们都炸了，变成了一锅滋滋乱叫的炸麻食。
　　她们家哥哥居然在直播中，破天荒露出了笑脸！
　　低着头, 垂着眼，小梨涡隐现, 眼尾挑起柔和波光——那叫一个霍然间春光如练。
　　【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完了, 冰山融化，他遇到了那个让他融化的人】
　　【是谁？谁抢走了我鹅子, 妈妈不准！】
　　【我如果被撑死了，没有一颗狗粮是无辜的】
　　【是不是@CholeG，女神姐姐快出来！】
　　一堆人在群里疯狂@葛芸蕾, 叫她赶快出来认罪。微博也开始刷#机甲CP#相关热搜, 大家都在猜, 那个融化冰川的人, 是不是Chole。
　　毕竟他是在她的直播中，忽然露出了这样的温柔笑脸。
　　果然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就算是Marsh，也架不住被漂亮女孩勇敢示爱。
　　他甚至还一改沉默, 和观众互动了几句。
　　在机器人救援队入场之前，尚有大量清理与安全工作有待完成，各国工程师都在外围的帐篷中休整, 可能需要一直等到深夜。
　　简陋的军绿色帐篷中, 叶延舟一边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一边对着镜头闲聊了两句：“是因为一个人。”
　　他是在回答葛芸蕾的问题——“有观众在问，Marsh大神到底为什么会成为机器人工程师？”
　　难得他愿意搭腔，葛芸蕾立刻托腮做倾听状：“哦？什么人这么重要？你的父母？还是老师？”
　　穿黑色短袖的少年拎起充满电的备用电池，手背擦掉下巴上的汗珠, 再次轻轻一笑：“我女神。”
　　葛芸蕾的笑容僵在脸上，评论里则直接炸了锅。
　　从没有人听说Marsh还有女神，男神的女神该长什么样？恐怕不是地球物种。
　　葛芸蕾毕竟富有直播经验，只愣了片刻，便笑着接上：“是谁，难道是WiFi之母，好莱坞影星海蒂拉玛？”
　　叶延舟笑着摇头，坦然又扔出一颗炸弹：“不是，是一个女孩，我暗恋她很多年。”
　　深夜的云图基地，忙于搞机的年轻人纷纷停了手，抬头看向屏幕上的直播。
　　男神的女神……他们身边有疑似物种吗？
　　大家第一反应，都去看冰美人焦霜霜。她吓了一跳，紧张地瞄了一眼屈衡，立刻冷声撇清：“我认识师弟才一年。”
　　“我知道了，是那位传说中的初恋，”肖摸下巴，“那个班花，高中同学。”
　　“我哥高中没谈过恋爱，”王雁倪站出来替叶延舟撇清，“天天参加竞赛不够他忙的。”
　　一群八卦人士的热议中，唯独沈瞳默默坐直了身体，她屏住呼吸看向了屏幕。
　　晚云灿烈，将叶延舟的脸照出油画似的浓彩。葛芸蕾的摄影装备像素太好，近距离拉特写，这位天才少年的眉眼简直俊美得有些惊心动魄。
　　“她是我的领路人。从小她就很喜欢机器人，总是问我，为什么这些东西别的国家有，我们却没有。”
　　屏幕上，叶延舟的手指轻轻抚过救援机器人身上的“云图”二字，目光柔和至极：“你看，现在也都有了，从军用到民用，从工厂到灾区。”
　　“她曾经因为一位牺牲的救援英雄，哭了整整一下午，”他看向镜头，越过断断续续的信号，千万里的远路，一直看进了沈瞳的眼睛，“还记得那个梦想吗，我一直都没有忘——用自己的双手，造最好的机器人，去最危险的地方，让那些沉痛的牺牲，永远都不用再发生。”
　　“我想，你一定也记得。”
　　……
　　这段引发了无数讨论的直播，最终因为通讯信号的中断戛然而止。
　　八卦风暴四起，沈瞳独坐于台风眼，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
　　“叶延舟暗恋她很多年”，这听起来甚至不如“叶延舟是个阿拉伯公主”来得可信。
　　这怎么可能。
　　但他说得那个人，不会是别人。
　　不会这么碰巧，有一个人会跟她拥有同样的梦想，发过同样的豪言。
　　沈瞳神情迟滞，跟在肖后面一起走回宿舍。
　　热情的老外误读了她的情绪，善解人意地一通安慰：“前女友不足为惧，毕竟你才是现在进行时。”
　　沈瞳无言以对，不敢说——她可能不是现在进行时，而是现在完成进行时。
　　持续时间很久，久到令人难以置信。
　　女神？暗恋很多年？她？
　　沈瞳浑浑噩噩，脱鞋进家门，却发现玄关里找不到她的拖鞋，那双粉色的小马宝莉被人穿走了。
　　屋子里亮着灯，客厅中央放着一个巨大行李箱。胖达扑上来摇尾巴，领着沈瞳往楼上跑，房间中央立着一个窈窕身影，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听到门响，那人转过身，一双似曾相识的狭长凤眼——出现在叶延舟脸上是冷淡倨傲，出现在女人的脸上却是东方风味的迤逦风情。
　　沈瞳认得这张脸，一个月前，她们还曾有过一次视频通话。
　　“阿……您好。”真人看起来过于年轻貌美，沈瞳愣是没能喊出那句“阿姨”。
　　“目目，好久不见。”漂亮女人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沈瞳整个人僵直，结结巴巴道：“那个，您找叶延舟吗？他出差了……”
　　女人的话让她更僵直：“不是，刚好趁他不在，我来看看你。”
　　“……”
　　三更半夜，四下无人，沈瞳坐在客厅的飘窗，和叶延舟的妈妈一起喝酒。
　　这真是天方夜谭的一夜。
　　但她确实是来看沈瞳的，还特意准备了礼物，热情得让沈瞳完全招架不住。
　　叶妈妈除了和叶延舟长得相似，其他没有一处像是亲生母子，单说酒量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穿东非风格印花大袖，涂颜色夸张橙色指甲，聊天时语气轻快，笑起来仿佛春暖花开。
　　酒喝到了一半，她就吵着让沈瞳叫她“小安”，还摘下自己头发上充满异国风情的饰品，要给沈瞳梳个更适合她的发型。
　　白皮肤黑眼睛，圆脸蛋翘鼻子，加一串簪花发髻，沈瞳被打扮成娃娃似的精致小人。
　　瞳妈很少给她梳这么复杂的头，沈瞳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过生日的小孩子。
　　程安然放下梳子感叹：“真漂亮，难怪那小子这么多年念念不忘。”
　　沈瞳的脸迅速烧红，但她喝了酒，也就壮了怂人胆：“念念不忘？”
　　“这是他第几次跟你表白？第三次？”程安然歪着头回忆。
　　……连第一次都还没有呢！上来就直接亲了！
　　这话沈瞳说不出口，想起来脸还发烫。
　　程安然津津乐道：“别看他很会装酷，前两次对他的打击大得很。”
　　说得好像真的一样，沈瞳又开始怀疑自己被张冠李戴。
　　程安然道：“找回胖达那天，他是真的很高兴，坐车穿过半个城市去找你，那天好像还是你的生日？说是正好可以给你一个惊喜。”
　　沈瞳迷茫。什么生日？什么惊喜？和胖达什么关系？
　　“可是，我们差不多有六年没有见过面了。”她说。
　　“不可能，他带胖达去了你就读的高中，很晚才回来，眼睛很红，假装没哭过。”程安然好笑又心疼，“从那以后，好像就突然长大了，开始耍酷，臭德行也不知道随了谁，越长大越不可爱。”
　　“小安阿姨，您是不是弄错人了……？”
　　“目目，你是目目吧，”程安然轻捏她的脸，“怎么会弄错，那小子从小惦记到大，不就这么一个目目。”
　　程安然满眼促狭的笑，倒是突然唤醒了沈瞳尘封的记忆。
　　有一次，她和叶延舟在学校后面的小面馆吃东西，程安然从外面走进来，站在他们那桌旁边，认真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说：“让我看看，到底谁是目目。”
　　当时她就觉得奇怪，还以为是因为她抢了叶延舟的年级第一……
　　“糖糖这段时间很开心，很久都没见他这么开心过了，”程安然轻碰沈瞳的酒杯，“谢谢你。”
　　沈瞳默默喝了口酒：“他最近……很开心吗？”
　　“以前哪肯睡那么可爱的床单，如果不是女朋友喜欢。”程安然大笑。
　　沈瞳那口酒差点从鼻子呛出来，都不知道该从哪边开始解释：“不是……我们没有……他不住楼上！他睡楼下客房！上次真的是个意外……”
　　程安然俏皮地眨了眨眼：“很抱歉打扰了你们意外。”
　　沈瞳：……
　　越描越黑。
　　……
　　程安然是大忙人，业内难得一见的华裔歌剧导演，否则也不会常年在海外漂。
　　她和沈瞳聊了一会儿，就又匆匆去赶午夜飞机，沈瞳独自靠着飘窗，慢慢喝完了剩下的酒。
　　回忆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像一个旧的档案屋，门缝打开，新的光线照进来，便照出不同光景。
　　酒精在身体里沉浮，关于叶延舟的全部认知慢慢被粉碎，新的画面渐渐拼凑完成，沈瞳忽然想起一些零星旧事。
　　曾经她很害怕在公众场合发言。
　　只要让人看着，就会控制不住脸红，被老师点上讲台，会紧张到一直手抖。
　　刚升初中那会儿，她和同学之间的关系不十分融洽，因为她成绩太好，言语太少，总会让人觉得高冷。开学时班主任让她当班长，沈瞳一度十分煎熬，班长当得也不太得民心。
　　这般困境，一直维持到下学期，有新的同学跳级转到他们班。
　　她多了一个人见人爱的同桌，又甜又软的棉花糖弟弟。
　　叶延舟是天生的氛围掌控者，有他在的地方总是其乐融融。沈瞳慢慢被他领着融入了集体，只要有弟弟在，她随时都可以一呼百应。
　　后来她甚至开始主动发言，每次和叶延舟讨论完压轴题，她都赶在他前面举手，他却从来不恼她抢走他的风头，每次只靠着桌沿，托着下巴看着她一直笑。
　　还有高一的那个寒假，他们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聚，几个老同学一起，在校门口的咖啡馆玩了一下午的狼人杀。
　　其中有一轮，她握着狼牌藏到最后，终于引发了其他玩家的怀疑，将近一半票数同意将她绳之以法，最后关键一票落在叶延舟手里。
　　当时她诚恳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不是。”他便真的投了一票反对。
　　大获全胜之后，她拍着他的肩大笑说你怎么那么傻？你的逻辑和推理能力呢？他淡淡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时候他已经开始抽条，变声，进入了处处别扭的青春期。
　　性格仿佛也与从前不同，尤其眼神变得有些陌生，她以为是久未见面的缘故。
　　沈瞳将滚烫的脸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觉得这远道而来的酒，确实是有点醉人。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时觉得，弟弟真是甜到我腿发软……我如果被撑死了，没有一颗狗粮是无辜的。
　　算一次非正式的表白吧。今天也值得庆祝。
　　对了，目目有原型的，是我的一个很可爱的读者小姑娘。谢谢告诉我，你记忆里这些甜蜜往事，并允我将它们写出来。你值得好的感情、好的人生、好的未来，加油宝贝。
　　感谢在2020-11-09 22:53:14~2020-11-10 11:2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GreenGs 2个；buptldf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林 10瓶；江鱼不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F国的通讯网络迟迟未能恢复, 众人只能从官方新闻中，零星地获取救援小队的消息。
　　“据新闻社报道，国产云图3号可变形救灾机器人（注1）, 在本次F国的搜救过程中大显身手 ……”
　　“三条独立驱动的履带，可以随环境随时变化形态, 配备各类传感器等任务载荷……”
　　“该小学的搜救情况牵动着世人的关注, 两天前，云图3号采集到幸存者生命体征, 从直径仅五公分的间隙，送入了氧气管和流体食物管，并启动心理安抚模块……”
　　这场牵动全球目光的救灾行动, 使云图之名, 再次大噪于世。
　　“这个秀场去得值！”Mike每天喜滋滋地跟踪公司的媒体热度。
　　“秀场”一词令沈瞳倍感不适, 那是无数生命消亡的炼狱。但Mike是她老板, 再不适她也只能忍着。
　　临时派给她一堆无厘头的活，她也必须接着。葛芸蕾不在，很多青翎的工作都移交到了沈瞳手里。
　　“夏令营的事，知道个framework（框架）就行了, 没必要真花那么功夫。Be s.mart（学聪明点），时间宝贵，要用在刀刃上。我知道你是董事长塞过来的人, 但我的intern(实习生), 留谁不留谁, 还是我说了算。”
　　Mike像所有投行出身的老板，训新人格外严厉。
　　沈瞳不敢多言，只好把自己一分为二，时间掰成两半用。
　　写算法代码有多快乐, 搞投资分析就有多痛苦，她每天过得极其分裂，体能也有些支撑不住，终于成功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病了也得继续，轻伤不下火线是青翎的光荣传统。
　　沈瞳咳咳喘喘在那里写分析报告，忽然面前多了一份川贝雪梨汤，顾希闻袖手看着她：“你还真想当个工程师不成？”
　　沈瞳看一眼梨汤，再看一眼顾希闻，不知他汤里卖得到底是个什么药。
　　顾希闻近来和Mike走得有些近，经常向他建言献策，沈瞳也想问一声，你还真想跳槽去青翎不成？
　　倒不是她对顾希闻有多关切，只是这人成天散布歪谈怪论。有天她在无意中，听到顾希闻和他们小组的林子涵说，将来选专业不要挑工科，毕竟有几个工程师能成为喻之远和Marsh？还是站在资本链条的上游，才足够有power。
　　听听，这种讲话时在牙缝里塞英文的毛病都学会了。
　　沈瞳没打算和顾希闻谈心，也没理会他递来的那碗汤，却被他握住转椅的把手，转到与他四目相对。
　　“是，你是很聪明，学什么都快，当助教也当得像模像样的。但是夏令营快结束了，你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抓好眼前的机会，Mike认可你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无所谓，”他略停顿，“包括我。”
　　沈瞳本来就病得脑袋发懵，听完他这一套“我都是为了你好”就更懵了。
　　“我没有在争取你的认可，也没有想引起你的注意，能不能别自恋了？”沈瞳不想再客气了，跟这种人，不直说根本不行。
　　结果他反倒笑了！
　　他蹲下来，身段放得低，声音也放得软：“输给你了，行吗。你又一次做到了。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招架不住。瞳瞳，我们和好吧。”
　　他目光绵长，神情惆怅，轻轻覆住她的手。
　　沈瞳吓了一跳，猛地将手抽回。
　　“瞳瞳，过去的事我一直没忘，也忘不了，只是，这么久过去，我已经不怨你了。”
　　“……你？怨我？”沈瞳啼笑皆非，“你有病吧？”
　　“你难道真的不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
　　沈瞳简直没了脾气。对于此人，她水也泼过，气也气过，非要说当初做错了，可能就错在早恋影响学习吧，还挑了这么个奇葩的对象……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顾希闻能随时随地摆出一副受害者姿态，可能脸皮厚也是一种特异功能。
　　“说真的，顾希闻，”她忍不住道，“你和葛芸蕾，真的特别般配。您二位能不能互相祸害，别再折磨我了。”
　　俯身与她相对的男生愣住。
　　“我懂了，”半晌，他点了点头，露出愤然之色，“你是因为Marsh，对不对？”
　　沈瞳不懂了，虽然“Marsh”一词让她莫名心虚，但她不理解这和上下文有什么关系。
　　“小蕾从来都没有变过，她永远只能看到站得最高的那个人，再想方设法走到他的身边。你得承认，这样野心勃勃的女生，确实很有吸引力，不然邓文迪为什么能够成功？”顾希闻又将她转向自己，“但这种方式，和那个人，根本不适合你。”
　　“你永远只会埋头干一件事，要么学习，要么写代码，傻得像只土拨鼠，成天就知道埋着头刨坑。你觉得Marsh会因此对你另眼相看？你没看直播吗？人家有喜欢的人，连小蕾都没有戏，你掂量一下自己。”
　　“哦？我哪里不行？”沈瞳终于正眼看他。
　　“你还真……”顾希闻无语至极，狠狠瞪着沈瞳，“我宿舍有一哥们，S省的理科状元，女朋友是他高中同桌，只考了个野鸡大学。每个周末，她都风雨无阻跑来找他，往返六个小时的火车，过了整整三年，你猜后来怎么着？这哥们和他导师的女儿在一起了。”
　　“两个人如果处在不同圈层，连对话都无法进行下去。你知不知道，Marsh是云图的核心成员，按照公司的估值，他可能已经身家上亿美元，你几十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这是阶级的差距，你连想，都想象不出，他过得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沈瞳反驳：“不用想象，他就住我楼下，和我一样成天对着电脑，用同一个键盘，早上起来也要刷牙洗脸，吃饭遛狗。”
　　“那是他性格古怪，非要住公司宿舍。圈内早就爆料，云图高层人手好几套海岸豪宅，私人游艇都买最新款。有无数女人想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他家的户口本，甚至不写都行，你这么一个普通女孩，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另眼相看？”
　　沈瞳努力平复呼吸：“……我这么一个普通女孩，有什么地方值得你另眼相看？”
　　顾希闻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喜欢你。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耽于不切实际的幻想。”
　　“谢谢提醒，”她微微一笑，伸手推开顾希闻，“你也一样。”
　　……
　　通讯中断长达一周后，Chole的粉丝终于盼来了他们的神仙姐姐。
　　葛芸蕾猫在野战帐篷的角落，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举着照明荧光棒，对着话筒低声说话。
　　“嘘，舟哥刚睡下，两天没合眼了。”
　　“给你们看看，大神的睡颜绝美，躺在哪里，哪里就是漫画场景。”
　　【等等，所以你们睡一个帐篷！？】
　　【不知该羡慕Marsh还是C姐。】
　　【啊啊啊啊我鹅子的睡颜我没了……】
　　评论区又一次炸裂。
　　沈瞳开着电脑，其实她很不想看这个直播，但她已经一周没有收到叶延舟的消息，还听到好几次F国发生的余震新闻，如今好容易能看上两眼真人，虽然只是一团黑乎乎的睡影，旁边还有个连听声音都让她厌烦的人，她也还是不舍得退出直播间。
　　葛芸蕾让粉丝饱了一会儿眼福，便认认真真介绍这些天的救灾情况。
　　她工作做得细，故事点找得准，一段机器人变形的视频一播放，所有观众大赞惊艳。
　　人人都觉得，Chole这样的战地记者，与救灾英雄实在绝配，好多人刷【把机甲CP打在公屏上】。
　　沈瞳看了一会，五心烦躁，移动鼠标点了“退出”。
　　退出没多久，手机忽然收到来电呼入，“弟弟”二字触目惊心。
　　沈瞳慌忙接通，想着哪天得改掉这个昵称，如今她实在无法再自欺欺人。
　　话筒中远远传来葛芸蕾的声音，在喊叶延舟和直播观众打个招呼，他的声音近距离沉沉响起：
　　“稍等，有个重要电话。”
　　沈瞳握着手机跑去走廊，感觉他每一个字都落进了她的心里。
　　“目目，我这边刚有信号。”
　　“嗯。”
　　“胖达这些天在家乖吗？”
　　“乖。”
　　“你呢，乖吗？”
　　“……”
　　“你在咳嗽？感冒了么？”
　　“没事，已经快好了。”
　　“是笨蛋么？一眼不看着你都不行。”
　　沈瞳紧紧握着手机，总觉得叶延舟态度变了，哪里变了又说不出来，就是不管说什么，都让她脸红心跳得厉害。
　　“你才笨蛋呢……”
　　越聊她的声音越小，最后窘迫得都想挂电话了，想想这是好容易接通的来自震区的国际长途，又实在不舍得，便想法设法往公事上兜——
　　他的机器人怎么样，她的机器人又怎么样。
　　这回，她变成了话多的那一方，对面只是安静听着，偶尔回她一句带着笑意的“嗯”。低沉的胸腔共鸣，总让她忍不住想起他宽厚的怀抱。
　　渐渐，她连这简单的“嗯”都听不得了，声音再度渐小。
　　叶延舟忽然笑：“目目，我想看看你。”
　　说完通话就断了，一个视频直接呼过来，比一个巴掌呼过来还让沈瞳想要抱头鼠窜。
　　她没有勇气接听，想干脆鸵鸟算了，对面发来一句——
　　【M：我明天要进最危险的区域。】
　　这次沈瞳毫不犹豫点了接通，却被自己突然出现在屏幕上的惨白脸吓了一跳。
　　手机面朝下一扣，她对镜子快速整理了下头发，又使劲抿了抿嘴唇，头一回觉得自己应该在手边备一根口红。
　　“还以为又断线了。”叶延舟对着重新出现的沈瞳，轻笑。
　　屏幕里是张陌生脸，鬓角和下巴的胡子长成了一片，看着不像工程师，倒像个落拓的英俊艺术家，估计他实在忙到没时间修理边幅。
　　目光也有点陌生，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沈瞳：“看不清，换个亮点的地方。”
　　干嘛要看清！沈瞳红着脸到处对光，终于让那位大爷对画质满意，满意的同时，又很不满意：“怎么又瘦回去了？之前白喂你那么多顿夜宵。”
　　什么喂不喂的……她又不是胖达……
　　“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
　　他靠在帐篷外面，不知何处的火光照着他的脸，于是目光也忽明忽暗，背景隐隐有远地里传来的吉他声。
　　沈瞳被那深沉目光晃了眼，连屏幕也不大敢直视，于是他笑意越来越明显：“脸红什么？我有这么帅吗？”
　　“邋遢死了……”沈瞳嘟囔了句。
　　这话里藏了什么隐蔽笑点，沈瞳是不知道，反正叶延舟笑出了声。
　　笑完认认真真看着她：“目目，我妈是不是去找你了？她那个人永远长不大，要是有什么胡言乱语……等我回来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沈瞳小声追问。
　　“等我回去，”他用手背轻轻擦过鼻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有些话，我想当面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原型来自中国科学院沈阳自动化研究所，已应用于中国地震应急搜救中心。
　　这两个人好腻歪。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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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在Mike全方位的推动之下, 这一年的Robo+夏令营闭营比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度。
　　喻之远坐在比赛现场，第一次见到Robo+比赛的观众席如此爆满, 冲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本事也是他本事，基本市面上能被打捞到的受众, 此次都被Mike一网打尽。除了对机器人感兴趣的学生党, 还有教育培训机构、股权投资经理、成功学爱好者……
　　最给力的，当属大批量的娱乐八卦人士。
　　吃瓜人人都爱, 虽然“机甲CP”那二位话题人物远在海外，但也有其他方式可以引流——Mike剑走偏锋，重金请来一位新近爆红的流量明星当决赛主持人, 还对外放出官宣, 以Robo+比赛为原型的电视剧正在筹拍之中, 将由该小鲜肉担纲主演, 敬请期待。
　　毫无悬念地，数不清的明星粉丝蜂拥到赛场，黄牛票炒得一票难求。
　　机器人比赛看不懂没有关系，她们可以学！这是哥哥的第一部 影视作品, 必须给足排面，在新剧播出之前，提前熟悉题材、完成热身, 是一个合格粉丝应有的操守！ 
　　看着场内整齐划一的应援灯板, 以及直播室持续增长的在线观看人数, 从未受过如此瞩目的营员们，切实地感觉到了紧张。
　　流量明星名叫周启明，选秀出身，面对镜头就像呼吸吃饭一样自然, 很会调动场内气氛。他站在台上简单说了两句，干脆跑到备战区，逐个采访营员。
　　话筒递到沈瞳面前，周启明眼前一亮：“小姐姐，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Nina？”
　　Nina是谁沈瞳不知道，她从不追星，看所有男团成员都长一个样，也不知道这人是谁，更不知道他的粉圈有多剽悍。
　　她只注意到，这人锃亮的皮鞋不小心踩了他们组的线，简直比踩了她的心肝还让她疼。
　　“怎么回事啊？非工作人员，请不要随意出入备战区。”
　　这态度，这口吻，乔琪惊了……隔着半个场地，她冲沈瞳疯狂摆手，试图拯救她一条狗命。
　　沈瞳哪看得见，她眼睛里只有他们组的宝贝机甲战车。
　　周启明也是很少遇到这般冷脸，面上有些讪讪，但他还是从善如流站到了线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这个，看起来很像那种遥控车模型，有什么区别吗？”
　　周启明也是临时接任务，才刚下了戏，就被经纪人通知有这么个活动，他确实对Robo+比赛不怎么了解。
　　沈瞳也不知道怎么一两句话解释明白，就简单说了句：“区别挺大的。”
　　乔琪抱住头，当场绝望了！
　　粉圈禁忌颇多，堪称遍地雷区，而且默认全世界都应该懂得这些禁忌，否则就是故意来踩雷。
　　周启明最近刚刚闹过一次热搜，他在参加一个名为《我是演员》的综艺时，没能分不清两种不同的演技流派，评委简单给了一句“区别挺大的”，就把他淘汰了。
　　从此之后，这句话就成为“启明星”们不可触碰的禁地，还经常被对家黑粉拿出来嘲讽周启明，作为他“非科班、没演技”的证明。
　　沈瞳无心一句话，直接点燃了大片的地雷阵。
　　这个截图，立刻被对家拿来做成了表情包，表示圈内专业人士根本瞧不上周启明这个主演，迅速在著名八卦论坛“八区”形成了一座粉黑大战的高楼。
　　【对家粉吧？张嘴就黑。黑也没用，主演已经官宣。】
　　【别逗，这可是云图的助教，学霸高材生。别问，问就是你们哥哥不配。】
　　【屁的学霸，走后门进的云图，学校很差的。刚找内部人士打听了下，作风比学校还差。】
　　【假的专业人士也来对我哥指手画脚。】
　　粉圈的信息整合能力非同凡响，很快就把沈瞳人肉了个干净。
　　姓名、学校、专业……居然连S理工的学生证都被po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证明沈瞳根本不专业。
　　乔琪急疯了，赶快跑过去提醒沈瞳，后面一定要对主持人客气一点，最好能想办法圆个场。
　　沈瞳匪夷所思地扫了她一眼：“等会儿再说，乔乔，我这儿快打比赛了。”
　　她现在只关注一件事：双层架构的机甲，到底在实战中能不能打赢。
　　……
　　凌晨四点，F国首都国际机场，葛芸蕾无比困倦地拖着箱子，实在不能理解，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救灾十万火急，回国就没必要这么归心似箭了吧？
　　但她是个蹭飞机的，只能听从老大调遣。
　　葛芸蕾的满腹牢骚，在抵达机场的那一刻彻底消散。F国的航运尚未完全恢复，喻之远向救灾团队一行五人借出了他的私人飞机。
　　这是葛芸蕾生平第一次享受机场的超VIP待遇。从办理出关手续开始，就全程一对一私人服务，到坐上湾流G700那一刻，她已经完全不困不累了，甚至还精心补了个妆，临时加开了一场现场直播。
　　“大家好，我们现在准备回国，小C带着所有的救灾英雄一起平安归来啦，这次云图不但立下很大功劳，Marsh本人也获得了当地荣誉市民称号。舟哥给大家讲两句？”
　　“希望更多人加入工程师的队伍。请多关注Robo+系列比赛。”叶延舟还是一贯的惜字如金。
　　葛芸蕾对镜头甜笑：“听到没，欢迎加入云图，这里不但有高智商高颜值的小哥哥，还有你难以想象的优渥福利。来，我带大家参观一下著名的湾流7吧，不是只有电影明星才能坐私人飞机哦。”
　　一圈参观完毕，葛芸蕾再次打开化妆镜，确认自己的脸无懈可击。
　　然后，她目光闪闪，坐到了叶延舟的对面。
　　“偶像，我是不是，从来没有正式向你表达一下我的仰慕之情。”
　　叶延舟疑惑抬眼，面前这位总是落落大方的姑娘，单手握拳抵在胸口，第一次露出了些微羞涩神情。
　　“没必要。”他淡淡垂下眼。
　　“有必要的！我这几天，真的有很多感触。说真的，其实我之前说是你的迷妹，也不是迷别的，就是总觉得你长得帅……”她将镜头架在旁边，用手心贴了贴发烫的脸，“大家别笑好吗，谁还不是个外貌党了？”
　　“但是！经过这几天的朝夕相处，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葛芸蕾一言激起千层浪，且不说直播间被炸翻，就连飞机上的研发一组成员，也缓缓睁开眼，竖起耳朵，认真听这大型表白现场。
　　“有梦想，并持之以恒。有情怀，并脚踏实地。既站得高，也走得远，还有一颗非常柔软的心。机器人上搭载的那些童话故事，都是你自己读的吧？对于废墟里的那些孩子来说，这就是救世主的声音。”她目光微湿，双手合十，“声音真好听，我真喜欢你。”
　　叶延舟长这么大，遇到女生告白的次数不少，如此情绪澎湃的现场却属实少见。
　　他看了一眼屏幕，评论区一排排的红心几乎要把直播间卡死，眼神完全称不上高兴。
　　他的助理顿时紧张，低声提醒：“哥，直播呢，注意风度。”
　　于是叶延舟很有风度地：“谢谢。”
　　言毕，目光再度回到了电脑屏幕。
　　助理：……
　　葛芸蕾：……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葛芸蕾不放弃，想要什么就勇敢争取，从不放弃，她始终信奉这一点。
　　“很专业。”叶延舟就事论事。
　　“我是说，你喜欢我吗？”葛芸蕾红着脸追问，忽然放低声音，恳求道，“别当着所有粉丝的面say no。”
　　叶延舟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有喜欢的人。”他平铺直叙。
　　“不能公平竞争么？”葛芸蕾抬着下巴，眼睛里闪动泪光。
　　“逻辑上并不成立，你们不构成竞争关系，”叶延舟的视线转回自己的工作电脑，“因为是我在追她。”
　　……
　　夏令营决赛是初赛的拓展版，同样要求调遣机甲通过复杂地形，再用机械结构拨动开关。
　　不同之处在于，本次启用了场内全部四个开关，每次将进入两台机甲，比赛规则也并非由红拨绿，而是要求四个开关保持同一颜色，全红、或者全绿，拨动最后一个同色开关的队伍胜出。
　　这考验的是机甲的视觉识别、路径规划和策略制定。
　　规则一经宣布，A组喜出望外，他们初赛时就已经搞定了基础的机械结构，后面时间都花在视觉和AI上，天然就占了优势。
　　沈瞳那组则相当流年不利，小组赛抽签直接对上了王雁倪带领的F组，和A组一样的夺冠大热门。
　　观众评论区几乎是一面倒地看起了笑话。
　　谁叫沈瞳上来就得罪了“启明星”。
　　圈内最能撕的粉丝团体岂是浪得虚名，在评论区带节奏带到飞起。连组长慕容林佳来自S理工风狐战队，都被摸得一清二楚。
　　【风狐风狐，必糊必糊，风狐不输，谁敢先输。】
　　【哈哈哈这就三押了，奥利给。】
　　【对了你们记得去押注，猜对了冠军，送一台云图最新飞行器。】
　　【有Y组在就很容易，我押它必输。】
　　云图为了增加比赛趣味性，还官方开了一场“猜冠军”的赌局，所有云端观众都能参与竞猜。
　　沈瞳站在大屏幕下，评论区的内容实在刺目。
　　更刺目的是赔率，98:2。
　　只有2%的人相信，这场比赛他们能赢。
　　王雁倪也走到屏幕底下，与她并肩而立：“听说，你们炸机率很高。”
　　沈瞳转过头。雁子妹妹可能是因为个子高挑，看人总是垂着眼，盛气凌人的样子。
　　她的目光来来回回在沈瞳脸上溜了好几遍，撇嘴道：“你这人，还真是执着。”
　　沈瞳未做回应，她以为雁子在说这个不被所有人看好的设计方案。
　　谁知她道：“我爸说，当年你们去M国比赛，你就曾突发奇想，有过类似的思路。八年前，人工智能都没有正式起步。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记着这一茬。”
　　沈瞳：“你爸……？”
　　“对，王骁勇，当初教过你们物理。”
　　“你是说……阿……王老师？”
　　“江湖人称阿骨打，没错，你还记得他？他也记得你。”
　　“是吗……”这沈瞳可没有料到，她都毕业多少年了。
　　“对，总是拿你当例子来教育我。说你不是班上最聪明的，当然这是废话，有我哥在，谁也不能比他聪明……但你每次都会一步一步，慢慢成为最好的那个。”
　　“沈瞳，你挺厉害的，”王雁倪凝视她，“加油，别输得太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昨年雪》，设定略改，谢谢收藏~
　　文案：
　　毕业前夕，程音音被男友渣了。
　　一怒之下，她把男友也给渣了。
　　麻烦的是，当天她喝到断片，不知道自己渣的是谁，只记得身材很好，热情似火，那一夜窗外的雪很大。
　　更麻烦的是，她怀了！
　　手拿留学录取通知书，这个书她不能不读。国外压根不准堕胎，这个娃她不能不生。
　　五年后，单亲妈妈程音音，带着一个“父不详”回了国，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孩子和自己顶头上司，长得一模一样……
　　但这怎么可能？
　　季辞季教授，寡淡禁欲系，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对她不假辞色，甚至冷淡到厌恶的程度……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雪天，折腾得她差点误了飞机的热情小狼狗？
　　季辞：“所以你假装抱我，只是为了拔我一根头发？”
　　季辞：“还有别的方式可以知道，那个人是不是我，音音想不想试一下？”
　　——戳戳戳戳戳专栏收藏。谢谢~


第49章 
　　灯光亮起, 第一轮比赛进入倒计时，王雁倪与沈瞳遥遥相对，F组和Y组的机甲均已整装待命。
　　周启明看不出门道, 但看热闹已经足够让他手舞足蹈：“所以，这是一组逆袭型选手, 对上了一组天才型选手？这是什么热血漫画竞技剧情！我可以押输赢吗？”
　　他冷若冰霜艳若桃李的搭档焦霜霜：“可以。”
　　周启明毫不犹豫按下投票按钮：“我押Nina组！长得美的人一定技术也强！Y组必胜！”
　　这是什么逻辑焦霜霜没懂, 令她困扰的是，周启明还把问题抛回给了她, 问她押的是谁。
　　焦霜霜在场内搜寻屈衡，穿工装的男人随意坐在赛场边上，嘴里咬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这人从比赛开始到现在, 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从比赛经验和技术参数判断, F组胜率更大, ”焦霜霜迟疑道, 做出一个更没逻辑的选择，“所以……我押Y组。”
　　“你们工程师都这样不但长得好看，而且出人意料吗？”周启明笑得不行。
　　焦霜霜的目光牢牢盯住坐在角落的长发男人，见他终于向她投来一瞥, 才按捺住心中的悸动：“概率固然代表科学的方法，但梦想的力量，也许能带来科学的奇迹。”
　　十分钟后, Y组成功创造了本场比赛第一个奇迹。
　　比赛规则一宣布, 大家立刻知道一切没有想象中容易。
　　参赛队需要判断对方选择了“红/绿”中的哪一色, 再根据场内所有开关的状况，决定本队选择同色还是异色，以及是否要在半途更改颜色策略。
　　困难之处在于，由于组委会没有给参赛队提供上帝视角, 无法实时确定所有开关的状态，各组只能根据机甲第一视角看到的情况，来进行决策判别。
　　要全场跑动机敏。
　　要防止对方守株待兔，等在最后一个开关位置。
　　还要防止对方采取跟随策略，将所有开关拨向相反颜色。
　　这个比赛，不但考验机械结构的稳定性，更考验操作者的决策算法——这也是为什么F组觉得自己稳赢，组内全是竞赛级别的选手，随便扔出一个少年班的数学天才，就可以随时给出最优解。
　　所以，当铃声响起，判定F组出局时，全场一片哗然。
　　什么？Y组是开挂还是作弊了？他们几个组员什么都没干，只是让机甲随意跑完了全场，就轻松赢得了胜利？？
　　【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什么？我的奖品就这样飞了？】
　　【运气太好了吧，每一步都没有走错，三分钟就进入守株待兔模式。】
　　【Y组的机械结构还是一如既往垃圾，但你别说，还都挺实用，飞坡也不翻车。】
　　【组委会开后门了吧？听说Y组的助教是个人物。】
　　【谁？就刚那个黑子？黑我哥那个？】
　　“哇，我们赌赢了！”周启明茫然大笑，“但我的智力不足以看懂，请问是怎么赢的？”
　　“AI决策。”焦霜霜言简意赅，“人工智能一定比人类更快、更准确。”
　　“真是一个科幻时代，所以我再也不用为智力自卑了，对吗？反正大家都比不过机器人。真是太好了，当初我就是考不上大学才来当明星的。”周启明一向有综艺感，一句话就引得哄堂大笑。
　　“既然Y组这么厉害，我们可以坐等拿奖品了？”他喜滋滋。
　　“未必，”焦霜霜摇头，“AI应用在传统机器人领域进展缓慢，不是没有原因。”
　　……
　　“未必，”沈瞳摇头，“如果后面的队伍从战术上制造难度，叠加更多状态，我们的训练强度是不够的，机械强度也不够。小磊？”
　　“也就再支撑两场吧。”石小磊悻悻道，“可能打不完决赛。”
　　“你就这么确定我们能进决赛？”沈瞳笑了，得到一个“这不废话么”的眼神回馈。
　　“尹哥？”沈瞳拍了拍电脑前的操作手唐尹。
　　“随机应变呗，哥也是有战术的人。”唐尹一双小肉手在键盘上飞舞，“不行改手动。”
　　“学妹，我觉得你现在特有队长范儿，”慕容林佳不遗余力给沈瞳涂脂抹粉，“比我像样多了，我想立刻马上就让贤。”
　　“弄一个经院的当战队队长，风狐今年连招新都招不来……”沈瞳还在垂死挣扎，不肯接过他的衣钵。
　　“瞎说，招新海报什么都不用写，贴张队长照片就行。”乔琪跟着敲边鼓，“照片我都选好了。”
　　乔琪将相机给大家看，是刚才赢比赛的瞬间，一群人击掌欢呼，沈瞳站在大家身后，马尾高高跃起，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瞳怔住。
　　这张照片，整体氛围十分眼熟，很像当年的那张合影——在M国夺冠时，她和叶延舟的那张合影。
　　“学妹，以你的水平，随便就能考个算法相关的研究生。”慕容林佳越撺掇越起劲。
　　沈瞳将相机还给乔琪：“别闹，准备下一场比赛。”
　　第二场比赛，Y组再次颠覆赔率，险险拿下了胜利。
　　而在赛场之外，还有另一场较量也在进行。
　　某瓣的八卦贴，评论风向渐渐转变，毕竟Y组连赢两场，并且都是压倒性的胜利。
　　启明星上了无数小号，终于成功地扳回了一城，但粉圈掰头怎可能随便认输，发帖人又换了个方向，找内幕人士挖来更新鲜详尽的黑料。
　　比赛场地旁边，身高近一米九的男子，撇着嘴，压低声音在讲电话。
　　“找我这么急，就为了八个卦？”
　　“塔哥，这女的读一个三流学校，还不是这个专业，一个月就能变成专业人士？你努力那么久都没法进研发组，她到底什么来头啊？”
　　“人有一牛逼的男朋友呗，Marsh听说过吗？”
　　“我靠，听说过啊，我粉的一个漂亮小姐姐，最近满世界追着他跑。全网追着看真人CP电视剧，都盼着她倒追成功，不是，他居然有女朋友了？”
　　“反正关系非同小可。我跟你说，这女的先去的青翎资本，空降到了云图，刚开始干的是后勤，没多久就调到研发当助教。”
　　“路子这么野？你们科技圈的故事也不少。”
　　“害，不劳而获的绿茶哪里都有。”
　　……
　　如果单是粉黑掰头，沈瞳恐怕还不足以单独成楼，但Marsh这个名字的出现，让吃瓜群众的关注点迅速跑偏。
　　很快，一篇名为《是谁拆了机甲CP》的高楼拔地而起，连照片带资料，图文并茂地起底了沈瞳这个“技术型绿茶”。
　　乔琪刷手机刷得五心烦躁，根本无暇再看比赛。
　　她在粉圈浸淫已久，知道战斗粉一旦开启战斗模式，必然尸横遍野、滥杀无辜。到最新的几个回复，沈瞳连高考成绩都被张贴出来。
　　还有人表示要向云图高层举报。
　　一场舆论的燎原大火，于无声中被彻底点燃。
　　丢下最初那颗火星的人可能完全无心，但一旦风吹失控，结果如何，已非人力可以控制。
　　……
　　叶延舟人在高空，未下飞机，就接到了喻之远的贺电。
　　“恭喜，叶总，你被举报了。”
　　叶延舟半天才听懂来龙去脉，有些震惊他师兄一把年纪，竟能如此娴熟地使用饭圈术语，估计最近没少和肖一起混迹。
　　“那些真情实感嗑机甲CP的妹妹们都气疯啦，你的唯粉也都气疯啦，好多人闹着脱粉回踩呢，你说，会不会影响我们的产品销量啊？”喻之远听起来十分兴奋。
　　“你们在搞什么，”叶延舟仔细爬了爬那座高楼，这才发现自己最近和葛芸蕾联袂上了好几次热搜，“机甲CP又是怎么回事？”
　　“Mike的提议，借你名头用用，我可不知道你有女朋友，你也没官宣啊，”喻之远略感心虚，试图转移话题，“这爆料贴说的都是真的？你假公济私给Y组开后门了？”
　　“她连设计方案都不肯给我看。”
　　“所以，有女朋友是真的咯？”
　　“……还在追。”
　　“不会吧，”喻之远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看热闹，“还有Marsh搞不定的事啊？确实，小妹妹太招人了，长得又很像Nina，人见人爱的。”
　　“谁是Nina？”
　　“不知道，周启明刚才说她长得像Nina。”
　　“谁是周启明？”
　　“《花样男孩》亚军，我们投资的那部机甲竞赛电视剧的男一号，要不然，让你家那个小姑娘演女一号吧？我看了她比赛的视频，感觉非常对味，热血竞赛少女！”喻之远眉飞色舞。
　　“喻总，您要是工作量实在不饱和，能不能协调公关部门，把这个无中生有的帖子删了？”叶延舟语气平平。
　　“在沟通，比较难，网站挺有节操，不肯拿钱办事。”
　　“那我自己来。”叶延舟直接挂断了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飞机，女朋友被网暴，现在立刻给我打开海事卫星！


第50章 
　　在观众看来, Y组犹如开挂一般连赢了三场，是一匹漆黑的黑马，四蹄腾飞杀进了决赛。
　　但在沈瞳看来, 他们已经熬到了强弩之末。
　　尤其半决赛，Y组再次遭遇了死亡对手。
　　顾希闻那一组的机甲极其强悍, 弹射装置能从两米开外触动开关, 加上扑朔迷离的战术，经常让对手无法判断他们的走位, 究竟是奔着哪个开关点去，以及走完之后到底选了哪个颜色。
　　唐尹：“上一场，他们拨动一个开关之后, 一边假意后撤, 一边隐蔽地进行了二次弹射, 对方颜色赌错了。”
　　慕容林佳：“这对我们不是问题, AI做这种决策so easy（很容易），只是叠加一个状态……”
　　石小磊：“不，不能再叠加了，会炸机。”
　　沈瞳：“那就炸。”
　　哈？啥？一堆人转头看她。
　　沈瞳：“就算不能夺冠也不要紧, 重点是，要给评委留下深刻印象。”
　　圆脸的姑娘一脸认真：“既然要炸，我们想办法炸得好看点。”
　　主持台上, 焦霜霜再一次打开了赛前竞猜。赛程进行至此, Y组的赔率已经比一开始好看很多, 涨到了42:58。
　　周启明第四次坚定不移地将票投给黑马组，焦霜霜终于忍不住问：“Nina到底是谁？”
　　“一个六零年代英国乐手，年轻的时候可绝了！”周启明搜索了一张图片给她看。
　　戴choker项链的金发少女，脸型圆润, 鼻子挺俏，虽然人种不同，但侧脸和神情与沈瞳莫名相似，柔软中含着倔强。
　　“靓不靓，我女神。”
　　“你投Y组，就只是因为，我们的助教长得像你女神？”
　　“何止长得像，”周启明笑嘻嘻，“你们这个小姐姐，眼神也很摇滚。”
　　沈瞳虽然眼神显得凶狠肃杀，比赛战术却很狗皮膏药。
　　“既然耐久已经不够跑满全场，我们这局的目标，就是争取打平。”沈瞳设定了赛前战术。
　　“怎么打平。”操作手唐尹疑惑发问。
　　“黄继光堵枪眼的打法。一开始只跑半场，维持两个开关处于不同色，等机械强度耗尽，比赛时间耗尽，再去死守最后一个开关。”
　　“老大，这哪是黄继光，这是苟字诀……”
　　有前两场作为铺垫，A组这一次并没有轻敌。
　　他们一上来就稳扎稳打，先清了自家半场的两个开关，然后迅速移向Y组的半场。
　　此时观众已经议论了好一会儿，因为Y组从一开始就完全没有挪过窝。
　　【Y组那台垃圾车终于坏了？】
　　【遇到劲敌弃赛了？】
　　【前面两场是不是开了作弊器？】
　　评论各种不友好。
　　就在A组进入对方半场的瞬间，Y组的机甲终于动了，执行的是最简单的跟随策略。
　　A组每拨一个开关，Y组就紧随其后拨回去，A组如果不动，Y组也停着不动。
　　两台机甲和小狗咬尾一样转了几圈，A组狂躁了。
　　【Y组狡诈啊，这是要拼平局。】
　　【这策略好啊，之前的队伍为什么不用这个策略？】
　　【比赛规定，两台机甲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开关区域。如果不用AI规划路径，精细度不够，很容易犯规，一般都不敢这么贴身肉搏。】
　　【什么？垃圾车的智能程度这么高？】
　　从公布规则开始，观众就期待能看到有队伍将比赛规则用到极致，靠着艺高人胆大，彻底使用一把跟随策略。
　　没有想到的是，最终来满足自己的，居然是看起来最技不如人的Y组，和他们那台闹着玩儿似的小破车。
　　小破车可太能打了！
　　渐渐，场内观众的情绪被点燃，甚至开始齐声帮忙倒数读秒——距离比赛结束只剩不到半分钟。
　　……
　　后来，这场比赛被评为了年度最精彩赛事。
　　在这仅剩的半分钟内，Y组还上演了一次惊险的抢攻和反转。
　　原本A组依靠更耐久的装备，成功拨动了最后一个开关，操作手和组员全部跳起来击掌欢呼，却发现裁判灯没有亮——他们产生了误判，是人脑而非机器的误判。
　　由于最后阶段，Y组死守其中一个开关，A组全体下意识认为那是“最后一个”不同色开关。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其中一次绕场时，Y组改动了另外半场的某个开关——Y组的机甲也有弹射机构，在AI的协助下，准星完全不输于人。
　　比赛结束的铃声响起，Y组的机甲应声而炸，主板烧得酣畅淋漓。
　　沈瞳心满意足拍了拍唐尹：“烧得漂亮。”
　　乔琪提心吊胆看完了整场比赛。
　　不是担心沈瞳战败，而是担心她一旦有空看手机，会在群里刷到那个扒皮无下限的人肉贴。
　　她认真考虑了半天，是不是把沈瞳从群里踢出去。这时，群里的瓜众突然发出扫兴的哀嚎。
　　【怎么无法访问了】
　　【突然就404了】
　　【诶，有新内容，快看页面底下】
　　页面中，照片、私人信息和人身攻击一概被删除，留下的是两段红色字体的醒目法条。
　　——侵害姓名权、名誉权、肖像权、隐私权，依照《侵权责任法》第二条承担侵权责任。
　　——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依照《刑法》第四十二条处拘留及罚款。
　　法条之外，还附了发帖人的IP地址，以及对应的物理地址，精确到了城市街道门牌号。
　　不过，上述内容均用马赛克马掉了关键信息，旁边还加了个注：【此为正确示例。】
　　乔琪迷茫环顾，这是哪位大神出手了啊？干脆利落就黑了整个网站。
　　这一手未免也太帅了！
　　尽管双方打成了平局，由于Y组的机甲损毁，最终A组被判定为冠军。
　　双方队员一一握手，沈瞳对上顾希闻，礼貌地点了点头：“不愧A大蓝电，收获很多，感谢。”
　　顾希闻看着她熠熠生辉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当初第一次被吸引目光，似乎就是在学校的机器人社团，小姑娘笑得羞涩又自信：“各位，我来踢个馆”。
　　那天他只是碰巧路过，而她后来不知为何也没有继续参加机器人比赛，所以他渐渐淡忘了此事，直到现在。
　　惆怅油然而起，顾希闻尚未捕捉清楚心头所想，沈瞳已经擦肩离去。
　　云图的内部论坛上说，Y组虽败犹荣，毕竟他们得到了评审组别具一格的点评——
　　“Y组之前的设计方案，评审组是不看好的。”点评来自于A大的沈南教授。
　　“纵观Robo+系列的各种比赛，没有任何一支队伍敢于跳出传统的控制技术来实现机器决策，在世界范围内，这也是机器人工程学最主流的方法。但我看到了创新的尝试，勇敢的失败，以及团队的力量。我想，这就是云图一直想要倡导的工程师精神。”
　　沈瞳坐在观众席听点评，屈衡从远处走来，在她身旁坐下。
　　“对不起，师兄，没有带领大家赢到最后。”
　　“不是已经赢了么？”他比了比观众席，“已经有学校挑中了林佳和小唐，咱们这场，脸刷得非常成功。”
　　“沈瞳，去风狐吧。”屈衡第一次正式对她发出邀请，“在最关键时刻，做最正确判断，且懂得给自己的队员争取最好的资源，你是一个天生的好队长。”
　　……
　　沈瞳没有想到，她一场比赛下来，给自己也顺道刷了个脸。
　　云图大手笔，包下了隔壁的五星酒店举办闭幕晚宴，还没坐定，沈瞳就被点名叫了出去。
　　等在外面的居然是沈南教授。
　　老教授鹤发童颜，人老目光却还年轻，先赞比赛精彩：“有意思，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玩的比赛了，这一趟我来得值。”
　　然后开门见山，对沈瞳抛出了橄榄枝：“听说，是你负责Y组的设计方案，能不能开源部分框架？我的实验室最近在做相关探索。你们学校的电子工程学院，想不想一起跟我的实验室一起，来开展一个联名研究？”
　　联名？A大和S理工？
　　沈瞳有点懵。
　　“A大不是有蓝电吗……”
　　“可惜他们走得是另一个流派，不肯花时间推倒重头再来。随机系统中的神经网络如何训练，完全通过Robo+系列比赛来实践这个课题，我觉得很有意义。”老教授目光熠熠。
　　“可是我……不是电子工程学院的学生，我读经济专业。”
　　老教授瞪大双眼：“越来越有意思了啊，小姑娘这么厉害的？你是打算转专业？”
　　这个问题沈瞳从未考虑过，她来云图，挂的是青翎的名，大部分精力却用来搞机甲研发。被人这么一问，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很是“不务正业”。
　　“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她说。也不敢这么打算，她妈能剥了她的皮。
　　“太可惜了。最近很多实验室在研究决策神经网络的收敛性，照你这个设计方向继续，将来发几篇顶会论文，也不是没有可能。要不仔细考虑一下？看你好像也很喜欢这一块。”
　　“我开学就大四了，临时准备换专业，也来不及……”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上次给你们留的实验室电话还有吧？可以给我打电话。”
　　庆功的心情，忽然间消失殆尽。
　　沈瞳趴在阳台栏杆上，看着外面黑沉的夜。
　　天上一颗星子也无，过去的这个月仿佛一场酣畅淋漓的盛夏嘉年华，现在一切到了尾声，大门缓缓在她眼前关上，等这顿饭吃完，门轰然阖上，一切热闹便与她再无关系。
　　手机震动不停，大概是Mike在微信群布置工作，让搜集数据分析本次PR策略的效果。
　　她本该快速响应，再连夜赶完这份报告，努力提升在老板面前的印象分，毕竟她的任务目标是留青翎，不应该本末倒置。
　　但她就是不想动，兀自趴在那里对着夜空发着呆。
　　抗拒感像一只野生的兽，被她偷藏在内心深处，一点点喂养长大。
　　经过这一个月，终于长到了无法再忽视的程度。
　　忽然身后有人出声：“你该不会……真在考虑转专业吧？”
　　沈瞳没有回头。
　　又是顾希闻。
　　不知何时他来到近旁，大概听到了她和沈教授的对话。沈瞳不解，他难道不是很讲面子的人？为何频频在她这里碰壁，频频转头再来。
　　“顶会论文没那么好发，工程师也没那么好当。你在青翎实习，这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不管你是怎么进去的，既然已经进了这个赛道，就不该再出来。”
　　他态度诚恳好好说话，沈瞳虽然觉得“干卿底事”，倒不好再给他冷脸。
　　她给他一个毫无反应的背影，顾希闻的文章却还没做完：“对了，我也申请了青翎的实习，也许很快就会成为你的同事。”
　　沈瞳惊讶。如果没有记错，他可以免试直升A大研究生，国外名校拿个全额奖学金也不是问题。
　　一边劝她，一边自己换赛道，这个逻辑她也是不懂。
　　“你们Mike当年也是学航天工程出身，如果一路读下去，大概还在戈壁滩苦哈哈地当个穷工程师。所以我劝你不要犯傻，梦想不能当饭吃。你妈这么多年为什么对你爸不满，你难道还不明白？”
　　沈瞳的营业笑容有点维持不下去了。生活真是个雕刻大师，会慢慢将人磋磨成另一个样子，她不敢相信，这是她当年用尽全部心思喜欢过的人。
　　“如果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接近Marsh，就当我没说。”顾希闻深深注视她，“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两个人要想长久，不能有太大差距，他不是你能够得到的level。你没看到网上怎么说你？痴心妄想，毫无自知之明。”
　　“网上？”沈瞳完全不知情。
　　“没看就别去看了，所有人都站在小蕾那一边，就连咱班的同学……”他自嘲笑笑，“你看，之前大家还觉得我和小蕾天造地设，现在有了比较，我便高攀不上了，人情就是这么无情。所以，我希望你能选正确的那条路，努力站到我的身边来，别叫人看低了，我相信你做得到。”
　　沈瞳好半天才听明白，顾希闻是在与她表白。
　　世间奇葩千千万，能把表白说成人身攻击的，也是独具一格的一朵。
　　“感谢抬举，”她拉开阳台的门，一秒钟都不想再听他传授婚恋成功学，“可惜顾校草level太高，我这种档次的女孩，还真不敢痴心妄想。”
　　“我跟你不一样，”她笑笑，“向来很有自知之明。”
　　……
　　叶延舟临下飞机前，匆忙地换了一套衣服，并向随行助理提出了一个堪称从业以来最难解答的问题。
　　“这身衣服怎么样？”
　　有什么好怎么样的……
　　您的衣柜里除了黑T恤，就是黑T恤，连个花纹都没有，让人从何比较优劣？
　　不过助理小哥还是认真负责地问询：“老大，待会是要出席什么重要活动吗？”
　　“去趟庆功宴。”
　　“……咱们夏令营那个？”
　　“嗯。是不是不太正式？”
　　助理更迷惑了。昨天F国的市政厅颁布荣誉市民勋章，他也就穿得这么一身，都没觉得不正式。
　　怎么回自家公司参加个小活动，反倒还讲究上了呢？
　　……所以他们不舍昼夜飞越大半个地球，只是为了赶上夏令营的闭幕？
　　“头发呢，要修理吗？是不是太长了？”沉默片刻，叶延舟又问。
　　眼见老板的问题越来越虚无缥缈，助理反而脚踏实地开始出谋划策：“要不然，扎个半丸子头吧？最近很流行。”
　　叶延舟狐疑地打量他的助理——小哥作经典程序员打扮，格子衬衫，黑框眼镜，浑身唯一能和时尚沾边的，也就是膝盖上磨出来的天然破洞。
　　“老大你不懂！男人扎辫子显得更man，你看小田切让和贝克汉姆……”小助理被老板不信任的眼神刺激到了，“哎，别不信啊，这我女朋友说的，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叶延舟搜了搜他说得这二位，从急救箱里拆下一根扎口皮筋。
　　他一边走向盥洗室，一边轻轻撇嘴：“有女朋友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在盥洗室扎头发）：现在真是随便什么人都敢给人喂狗粮了。
　　弟弟：我才没有抄屈衡的发型。
　　弟弟：我扎辫子不比他帅多了？
　　弟弟：诶这个丸子头怎么回事，梳得越认真越丑，还不如第一遍随随便便一把抓出来的。
　　弟弟：我恨扎小辫！
　　——论传说中的冷淡男神私下是什么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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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笑语和乐声从对开的黑胡桃木门里隐约流泻, 这是所有人的庆功宴，唯独不是沈瞳的。
　　她独自坐在厅外的长椅，垂头翻看自己的通讯录。
　　S开头的列表, 有两个并列的“沈教授”，一个是A大的沈南, 一个是她家那位哲学家。
　　哲学家有个口味很古早的爱好, 集邮，朋友圈里除了阿里斯托芬, 便是庚申年猴票。
　　只这两项爱好，都不怎么被哲学家夫人待见。前者不能赚钱，后者还要花钱——在瞳妈看来, 花钱买一堆乱七八糟的花纸头, 纯属吃饱撑的。
　　所以每次哲学家如果要发邮票相关, 一定会用“分组可见”。
　　沈瞳一刷朋友圈, 就看到一条新鲜出炉的邮票帖，以她从小耳濡目染的知识判断，如此精美的雕刻版，应该是来自法属殖民地。
　　哲学家最近人在巴黎索邦, 做为期半年的访问学者，沈瞳算了算时间，拨通了她爸的电话。
　　“沈教授, 中午好, 这张外票不错, 估计不便宜吧？”
　　“惭愧，囊中羞涩，朋友家的，我就眼馋一下。”
　　“销票都买不起了？女王大人最近克扣得厉害啊。”
　　“惭愧惭愧。”
　　老沈与小沈的对话, 经常以对女王暴.政的控诉开始，但父女俩都是能苦中作乐的性子，一般唠叨两句也就罢了。
　　不过这一天，沈瞳沉吟许久，还是就这个“囊中羞涩”问题延伸了出去。
　　“老爸，选择搞哲学，您后悔吗？要是当年和同学一起下海，现在看上什么邮票，都可以随便买。”
　　“拥有它们未必让我快乐，它们的存在本身让我快乐……但如果不学哲学，无论它们存在于哪里，都无法让我快乐。”哲学家还是一如既往地哲学。
　　“可是，也许您错过了很多别的快乐。比如，一个不唠叨的女王大人。”
　　“女王大人的本质，并不会随外界因素而改变，改变的只是其体现形式。”
　　“您是说，就算住海景别墅，开豪华名车，女王大人还是会每天唠叨我们吗？这个世界真让人绝望啊。”
　　“换个思路。唠叨让她快乐，正如哲学让我快乐，这是两个人最好状态的叠加。如果我选了另一条路，就算她暂时快乐，也会被我的不快乐抵消。”
　　“赚钱谋生而已，快不快乐，重要吗？”
　　“当然重要，还记得柏拉图的洞穴吗？”
　　当然记得，这是沈瞳从小听到大的睡前故事。
　　一群生来被囚禁的穴居人，面朝着山壁，背朝着洞口，以为篝火映照在山壁上的影子，是真实的世界。
　　直到一天，有一个人挣脱，看到阳光下的真实的世界，他才明白此前所见皆为幻象，他听到了脚下镣铐碎掉的声响。
　　“看过太阳的人，怎么甘心回到洞穴继续当囚徒呢？”瞳爸笑呵呵道。
　　“哪怕他不被理解，饱受嘲讽，一出洞穴就可能被猛兽吃掉？”
　　“至少这个人被吃掉之前，看到过太阳底下的世界。如果幸运，还能亲自走过高山和沙漠，草原和大海。”
　　沈瞳沉思不语。
　　“怎么啦？你的镣铐终于响了？恭喜，我一直相信会有这一天。”
　　“可是爸爸，我很害怕……”
　　“勇敢点，小沈同学。在我们昏暗的洞穴生活中，只有非常非常幸运的人，才有机会看到真正的光。”
　　……
　　可能是这道光过于炫目，沈瞳回到宴会厅时还有点迟滞。
　　大厅里欢声如沸，少年人扎着堆闹腾。林子涵搂住一脸不耐烦的石小磊讲述自己的工程师之梦，沈瞳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笑了。
　　这一幕被乔琪远远用镜头捕捉，再献宝到她面前：“宝贝，笑得真甜。”
　　确实甜，沈瞳都不敢相信，这个快乐的人是她自己。
　　像一个身无分文便要远航的旅人，明明一无所有，光脚站在沙滩上，却笑得一脸傻气，仿佛拥有整个大海。
　　沈瞳正对着照片发出傻笑，这时有人拍了拍她肩膀：“Mike叫你。”
　　Mike怪癖甚多，其中最怪一条，最喜在常人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逆流而动召集大家开会。
　　宴会厅外，休息区临时变成了会议区，一群人围坐一圈，正在总结本次方案利弊得失。
　　沈瞳沉默靠近，一眼就看到了“机甲CP”四个硕大的字，还未看清楚纸上其他内容，便被投以全场最大的关注。
　　“传言中的主角来了！”
　　沈瞳最怕成为全场焦点，被所有人围观，脸说红就红，手都不知该怎么放。
　　Mike安慰了句：“别紧张，我们知道传言不真，你怎么可能是Marsh的女朋友。哈哈哈哈！”
　　沈瞳好半天才搞明白他们在讨论什么。
　　原来在她在不经意间开罪了明星粉丝，被人肉了个透彻，一跃成为拆散“机甲CP”的绯闻女主角。
　　乔琪千防万防，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被无名黑客黑掉的人肉贴，居然被Mike的团队抢救了一份拷贝，打印出来人手一份，当做会议资料来研究。
　　沈瞳一页页翻看，脸通红，手发抖，Mike却毫不在意，还考问她，觉得可以怎样利用这次“机会”。
　　在他看来，网上这点小风波不痛不痒，哪有真金白银重要。
　　“本来只是一小波热潮，搭上明星效应，很值得一炒。”出谋划策的是Mike的副手，此前投资文化产业，对娱乐圈套路熟悉，“云图不是有新品要发布？哪个明星新片上映不炒新闻？我们身在流量为王的时代，占据了热搜，就垄断了最宝贵的资源，跟当年花几千万上央视广告一个意思。”
　　“是的，树个靶子，来点绯闻，”Mike点头，“Chole跟我讲过，网友最爱两件事：骂战和吃瓜，right？”
　　众人目光再次集中到沈瞳身上，很明显，这有个现成的靶子。
　　但她却听不到大家在说什么，两耳发蒙，动作机械地逐页翻看她的人肉帖。
　　“已经无法访问了，”忽然有人从她手中拿走材料，“你不用太在意。”
　　沈瞳这才发现，顾希闻也在场，他怎么跑来开青翎团队的会？
　　材料被顾希闻拿走，但那些字句还在眼前飞，像一团滚粥浇了她满脸。
　　【哪来的扒蒜小妹，给我们C姐提鞋都不配】
　　【多大脸，就敢往Marsh身上贴，还在启明星面前刷存在感】
　　【知情人表示是惯犯了】
　　【给楼上递话筒，知情人给详细讲讲？】
　　【初中同学，老早就看她不顺眼了，那时候就整天巴着Marsh不放，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巴上，笑死人】
　　……
　　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因为可以隐藏在匿名的幕后，因此格外肆意和伤人。
　　“这个被删掉的帖子，能想办法恢复吗？”Mike忽然问。
　　“恢复？”沈瞳震惊。
　　“对啊，和娱乐圈沾边才有话题度。这样，明天找周启明的工作室谈谈，我们把你包装成一个geek（极客）私生饭，怎么样？”
　　Mike越说越兴奋。
　　“你对周启明十分痴迷，于是使用了云图最新的飞行器和地面机甲盗拍他的公寓，由于机器性能过于advanced（卓越），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周启明完全没有发现，”Mike击掌，“还有什么比这广告更能家喻户晓！”
　　沈瞳果断摇头：“我不愿意。”
　　“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安危或者fame（名声）。最后我们会抛出证据，私生饭另有其人，不是你沈瞳，你只是一个靶子，用来catch eyes（吸引眼球）。周启明、Marsh、Chole，所有人的粉丝都会关注这件事，机甲CP的story（故事）也可以继续讲下去。”
　　沈瞳仍然摇头：“我不觉得，这是好的宣传方式。”
　　顾希闻拉了拉沈瞳的衣角，她毫无知觉继续道：“您来云图这么久，应该已经了解了云图精神真正的内核。这不是他们想要的。Marsh也不会赞同。”
　　“沈瞳，你是boss，还是我是boss？”Mike面色不虞，以前他搞并购，带的队伍都要打硬仗，早就习惯了令行禁止，从未遇到过下属一再质疑他的决定，“我刚才说的，不是一个advice（建议），而是一个order（命令）。”
　　顾希闻扯过沈瞳，低声道：“冷静点，实习期都还没结束，你不想拿offer了？”
　　沈瞳一把推开了顾希闻。
　　眼前这荒唐的一幕，好似特意奉上的一出讽刺剧，幕布缓缓拉开，涂着小丑油彩的人们，对她露出狰狞的笑，大声地说，看啊沈瞳，这就是你未来的生活。
　　你抛却理想，选择的就是这么一条道路。
　　周身如焚，烧尽了最后一丝犹豫。沈瞳嘴唇翕动，声音极轻，却极坚定地说：“你爱当谁的boss，去当谁的boss，我不干了。”
　　所有人都停止了嘻嘻哈哈，惊诧地望向沈瞳。
　　嬉笑之色也凝结在Mike脸上，慢慢化作了讪然。
　　他从没被下属当众挑衅过权威，愣了片刻，觉得真跟一个实习生正儿八经置气，反倒更没面子，于是自己做了个台阶下：“这么大反应啊？只是个策划案罢了，小姑娘不要太sensitive（敏感）嘛。”
　　他目光转动不定，忽然定在沈瞳身后，眯了眯眼，一脸了然：“我懂了，小沈啊，你和叶总，是老同学吧？”
　　沈瞳不明白这一问所为何来，也不明白其他人为何互相对视和窃笑。
　　“难道这些八卦是真的？你暗恋他，所以不同意我们的方案？啊呀是我疏忽了！”Mike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难怪说死也不肯配合，”旁边的小哥恍然大悟，“是怕你的男神误会吗？你真的暗恋Marsh很多年吗？”
　　“呀，从没跟他表白过吗？那你输了啊，刚看直播，Chole小姐姐抢了个先。”
　　“不能输啊美女，喜欢就要勇敢说出来。”
　　沈瞳的脸一点点涨红，因为这浅薄的曲解。但她也不想对事实作出否认。
　　“我不否认这一点，”她轻声道，“但这并不是我反对的原因。”
　　“Marsh能获得今天的成就，靠得不是脸，而是勤奋和天赋。云图能成为今天的云图，也是靠无数工程师，夜以继日的努力。”
　　沈瞳握紧拳头，略微抬高了点声音：“我只是不想参与，用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去侮辱他们的付出和专业。”
　　她扔下手中的资料，正欲转身离去，却见Mike笑呵呵起身，冲她的身后戏谑道：
　　“叶总，人太charming（有魅力）也不行啊，我的团队全都被策反，您瞧瞧，这工作都没法开展了！”
　　叶总……？
　　沈瞳僵住，便见其他也人纷纷笑着站起来，此起彼伏和她身后站的那个人打招呼。
　　似一根木雕被扔进了火堆，沈瞳浑身轰一下烧了起来。
　　叶延舟的声音居然真的在她头顶响起。明明离得很近，听起来却隔了一层什么——大概是她巨大的羞耻和紧张——他在问：“在聊什么？”
　　Mike哈哈大笑：“聊你真是艳福不浅。”
　　沈瞳呼吸全乱，绝望中又生出一丝期待，也许他来得晚，并没有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但下一秒，叶延舟就又问道：“新的宣传方案？”
　　“是啊，可惜你这位小迷妹，好像有点不太同意拿你做文章。”Mike冲沈瞳怒了努嘴。
　　“哦，”叶延舟淡道，掌心落在沈瞳头顶，轻轻揉了下。
　　“听她的。我们家的事，都她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媳妇暗恋我。我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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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打趣的气氛再次凝固, 沈瞳缓缓转头，看到一个好久不见的叶延舟。
　　他似乎又变得陌生了些，肤色被热带气候熏得微深, 头发随意在脑后扎了个丸子。刘海凌乱纷飞，有些风尘仆仆的, 却反而显得眉目深秀, 好看得不像个真人。
　　叶延舟绕过沙发，在沈瞳身边落座。
　　他捡起散落在沈瞳面前的纸页, 冷淡地扫了两眼，又重新丢回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有意思。青翎这么大的公司, 管理上百亿的资产, 难道是靠这种不入流的手法？”
　　当着合作伙伴的面, Mike不好耍老板威风, 他收起高高翘着的二郎腿，摊了摊手：“叶总，娱乐圈都这个玩法，那些super star（超级明星）, 也经常炒营业CP，大家也都知道不是真的。”
　　“我头一回知道，我们云图还跨界了娱乐产业。”
　　“只是借鉴一下别的行业的成功模式……你看这次比赛的效果多好……numbers can tell（数据可以说话）……”
　　“目光短浅。”
　　叶延舟不客气的时候, 一张口就能让人下不来台。
　　这同样四个字, 他在来的路上, 刚原封不动奉送给了他亲老板兼亲师兄。喻之远知道Marsh的脾气，低头认错比谁都快，他也确实没想到，一个宣传方案能惹出那么大的波折。
　　Mike却不大适应这样被人当面喷。今天到底什么日子, 一个个都上来踩他的脸？
　　这位嚣张起来更是不得了，原本就长得有点拽，飞凤眼自上而下看人，嘲讽瞬间就拉了满格，Mike顿时被噎得一脸猪肝色。
　　“叶总，我们也是为了云图的IPO……”Mike团队其他人试图缓和气氛。
　　“一家科技公司的价值，在于产品和创新力，而不是这种雕虫小技。”叶延舟靠在沙发上，目光淡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陈Mike脸上，微微一笑 ，“当然，我相信这么无聊的想法，一定不是陈总您的主意，大概出自什么临时工吧？得注意团队管理啊。”
　　这瞧着貌似是给了个台阶下，但怎么觉得还不如不给呢？
　　Mike盯着叶延舟唇角的梨涡，第一次觉得梨涡一点也不可爱，简直是世界上最讥诮刻薄的存在了。
　　“陈总，”叶延舟继续笑道，“工作也要劳逸结合，吃庆功宴的时候，就不要让人加班了吧，多扫兴。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员工？”
　　他自不必开口，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借用的是哪个员工。
　　太明显了好吗！
　　这人从落座那一刻，就长手长脚支棱到沈瞳身边，就差把人直接护在怀里。说完这句话，他干脆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沈瞳像一袋呆滞的土豆，就这样被他从沙发上拎了起来。
　　似乎被她的傻样逗乐，叶延舟侧身，用另一只手又揉了下她的脑袋，对Mike继续笑道：“我有要紧的事。”
　　诶他妈的，怎么现在看那梨涡，又不讥诮了呢！？
　　……
　　沈瞳在想，这一幕可真熟悉啊。
　　他又一次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只是这一次，他牵着她离开，不再是那种牵小朋友过马路的牵法。
　　他十指交握，牢牢扣着她的手。
　　“目目现在都这么勇敢了？”不过他和她说话的态度，还是有点像对幼儿园小朋友。
　　这是家长来接放学了。
　　“直接和老板顶牛，不怕被炒鱿鱼吗？”
　　哦，所以他没有听到她撂狠话炒老板鱿鱼……
　　沈瞳现在不是炒鱿鱼，是红彤彤的炒虾，她只在意一件事，他从哪里开始听的，有没有听到了那一句！
　　也许没有听清呢？毕竟她声音很轻。
　　“他已经不是我老板了。”她说，声音也很轻。
　　沈瞳不是那种喜欢放豪言壮语的人，只会通过理智来做决定，但这一次，她决断已下，她要听从自己的心。
　　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关上，不能回到洞穴，不能让光消失。
　　“哦。”叶延舟停步，看着女孩微红的脸，眼尾挑起一点笑。
　　他没有多说，忽然加快了步速，牵着她径直走出门外，沿着弧形阶梯走向了大厅。
　　他的手扣得那么紧，她根本挣不开。
　　她觉得人人都在盯着他们交握的手，一直目送着他们走出了酒店。
　　门外路边，停着一台车。
　　乌金色的重型机车，比屈衡那台还更炫酷些。叶延舟取出两只头盔，其中一只递给沈瞳。
　　她迟疑着接住：“你的车？”
　　“喜欢么？刚买的。”
　　沈瞳还记得他摔车的惨状，不自觉皱起了眉：“买摩托干嘛……”
　　叶延舟拿起头盔扣到她的头上，又帮她仔细调了调系带。
　　沈瞳只觉男生温热的手指沿着自己下巴的弧线轻轻拂过，那点热意还没彻底散尽，忽见对方头一低，双手连头盔捧住她的脸：“当然是为了……”
　　他隔着护目镜对她一笑：“泡妞。”
　　……
　　沈瞳晕沉沉坐在车后座，脸红成一只醉虾，背也别扭地朝后弓起，尽可能想与前方隔开一些距离。
　　叶延舟无奈，回身拉住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等会速度起来，你会掉下去。”
　　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晚上八点多，城市的车流依然繁密，即使摩托车走位灵活，也总被红绿灯阻碍，速度根本起不来。
　　于是沈瞳虚靠着，一遍遍撞上叶延舟的后背，反复来了十几次，前面的人终于忍无可忍，趁着红灯转过头，将面罩推开些许：“抱紧点，别乱晃。”
　　他的声音喑哑，口吻中含着一丝古怪的愠怒。
　　面罩的缝隙中，少年赤红的耳根隐隐若现，沈瞳突然明白他的异状从何而来，整个人轰地燃烧了个透彻。
　　绿灯再度亮起的时候，她趴上去紧紧搂住叶延舟的腰，与他的后背贴得严丝合缝。叶延舟身形微微一僵，总算没再说什么，油门一拧飞冲了出去。
　　夏天已近尾声，薄衫的少年郎却觉得，这天气真热。
　　……
　　沈瞳像一只被温水煮着的青蛙，思维与行动能力基本全废，直到叶延舟示意她下车，才茫然道：“这是哪儿？”
　　“现在才想起来问，”叶延舟摘掉她的头盔，“晚上不要随便和男人去陌生地方，不管认不认识——之前才过教你，就忘了？”
　　停车场里静谧，他的嗓音低回，似弦音将她裹挟。
　　场内停满了车，却没有一个人。
　　建筑物参差的黑影在空旷的水泥地面延伸，汽油燃烧不完全的气息让人感到眩晕。
　　周围光线过于幽淡，将叶延舟的眉目勾勒出深浓之色，他的目光似乎也因此变得暗沉。
　　沈瞳觉得自己脸又红了，幸好四下黑寂，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红一会儿。
　　也正因为黑寂，她斗胆应了他的问话：“你又不是随便什么人……”
　　“嗯，”他笑着低头，将她拽入怀中，“我是你暗恋的人。”
　　他果然听到了！
　　辩解的话已经涌到嘴边，却没有机会说出口。沈瞳的声音被揉碎在二人的唇齿间。
　　从前她总觉得叶延舟这个人清冷如镜，如今这个印象被彻底粉碎，每一个碎片都闪着尖锐犀利的棱边。
　　少年气息滚烫，肌肉紧绷，冲动而热切，将她鼻端的氧气夺取殆尽，这是一个劫掠似的吻。
　　沈瞳腿脚虚软，眼晕目眩，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星空，脚下升起真切的失重感。
　　但一瞬间，她就被一只坚实的手臂捞住，又被张开手掌护住脑后，就势压在了机车油箱上。
　　还没来得及为这个糟糕的姿势感到羞耻，叶延舟已经重新覆上她的嘴唇，一边细细吻她，一边在亲吻的间隙，追问那个让人更觉羞耻的问题：“暗恋我？”
　　沈瞳想摇头，却被他的手牢牢掌握，完全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贴着她的唇瓣，发出沉沉的低笑。
　　他在笑她。
　　沈瞳委屈地想，笑什么呢，笑她痴心妄想吗，明明是他先招惹的她。
　　而且他还颠倒黑白，分明是他暗恋她来着——小安阿姨亲口说的。他既然暗恋她，为什么不表白？他都没有表白，为什么一而再地胡乱亲她？她的初吻就这样没了……
　　莫名奇妙地，沈瞳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
　　这都被亲第二次了，她才想起来纠结初吻的问题。这么一想，她果然委屈起来——从前不管是谁让她受了委屈，她都能哭到叶延舟跟前去。如今欺负她的人变成他，沈瞳觉得自己可真委屈坏了。
　　“我没有。”她生气地撇开脸，抗议声中带了点哭腔。
　　叶延舟勉强按捺住浑身沸腾的热意，略微撤开些，用衬在她脑后的手捏了捏她的柔细脖子，像在安抚一只闹脾气的猫：“没有什么？”
　　“没有暗恋你。”沈瞳说完便咬住了嘴唇，自己也觉得这句辩白极其幼稚可笑。
　　果然叶延舟又笑了，鼻尖与她相接，似乎还轻蹭了下：“我听到了。”
　　他真的听到了，沈瞳崩溃地想，崩溃中还有一丝恼羞成怒，大颗的泪珠滚落：“你听错了！”
　　他笑得更开心，宽厚的胸膛轻颤，沈瞳边哭边用力推他：“我没有！”
　　“好，你没有。”他边哄边用拇指抚去她脸上的泪。
　　“是你暗恋我！”她哭出声，还不忘摆正被扭曲的事实。
　　“嗯，是我暗恋你……”这短短一句，似乎被什么沉沉的东西压在他的喉咙里，从胸腔共鸣中直接传递出来，莫名有了一种余韵悠长的意味。
　　沈瞳几乎以为叶延舟是在跟她表白了，然而这叹息似的半句，尾音又很快被吞没，他再次吮住她抽噎着颤抖的嘴唇，含混道：“目目怎么这么娇……”
　　……
　　女生抽抽搭搭坐在车座，男生在旁边默默给她擦眼泪，这一幕仿佛昨日重现。
　　以前棉花糖弟弟，经常在放学后负责哄哭。
　　区别在于，如今男生已经长得太高，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而女生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手心，任何人看到，都不会误会二人之间的关系。
　　只有沈瞳迟疑不定。
　　这算什么情况？他对她表白了吗？还是又一次暧昧不清地混了过去？他们现在到底什么关系？她是他女朋友了吗？
　　沈瞳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美剧——有时候亲吻根本不算什么，好朋友之间一时脑热也会亲来亲去，不然怎么搞出了整整十季的《老友记》？
　　叶延舟毕竟海归，还有一个老外室友，或许已经变成一个香蕉人，别说关系暧昧的女性朋友，就算是正经约会对象，都未必会定义成女朋友……
　　my date和my girlfriend的定义可是不一样的。
　　沈瞳一腔乱绪，想直接问又开不了口。叶延舟却毫无知觉，细细捻着她的指尖，仿佛那是什么有趣之物。
　　女孩子手生得小，在他掌中不盈一握，只是，单是看着她酥红的掌心，他居然就起了一些非常肮脏的念头……
　　他重重吐了口气，神情却是清淡的：“快九点了。”
　　沈瞳没出声，目光有些疑惑。叶延舟将她从座椅上抱下，理了理她微微汗湿的刘海：“今天是刺梨音乐节闭幕，会有压场演出。”
　　哦对，她之前扫到过一眼新闻，只是和夏令营时间冲突，后来便没多关注。
　　所以他们来S市体育馆，是为了这个？
　　……但他为什么要把她抱来抱去的？她又不是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请你坐好，靠紧，不要一直撞我。
　　弟弟：……也不用靠这么紧。
　　弟弟：摩托车这玩意真不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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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叶延舟牵着沈瞳, 在夜色中奔向不远处的体育馆。
　　露天体育馆中气氛炽烈，隔很远就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超重低音加上疯狂观众, 热闹得沸反盈天。
　　“现在还能进场吗？”
　　沈瞳心跳也跟着加速，忽然想起曾经有一年, 他们偷跑出来看音乐节, 当时叶延舟还在住校，晚上为了她偷翻学校的围墙, 差点摔伤了脚。
　　“能。”
　　叶延舟站在已经封闭的入口处打了个电话。很快，一个满脸油彩，满头羽毛的鹦鹉男从场馆内跑了出来。
　　那人先仔仔细细端详沈瞳, 又敲了敲叶延舟肩膀：“弟妹果然可爱。”
　　“叫嫂子。”叶延舟敲了回去。
　　“呸, 老子比你大。”鹦鹉男扑腾抗议。
　　“我是你师兄。”
　　“滚。弟妹好, 我是老叶的大学同学, 本来入学的时候同宿舍，但是这个妖怪，居然两年就拿满学分毕业了，完全不做人。”
　　鹦鹉男自我介绍叫梁肯, 让沈瞳不用客气，可以叫他“肯哥”。
　　叶延舟怎么肯？弯腰对沈瞳耳语：“不准叫别人哥。”
　　温热吐息入耳，沈瞳偏了偏脸, 被他鼻息触及的部位隐隐作烫。
　　梁肯牙倒地直摇头：“要了命了, 还上哥这儿来虐狗……”
　　沈瞳听了很想笑, 那您到底是哥，还是狗。
　　原本只是清秀的小姑娘，笑眼一弯，立刻甜度三个加号。
　　梁肯啧啧有声：“果然女神姐姐, 暗恋多年，是那位吧？”
　　这个典故被叶延舟在直播中一说，变成人人皆知的公开秘密。
　　沈瞳却是第一次听人清楚明白地当面问出来。她呼吸一阵乱，眼睛控制不住看向叶延舟，而他正好也将目光转过来，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坦然承认：“不然还能是谁。”
　　犯规了！沈瞳听到心里的尖叫。
　　抄木村大神答案！
　　她双目定定看着叶延舟，不料这次，他竟遭受不住似的避开，牵着她的手紧走了两步：“快些，要赶不上了。”
　　场馆内光线幽蓝，照着叶延舟耳根深暗，沈瞳揉了揉滚烫的脸，知道那一定是和她一样的赤红。
　　……
　　梁肯靠刷脸，带着他们一直突进到距离舞台最近的场区。
　　放眼一看，周围全是穿着时髦的辣妹，黑色蕾丝文胸外穿那是标配，便显得沈瞳这一身还印着“Robo+夏令营”字样的T恤，完全就是异界来客。
　　叶延舟皱眉，是他疏忽了。
　　以前沈瞳去追摇滚乐团，最怕被人看出是学生妹。衣服要换，眼影要抹，头发梳得五彩纷呈。
　　他疏忽了，他从来不在意衣装，衣柜里全是偷懒的一色黑，来之前完全没想起这一茬。
　　“在这等我，别乱跑。”叶延舟看得出她被旁人盯得有些局促，摸了摸她的头发。
　　沈瞳点头，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在人群中仿佛自带高光。这样一个人，暗恋了她很多年，不说旁人，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天方夜谭。
　　好比Mike等人，连她对Marsh动念，都觉得她在痴心妄想。
　　很快便又有旁人跑来，试图印证这一点。
　　叶延舟折返时，带回了一些装扮物，还有一个装扮得如同维密模特的超级辣妹，一双漂亮长腿，耀眼得值得花钱买个保险。
　　辣妹穿着惹火，脸上描绘着海纳图腾，显得神秘又有异国风情，直接将微信二维码递到叶延舟眼前：“哥哥，认识一下？”
　　叶延舟拆开手中的妆盒，用笔刷略蘸了些油彩，长指略抬起沈瞳的下巴，用心考虑要怎么在她脸上落笔。
　　他的小姑娘，皮肤细腻得几乎看不到毛孔，用来作画却很吃颜色，一笔下去就是惊艳的饱和度——或是这张脸任何时候都会让他惊艳，他喜欢她目光闪闪的样子。
　　现在这双琥珀色的明亮眼，正一瞬不瞬看着他，耳垂两瓣殷红，仿佛马上要扩散开来，更让他有一种笔蘸朱砂落云霞的错觉。
　　只是，任怎样的妙笔，也画不出这样的美人。
　　他从小到大看了这么多年，现实中，梦境里，她红着脸笑，红着眼哭，深深浅浅都是朱砂色，戒不掉也解不掉，难怪人说朱砂有毒。
　　半晌，被晾在一旁的辣妹再度出声：“这位帅哥？”
　　叶延舟目光不移，托着沈瞳下巴转到另外半边脸，口中冷淡道：“不用。”
　　舞台上在唱一支经典慢摇，关于一个姑娘闪耀的双眸——无论时光、盐、大地与花如何流转，她的目光始终是他的牢笼（注1）。
　　所有人都沉醉在音乐中，唯独叶延舟沉醉在他的牢笼，他慢慢描完最后一笔，手指松开沈瞳的下巴：“好了。”
　　沈瞳如梦初醒，一直杵在旁边的维密小姐也醒了，刚才那一幕可堪入画，竟然让她忘了想说的话。
　　现在她想起来了，她喝了好些酒，脑浆是混沌的，但还辨得清楚心中的声音——这个年轻的男人，垂眸看女孩的样子令人感到嫉妒。
　　“哥哥，哪天吃素吃厌了，这是我的电话。”她用纤指夹住一张纸条，趁叶延舟低头拧油彩，将电话号塞进他的领口。随后目光流转瞥过沈瞳，妖娆地拧腰回头一笑。
　　腿是铅笔腿，肩是直角肩，沈瞳同意她有挑衅的本钱，但本钱谁又没有？
　　她踮起脚，将纸条从叶延舟的领口扯出来，一点点撕成碎片，对挑衅者回以一笑：“对不起，我男朋友不喜欢平胸。”
　　……
　　沈瞳怀疑自己是有什么基因缺陷。
　　不然怎么每次热血上头，都能做出一些惊天壮举。
　　她承认自己是被那个塞纸条的动作刺激到了——女人手指纤长，探入叶延舟的领口，似乎还拂过了他锁骨上那颗红痣。
　　于是在她反应过来之前，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
　　“我男朋友”。“平胸”。沈瞳压根没想到，这个词汇组合会出现在自己的常用词库。
　　非要究其原因，大概是乔琪经常乱跑这方面的火车。
　　维密小姐含恨败走，沈瞳这个赢家却很想说……
　　前面的请等等，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叶延舟没有言语，只静静站在沈瞳面前。
　　舞台上还在唱绯红之王，burn slow to ash just as my days now seem to be(慢慢地烧成灰烬，就像我现在这样)，沈瞳灰败地想，这歌词未免过于应景。
　　她头不敢抬，完全没有勇气面对自己一手造就的修罗场。
　　过了许久，叶延舟才在她头顶轻笑了一声，将笔刷塞进她手中：“目目，帮我。”
　　还好他绅士风度，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
　　……
　　这一年的刺梨音乐节，主题是“回望遥远时空”，于是人人不约而同，都做古老非洲或者印第安部落妆扮。
　　沈瞳手执一支饱蘸浓彩的笔，却迟迟不知该如何下落。
　　笔下之人眉目清隽，多任何一笔都是赘笔，何况她手还止不住轻颤，因为他一双乌沉的眼，正瞬也不瞬落在她脸上。
　　“随便画。”他轻笑道。
　　“别看我，”她脸红道，“我紧张。”
　　他倒是从善如流听了她的话，乌睫一垂，目光径自向下滑落。
　　他们二人一坐一立，不让看脸，他的目光正对之处，便是她胸前的一排小字：Robo+夏令营2020。
　　“决赛我看了，”他忽道，“你的那个设计思路，很值得继续探寻。”
　　沈瞳嗯了一声，想了想，没有就此继续深入探讨。
　　她有一种奇异的自尊心。
　　尤其在他的面前，尤其以他们现在的关系——如果他确实如她所想，也默认他们之间不同于以往，彼此对对方都抱有好感，且想要探寻更进一步的关系。
　　如果真的，要有资格谈论他与她之间的未来，那她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一步步慢慢追赶，哪怕一时半会追赶不上。
　　“我帮你看看改进方案？”他试探道。
　　“不用。”她毫不犹豫。
　　叶延舟突然笑了。沈瞳憋闷不服气的样子，还真是非常的久违。
　　当时他转学刚到他们班，拿到数学奥赛唯一的满分，她也是这样鼓着一张脸，像只没刺的小河豚，晚上回去卯足了劲钻研，第二天扔给他压轴题的五种不同解法。
　　这么多年过去，一点都没变，可爱得让人想咬她一口。
　　沈瞳却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注意到他目光的落点，以及嘴角的笑容……联想到自己先前的口不择言，他这满脸的意味深长，不是调笑也是调笑了。
　　她脸红得无以复加，羞恼地在他眼皮上乱涂了几笔：“闭眼！”
　　绅士风度个鬼！
　　眼睛往哪儿看呢，果然男孩子长大之后都会变流氓！
　　……
　　叶延舟生得极好，就算胡乱涂个满脸彩，也是先锋派艺术家模样。
　　尤其右边眼尾一道飞红，侧面看来，俊美得近乎妖异。
　　沈瞳不知自己被画成哪样，好奇地打开前置摄像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手机就被叶延舟没收。
　　她惊诧抬头，男生把手机高高举起，逗猫似的逗她转了个圈。
　　“来了，你最爱的波普先生。”他指了指舞台。
　　MR. POP毕竟老牌乐队，在场的骨灰级粉丝都有些激动。
　　沈瞳踮脚抬头，只看到密排的人头与林立的荧光棒，贝斯手开始拨弦，她着急地蹦了两下，忽然被人拦腰抱住，直接举高扛到了肩头。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她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已经居高临下，俯瞰全场。
　　一米八八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一米六二的她总算看了个分明。
　　空气很好，视野很宽，沈瞳没有尖叫，旁边的妹子已经捂脸叫成了一片。
　　沈瞳看不见自己，不知道她被描成了一只虎纹小猫，眼睛溜溜圆，惊慌又羞涩，和扛着她的黑衣男生形成鲜明对比，是漫画场景般的一幕。
　　好些人忍不住冲他们举起了手机。
　　沈瞳不敢乱动，紧张地搂着叶延舟的脖子。指尖下是男生厚实有力的肩膀，她突然体会到他们在身形上巨大差异。
　　这种满含了性别意识的对比，让她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
　　她清楚地意识到，他正用一只手掌牢牢把住她的腰——T恤在动作中卷起，腰间细致的皮肤与他滚热的掌心相贴。
　　不知为何，这样的接触，比先前那些吻更让她羞涩难耐。
　　沈瞳局促地靠近他的耳朵：“能不能先让我下来……”
　　虎纹小猫声气微微，轻软地拂过他的耳畔，叶延舟拢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淡漠地朝她看了一眼。
　　如果她知道他此时脑中所想，估计会吓到吧。
　　先前在停车场，他自己都有点心惊，那些压抑不住的下流念头。可能是心心念念太多年，终于伸出了手，好好抱在了怀里，所有经年积压的冲动，统统都控制不住。
　　“不能。”叶延舟圈住她玲珑的脚踝，“目目，待会儿如果主唱点人，你要举手。”
　　“我不上台！”沈瞳大惊。几千双眼睛集中视线扫射，她能在台上当场横尸。
　　“不是你，”他冲双目圆睁的小猫低声笑，“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来自绯红之王的Lady of the Dancing Water
　　试问谁不想坐在男朋友肩膀上看摇滚音乐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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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沈瞳到底没有躲过被千万人行注目礼的酷刑。
　　主唱的食指才刚伸出, 叶延舟就握住沈瞳的手，高举在了半空。
　　摇滚音乐节的观众席是如此沸腾而又缤纷的海洋，但他们的造型委实过于醒目, 很轻易就被波普先生挑中。
　　“那就……请那位有猫的帅哥上来开唱吧，猫也请一起带上台哦！”波普露出淘气的笑容。
　　于是在满场的大笑声中, 沈瞳坐在叶延舟肩上, 像故事里的公主坐在骑士的肩膀，分开喧闹人海, 走到了灯火璀璨处。
　　太多人在看她了。沈瞳手抖得扶不住叶延舟的脖子，从他肩上越滑越低，最后变成了抱姿——虽然也很羞耻, 是抱小孩或者抱小猫的那种抱法, 但好歹, 可以让她把滚烫的脸藏进他的颈窝。
　　叶延舟沿着台阶爬上高台, 先给怀里害羞的人找了个射灯照不到的角落，还问工作人员借来一顶鸭舌帽，好让她遮住半张脸。
　　“我的小猫有点怕生，要先把她藏起来。”
　　黑衣少年气质清冷如刃, 谈猫时却是温软至极的口吻。他将沈瞳安置好，弯腰在她头顶落下一吻，顿时场下掀起一片羡慕的叫喊, 不知是羡慕猫, 还是有猫的少年。
　　人近中年的主唱跟着笑了。年少时的爱情, 值得最好的歌唱，他能看出他们两两相望时眼中的光。
　　令人遗憾的是，黑衣少年一开嗓，笑容便冻结在了主唱的脸上。
　　小伙儿人极俊美, 气质也很卓然，那股桀骜的摇滚范儿甚至都拿捏的很到位。
　　就是……五音不全得委实有点厉害，白浪费那么一把低如提琴的好嗓子。
　　场下观众从愕然到哄笑，笑成一片起伏波动的海洋。
　　献唱之人也知道自己不在调上，每唱完一句都低头笑笑，偏偏内心强大、气定神闲，把整首歌都全须全尾地从头唱完。
　　沈瞳藏在安全角落，捧腹笑出了眼泪。
　　难怪！
　　难怪叶延舟在中学时代从不参加文艺汇演，原来他还有这么短的一块短板！
　　终于熬到一曲结束，波普先生擦了把汗：“哥们，人无完人，下次我们就不要为难彼此了……”
　　“抱歉，伤害各位的耳朵，”叶延舟对听众道，“但这是她从小的心愿。”
　　叶延舟转头，目光明明白白看向了沈瞳，沈瞳却在全场的掌声中愣住了。
　　她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心愿？
　　此时叶延舟已经走到她近旁，数盏大灯光华炫目，照着他所立之处。
　　“有个女孩，我喜欢她很多年，一直没敢说出口。”
　　“我们之前，有很多年没有见过面，最近才刚重逢。可能她觉得我变化很大，但她一定不会知道，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以前我很害怕鬼屋，学不会骑自行车，从来不肯在公开场合唱歌。但她少女时期的梦，却是在盛大的音乐会上，被桀骜不驯的摇滚歌手求爱。”
　　“事实证明，梦想与现实果然会有很大差距。”
　　“但是你看，这里有盛大的音乐会，有桀骜的摇滚歌手，还有一个虽然唱歌跑调，却很想唱给你听的人。所以，目目，” 叶延舟单膝触地跪在沈瞳身旁，与暗处那双亮闪闪的猫眼平行相视，“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灯光是一种奇妙的介质，将舞台的这个角落一分为二，明明相连接，中间却有一道光影构成的壁。
　　沈瞳突然想起自己在少女时代，曾经边看漫画，边天马行空地幻想——
　　将来要嫁漫画主角那样的男生，永远穿酷帅的黑衣，棒球帽遮住半张脸，在城市拥堵的晚高峰，骑一台风驰电掣的重机车，为了赶去灯火辉煌的舞台，给心爱的女孩唱一首歌。
　　她不敢相信，又渐渐笃信。
　　这个曾经像棉花糖一样甜软的男孩子，慢慢将自己淬炼成截然不同的模样，竟是为了一个和她有关的原因。
　　黑暗角落，一只小猫怯怯探爪，握住了光之少年伸向她的手。
　　不用怕。沈瞳告诉自己。其实你早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你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而此时此刻，你得直面内心，找到走向他的勇气。
　　黑衣男生将猫脸女孩抱起，一步步走下了光华粲然的舞台。台下山呼海啸，庆贺陌生人终于得偿所愿的爱情。
　　沈瞳将脸埋在叶延舟的颈窝，眼泪缓缓渗入他的衣领。她听不真切旁人的欢声，却听到一个悄无声息的吻，静静落在她的耳畔，伴着他柔软得近乎宠溺的声音。
　　“又哭。”
　　……
　　沈瞳与叶延舟同居长达一月之久，却从未像此时这样觉得，此事甚是不妥。
　　一场演唱会看完，他简直完全变了一个人。
　　乍看气质还是疏冷，原本他就眉目清隽，不笑的时候很有距离感。但现在他看她的时候，一贯波澜不兴的目光突然改换了形态。
　　仿佛被春风吹开了冻湖，涌出底层滚沸的岩浆，用当下流行的一句话……
　　沈瞳觉得他学会了“眼神开车”。
　　而且还变得黏人的很！
　　他们从音乐节回到家，时间已接近午夜，虽然电梯里没遇到什么看客，沈瞳也不能接受在众多熟人出没的地方，无数摄像头记录之下，被他扣在怀里轻咬耳朵。
　　出电梯时，她努力挣脱了叶延舟的掌控，做贼似的跑进了家门，他却仗着人高腿长，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沈瞳打开屋门，前有胖达，后有叶延舟，两头围追堵截，简直让她觉得家里养了两只大型犬。
　　她一闪身，逃也似地跑上了楼。
　　“你们要干吗……”沈瞳无奈地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上方，叶延舟扣住房门不准她关，下方，胖达趁机探进来一个狗头。
　　狗子不知道爸爸是要干吗，不过今天它的小羊羔变成了可爱小猫猫，它可太喜欢了，它迫不及待想要把她扑倒在地，跟她一起玩耍。
　　它就绝料想不到，叶延舟和它转得竟会是同一个念头……
　　少年冷淡地拎住狗子的项圈，二话不说把它丢到了旁边。
　　沈瞳一个愣神，叶延舟已经不请而入，再反手锁上门，任凭狗子在外面发出悲愤的呜咽。
　　沈瞳被他顺手锁门的动作吓得不轻：“你进来干吗！”
　　拜段子手们所赐，关于“你干吗”这个问题，在某些特定情境下，简直有着统一流行的标准答案。
　　那两个字在心头掠过，让他呼吸都有些发烫，夜太深了，他的理智有些消散。
　　他攥住沈瞳的手，不准她逃：“我自己的房间，不能进来吗？”
　　这是狡辩。
　　他的房间早就借给了她，平时男人们恪守边界，除了胖达谁也不会往楼上来。
　　虽然……这房间里确实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冷调的色彩，极简的装饰，沈瞳住了一个月还是没有适应，但她还是提出了反驳：“今天还归我，明天再还给你……”
　　夏令营结束了，明天她就得要搬回学校。再过一周便要开学了，她既然做了那么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必将会有无数事情要忙。
　　一切节奏都被打乱，想到这里，沈瞳就觉得头痛——
　　是物理上的头痛，可能因为她刚爆肝搞机一整个星期，每天只能睡三到四个小时，且又刚度过极其刺激的一个晚上，现在她的眼皮有千钧重。
　　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和醉酒其实没太大区别，反应力和判断力都会急遽下降。
　　于是在恍惚之间，不知怎地，她就落进了叶延舟的怀抱。
　　这让沈瞳愈发困倦，因为他身上有一种很熟悉、很妥帖的植物气息，无形之中催人入眠。
　　然而她极度疲惫的大脑中，还留有一块闪着红光警戒区域，毕竟这人有过前科……
　　果然，他在沉默中收紧了手臂，直接找到了她的唇。
　　沈瞳本能地逃避，头一偏，不慎摁到了墙上的开关，于是灯灭了，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斜斜铺开了一片微朦青霜。
　　他在她唇角笑：“还关灯？我们目目学坏了。”
　　轻微的呜咽声在静谧的房间中响起，和着窗下的月色，当真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满月容易令人疯狂。
　　沈瞳不敢相信，那是她发出的声音，也不敢相信，那是叶延舟的手。T恤被撩起，她羞得动都不能动，整个屋子似乎疯了，在她的眼前乱转。
　　于是她又抽抽搭搭哭了，他的力气太大，揉捏得她处处都疼。
　　他的牙齿太尖，她脸上还画着彩，也不怕中毒肚子疼。
　　为什么这个人的吻，和他平素拒人千里的样子完全不同。为什么每到这种时候，她的眼泪对他就没用了！
　　……
　　沈瞳睡醒的时候，头还痛，月亮也还在。
　　叶延舟已经不在了，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她赶走的，她已经不大记得。
　　貌似是她哭得实在太厉害了，边抽噎边控诉自己很困，他才恋恋不舍结束了那个漫长的吻。
　　那会儿她已经不大讲理，澡不肯洗，睡衣不肯换，闭着眼睛非要直接往床上躺，他好容易才帮她洗干净了脸和脚。
　　沈瞳裹在被子里尴尬得脚趾蜷缩，不能回忆叶延舟蹲在地上帮她洗脚的画面。
　　难怪刑讯中将“不让睡觉”作为终极手段，人困倦到了极点，真的只能按本能行事。
　　她在睡着之前，还问了无数自己清醒时分绝对问不出口的问题。
　　“那天，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以为你不愿意。”
　　“听说，你有一个初恋？”
　　“是你。”
　　“同桌？班花？”
　　“是你。”
　　“机甲CP？”
　　“是谁？”
　　“雁子妹妹？”
　　“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我不也是吗，”沈瞳嘟囔，“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叶延舟皱眉，摸了摸她困倦至极的脸：“不，你就是你。”
　　她强睁着眼，看着月色下的俊美少年，在彻底昏睡之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少年俯身，亲了亲她的鼻子：“因为是你。”
　　这个答案无法称其为答案，沈瞳却被说服了。
　　或许因为他的手指和嘴唇，呼吸和眼睛，浑身上下的每个地方都提供了佐证。
　　还有曾经的那些旧时光，所有想得起来或想不起来的记忆——当你和那个真正喜欢你的人在一起，全宇宙都会用细小的声音齐声说，他喜欢你。
　　只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哈罗？？？这里有个狗勾，也想跟小猫猫一起玩？？？为什末关门？？？你们在里面干什末？？？
　　庆祝弟弟终于表白，前排100个红包


第55章 
　　沈瞳习惯性醒在了早晨六点。
　　还是黎明前的黯淡灰天, 心情却不同以往。她一度非常害怕早晨——醒来睁开眼，意识慢慢清醒，压力和挫败感也一起回笼, 那种感觉令人窒息。
　　但这一天，新的一天, 一切似乎都不一样了。
　　她趿拉上拖鞋, 悄悄开了门。
　　楼下，胖达喜悦地竖起耳朵, 看到沈瞳洗得干干净净的脸，遗憾地又趴了回去。
　　没有玩到小猫猫，胖达伐开心！
　　叶延舟也竖着耳朵, 他的房门彻夜未关, 几乎在她下楼的瞬间, 少年立刻冲进了客厅。
　　沈瞳站在楼梯上, 高度正好可以与叶延舟平视。他一见她，立刻笑出一双梨涡，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早。”晨起的少年声音低哑，在她唇角落下一个薄荷味的吻。
　　沈瞳僵住, 她还没适应自己有男朋友这件事。
　　男朋友却适应良好——也许过于良好了，每个动作都顺理成章，俊挺鼻梁从她的脸颊摩挲至颈项, 途径耳垂时, 还用牙轻轻碾了碾。
　　胖达轻吠了一声, 怎么最近老抢它的戏份？怎么还学会咬人了？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沈瞳耳朵瞬间红透，伸手去护，手指又遭了秧……就算是犬科属性，这家伙的黏人程度也有点令人发指了……
　　偏偏他又顶着那么一张冷淡倨傲的脸, 沈瞳最招架不住这种腔调，根本没法对他凶，只能软声抗议：“别闹，被人看到。”
　　“看到怎么了？我亲自己的女人。”
　　措辞有点好笑。
　　少年才刚十九岁，可能就是喜欢“我的女人”这种中二度爆表的词汇。直到这时，沈瞳才领会到，少年真的只有十九岁。一双眼睛清澈如洗——当那双眼睛看着你，里面就只有一个你。
　　热恋中人，双目相对最是危险，叶延舟凝视她片刻，眼神一黯便要俯身，沈瞳不得不举起双手捂住他的嘴唇，试图跟他说正事。
　　“我今天得搬去学校。”
　　半夜醒来她便做好了全套计划：放弃青翎、留在国内、换个专业读研。
　　待会她要给沈南教授打个电话，虽然她不属于S理工电子工程学院，但可以随风狐战队一起参与他的科研项目。
　　即使她个人不能署名，也完全没有关系，无论对于风狐还是她个人而言，这种机会都千载难逢，是个恩遇。
　　只是她如今还不是风狐的队长，需要征得慕容林佳以及战队成员的同意。
　　“终于下定决心了？”叶延舟只听了一句话，便懂了她所有的言外之意。
　　“嗯。”
　　“欢迎回归，我等了你很多年。”
　　他用力拥抱她，甚至举起来在客厅转了好几圈。胖达看着兴奋不已，跟着一起转圈——举高高！狗子也想举高高！
　　沈瞳吸了吸鼻子。可惜她她醒悟得太晚，缺课太多，也许追赶很久，都不能与她并肩。
　　“我第一次自己做选择，”她有些紧张，“也许未必是对的，也许赌上一切，只能得到一个平庸的结果。”
　　其实她最担心叶延舟对她寄予厚望，以她目前的能力水平，根本无法承担。
　　“结果不重要，”他摸摸她的脑袋，“重要的是在过程中，你真的开心。”
　　沈瞳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一团酸胀的幸福感在心中慢慢泡开，是非常柔软的存在，来自于无条件的支持和爱，但它却有一个确凿的内核——是她自己的核，执着刚硬，她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掷地有声。
　　……
　　胖达蹲在门口，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小羊收拾行李，脸上的每一根毛都写着不高兴。
　　叶延舟也不高兴，他最心爱的女孩，刚捧进手心还没捂热，就又要从他的羽翼下飞出去。
　　之前他费劲力气，才勉强克制住不对她有任何越界的举止。现在好容易可以随便越界了，结果界跑了！
　　“我每天开车送你，不行么？”
　　“多麻烦。而且，我可不想出名……”
　　他是不是对自己的人气值不大了解？Marsh大神起早贪黑给人当司机，估计过不了几天，她就能被抡上热搜。
　　她连今天都不太想让他送。
　　“你的车太显眼了，我打车过去就好。”
　　显眼？她管一辆银灰色特斯拉叫显眼？虽然鸥翼门是有些特别，但和开鲜绿色兰博基尼的某人相比，他简直低调得像个卧底。
　　“那我打车送你。”叶延舟让了一步。
　　“你太显眼了……”
　　叶延舟舔了舔牙，觉得女朋友实在有点欠咬，她却讨好地一笑：“你要是走在校园里，会被女生围住要电话的。”
　　叶延舟重重叹了口气。
　　怎么办，女朋友开始学会跟他撒娇。
　　最后他无法，只能去问肖借了一套衣服——迈阿密风格的花衬衫大裤衩，再戴一副黑框平光眼镜，外加帽子和口罩——真正低调成一个卧底，总算被允许与她同行。
　　穿戴完毕，牵住沈瞳的手，叶延舟心情忽然又好了。
　　“目目，”他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略微弯起，“在你眼里，我到底有多帅？”
　　沈瞳红着脸快步走，这人怎么这么自恋？怎么这么有自恋的资本？怎么就算穿得这么随意，看着也不像海滩游客，像在海滩上拍大片的模特？
　　“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他拎着她的行李，施施然跟在她身后。
　　“是你暗恋我！”她扭头瞪他，“小安阿姨都告诉我了！”
　　“她都说什么了？小安最喜欢夸张，我拒绝承认她说的每一个字。”
　　“她说你是一个英俊、聪慧、情操高尚的人。”
　　“……”
　　沈瞳大笑，叶延舟摇了摇头，声音极柔软：“目目好久没有这么淘气了。”
　　是好久了。
　　好久没有这样轻松走在林荫道上，不是去上提琴课，也不是去上经济学，知道前方通往何方，脚下每一步都踩着太阳的碎金，一切阴影都变成了漂亮花边。
　　……
　　沈瞳想要低调的打算，到底还是落了空。
　　某人前一天当着上万观众的大型表白，实在过于盛大和高调了。
　　人物既美型，剧情又浪漫，被人拍了短视频发到网上，一晚上过去，直接赞成了当日热门。
　　虽然两个人脸上都画满了油彩，一般人难以辨认真颜，但粉丝是什么物种？那都是显微镜成的精。就算爱豆将头脸都蒙住，再装进麻袋里，粉丝都能从蛛丝马迹中辨认出自家本命。
　　都不用看得太清楚，只需一个侧面剪影，麻食们就立刻辨认出，那个在视频里浪漫无比，情话说到天花乱坠的男人……是Marsh。
　　那位浑身贴着“万年冰山”“犀利冷淡”“不近人情”标签的理工直男。
　　所以——人家不是不会说动听的话，只是不愿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非冰山也，冰火山也。
　　这个人设，让原本就很吸粉的Marsh翻了倍地迷人。然而名草有主的事实，又让众多粉丝翻了倍地柠檬。麻食们疯狂地打听，那个幸运的女孩到底是谁——在视频里，她被鸭舌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看得出身材娇小可爱，其余什么都看不出来。
　　不能看，越看越生气，男神居然让她坐在肩上，这是在演什么CLAMP漫画真人版吗？？
　　乔琪建的粉丝群里，大家议论得沸反盈天。群主却一声不吭，她正在疯狂逼供当事人。
　　【乔少：是你吧？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脸遮住又什么用！我认得你的胸！】
　　【目目：……】
　　【乔少：天哪天哪天哪天哪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死了他怎么那么会？】
　　【目目：别跟别人说】
　　【乔少：为什么不能！好容易演到了这一集，我最爱的打脸爽文剧情！】
　　【目目：会给他惹麻烦，他是Robo+的总裁判长，我带队参加夏令营，又成了最大黑马。】
　　【乔少：……神秘，你到底有没有在恋爱？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智商永远在线？】
　　沈瞳的担忧不无道理。
　　也许对于Mike而言，关注度就意味着现金流，越多越好。可是对于不想用人气套现的人来说，被关注和议论，只意味着无穷无尽的麻烦，以及对正常生活的影响。
　　叶延舟一直很不喜欢被外界打扰，她也没那种无聊的虚荣心，非要昭告世人自己便是那位真命天女。
　　乔琪承认她说得有理，只得悻悻作了罢。
　　然而乔琪并非唯一一个能认出沈瞳的人——毕竟前一天晚上，她是在众目之下，被叶延舟十指相扣从庆功宴带走。
　　很快，就有知情人陆续出来提供相关信息。
　　【我知道是谁，上个月M神还带她一起参加过云图的团建】
　　【早就同居了，还一起养了一条狗，那狗可聪明了】
　　【还记得上回的帖子吗？那个技术型绿茶】
　　【靠！为什么男神总是被绿茶蒙蔽？】
　　【不对啊，不是说，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女神吗？女神就是这位啊？】
　　【是谁拆了我机甲CP啊，我刀呢？我的真·女神姐姐在直播间里都哭了……】
　　葛芸蕾也是从热搜上得知的这件事。
　　当时她正在做当天的直播。夏令营告一段落，她暂时回归了美妆频道，正在教学眼线画法，突然评论区让她去看微博热搜。
　　打开便看到#Marsh深情告白神秘女孩#这个标签。
　　事发突然，葛芸蕾一时没能做好表情管理，捂着画了一半的眼睛就哭出来，身体力行证明了那确实是一支表现优异的防水眼线液。
　　于是又有了#Chole失恋泪洒直播间#这个新标签。
　　吃瓜群众可开心坏了，津津有味地咀嚼了一遍这个三角关系，叙事基本集中在“草根女孩如何逆袭名校女神”。
　　但很快葛芸蕾又稳住了情绪，擦干净眼泪，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叙事角度。
　　她说——
　　“谢谢大家的安慰……嗯，其实也没关系，虽然我喜欢的Marsh好多年，但我和瞳的关系更好，她是我多年的闺蜜，我为她感到高兴。真的……”
　　瓜众恍然，原来是传统的无耻闺蜜抢男友剧情！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很忙，今天很赶，没有写到爽的剧情，你们先憋一憋，明天再来。
　　感谢在2020-11-15 12:22:32~2020-11-16 23:2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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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沈瞳低调躲藏了这么多年, 没料到自己运交华盖，突然变成了热搜体质。
　　距离上一次她黑料满天飞，不过才24小时, 瓜众们对于刚吃过的热乎瓜，记忆正犹新。启明星们也还没忘记, 这个当众黑了她们哥哥, 在超话被直接挂黑的黑子。
　　一时间，流量滚滚而来。
　　虽然被无名黑客红字警告之后, 无人再敢原样照搬转发《是谁拆了机甲CP》那座黑楼，但互联网时代，没有什么信息能被人彻底堵住——何况故事里的女主是如此幸运和幸福, 大家忍不住就想挖点黑料, 看个反转剧情。
　　关于沈瞳的传言一轮又一轮, 在众口的随意传播中, 积攒了无数花样繁多、味美多汁的新料。
　　A说：有一说一，长得挺可爱的，就是没看出哪儿优秀了，M神的女神？搞笑呢？
　　B说：楼上有所不知, 这位乃是科研界的蛊王，走工科男最爱的“好嫁风”，从老板到师兄, 雁过拔毛, 是个集邮爱好者, 是理工男就逃不脱。
　　C说：说个巧的，我刚好像看到她了，我就是S理工的。她和一个男的在一起，很亲密的亚子, 男的穿得可纨绔了，那要是Marsh，我头剁下来给你们。可惜没拍到！
　　D说：好嫁风到底是什么鬼？就是普通的意思吗？为女神姐姐不值！
　　E说：利益相关，同一个高中的，当年很有名。和Chole抢那个A大校草，抢赢了，结果把人甩了，很奇葩的。
　　……
　　Marsh那个常年不营业的微博，彻底被麻食们给攻陷了。
　　黑料一段段贴，不是怕他上当受骗，就是为女神鸣不平。还有人贴了Chole的微博截图——她曾在深夜给大家推歌，推得就是Marsh在台上表白时，深情献唱的那一首。
　　这首歌Marsh曾经在早年的微博上点赞过，很早年了，当初机甲CP的CP粉，还把这个当做糖来猛嗑。
　　如今嗑下去的糖，统统变成了玻璃渣，CP粉哭倒了一大片。
　　……
　　微博上的热闹，说大很大，说小也小，对于根本不关心八卦的人来说，只是茶杯里的一场风暴。
　　叶延舟直到上午去公司，进了会议室，才知道自己一场盛大告白，居然让女朋友被黑了，要不是因为实在找不到沈瞳的微博，估计她还会被人网暴。
　　会议室里，人们神色各异。
　　大部分人沉默低着头。喻之远干脆闭上眼，假装自己不在场、已睡去、有事请托梦。只有葛芸蕾直直看着他，几乎在他进来的瞬间，眼睛就红了。
　　唯一兴奋的是Mike。
　　“叶总，关于昨天的讨论，我有一个新的idea（方法）！”
　　叶延舟真挺佩服Mike，明明昨天被他照脸踩了，竟然就跟无事人一样，还能把那称为“讨论”，还想继续找他“讨论”。
　　“Actually（其实），我对您昨天那个说法，还是有点异议。所谓不入流、上不了台面，这是一种bias（偏见）。对了，您知道科技公司的valuation(估值方法)吧？”
　　叶延舟不语，抱胸看着他，脸上写着“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
　　Mike：……好烦！为什么这小子的表情那么烦！这种动不动就一脸吊炸天的中二少年真的太烦了！
　　他忍了忍，保持笑容继续道：“其中有两个关键要素：革命性的产品，现象级的客户群。前者我们已经有了，现在最crucial（关键）的，是提升潜在购买者对产品的知晓程度。所以，趁着这次难得的热度，我有一个proposal（提议）……”
　　叶延舟：“我不同意。”
　　话都没说完，直接不同意了。喻之远实在装睡不下去，“噗嗤”笑出了声。Mike的脸瞬间就黑了。
　　同样黑脸的，还有云图的行政总裁方丹。
　　原本云图就分为两派，技术序列和管理序列。先前喻之远一人统管全局，还算泾渭不那么分明。
　　随着业务版图的扩张和IPO的推进，公司先是引入了一位曾在多家跨国公司任职的行政总裁来负责日常运营，然后又引入青翎这样的战略合作者，空降了一批资方派来的职业经理人。
　　于是这几个月，两派之间的摩擦和分歧肉眼可见地增多。
　　喻之远是个和稀泥的高手，叶延舟可不管那么多，向来旗帜鲜明和方总裁对着干。
　　叶延舟话音刚落，一直与他不怎么对付的方丹便不爽道：“Mike你看到了，运营这家公司有多大的难度，我们非技术出身，别说话语权，话都不让说。”
　　“叶总，不要任性嘛，不然先听我们把话说完？”Mike维持着他的笑脸，示意葛芸蕾播放PPT。
　　葛女神先前眼圈还红着，站起来的时候，已经渐渐平复了情绪，虽然嗓子还有点哑。
　　“各位领导，下面我来做一个简要的介绍，关于青翎的PR想法，这和未来的IPO成功与否，有很大的关系。”
　　“无论愿不愿意接受，我们已经处在了一个流量时代。”葛芸蕾先沉默了几秒，直到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才开始了她的演示。
　　“在这个时代，谁拥有注意力，谁就拥有了一切，可以最大程度地挖掘潜在消费力。一名头部网红在单位时间的销量，远高于任何一种传统的电商渠道。通过直播电商重塑商业场景，可以实现流量的高效货币化，已经成为今年电商销售领域的共识（注1）。不管愿不愿意相信，事实就是，一名网红在一夜之间，能卖出过去一家网店一整年的销量。 ”
　　“过去的一个月，云图上过六次热搜，从这张图可以看到即时销售数据的对比。”她展示出一张流量图，激光笔指向那几个明显的波峰，目光移向叶延舟，“由此可见，我们公司已经获得了宝贵的注意力资源，这是机构投资者最喜欢听的年度故事，不拿出来讲一讲，真的很浪费。也许，是公司究竟估值百亿，还是估值千亿的区别。”
　　这时Mike站出来，适时补了一句：“叶总，兄弟们跟着你天天996，不是光为了谈情怀，也想着能够喝汤吃肉，最后冲刺阶段了，把这汤锅做大一点不好吗？”
　　Mike之所以喜欢葛芸蕾，就是因为她很懂得如何掌控场面和情绪，几句话就扭转氛围，让“炒绯闻”这种听来很掉价的事，瞬间有了更高的价值。
　　“我们的想法很简单，趁热打铁，趁着你们正好在热搜上，今天安排一场你和Chole的直播。”
　　Mike顺水推舟，抛出了他的提议。
　　叶延舟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十指如飞敲他的蓝牙键盘。
　　“舟哥，也不是故意炒作，只是想请你暂时不要出来表态，这样可以把人气孵化得稍微再沸腾一点。我想，瞳也可以理解，她很讲道理的一个人。”
　　叶延舟抬眼，看得既不是葛芸蕾，也不是Mike，而是方丹。
　　他知道今天这场戏，背后真正导演是谁。
　　“靠桃色新闻就能估值翻倍？投资圈最近流行博傻？”他边敲键盘边道。
　　“你有没有听过，傲慢是一种原罪？”方丹冷笑。
　　“不要看不起注意力经济，市场会打你的脸。注意力不分黑白和好坏，只要能获取，并无所谓方法。”方丹深谙互联网生态，“大红靠货，爆红靠命。这个领域的马太效应明显，既然已经站在了聚光灯下，就应该想尽办法维持住流量。我是不懂什么机器人，但我知道流量当前，直播间里卖个运载火箭都不成问题，何况区区一个机器人？”
　　眼看着会议室里的气氛走向僵持和崩坏，Mike出来打了个茬：“哎，可以理解，可能叶总家里那位不大好搞，不然，叫上她一起？再加上周启明，要搞就搞个大的。我去和她说吧，我们青翎的intern（实习生），我还是有话语权的……”
　　他至今还觉得沈瞳说气话，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会愿意放弃青翎的工作机会。
　　“查一下邮箱，看看有没有收到一封辞职信，”叶延舟打断他的幻想，“陈总，昨晚您就被她炒了。”
　　Mike张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时，叶延舟将他的笔记本连上了投影。工作场合，派系斗争，他师兄都鸵鸟成那样了，他决定按下性子，好好说话。
　　“我说我不同意，是因为，你们的前提假设并不成立。”
　　“销量高低和上不上热搜关系不大，主要是因为今年增加了比赛观赏性，加强了宣传和互动——娱乐圈那一套不能直接套用，毕竟我们的潜在消费者是电子发烧友和学生家长。”
　　叶延舟一边说，一边展示他刚刚做出的消费增长分析。数据挖掘是云图的看家本领。
　　“前提为假而命题为真，这是一个典型的逻辑问题。”说到最后，他还是忍不住开了个嘲讽，“各位平时除了研究经济，最好还能抽空学一学逻辑。”
　　少年“啪”一下合上笔记本：“散会。”
　　……
　　在会上发给沈瞳的信息都没有回音，叶延舟出了会议室，直接拨通了她的电话。
　　电话也无人接听。
　　他步履匆忙往外走，却被人拦在了电梯间：“舟哥，方不方便聊两句？”
　　葛芸蕾神情迫切。
　　“不方便。”他埋头按手机。
　　“就一句！我只是想说，我真的很抱歉，舟哥，我之前不知道瞳瞳是你女朋友……”她咬了咬唇，“要是知道，我不会当众和你表白，现在搞得怪难堪的。”
　　叶延舟随意点了点头，手指在屏幕上移动，打字，删除，打字。
　　葛芸蕾追着他进了电梯，急切道：“主要是，我之前特意问过瞳瞳，你也知道我们是发小，关系不错的，她说把你当成亲弟弟一般，所以我才误会。”
　　叶延舟放下手机，拧眉看向她。
　　“而且……顾希闻最近老跟我打听她的事，还问我，她现在是不是跟她师兄在谈……害，我说这些干嘛，这都不重要，总之就是各种机缘巧合，我就误会了……”她显得有点语无伦次，“然后，昨天我那表白……你别往心里去啊，其实我也没那么喜欢你，祝你们幸福！将来咱们就做朋友吧……”
　　“我不缺朋友。”
　　叶延舟上扬的眼尾中，忽然掠过一丝讽刺，极淡的一丝，却让葛芸蕾当场满脸通红。
　　“她也不缺。”
　　他冷淡将她打量：“葛小姐这么伶俐的人，最好去找同类交往。道个歉也放这么多心眼子，我家那傻子，恐怕连听都听不懂。”
　　……
　　被污蔑为傻子的人，正和慕容林佳一同前往风狐实验室。
　　网上的风言风语纵然闹心，但现充者大可将手机一关，过好自己的三次元。
　　沈瞳想到马上就能成为风狐的一员，简直控制不住脸上带起了笑——看得慕容林佳心里直发毛，小声与乔琪咬耳朵：“她怎么还笑呢，是不是被气疯了？”
　　乔琪哪有空理他，她正在网上与人激战，粉丝大咖亲自下场洗广场，严禁讨论偶像的私生活。
　　由于混惯了娱乐圈，乔少很自然地使用了饭圈术语：“不传谣、不造谣、专注自家、静待官宣。”
　　这是她说顺嘴的，她可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等来了官宣。
　　“瞳宝……你……上热搜了……”她呆滞地捧着手机。
　　沈瞳停下与慕容林佳的技术讨论。她本来就在热搜上，又不是新闻了。
　　“不是……你……又上热搜了……”
　　这次是个新姿势，Marsh直接回应了绯闻，用了他的那个许久不曾登录，荒得几乎要长草的微博。
　　@MarshY：她是最初，也是最终，没有其他人。
　　微博后，还附了一个新闻链接。
　　当年VEX-EDR青少年机器人工程挑战赛的获奖新闻。沈瞳、叶延舟，两个名字在标题中醒目地并肩而立，如同一个不言自明的证据。
　　没有什么无耻闺蜜抢男友，也没有什么不劳而获成黑马。
　　她早就在，一直在，这里曾经是她的王国，她一度销声匿迹，如今起复归来。
　　而他是女神的迷弟，从过去，到现在，守候了许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观点取自《2020年网红经济深度研究报告》


第57章 
　　在叶延舟的那条微博底下, 还有几条高赞评论，同样地引人注目。
　　一条来自乔琪，转发了云图官方的夏令营赛事宣传照, 出自她本人的镜头——圆脸女孩趴在桌上聚精会神调代码，眼下有青影, 眼底有血丝, 但这些旁枝末节根本不重要，因为她的眼中有光。
　　@乔少说跪下（认证V, Marsh超话粉丝大咖）：原片无修，素颜无妆，凌晨三点的工程师小姐姐。说不美的, 自己照片贴出来瞧瞧？[图片]
　　一条来自雁子, 是对乔琪这一条的直接回复。
　　@王雁倪（认证V, A大蓝电副队长）：人是挺美, 但机器是真丑，那丑八怪机甲为什么那么厉害？我不服，沈瞳我们找空再打一回。
　　一条来自林子涵，热情洋溢地@某个根本不搭理他的小伙伴。
　　@涵哥带你飞（认证V, Robo+夏令营年度最佳MVP）：我靠@大山里的石头，你女神被我男神表白了，快来看啊！@大山里的石头 @大山里的石头
　　还有一条, 得到了最多的转发和评论, 来自某个路人。
　　@重机是男人的浪漫：我好像见过这妹子, 是同一个吗？[视频]
　　路人贴出了一段在某个LIVE HOUSE随手录下的视频。
　　光线幽暗，乐声轰鸣，女孩站在乐团的中央，像一团雪白炽烈的火, 爆炸般的情绪摇滚，直唱得台下山呼海啸。
　　视频结束在主唱跪地流泪的定格，衬着女孩清澈激越的声音：“恒星与光转瞬即逝，热爱与血永生不灭！”
　　正是Marsh在音乐节表白时唱得那一首。
　　看到这里，CP粉实在没法把葛芸蕾那个小小的点赞当糖嗑了——连主唱都被唱跪下了，实在不像是沈瞳“偷了别人的歌”。
　　“别随便黑人了吧，”终于也有吃瓜群众忍不住发言，“什么小三、绿茶的，这小姐姐我喜欢，挺帅。”
　　……
　　网络上风云变换，比台风天气还要迅猛，瓜田群众对瓜也是随时吃、随时丢。
　　但对于曾经被卷入其中的人来说，现实的影响并非完全没有。
　　譬如，风狐战队对沈瞳的接纳，就不如慕容林佳和屈衡想象中的那么顺畅。
　　毕竟她跨专业，外面又这么多风言风语，长得还不怎么能吃苦耐劳。慕容林佳一上来就介绍说“欢迎我队的新队长”，结果只得到了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投向她的质疑目光。
　　算法组的组长直接就阴阳怪气了：“这么好看的小姐姐，何必来机器人战队刷简历呢？我们这儿挺苦的，隔壁的cosplay社更好混。”
　　他心头有气，他十分不服，慕容林佳毕了业，队长本该非他莫属。
　　沈瞳轻抿双唇，面上掠过一阵红，算法组长瞪大眼睛：“唷，学妹可别哭了，我也是好心提议。”
　　慕容林佳干着急，这位是战队里的刺儿头，平常没少跟他对呛，经常顶得他说不出来话。
　　他好容易说服沈瞳来战队，可别当头就被人气跑了！
　　沈瞳没跑，也没哭。她声音轻细，语出却很惊人。
　　她看着算法组长，抬了抬下巴：“你们队里，谁有什么跑不通的代码，搞不定的算法，统统拿出来。”
　　靠！踢馆！
　　算法组长愣了下，顿时就怒了。S理工不是名校，出去打比赛经常遭遇歧视，没想到本校随便一个什么专业的小丫头，也敢跑来给他蹬鼻子上脸。
　　“你真会吗？”算法组长刚吃完网上一套洗脑包，总觉得沈瞳没啥正经实力。
　　他们战队也是实打实的靠本事打进的Robo+年度锦标赛，谁没有通宵达旦地肝过机？
　　“他会的，”沈瞳一把扯过慕容林佳，“我就会。”
　　你就吹吧……算法组长忍不住撇嘴，佳姐只是看着娘炮，当全栈工程师的实力也是有的，不然怎么服众来当这个“代”队长。
　　谁知她还大言不惭补充了一句：“他不会的，我也会。”
　　被人放话放得这么明白，再不接招就有点逃避的嫌疑了，算法组长开了电脑。
　　他先拿出的，是一道算法练习题。
　　虽是练习题，但不代表题目简单。屈衡变态，此前定下规矩，所有的战队新成员都要每天抡二十道本组的练习题，题库庞杂，五花八门，都是他不知从哪儿搜集来的古怪玩意。
　　他给沈瞳挑的，是专门用来给人“挫折教育”的最难题——一般遇到自忖水平较高，不大服管的新手，他就会祭出这题，挫一挫对方的锐气，早上刚成功使用过一次。
　　因为是专门用于“阵前立威”的杀手锏，所以他潜心研究过最优解法——就算沈瞳能临时写出来，也可轻易被他当众打脸，进一步增加他的名望。
　　想空降当一把手可没那么容易，尤其在二把手有实力、有野心的情况下，原本她也没什么群众基础。
　　慕容林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看了眼默默坐在电脑前读题的沈瞳，又看了眼面无表情、但明显压抑得色的算法组长，叹了口气，转身去找泡面去了。
　　早饭他还没来得及吃，有点饿了。
　　至于沈瞳，他不担心，虐菜有什么好看的。
　　他看得多了……还亲自被虐过呢！
　　一刻钟后，沈瞳将屏幕转向算法组长，静静看着他局促的脸：“就这？”
　　其实在她写完之前，全组人马都已经围了上来，现场观摩传说中的“Marsh大神的女朋友”到底有多厉害。
　　……是真厉害。
　　键盘敲得行云流水，编程语法习惯极好，算法的时间复杂度和空间复杂度都做到了最优。早上刚被组长狠狠训的某个新成员，边看边在心里一阵阵犯嘀咕。
　　怎么比组长给的所谓“标准答案”还标准呢？
　　而且特别易读，特别简约，简直有一种哲理般的本质美感——让他想起了自己一直学习和模仿，永远无法追赶上的某位大神，“虫洞”网站的STTS。
　　这当然不可能啦！他摇了摇头。STTS是个沉默寡言的工科糙汉，风格十分硬核，怎么可能是这样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师姐？
　　此时此刻，小师姐正抬起自己软萌的脸，一脸真诚地发问：“这就是你们解决不了的难题？”水平有点堪忧啊？屈衡是不是骗她，不是说大家的训练都还挺扎实的吗？
　　算法组长尴尬了。
　　他这才认真对待起这个传说中“靠男人上位”的空降人士，拿出了几个近期让大家掉光头发的实际困难问题。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题挡杀题……
　　沈瞳盯着屏幕的那个兴奋劲……突然让很多老队员都有了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慕容林佳叼着泡面咀嚼了几口，远远望着这一幕，终于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靠，这表情，这架势，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排面……不就是当年屈衡大魔头还在的时候，日天日地日所有人的恐怖场景吗！
　　不知不觉中，沈瞳的踢馆活动，就变成了风狐电控与算法组的技术研讨大联欢。
　　每个人都迫不及待，要拿自己手头的难题去找沈瞳讨教。她也不是样样都会，很多电控领域的代码细节也不会写。
　　但是她视野宽、逻辑强，多年积累的知识大厦十分宏伟，即使不熟悉，也能从新颖的角度给出思路，到最后连算法组长都忍不住与她探讨起来。
　　热火朝天地聊到中途，算法组长突然发现自己背离了初衷，居然还有点心生崇拜，十分闹心地搓了搓脸。
　　沈瞳看出他的窘迫，笑道：“师兄，要当个合格的coser也有技术门槛，摄影、修图、化妆、搭配都是门道，不管混哪里都要靠实力说话，我不擅长隔壁的那个社。”
　　她环顾四周——低矮的阁楼层，懒修边幅的工科男生，四处散落的机甲零件，笑得由衷开心：“我觉得，我应该属于这里。”
　　一直在心里犯嘀咕的那名队员，终于忍不住发问：“师姐，你是不是也经常上虫洞，你的算法风格，和STTS大神好像啊。”
　　沈瞳看了他一眼，再看了眼面上仍带犹疑的算法组长，有点无奈地打开了“虫洞”网站。
　　输入用户名、密码，登录，银白的莫比乌斯环亮起。
　　“如果这有助于你们认可我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是STTS。”
　　这一年的开学季，S理工风狐机器人战队，得到了一位新任的队长。
　　队长长得很好看，有效提高了机器人实验室的平均颜值，只可惜是个变态，还是个跟初代队长屈衡一脉相承的变态。
　　她接手后，战队的日程表安排得极为疯狂，训练和肝机的强度前所未有地高，关键是人家特别以身作则——实验室绝大多数成员都是男生，见一个小姑娘都这么能吃苦耐劳，哪好意思随便喊苦喊累。
　　有新人实在忍不住问：沈队，现在都还没开学，今年的比赛也没启动，我们就这么拼命，是打算今年努力一把冲个三强吗？
　　沈队从代码中抬眼，琥珀色的瞳仁看起来格外温软：“不拿第一的话，为什么要去参赛呢？”
　　他们终于发现，世界上有比屈衡的怒吼更可怕的存在。
　　那就是他们一笑两颗小虎牙的新队长，用世界上最甜美可人的声音说：来吧，一起把自己累死吧，这有什么可怕的呢，你看我都不怕。
　　……
　　沈瞳一战成名，很快就坐稳了风狐新晋队长的交椅。
　　可是叶延舟在新晋男友的交椅上，坐得却不大安稳。
　　过去这些年，他屡屡试图引诱沈瞳转系，如今真转成了，反倒两人之间没了共同话题。
　　起初他以为，她是习惯了与屈衡讨教，还暗戳戳吃了几天醋。后来他却发现，可能她是真的不需要——毕竟风狐得到了一个极为能打的校外指导老师，A大的沈南教授。
　　沈瞳还有理有据：“北程南沈，我们流派不同，和你说多了，我怕走火入魔。”
　　总之将她的一亩三分地捂得牢牢的，生怕他插手帮了什么忙。
　　工作不与他谈也就罢了，恋爱也谈得很不走心。沈瞳恨不得天天住在实验室，叶延舟每晚穿过半个城市去寻她，只为陪她走上一段夜路——从实验室回宿舍楼颇有几截僻静小道，他实在不大放心。
　　而这竟然就是他们的日常“约会”！
　　电影不肯看，吃饭嫌麻烦，游乐园和海洋馆这种其他女孩子的约会圣地，在沈瞳看来完全没有意义。
　　往常这些年，她就不怎么娱乐，戴上风狐队长这个紧箍咒之后，她连吃饭和睡觉都嫌弃多余，只想一路向西去取她的真经，一秒钟都不舍得耽搁。
　　他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才叫真的走火入魔。
　　焦虑之下，叶延舟不得不串通了风狐的大管家，新任的项目管理人乔琪。
　　乔琪作为混饭圈的大站子，多少大型应援活动信手拈来，从资金筹集到物品预定，再到物流监控和宣传后期，庞杂程度不输运营一个机器人战队。她接手后，很快把一盘散沙的战队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为风狐第一权力者，连沈瞳都得听从这位大管家的。
　　项管把粮草物资一扣，说现在原地稍息，沈瞳再怎么想去急行军，也急不得。
　　“离开学还有三天，不来实验室我能干嘛？”她试图反抗。
　　“朋友，知道你新官上任三把火，”乔琪指了指七倒八歪的队员，人人挂着两轮夸张的黑眼圈，“但开学前大家都忙，你这工作狂，能不能稍微有点同情心。”
　　沈瞳反抗无效，被大管家强制驱逐出境。
　　正是傍晚，临开学的校园热闹非常，沈瞳站在路中间，不知该要何去何从。
　　不然就去图书馆看书吧——大脑内置的导航系统习惯性发出了指令，然而没走两步，她就被人迎面拦住了去路：“同学，加个微信？”
　　高个子少年穿格子衬衫，戴帽子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清冷无波。
　　过路者发出善意哄笑，沈瞳一窘，上前轻扯他的衣袖：“又作什么妖……”
　　“微信一天没动静，还以为我被拉黑了。”他冷睨她。
　　沈瞳一阵心虚。这一天她写代码入迷，午饭都是乔琪喂到嘴边才记得吃。
　　偶尔想起叶延舟，也是想到他在云图大展宏图，而她窝在一个阁楼上的破实验室，挣扎着奔向未知的未来。
　　他那么好，她只要想到他，心里就无边际地甜着，但也有忐忑和不安宁，不知这根甘蔗多长，哪天会甜到头。
　　他是她的。
　　这个念头每次想起，都像是在做梦，以至于她不敢随意碰触，他永远不能懂她这种克制的心情。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糖果，不舍得一下子吃完，慢慢舔着吃。
　　不过他一脸寒霜的样子还是招人，完全中了她审美的红心。
　　沈瞳看着叶延舟冷淡的眼梢，冲动人格即刻复苏，趁着四下无人攀住他的肩膀，踮脚在他下颌处印下一个轻软的吻。
　　叶延舟弯腰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动。
　　偷袭者跑得倒是快，头发飘在风中，被夕阳照出细柔的光晕。他忽然理解了网上的那些猫奴，被挠的满手血也甘之如饴。
　　没有人能对猫咪生气。
　　“道歉太敷衍，没有听清，” 他快步上前捉住她的手，“再来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17 15:09:01~2020-11-18 15:57: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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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太阳的小太阳 29瓶；半江渔火 10瓶；不懒阿津、木子的歪方 5瓶；…… 4瓶；25853598 2瓶；撒娇猫大王、酵母菌ov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沈瞳冲动不过三秒, 当然不可能在校园主干道上和他“再来一次”。
　　她又甩不脱他，只好闷头拖着他往前走。长腿的男生故意拖着脚步，身姿后倾, 懒懒散散，像一只不肯跑动起来的大型犬。
　　她遛胖达都没遛得这么累过。
　　好不容易把人拖出了校门, 沈瞳又茫然了：约会一般要去哪里, 去做什么，对此她全无概念。
　　有的人只是宅而已, 沈瞳却是深宅，好多年不曾大肆挥霍时间。上一次她出门玩，还是跟着叶延舟去参加云图公司的团建。
　　“晚饭, 你想吃什么？”她为难地看着叶延舟, 征求他的意见。
　　他捏了捏她白软的耳垂, 觉得牙齿甚痒：“想吃小猫咪。”
　　又来了。
　　不管心理建设多少次, 沈瞳都不能适应他的画风突变。
　　她红着脸躲闪，被他弯着腰捉回，牵手领着上了过街天桥：“别怕，不吃你, 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猜。”
　　沈瞳微微抿唇，自己都没觉察到，她的心中除了期待, 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紧张忐忑。
　　倒不是不好, 其实是太好——每次约会, 叶延舟都会安排的妥妥当当，吃什么，玩什么，样样周到体贴, 全部照着她的喜好来选择。
　　只是……
　　当真一起出了门，她才体会到，他们不是一个圈层的人。
　　都不是钱的事。上周末他带她去参加某个私人博物院的沙龙，半途有客人站起来即兴演奏，居然是某国际知名爵士小提琴家。
　　她去年想买他的演奏会门票，因为太贵，都没舍得下手。
　　沈瞳抬头看侧前方，黑衣少年牵着她的手，梳一个时髦俏皮的丸子头。
　　他穿黑色是因为她喜欢，留长发因为她喜欢，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好得都有点不真实，时常让她一边迷醉，一边担心这花团锦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她落后了那么多年，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不足以与他比肩。那一天坐在沙龙里，沈瞳甚至觉得每个人的眼神都写满了疑问，为什么Marsh的女朋友会是这么普通的人。
　　回来之后，她便一头扎进实验室，再不肯再出来玩乐。
　　焦虑如影随形，她无比迫切地觉得，她没有任何一点多余的时间可以虚掷。
　　“怎么好像不开心？”叶延舟回头，端详沈瞳微微愣神的脸。
　　少年站在天桥上，脚下是城市晚间的车流，映着瞳仁光华璀璨，似一段银河遗落，每一点星光都只为她而亮。
　　沈瞳立刻醒过神来。
　　真糟糕。自己有问题就自己弥补，因为自卑而出现坏情绪，对于全心全意喜欢她的这个人来说，是多么不公平。
　　“开心啊！”她发自内心对他笑，“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的！”
　　叶延舟没料到会被突然喂糖，定定看了她两秒，忽然上前半步，轻轻抵住她的额头。
　　“目目别这样……”他的喉结轻滑，有轻微的吞咽动作，“本来只想吃饭，不想吃小猫咪的……”
　　沈瞳被撩得晕头转向，任凭他牵着自己穿街走巷。
　　几条窄巷穿过，前方豁然开朗，这闹中取静的地方，却不是个吃饭的地方。
　　“怎么来这儿？”沈瞳茫然四顾。
　　这是个附近的楼盘，名为“朱雀庭”，从拿地的那天起就上财经新闻，很是有名。
　　S理工作为一所独立院校，私立民办，学费既然可观，学院自然身处中心地段。由于教育资源集中，周边遍布学区房，但凡有新盘必然卖上天价，朱雀庭便是天价中的天花板。
　　“是要去谁家里吃饭吗？”沈瞳紧张。
　　朋友？长辈？怎么都不预告一下，她穿得十分邋遢，而且空着手去做客多不礼貌。
　　“没关系，不用带礼物，”叶延舟揉乱她的头发，“轻松点，跟在自家一样。”
　　说是这么说，格子衬衫的少年和运动卫衣的少女，还是由于衣着过于随便，在门口被门卫果敢拦截。
　　同样被拦截的，还有一对珠光宝气、浑身名牌的母女。
　　年纪大的那位脾气也大，正在冲一个西装革履的小哥发飙。
　　沈瞳听了一耳朵，貌似是买房被放了鸽子。
　　“你们就这么服务VIP客户的？以后置业买别墅，再不找你们家！”
　　“葛女士，真的抱歉，另一个买家下手更快，直接付了全款，我们也没有办法，要不再帮您看看其他楼盘？”
　　“妈，算了，我们再看看隔壁……”
　　“凭什么算了？”精心保养的手指头直接戳到明艳少女的脑门上，“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丫头？那么牛逼的男朋友被人抢了，你居然就算了，老娘要跟你这样没出息，还能有今天？”
　　要不是实在认识太多年，光听个声音就知道是谁，沈瞳还真不敢相信，那个低声下气的年轻姑娘，竟然是葛芸蕾。
　　蕾妈的名望她是有所耳闻，不过百闻不如一见，果然是个滚油里泼的辣子。
　　“妈，我争取过了……”葛芸蕾低声争辩。
　　“没争取到就再争取，没有挖不塌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锄头!”
　　这言论也太嚣张了，葛芸蕾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路人，发现竟然是沈瞳和叶延舟，一时尴尬万分，脸红得快要发紫。
　　蕾妈这时也认出了沈瞳。
　　年纪大的人没有微博，不知道网上打得那场三角官司，更不知道抢了自家闺女“男朋友”的就是沈瞳——这话葛芸蕾打死也不敢说，她妈从小就把沈瞳当做她的参照系，什么都要拿出来比一比，但凡输掉一点，就能被她妈骂到臭头。
　　“这不是瞳瞳么？上哪儿去呀？”蕾妈笑容可掬，看了一眼叶延舟，“你男朋友吗？小伙子挺帅的啊！”
　　可惜一看就是个穷小子——挑男人只知道挑样子货，跟她妈一个毛病。
　　蕾妈一眼溜过，就知道这俩捆一起，全身上下穿着绝超不过两千块。
　　这么一想，她又觉得舒坦起来。没有比较就没有快乐，尤其是瞳妈，当年风头那么盛，天天压她一头，现在不也就只能过个小门小户的日子？
　　不过这俩穷学生，来朱雀庭干嘛？
　　“瞳瞳来这里找人？”蕾妈试探道。
　　“做客。”沈瞳被问了话，不回答实在不礼貌，便简单说了句。
　　“去什么人家里做客啊？”蕾妈笑，见她不吭声，好心道，“这里是朱雀庭，你要去哪个小区，是不是走错地方啦？”
　　从头到尾冷眼相看的叶延舟，终于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伸手拉过那个不想寒暄，又不知道怎么结束对话的傻子，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门卡，直接刷开了门禁，然后在蕾妈震惊的目光中，将沈瞳拖进门去。
　　沈瞳穿着她熟悉的粉红色小马宝莉拖鞋，抱着她熟悉的热情洋溢狗子，终于知道为啥可以“跟在自家一样”。
　　这根本就是自家……叶延舟的家。
　　叶延舟将她安顿在客厅，确保狗很乖，她也很乖，便系上围裙进了厨房。
　　沈瞳表情呆滞地陪胖达玩了几十个回合的丢球游戏，脸上的震惊之色迟迟没有退去。
　　他居然在她学校对面买了个房？？？
　　“刚买的？”
　　“嗯。”
　　“你住这边，每天上班不嫌麻烦么？”
　　“半夜送女朋友回了宿舍，再赶去滨海那边更麻烦。”
　　“那也不至于买个房……”
　　“总要买的。学区房，用得上。”
　　“？”
　　“将来宝宝不用上学吗？”
　　“……”
　　少年，你离法定结婚年龄都还差着好几年，现在开始考虑宝宝上学，是不是太早了点！？
　　其他人比如喻之远，置业都是海边别墅便于停泊私人游艇，这人直接跑偏到育儿主题是怎么回事……？
　　“你们这个圈子，小孩一般不都读国际学校吗？初中就送出去。”沈瞳也被带得思路跑偏了。
　　“万一是女孩呢？长得太可爱的话，”他捏捏沈瞳的脸，“也不能太早送出国吧。”
　　沈瞳：……
　　直到吃完饭，坐在客厅一起看电影，沈瞳还在消化一个事实。
　　她男朋友是个可以眼都不眨，全款买朱雀庭，直接拎包入住的人物。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个人物，但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简单直接地证明过——如果是她自己，毕业，工作，奋斗一辈子，可能都买不得这里的一间厕所。
　　沈瞳精神富足，从来不是个物质的人，却也被这亲眼看到的巨大等级差距给碾压了。
　　“目目在想什么？”叶延舟用手指轻梳她的头发，“怎么今天老走神？”
　　新居入住，没有太多家具，空阔客厅只放了一组沙发。白色地板倒映出窗外的灯火，幽莹一片仿佛坐在雪湖之上。
　　这一年天冷得早，入夜之后已能觉出秋寒，窗户半敞着，夜风吹过，沈瞳轻轻打了个冷战，立刻被少年裹入滚烫的怀抱。
　　他照着她的喜好，给她放了诺兰的新片。
　　其实已经不新，上映了好几年，只是这几年她都没进过电影院。
　　影片是导演一贯的风格，浩瀚又烧脑，看完觉得神魂漂浮，世间一切都退向极远处，宇宙间只剩下一个自己，沧海中孤独的一粟。
　　室内暗如深空，夜风清冷，她下意识握紧了叶延舟的手。
　　他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与她谈论将来，似乎笃定那里面一定有一个她？
　　“叶延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想了想，轻声问。
　　“叶延舟？”他才刚意识到自己在女朋友这里的称谓有些不大对。
　　“宝贝，给你一次机会重叫。”叶延舟惩罚似地重重咬了一口她的耳朵。
　　叫什么？棉花糖？弟弟？都不合适。延舟？舟舟？太肉麻，叫不出口。宝贝？
　　沈瞳脸红了红，继续问她的问题。
　　“你……以前喜欢过别人吗？”
　　好极了，从“叶延舟”变成了“你”。
　　叶延舟斜睨她：“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个人？”
　　“是电影不好看吗，哪那么多怪问题。”
　　“我十七岁生日那天，你来过我们学校，带着胖达一起，对吗？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少年愣住，半晌没有动弹，最终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脸：“过去的事，不重要了。”
　　怎么能不重要呢，沈瞳在他怀里转过脸，认真与他四目相对。
　　可他就是不想好好回答。他就势伸手，将她往怀里带。
　　少年体热，像寒夜中的温暖的壁炉，几乎收拢双臂的同时，火舌就温柔地将她席卷。绵长的片尾曲中，他从背后将她裹缠，俯身吮吻她的耳垂和后颈。
　　“目目……”他声息渐沉。
　　分明没说什么露骨之词，只叫她的名字而已，但一声接着一声含着鼻音的轻唤，却将她的理性慢慢消融。
　　漂浮的意志燃成了飞灰，想问的问题都忘了。茫无意识间，她被半转过脸，任他覆住双唇，往更深处侵进。
　　沈瞳怀疑自己发烧了，或者就是他发烧了，否则掌心怎么能那么烫，抚过哪处，哪处就被点燃。
　　直到传来扣锁崩离的轻响，沈瞳才从灰茫中惊醒，她羞窘地蜷起了肩膀，却躲不掉他越界的触碰。
　　“叶延舟！”她喘息微微，只觉得心跳激烈，被他牢牢掌握在手心。
　　她不知道原来灰烬也能继续燃烧，连同她的神魂一起。
　　心愉一侧，色授魂与……沈瞳半张着眼，看见他浓鸦似的睫……原来诗赋中所写，是这般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哈罗？为什么我现在又被关在了阳台？？？
　　请问是觉得我看不懂诺兰吗？看不起谁？
　　这个学区房难道不是给我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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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过了很久, 他才将她放了生。
　　沈瞳终于重获自由，重重吸了几口气，像溺水之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电影早已播完, 投影仪自动关闭，只有窗外高架路的灯火, 从落地窗隐约进入, 提供聊胜于无的照明。
　　即便如此，她也在幽光中看出了叶延舟的异样——他竟然完全不避她, 就坦荡荡仰面躺在沙发上。
　　沈瞳的脸红得快要滴血，慢慢地移下了沙发：“宿舍快锁门了，我先走了……”
　　她不知道对于热恋她的男孩子而言, 她轻软的嗓音, 都是一种了不得的刺激。
　　刚平缓的情动又复起, 叶延舟重新将她拖回怀中。天翻地覆间, 沈瞳敏然觉出了危险，然而为时已晚，她已经被牢牢制住。
　　挣扎反抗只会唤醒狩猎者的天性。激吻中，他攫住她的手, 不顾她躲闪抗拒，引着她一同安抚他的躁热。
　　从未有过的陌生触感，自身涌起的异样反应, 整个世界都混乱得令人想哭。口中刚溢出一点低泣, 沈瞳就被狠狠吮住舌尖。
　　哭声是他最遭不住的催化剂。少年不管不顾, 沉迷于她莺声呖呖，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一日在停车场，心上人酥红的掌心。
　　……
　　第二天沈瞳也没再去实验室, 她在宿舍收拾自己的行李。
　　S理工周边的地界寸土寸金，学院却年年扩招，今年不得不把新宿舍楼建在了稍微偏远的东城。
　　由于低年级在本部的课多，来回奔波不方便，于是毕业班便被号召着高风亮节了一回。
　　收着收着东西，沈瞳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突然面上变了颜色。
　　昨晚叶延舟一通纵情，而后牵着她去洗手间，帮她清理被弄脏的手。她全程不能抬眼，目光都没地方放，他居然就那么坦然地搂着她，下巴搁在她肩上，从洗手池前的玻璃镜一直看着她笑。
　　沈瞳简直没法回忆当时他在她耳畔说的那些浑话……
　　总之这人的人设全崩完了！
　　脸皮真厚！
　　“啧，”乔琪在一旁牙倒，“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移动中的狗粮。你说你好好的，在那儿自顾自害什么羞？”
　　沈瞳被问得抬不起头。
　　这可就太可疑了。乔琪眼尖，在她避过脸去的同时，伸手挑起她的长发，对脖子上的一溜痕迹发出由衷感叹：“好家伙！”
　　沈瞳飞快逃上床铺，拉上床帘，可是床帘又不隔音。
　　“不愧是我前男神！表白的时候磨磨叽叽的，动手能力倒是很强！”
　　“使用感受如何？”
　　“十九岁的小狼狗，体力是不是很好？”
　　“要么你别搬宿舍了，搬去大神那儿算了，新宿舍收费那么贵，离得又远。”
　　这可越说越不像话了，沈瞳忍不住抗辩：“我们……我们没有！”
　　您那样子可真不像没有，没有也快有了……乔琪撇嘴，一边从她的明星墙上往下拆照片。
　　最近她换了新墙头，斯文败类款，比高岭之花更好嗑，Marsh于她已是昨日黄花。
　　乔琪追星也有操守，从来不搞有妇之夫，可不像某些人。
　　“话说你那位闺蜜，最近还作妖吗？一天在那儿茶言茶语的，真想呼她一个跟头。”
　　谁？葛芸蕾？不知道。昨天路遇，沈瞳连招呼都没跟她打。
　　既然她已经从青翎离职，就不用再顾及什么狗屁的职场礼貌了。她根本不想和葛芸蕾扯上任何一点关系。
　　“乔乔，她不是我的闺蜜，”沈瞳从窗帘伸出手，乱揉她的狗头，“你才是。”
　　然而某些人类，根本就是麻烦成的精，你不去惹它，它自来惹你。
　　沈瞳路遇了一回葛氏母女，很快就接收到了女王大人天降的怒火。
　　蕾妈消息传得快，很快就在闺蜜下午茶时，宣布沈瞳了不得，有本事，傍了个住朱雀庭的超级大款，还用读什么书，上什么班，最近连青翎的工作都直接辞了，一心一意去给人当金丝雀。
　　瞳妈最要脸的人，而且当初没少暗戳戳讽刺蕾妈“傍大款”，如今现世报到了自己头上，顿时把肺气炸了。
　　就算已经做好了面对疾风暴雨的心理准备，沈瞳还是被那一通电话给说红了眼。
　　“沈瞳，你那个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爸拉下一张老脸，好容易给你跪来了，你说不干就不干，都不跟家里大人商量一声？”
　　“你有点羞耻心没有？就不能抓住这个宝贵机会，奋发图强，好好打拼一个未来？”
　　“都这时候了，你说要转系，还转工科，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那个本事？这么本事，你怎么当初不考个状元？”
　　瞳妈嘴利，最懂怎么戳人肺管子，专挑痛的地方戳。沈瞳忍下眼泪，尽量平静地开口：“妈，我已经决定了，这是我想选择的人生方向，希望您能理解和支持。”
　　“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决定？就凭你那一脑子浆糊？还人生方向。”
　　“我22岁了，这是我自己的人生，不能自己做决定吗？”
　　女王治下这么多年，从来说一不二，第一次听到沈瞳如此直白地表达独立意愿。
　　她愣了会儿，忍不住问：“你老实说，是不是因为小叶？是他让你改学工科，搞那个什么机器人的？”
　　“不是……”
　　“我都听说了！说你这个月，实习的事情完全不上心，成天就知道围着小叶转。你这样怎么能行？做女人得有尊严，要是自己不够优秀，男人迟早要变心的。你当年谈的那个小伙子，人家考了A大，你呢？在个烂泥坑待了三年，人家现在还看得上你吗？”
　　……顾希闻最近才跟她刚表白过呢，是她看不上他好吗……
　　沈瞳不吭气，就听着她妈滔滔不绝——又开始拿蕾妈说事了，说她离异后嫁入豪门，看似风光，结果人家连个姓都不肯给前夫的娃，葛芸蕾至今还是随母姓。
　　“沈瞳，人生在世，有多大碗，吃多少饭，你得知道自己的斤两。妈之前没打听清楚，小叶是很优秀，但未必是你能高攀的上的。”
　　“真的不是为了任何人……您也别听那些闲人乱嚼舌头。妈，我考虑了很久，这是我唯一喜欢和想做的事，我愿意承担这个选择带来的全部后果。”
　　瞳妈从声色俱厉，到好言相劝，发现这次竟然怎么也挥舞不动她的权柄，终于怒火中烧，决定实施暴力镇压。
　　“行，你长大了，长本事了，可以管好自己的人生，那这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你就自己想办法吧。有本事自己赚去，别问我要——你要是有脸跟小叶要钱，尽管和他开口，搞不好人家就喜欢穷乞丐呢？出去再别说你是我女儿，我要脸了一辈子的人，这种女儿我生不出来！”
　　沈瞳挂完电话，坐在一片狼藉的宿舍，颇发了一会儿呆。
　　难过是肯定的，这要是在民国时期，搞不好她妈已经登报和她断绝了关系。
　　但她却没有想象中那么伤心，被断了钱粮也没特别绝望，甚至还能从她妈的刀子嘴里体会出一点豆腐心……
　　也许是因为真的从精神上实现了断乳，尝试着独立行走，她居然从这蹒跚的第一步中，感觉到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力量。
　　自己做决定，并为这个决定负责，女王大人会暴怒，是她预想过的后果之一。
　　她必须承担这个后果。
　　沈瞳拿定了主意，便打开手机银行，查看她的银行卡余额。不够。完全不够一整年的学费和住宿费，这是亟待解决的第一个问题。
　　没办法了，只能求助于她最可靠的盟友老沈同志了。
　　沈教授远在国外，又有时差，打通个电话不容易。沈瞳正打算开门见山，谁知道她爸把门先开了。
　　“闺女，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有没有多余？”沈教授谈论柴米油盐的时候，一点也没有高贵的哲学腔调，闺女二字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沈瞳绝望了：“您……又借钱买邮票了？”
　　“绝版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雕版工艺那叫一个绝，回头拿给你欣赏。就是答应了老同事这个月还钱，不还怪不好意思的……”
　　沈瞳表示爱莫能助，只能帮他瞒着女王，她默默挂断电话，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忘了，老沈与小沈的战斗友谊，就是被女王压榨出来的啊！
　　沈瞳冷静地重新翻了半天通讯录，把所有可能求助到的人划拉了一遍，最后将电话打给了屈衡。
　　“大师兄。”
　　“小师妹。哦不对，该尊称一声：沈队。队长有何指示？”
　　“鹰眼招临时工吗？”
　　“啊？”
　　“我会修东西，最精密的那种。”
　　“缺零花钱了？不会吧，Marsh连张副卡都不给你？”
　　“你的发言……涉嫌歧视新时代独立女性。”
　　“……修东西我也会，不需要你。不过，我们耍的这个机车比赛，裁判系统很烦人，需要一个新时代独立女性提供技术支持，工资比照今年刚招的工程师，成吗？”
　　“成，谢谢大师兄。”
　　“不谢，业务不好扣钱。”
　　开学时节总是忙忙碌碌，一晃眼两周过去。
　　风狐战队招新完毕，样样运转良好，变态队长也恢复了变态作息，恨不得吃住都在实验室里。
　　沈瞳人在食堂，刚下实验室，就收到了叶延舟发来的信息。
　　她举起手机，拍下乔琪面前的丰盛餐盘，假装自己的午饭发了过去，得到一句“好乖”作为夸赞，再次顺利蒙混过关。
　　“我真心觉得吧，你完全没必要减肥，”乔琪迷惑地看着沈瞳的餐盘，里面只有米饭加一份青菜，“再说了，减肥也不该吃碳水啊。”
　　沈瞳笑笑，快速闷头干掉了她的“一元午餐”，心头默算了下存款——加上屈衡预支的薪水，以及半个月后到账的实习工资，她勉强能赶在财务关账之前，交上学费和住宿费。
　　但在此之前，她就只能被迫流落街头。
　　老宿舍交了钥匙，新宿舍按照缴费顺序派发床位。于是长达一个月的时间，她只能在风狐实验室的小阁楼上凑合过夜。
　　好在这里原本就有休息区，之前每逢比赛，队员们都会通宵熬夜，简易折叠床什么的都常备，一个月而已，不算特别难熬。
　　就是叶延舟那边，搪塞起来多少有些困难。
　　这人管她管得精细，每天检查“目目的一天”中所有待办事项，该喝的水有没有喝，该睡的觉有没有睡，一日三餐吃什么都问得十分具体。
　　他连短短两百米的夜路都不准她一个人走，怎么可能允许她在实验室独自过夜。
　　沈瞳绞尽脑汁找了一堆借口：刚开学太忙、晚上走的时间不确定、有班车往返很安全、实验室的人多不想太惹眼……总之，不准他晚上再过来接。
　　叶延舟委实理解不能。
　　新的宿舍区离本部那么远，两头折腾多费事，为什么她就不能住他这里——那他房子不是白买了吗？
　　“这里上下四个卧室，随你挑，”他开始睁眼说瞎话，“房子太大，我一个人住晚上害怕。”
　　您在鬼屋里可不是这么表现的！
　　“不是有胖达？”沈瞳不为所动，“被人发现我住朱雀庭，更得问东问西。”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区，出门遛狗都能遇见明星，围墙外围种的都是伊芙蕾欧诺，珍稀品种一开一片海，每到花季都能上新闻。
　　“而且，”沈瞳小声道，“我妈知道会生气的……”
　　关键时刻，还得靠女王大人现身镇场。
　　叶延舟哪知沈瞳已经把她妈得罪了一个彻底，谨慎评估了一下他的个人形象，决定还是在未来丈母娘面前守礼一些。
　　“行吧。”守礼归守礼，委屈还是要委屈，“目目，你是不是都不想我？”
　　放在一个月前，沈瞳根本不会相信Marsh口中能说出这样的台词。
　　如今他不但说了，还是在视频通话里说的，完全不顾自己酷帅的脸配这撒娇的台词是有多么不搭。
　　而她居然还见鬼地想起了乔琪的鬼话：“姐弟恋不香吗？上床狼狗，下床奶狗，体力又好，续航又长，哎你可别想歪，我是说搬家的时候可以帮忙搬箱子。”
　　叶延舟都不明白了，他只是问了一句“想不想他”，怎么就能让沈瞳瞬间血喷心。
　　她捂住脸，从指缝中嘟囔：“没有不想你……只是最近太忙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人问葛芸蕾什么时候下线。
　　这个故事线还有一个重要收尾，收尾之后，她会带着因果，好好下线的。
　　不急哈，poetic justice终会到来。
　　别管讨厌的人了，好好嗑弟弟。
　　弟弟不香吗？？？
　　感谢在2020-11-19 19:12:40~2020-11-20 14:4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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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最近忙”, 其实也不完全就是借口。
　　虽然叶延舟拒绝配合炒CP，但Mike并没有放弃他的网红经济理念。
　　夏令营刚一结束，青翎立刻提交了厚厚一叠计划书, 关于如何把Robo+锦标赛改制为Robo+全明星赛。简而言之，就是包装、包装、再包装, 一旦各家战队形成了固定的粉丝群体, 商业效应便能自然涌现。
　　在Mike的全力推动下，这一年的Robo+锦标赛轰轰烈烈拉开了帷幕。
　　比赛规则和技术标准都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更加注重对抗性和可观赏性，于是从九月招新季开始，各大高校的机器人战队都紧锣密鼓投入了备战。
　　除了备战之外, 还有大量时间需耗费在配合官方的各种宣传活动之上。
　　沈瞳一天天忙到飞起, 顺理成章睡在了实验室。
　　每天只能和女朋友视频约会, 叶延舟感觉, 自己谈得仿佛是个同城异地恋。
　　公仇加上私怨，他对青翎搞得这一套“造星运动”便很有一丝微词，与总裁方丹之间的裂隙，也直接搬上了明面。
　　在最新一次的总裁办公会上, 叶延舟直接撂挑子，宣布不再担任公司产品代言人，一系列综艺活动也不再续约。
　　他早就觉得, 这都是些本末倒置的扯淡行为。
　　这一回, 方丹没有再闹到喻之远那里去。Mike迅速就帮他找到了替代对象——在夏令营上小火了一把的A大校草。
　　一时间, 新广告铺天盖地，连公交车站台都能看到顾希闻的那张帅脸。
　　作为云图科教系列产品的最新代言人，顾校草的广告效果，竟然比Marsh还要更好一些, 毕竟天才少年过于高不可攀，A大校草倒是显得可亲不少。
　　一名家长牵着一个去上编程兴趣班的小朋友，边走边指着广告牌：“看到没有？你要好好学习，将来像这个哥哥一样考上A大。”
　　葛芸蕾坐在车中，听到这个对话，忍不住扭头对顾希闻笑道：“他们哪里知道，你考A大，是受刺激的结果。”
　　顾希闻本不想回应，偏偏葛芸蕾好似突然情商降到了负数，又补了一刀：“如今又被甩了一次，我预感你将迎来人生的新巅峰。Mike很看好你。”
　　“又？”顾希闻拧起眉。
　　“你一直没对她死心吧？认识这么多年了，这我还看不出来，老同学白当了？”
　　顾希闻沉默不语。
　　“否则你也不会特意飞过来一趟，难道是为了配合我做节目么？”葛芸蕾自嘲一笑。
　　新赛季开启，葛芸蕾的直播也换了主题——主要是不换也不行了，叶延舟就是个开水煮的石头，又硬又难把握，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下口。
　　连Mike都搞不定他，他又公开官宣了女友，她的“偶遇大神吧”还有什么戏可唱。
　　于是正好趁着新赛季，改成“巅峰对决吧”。
　　为了增加节目的可看性，葛芸蕾设计了一个“奇袭”环节，即，预先不告知，带着强劲的竞争对手，空降某支战队的实验室。
　　具体哪支战队先不说，由主持人随机选择，目的是为了带领观众看一看各战队“原汁原味”的备战实况，并擦出一点竞争的火.药味。
　　走在S理工秋色明媚的校园，顾希闻究竟还是没有按捺住心头的烦躁：“当年，我同她表白之前，是不是你跟我说，她在以前的学校，有个关系很好的同桌？”
　　他也是忽然想起这件事来。
　　沈瞳那时候才刚转到他们学校，一贯又走学霸路线，不大与同学深交，他很有些忐忑，并不确定自己的表白是否能被接受，便问到了她的发小葛芸蕾。
　　“是啊，我不还帮你试探过么。”葛芸蕾回忆道。
　　当时沈瞳否认得极其坚决，说她跟那男生只是关系比较好，对方就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所以顾希闻才敢在音乐会结束的时候，果断地送出了那束花。
　　“难道……说得就是Marsh？”葛芸蕾恍然，“他们那么久之前就……？”
　　见顾希闻脸色铁青，葛芸蕾忙宽慰道：“我还是觉得，当年她是真的喜欢你。只能说，人都是会变的。”
　　“你也是会变的，”她拍了拍顾希闻，“你会变得更强，也许有一天，比Marsh还强。女生心里都有慕强情结，到那时候……”
　　顾闻希冷冷看她：“我不是为了沈瞳，才答应的Mike。”
　　“当然，”葛芸蕾微笑，“你是为了自己更好的未来。谁又不是呢？”
　　……
　　这场奇袭，还真的把风狐给袭到了。
　　沈瞳是知道有这么个直播环节存在，但没想到她会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正是午饭时分，多数队员都去吃饭了，只有沈瞳在对着屏幕吸溜方便面。
　　看到葛芸蕾举着摄像机走来，沈瞳迅速吞下嘴里叼着的面线，把泡面桶一藏，往门口走去。
　　走近她才发现，和葛芸蕾一起来突袭风狐的嘉宾，竟然是顾希闻。
　　男生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处处简陋的风狐实验室。
　　阁楼低矮拥挤，机器设备一看就很陈旧，刚才他走老木头楼梯上来，还不小心撞到了额头。
　　就这么个破环境，沈瞳竟然也能摆出个不卑不亢的样子，一边用手背擦掉嘴上的方便面辣油，一边镇定地和观众打招呼：“大家好，欢迎来到S理工风狐实验室，我是队长沈瞳。”
　　就好似没看到他一样……顾希闻的面色顿时更阴沉了。
　　其实沈瞳哪里是镇定，她那是佯作镇定。
　　一看到摄像头她就慌了。
　　糟了个糕，她刚随便发了个别人的午饭照片给叶延舟，结果被人现场直播如何阳奉阴违，她要被骂死了！
　　她很想阻止葛芸蕾往里走，但既然是突袭，主持人当然要领着大家把实验室看一个遍……
　　于是那碗泡面，就被照了个特写镜头。
　　“哇，风狐这么艰苦，中午就吃这个吗？”葛芸蕾啧啧感叹。
　　“我吃过午饭了，只是忽然馋泡面，就泡了一桶，”沈瞳开始闭眼瞎扯，“尝尝吗？新出的口味。”
　　直播间里，观众笑翻了。这场直播很受关注，不仅因为风狐是备受关注的年度黑马，而且沈瞳还是传说中“Marsh暗恋多年的女神”。
　　此前众人都是在洗脑包里认识的沈瞳，多少留下一些负面印象。
　　谁知一看真人，长相软糯，说话呆萌，竟然还是个大胃王。
　　爱吃的女孩性格都不会太差！
　　沈瞳莫名就给自己刷到了一些好感度分。
　　接下来，她又本色出演了一个魔鬼队长的形象。风狐的队员看见葛芸蕾，就像看见了亲人，一个接一个哭诉沈队是如何缺乏人性——其实这一点，从挂在墙上的战队日程表就能看出来。
　　那真叫密匝匝的铁板一块。
　　“为什么还有每天一小时的长跑……？”葛芸蕾迷惑。
　　“这是我队的秘笈……但既然你问，”沈瞳严肃道，“身体健康，才能无往不胜。”
　　一张圆圆脸，一对小虎牙，眼神那么温软，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吓人——
　　“连一万米都跑不下来，要怎么在决赛期间连肝72小时啊？”沈瞳对着镜头真诚发问。
　　直播间里笑疯了，评论都在大喊“反差萌”，“可爱”，“不愧女神”，以至于葛芸蕾的神情越来越僵硬……
　　她可不是来帮沈瞳攒人气的！
　　她镜头一转，不再拍沈瞳，而是对准了顾希闻：“闻哥，怎么今天这么沉默？被风狐的艰苦环境震惊了吗？”
　　顾闻希的神情淡淡：“没什么。”
　　他沉默两秒，看了一眼沈瞳，说出了那句在心头摩挲了无数遍的台词：“只是，和沈队从相爱到相杀，不怎么适应罢了。”
　　那一天的直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超级流量，因为一个新CP的诞生。
　　蓝狐。
　　当天，官方贴出了为Robo+新赛季准备的海报。虽然做了艺术化处理，但明眼人一看即使，那剑拔弩张、尖峰对决的一男一女，是沈瞳和顾希闻。
　　A大蓝电与S理工风狐，黑马与王者，原本就是很有戏剧冲突的组合，再加上桃色新闻加持，蓝狐这对CP的关注度，甚至比此前的机甲CP还要更高一些。
　　沈瞳其实有点后悔，她不该反应那么激烈。
　　但她真的控制不住。她瞪着顾希闻，忍住没有将手边的泡面汤泼他一脸，但话已经冲口而出：“顾希闻你是不是有病！？”
　　相爱不相爱是不知道，但相杀是肯定的了。
　　对于广大吃瓜群众来说，这已经足以作为“有故事”的证明。
　　沈瞳一边往外跑，一边给叶延舟打电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觉得浑身颤抖——“Marsh暗恋多年的初恋，初恋对象却不是他。”
　　他看到这些可怕的闲言碎语没有？他会怎么想？有没有生气？
　　万一他不接她电话怎么办？
　　没有万一。几乎在铃响的第一声，电话就被接通。
　　“怎么了，目目？”对面声音低沉柔和，似乎并没有生气的征兆。
　　大概……刚才没空看直播……？沈瞳停下脚步，慢慢将气喘匀。
　　“中午就跑步？不晒么？”对面问道。
　　“没有，走得急了点。你……在做什么？”沈瞳试探着问。
　　“看女朋友上直播。”
　　沈瞳心跳骤缩，急急忙忙解释：“我跟他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连普通朋友都不是，刚才我狠狠骂了他一顿，还把他所有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
　　她放完连珠炮，对面停了一瞬，忽然挂了电话。沈瞳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机，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但下一刻，手机重新亮起，对面改了视频方式呼入。
　　沈瞳边擦眼泪边将视频接通，叶延舟无奈：“就知道你要哭。”
　　沈瞳还在擦眼泪，把脸擦得乱七八糟。
　　“目目，看着我，”叶延舟柔声道，“过去的事，不重要了，别因为不重要的事情哭，好么？乖，不准哭了。”
　　沈瞳吸了吸鼻子。
　　“你不生气么？”
　　“生气？”叶延舟眯了眯眼，“还是有点生气的。”
　　沈瞳刚憋住的眼泪又要松动了。
　　“别老吃泡面，那东西不健康。”
　　……啊，原来是说这个。泡面一块五一桶，这还算改善生活了呢，她前一天的午餐是食堂免费汤配一个大馒头。
　　“就是突然馋泡面了，又不是顿顿都吃。”
　　“还想顿顿？晚上过来我这边吃饭。”
　　这是一个祈使句，不容商量，按说沈瞳也不该拒绝——这段时间她的行程表满到溢出，已经好几天没有和叶延舟见面。
　　但今天是要去鹰眼打工的日子，她拿钱干活，不能放老板鸽子。
　　“今晚……我要去沈南教授那边，讨论一下论文的框架。对了，这篇论文，我们打算试着投给ICML。（注1）”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照沈瞳的性格一般不会提前说，但她急需转移叶延舟的注意力。
　　果然他立刻忘记吃饭的事：“这么厉害？我都没发过ICML。”
　　他的声音软沉，像半融化的太妃糖，能听出其中饱含的愉悦：“我们目目都这么厉害了？”
　　沈瞳慌了：“只是有这个打算，写出来也要好久，收不收也不知道。”
　　“那也值得庆祝，明晚去海底餐厅。”
　　“明晚也没空……”明晚也得去鹰眼，周末鹰眼有个重要比赛，她得去做技术支持。
　　“那就后天，周末总该可以休息了吧？”
　　沈瞳沉默，叶延舟啧了一声：“南扒皮不愧是南扒皮。”
　　他误以为她每天晚上都要去忙论文的事……沈瞳闷不吭声，想着自己没说话就不能算撒了谎，但是心中十分愧疚，主动道：“周日，我们一起去游乐园吧？”
　　“你又不喜欢那种地方。”
　　“但乔乔说，这是‘临死之前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做的一百件事’列表里的第一位。”
　　“第一位？去游乐园？小学生写的列表吗？”
　　“不是，去游乐园，可以坐摩天轮……”她声音渐小，实在不好意思说完整，原话是——和最喜欢的人在摩天轮的最高处kiss。
　　但很神奇地，叶延舟居然就领会到了她的意思：“哦……”
　　她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居然还不放过：“目目的小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　　注1：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Machine Learning，机器学习技术国际会议，相关领域顶会。
　　目目还需要最终面对一次自己，才能解开当年的心结。
　　其实她的心结很简单，就是常年的“挫折教育”所积累下的自卑。
　　高考前夕大崩溃过一次，至今没有痊愈。
　　不过没关系的，那些在成长中威胁过我们的巨大怪兽，无论在身后拖着多么沉重的脚步声，都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庞然不可战胜。
　　像哈利波特里的博格特。
　　——你要做的只是回头，睁眼，勇敢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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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沈瞳直播吃方便面, 除了让叶延舟看得皱眉，还连带惹恼了女王大人。
　　瞳妈那天撂完狠话，等着沈瞳循例来和她服软, 左等右等，竟然只等到了个寂寞。
　　这么硬气的沈瞳也是平生仅见, 瞳妈憋了几天气, 终于忍不住电话打给了瞳爸，一通旁敲侧击, 惊讶地发现这丫头根本没有发起任何海外求助。
　　怎么突然就变这么倔！
　　女王大人高高在上，从来没有主动低头的经验。她看完直播纵然心烦，很想打电话问个究竟, 终究还是抹不下脸, 转念一想, 她把电话拨给了葛芸蕾。
　　葛芸蕾正在开车,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顾希闻，直接打开了车载蓝牙语音系统。
　　“阿姨好呀，”葛芸蕾对长辈一贯热情洋溢, “找我有什么事吗？”
　　“蕾蕾啊，你现在是不是跟瞳瞳在一起？”瞳妈小声道，“说话方便吗？别让她知道是我找你。”
　　“方便的, 她不在我旁边。”
　　“瞳瞳这段时间, ”瞳妈犹豫地问葛芸蕾, “有没有跟你借钱？”
　　“没有啊，怎么了？她遇到什么着急的事了吗？”
　　在妈妈辈眼中，葛芸蕾一向属于比较讨喜的类型，嘴甜, 人热络，会来事儿。而且她在青翎实习，早就知道沈瞳干得好事，瞳妈便也不与她见外，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道。
　　葛芸蕾听完沉默了，要不是知道瞳妈是个直肠子，简直要以为她在搞凡尔赛。
　　“阿姨……”她到底没忍住，哼笑道，“您闺女不会缺钱花，她男朋友可不是一般人，资产多得需要家族信托。”
　　瞳妈不以为然。她下的崽，脸皮有多薄她知道的很。
　　看直播沈瞳明显是瘦了，而且还吃上了泡面——自从有一次从面桶里吃出过一只蟑螂，沈瞳一闻见泡面味儿就反胃，这要不是被逼迫到了一定程度，她不可能下得了嘴。
　　“我断了她的炊，这么丢脸的事，她怎么会跟小叶说，这丫头一向死要面子活受罪。”
　　“好像确实瘦了不少，”葛芸蕾若有所思，“但不至于吧，宁可自己苦熬，也不让人分担？男朋友又不是什么外人。”
　　“唉，她老觉得自己搞那个什么机器人能搞出个什么名堂。蕾蕾，你帮我劝劝她，她从小就和你关系最好，现在我的话她是听不进去了。”
　　“好啊，阿姨，不过她现在跟我也不大谈心了，我尽力劝她吧。”
　　“阿姨给你转笔钱，你找机会拿给她，天天吃泡面身体要搞坏了！真不省心！”
　　“行。”
　　大红保时捷一溜烟驶入云图基地，葛芸蕾倒车入位，侧目睇见顾希闻的脸色，笑道：“怎么，心疼了？心疼也轮不着你。”
　　她今天是什么毛病？专在他雷区上猛踩，顾希闻解开安全扣下车，车门摔得有点重。
　　葛芸蕾长腿一迈，轻松跟上：“别丧啊，我觉得吧，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你看，她遇到这么大的困难，居然连说都不跟舟哥说……你不觉得那两个人之间，问题还挺大的么？”
　　“不关心。我对她已经没兴趣了。”顾希闻冷道。
　　“哈哈，好吧，就算你对她感兴趣，人家眼里也看不到你。所以，好好跟着Mike干吧，也许有朝一日，你能成为云图总裁呢？”葛芸蕾紧追了一步，“对了，Mike让我问你，是不是彻底考虑明白了，站队这种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顾希闻停步，半晌，决断地点了点头。
　　……
　　随着云图的上市紧锣密鼓地推进，研发部的加班也成为常态。
　　资本市场就像一个任性儿童，不但阴晴不定，还特别喜欢听故事，玄妙的故事，新奇的故事，别人没听过的故事……什么云计算区块链深度学习，把研发部几乎给逼成了编辑部。
　　“老大，这个故事我们编不出来，没有就是没有。”焦霜霜拿到新任务需求书，白眼几乎翻上了天。
　　“舟哥，人家最近都累得阴阳两虚了，”蛋黄熬夜熬得脸色发黄，“年终奖够买多少补品的？”
　　肖默默喝水，他刚参加了一场直播，累得连话都说不出，自从叶延舟不肯配合方丹和Mike，他便成了研发部的首席发言人。
　　发言人先生像个真正的中国通，往保温杯里大把地扔枸杞，猛灌了几口，才将气儿给倒顺了，把叶延舟拽到一边。
　　“内什么蓝狐CP，存心的？”
　　确实就是存心的，只是没拿到明面上，方丹就喜欢搞这种暗戳戳的事，和Mike简直臭味相投。
　　这事的膈应之处便在于此——叶延舟都没法在管理层会议上直言反对，显得他不大度似的，不肯让女朋友出名出风头。
　　她那么好，理应站在巅峰之上，聚光灯照亮处。
　　“女孩子优秀，有追求者不是正常的么，”叶延舟淡道，“多一个不多。”
　　“这就是胜利者的高姿态吗？”
　　“她只喜欢我。”
　　“啧，又来了，别一步一撒狗粮行吗。不过，我听底下小朋友说，青翎那帮人，神秘兮兮的，好像还准备了全套的剧本。”
　　“什么剧本？”
　　“全明星赛的剧本，不只是蓝狐CP。每一场比赛之前，抛出什么故事，给队伍打造什么风格和人设，都安排好了，还找了画手给每个队画拟人图，要出一堆周边。”
　　“比赛怎么可能按剧本走？又不是选秀。”
　　“可不咋滴，总不能搞猫腻吧？”
　　这话让叶延舟留了个心。
　　竞技类比赛必须公平公正，尤其云图近来在国际上声名鹊起，Robo+系列赛事吸引了不少海外校队参与，名声清正，可比吆喝嘹亮更重要。
　　他特意去找Mike问了几句。
　　“比赛还有剧本？”
　　“怎么可能，不是比赛，是宣传方案，当然会和现实情况有出入，所以我们准备了好几套方案。”
　　“举办比赛的目的，是培养工程师文化，你们不要走偏了方向。”
　　“当然不会，只是年轻人都喜欢fancy（梦幻）的东西，我们就包装得好看些，更容易入口罢了。叶总，安心，搞研发你们专业，搞marketing（营销）还是我们专业。”
　　叶延舟不置可否，资本的味道他从来不喜欢，过于强调结果，且万事只看结果，他还是想看到一些更加踏实和沉淀的东西。
　　就有那么巧，从Mike办公室出来，叶延舟在电梯里碰到了顾希闻。
　　二人皆目不斜视，仿佛没有看见对方。
　　电梯无声上行，叮一声开启，顾希闻率先没能沉住气，伸手按下了关门键。
　　“你让她放弃青翎，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说。
　　叶延舟用眼尾余光扫向他，表情是经典的“拽到瞬间让人血压升高.jpg”。
　　“不关你的事。”他伸手按下开门键。
　　“这个机会非常难得，可以让她摆脱loser的身份，”顾希闻愤然又按下关门键，“你不该这么自私，也不该这么自大，现在她的压力有多大，你根本想象不到！”
　　叶延舟转过脸，这回表情是“你有病吗是欠揍吗.jpg”。
　　“loser？她强大、理智、坚韧，从来就不是一个loser。她的人生决定，不关你的事，也不关我的事，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
　　他再次按下开门键，径直走出电梯，临走扔下一句：“不要假装关心一个你不了解的人，很可笑。”
　　顾希闻狠狠砸了下电梯门：“难道你就了解她？她为了你，跟家里闹掰，饭都快吃不上了，你为她做什么了？每天灌鸡汤吗？”
　　……
　　沈瞳一路狂奔，总算掐着点赶到了鹰眼。
　　她愣是在上工之前，被乔琪拖去逛了个街。
　　街在学校旁边，所谓韩风一条街，各种从东大门舶来的时新衣裙与饰品，素来就是本校女生的最爱。沈瞳三年间曾路过此地无数次，每次都过街口而不入——她的生活中只有苦修，并不需要多余的花边。
　　但她打开衣柜，发现没有一件漂亮衣服能穿去做那件“临死前务必完成的首要大事”，还是冲动了一回——
　　她一个不慎，向号称“生活百事通”的乔琪发起了求助。
　　乔少发出了兴奋的鸡叫。
　　“太好了！你终于要约会了！”她跳起来一个猛击掌。
　　“我都不敢问，看你天天泡实验室，M神也从来没出现过，还以为你们分手了。”
　　“当然啦，人家那么大的咖，也不可能来S理工陪你吃食堂……”
　　不，你误会了，沈瞳腹诽。人家确实闹着要来吃食堂，说自己从小到大没尝试过校园恋爱，很想来感受一下食堂喂饭，是她抵死不从。
　　“要买衣服？那你可找对人了，”乔琪充满自信，“本人常年点评明星红毯，始终紧跟时尚风潮，可无偿提供审美造型砍价一条龙服务。”
　　如此这般，沈瞳便被兴奋的私人导购拖去“一条龙”了。
　　可惜，这条龙出师不利。在连续试了七八条裙子之后，乔导购高举双手宣告放弃：“这条也不行吗？这都高领衫了！”
　　沈瞳拉了拉紧身的上衣，把腰弯成一个含胸驼背的姿势：“不行……太不正经了……”
　　“这是衣服的问题吗？！”乔琪叉腰，“多可爱的小裙子，橱窗模特穿着多仙，你检讨一下你自己，是你长得不正经！”
　　她瞪着沈瞳凹凸有致的身段，笑容逐渐猥琐：“但不得不说，舟哥实在好福气……”
　　沈瞳飞速逃去更衣室，换回了她的宽松旧运动服。
　　乔导购毕竟见多识广，几件一试，重新校准了她的选购方向，放弃了自己一贯喜欢的梦幻风。
　　“唉，我是不能穿这种Lolita样式的，本来以为你可以，多适合你的脸啊，”她无比遗憾，“可惜，你的身体不同意。”
　　“现在怎么办……”沈瞳一筹莫展，难道她要这样灰扑扑去约会？
　　“换个思路吧，”乔琪翻了一遍时尚博主的相册，很快做出决定，“日韩风不适合你，你应该走欧美风，大V领裹身裙，露出锁骨来，反而可以分散注意力。”
　　沈瞳疯狂摇头。
　　“我没骗你，你看这个法国时尚博主，本钱比你还厉害，是不是穿深V衬衫反而不显？”
　　道理是这个道理，看图也是这个感觉，但沈瞳穿运动服拉链都习惯于拉到下巴，哪敢尝试这么热情的风格。
　　但勉强试了几件，她还是被实验结果给说服了，毕竟她是个有科学精神的理性主义者。
　　乔琪抬头看了一眼从试衣间出来的人，立刻失去了语言。
　　沈瞳不愿意惹眼，挑了件最简单的深色连衣裙。只裹胸、没裹臀，下裙有个大长摆。
　　然而她皮肤过于白皙，腰又极细，这种上身V领、下身A字的设计，反倒造就了一颗惊艳炸弹。
　　“太美了！想起来去年我在西班牙看的弗拉明戈！”乔琪拽着她转了个圈。“就它了，穿着别脱了吧，今天就这么去上班！”
　　“我不要……”沈瞳还是觉得胸口露出太多肌肤，伸手挡了挡，被乔琪用力拽下。
　　“你自然点！这衣服多正常啊，裹得严严实实，连个沟都看不见。你越忸怩，反倒越奇怪。”
　　“我明天再穿不行吗……”
　　“不行！你需要预演，早些习惯这条裙子，否则就不是你穿它，而是它穿你。给我挺起胸来！放心好了，除了喜欢你的男生，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你换衣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瞳同学，前方有一个修罗场请查收。
　　叶延舟同学，如果女朋友打扮得特别漂亮，你猜你能生多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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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果不其然, 等沈瞳紧张兮兮到了鹰眼，屈衡只是随意瞄了她一眼，便打发她去干活了, 并没有发现她与往常有什么不同。
　　慕容林佳这个天天跟她见面的，倒是觉察到沈瞳有所异常, 上下打量了她片刻：“你最近是不是瘦了？沈队真是鞠躬尽瘁啊！”
　　乔琪简直要笑疯。
　　“我就说吧, 对于直男而言，除非你戴了个机器猫头套出现, 这种普通的换发型换衣着什么的，他们根本发现不了！”
　　等到场地布置完毕，LIVE HOUSE的灯光一照, 沈瞳这一身就更显得正常了。她甚至恶向胆边生, 摸出了乔琪送她的口红, 去洗手间偷偷涂了一遍。
　　很好, 很自然，明天就要这样走到叶延舟面前，绝不能脸红和心虚。
　　沈瞳对着镜子端详自己，然后踩着音乐的节拍, 轻快地走出了洗手间。
　　晚上客人不少，只一会儿工夫，洗手间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她侧着身挤过狭窄的走廊, 想着赶紧回去最后调一遍设备, 却在中途被人拦路剪了径。
　　她往左那人就往左, 她往右那人就往右，很明显是在故意挡道。
　　沈瞳恼火地抬起头，完全出乎意料地，望进了一双夜潭似的眼。
　　黑衣男生看不出情绪, 目光深深，拂过她陡然红透的脸：“不是说，今晚要写论文？”
　　他的声音里凝着薄薄一层冰。
　　……
　　沈瞳紧张得差点把鞋给跑掉了。
　　叶延舟在前面走，她跟在后面追，其实他走得也不快，只是她自己过于慌张，停下来的时候，她险些被院子里的石头绊倒。
　　他伸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就松开了手，静静看着她，明显在等她主动解释。
　　但她能说什么呢？她那天没有撒谎？是他自己误会的？不，确实是她故意误导，隐瞒了自己和家里闹掰的事。
　　沈瞳喉咙发干，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解释。
　　真话滚烫，会留下耻辱的烙印。他已经离得那么远，远在神坛之上，而她刚想奋起直追，就一脚踩滑进泥坑，姿势如此狼狈，怎能让他看到？
　　仅仅为了买下身上的这条裙子，她就得再多吃半个月的泡面。
　　“我……临时被叫过来帮忙……”沈瞳毕竟没撒过谎，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是么？”男生声音淡淡。
　　沈瞳鼓足勇气抬起头。他垂眸看她，目光也淡淡，那一双眼内勾外翘，喜悦时是飞扬的凤尾，此时却显出清寡之意，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说辞。
　　更多的谎言沈瞳不想再说，原本欺骗他就让她感到非常内疚。这种内疚在他冷寂的目光下，慢慢发酵成一团说不出口、又咽不下去的难过，不上不下卡在了嗓子眼。
　　他不相信她，她也确实不值得相信。因为她不够好，还拼命想掩饰这一点，就像一个去参加跳舞会的穷苦女孩，一边走到水晶灯下，一边努力遮住旧衣裙上的补丁。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叶延舟轻声道。
　　沈瞳低头看着脚尖，山风冷冷拂过她的后背，又或许是他话音中带出的冷，让她的心倏然下落，落入了心底的一口陈年老井。
　　这些年她拼命想要盖上这口井，但它始终都在那儿，深不见底，泛着幽深的寒意。
　　落井之人还能爬得出来吗？还是只能一落到底？
　　两个人诡异的静默中相对而立，忽地背后的门打开，大团的喧闹音乐奔涌出来，有人探出半个脑袋，冲沈瞳招呼道：“原来你在这儿啊，快回来干活，屈少到处找你！”
　　沈瞳回头应了一声，脚尖却还对着叶延舟。她想让他稍微等她一会儿。
　　可他双手插着兜，浑身散发拒人千里的气息，是外人常见、而她不常见的那个Marsh。
　　Marsh从来态度高冷，和人说话惜字如金。见状，他简单说了句“你先忙吧”，便直接转身离去——似乎对她这个人，她说的那些谎，突然之间完全失去了兴趣，连解释都懒得再听。
　　沈瞳忍不住紧追了两步，到底没能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胸口那团堵物飞速胀大，也好，堵得牢一点，她怕自己一开口，便是控制不住的哭音。
　　……
　　工作结束的时候，沈瞳喝了一杯鹰眼的免费酒。
　　工作人员每人一杯，如果乐意，也可以留下来嗨上个整晚。今晚的驻场乐队还是MR.POP，沈瞳的最爱，她却没有进去，独自靠在后门，慢慢喝掉了手里的酒。
　　半透明的淡黄绿色酒液，杯沿一圈细雪似的白盐，和上次她上台唱歌之前，喝得那杯一样。
　　心脏砰砰跳，因为酒精和摇滚，也因为她所面临的庞然困境。
　　那口暗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
　　起初并不明显，只是一点小小的不自信，来自于她妈长年累月的语言抨击。后来突然恶化，因为她在脆弱的青春期，被丢到一个全然陌生和高压的环境。
　　顾希闻给予她青睐的同时，也给予她无数道暗伤。他总是不停地在说——沈瞳你大提琴不能光练，还得拿奖。你怎么一跟人说话就脸红，毛病得改。一个女孩子玩什么航模，我们学校是音乐特长，别浪费时间……
　　所以最后被丢弃的时候，她才会那么崩溃吧。
　　像躲藏在床下的阴影，每到夜里就让人心惊，终于有一天鬼怪现了身，对她说：嗨！抓住你了，你猜得没错！
　　她一个状元预备役，却把最擅长的数学彻底考砸，只因开考时遇到了一道拿不稳的选择题。
　　如同着魔一般，那道题她做了整整半个小时，最终痛哭着放弃，几乎交了白卷。
　　信心是一盘沙，只要捅碎就稀里哗啦流落一地，再无法聚拢，直至如今。
　　她敢对叶延舟说真话吗？她不敢，生怕他觉得她没有想象中那么优秀和美好。
　　她是他的女神？多荒唐。哪有女神需要这样孤注一掷，把全部成败赌在一时冲动之上。
　　甚至她连失败的可能性都不敢想。
　　只敢拼命地努力，微笑着粉饰：我很好，我没事，我能追上你，给我一点时间。虽然起步就跌了个跟头，但我没有摔倒，也没有摔疼，你看我很好。
　　但他还是发现了。
　　他很生气，可以理解，没有人能够忍受满口谎言的伴侣。所以现在是怎样呢？明天还约会吗？还是要跟她分手？光是想到“分手”这两个字，她都觉得心痛如绞。
　　痛到让她几乎忘记……从井里掉下去的感觉，有多可怕。
　　能比失去他更可怕吗？她会失去他，那个为她穿黑衣，学骑车，唱摇滚的光之少年。
　　就着门背后的歌声，沈瞳仰头喝光了那杯酒，也喝掉了一整段她逃避不敢面对的人生。
　　脸皮可以不要，伤口也可以袒露，没什么大不了。她必须对他公平，让他明明白白看到，在他幻想中的女神滤镜下，藏着怎样的丑陋伤痕。
　　……
　　朱雀庭顶级豪宅，门禁比国家机关还要森严，沈瞳与门卫交涉了半天，只得到一句无情的“未经通传，访客不予登记”。
　　开玩笑，多少私生饭试图混进小区去骚扰明星，这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是最可疑的群体好吗！
　　沈瞳红着眼睛站在门口，不管门卫好说歹说就是不肯走。忽然一辆高顶奔驰驶过，途径她时略停了停，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时常出现在电视上的脸：“Nina？”
　　门卫悚然一惊，居然大明星都认识她，难道这小姑娘果然是私生饭？
　　周启明却开开心心冲她招手：“找人？上车吧我捎你进去。”
　　按说沈瞳不应该随便上陌生人的车，但严格来说这位不算是陌生人，还是个公众人物，而且她实在很迫切想进去。
　　“祖宗，你能不能有点明星自觉，不怕被狗仔拍吗？”周启明的经纪人头痛也不是一两天，这人十分随心所欲，总以为自己还是爆红之前的那个素人。
　　“买这么贵的房子不就是为了躲狗仔么？明星也是人，是人就应该有绅士风度。”周启明振振有词。
　　沈瞳对大明星一再道谢，在车库入口处下了车。
　　朱雀庭人车分离，地库直接连通独栋别墅，一户一卡，她就算下了地库也无法进门，还不如守着门口。
　　当初叶延舟要给她门卡，是她死活不肯接，现在只能披星戴月在院子里等。
　　花园悄寂无声，植物在夜风中发出枝叶摩擦的声响。沈瞳这么害怕虫子的人，此刻竟浑然无觉，只呆呆地想，他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摁门铃没人理，为什么房子黑着灯……
　　等了不知多久，她把自己给等睡着了。
　　风吹着院子里的薰衣草，无论声音还是气味都催人入眠。薰衣草可以安神，但她迷蒙中做的那个梦，却不怎么安稳。
　　梦里叶延舟拉着葛芸蕾的手，很冷淡地对她说，其实葛芸蕾才是他喜欢的人，他之所以会跟她告白，只是为了气一气葛芸蕾。
　　这个剧情不知为何特别有说服力，让她的五脏六腑都绞成了一团，有一种撕开疮疤似的剧痛。
　　场景一晃，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坐在叶延舟的家门前，而是坐在高三的教室，面前摊开了一本日记。日记写得乱七八糟，语焉不详记录着少年心事，旁人也许读来困惑，沈瞳却能完全读懂，因为里面的情节和人物过于熟悉。
　　“童”想必指代她，“云”则是葛芸蕾。日记的主人很无奈地写，其实演奏会那天，他本想和云告白，阴差阳错把花送给了童，云竟然毫不在意，还笑着对童表示祝福，让他心里十分伤痛。
　　童成天只知道学习，他怎会喜欢那种木头人？他和她在一起，只是为了让云感到嫉妒。
　　终于在毕业别离之前，云向他袒露了心迹，有情人终成眷属，故事里另一个女孩只是多余。
　　那一页上所有的欣喜若狂，一笔一划都是割向她的惨烈刀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为什么目目考砸了，且无法再重上考场。
　　她自信全面崩溃了。
　　瞳妈出于脸面，也就同意了。
　　不过这只是故事里的事，个人建议如果水平失常，能复读都复读，完全不丢脸，多给自己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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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沈瞳是被一个暖烘烘的毛脑袋给拱醒的。
　　睁开眼时, 她一度没能分清眼前究竟是醒还是梦。月凉如水，稠密晚云在半空堆积，被照成低饱和度的白, 既清透又有实感，像一扇易碎的琉璃彩画, 画中站了一个清冷似雪的人。
　　牧羊犬有多热情, 牧羊犬的主人就有多冷淡。
　　沈瞳很想站起来，但却因为脚发麻而动弹不能, 便只好抬头将叶延舟望着不动。
　　少年也不动，就这么远远与她对望，片刻, 他移开目光, 用力一拉牵引绳, 拽着胖达踏上了台阶。
　　一言不发, 他与她擦身而过，将她独自留在了原地。
　　身后传来智能门卡解锁的声音，随后是“嘭”一声重响。
　　几乎在门被关上的同时，沈瞳的眼泪就应声而落。
　　她没想到, 他会将她拒之门外。
　　但她并没有哭很久，便迅速抬手擦掉了眼泪。从看见叶延舟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地意识到, 她应该努力去争取这个人的谅解, 他对她的意义非同一般。
　　一切仿佛昨日重现——万众瞩目之人予以她青睐, 然后再弃她而去。
　　区别却在于，当年顾希闻对她关上门，她的自尊彻底破碎，灵魂落入深井。
　　而这一次, 她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愧疚和坦诚的冲动。
　　即使今天他们真的就此分开，她的自尊也不会因此破碎。
　　她只是做错事，并不是被嫌弃。和他在一起每分每秒，她都不曾被嫌弃。从未有任何一个时刻，他让她感觉到低人一等，即使她心存自卑，那也只是旧日阴影在作祟。
　　在他的注视下，她始终明亮、快乐而又笃定。
　　那种感觉就好似——他是她最后的守护人。无论什么时候回头，他一定会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往前走，哪怕她走得跌跌撞撞，姿势并不怎么好看。
　　哪怕今天她不得不离开，也是作为一个更好而不是更坏的自己离开。
　　一段真正好的感情，便具有这样神奇的治愈力量。
　　这样的一个男孩，即使对她关上了门，她也要去把门再次敲开——哪怕只是为了道歉、道谢和道别——沈瞳用力擦掉眼泪，从台阶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
　　叶延舟刷卡开门，将狗丢进屋里，“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随即他转过身，沉默地站在廊下，看着女孩抽动的肩膀，嘴唇越抿越紧。
　　晚间他先是去了一趟风狐实验室。虽然是第一次去，风狐的队员怎么可能不认识大名鼎鼎的Marsh，一听他打听他们队长的事，马上很懂事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看着沈瞳每晚凑合睡觉的躺椅，还有桌下成箱的泡面，叶延舟既是生气又是心疼，问到了沈瞳下落，便直接飙车前去捉人。
　　没想到她还拒不坦白！
　　他非常生气。这一次哭也没用，他非常、非常地生气。
　　这一生气，出门遛狗就没带钥匙和手机。回家时他还被门卫给拦了，跑去物管中心办了个临时卡，折腾一大圈才进了家门。
　　其实他心急如焚，怕沈瞳找他，又怕她以为他故意不接电话。
　　一路飞奔回家，却发现她好好坐在门口等他回来，抱着膝，抬着脸，样子那么乖。
　　要不是拼命冷着脸，他分分钟就要破功了。
　　说是这么说，看到她哭，他还是忍不住往前移了一步。
　　就是这时，她忽然站起身来。
　　叶延舟一惊，以为她是打算逃了，不由自主伸出了手，却见她猛一转身，以一种就义般的昂扬姿态冲进他的怀抱——
　　神情是极度错愕的，带着点小惊吓，似乎她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一直站在她的身后。
　　*
　　沈瞳完全没有料到，叶延舟也和她一起站在了夜色之中。
　　没有什么拒之门外，他似乎总会跟她站在同一边，任何时候皆是如此。
　　她腿还酸麻，一时又收不住步伐，便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少年脸冷，怀抱却一如既往温暖，熟悉的海盐薄荷味将她包围，她所有的理性都分崩离析，直接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口，痛快地放声大哭起来。
　　叶延舟动了动手指，到底还是忍住了。
　　不行。叶延舟。不能太轻易给出原谅。她犯了一个很大的错，且至今不知自己错在哪里。
　　他的双手在身体两侧暗暗握拳，抵抗住伸手抱她的冲动。
　　沈瞳却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道他还在误会，于是抱得更紧，边哭边道：“叶延舟，我真的喜欢你……”
　　……犯规了啊。叶延舟眉毛抽了抽，拳头握得更紧。
　　“对不起，谢谢你，我不想分手，我错了，你别不理我……”她抽抽搭搭哭得投入，嘴里说得含混不清，见他始终不理，竟然手脚并用缠上他，哭出了一点耍无赖的意思。
　　以沈瞳的性格来说，这也算是某种程度的人设崩塌。
　　但一个人在自己全身心信任的人面前，总会拿出自己最本真和孩子气的一面。
　　这下叶延舟不得不伸手回抱了，而且是那种抱小孩或者树袋熊的抱法——两者他都没有抱过，只好凭本能捞住她，手忙脚乱托住她娇软的腰臀。
　　夜色中，少年的脸陡然红热，怀里那只竟然还在胡乱撒娇，含着浓重鼻音嘟囔：“叶延舟，我只喜欢你，你不能丢下我……”
　　他清了清嗓子，抱着她转身开了门：“进去说。”
　　叶延舟发现，他对这个世界长久以来，都有一些认知上的误解。
　　比如，沈瞳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又硬又倔，她撒娇的本领天下无敌。
　　而他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有定力，只是从门口走到客厅这么短短一段路，他就想扔掉原则不谈正事。
　　但他还是忍住了。
　　他把哭得惨兮兮的某只从身上撕下来，放在了餐厅的吧台上。吧台齐腰高度，坐上面正好可以与他平视，是个可以好好说话的高度。
　　麻烦的是，沈瞳根本不想好好说话，吸铁石一样又吸回他身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
　　旧日的伤太痛，新做的梦太可怕，他的声音很冷但是怀抱温柔，她不能让他变成别人的男朋友。
　　叶延舟无奈，只能任凭她抱着，用这种哄睡似的姿势和她谈正事。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他轻道，“想好了再答，答错了要惩罚。”
　　沈瞳收拢手脚，把人抱得更紧，目的只是为了藏起自己的脸，她不好意思和他面对面。
　　“对你撒谎了，”她小声道，“瞒着你偷偷去鹰眼打工。”
　　“还有呢。”
　　“跟我妈闹翻了，最近生活很困难，也瞒着没跟你说。”
　　“还有。”
　　“初恋不是你，高中时喜欢过别的人，也没跟你说……”
　　叶延舟一僵，没料到本次审讯竟然会有这种口供。
　　他努力偏过头，看着沈瞳道：“初恋？你和他吵架，也会这样哄他吗？”
　　“当然不会……”
　　“他知道你不吃蛋白，讨厌大提琴，爱机器人如命吗？”
　　“不知道……”
　　“长得比我帅吗？”
　　“没有。”
　　“那算哪门子初恋，误会罢了。”
　　叶延舟撇嘴，决定停止审问。连所谓的初恋都诈出来了，想来也没有更多瞒着他的事。
　　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哪里而已。
　　于是他直接公布了她的罪名。
　　“你不信任我。你宁可信任外人，都不信任我。你没把我当你男朋友。”
　　“我没有！”沈瞳瞬间坐直，一脸被冤枉的委屈。
　　“你有。你和家里闹掰，饭都快吃不上了，却不肯对我说。宁可求助你师兄，都不愿来找我。每天在实验室睡一个坏掉的行军床，也不来我这边。你连机器人都不和我聊了。目目，你这样做，对我很不公平。”
　　沈瞳张了张嘴，找不出任何辩驳的话。
　　她确实如此，但情有可原。她只想bling bling出现在他面前，以一个值得他喜欢的样子，不愿让他看到身上任何一个丑陋的伤疤或者补丁。
　　任何一个恋爱中的女人会有类似的心情。
　　像是能读懂她心中所想，叶延舟低低叹了口气。
　　“你觉得，看到你狼狈的样子，我就不再喜欢你了？”
　　“三年前你最狼狈的时候，是谁找到你，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吗，我敢说，哪怕看到你最糟糕的样子，我也不会不喜欢你。”
　　“不要对我这么不公平，预先给我安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看，都喜欢，只要是你。”
　　他伸手抚平沈瞳额角的碎发，看着她眼中仅剩的那点不确定和不安稳，慢慢凝成两粒星光，再化成流星划过她的脸。
　　有经验的甜点师说，略施薄盐可以更好地激发甜点的甜味。
　　叶延舟轻轻吮掉沈瞳唇边的泪珠，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沈瞳同学，”他沉声警告，“下一次，不准再虐待我的心肝宝贝，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
　　……
　　挨训的时候不觉得，正经话一说完，沈瞳便觉出自己的姿势有些不正经。
　　吧台不窄，足留给她逃脱的空间，她不动声色往后挪，试图避开他的吻……要亲她是没问题，只是这个体/位……
　　！！！
　　她为何会从内存中调出体/位这个词！
　　不是！她内存中为什么会存放这种词……
　　沈瞳的避让有点过于明显，叶延舟频频俯身追逐，竟然最后追了个空，凤目微眯将她盯住：“过来点。”
　　刚训完一顿话，他想自己总归余威尚存，谁料这人反而躲得更厉害，一边红着脸并住腿，局促地拉拢裙摆。
　　晃眼的白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才注意到她穿了条和平时风格迥异的裹身裙。
　　女孩脖颈纤细，锁骨玲珑，像一朵倒扣青色百合花，盈盈落在他的面前。
　　叶延舟忽地俯身，扣住她露在长裙外的脚踝，重新将人拖回自己怀中。于是沈瞳被迫又恢复了那个羞耻至极的姿势，接受来自他的第二轮审问。
　　“上班需要穿这么好看么？”他将她从头到脚打量。
　　不高兴是假的，吃味是真的，去LIVE HOUSE上个班而已，干嘛要穿这么讲究，难道不怕被人搭讪？
　　沈瞳以为他又在吃屈衡的飞醋，连忙解释：“买来明天约会穿的。”
　　他却不好哄：“那为什么今晚穿了？”
　　“以前没穿过，怕不适应，先预习一下……”
　　……预习？这什么学霸思维……？
　　叶延舟实在装不下去黑脸，忍不住笑了一声，亲了亲沈瞳的鼻尖：“怎么能这么可爱……”
　　他笑了……意思就是没再生气了吧？沈瞳松了口气。
　　但他先前冷脸的样子真的吓人，她都以为他要同她分手了。想想还是不大放心，她又确认了一遍：“明天我们还去游乐园吧？”
　　他垂眸，托在她后腰的手掌微微收紧：“你想在家也行。”
　　……又开始跑偏了！果然乔琪说得没错，十八九岁的少年，满脑子就只有……
　　突然，沈瞳的脸又一次变得滚烫。
　　这裙子的摆很大，用料也足，但毕竟一片裹身式，她又是那么个坐姿，前叉很容易敞开。
　　于是……
　　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他已经将她紧紧贴向自己，一面深深吻了下来。
　　沈瞳腰软得几乎坐不住，眼前茫茫发着白，也不知究竟哪边更让人羞窘，他的嘴唇，手指，还是……
　　“不然，还是在家吧……”他哑声道，手从她的身后滑落，将她紧紧抵向自己。
　　沈瞳差点哭出来，腿也不知该怎么放，并紧的话会贴得更近，但如果松开……
　　“裙子很好，我很喜欢。”
　　最终，用户满意地给出了五星好评。
　　作者有话要说：　　叶延舟：沈瞳同学，我才是你真正的初恋。
　　胖达：叶延舟同学，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在屋外，我就被关在屋里，你们在屋里，我就被关在屋外。为什么就是不带我玩？哈罗？？？
　　前排100个红包，庆祝目目勇敢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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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既然知道了真相, 实验室自然是不可能再回去睡了，沈瞳不得不留下来过夜。
　　按照叶延舟的逻辑，做人要一以贯之——既然穿了他的睡衣, 用了他的牙刷，吃了他做的夜宵, 那就必须也要睡他的床。
　　沈瞳怎么肯。
　　她躲进客房, 锁了房门，哪知道根本躺不踏实, 门口那只家伙始终不带消停。
　　沈瞳总算尝到了饲养淘气汪星人是什么滋味，躺了一刻钟，无奈地把门打开：高大男生抱着雪白枕头, 眼睛乌溜溜当真好似一只汪星人。
　　“目目, 我怕鬼。”
　　你怕个鬼！
　　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多重人格切换自如, 训她的时候明明是个正经得不得了的人, 不正经起来立刻就可以不当人。
　　究竟还是被他得了逞。
　　这一夜沈瞳睡得很不舒坦，一直在做关于穿越沙漠的长梦，时不时梦见被热砂掩埋。
　　叶延舟整晚将她抱着不肯放，虽然确实恪守承诺“什么都不做”, 但在她的定义中，他们简直什么都做了。
　　晨光透过纱帘，沈瞳迷迷糊糊睁开眼。少年怀抱滚烫, 从身后将她箍牢, 热得她连被子都盖不住。
　　隔着一层薄薄的睡衣, 她敏锐地感知到了身后的异样。明明一夜几次三番地折腾，居然还这么抖擞……
　　沈瞳羞极，尝试着悄悄移开他放在腰上的手，少年却被惊醒, 手脚并用地缠了上来。
　　“早。”喑哑嗓音令人耳根发烫。
　　她抓住他乱动的手，却躲不开耳后的唇。颈侧传来丝丝微痛，她连声抗议：“别再乱动了，会留印子……”
　　“叫声哥哥，”他啃咬她的耳垂，“就不动你。”
　　这么牙倒的台词，她都不知道这人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但不知为何，更不要脸的话他也说了许多，偏这句让她格外羞耻难抑。
　　沈瞳咬唇不肯发出一丝声音，干脆闭上眼，任凭他胡天胡地。
　　“目目，难受……”他忽然翻身上来，低声对着她撒娇，“帮我……”
　　沈瞳：……
　　他算是准确找到了她的萌点，他脆弱祈求的神情完全就是她的死穴。
　　沈瞳闭眼抱住乱蹭的少年，晨光熹微，在墙上投下摇晃的花影，如同他起伏不定的沉沉鼻息。
　　……
　　那条被精心挑选、委以重任的裙子，终究还是没能去成游乐园。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T恤领口露出的点点痕迹，沈瞳决定从此对裹身裙这种东西予以全面禁绝——只用一根带子系住整片裙子，这种设计实在欠缺安全考虑。
　　都是裙子的错！
　　她低头掬起一碰凉水，扑在脸上试图降温，这时叶延舟在外面敲了敲洗手间的门：“目目，你电话响。”
　　她胡乱擦了把脸，有些心慌意乱。大清早的谁会找她？该不会是她家女王大人？
　　这时外面传来叶延舟的声音：“稍等，她在刷牙。”
　　沈瞳大惊，失火般冲出了卫生间。
　　他怎么能乱接她的电话？
　　早上七点“在刷牙”，简直比晚上七点“在洗澡”，更容易让人误会。
　　“是谁？”她用口型无声地询问。
　　叶延舟撇嘴：“顾希闻。”
　　呃，顾希闻？这人到底搭错了哪根筋，拖黑他都没用吗？
　　沈瞳有点火大地接起了电话。
　　那边听起来也不大爽，听起来还有点难以置信：“沈瞳，你把我微信给删了？”
　　“你有事？”还是有病？
　　对面默了默，半尴不尬的开口：“你吃过早饭了吗？”
　　沈瞳：？看来确实是有病。
　　“你在哪？我在你实验室楼下，给你带了早餐，你最喜欢的肠粉。”
　　沈瞳：……病得还不轻。
　　她看了一眼叶延舟，觉得今天是务必得把话给讲清楚了。
　　“我在我男朋友家，不想吃你的肠粉，也不想见你。我删了你的联系方式，已经足够表明我的态度。不管你是想要重修旧好，还是中了Mike的邪想要跟我炒CP，我都不想参与，请你别再来烦我了。”
　　早年沈瞳以为她挺了解顾希闻，这种天之骄子难道不是时刻讲究脸面第一？然而近日重逢，她发现自己有点判断失误。
　　此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她这儿碰壁，简直都固执到偏执了。
　　果不其然，顾希闻没有立刻气得挂电话，而是愤然开口质疑：“其实，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Marsh才是你一直放在心里的人，所以当年你才会那样对我。”
　　“顾希闻，当年那点破事，就没必要再拿出来说了，挺没意思的。你既然喜欢葛芸蕾，就好好跟她在一起，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我们当年……”她想起叶延舟那句，觉得非常贴切，“误会一场罢了。”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小蕾，那都是别人瞎起哄，我从头就只……”
　　顾希闻的后话被消了音，沈瞳直接挂断了线。沈瞳握着电话，有些紧张地看着叶延舟。
　　他一直保持同个姿势靠在床头，怀中抱着个雪白的枕头，瞅着她动也不动。
　　表情倒还平静，但她无端从他凌乱的发丝中读出了一股委屈。
　　沈瞳心一软，话音不由带了点哄人的味道：“我和他没什么往来，微信早就拖黑了。”
　　“手机还没拖黑。”
　　“我都没存他手机号……”
　　叶延舟手臂一伸，拿走了沈瞳的手机，亲自动手将曾经的情敌加入黑名单。
　　手指划过“最近通话”名单，叶延舟忽然一顿，下面一整页都是沈瞳昨晚拨给他的电话。
　　他在她的通讯录上，居然叫“弟弟”？？？
　　沈瞳脸色乍变，疏忽了，她竟然忘了给他改昵称。
　　眼看着叶延舟的委屈脸变成了哀怨脸，沈瞳彻底缴械投降。
　　她爬上床抱住他的脑袋，轻声哄道：“我错了……”咬了半天牙，又道，“……哥哥。”
　　……
　　事实表明，沈瞳选择了一种自杀式的道歉方式，等她被允许起床，已经快要中午。
　　游乐园是彻底去不成，即使时间来得及，她也没有那个体力，某只精力旺盛的家伙却不满足，点外卖的同时，还夹带了一盒私货。
　　“……你干嘛！”沈瞳脸爆红，他们在一起才三个星期，是不是也太快了！
　　“有备无患。”他一脸淡然，甚至还有点学术，“而且，0.01厘米，如今的机器手已经可以操作这么复杂的水性聚氨酯工艺了，制成品究竟长什么样子，你难道不好奇吗？”
　　不好奇！沈瞳用被子蒙住脸，她今天就去学校宿管处交钱，绝不在他这里过夜……
　　难怪说少年人不能早恋，19岁的男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制力三个字怎么写！
　　最后他们得以走出家门，还是因为胖达疯狂挠门，迫切需要出门遛遛。
　　日影西斜，叶延舟牵着沈瞳，沈瞳牵着狗狗，在人行道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可能这良辰美景过于美好，叶延舟走着走着，忽然感叹：“目目，你知道吗，在你面前，我才是卑微的那个。”
　　没头没脑的一句，再问他又不肯多说，故意岔开了话题，和她聊起手上正做的那篇论文。
　　沈瞳很容易被他带偏，一打岔便忘了再追问，而且她早就想和叶延舟聊一聊论文的事。心魔一除，她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才是最好的拍档，永远知道从什么方向给予她新的思考维度。
　　二人边走边聊，在路过一个街口时，突然被胖达拉扯着停住了脚步。
　　牧羊犬的耳朵兴奋地立起，使劲拽着他们往街边的巷子里去。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走到了当年就读的初中附近。
　　胖达自小流浪的那块地界。
　　熟门熟路，牧羊犬领着两个人到了当初它经常乞食的地方。
　　“拆”字仍在，面馆未拆，生意居然还很不错。叶延舟牵着沈瞳挤过走道，在角落的空桌前落座。不知为何，两个人相视一笑，居然都有点脸红。
　　才刚坐定，突然身后响起了招呼声。
　　细俏眉眼的雁子妹妹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不情不愿叫了声“哥”。
　　叶延舟也站起来，带着沈瞳坐到了隔壁桌，对王雁倪身边四处找眼镜的中年人笑道：“王老师好。”
　　是阿骨打！
　　沈瞳有些惊，试图挣开叶延舟的手，她浑身不自在，仿佛课间谈恋爱时被老师当场抓了包。
　　这时中年人已经找到了眼镜，戴上仔细把他们看了一遍，笑得格外心满意足：“沈瞳，叶延舟，你们果然在一起了。”
　　这个“果然”是从何结的果，哪个所以然，沈瞳一概摸不着头脑。
　　她抿嘴羞涩笑，跟着叫了声：“王老师好……”却被中年人的朗笑声打断：“还是叫阿骨打吧，小姑娘长大了，差点没认出来。”
　　在老地方，吃老味道，夕阳昏黄，将一切染得如同老照片。
　　阿骨打谈兴甚浓，从当年的比赛说到如今的云图，老园丁眼角眉梢都是欣慰，点评了一番沈瞳在夏令营挑战赛的表现，又感叹道：“念了这么多年的女神，可算追到了，你不知道这小子当年哭得有多惨。”
　　哭？沈瞳错愕，捕捉到一抹赧色掠过叶延舟的面庞。
　　“王老师！”他提高声音抗议。
　　叶延舟从小四平八稳，性子是好，也有些不卑不亢的冷，何尝有机会见他这般窘迫。
　　阿骨打将叶延舟从初中带到高中，几乎拿他当半个亲生，哪管他抗议不抗议，兴致勃勃对沈瞳道：“就有一天，他找回了你的狗，兴冲冲去你学校，遇到你被钢琴王子表白。”
　　钢琴王子……是说顾希闻？
　　沈瞳记得他和自己表白那天，一中举办了一场建校百年的纪念演奏会……
　　那天刚好是她生日……
　　记忆沉浮，似浪头接连拍向沈瞳，她恍然睁大了眼。
　　阿骨打一时嘴快，打趣完了叶延舟，立刻被雁子拖着逃离了案发现场——对，这里就是案发现场，叶延舟牵着胖达回到学校，就坐在这个他们早年常坐的位置，眼泪刷刷往碗里落。
　　十四岁的少年，初次尝到了心碎的滋味。
　　迷雾倏然消散，忽然间沈瞳解了很多困惑。
　　为什么他忽然与她断了联系，为什么他找到胖达也不和她说，为什么他对“弟弟”这个称谓格外敏感……
　　她还记得当时顾希闻与她表白的场景，在学校礼堂的后台，室内乐团的人都在，不知为何葛芸蕾也在。
　　原本众人只是在拿沈瞳和顾希闻打趣，葛芸蕾偏要出来打岔，说沈瞳在原来的学校有个青梅竹马，每次上编程课，都能看到她和小竹马偷偷在网上聊天。
　　当时她怎么答的？她说，她没有什么竹马，只有一个小她三岁的弟弟，她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小屁孩动心？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所以，当时好巧不巧，恰好被叶延舟听到了？
　　沈瞳脸色微僵，偷觑坐在身边埋头吃面的少年。
　　叶延舟被戳破了糗事，满脸端作冷峻之色，却有耳根一点绯红，久久不能褪去。沈瞳想了想，还是认真描补了一句：“那时候我没开窍，说话都不当真。”
　　他耳根绯色更重，大有往脸颊扩散之意，含糊地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胖达：我要便便！我要便便！我要出门便便！康康都几点了！昏君！还带不带朕上早朝了！（挠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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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沈瞳伸出手掌, 试图握住叶延舟的手。
　　但他的手已经长得太大了，因此她只能握住几根手指。
　　一丝遗憾从心底升起——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穿越时空, 给当年那朵小小的棉花糖，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不起, ”沈瞳低声道, “当年我大概是……人不眼瞎枉少年吧。”
　　“我从来不瞎。”叶延舟抬眸。
　　“你是天才少年嘛，天才和我们凡人, 不一样。”
　　叶延舟反手将她的手扣进掌心，见她用另一只手执起筷子，从他的拌面碗里往外挑胡萝卜丝。
　　“你做什么？”
　　没什么, 只是想从现在开始, 对你好一点, 像你对我一样好。
　　不对, 比你对我还更好，这样才能弥补过去那些年的亏欠。
　　“你不是不爱吃这个嘛。”沈瞳笨手笨脚绞着筷子。
　　下一秒，筷子被叶延舟收走。
　　“目目，你要是想补偿我, ”他目光深深，“有的是方法，回家我们慢慢聊。”
　　沈瞳在他温柔的目光中慢慢被煮沸。
　　小面馆热意蒸腾, 是温暖妥帖的俗世烟火气。一直以来埋藏在她心底的那口井, 似乎就在这样的妥帖中, 慢慢被填平，灌满了咕嘟冒泡的糖稀。
　　每一个升腾泡泡都在说：人生多么神奇，你卑微地爱着的那个人，居然从很多年前起, 就以更卑微的姿态，深深地爱着你。
　　“你后来，就再也没去找过我？”沈瞳好奇。
　　“不敢去，”黑衣少年坦陈，“毕竟不知道，有没有变成你喜欢的类型。”
　　“有！百分之百！”沈瞳抢着道，“其实，那些外在的东西，已经都不重要了……”
　　她已经长大了，知道了人生在世，应该懂得切开外表看本质。
　　“当然重要，”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要满足女朋友的少女心。”
　　“我一直不敢让你知道，”他自嘲地笑笑，“毕竟听起来不怎么酷。”
　　“叶延舟同学，”沈瞳严肃，“你觉得，看到你狼狈的样子，我就不再喜欢你了？你对我这点信心都没有吗？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看，都喜欢，只要是你。”
　　同样一番话，居然回旋镖似的，原封不动被用回到自己身上。
　　叶延舟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发软，忍不住俯身，在沈瞳的眉心印下一吻：“说得对，是我错了，目目原谅我。”
　　沈瞳笑，想了想，又忍不住感叹：“但你知道吗，其实这一切，都是一个天大的误会。顾希闻那天，根本就没打算跟我表白，他喜欢的人是葛芸蕾。”
　　叶延舟疑惑皱眉：“怎么会？”
　　怎么不会……那本日记里写得那么清楚。
　　可是叶延舟作为一个隐形的当事人，对于自己亲身经历之事，知道得更为详细。他连前情都顺带听到了一耳朵——在音乐会的后台，顾希闻和帮忙送花的朋友一遍遍确认，那束藏了告白卡片的玫瑰，必须送给他的钢琴搭档，短发齐耳、眼睛很大的圆脸女孩。
　　沈瞳困惑了。
　　明明那本日记中写得清楚，花打算送给葛芸蕾，葛芸蕾没肯要，才气头上转手给了她。怎么听叶延舟说来，自己才是那个正牌女主角？
　　但她未及深想，便被叶延舟捏着腮帮子酸溜溜警告：“不准再想别的男人，反正我的五音，这辈子是全不了了，你要是喜欢那种会弹唱的钢琴王子，只能老实等下辈子。”
　　沈瞳当机立断：“不喜欢！我只喜欢会搞机的赛车王子！”
　　叶延舟刚要点头，忽然眉头再次皱起。
　　沈瞳当机立断再接一句：“屈师兄根本没有你帅！”
　　……
　　云图进入上市倒计时之际，这一年的Robo+全明星赛也完成了首轮预赛。
　　预赛分东西南北四大赛区进行，各区先决出八强，再进入第二轮的淘汰赛。
　　虽然竞技机器人比赛由于技术含量过高，就可看性而言，确实略逊于其他赛事。但这一年的赛事改革，还是让比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关注。
　　比赛场地被改为年轻人熟悉的电子游戏场景，机甲战车的类型也一并改名为“坦克”“治疗”“输出”“控制”等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词。
　　复杂的地形，炫目的光效，高耸的水晶塔……3D版的游戏场景，身临其境的全息特效，大部分游戏玩家都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
　　与此同时，周启明主演的《爆裂机甲》偶像剧杀青上线，更是引流了大量追星女孩。
　　不管买卖做得如何，这一次的吆喝声，是足够响亮了。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沈瞳带着重整后的风狐，悄然登场。
　　起初众人还抱着看热闹和吃瓜的心态，一些刻薄之人开口闭口，称呼她为“女朋友”——传说她一度曾是顾希闻的女朋友，后来变成Mike女朋友，现在又成了大神女朋友，总之形象很固定，就是个菟丝子，靠男人向上攀爬的专业户。
　　但渐渐地，这种嘲讽和恶意，被支持的声音所取代。
　　沈瞳的风格就是风狐的风格，虽然从外表看来不怎么能打，真的上了场，那叫一个“人狠话不多”，既坚忍又难缠，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创造了无数次逆风翻盘的奇迹战绩。
　　而且人在赛场，千钧一发，有没有真本事一看即知。
　　沈瞳顶着一张娃娃脸指挥若定，每一次赛后复盘，观众都能发现这位队长无数个高光时刻。你要非说她是个绣花枕头，那枕芯填得也不是稻草，锦绣得很。
　　赛后的那些即兴采访，更是让沈队圈粉无数。
　　不但谙熟自家，她对于每一场的对手表现，也圈点得一语中的。
　　对于不同风格的对手，采取不同风格的策略，充分扬长避短，几次采访之后，观众终于恍悟——
　　难怪每次风狐看起来都“地空一体、丝般顺滑”，就跟开了作弊器一样，那是因为他们每次都能把对方的七寸捏得死死的。
　　某个靠空中机甲一路碾压对手的常胜战队，在风狐的精妙算计之下，直到水晶塔被打爆，都没有获得无人机升空的机会。
　　而且这个队长也太可怕了，下了场之后，居然能够直接人肉进行赛后复盘——几点几分，双方的不同机甲分别处在什么位置，血量都有多少，随口就能报出准确数据。
　　这是什么非人的记忆力！
　　几次三番，终于有人忍不住感叹——“不愧是Marsh都要奉为女神的人。”
　　……
　　沈瞳连日来的风光，却让葛芸蕾私底下挨了不少批。
　　蕾妈终于搞明白，那天她在朱雀庭遇到的年轻男生，就是自家闺女心心念念的科技新贵。而她看上的那套房子，居然好死不死，恰巧被这位新贵直接给全款买走。
　　这她已经不太能忍，更不能忍的是，竟然那房子买来是要给沈瞳住！？
　　八卦头条都写了，由离职的房产中介直接爆的料——互联网大佬一掷千金购置豪宅，只因舍不得女朋友坐校车来回奔波。
　　为了那个灰不溜丢的丫头？她不是早就被她家蕾蕾给踩在脚底下了吗？
　　对此，蕾妈只有五个字的指示：“出息，抢回来！”
　　葛芸蕾委屈。她又不是没抢过，刚试探着伸了个手，就被直接pia了回来，叶延舟完全不接她的招。
　　就连沈瞳这个一贯好摆布的，都变得有点滑不溜手，自打从青翎离职，都不怎么搭理她了。
　　好在，她还有另一个武器。
　　武器名为顾希闻，虽然思及此人，葛芸蕾也是一肚子气，不知他中得哪门子邪，也自始至终对沈瞳念念不忘。但这种偏执，正好可以为她所用。
　　只要有第三者存在，日积月累，再坚固的感情都可能出现裂缝。
　　关于“蓝狐CP”的叙事，就在葛芸蕾润物细无声的引导之下，渐渐于网友丰富想象力之中成型。
　　当年，A大校草一念之差，舍弃了高考落败的初恋女友。如今女友翻身归来，身边有了优质新欢，这是什么？这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追妻火葬场”啊！
　　是青梅竹马，还是破镜重圆？两大爱情小说流派，在现实中隔空交了个锋。
　　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站“蓝狐CP”的竟然大有人在。
　　或许是因为近来Marsh过于低调，淡出了众人视野，校草哥哥却频频出镜，四处圈粉，且丝毫不吝于袒露内心：对情敌Marsh的敌意，对风狐队长的恋慕……
　　“夺爱”戏码人人爱看，除了那些技术流在认真看比赛，其余的观众都有滋有味追起了连续剧。
　　沈瞳这回，是真的被惹恼了。
　　葛芸蕾作为官方直播主持人，三天两头将她和顾希闻拉郎配，虽然叶延舟没有表示不满，但那是他为人大度，懒得计较这些小手段。
　　可她为什么要惯葛芸蕾的毛病？
　　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男朋友受委屈？
　　她刚下定决心要要对他好一点的。
　　于是，在又一次的赛后采访中，当葛芸蕾再次想让她连线顾希闻，为观众撒些“人造糖”，沈瞳直接翻脸了。
　　“葛芸蕾，我不管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你老板的想法，别试图把我扯进去，我没兴趣配合你们炒什么蓝狐CP。”
　　谁在场面上不说几句场面话，哪有这样一言不合就拔刀的，葛芸蕾愣愣举着话筒，一时没反应过来。
　　“什么炒CP啊，”她稳了稳笑容，“两个战队都是夺冠热门，所以才想让你们多切磋……”
　　“切磋不用嘴，这又不是辩论赛。”沈瞳对视频连线的顾希闻道，“话不多说，赛场见真章吧。蓝电蝉联了三届的总冠军，今年归风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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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沈瞳放完豪言就走, 大有“纯爷们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派头。
　　但其实三秒过后，她就有点后悔自己热血上头。
　　没出结果之前就事先放狠话，她以前干过一次, 结果滑了个大大的滑铁卢，丢脸丢到连母校都不敢回。
　　这一次, 她能带着风狐赢回来吗？
　　蓝电的赛事复盘她每场都看过, 无一败绩，技术参数漂亮得毫无瑕疵。如果单纯从数据上看, 风狐要赢蓝电，可能性是有，但并没那么乐观。
　　就拿“治疗机甲”来说, 蓝电的机械结构就比他们稳定得多, 上下补给站的时候, 那叫一个迅捷流畅, 这不是单纯把算法写好就能解决的。
　　沈瞳手里恰好拎着一个治疗机甲，干脆把它往台阶上一放，继续考虑到底怎样才能百分百降低翻车率。
　　正低头研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葛芸蕾跑得直喘：“瞳，你怎么突然生气了？”
　　采访对象走了，她只能匆忙结束了直播, 手持云台都没来及放下, 就跟着沈瞳追了出来。
　　“没生气, ”沈瞳说，“只是不想再听你废话。”
　　沈瞳这些年，对葛芸蕾只是冷淡和躲避，从没用过这样不客气的口吻, 以至于葛芸蕾都愣住了。
　　她以为沈瞳是对顾希闻有意见，哪想矛头竟然直接指向了她。
　　“瞳，是不是之前我和舟哥的事，让你误会了……？”她小心地猜测，“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要是知道，肯定早早就选择主动退出。”
　　她亲昵地拉了拉沈瞳：“我难道是那种抢闺蜜男朋友的人吗？”
　　“你是啊。”
　　“……”
　　沈瞳用平板电脑操控机甲攀爬台阶，眼睛盯着屏幕：“你这个人，不但人品不大好，逻辑也不大好：在我和叶延舟之间，从来就没有你任何位置，你都没有入过围，哪来的‘主动退出’？”
　　纵是葛芸蕾这种表情管理满分选手，面对这么直白的呛声，也被呛得满脸通红。
　　“瞳，我从来没有企图插手你的感情，我和舟哥之间，除了工作场合，平常连话都没说过一句。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瞳，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沈瞳抬眼，琥珀色的瞳仁淡无情绪，“朋友之间会挖坑吗？是你吧？那天告诉叶延舟，我和家里闹掰了，还一直瞒着他。”
　　“不是我！只是那天，阿姨给我打电话，刚好被闻哥听到了……你也知道，他一直对你旧情难忘，所以一气之下……”
　　“精妙。”沈瞳点了点头，“不用自己动手，就能挑动他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经。我妈总让我学你的高情商，这怎么学得会，这是天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
　　沈瞳放下机甲，一步一个台阶，面向葛芸蕾走去。
　　“叶延舟在意的，是女朋友的欺骗，以及，是否对前任余情未了。”
　　“顾希闻在意的，是前任究竟为什么弃他而去，以及，他有没有被别人比下去。”
　　“至于沈瞳在意什么……不重要。沈瞳从来都是个闷葫芦，什么事情都往肚子里吞，最适合用来随便摆弄。”
　　“不过在当年，她在意什么，身为好朋友的你最清楚——顾希闻真的喜欢我吗？他会不会变心？我到底哪里值得他喜欢？——她总是在和你讨论这样的问题。”
　　“只需找准这些弱点，稍微撩拨几下，他们就会自己生出动摇和执念，直到崩溃来临，完全不用你动手。我说得对吗，好朋友？”
　　沈瞳站定在葛芸蕾面前，因为站在台阶上，她第一次可以俯视这位“多年好友”。
　　以一种完全睥睨的角度，看进她的眼睛和内心。
　　葛芸蕾窒了一瞬，心虚地移开目光，下意识辩解道：“瞳，我当年，真的没有插足你和闻哥之间……”
　　沈瞳忽然笑了一声。
　　“你当然没有。”
　　“谁说你有吗？我刚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我和顾希闻的事。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我和顾希闻分手的原因，包括你在内。”
　　“那么，请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沈瞳俯身，嘴角噙着冷笑，“难道真的因为，你是当事人？还是说，事情过去太久，你的记忆开始出现偏差？因为编故事编得太投入，自己也当了真，真以为自己是故事里的一个角儿？”
　　葛芸蕾第一次见到如此有压迫感的沈瞳，禁不住连连后仰。
　　突然脚下一滑，她不慎将手持云台丢了出去，摔落到台阶下。
　　她顾不上去捡，勉强稳住身形：“瞳，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编故事？”
　　“是你吧。”沈瞳自上而下，睥睨而视，语气笃定道。
　　“写那本日记的人，不是顾希闻，是你。你一直描述的，你所暗恋的那个男生，给予你的所有甜蜜回应，都来自于你自己的想象，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最后，你用这些臆想出来的叙事，写了一本暗恋日记，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葛芸蕾面色苍白。
　　“其实我一直都有点奇怪，为什么顾希闻总是表现得像个受害者，好像是我伤害和背叛了他。直到前几天我发现，那本日记里记载的，根本不是事实。”
　　“那么，它的真实创作者是谁？还有谁会称呼我为‘童’？”
　　“葛芸蕾，你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只叫我单名一个字的人。也许只是凑巧，但我看到日记的那一天，正好也是你当值日生，最后一个离开的教室。太多巧合凑合一起，便意味着必然。”
　　沈瞳目光深深看着葛芸蕾，盖棺定论：“是你。”
　　葛芸蕾目光抖动着，似乎还想否认，沈瞳已经微微俯身，对她下达了驱逐令：
　　“如果非要说，你在我的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只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丑角罢了。葛芸蕾，从现在起，彻底滚出我的人生，别再用你的下作和无聊，污染我身边的空气。”
　　假如有一个人，在与你的争斗中从来居于下风，任凭搓扁捏圆，看着又傻又好欺负，被你从心理上轻视了多年，忽然一天奋起直击，你会什么反应？
　　葛芸蕾的反应是——愤怒。
　　她往上走了一阶，踩稳了她摇摇晃晃的高跟鞋，重新恢复了对沈瞳的俯视与蔑视。
　　“你的人生？是什么香饽饽么？说得好像我一定要巴着你不放似的。”
　　“我承认，当年我是把你当成竞争对手，那是因为我妈成天在家念叨，沈瞳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优秀。但那都是老黄历了。你搞搞清楚，现在是我，读名校，赚大钱，微博四百万粉丝。而你……”她上下打量沈瞳，嗤笑了一声。
　　“你有什么呢？也就男朋友比人强点儿，但是我告诉你，人生可长着呢，你能保证他一直是你的男朋友？就连顾希闻那样的，你不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我把话放在这里，总有一天，你会再次输给你自己，就和上次一样。”
　　葛芸蕾压低声音，笑得明媚而饱含恶意：“你没猜错，那本日记，确实是我写的。顾希闻没有背叛过你，他自始至终只喜欢你一个人。可笑的是，你为什么真的会信呢？你可是一中的学神啊，考那么砸，完了连复读都不敢，你不觉得很荒唐吗？”
　　“所以，别怪任何人，问题还是出在你自己身上。别试图甩锅，你的人生，是自己搞砸的。而我，不过是编了个故事，逗自己开心罢了。”
　　“沈瞳，给你个忠告，看好你们家的小男神，”她眯起眼，模样如同蓄势待发的美艳蛇女，“人心呐，是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宇宙间最靠不住的东西。”
　　总算。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听到葛芸蕾叫她“沈瞳”，而不是一个肉麻兮兮的“瞳”，这竟然让沈瞳顿时感到爽利了很多。
　　又或者是真相彻底大白，狂风吹去迷雾，露出其下嶙峋的真相——纵然狰狞，但也确凿，让人有种尘埃落定的晓畅之意。
　　于是沈瞳也微微一笑。
　　她打开平板电脑，控制机甲战车流畅地爬上台阶，来到了她们脚下。
　　葛芸蕾警惕地盯着那台小狗似的机甲：“你干嘛？”
　　机甲翻转，露出液晶屏幕，开始播放方才的录像，是她本人的发言：“……你没猜错，那本日记，确实是我写的……”
　　“不干嘛，就是想再给你介绍一遍，我方机甲的优越性能——FPV宽动态低延迟1080P高清摄像头，二十米内百分百拾音，无线图传实时备份。”
　　沈瞳懒洋洋开口。
　　“开赛之前就介绍过，下次请认真听。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谢谢。请问现在可以滚了吗？别再让我看见你到处蹦跶，别再扯什么蓝狐CP，踩我，我可以忍，要是胆敢在叶延舟身上留下一点印子，你就等着……”
　　圆脸姑娘以一种和自身气质极不相符的凶狠，警告地盯了葛芸蕾几秒，忽然笑出一口雪白贝齿：“对了，礼尚往来，也给你一个忠告——反派死于话多，下次少说两句。”
　　……
　　自认帅气的圆脸姑娘，夹着平板电脑走在秋日澄澈的天空之下，身后自动跟随着一台机甲战车，像一只忠诚的小狗。
　　“真可惜啊，”她对脚边的机甲说，“难得耍一回帅，却只有你看到，白耍了。”
　　机甲无话。
　　“你说，这录像能放给叶延舟看吗？哎，算了，醋坛子又要打翻。”
　　机甲无话。
　　“其实我话也挺多的，还警告人家，还是耍帅功夫不到家。”
　　机甲：……
　　她正自言自语，忽然电话响起，来电显示：“你的八块腹肌小可爱”正在呼入。
　　沈瞳一头黑线接起电话：“你改得这是什么昵称……”
　　“目目，跟你说件事。”叶延舟声音里压着笑，似乎还有点兴奋，这很新奇，他一向喜欢扮老成，很少兴奋。
　　“什么事？”
　　“你红了。而我多了很多情敌。”
　　“？”
　　“刚才直播间，有几十万人在线，现在不论男女，个个都想嫁给沈队。”
　　沈瞳：……
　　“什么……直播间？”
　　作者有话要说：　　葛女士，前方有一个全网人设雪崩.jpg，请查收。


第67章 
　　一刻钟前。
　　Chole的粉丝发现, 已经关闭的直播突然重新开启，镜头碎裂，拍出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天空。
　　众人倍感迷惑, 这是什么操作？
　　这时，忽然直播间里传来两个人的对白, 调大音量, 画外音清晰可闻。
　　声音熟悉，刚看过赛后采访的观众, 很轻易就分辨出说话人分别是谁。
　　……只是这聊天的内容，信息量貌似有些大。
　　试问听壁脚谁人不爱，直播间的流量瞬间暴涨。
　　在一阵“什么情况？”和“这是偷拍？”的问号里, 终于有知情者听明白了个大概。
　　聪明人立刻开始联系历史、印证现实, 给众人好好科普了一番。
　　于是评论区的问号, 又都被海量的“我靠”给覆盖。
　　【这是在说蓝狐CP吗？他们以前果然是CP？】
　　【对, 我隔壁校的，那时候听说，女的高考考砸了，就被男的甩了。后来剧情反转, 竟然是女的甩了男的。谁知道今天又反转了，活久见！】
　　【同班同学，亲眼见证她给校草泼水, 当时我就奇怪, 怎么甩了人家还这么嚣张】
　　【我靠, 现在说话的是谁，我女神吗？好恶心，她怎么是这种人？？？】
　　【人不可貌相，防火防盗防闺蜜啊】
　　【太茶了吧, 平时开口闭口“我发小”，原来一直在给人挖坑】
　　【这种人最可怕了，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有妄想症吗？搞不好那些黑楼，都是她自己盖的】
　　【你们难道不觉得，沈队有点帅？】
　　【早就觉得了！反差萌！暴力萝莉我的爱！】
　　【诶这是在回放吗？居然还有录像哈哈哈哈，白切黑啊。】
　　【原来是这样一步步让她自己承认的啊!我靠，这逻辑，这章法，这节奏感，爱上了！】
　　【我靠，打脸好爽，姐姐好帅，好想嫁！】
　　【555护夫狂魔，人设太戳，M神出来打一架】
　　【诶？不打算公布录像吗？那这到底是谁在直播……】
　　沈瞳呆滞地看着直播回放。
　　电话中，叶延舟以一种近乎赞美的口吻道：“原来我们目目这么会吵架啊，真让人害怕。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可能因为……以前没有找到想要保护的人吧。
　　最近老看到有人拿叶延舟出来嚼舌根，她就突然长脾气了。
　　当然，这话不能讲，她有血泪教训——她的男朋友特别不经撩，随便一句小情话，就能让他分分钟化身为狼。
　　沉默中，对面沉沉叹了口气：“这几年，目目受委屈了。”
　　“也没有，”沈瞳想了想，“还挺好的，在年少时期掉进大坑，总比老了再掉更好。至少，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慢慢爬出来。”
　　“你能这么想，当然最好。”
　　“而且，在某种意义上，葛芸蕾也没有说错，这确实是我自己的问题。弱点这种东西，躲是躲不掉的，只能勇敢面对，否则总有一天，你害怕的那个东西，会以你更害怕的样子，出现在你面前。”
　　“目目怎么这么聪明？”
　　“谢谢你，一直站在坑边，等着我爬出来。”
　　“你知道吗，我很后悔。”
　　“嗯？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早点朝你伸出手。是我的错。我也有不敢面对的问题，好在……你没有松开我的手。”
　　“抓得很牢呢。”
　　“目目，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家？”
　　呃。沈瞳愣了下，脸有点热。
　　怎么搞的，为什么他随便问一句，她就会想到乱七八糟的方向上去……？
　　果然她变坏了。
　　……
　　那一天，沈瞳接收到很多温暖的慰问。
　　有乔琪哇啦哇啦说得很激动，也有焦霜霜二话没说给她寄了一箱零食，还有屈衡别出心裁地安慰说，小师妹你看，如果不考砸，你就没有机会来S理工，进入风狐战队，把A大蓝电踩翻在地。
　　这句话竟然真的神奇地安慰到了沈瞳。
　　她站在阁楼低矮的风狐实验室，看着埋头忙碌的众人，忽然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愿意来到这里，和这些人一起携手努力。
　　她走了弯路，却看到了未曾料想过的绝好风景，弯路因此变成了旅途。
　　那天最后一个打来电话的人，是顾希闻。
　　沈瞳能体会到，他的心情非常激动，也许是过于激动了，被千言万语堵住胸口，反而半天开不了口。
　　“瞳瞳，我没有……根本就没有……我和她……”他有些语无伦次。
　　“我知道。”沈瞳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么多年，在我心里……”
　　眼看又要进入表白环节，沈瞳赶紧打断了顾希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明明没有写那本日记，我却信了上面的每一句话？”
　　“那只是一个误会……”
　　“不，不只是误会。那段时间，我的压力特别大，总觉得哪里做的不好，会让你不满意。顾希闻，如果将来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别再那样对她，你要努力让她感觉到，你是喜欢她的。”
　　“我是喜欢你的！我只喜欢你！”他到底还是把剖白的话说出了口。
　　“但我并不喜欢你，”沈瞳直接打消了他的希望，“也许当初就不是喜欢，而只是感激。顾希闻，我遇到了真正喜欢的人，才知道‘喜欢’和‘被喜欢’，是怎么一回事。它会让你获得很多力量，变得勇往直前，不再退缩。”
　　“瞳瞳，能不能……”
　　“顾希闻，上次无端端泼了你一杯水，我很抱歉。祝你能像我一样，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瞳……”
　　“祝你一切都好，我们赛场见！”
　　……
　　沈瞳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了那个种满薰衣草的院子。
　　少年盘腿坐在木头门廊，难得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正在和黑白相间的牧羊犬玩“盖手背”。
　　看到她进来，两双亮晶晶的黑眼睛一齐看过来，然后同时起身，一大一小，都腾跃着蹦到了沈瞳面前。
　　“目目宝贝！”
　　叶延舟张开双臂，将他的宝贝很霸道地整个拢进怀中，气得牧羊犬呜呜直哼唧。
　　沈瞳静静由他抱了一会儿，贴耳听到他宽阔胸膛传来的有力心跳，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和稳妥。
　　像是远航船穿过重重风浪，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港口。
　　她靠着一动不动，仿佛可以就这样闭上眼睛，安稳地让自己睡着。
　　“辛苦了，晚上想吃什么？做给你吃。”少年声浪沉沉，拍打她的耳膜。
　　他怎么这么好？声音也好听。
　　沈瞳晕陶陶，伸手将叶延舟抱得更紧，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抬头看他。
　　就在那个瞬间，也许是暮光的颜色，或者是青草的香气，最终应该还是因为他饱含疼惜的目光，让容易冲动的沈瞳，突然又冲动了一回。
　　“你想不想，吃小猫咪？”
　　她细声说完，羞得再没法抬头看人，迅速将滚烫的脸重新埋进了他的胸口。
　　还是不行，三秒过后沈瞳就清醒了，她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放火烧山，她得逃。
　　但火已经点着了，她怎么可能逃得掉。
　　少年愣了片刻，突然收紧手臂，低头去寻她的唇。
　　他步步吻，她步步退，退到门廊的木头柱子边，再逃不掉，被他圈在怀里，撬开齿关细细舔吻。
　　脚边传来胖达好奇的轻吠，沈瞳含糊着抗议说，不要，不可以，它在看。
　　于是少年强忍着撇开眼，对牧羊犬下达指令：“胖达，进去。”
　　胖达歪了歪脑袋，没有动。
　　这个爸爸它不认识，他的脸红红的，目光那么柔软，看起来没有一点威慑力。
　　结果就是，爸爸把它的羊抱起来，大步走进了屋里，将它关到了门外……
　　狗子：……
　　汪！又被抛弃！
　　门被关上的瞬间，天就黑了。
　　沈瞳真不知道，叶延舟的手劲怎么那么大，她的腰都快要断了。
　　嘴唇也疼。她伸手抱住他的脑袋，手指轻轻穿进他浓密的乌发，试图安抚他的悸动。
　　未果。
　　他抱着她往房间去，直接将她扔在床上，然后拉住自己T恤的领口，直接将上衣扯落。
　　少年目光沉沉，肌肉漂亮流畅，是势在必得的狩猎者。
　　自讨苦吃的猎物无处可躲，像走投无路的小刺猬，将自己抱成了一团。
　　但她毕竟并没有刺，猎手轻易就将她打开，压牢，强迫她向他袒露一切柔软和脆弱。
　　看到她的泪花控制不住地闪现，少年终于停了一瞬，一边轻吻她的发鬓，一边在她耳边轻哄：“目目，是我。”
　　其实他也不会。
　　但这里有她，也有他，他们在一起，就可以尝试一切。
　　哪怕慌张，迷乱，猎手也变成了猎物。
　　像两只新生的小海兽，他们相拥，亲吻，倾听彼此心跳，将要滚落深海……
　　却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电话铃声拦住。
　　“别管。”叶延舟目光湿润，很明显在撒娇，“目目，只准看我。”
　　沈瞳不能不管，她艰难伸手拿起手机，脸上表情一顿，突然一阵手忙脚乱，差点把少年直接掀翻到了地上。
　　“我妈的电话，快别闹！”
　　作者有话要说：　　您好，您的丈母娘发现了您的不良企图。
　　敢动吗？
　　不敢动。
　　感谢在2020-11-26 23:27:06~2020-11-27 17:1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〆薰衣草丶淡墨了记 10瓶；白娘子英俊哥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瞳妈最近, 十分关注Robo+全明星赛的消息。
　　沈瞳上次收到了转账，给她发信息说“谢谢老妈”，她还继续拿乔, 把信息撂那儿没回。
　　生气！这么多天了，死丫头自己不回家, 连个电话也不打回家。
　　她反正不会主动打电话的, 这就跟吵架一样，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瞳妈到现在都没办法接受, 沈瞳临毕业了要转系的贸然决定。
　　沈教授却不知道母女俩的龃龉，天天和老婆讨论风狐的沈队有多厉害，听得瞳妈直撇嘴：一个破机器人比赛, 又不是奥运会, 哪那么多扣人心弦？
　　但说归说, 她还是下载了一个直播APP。
　　看了几天, 瞳妈真香了。
　　好像是挺厉害的，对手都来自名校，S理工能入围已经挺让人吃惊，何况每一场比赛都赢得十分精彩。
　　渐渐地, 瞳妈也变成了风狐战队的支持者。
　　看到评论区有人赞美沈队就激动，看到有人黑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夹在粉丝中间反驳骂架——就是老人家打字速度太慢, 经常赶不上趟。
　　而这一天, 她开着直播就去厨房做饭了, 等饭做好出来，正好听到了她和葛芸蕾的对话。
　　锅铲掉地上“当啷”一声响，她坐在客厅里发了半天呆。
　　她想起沈瞳高考那一年。
　　考前那天晚上，瞳妈就觉得沈瞳不大对, 整个人失魂落魄，她还以为是考前综合征，便随意宽慰了几句。
　　结果第二天考完数学，沈瞳整个人崩溃了。
　　场场考砸场场哭，三天后，整个人憔悴得像生了场大病，关在房间不言不语，那时候瞳妈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开始张罗给她找可以复读的寄宿学校。
　　沈瞳抵死不从。
　　一说就崩溃，哭得歇斯底里，像被一个巨大的怪物追着，只想逃得远远的。
　　那段时间她精神衰弱的厉害，最后不得不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也劝解说，如果实在孩子接受不了失败，那就给她换个环境，否则适得其反。
　　后来还是瞳爸拍了板，带沈瞳在海边坐了一下午，什么都不做，只是看云和吹风。
　　对着辽阔的海岸线，沈教授拍拍女儿的头：“比起成功，我更希望你快乐。要是将来后悔了，随时可以回头，人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回头。”
　　瞳妈在想，原来这就那个她怎么问不出来，也遍寻不着的原因。
　　她很想揪住沈瞳痛骂一通，说了多少次不要早恋，那么小的人，心智都没健全，没有能力掌控这么浓烈的情绪波动。
　　还想揪住葛芸蕾痛骂一通，她随便玩了个小手段，就轻易改变了一个人的人生方向。
　　最终她什么都没做，就呆呆坐在客厅，坐到天色将黑，才拿起电话，拨了出去，她用前所未有的柔和口吻说：“瞳瞳，妈妈今天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回家吃饭吗？”
　　……
　　叶延舟把沈瞳穿戴整齐，头发梳好，牵到车上系好安全带，她还是那么一副木木呆呆的样子，像个漂亮而无魂灵的偶人。
　　“这么紧张，我陪你？”他握了握沈瞳的手。
　　沈瞳摇头。
　　她自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时候再介绍“新交的男朋友”，场面就有点过于复杂了。
　　而且她妈这个人，虽然成天把钱挂在嘴上，但骨子里的清高，否则怎么可能当年拒绝嫁入豪门。
　　这段时间云图上市，叶延舟身家亿万的新闻天天上头条，以她妈的那个想象力，估计已经开始编织豪门恩怨了——有钱是好，但过于有钱，在女王看来就是减分项。
　　女王难搞得很。
　　“这次不了，”沈瞳迟疑道，“下次再带你。”
　　叶延舟看出她心里慌张，还是想陪着她一起面对。
　　“怎么，我这么见不得人？”他娴熟地摆出委屈的狗狗脸。
　　这位冷峻少年，如今撒娇功力大为精进，马力全开的时候，和胖达相比也就只差一根尾巴而已，完全没有偶像包袱和心理障碍。
　　要说还是沈瞳惯的，果然被他眼巴巴这么一望，她就很没原则地退让了：“那我问一声我妈？”
　　瞳妈却没有同意，理由又是没有买菜，叶延舟打开免提，言辞恳切：“阿姨，我吃得少，不用特意准备。”
　　“小叶，今天阿姨家里有事，下次再来吧。”可惜，还是被未来的丈母娘婉拒。
　　沈瞳紧张兮兮独自进了家门。
　　要说真让她害怕的，还真不是面对自己，而是面对她妈。
　　她都能料想得到，自己将被怎样劈头盖脸一通数落，句型必然是——“我早就跟你说过……！”
　　神奇的是，回到家里，确实有人被数落了，但不是她，而是女王自己 。
　　她常年臣服的臣子，突然造反了。
　　沈瞳从没见过他爸发这么大的脾气，隔着视频都能感受到屏幕那边滔天的怒火。
　　瞳妈也没见过，她作威作福这些年，把老沈和小沈都治得服服帖帖，哪曾挨过一句骂，整个人都惊呆了。
　　起初她还试图反抗两句，却不知是这回气得大发了，还是长期积压的怒火被一次性燃爆，无论瞳妈是掉眼泪还是耍脾气，沈教授一律不买账了。
　　“那是你亲闺女，你让她一个人睡实验室小阁楼，出点什么事儿，谁担负的起？”瞳爸吼声震天。
　　“我看她天天忙得热火朝天的，哪知道住宿费都没交，这点钱找朋友借一借总有的……后来我也给她钱了呀……”瞳妈自知理亏，埋怨地看了一眼沈瞳，“小叶真不管你啊？”
　　她问得理所当然，忘了之前是谁严厉告诫，越是家境悬殊，越不能随便用男人的钱，会被人瞧不起。
　　但这一问，果然转移了瞳爸的注意力：“你还指望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
　　“不是，是我要瞒着他的！”不能来刷初始印象分就罢了，居然还倒扣分，沈瞳心虚，赶忙替叶延舟说了句公道话。
　　殊不知老父亲最看不得闺女胳膊肘往外拐，冷哼道：“能瞒得住，本身就有问题。要么他不关心你，要么你不信任他。”
　　一针见血。逻辑学教授，真跟人理论起来，谁也不是对手。
　　这种情况，沈瞳知道闭嘴才是上上策，只能在心里替叶延舟默哀。
　　瞳妈惯来没情商，竟然还就这个话题发挥：“就说让你靠自己吧，非要去搞什么机器人，看着是挺热闹的，但是总觉得有点没谱啊……青翎多好的机会你不要，你爸好容易争取来的，将来找不着工作沈瞳就你就活该了……”
　　“赵曼宁你少说两句！”瞳爸一急，直接喊了瞳妈的大名。
　　女王大人何曾被人如此僭越相待，眼泪刷就掉下来了。
　　然而掉也是白掉，瞳爸这次根本不买账。她从未遇到哭也没用、闹也没用的情形，又不至于真的上吊了事，只能抖着嘴唇撂狠话：“沈明飞，不想过了你就早说！你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这又是哪个编剧给的她灵感……
　　沈瞳揉了揉眉心，有点想要退出这个自制八点档家庭剧，却被她爸直接点名：“沈瞳，你自己说。”
　　说什么……她在家里很少有机会坐上发言席。
　　“语言是通达存在的唯一途径（注1） ，你不真实表达，便永远不能真实存在。”瞳爸用沈瞳熟悉的语言对她道，“你喜欢读经济吗？”
　　“不喜欢。”
　　“想当工程师吗？”
　　“想。”
　　“如果选了这条路，未来不如想象中美好，遇到失败和平庸，会后悔吗？”
　　“不后悔。”沈瞳慢慢坐直，眼中有光，心中有暗流奔涌，“不担心，也不害怕，这是我唯一想做的事。”
　　“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想给她最好的东西，难道是要害她？当初由着她不复读，这么多年我都拎着一颗心，好容易见到一点曙光了……”
　　瞳妈以前流泪，都有点半哭半演的意思，这次被联合抵制，一片苦心掉沟渠，委屈得不得了，哭得真实凄惨悲戚。
　　沈瞳这段时间的反骨，便在她妈的眼泪中被慢慢泡化。
　　她磨蹭半天，在她爸鼓励的眼神中坐过去，拍了拍她妈的背，想了想，又抱住她，将脸贴在她妈的背心。
　　“妈，您今天，是不是看直播了？”
　　沈瞳很少和她妈剖白心事，她长这么大，和她妈的关系就是“女王与她的微臣”，从来没有真正谈过心。
　　如此袒露灵魂的对白，起初她还觉得有些尴尬，但一旦开了头，继续下去似乎也不觉得特别困难。
　　“其实我当年，根本不想去读市一中，我融不进同学的圈子，一直过得很自卑，所以后来才会因为那么点事，变得那么崩溃，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我讨厌大提琴，喜欢机器人。讨厌音乐比赛，喜欢Robo+。想读电子工程，不想读金融工程。您给我做的选择，也许都很好，但那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些年我特别不开心，每天都过得像个行尸走肉，觉得自己活在世界上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做机器人，让我觉得很快乐，我相信这是上天给我的礼物，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很厉害，总有一天，我会让您觉得很骄傲。”
　　沈瞳边说边抽纸巾，擦自己的眼睛，也擦瞳妈的眼睛。
　　母女俩已经很久没有坐得这么近，面对面、心贴心说着话，这让瞳妈感到非常陌生。
　　这是她生的小姑娘吗？好像上一秒还是医院襁褓中丑丑的小肉团子，怎么突然就长到这么大了？
　　小圆脸变得稍长了些，但鼻子还是小时候的样子，骄傲挺翘，她说“我很厉害”时的模样，就像她十来岁时候的样子。
　　那一次她在M国拿了大奖，下飞机的时候一路飞奔，欢天喜地把奖杯塞进了她的手里。
　　她的小姑娘，有多少年不曾这样，乐颠颠跑到她面前，对她说：妈妈，看我！我很厉害的！
　　瞳妈转身，将沈瞳抱紧，眼泪刷刷落进她的头发。
　　半晌，她恨恨道：“这葛芸蕾怎么这么卑鄙……”
　　“不用再理她。妈，我和葛芸蕾不是朋友，你和她妈妈也不是。真正的朋友之间，不会互相攀比，不会互相诋毁，更不会互相伤害，自己有什么而别人没有，如果不能拿出来分享，只会小心地藏起来，免得让朋友不开心。恨人有，笑人无，这种俗气又浅薄的交际，以后不用再参与。您和她们不是一类人。”
　　沈瞳擦了擦她妈错愕又有点泪湿的脸：“如果能再选一次，您还选我爸吗，还希望我做您的小孩吗？”
　　“当然……”瞳妈只是信奉“挫折教育”，觉得打击可以帮助人成长，倒没有真觉得沈瞳有多差。
　　再说她可是个外貌党，风度翩翩的教授不香吗，她少女心了一辈子，是因为有人愿意保护她的少女心，若能重来，当然还是选择嫁给爱情。
　　“那就相信我，让我独立行走吧。”沈瞳拉住妈妈的手，轻轻晃了晃，“我是您的女儿，只要是自己选的路，就走到底，不回头，就算跌倒了，也爬得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海德格尔存在论：语言是人类存在的根本方式。
　　这一章我写哭两回。


第69章 
　　公关界有个说法, 世界上最好的广告，不是在香榭丽舍大道立牌子，而是大型IPO。
　　虽然云图在机器人业内已经算是国际知名, 但真正扬名四海，还是因为这场规模浩大的公开上市。
　　YunTu一词以从未有过的高频, 滚动出现在各大商务写字楼的彭博终端, 每个机场休息厅的金融时报头条，以及国际金融中心的早餐会。
　　一夜之间, “云图”家喻户晓。
　　鹊起的声名除了带来大量的投资者，还带来了一些小麻烦。
　　比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友谊赛。
　　说是友谊赛, □□味却很重, 因为发起赛事的, 是来自藤校的知名机器人战队。
　　战队名为Blast, 战绩果真炸裂，横扫VEX和FIRST无敌手。原本他们对Robo+系列比赛毫无兴趣——在很多人印象中，中国始终都只是一个科技落后，只会造鞋子的欠发达国家——但由于云图在中美两地挂牌上市, 投资故事一路讲到了纳斯达克，终于成功引起了高手的关注。
　　于是乎，上门踢馆来也。
　　虽然只是两支高校战队之间的对决, 但这毕竟代表了两国机器人教育的最高水平。
　　尤其近些年, 国际上针对高科技领域的竞争与摩擦加剧, 在这种时刻，两国的优秀年轻人相约打一场比赛，那比得还真不是友谊，而是荣誉。
　　国家荣誉在上, 在派谁出战这个问题上面，云图陷入了两难。
　　预赛比完，分赛区共决出了四个小组第一。
　　东部和西部的冠军都各有短板，可暂时不予考虑，但南北两个冠军队是公认的夺冠大热门，强得不相上下，以至于出现“北电南狐”的并称。
　　蓝狐之所以能成CP，不是没有原因的。
　　论坛和直播间，两支队伍的粉丝掐到口水横飞。
　　【我蝉联三届总冠军的蓝电豪门！开赛至今保持全胜不败的战绩，试问谁与争锋？】
　　【唯有风狐！对手越有压倒性优势，越能逆风翻盘，专克不败战绩】
　　【要是光看历史战绩，那Blast已经无敌了，不用比了】
　　【对付这种豪强，不能硬碰硬，还得出奇兵。谁还能比我狐更奇，又是电子仿生，又是深度学习】
　　【这次来的可是藤校，不派A大，难道派S理工？而且蓝电很壕，所有兵种的机器人都一式双份，有备份更稳妥】
　　【话虽这么说，我还是想看风狐上，那女的真的凶残，搞了多少次压哨暂停，只要喊停3分钟，就能彻底改变战局】
　　【不准说我家仙女姐姐凶残】
　　……
　　“所以，到底派谁？”喻之远敲了敲会议桌。
　　“我投蓝电，”Mike率先发言，“蓝电更稳，下个月就簿记定价了，这场比赛只能赢，不能输。”
　　“蓝电更稳吗？”喻之远问焦霜霜。
　　“从数据上看，是的。”她犹豫了很久，“我也投蓝电。”
　　“Marsh？”喻之远又问叶延舟。
　　“那还用问，”方丹嗤笑，“当然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那位。”
　　“我建议，先让蓝电和风狐比一场，”叶延舟不理会方丹的挑衅，“既然是比赛，就用比赛的方法，公平一点。”
　　“可能会影响装备的耐久，”焦霜霜道，“尤其风狐，没有备份机，万一这场打赢了，机甲损耗，下场输，怎么办？”
　　最终喻之远下了决心。
　　“Robo+开赛这么久，从来不讲出身，不看背景，只看实力和比赛结果。任何人都能报名，任何人都能夺冠，这种草根精神，是保持活力的根本。我们不能丢了根本，我同意Marsh的意见，比一场。”
　　焦霜霜刚出会议室，便接到了屈衡的电话，他从肖那里听说了投票结果。
　　“不是我偏心母校，”她听出对方情绪不对，多解释了几句，“实事求是说，从历史数据来看，确实蓝电略胜一筹，鲁棒性测试结果也更好。”
　　“命中和策略呢？而且双方的对手也不一样，只看历史数据不公平。当然，你们不是第一次不公平了。上次国际预选赛，云图就黑箱操作，拿掉了风狐的参赛资格！”
　　“上次做这个决定，更是因为风狐缺乏历史数据，版本管理也不够好……蓝电毕竟老牌强队，大赛经验更丰富……”
　　“是你，对吗？”屈衡声音极冷。
　　“什么？”焦霜霜声音略虚。
　　“你是Robo+赛事委员会主席，”屈衡恍然，“当时做这个决定的人，是你。”
　　焦霜霜哑然。
　　确实是她，当时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毕竟国际参赛，代表国家……
　　但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屈衡造成了多大的影响，甚至伤害，因此一直没敢与他坦白。
　　“你们整个委员会，大部分都是A大毕业吧？”屈衡冷笑，“当然看不上S理工。”
　　“这和战队来自哪个学校没有关系……”
　　“所以你也一直看不上我，因为血统太次，”屈衡笑笑，拒绝再听她辩解，“对不起，是屈某高攀了。”
　　……
　　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巅峰对决，沈瞳的反应，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兴奋。
　　“你们表现得，好像我们已经赢了。”她无奈。
　　“有神奇女侠在，我们怕什么？”风狐的队员连外号都给她起上了，遇山开路，逢凶化吉，就没有STTS大神搞不定的事。
　　“这一场，我们胜率没那么大。”沈瞳说。
　　“队长，还没上场就给兄弟们泄气吗？”慕容林佳没她这么悲观。
　　“蓝电今年的比赛，你们每场都看过，对吧。”
　　“是挺强的，但……”
　　“不是强的问题，是强到邪门。”沈瞳打开蓝电的比赛复盘数据。
　　“咱家说别人邪门，不合适吧，”机械组长现在是沈瞳脑残粉，“谁能比队长邪乎，全兵种纯自瞄，回回都能实现逆袭，简直了。”
　　“即便如此，命中率还是不如蓝电。运气也不如，连续七次，他们刚开完30秒伤害翻倍的宝箱，空中机器人就正好充能完毕，一秒钟不浪费直接升空，一波子弹打完，对面打野基本就挂了，偷塔易如反掌。”沈瞳眉头紧皱。
　　“但这又不是真的打dota，难道还能有游戏外挂？裁判系统一下就查出来了。”
　　“害，他们运气好，我们也不差啊。怕他们个屁，不要怂，就是干！瞳姐和佳姐两朵金花，就是我们最强的外挂！”
　　慕容林佳一掌糊向叫他“佳姐”的乔琪，实验室里顿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唯独沈瞳，仍然皱眉盯着屏幕上的数字。
　　她的数学天线告诉她，这些数字过于漂亮。
　　如果这是蓝电稳定水平，他们真的很难赢。
　　……
　　预选赛消息传出，Robo+观众顿时沸腾。在大家看来，这基本就是全明星赛的决赛提前开战了！！！
　　Mike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宣传机会，直接把比赛往大了搞，一口气将场地升级到了可容纳上千人的S市体育馆。
　　比赛环节也搞得十分复杂，愣是把半小时的实际赛程拉长到了一个半小时，开赛前还请来国际知名财经媒体，给叶延舟做了个专访。
　　“听说，现在藤校的机器人学院，都停满了云图飞行器，这让硅谷充满了危机感，中国终于在高科技领域实现弯道超车了吗？”那外国记者一上来就拔了个大高度，不愧是专业挑事情的。
　　叶延舟直接摇头，没有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上拔：“只是在部分领域实现了赶超，优势不算明显。尤其在产业多元化和教育资源投入方面，我们还远远比不上M国。”
　　“所以，您是不看好这次和Blast的比赛吗？还是说，觉得Robo+系列赛事的含金量不如M国的机器人比赛呢？”那记者换了个角度给他挖坑。
　　“不会，参加过Robo+夏令营的高中生，也能轻易玩转51单片机。中国的年轻人，从来不缺少梦想、热血和韧性。”
　　“哦，这就是云图每年烧钱办比赛的原因吗，为了情怀？投资者可能不大认可这个理念呢。”
　　“情怀……”叶延舟再次摇头，“当年隐姓埋名去戈壁滩的前辈，才是为了情怀，我们只是普通的耕种者罢了。”
　　“耕种者？什么意思啊？”
　　“我当年立志当工程师，是因为一名牺牲的警察。这个警察的孩子长大后也想当工程师，是因为他碰巧参加了一个夏令营。”
　　“就在刚才，一个家长给我发私信，说他上六年级的孩子，是云图教育机器人的深度用户，也是Robo+系列比赛的忠实粉丝，每天都滔滔不绝聊他最爱的机器人……”
　　“机器人让守卫雪山20年的战士第一次吃上了新鲜蔬菜，机器人能在通讯大规模中断的紧急状态下，迅速构建空天地一体化应急通信平台（注1）……孩子说的话，父母已经听不太懂，这样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未来。”
　　少年自己也只是个少年，有着乌亮的眼睛和年轻的目光，他站在万众瞩目之处，手握富可倾城之财，却躬身朝向大地：“我们想做的，就是这样的耕种者。”
　　……
　　预选赛备战室，风狐的操作手对着屏幕咽了口口水：“艹，爱上了，M神真特么的帅。”
　　“你爱上有毛用，”乔琪敲他脑门，“人家是直的。”
　　“啊？是吗？直吗？沈队？”操作手一扭头，笑得十分欠打。
　　“是啊，直不直，有多直，”乔少挑了挑眉，不正不经地追问，“请亲历者给我们谈谈体会呗。”
　　“……你们要是闲着，再检查一次机器。”沈瞳就不明白了，怎么就只有她这个队长紧张，这帮人神经是有多粗？
　　“关键人家那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劲儿，贼拉帅。昨天的新闻看到没？捐一半手里的原始股给贫困工科大学生，成立助学基金会。那是大几亿的人民币啊，随随便便就捐了，也不知道跟老婆商量过没有，啧。”
　　“老婆？男神有主了？”也有状况外人士摸不着头脑。
　　屋里一阵哄笑，乔琪贼笑着让他问队长，队长立刻就红了脸。
　　状况外人士愈发云里雾里，就在这时，备战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刚刚还在屏幕上讲情怀的Marsh，神态自若探入半个身子，用一种熟稔至极的口吻道：“目目，妈问你，晚上回家是吃米饭还是面条。”
　　？？？
　　！！！
　　状况外人士的目光在叶延舟和沈瞳中间来回游移，总算摸清了一点状况。
　　而某位逮着机会就要昭告天下自己正牌男友身份的心机人士，扔下一句炸弹转身就走，真是要多刻意有多刻意。
　　四起的哄笑声中，乔琪拍了拍慕容林佳的肩膀，大声道：“老婆，你说咱晚上，是吃米饭还是面条？”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020年9月，我国使用国产无人机翼龙-2完成了首次大型无人机应急通信实战演练。演练中翼龙-2连续飞行近20小时，通过其搭载的基站，在无信号覆盖区域构建起空天地一体化应急通信平台
　　——也就是说，即使出现（例如外星人入侵(bushi）的紧急情况，我们也不会彻底通讯崩溃。
　　感谢在2020-11-28 12:42:48~2020-11-28 23:06: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最近喜欢红豆沙、buptldf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养猪场三掌柜 5瓶；泠桑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比赛现场热闹非凡, 葛芸蕾坐在后排的角落，妆发俱全，脸色僵冷, Mike坐在她的身边，好言相劝。
　　“Chole, 不是不让你上场, 上次的incident（事故）过去才不久，网上有很多你的黑粉, 得等这个影响fade out（淡去）。”
　　她面无表情，兀自寒着脸。
　　“Honey，别生气了, 暂时掉粉没关系的。你看焦霜霜那根木头, 连暖场都不会, 等过几天观众就会miss you（想你）, 到全明星赛正式kick off(开打)，你就可以回归了。”
　　葛芸蕾甩开他的手，根本不想听。
　　选手席上，一堆人围着沈瞳如众星捧月。放眼场内, 无论是台下的叶延舟，还是对面的顾希闻，目光都只追着她一人。
　　俨然变成了宇宙中心。
　　甚至直播间里顶着她粉丝名号的ID, 也跟着刷什么“战无不胜神仙姐姐”。
　　真让人恨！
　　只是她也不知道, 自己究竟更恨谁
　　是那个从小在她妈口中将她处处碾压的沈瞳, 还是那个永远能抢走她心仪之人目光的沈瞳，还是害得她人设崩塌的沈瞳。
　　赛场的灯光逐一亮起，照着台上的女孩面色如玉。葛芸蕾眯了眯眼，突然觉得那玉色格外刺眼, 正想拂袖离去，忽又想到还有一个她期待的环节。
　　虽然不能上场，但Mike还是让葛芸蕾来拟定了本次直播的全部内容。于是她便在比赛的开场，设计了一个有意思的开胃菜。
　　双方导师发言环节。
　　按照Robo+的规定，每个战队报名比赛时，都需同时上报战队的指导老师，通常会由本校相关院系的教师担任。从某种意义上，导师，便代表着战队的学术高度。
　　A大蓝电之所以是豪门，不仅因为战队实验室财大气粗，更是因为它来自A大，战队的名誉导师是大名鼎鼎的程家梁——云图从董事长到首席技术官，全都是程门弟子，程教授来发言，算得上是祖师爷莅临。
　　而S理工风狐的导师，是该校自动化系一名青年教师，好巧不巧，竟然正好也是程门弟子，但是学术成就比较差的一个——这一对比，风狐直接矮了一辈。
　　战事未起，先下一城，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影响士气。
　　焦霜霜这样的直女，哪能看得懂这种弯弯绕，只流程正常往下走。等到她念出“下面有请双方导师空中连线”，坐在下面的叶延舟立刻皱了皱眉。
　　S理工那位导师他正好认识，学术平平，因为发不出论文差点没能毕业，因此他特别害怕程教授，一见着他老人家的面，会条件反射地说不出话。
　　如此一来，场面可能会变得有点尴尬。
　　闪念间，双方导师的介绍短片已经播放完毕。片子也是葛芸蕾亲审，程家梁当然国之栋梁，简历一亮花团锦簇。S理工这边的介绍就有点像是搞笑了，“毕业于A大程家梁实验室”已经是那位青年教师的最高荣耀。
　　果然，双方导师一连线，虽然程教授极尽和蔼，S理工的老师也紧张得口吃，半天没能介绍清楚风狐的技术框架。
　　评论区的嘲讽声，渐渐就有些压不住。这也直接体现在屏幕右上角的胜率赌注上，刚一开局，风狐的胜率就骤降，现场的蓝电粉丝也斗志昂扬，大声喊了几波加油口号。
　　葛芸蕾始终紧盯着沈瞳，却有些失望发现，她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多影响
　　一旦沉浸到机甲的世界，就算场馆中间直接降下一个UFO，恐怕都不能夺走她的注意力。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让沈瞳抬了一下头。
　　S理工的导师连线视频，忽然换了个人！
　　那位青年教师紧张地打了个招呼，便介绍说，其实这次风狐还有一位校外导师，两校的实验室一起联合做研发，他们从中获益匪浅，对方德高望重，他还是想请那位老先生来做开场发言。
　　于是，沈南那张严肃中透着一股淘气，淘气中又有一点学术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大屏幕上。
　　连程家梁都诧异了一秒。
　　接下来的对话，终于不再是一面倒的碾压，而是一场高段位的神仙打架。
　　风狐战队的粉丝彻底抖擞，在场内喊得声震屋顶，连沈南都在视频连线的另一端听到，笑呵呵说：“看来我这位关门弟子，人气很高啊。”
　　一言既出，知情人士全震惊了。
　　沈南是什么人？学科泰斗，退休返聘，世人皆知，老人家早就不收研究生了。也不是不收，每年名额照开，但是没人敢报，因为谁也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怎么□□的，突然多了一个官方认证的关门弟子，还是个双非学校的跨专业学生？
　　沈瞳也呆了，研究生考试她刚报完名，虽然斗胆报了个A大，但并没有敢选沈南教授的方向……
　　不过她暂时没有时间思考这些了，比赛开始了。
　　四起的光影音效中，沈瞳对四名操作手比了个拇指，笑得双目璨然。
　　葛芸蕾用高跟鞋踢了Mike一脚泄愤，气冲冲从后门离了场。
　　她边往外走，边试图用小号带节奏：“沈南，沈瞳，怕不是走的亲戚关系吧？”
　　但这无聊的一句揣测，迅速被其他讨论淹没，再掀不起任何一点浪花。
　　其实葛芸蕾应该留下看完全程。
　　不出沈瞳的所料，那一场预选赛，风狐没能赢过蓝电。
　　他们输了。
　　输得并不难看，甚至还很精彩，几乎每一局都是惜败。
　　到了决胜局的最后几秒，双方基地都只剩薄薄一层血皮，按说这种时候，视觉先进且有自动追踪和自动攻击的风狐完全占据先机，据沈瞳肉眼观测，也是风狐率先打爆了蓝电的基地。
　　然而水晶爆裂声响起，系统却宣判，A大蓝电胜。
　　对面一阵欢呼翻腾。风狐操作手恨恨一拳砸在了桌面。乔琪安慰地抱了抱慕容林佳。评论区激动的粉丝开始嘲讽“三流就是三流”……
　　在一片喧腾中，沈瞳默默起立，带领队伍去和胜利者握手。
　　整场比赛，顾希闻一直隔着赛场与沈瞳遥遥相对，目光时常忍不住游移在她脸上。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瞳。哦，也不能说第一次，上次她泼他柠檬水，上上次她说“你也配”，脸上都是这种生机勃勃的漂亮。
　　开赛时，蓝电喊完自己一长串战队口号，主持人问风狐有什么想说的，沈瞳正如当年的斯巴达人，面对雅典人长篇累牍的战书，只淡淡回复了一个字：
　　“请。”
　　她自信，且有理由自信。
　　“其实，你们真的很强。”顾希闻轻声道，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这分明不是说话的场合，她也不愿多说。
　　沈瞳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带着风狐离场，临走前她说：“加油，别让Blast小瞧我们。”
　　她说“我们”。
　　虽然知道此“我们”非彼“我们”，顾希闻还是怔忡了片刻，带着涩意，自嘲地咧了咧嘴。
　　……
　　比赛结束后，沈瞳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去找了焦霜霜。
　　冰霜美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沈瞳，为什么屈衡今天没来看比赛。
　　沈瞳不好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只说屈衡有要事脱不开身，但鹰眼是风狐的赞助商，此前预赛他场场必到，这次与夙敌蓝电碰头却不现身，实在很难说得过去。
　　焦霜霜眉间难免显出落寞。
　　沈瞳见不得美人愁闷，忍不住多了句嘴：“大概在师兄心中，霜霜姐应该是个只讲事实，没有偏见的人。”
　　“每个人，都受自己的成长经历和眼界背景所限制，”焦霜霜实事求是道，“我此前确实是有些偏见，但你们今天的表现让我很是羞愧。其实你们今天差的，也许只是一点运气。最后那一下，我以为是你们赢了。”
　　“我也这么以为，”沈瞳踌躇片刻，还是道明了来意，“能不能让我看一下裁判系统的原始判别数据？”
　　“怎么？你在怀疑什么？”由于涉及自身专业领域，焦霜霜下意识予以反驳，“云图的系统不可能出错。”
　　“系统都是人写的，”沈瞳拿出她做的数据记录和分析，“我只是单纯从概率上，对这个结果表示质疑。”
　　焦霜霜理智而强硬，是个唯事实主义者，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样的人非常容易被说服。
　　尤其当你把事实摆在她的面前。
　　哪怕结论与她的常识完全相违背，也会激起她求真欲。
　　“确实奇怪，”她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我找人来查一遍。”
　　……
　　关于当晚是吃米饭还是吃面条，也不是叶延舟要故意小题大做。
　　程安然从国外回来了。
　　每次她回来，都要想方设法表达母爱，也不管自己饭做成什么样子，坚持要给孩子做饭。
　　但她做饭，通常都是悲剧收场，不管做哪种，叶延舟都需要准备双份食材——他自己可以凑合他妈的黑暗料理，但总不能苦着目目吧？
　　其实目目也挺苦的，自从程安然回来，她不但要忙自己的事，还要陪小安阿姨逛街。
　　当天比赛结束，难得有点空闲时间，她本想学校将赛况做个复盘，结果被程安然捉走，逛了足足三个小时的家具建材城。
　　朱雀庭的新房子太大，有无数装备有待添置。
　　按叶延舟的想法，请个装修工作室一站式搞定即可，小安却不同意，非说这种理工科式的解决方案，缺乏艺术的美感，和人生的温度。
　　沈瞳骨子里也是个工科女，跟着小安搞了几个小时的艺术人生，精神比□□更为疲惫。
　　直到回家路上，小安还在跟她探讨，婴儿房到底应该用粉红色还是粉蓝色。
　　沈瞳像个陪老婆逛街逛到崩溃的直男，有气无力道：“两个都挺好，您喜欢那个都行。”
　　小安笑得意味深长：“我喜欢有什么用，还是得你喜欢。”
　　沈瞳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今天所有选择，都是她在拿主意。
　　“那家伙吧，从小脾气就好，四平八稳的，懂事得不像个小孩子。其实我一直有点担心，是不是父母离异太早，给他带来了什么心理创伤。”
　　小安温柔地摸了摸沈瞳的头发。
　　“幸好有目目，带着他玩机器人，也让他心里多了个念想。这才对嘛，没事暗恋个漂亮小姑娘，再失恋哭一哭，这才是正常的人生。”
　　见沈瞳害羞得说不出话，小安大笑着搂了下她的肩膀，像最好的姐妹淘，将头歪在她的肩膀。
　　“糖糖和他爸很像，理工男，不懂浪漫，什么花样都没有。这种男人，不适合我们追寻刺激的艺术女性，但应该很适合你。”
　　沈瞳默默转过发热的脸。
　　阿姨您天真了，您可不知道，人家有多少翻着新的花样。
　　……
　　前脚刚夸完叶延舟脾气好，后脚她们回到家，就听到他在书房里跟人拍桌，怒火震得胖达缩在窝里瑟瑟发抖。
　　小安与沈瞳交换了一个眼神，二话没说把她推出去堵了枪口。
　　沈瞳站在门口仔细听了一耳朵，才知道是预选赛出了状况。
　　她的怀疑被证实了。
　　焦霜霜一通彻查，发现裁判系统遭到篡改，最后一轮比赛时，在弹仓全空的情况下，蓝电的地面机器人仍然打掉了风狐基地五百点血。
　　而且，不光是预选赛，前面所有比赛，伤害值和随机宝箱数据都有一定程度的造假，以此才奠定了蓝电连续二十场预赛无败绩的神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28 23:06:24~2020-11-29 12: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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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系统后门一查既知, 篡改裁判系统的，是研发部一个新进的年轻人，他独自联合了后勤部的负责人肖塔, 完成了整套的造假动作。
　　说是这么说，可所有人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来自高层的授意以及许诺相应的好处, 他们不会堵上个人信誉和职业前途，做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
　　至于高层谁人, 在牢狱之灾的威胁面前，肖塔还是道出了实情。
　　根据他的供词，方丹和Mike这段时间力捧顾希闻, 为了打造他的完美人设, 便策划、塑造出这么一个不败神话。
　　“所以, 你是打算下周和Blast比赛, 也靠系统作弊来赢？”叶延舟很少有控制不住怒火的时候，“难怪当年会有汉芯一号事件[注1]，这个国家还真是从来不缺骗子！”
　　“叶总，我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 你不也从中获益了吗，”Mike争辩道，“如果没有一个成功的IPO, 你那上亿美元的身家, 难道是大风刮来的？”
　　叶延舟简直都被他气笑了。
　　“Mike, 你的行为失当，我们会与青翎严肃反映。现在，先想想下周的比赛怎么办吧，”喻之远这次也不再和稀泥, “如果蓝电输得太难看，Robo+在国际赛事中的含金量会大幅降低。”
　　叶延舟捏了捏拳头，气得要砸桌子，看到书房门口的沈瞳，缓了缓脾气。
　　“换掉蓝电，让风狐去参加这次的友谊赛，”叶延舟说，“至于北部赛区的预赛，必须全部重新比过。”
　　“No way（不可能）！这一定会引起市场关注，如果被人挖出真相，负面影响就太大了，股价会大跌，还可能被做空机构盯上，”Mike摊手道，“Muddy Waters（浑水公司）之流[注2]最喜欢盯着中国公司，你难道想让云图刚一上市就立刻退市？”
　　叶延舟冷笑：“你选择弄虚作假时，怎么没想过这个后果？”
　　“也不能算作假吧，只是一点技术美化，蓝电的自身实力也很okay，打Blast未必输。Anyway（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自爆丑闻。”
　　“我不同意！这不公平！”
　　“叶总，我知道你是因为和风狐队长有relationship（关系），但在这种时候，还是应当以大局为重。”
　　眼看叶延舟要火山喷发，兼被人直接点了名，沈瞳干脆走进书房，出现在了视频会议的取景框。
　　“各位好，我是风狐的队长沈瞳。”
　　沈瞳走到了摄像头前，下意识地将叶延舟挡在自己身后。
　　她的手抖得厉害，视频会议简直比大礼堂发言还更可怕，明明只对着一个摄像头，看不到究竟有多少人，但正因为看不到，给人一种全世界都在听自己说话的错觉。
　　沈瞳刚一开口就挂了满脸红，但她看到叶延舟被人当众怼，护犊子的劲儿噌地就起来了，她必须把话说完。
　　“云图才刚上市，属于敏感时期，公司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可以接受。说到底，这次我们只是失去了一个和世界一流切磋的机会。但我相信，对于风狐来说，这样的机会以后还会有很多次。”
　　“但是Robo+的年度大赛，我认为还是应该重新比。我们可以增加混赛区巡回赛，或者多轮淘汰赛制，方法有的是，但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让原本可以赢的队伍打输。”
　　“Mike，可能在你看来，国际友谊赛比国内大学生联赛重要得多。但对真正想做好Robo+系列比赛的人来说，保证这块土壤公平干净，比什么都重要。”
　　“聚光灯下的故事可以吸引到很多金钱，但是梦想，是金钱永远都买不到的东西。就像你永远买不到西方的芯片技术，花再多的钱，都只能得到一个谎言。”
　　“要想做出真正的‘中国芯’，就要从最基本的指令集和架构出发，一切从零开始。要想做出‘中国智造’的机器人也一样。我们这群埋头在实验室拧螺丝的人，没日没夜写底盘代码、用胶带糊车的人，不能接受自己燃烧梦想，却只换来一个骗局。”
　　“这就是为什么叶延舟说，他不能忍受这样的不公平。任何一个真正的工程师都不能忍受。和他是谁，我是谁，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没有关系。”
　　她转头看了一眼小屏幕上的喻之远，言辞恳切对他道：
　　“喻总，很多人认为您是一名成功的创业者。但在我们心中，您首先是一位了不起的工程师。作为您的后辈，我想向前辈请求，作废Robo+联赛的初赛结果，重新启动比赛。”
　　沈瞳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只觉得浑身手抖脚抖，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么长的演讲。
　　问题是，这并不是真的演讲，讲完还可以鞠躬说谢谢，再镇定自若地退场。
　　沈瞳兀自站在原地，有些无措地看着叶延舟。
　　她冲进来的时候没过脑子，讲的时候也慷慨激昂，然而现在要以什么姿势移出画面，看起来才比较自然？
　　她有些慌。
　　叶延舟却没动作，只静静看着他。
　　很奇怪，他那么冷峻的长相，瞳仁墨黑如深海的夜，但他将她静静望着，她便觉得夜海中燃起了炽烈的火，火舌轻卷，让她浑身微微发烫。
　　然后他动了。
　　起身拉住她的手，将她拖入怀中，跌坐在他的膝盖上。
　　旋转椅无声地转过地毯，他俯身封住了她的唇。
　　沈瞳整个人轰然烧起，却怎么也挣不脱他禁锢她的双臂。缺氧和恐慌让她发出呜咽，脑子里乱哄哄想，怎么办，全世界都在看……
　　眼泪控制不住一直往下掉，他忍不住笑了，轻啄她的唇瓣：“摄像头关了，傻瓜。”
　　再啄一下：“每次都哭，好像我在欺负你。”
　　又啄：“我们目目怎么这么好……是我的，我的目目……”
　　沈瞳在书房里耽搁了太长时间，以至于小安在外面叫吃饭的时候，她抵死也不肯走出门去。
　　叶延舟本想说无妨，但转到朝光处一看，怀里的女孩确实是个不大能出去见人的形容。
　　他一颗一颗帮她扣好纽扣，一面懊恼自己失了轻重，一面又忍不住俯首，再惹哭了她一回。
　　最后，沈瞳这顿饭是躲在书房里吃的。
　　叶延舟出去盛饭的时候老神在在，小安震惊于他的脸皮，忍不住提醒：“年轻人，悠着点。”
　　“在探讨学术问题。”他一本正经。
　　小安根本不上当。
　　“当年你偷偷给人家折纸玫瑰，也说自己在写作业！”
　　……
　　蓝电与Blast比赛那一天，沈瞳和队友一起在实验室观看直播。
　　董事会连夜召开，股东投票的结果，还是认为甫上市的云图，无法承担在资本市场被狙的后果。
　　喻之远等人在会上激烈论战，然而最终的会议决议，也只是同意了在不对外宣布真实原因的情况下，以修改赛制的方式，重新进行全明星赛的初赛。
　　但已经选出的友谊赛队伍，不宜临时进行更改。
　　叶延舟在会议开到一半时直接离场，但即使是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扭转结论。
　　一旦公开上市，公司便不再是喻之远或者管理层说了算，必须服从于公司治理规则和董事会投票结果，所作出的一切决策，也必须对全部的中小股东负责。
　　唯一的成果，可能是终于说服青翎，替换掉了派驻云图的执行董事Mike。
　　一场风暴于茶杯中消弭于无形。
　　大众对背后的风云全然不知，仍在翘首期盼着这场跨国友谊赛，于外人看来，这将是一场两国最高学府的机器人战队之间的尖峰对决。
　　沈瞳谨慎地保守了她所知道的这个秘密，于是此刻，慕容林佳还在琢磨到底风狐输在了哪里，要怎么优化他的二级弹仓设计：“师妹，你再给我说一遍达朗贝尔原理，我感觉我就快要理解了。”
　　“他们上一场能赢，只是因为连续开到了宝箱。”沈瞳不能实话实说，又不想让慕容林佳继续掉头发，只能随口搪塞。
　　“难道应该去拜拜菩萨，而不是力学原理？”
　　不，也许应该去拜概率之神。
　　沈瞳看了一眼直播画面，蓝电已经抵达了云图基地，顾希闻看起来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东窗事发的影响。
　　沈瞳忽然想起，夏令营决赛比完，当林子涵欢呼雀跃之时，顾希闻就曾冷冷泼过他凉水。
　　他说，世上码农千千万，又有几个能成为云图的Marsh？A大少年班每年毕业那么多人，又有几个能赶上创业的风口实现财务自由？
　　所以，其实他早就不再打算混机器人这个圈子。
　　当工程师太苦，深耕细作还要甘于寂寞，要说流量变现的能力，都比不上每天教人化妆穿搭的网红。
　　原来那场夏令营，真的是概率之神和他们开得一个玩笑。一个机缘巧合，竟让她和顾希闻分别过上了对方梦寐以求的人生。
　　她能说什么呢？
　　看着屏幕上一脸平静，甚至有些踌躇满志的顾希闻。她只能祝他——
　　经的住战败后的咒骂。
　　也经得住梦醒时的懊悔。
　　如果他还有梦，且懂得懊悔的话。
　　也可能，永远都不会了。这个痛下决心、抛弃一切的人，半只脚踏进了资本圈，也许再也不会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注1：2003年，陈进利用摩托拉罗源码，用砂纸磨去摩托罗拉芯片上的logo，印上“汉芯”字样，宣称其研发出了一款世界一流芯片，以此成为上海交大微电子学院院长，并被聘为长江学者，骗取了11亿研发资金，使“中国芯”的发展停滞了13年。
　　注2：Muddy Waters Research，美国浑水公司，自2010年创立以来共做空超过16家中概股，包括分众传媒、新东方、辉山乳业、安踏体育、芝华仕沙发的母公司敏华控股，以及瑞幸咖啡，其中9家目前已经退市。
　　两章之内可以完结，也许就是今天。


第72章 
　　沈瞳以为, 顾希闻的出走，只是半只脚踏进了陌生地界。
　　她所没想到的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 他已经出走得那么远
　　竟然可以为了表示投诚，配合Mike做到那般地步。
　　那一天, 万众瞩目的赛事并没有到来, 而是中断于一场突发事故。
　　起初，新闻标题只是普通的《一辆中型货车撞毁桥栏杆坠海, 司机惊险跳车》。很快，内容刷新，大家发现这辆货车中运载的, 正是预备前往云图基地参加比赛的A大蓝电战队的全套装备。
　　包括备用机在内十台机器人, 一次性全军覆没。
　　屏幕上, 等在云图基地的蓝电队员个个茫然无措, 有低年级学生愣了好一会儿，蹲在地上痛哭失声。
　　沈瞳死死盯着屏幕，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他妈的，真的疯了！
　　即使输了又有什么关系？股价波动而已。还是说, 会影响到Mike的年终奖，所以一定要将输的可能性彻底掐灭？必须在他离开云图之前，打好这最后一个补丁？
　　那是几十个人！拼搏了大半年！夙兴夜寐的心血结晶！
　　沸腾的声浪中, 热搜被紧锣密鼓地安排上, Mike出手, 当然不会浪费任何一点注意力资源。
　　沈瞳几乎有冲动去评论里说出真实的情况，却到底还是投鼠忌器，含着冷笑，看顾希闻继续在直播间表演。
　　演技很好, 很冷静，深具大将风度。
　　顾希闻和Blast解释，由于突发事故，此次蓝电遗憾不能与他们进行实战切磋，只能等待下次的机会。不过，他可以分享蓝电的技术文档。
　　于是，他现场讲解起了蓝电内部的PPT，对着中文直接飙英文，口齿流利、专业娴熟，仿佛事先演练过，让粉丝惊艳得直起鸡皮疙瘩。
　　不出所料，“A大校草”又一次上了个热搜。
　　【今天又是被别人的优秀刺激到的一天】
　　【女娲捏我的时候是不是喝醉了，我裂开了】
　　【推荐最新烧脑综艺《侦探乐园》，希哥也在，娱乐圈帅哥看多了，一群又帅又聪明的学霸真的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柠檬发言，这样的仙品不属于我，只属于同样神仙的小姐姐】
　　由于事发突然，临时找不到可顶替的直播主持，于是这一次还是葛芸蕾顶上。
　　两周过去，对葛芸蕾的讨伐声浪，渐渐没有此前那么激烈。互联网就是这样健忘和宽容，除非触及真正的底线问题，其余黑点都能被死忠粉，一点点地粉饰美化到看不见。
　　葛芸蕾便努力抓住了这次机会，打扮得清爽而又书卷气，和顾希闻一问一答，漂亮的英伦口音，让人听得懂却学不会。
　　原本想看本国优秀学子碾压国外友人的观众，虚荣心以别样的方式得到了满足。
　　【名校就是优秀】
　　【希望以后我的孩子长大之后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哥哥姐姐在一起吧，可太般配了】
　　沈瞳看着屏幕上的两个人，觉得自己直觉精准，他们委实十分般配。
　　她想起曾经有一次，葛芸蕾在直播中谈及自己的成功经验：“很简单，设定好终点，然后风雨兼程朝它奔跑。不达目的，绝不停歇。”
　　所以她才会毫无愧疚之意吧。
　　那本日记，不过是她奔赴远方时，为达目的而采取的小手段罢了。
　　即使它造成了那么大的影响，让一个人的人生偏移了轨道，直接坠入了深渊。
　　沈瞳忽然扭头，看向此时的窗外。
　　她现在，还在深渊吗？
　　深秋的校园含着金光，她似乎从来没有认真欣赏过这所学校，她在这里度过了三年，却始终觉得，自己应当属于别处。
　　如果她当年如愿考上A大，故事将会以怎样的方式展开？她会成为叶延舟的学妹，与他相遇在开学典礼，在听学长致辞时，重新认识叶延舟这个人。
　　那是她梦想中最美好的人生。
　　但只要一想到，她将无法再经历过往的一切，无法坐在滨海的那个旧仓库，挣扎万分又满怀激动地，和那个黑衣少年并肩拆装一台机甲，她又觉得很舍不得，很可惜。
　　她想永远留住那一天。
　　在深暗的记忆海，少年从仓库远端走来，身影慢慢投射到她的面前，仿佛久闭的门缝中忽然出现了一道光，光里站着一个人。
　　所有糟糕的，茫然的，懊悔的情绪，都从那一刻开始松动瓦解。
　　顾希闻不再重要，葛芸蕾也不再重要，那些困扰她的巨大阴影，慢慢在光照中淡去。
　　人生总是要掉坑的，谁能高开高走，一路顺遂？而她终究还是重新爬到了半山腰，夜旅人风尘仆仆，目光却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她是去过了深渊，但深渊并不可怕，这里有阴影也有光亮，有花火也有大鱼。
　　命运所给予的一切毁伤，勇敢者都能将之变成绚烂的馈赠。
　　沈瞳站起身，带着笑容、恍悟，以及与过去的那个自己的和解，转身回到了桌前，打开了她的电脑。
　　让他们的归他们，自己的归自己，埋头走好自己的路就够了。
　　沈瞳敲下一个字符，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惊呼——她回过头，看见直播间一片混乱，仿佛有人往里丢了一颗炸弹。
　　这一场直播，是命中注定要住在热搜之上的。
　　那颗炸弹穿嚣张红裙，蹬四寸高跟，一路带风冲进直播室，干脆利落将女主播一巴掌刮倒。
　　友邦人士莫名惊诧，安保人员立刻赶来，直播设备也立刻被关停。
　　但观众还是看到，葛芸蕾被那一巴掌打到镜头美颜效果都失效了一瞬间，五指红印昭昭在目。
　　与此同时，红裙女子口中还在疯狂诅咒，骂小三不要脸，婊.子和狗都该去死。
　　直播虽然关停，一个图文并茂的加长细节版爆料，却在当天，于微博和微信群内迅速传播开来。
　　《实名举报青翎MD婚内出轨女下属知名网红Chole》。
　　光一个标题，就足够吸引眼球，后面还跟个括号（快看！马上删！），可见网络时代，人人深谙网络传播学之道。
　　发帖者是Mike的亲老婆，对亲老公下此狠手，可见也是做好了带娃走人的准备。
　　文中到处都是实锤，随便拿出一个都能列出当个呈堂证供，好叫男人净身出户。
　　只可惜，取证方式不太合法，法庭上无法使用，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伤害的妻子决定将丑闻公之于众——听个噼里啪啦耳光脆响，也能图个痛快热闹。
　　明星绯闻看微博，素人出轨传微信，葛芸蕾和Mike两头都能靠上，结果就是双管齐下，遍地开花，一时间，人人都读过俩人之间的调情微信，看过地下车库的纵情热吻。
　　所谓求仁得仁，苦苦追寻了这么久的曝光率，互联网世界果然不负所望，给他们爆了个彻底。
　　沈瞳为人不太八卦，实在是当事人都是她极其熟悉的人，难得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读完那些露骨的内容，她脸有点红，脑子也有点懵，主要是没理解葛芸蕾究竟什么脑回路。
　　看曝光出来的时间线，她和Mike暗度陈仓、打得火热的时候，正是她每天对Marsh公开表白，捧出热烈少女心的同一时期。
　　为什么会有人，连自己的真心都能一并欺骗？
　　……
　　一场直播，自万众期待而起，因事故而惊变，最终以桃色丑闻而收尾，收获了一堆热搜，遍地鸡毛。
　　本国媒体采访Blast到访云图的感受，藤校小哥耸了耸肩，撇了撇嘴，礼貌地未置一词。
　　不过，他们还是在云图的竭力挽留之下，决定推迟一天回国，和S理工的风狐战队比一场友谊赛。
　　但从Blast对本国记者的措辞中可以看出，他们并不十分重视这个“S市当地一个普通院校的机器人战队”。
　　大意就是，来都来了，就陪他们随便玩玩。
　　但在当晚，桃色炸弹第二轮炸响之后，Blast正式向云图表示
　　他们连玩，都不屑于陪中国人玩了。
　　Mike的妻子并没有得到安抚和补偿，反而收到了一纸律师函警告。
　　暴怒中，她将手中握有的所有把柄逐一抛出，其中就有Mike伙同云图内部人员，在Robo+比赛裁判系统造假的细节。
　　虽然只是云图旗下主导的大学生赛事，但该事件，被迅速地上升到了道德高度。
　　原本西方媒体和评级机构就不遗余力打造中国“数据造假”“财务造假”的负面形象，对于任何在高科技领域可能造成竞争威胁的中资公司，都竭力试图打压。
　　这个小把柄的出现，正好可用于打击无论产品还是形象都十分高端的云图公司。
　　一个小小的伤口，让各家做空机构似嗜血鲨鱼闻风而至，直接将“云图造假丑闻”的新闻标题打在了各大财经媒体和交易终端。
　　当晚9点30，大洋彼岸开市，云图的股票盘前暴跌逾四成，几近破发。
　　举世哗然。


第73章 
　　沈瞳从实验室出来, 一路狂跑去了朱雀庭。
　　小安见到她，如同见了救星，压低声音指了指楼上：“晚饭都没吃。”
　　沈瞳点头, 端起那盘凉了又热的晚餐，小心翼翼去敲叶延舟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 只有唱片机旋转, 低声地唱着布鲁斯。叶延舟从小爱好就很老派，唱片要听黑胶, 布鲁斯要听老电影插曲，沙哑，渺远, 适合夜, 却不适合今夜这样的夜。
　　沈瞳摸索着进门, 没有摸到灯的开关, 也不敢随意开灯，便在门口放下餐盘，低低喊了声他的名字。
　　叶延舟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时沈瞳的眼睛才适应了屋里的光线。
　　其实也有光，来自半缺的月亮, 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
　　窗户很高，于是那一抹光便显得浅淡而悠长，照着仰面躺在床上的人, 一动也不动, 静物画一般。
　　沈瞳也不说话, 就静静在门口站了会儿。
　　“过来。”半晌，他低声道。
　　沈瞳立刻就动了，悄无声息走过长毛地毯，像一只乖巧的猫咪, 来到他的床边。
　　略一迟疑，她还是脱了鞋爬上了床。
　　床很大，足够两个人躺，于是她也仰面躺好，就像他们小时候一起看星星的样子。
　　伸手摸索了片刻，她找到了他的手，握住。
　　很大的手，指骨修长，已经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但那股沉默的委屈，仍带着同样的倔意。
　　每当叶延舟不开心的时候，他就会这样一个人安静地生闷气。
　　她捏了捏他的手，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我跟师兄，花了很多心血做Robo+系列比赛。”过了好久，他闷闷道。
　　“我知道。”
　　“比做主力产品还要用心。虽然它至今只花钱，不赚钱。”
　　“你们做得很好。”
　　“学工科本来就不容易，耐得住寂寞做实业的人，也越来越少。说实话，云图股价跌了，或者在市场上丢了脸，我其实并不在意，我想，我师兄也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它伤害了Robo+这个名字，和大家参赛的热情，在这个国家，做出这样一片土壤不容易。原本它是个金字招牌，队员花时间和心血来打比赛，愿意为之付出，因为得到的除了成长，还有荣耀。现在荣耀不在……建口碑难，毁起来却太容易了。”
　　他攥紧手指，捏得沈瞳有些疼痛，但她却没有动，只是转过身，将另一只手覆上他们交握的手。
　　“不会，参加过的人，喜欢它的人，不会因此而离开。”沈瞳轻声但坚定地说。
　　“叶延舟，”她郑重其事看着他，“我是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谢谢？”
　　“还记得那个著名的故事吗，搁浅的鱼。”沈瞳看着他在暗夜中微闪的眼睛。
　　“沙滩上那么多条鱼，既然不能都丢回海里，救它们还有什么意义？但是对于刚刚被丢回去的那一条，却有改变终身的意义。”
　　“如果没有Robo+，我永远都不可能当一个机器人工程师。虽然现在我还不是，甚至还离得很远，但我就是有这个信心和梦想。”
　　“信心，和梦想，是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是你，是云图，是Robo+把它们放到了我的心里。”
　　“Robo+这个名字，对于我来说意义非凡。对于慕容林佳、乔琪、石小磊、林子涵他们也一样。来过的人知道它有多好，将来的人也知道它有多好，它不会因为一个污点就彻底损毁。”
　　“管理有漏洞，我们就补，系统有bug，我们就改。本来你也打算直接开源的，不是吗？那就打开它，请大家一起来监督。”
　　“跌倒了没关系，爬起来就好了，没那么难的。相信我。在这方面，我很有经验。”
　　叶延舟转过脸，一瞬不瞬看着他的女孩。
　　月光落在她的发间，将她的双眼照得比宝石明亮。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额角的绒毛，真奇怪，说这话的人，竟然是个这么娇软的人儿。
　　“目目真勇敢。”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目目总是这么勇敢……”他在黑暗中寻找她的唇，鼻息沉沉，带着从未有过的渴求。
　　音乐声起伏律动，少年却渐渐不敢再动，血流突突跳过耳朵，身下的少女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轻喘了口气，忍了又忍，忍到声音都有些委屈：“目目，我忍不住了……”
　　沈瞳眨了眨泪眼，将叶延舟拉低，亲了亲他紧绷的下颌，是允诺的意思。
　　夜色随着唱片机旋转，沈瞳的神魂也在一同旋转。女人用喉音低哑地哼唱，她眯着眼，分不清那是唱片中还是自己的声音。
　　少年的身体有着勃然的热度，让窗角微凉的月慢慢融化，变成眼角迷离的泪，给整个世界蒙上雾白色的光。
　　风吹过花园，蔷薇花苞沉沉相撞，在夜露中悄然绽放。
　　……
　　凌晨一点，叶延舟抱着一团床单衣服去找洗衣机，在走道和小安撞了个正着。
　　夜猫子女士毫不掩饰地将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愣是看得他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年轻人，注意安全。”小安为人父母，还是得尽到提示责任。
　　“知道。”叶延舟含糊道，按下洗衣机开关，步履匆忙上了楼，背影难得有了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过了一会儿，听到小安回房间的声音，站在楼梯口的少年才又蹑手蹑脚下楼，去厨房煮了碗面。
　　“目目乖，起来吃口东西。”他将碗放在床头柜，顺手开了落地灯。
　　光芒亮起的瞬间，沈瞳迅速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叶延舟扯了半天都没扯动，无奈地对着被团的缝隙，小声保证：“不动你了。”
　　沈瞳不理，他只能把她连人带被子整个抱起来，像剥卷心菜一样剥出她的半张脸，耳珠如血，是个红心的卷心菜。
　　“都用完了。想动也动不了。”他晓之以理，想想不放心，忍不住小声求证，“表现很差吗？”
　　亮着灯呢！
　　光天化日的！
　　谁要跟他讨论什么表现不表现的！
　　沈瞳再次扯起被子遮住脸。叶延舟看她反应，真有些不确定了，试图自我辩护：“样本数量过少，采样间隔过短，且初次采样，数据并不具备代表性，下次我……”
　　“你还想下次！”沈瞳恼羞成怒。
　　？？？连下次都没了？没有那么差劲吧？
　　天才少年不服气了。他做什么都必须优于常人，然而受制于物质条件，他今晚既无法勤能补拙，也无法展示自己优秀的学习能力。
　　抱着卷心菜小姐沉默许久，他不爽地转移了攻击对象：“那么贵一盒，只装两片，这种成本率……工业机器人的发展还是不行！”
　　小安一贯晚睡晚起，于是天还没亮，沈瞳就悄悄回了学校。
　　临走前，她逼着叶延舟从烘干机里拿出洗干净的床单，平平整整铺好。
　　“看得出来吗？”她横看竖看，总有些疑心。
　　叶延舟不敢讲他已被现场抓了现行，只像头缠人的狗狗，从身后搂住她不放，不准她这么早就走。
　　她红着脸把这个阻止君王上早朝的妖孽推开：“我要去找Blast。”
　　“我去找过他们了，”他有些挫败，“没有用，他们明天就走了，严词拒绝来云图参赛。”
　　“我要去。”沈瞳转身，眼中是他熟悉的，那股不服输的劲，“我能说服他们。”
　　……
　　Blast战队在S市的最后一天，原本打算由肖领着，去本地的旅游景点随便转转。
　　肖和Blast的队员是校友，同一所藤校毕业。他好话歹话说一箩筐，也还是没能拨乱反正，纠回他们对云图和Robo+的偏见。
　　“Eason， 跟我们回去吧。你留这里意义不大，只有在法制和市场准则更健全的地方，才有科技创新的土壤。这些人只会抄袭和作弊，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Blast的队长是个典型的白人精英男，对中国的印象，原本就受M国主流社会的偏见视角所影响，这次更是又固化了一遍。
　　肖无奈：“不说这个了，带你们去看看景，吃点真正的中国美食。”
　　他们在酒店门口上车的时候，被沈瞳迎面拦住。
　　“我是Fast Fox的队长，”沈瞳自我介绍，“我想邀请Blast和我们比一场赛。”
　　Blast队长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面对不足自己胸口高的娇小女孩，虽然不想比赛，但也不太好拒绝得太直接。
　　而且她还没开口说话，脸就红得不行，他感觉自己是在欺负小孩。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礼貌道，“欢迎来美国参加比赛。我们有很多不错的国际机器人赛事，面向全球的高校开放参赛邀请。”
　　“我去过。”沈瞳平静道，“九年前，我拿过VEX-EDR青少年机器人工程挑战赛一等奖。”
　　“这个月，我作为第一作者，投了一篇ICML，已经过了初审，正在外审。我的方向是机器人的双层级控制和决策体系。这个话题，你们应该很感兴趣——传统技术实现底层控制，上层决策采用深度学习，去年你们放弃的方案，我们做出来了。”
　　“你们做出来了？”Blast队长惊讶地重复，“真的？”
　　“用这个方案做出来的机器人，已经在Robo+打了26场比赛，”沈瞳看着对方狐疑的眼神，“我知道你对Robo+有一些误解，如果你对这一版裁判系统还有疑虑，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比赛。”
　　“一个能保证绝对公平的场所。”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目目采样成功！（？）


第74章 
　　“鹰眼”俱乐部像一只双翼收拢的蝙蝠, 趴伏在秋意盎然的榛叶山。
　　这里是S市乃至整个南部沿海有钱子弟的玩乐场所，也经常会举办一些非官方、甚至游走于灰色地带的比赛。
　　只是，这里曾经搞过地下拳赛、地下说唱battle、私人机车赛, 还是第一次举办机器人比赛。
　　屈衡那帮花臂弟兄们听说了老板的需求，凶煞惯了的面貌都为之一呆。
　　“老大, 这个我们不会, 机车赛的裁判系统都是沈老师给弄的。”
　　“沈老师一会儿自己来弄，还要带一帮很会的老师们一起来弄。”屈衡咬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墨黑的眼在小弟身上兜了一圈，看得他浑身一哆嗦。
　　“老大，别再让我跟老师们学那个什么单片机了, 这个真不会。”
　　“学不会就滚, 路边汽修铺子干去。”
　　“别, 哥, 我学。”
　　“直播你总会吧？找你那个游戏主播前女友，给你沈老师的排面整起来。”
　　“可她不会解说机器人啊……？”
　　“啧，那就找我前女友，”屈衡将自己手机扔过去, 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给你霜霜姐打个电话，说你有事请她帮忙。你就说, 作为报酬……未来三年, 车免费修。”
　　要说什么比赛地点能确保公平公正, 那确实是“鹰眼”这种纯靠口碑在道上混的半地下场所。
　　Blast全队出动，亲手检查了整个裁判系统，读完了所有代码，惊讶于它的完备程度。
　　沈瞳笑：“借鉴的云图系统, 还不及云图一半高级，下次，欢迎来参加Robo+比赛。”
　　Blast队长撇了撇嘴。
　　叶延舟道：“下个月，云图的裁判系统就会上市销售，定价：0元。包括赛事引擎软件、客户端、机载模块等在内，全开源。这次的重大管理失误，我们也会针对原因和整改方案，进行全面公开披露。”
　　Blast队长挑了挑眉：“那今天，先试用一下这个beta版。”
　　……
　　焦霜霜没有做过直播，更没有和游戏博主一起搭档做过直播，两个妹子一软萌一冷艳，直播间画面非常养眼。
　　只是她一开口，总像在搞方案汇报，十分缺乏直播风味，游戏妹妹赶紧转移话题：“我们还是来一起来看一下今天的场地吧！”
　　场地十分炫酷。比Mike此前砸大钱做出来的，要炫酷得多。
　　平时Robo+打比赛都在体育馆，人工搭建路、桥与各种障碍物和补给岛，这一次，却半人工半天然，砂砾堆旁裸露着布线。
　　冷光探照灯雪亮，从四面八方照着后工业废土风格的比赛区域，让置身其中的机甲战车越发显得很有科幻色彩。
　　Blast一看场地就兴奋了：“正好考一考我们的人工智能，到底智不智能。”
　　观众也兴奋了。
　　不过他们的兴奋分为两拨，一拨是硬核派，和Blast一样，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机甲对战。
　　这种场地可看性非常高，翻车率更高，比一板一眼打比赛可有意思多了，一堆机械工程专业学生摩拳擦掌，已经迫不及待要看荒野大镖客互相丢飞镖——所谓机甲，可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扔野地里，当个军火用用吗？
　　另一拨是八卦派，Mike用心良苦吸引来的吃瓜群众，还继续流连于这片八卦的热土。
　　瓜田总是生生不息的，这一次来的新料，来源不明，料却很真。吃瓜群众挥舞着钢叉闻风而至，居然发现风狐的沈瞳是周启明的私生饭！有狗仔拍到她蹲在顶级豪宅朱雀庭门口，非要上他的保姆车！
　　互联网虽健忘，饭圈可是非常记仇的，启明星们还记着几个月前和沈瞳之间的恩怨，马上丢出一套洗脑包，直指沈瞳当时就是故意为之，纠缠她们哥哥，果然如今露出了马脚。
　　至于照片中，明明看起来是周启明邀请沈瞳上的保姆车，唯粉们却决定选择性失明。
　　当然是哥哥人太好，不好意思当面拒绝，毕竟也是认识的人。总之都是私生饭的错！都蹲到人家的家门口了，还能有什么好人？翻她书包，里面肯定有哥哥家的生活垃圾！龌龊！
　　沈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命格，每次站在聚光灯下，都能惹出一身官司，偏她自己站在台风眼里毫不知情，能把旁观者急个半死。
　　乔琪像只上下翻飞的老母鸡，围着叶延舟咯咯咯个没完。他淡淡瞥了一眼她的手机，看到微博上曝光的照片，立刻眉头深锁，电话直接打给了周启明。
　　作为邻居，他们曾经在遛狗时偶遇过几次。
　　“我女朋友，为什么会上你的车？”叶延舟直接兴师问罪。
　　“居然还有脸怪我？大哥，下次吵架，不要让女孩子一个人在家门口哭。”
　　“……哦，谢谢。不会再有下次。热搜的事，你先解决一下。”
　　“送我一个最新型号的机器人。”
　　“行。”
　　“要会唱六零年代英伦摇滚的。”
　　“……行。”
　　……
　　这一天，注定是瓜田丰收的一天。
　　先是周启明这位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明星，转了一条风狐与Blast比赛的直播链接。
　　@周启明Bling：欢迎来看我朋友打比赛，为国争光，风狐冲！
　　周启明惯来没有明星自觉，抽风也不是一天两天，经常在网上以放飞自我的姿势冲浪。粉丝团正有板有眼贴私生饭大字报，忽遭正主反水，只好收了对沈瞳的神通，怒去该条微博和工作室下面刷了一通“请哥哥谨言慎行”。
　　还没闹出个所以然，基本不用微博的Marsh大神，随手转了周启明的微博。
　　@MarshY：欢迎来看我女朋友打比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心]。
　　周启明的放飞是真放飞，Marsh的随手却不是真随手。云图大神的冰山形象素来深入人心，微博风格冷淡如同人工智能，除了点赞技术新闻，就只有面无表情的营业，别无其他内容。
　　上次他隐晦地自爆了个恋情，麻食们伤心欲绝，自我催眠那只是青梅竹马的友情，这次却是真真正正的自证身份。
　　“女朋友”三个字不给留下任何幻想空间，这句转发后面，还肉麻兮兮加了一颗心。
　　热评一水儿心碎.jpg，以呼应这颗散发着恋爱酸臭味的心.jpg。一波心碎过后，评论区不阴不阳顶上来一个小号。
　　【@机甲CP给我嗑：看来，不但蓝电开挂，风狐也开挂，竟有云图大神的女朋友坐镇，今天这场比赛稳了】
　　联系最近的造假丑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很值得琢磨了。
　　果然，这一层吸引了无数人前来评论。
　　【@ooops：都说S理工今年太开挂了，原来是真的开了挂，内挂】
　　【@罗布拓：失望，云图在我心目中一直国产之光】
　　【@方腾：内幕多着呢，昨天不才爆出了电子黑哨？[呵呵]】
　　楼中楼，一盖就是一百多层，Robo+粉丝勇猛混战其中，舌战群雄。
　　云图的危机公关其实做得还算及时，喻之远当机立断，向所有过往参赛队伍开放系统数据库，凡是对比赛结果有任何质疑，可调取本队比赛数据，自行查阅比对结果。
　　所以，最终的质疑声，还是统统集中在了沈瞳身上。
　　说她，靠着大树好乘凉，有了叶延舟的关系，连沈南都网开一面，招了她当研究生。
　　说风狐，未必是自己做得设计方案，搞不好都是出自首席技术官的手笔。
　　……
　　此时的沈瞳，正在阵中指挥机甲激战。
　　由于并非正式比赛，两方队员边打边切磋，有时候出现经典局面，还会暂停比赛进行讨论，让技术粉看得十分过瘾。
　　内行一听即知，沈瞳满口流利英文，句句都是干货，何况还有焦霜霜这位技术型主播从旁讲解。
　　渐渐，“女神姐姐”的拥趸开始发出声音。
　　上一次挂人，启明星只觉得一马平川。短短几个月过去，竟然涌现出这么多沈瞳的粉丝，让这群一贯战无不胜的战斗粉，越发打鸡血。
　　Marsh的微博底下，无数人不依不饶“科普”沈瞳的黑料，质疑她的真实能力和水平。
　　乔琪看得火冒三丈，一个人开八个小号在那里舌战三百条，把平时掐对家的战斗力全都拿了出来。
　　转头见叶延舟还能气定神闲看比赛，她忍不住抱怨：“大神，你的心肝宝贝已经被黑成黑加仑了。”
　　不知为何，“心肝宝贝”这个又老土又肉麻的词，莫名取悦到了叶延舟。
　　他勾了下嘴角，抬手拍了一张赛场实况，低头摁了几下手机，又发了一条微博。
　　原本他是不想理会，目目一贯劝他，网上那些闲言碎语，随它去好了，每个人还是应该活在自己的世界，内心强大，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但为什么要让自己女朋友受委屈？
　　@MarshY：女神能打，十年如一。@stts [图片]
　　图片是个拼接图，除了刚刚拍的实况，还有十年前在美国比赛的那张旧日合影。
　　很是恰巧，沈瞳这次也扎了个高马尾，一样的目光明亮，鼻尖挺翘，与十年前领奖时的照片角度一致，身影重叠，仿佛岁月的年轮多描绘了一圈。
　　这一手时光荏苒牌，将吃瓜群众给镇住了。
　　【@同学是少年：哇，这是上次那个新闻里的比赛吧？国际大赛啊！】
　　【@minirobo：看见没，我女神姐姐从小就拿冠军的】
　　【@EGEY：切，和天才少年搭档，拿冠军也不奇怪】
　　【@前面的等等我：等等，这@的是谁？女神的ID吗？】
　　【@虫洞来客：靠，这不是虫洞的STTS大神？是本人吗？我被吓到了】
　　虫洞是个技术网站，用户在微博上不算活跃群体，但与Marsh的关注者高度重合。
　　说到STTS，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位算法大神过于低调神秘，学校与职业背景一概不明，只知道是网站的骨灰级用户，由于技术十分超群，性格过于死磕，众人总觉得应该是个戴眼镜不洗头或许还长痘痘的汉子。
　　谁能想到居然是个圆脸萌妹！
　　就是风狐那个打法很疯狂的队长！
　　虽然很不合理，但是又很合理！
　　当然杠精永远都有角度可杠，他们去研究了一番虫洞，回头又来说，就算沈瞳是STTS好了，她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碰过机器人领域的算法，怎么最近忽然就变成专家了呢？
　　存疑，继续存疑。
　　这样的挑衅，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沈瞳那篇“顶会一作”照脸打回。
　　或者无论拿出怎样的证据，都无法将杠言杠语和风言风语打回。因为不愿意听的人，永远都不可能听得见。每个人都只会相信自己所愿意相信的。
　　好在互联网世界，既善记，又健忘。
　　正如安迪·沃霍尔所说，任何人都能在15分钟之后走红，再在15分钟之内走黑。
　　好在只要关掉手机和电脑，一切喧嚣便不复存在。
　　叶延舟关掉了手机，在欢呼庆祝风狐得胜的人群中站起来，向着万丈光芒处，他的女孩走去。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第一次在一个故事完结的时候，有一种很舍不得的感觉。
　　这个故事，缘起于我的一个粉丝妹子，除了学科背景不同，目目的很多往事，都来自于她对于自己真实人生的讲述。
　　写这个故事是想对她说，没有什么人的人生可以高开高走，人总有跌落深坑的时候。
　　跌坑并不可怕，弯路也有可能变成风景，那里有阴影也有光亮，有花火也有大鱼。
　　命运所给与的一切，勇敢者都能将之变成灿烂的馈赠。
　　只要还活着一天，就还有爬起来的机会。
　　沈瞳是你，是我，是一切被逆风吹过，却不肯低头的夜旅人。
　　祝她前程似锦。
　　下一本书再见。戳专栏可收藏预收文《昨年雪》。
　　接下来会休息几天，然后开始写番外，预计会有两辑。
　　辑一《琥珀糖罐》里面装的是目目和弟弟的短番。
　　辑二《焦糖美人》是屈衡和焦霜霜的故事。
　　可以开始点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