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意和五点钟 作者:叹西茶   文案:   梁言没赶上早恋这趟车,但是意外地拿到了一张早婚的车票,本以为她与陈之和注定会中途下车,没成想一站到了永远。   陈之和在赌桌上向来手气臭,逢赌必输,梁言是他拈阄得来的“便宜老婆”,好友都说他真是臭手,一抓抓个最差的,惟有他知道——娶了她何其有幸。   下午五点钟醒来的人最孤独,这时候你敲响了我的门,带来了一身雪意。   文名灵感来自卞之琳《距离的组织》,婚后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梁言,陈之和 ┃ 配角:无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婚后恋爱   立意:相信世间一切美好 ========= 第1章   梁言看了眼时间,七点整,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园里的孩子也走得差不多了,就在一分钟前,保育员也走了,现在整个幼儿园里就剩她和中班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名叫陈嘉玥,半小时前梁言给她的家长打过电话,对方说一会儿就让人来接,这“一会儿”就是半个钟。   她无声地叹口气,转头看向安静坐在角落里的女娃娃,孩子倒是一直很安静,不哭不闹的,也不吵着回家,和同年龄的其他小朋友全然不同,怪内向的。   或许是对她这个新老师感到陌生所以才会这样?   梁言暗暗猜测,尔后露出一个大笑脸走过去,蹲下身平视着孩子,安慰道:“小嘉玥,你爸爸说一会儿就来接你了,你别着急。”   小姑娘掀起眼睑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咕哝了一句:“李老师刚才也这么说。”   李老师就是园里的保育员,梁言表情讪讪,突然想到什么,摸了摸口袋,掏出一颗水果糖递过去:“呐,给你,这个味道可好吃啦。”   小姑娘见了糖也无动于衷,梁言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她这才好似勉为其难地收下了糖果,还很有礼貌地道了声谢,过后仍是埋头不语,也不吃糖。   梁言有些纳闷了,见拿糖哄这一招不管用就“另起炉灶”,她笑盈盈地指着一旁收好的玩具问:“我们来堆积木好不好?”   陈嘉玥闷声摇了摇头。   “拼图?”   还是摇头。   “画画?”   摇头。   “布娃娃?”   摇头。   “……滑滑梯?”   问到这儿陈嘉玥总算是抬头了,梁言心中一喜,以为总算是问到小公主的喜好了,可不想她开口却是稚声稚语地反问她:“老师,你很无聊吗?”   “……”梁言一时语噎,有种被反将一军的感觉,她郁闷地挠了挠头,干笑两声,“老师是怕你觉得无聊。”   她摸了下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问:“你什么都不想玩吗?”   陈嘉玥点了点头,又沉默了,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梁言顿时有些无措,以前只觉得孩子太闹腾很折磨人,现在才发现太安静的孩子也会让人没辙,她想了想,试探地问了句:“要不老师给你讲故事?”   陈嘉玥捏着手中的糖果,兴致不高:“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   “听过了。”   “灰姑娘?”   “听过了。”   “青蛙王子?”   “也听过了。”   “丑小鸭?小红帽?豌豆公主?海的女儿?美女与野兽?卖火柴的小女孩?”   陈嘉玥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严防死守似的:“都听过了。”   小小年纪知识面还挺广,梁言觉得自己的知识库告急,她微皱着眉苦恼了下,最后突然一拍手,欣喜道:“我给你讲‘鳄鱼与小白兔’的故事吧,这个你一定没听过。”   “鳄鱼与小白兔?”   梁言见她被挑起了兴趣,立刻转动脑筋绘声绘色地讲诉起来:“森林里住着一群小动物,有高大的长颈鹿,活泼的猴子,温驯的绵羊,勤劳的黄牛还有可爱的小白兔,它们生活在一起,互帮互助快快乐乐。”   “有一天,一只小白兔出门玩时走丢了,不小心走到了森林深处,那一片是长辈们不让去玩的地方,据说那里有一只非常凶残的食肉动物,专门吃小动物。”   “小白兔非常的害怕,它走到了一个湖泊边,看到湖边的草丛里有一点动静,她又害怕又好奇,于是就悄悄地走过去,就在她刚想拨开草丛看一看时,一只鳄鱼朝她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梁言绘声绘色地讲着故事,还不忘附带肢体语言,举起双手张大嘴巴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来吓唬人,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梁言还没来得及收回动作和表情就朝门外看了过去。   来人是个男人,身形颀长五官俊朗,西装革履的衣着正式,看到梁言张牙舞爪的模样时他还别有兴味地挑了下眉。   梁言以为对方是陈嘉玥的爸爸,没想到下一秒小姑娘就撒腿跑了过去:“小叔叔。”   “小丫头。”陈之和弯腰抱起小侄女,关切地问了句,“等很久了吧。”   小姑娘搂着他,委屈巴巴地趴在他的肩上。   梁言尴尬地起身整理仪态,她长吐一口气咧开嘴笑着走上前,眼睛迅速地打量了下陈之和,看到陈嘉玥和他这么亲近,她倒是不大怀疑他的身份,不过为以防万一她还是确认了下:“您是嘉玥的家长?”   陈之和的目光在梁言脸上逗留了会儿,她表情不狰狞的时候还是挺好看的,黛眉杏目,双颊还有婴儿肥,看上去稚气未脱,倒符合幼师的形象,看着就像是能和孩子打成一片的样子。   他点了下头:“我是她的小叔,她爸妈临时有事,我过来接孩子。”   此时幼儿园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不难猜陈嘉玥应该是最后一个还没被接走的孩子,他忖了下还是道了声歉:“耽误你下班了。”   梁言心想的确是耽误了,但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一派和气:“没事,快带孩子回家吧,这么晚了,她应该饿了。”   她头一歪问:“是不是啊嘉玥。”   陈嘉玥嘟着嘴不吱声。   梁言的笑僵在嘴边,只能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看她都饿得不想说话了。”   陈之和见她窘迫忍俊不禁,待她看过来后咳了声敛起笑意,想到还等在家中的二老,也就不再和她多说客套话:“我先带她走了。”   梁言“嗯嗯”两声,把人送出了幼儿园,直到人上了车才松口气。   .   陈之和的车没有安儿童座椅,他让陈嘉玥坐在了后座,车驶离幼儿园后,他往后视镜看了眼,小姑娘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声不吭,看着就郁郁不乐的样子。   “饿了?”他问。   陈嘉玥闷声点了点脑袋。   陈之和提了提车速:“小叔带你去吃好吃的,麦当劳?”   以往提到去吃可乐汉堡小丫头都挺高兴的,今天却很反常,她攥着手里的糖果玩了会儿才软糯糯地开口问:“爸爸妈妈呢?”   陈之和一想就是因为这个,他大哥大嫂自从怀了二胎之后就对女儿不那么关心了,今天也是,还能忘了接孩子回家,要不是家里太后给他打电话,估计这会儿小丫头还和那个小老师呆一块儿呢。   小孩子本来就敏感,年纪再小也能察觉到父母的变化,陈之和打了下方向盘,想了下斟酌着开口:“你爸爸今天带你妈妈去医院了,他让我接你放学的,都怪小叔,一忙就把你忘了。”   他道歉:“对不起啊。”   陈嘉玥抬头,不太相信似的:“真的?”   陈之和真挚地点头:“嗯。”   小姑娘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生气,又不满地嘟起了嘴,趴在驾驶座椅背后面伸手去捏陈之和的耳朵,不满道:“小叔坏!”   陈之和无奈一笑,把这口锅背实了。   解开了心结,陈嘉玥明显开心了,也不再闷闷不乐,坐回位置上剥糖果吃。   陈之和随口问一句:“谁给的糖?”   “新老师。”陈嘉玥含糊地说。   “新老师?刚才那个?”   “嗯嗯。”   陈之和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老师的模样,她看上去像刚满十八,还很青涩,也有可能就才十八,既然是新来的,那就大概率是刚从院校毕业的应届生。   “刚才老师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不喜欢她?”   陈嘉玥摇摇脑袋,过了会儿才憋出一句:“她有点幼稚。”   陈之和失笑,扫了后视镜一眼:“你个小丫头才多大,说别人幼稚?”   陈嘉玥不服,有了精神气后就会顶嘴了:“我午休的时候看到她在看‘蜡笔小新’,这个动画片我三岁就不看了,我现在都看‘小猪佩奇’。”   动画片还有鄙视链了,陈之和在想不知道那个‘新老师’知道自己被学生评价幼稚会是什么心情。   “新老师刚才给我讲‘鳄鱼与小白兔’的故事,故事频道里都没讲过,小叔叔你听过吗?”   陈之和还未成家更无子女,自然对这些幼儿故事不了解,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家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听到鳄鱼和小白兔他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食物链,捕食者与猎物还能有什么故事?   想虽然是这么想的,但他不好打击孩子的童心,于是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并虚心求教:“你给小叔讲讲?”   陈嘉玥嘴里含糖,支吾着说:“新老师还没讲完故事你就来了。”   “得,怪我来的不是时候。”   陈之和带小侄女去吃了麦当劳,又带她去玩具城里挑了喜欢的玩具作赔礼,待玩尽兴了才把人送去她爷爷奶奶那儿,这是太后要求的,他谨遵懿旨。   A市是北方的一线城市,一条大江将城市分成了江南江北两部分,五千米的跨江大桥横陈在江上,连接着两岸。A城整座城市都很繁华,各种产业欣欣向荣,外地来此务工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江南江北的发展程度不相上下,但较真起来,还是江北更胜一筹。   近十年来城里房价翻倍翻倍地涨,陈之和前年打算在寸土寸金的江北购一套大平层把家里二老接到城里享福,但陈父坚决反对,他当了一辈子警察,节俭惯了,过不惯骄奢的生活,职业使然,老头拧得很,谁都说服不了他,陈之和无奈只好让步,就在江南的好地段上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这才把二老接了过来。   虽说这套房子不比江南的大平层,但总归是高档小区的房子,均价不低,周围的配套设施不错,交通也便利。   陈之和把车停进了地下车库,抱着孩子乘电梯上了楼,门铃才揿下没多久门就开了。   陈嘉玥见到人就喊:“奶奶。”   陈母开口就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   陈之和把陈嘉玥放下:“不是和您说了,带小丫头去玩了。”   陈母拿下陈嘉玥的小书包,问:“吃饭了吗?”   “吃啦,小叔叔带我去吃了汉堡。”陈嘉玥自己换了鞋,抱着新买的芭比公主套盒蹬蹬蹬就跑进了客厅。   陈母拿出一双拖鞋给陈之和,忍不住训他:“怎么能带她去吃垃圾食品呢,还不知道干不干净,多不健康啊。”   “偶尔么。”陈之和应付了句。   他换了鞋走进屋里:“老头儿呢?”   “他个臭棋篓子还能去哪儿?”   陈之和会意一笑:“哟,退休生活还挺滋润。”   他目光一转落到在沙发上专心给娃娃“梳妆打扮”的陈嘉玥身上,压低声音问:“您怎么让我把小丫头送这儿来了,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大哥大嫂出什么事了?”   “别提了。”陈母眉头一皱,满不赞同道,“你嫂子今天觉得身体不舒服,你哥带她去医院做检查,人医生说了没什么事让她别焦虑回去安心养胎,她呢,非觉得自己动了胎气,一定要住院观察,你说住就住吧,这俩人可倒好,只记得惦记肚子里的那个,倒忘了肚子外面的那个。”   陈之和使了个眼色,回头看了眼陈嘉玥,见她专心致志地沉迷在装扮游戏中,没注意到大人的谈话才放心。   陈母叹了口气,怫然不悦,声音倒是压低了:“六点多才给你爸打了个电话让我们帮忙接下孩子,估计是幼儿园的老师提醒他们才想起还有一个女儿,你说,哪有他们这样当父母的?”   陈之和见太后动了怒气忙安抚:“得,您也别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陈母气不过,还要再念叨几句才过瘾:“你都不知道,你嫂子每个月上门来抱怨,说为了给老陈家生个长孙她多不容易,她和之骅两个压力怎么怎么大,要还月供要供玥玥读书家里还要各种开销,说白了就是哭穷,你爸心软,总是帮补着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呢,他那点退休金都快被拿光了。”   “她也真是不知道什么叫知足,想当初他们那房子的首付还是我们给付的,她娘家可没出一分钱,想到这儿我就生你爸的气。”陈母不忿道。   陈之和的大哥陈之骅年长他五岁,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陈之骅的房子也在江南,他比二老更早几年搬来城里,当初他结婚要买房,首付还是陈父给凑的,正巧那时陈之和的事业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资金周转不灵,就因为这个,太后一直颇有怨言,觉得老头子一碗水端不平,又偏心。   陈之和自己倒不太在意,老头子那点钱扔到他这儿都激不起一点水花,而且那时候正是他们父子闹得最僵的时候,就算给他,他也不会要的,倒不如给大哥买房,好歹能促成一桩婚姻。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就算他是老总也不例外。   陈之和听母亲又要提这一茬,立刻叫停,搂过她的肩帮他顺气:“啧,怎么又提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老头儿想给钱就让他给,反正有我养着你们,您就安心跳广场舞吧,饿不着您。”   陈母瞥了他一眼:“你嫂子就是觉得我们俩老人有你养着所以才心安理地要钱,还想顺着我们薅到你的羊毛,她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是是是。”陈之和附和道,“您老人家慧眼,谁能瞒得住您啊,消消气,气多伤身不划算。”   陈母瞅着他,从鼻子里哼了声:“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就赶紧成家,都三十岁的人了,业也立了,该考虑下终身大事了,你哥三十岁的时候都有玥玥了,你呢?一点动静都没有,还不积极……”   该来的还是来了,陈之和觉得脑门上的紧箍咒越来越紧了,他马上正经起来,故作深思了下才郑重地开口:“您说得对,我也急啊,这不正找着呢么。”   他顽劣地挑了挑眉:“嫂子前阵子说要把她的远房表妹介绍给我,我觉得可以考虑下,没准儿成了呢,您觉着呢。”   陈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扭头就走:“得,当我没说。” 第2章   梁言在幼儿园里走了一圈,检查了下门窗,最后把所有的灯关了才和门口的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去附近的公交站等车。   红芯一幼在江北,她的家在江南,她进一幼后本想和好友一起在江北租个小公寓同住的,但她的妈妈蒋蓉教授坚决不同意,一票否决了她的提议,她只好听命住家里。   其实上大学的时候身边很多同学都羡慕她的家在本地,平时周末就能回趟家,但梁言自己并不这么想,如果她当初能自己做主,她会选择去省外的学校就读。   下班到现在,蒋蓉教授已经给她发了很多条微信,从一开始还算温声的询问到后面就是不耐烦地夹枪带棒的质问,梁言告诉她自己在加班她还不信,总怀疑她出去玩了,勒令她赶紧回去。   蛮不讲理,梁言撇嘴,赌气地没再回复。   她摸摸咕咕叫的肚子,有些后悔下午吃点心的时候没多吃点,正想着要不要先去祭奠下五脏六腑,回家的公交车就来了。   跨区的公交车很早就停运,这一班也许就是最后一班,梁言不敢错过,否则她就得打的回江南,作为刚开始工作的社畜,她并没有多少积蓄。   去往江南的这一班公交车上人很多,此时仍算是晚高峰期,江北的上班族多,又因为江南租屋的租金相对便宜,很多外地人会倾向于住在江南,所以工作日早晚高峰的跨区公交都会挤成个罐头。   夏天天热,车上开了空调,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不一样的味道,混在一起像是生化武器,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放倒一群人。   梁言被挤在车门口附近寸步难移,等车过了跨江大桥后每一站都有人下去,那之后车上空间才宽裕了些。   一路走走停停,梁言回到家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她又累又渴又饿,进门就直奔厨房,拿了瓶水拧开盖猛灌了几口。   “还知道回来啊你。”   梁言咽下一口水,回过头看到不知何时进来的人,抹了抹嘴,喊了声:“妈。”   梁母不悦地哼一声。   梁言关上冰箱,转过身诚诚恳恳地说:“我今天真的加班,七点才走的,不信您可以问园里的保安。”   梁母乜她一眼,刚要开口训几句就听到她的肚子发出了不文雅的声音。   梁言讪讪一笑,揉了揉自己的小肚腩:“您听,我的肚子都给我作证了,我要是出去玩还能不吃东西嘛。”   梁母知道梁言的德行,从小到大干啥啥不行,论吃第一名,此时见她这样,她更是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梁言没指望蒋蓉教授会给自己留晚饭,她从冰箱里拿出昨天订了没吃完的披萨,切了两块放进微波炉中加热。   边上梁母还在噜苏:“你一个幼儿园老师加什么班?”   梁言解释:“有一个孩子的家长一直没来接人,我就陪孩子等到了晚上。”   “这不是保育员做的事吗?”   微波炉“叮”了一声,梁言马上戴上手套取出披萨,同时回答:“我现在还在实习期,本来就要多做点事的。”   她又默默在心里补了句,要不然别人真会觉得她凭关系空降进去还什么都不干的大小姐。   “你这就是给人当保姆,我当初就该逼着你去复读,两个大学教授的女儿去当幼儿园老师,像话么,这真是说出来我都觉得脸上无光,别人知道了会觉得我和你爸教子无方,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还当什么教授!”   蒋蓉教授这是老调重弹,梁言已经听惯了,她嘴里吃着披萨,还抽出空支吾着回应她:“那我就是比较笨啊,又没有人规定教授的女儿就要比别人聪明,就要上清华北大,就不能当幼儿园老师。”   “别人的女儿可以,我蒋蓉的女儿不行。”梁母板起脸,表情从不悦变为了恼怒,连眼神都尖锐起来,活脱脱像是训导主任。   梁言一怵,下意识立正站好,随后就听蒋蓉教授厉声道:“杨敏仪毕业后进了外企,你呢,从小到大就不如她,学习差人一大截,现在工作也是,你拥有的资源难道不比她好么?”   “真是不争气。”   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或许都会被父母拿来和别人家的孩子相比,梁言的情况就比较特殊,她从还在蒋蓉教授肚子里的时候就有了竞争对手,或者说是“仇敌”更贴切些。   梁言低头吃着披萨,沉默听训不回一言,类似的话她已经听麻木了。   梁母训诫学生似的,口气比对学生严厉苛刻多了,看到梁言没点反应,又见她只顾着吃,心里不知第几次觉得她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知进取,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这时,外面传来了的动静,有人进来了。   梁母沉着脸走出厨房,几秒后梁言就听到她质问:“几点了,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   “我还能去哪儿,晚上有课。”一个男人回复道。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教学安排吗?周五晚上你有什么课?哪个年级哪个专业的,你说说看。”   “你这是在干嘛?我上课还需要向你报备是不是?”   梁言窝在厨房里把披萨吃了,听到客厅里的争执声越吵越烈后,她赶紧收拾了东西,贴着墙根遛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一关,她背靠门板,总算觉得世界清净了。   累了一天,回家又遭了这么一遭,梁言觉得自己身心俱疲,她叹了口气,抬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放下包换了套休闲的衣服,拿过平板趴到床上,随便点了一集《蜡笔小新》,没过多久她就呵呵呵地傻乐起来。   对她来说,没什么事是看《蜡笔小新》解决不了的,实在不行还有《樱桃小丸子》呢。   梁言才看完两集动画,就接到了齐萱打来的视频电话,齐萱是她的大学好友,两人同个专业,她现在进了A市的一所公立幼儿园,也是名幼师。   梁言接通视频,齐萱上来就问:“嘿,干嘛呢。”   “看动画片。”   “蜡笔小新?”   梁言翻了个身,冲着屏幕点点头。   “我说你都来来回回看多少遍了,看不腻啊。”   梁言摇头:“不会啊,多有趣。”   齐萱努努嘴:“你啊,和园里的小朋友一个样,幼稚。”   梁言感慨一句:“我要是真像他们那样就好了。”   齐萱立刻问:“这星期在红芯过得怎么样啊?”   梁言哀叹一口气,嘟囔道:“还不就那样,杂事多,和周围的同事都不熟,说不上话,怪尴尬的。”   “哎呀,刚开始都这样的,适应一阵子就好了。”齐萱开解她,“红芯是出了名的私立园,你能进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梁言撇了下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是我妈找关系把我塞进去的,我这种人肯定是职场中最让人鄙视的‘空降兵’。”   “哎呀,你别这样想,她们要是瞧不起你那你就更要好好干啦,不能让她们真把你看扁了。”   梁言又叹一声,道理她也懂,所以她进红芯之后就和上战场一样,每天都战战兢兢地绷紧弦,一有活儿就抢着干,一刻都不敢闲着,就怕别人觉得她是靠关系进来打酱油的,这一个星期过得简直比大四的实习还累。   齐萱也叹气:“其实我这也累,我跟的那个主班,什么活儿都让我干,功劳又全是她的。”   梁言听她也沮丧起来,就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丧了把她也搞得情绪不好,她一骨碌坐起来,反过来宽慰她:“哎呀,刚毕业哪有不累的啊,等过了阵痛期就好啦,你不是还想去看你爱豆的演唱会么,努力攒钱呀。”   齐萱听到爱豆就来劲了:“对啊,我得努力向我爱豆靠近啊,攒钱看演唱会,坐VIP席!”   “加油加油!”   聊到这儿,齐萱突然凑近屏幕好奇地问:“欸,红芯说是贵族幼儿园,学费那么贵,你们那儿的学生家境都不错吧。”   梁言想了下:“我也不太清楚怎么样算家境不错。”   “看车啊。”   齐萱这么一提,梁言倒是想起了晚上来接陈嘉玥的男人:“今天倒是有一个开宾利的,小朋友的小叔,看上去就很有钱的样子。”   “傍他!”   梁言摇摇头,很理智地说:“傍大款这个志向太‘高远’了,我啊还是要认清现实……找个拆迁户就知足了。”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傻笑。   “没出息的。”齐萱批评她,随后哀嚎,“来个大款包养我吧,我愿意做失去自由的金丝雀笼中鸟,我愿意在宝马车上哭泣,我愿意为他开枝散叶生儿育女。”   梁言泼冷水:“现在有钱人秃头居多的。”   “秃不秃无所谓,就是想帮他分担下花钱压力。”   梁言哈哈大笑:“你就等着天上掉馅儿饼吧。”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齐萱一连说了几个“卧槽”,然后表情极其扭曲,瞪圆眼张大嘴,一脸看到独角兽的表情。   “梁言,你这张嘴巴开过光吧,不愧是幸运星。”齐萱兴奋地捧脸大喊,“我真被馅饼砸中啦!”   梁言不解:“你爱豆回复你了?”   “要真是这样我现在已经乐晕过去了。”   “那你这么高兴。”   齐萱激动得脸都红了:“能不高兴么,我前两天转发了SISYPHOS酒店的抽奖微博,刚才微博提醒我中奖了,这个月内可以带一个人去住两个晚上,两天内在酒店内的消费全免!”   梁言张张嘴:“西……西……什么酒店?”   “啧,不是吧你,SISYPHOS酒店这么出名你都不知道?五星级酒店耶。”   梁言耸耸肩:“没听说过。”   “让你别沉迷二次元。”齐萱还处于兴奋的状态中,她积极地给梁言科普,“EYE集团听过吗?”   梁言摇头。   齐萱吐槽:“你真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游离在主流世界外。”   “EYE集团是国内知名的酒店管理集团,它旗下有好几个酒店品牌,遍布各大省市,有主打高端商务风格的,精品时尚风格的,特色度假风格的,奢华享乐风格的,还有主打快捷便民的连锁酒店,‘速A’酒店你总知道了吧?”   “这个我知道,我们之前毕业旅行不就都住的这个酒店。”   “‘速A’就是EYE旗下的快捷连锁酒店,入住价格最亲民的,SISYPHOS也是EYE旗下的品牌,主打高端奢华,酒店评价非常好,我看介绍说里面什么设施都有,游泳池啊健身房啊温泉啊……每个房还配一个管家,酒店的厨师还是米其林级别的,酒店的宗旨就是让住进去的人都享受到最极致的服务。”   梁言闻言不由咂舌:“果然有钱人的快乐我们想象不到,这住一晚得花多少钱啊。”   齐萱说了个数字,梁言惊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贵?”   “嗯哼。”齐萱挑眉,“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兴奋了吧,这可是个大馅饼,哐当砸我头上了!”   梁言眨巴眼睛,真诚发问:“这奖能折现吗?”   齐萱翻个白眼:“能折现我也不要,多好的机会啊,平时有钱都不一定能预订到房间……正好明后天周末,我们一起去享受下有钱人的生活!” 第3章   周六早上,梁言把自己捯饬了一番后出了房门,餐桌上梁父正在看报纸,梁母从厨房里出来,看见她就喊她吃早饭。   梁言头皮一麻,她对一家三口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有些抵触却不敢反抗,只好老实地坐下。   梁母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她的脸,莫名道:“你化妆了?”   梁父闻言也抬头看了她一眼。   梁言摸了下脸:“哦,一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去哪儿?”梁母追问。   梁言正襟危坐:“我正想和你们说呢,我和齐萱约好去玩两天,这周末我就不在家住了。”   梁母一听,眉毛就往眉心攒了:“又去玩?我说你们多大了,都毕业了怎么还整天想着玩呢?”   她强硬道:“不许去,在家好好练琴。”   梁言哀求:“妈,我都和她说好了,总不能放人家鸽子吧。”   梁母审视着她,忽然没由来地刺问道:“言言,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谈男朋友了?”   梁言愣了下,反应过来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清白:“没有没有,我发誓。”   “那就在家呆着。”   “妈——”梁言拖长音,表情恳切。   一旁的梁父合上报纸,有点看不过眼了:“言言都成年了,也有自己的朋友圈,你怎么还像管小孩一样拘着她,她想出去就让她出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见什么人就去见什么人,就算她谈朋友了那也是她的自由,你不能剥夺她的权利。”   梁母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斜睨着他冷哼道:“自由?我当初就是给你的自由太多了!”   梁父也急眼了:“怎么没两句话又扯到以前了,就事论事,你这人就是蛮不讲理,十年如一日!”   “我和你讲什么理,你去管你自己的女儿去,我的女儿不需要你管!”   “你……言言就是我的女儿,我早看不惯你教育孩子的方法了,她是个活生生的人,你每件事都这么逼着她,早晚有一天要把她逼得受不了!”   梁言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觉得很无力,他们总是因为自己吵起来,但她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叹口气,在家里两个学院派还没吵得白热化时制止道:“爸妈,别吵啦。”   餐桌上有一瞬间的安静,两个教授齐齐看向她。   梁言咽了咽口水,其实她是很赞同梁教授说的话的,毕竟人家是法学院的老师,对人的权利是很尊重的,和蒋蓉教授的□□不同,从小到大他都很尊重她的想法,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的身上,算是个慈父。   照理说在这样的家庭,女儿应该会和父亲关系好点,但梁言不然,自小她就和梁教授亲近不起来,甚至很怕与他独处,那种比和陌生人相处还别扭尴尬的感觉始终存在于他们之间,因为是至亲所以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梁言分别看了他们一眼,最后看向梁母,言辞哀切:“妈妈,我真的是去见齐萱,你要是不相信,晚上我们可以视频,我不会骗你的。”   梁母可能是和丈夫吵了几句后有些心灰意冷,又见梁言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沉默良久后不发一言地离席了。   “蛮横!”梁父不满,看向梁言时脸色稍霁,“言言,别理你妈,出去和朋友好好玩。”   梁言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谢谢爸。”   梁父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长叹了一口气,好像无奈又愧怍。   一家三口的早餐就这样以不快收了场,梁言一点也不意外,这样的事在她家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回,有时愤而离席的是蒋教授,有时是梁教授摔筷而去,或者是他们两个人一起离开,留下她自己一个人坐在原位。   一地鸡毛。   .   九月的A市已算是进入了夏末,平均气温虽然还在二十度上下,但早晚天凉还是需要添一件外套的。   梁言拎了个小包出门,她乘车到了江北之后又打了个车让司机把她送到了SISYPHOS酒店,等到了市中心下了车,她抬头看到那栋美轮美奂的酒店建筑时才顿时恍然。   她是A市本地人,自然是看过这栋建筑的,就是它当初动土开工都在本地引起了一番讨论,酒店开门营业那天她还来凑过热闹,只不过这样的地方她住不起,后来也没太去关注过,只是每次来市中心都能从各个方位看到它,每看一次都不由感慨一句贵气逼人。   “言言。”   梁言转头,齐萱朝她跑过来,到了跟前冲她挑眉:“怎么样,壮观吧。”   她点头:“原来你说的酒店是这儿啊,你早说中心大街最阔气的建筑我就知道啦。”   “我就说你不可能没见过……我刚去兑奖了,人大堂经理亲自接的我。”齐萱搭上她的肩,豪迈道,“酒店里面更阔气,走,姐们儿带你去看看。”   梁言跟着齐萱往酒店走,看着进进出出衣着光鲜的人她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T恤牛仔裤搭一件薄外套,脚上穿的还是一双没牌子的小白鞋,很朴素甚至廉价,一看就不像是住得起这种五星级酒店的客人,离酒店越近她越心虚,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去逛奢侈品店银行卡却余额不足还担心被导购看穿的感觉,非常没底气。   梁言和齐萱刚到酒店门口就有专职行李员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忙提行李,梁言就提了个小行李袋,实在不好意思劳烦人家,就礼貌地拒绝了。   进了酒店,梁言的嘴巴基本上就没合起来过,齐萱果然没夸张,酒店内部金碧辉煌,到处都透着金钱的气息,极尽奢华,和里面的装修设计比起来,它的外观简直可以用低调来形容。   齐萱拉着梁言去登记信息,拿了房卡后上楼,在电梯里齐萱的溢美之词不住地涌出来,直说自己真是走了狗屎运,靠她自己努力,这辈子指不定都没机会住这样的酒店。   酒店给她们安排的是一间高级双人床房,刷卡进门后,房内的窗帘就自动开了,床前的液晶显示屏电视也缓缓地升起来。   “哇靠,自动化啊。”齐萱赞道。   房间很大,梁言放下包后四下看了看,房内很整洁,暖灯照在原木桌椅上显得温馨,床头摆放着各类香薰,角落的桌上还有个小冰箱,她绕去浴室里看了眼,在看到那个临窗大浴池时不得不承认贵是有贵的道理的。   “言言,快过来看。”   “来啦。”   梁言从浴室出去,齐萱正站在超大的落地窗前,像只苍蝇一样趴在玻璃上,不时地发出惊叹声。   “我从来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过中心花园,太漂亮啦。”   中心花园是A市最大的绿化公园,被称为“A市之肺”,当年政府响应保护环境的号召,斥巨资建了这个公园,每年光是植树养护就花不少钱,公园里还有很多从别地移植过来的名贵树木,一到夏季园里的树木繁盛葱郁,多的是人去里面纳凉,到了秋天,草木凋零,木叶铺满一地也别有意境,冬天更不必说,A市的雪景一向是为人称道的。   梁言想起来,这家酒店是在花园兴建的前一年开始建的,在她读初中的时候这一片还是老城区,多的是破旧的筒子楼,当初听说有人要在这块建酒店,很多人都是不看好的,谁成想时移世易,这片区域到如今已是A市最繁华的商圈之一。   梁言透过窗户远眺,从她们这个位置还能看到跨江大桥,她不由感叹一句:“建这家酒店的人一定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齐萱转过头,惊奇道:“你居然知道EYE的老总?”   梁言莫名:“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夸他?”   “我就是随口一说。”   齐萱点头:“也是,你都不关心这些。”   梁言无所谓道:“我又没有傍大款的宏愿,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但是……陈之和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梁言皱眉:“谁?”   “就是EYE集团的创始人啊,我和你说,他可算是酒店行业里的一个新传奇了。”   “现在哪个集团创始人不是传奇啊。”   齐萱立刻接道:“不一样,他可是靠着自己白手起家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而且他还只有高中学历。”   梁言这才讶异:“啊?没读大学?”   “他考上国内高等学府后只读了不到一年就辍学了。”齐萱回想了下,接着说,“我之前看过一篇他的采访,他十八岁辍学后就背包四处游历,国内基本都走遍了,也去了很多国家,在外漂了四五年,刷过盘子,做过代购,当过义工……总之就是干过很多事,特牛。”   “二十二岁他回国和人一起开民宿,后来民宿做大了,越开越多,再之后就投资酒店,开连锁,一步步做到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听着就是标准的精英故事,一般人哪有这样的魄力和胆量,梁言觉得这样的人就是天之骄子,很多成功人士往回追溯都能找到他能成功的缘由,她觉得像她这样的人往上数个八辈子都难以发现闪光点,所以注定只能做听传奇故事的人。   “这么说他还真的挺厉害的。”梁言真心赞同。   “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嗯。”   “他还未婚!”   “啊?”梁言失语了会儿,单纯发问,“是离婚还是丧偶啊?”   齐萱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拜托,你以为他多老啊,人才三十岁,三十!黄金单身汉!”   梁言讶然:“这么年轻?”   “对啊,年轻有为事业有成,重点是还很帅,简直是企业家里的大熊猫,你都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把他当做理想型想嫁给他。”   梁言见她双目炯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就故意刁难她:“如果这时候上帝突然降临在你面前,然后问你,你的爱豆小哥哥和陈之和你只能嫁给其中一个,你会怎么选?”   齐萱顿时陷入两难的境地,当真纠结了起来,她深思了许久,最后壮士扼腕般凛然道:“我还是割舍不了我爱豆。”   梁言噗嗤一笑:“看来你想当豪门少妇的决心也不是很坚定啊。”   “不还有你么。”   “啊?”   “我会让上帝把陈之和‘许’给你的,到时候咱姐妹俩不就‘财色两收’了。”   “你以为阿拉丁神灯呢还让你许三个愿望,美得你!”   “哈哈,梦想无罪嘛,万一实现了呢。” 第4章   光是参观酒店梁言和齐萱就花了一上午,到了饭点,她们去酒店的自助餐厅实打实地吃了顿海鲜大餐,这顿饭梁言吃得是心满胃足,酒店的各种豪华装修高档配置还有到位的服务在她这个实用主义者眼里远不如星级厨师亲自烹饪的一份鲍鱼捞饭来得有诱惑力。   饭后,齐萱还不消停,她是抱着用短短两天的时间把酒店里所有的项目都体验一遍的决心住进来的,梁言无法,只好腆着个大肚子陪她一起去酒店的KTV、高层的无边泳池和桑拿房等场所消磨下午的时间。   唱K游泳蒸桑拿,在闲暇时单单做一件可以说是放松身心,要是滚轴做那就是对身心的一种折磨,梁言在桑拿房发了汗出来后就觉得浑身酥软,只想倒头睡一觉,齐萱兴致不减还想去找个按摩师给自己按按,她见梁言累了,倒是没勉强她,把房卡一递,让她先回房里休息。   梁言回到房间开了空调,率性地往其中一张床上一趴,掏出手机给蒋蓉教授发了条微信,等了几分钟也没收到回复,她叹口气,翻了个身把被子一裹,闭上眼嗅着房内的香薰味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今天玩得太累还是酒店的床更舒服的原因,梁言睡得极沉,直到边上的手机铃声不肯罢休地响了好几遍她才悠悠转醒,迷迷糊糊地接听。   “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齐萱嘟囔了句。   梁言含糊地应了声。   齐萱惊讶道:“你不会睡到现在吧?”   “哦。”   梁言揉揉眼睛,她睡前没拉上窗帘,一觉醒来,外面风景已变,远处灯火绚烂。   “已经晚了啊。”   齐萱无语片刻,忍不住吐槽道:“真是睡神在世,猪啊你,难得能住这么好的酒店,你都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   梁言还有点迷瞪,没听明白齐萱说的话:“把握什么机会?”   “认识青年才俊的机会。”齐萱恨铁不成钢,压低声音忿忿道,“赶紧起来梳洗打扮,半小时后顶层西餐厅见。”   齐萱叮嘱道:“记得化妆……你带裙子了吗?”   梁言觉得莫名其妙:“没有。”   “我行李箱里有条连衣裙,鹅黄色的,你穿那条,把自己捯饬好看点,记得啊,半小时,别迟到。”   梁言还没来得及再问,齐萱利索地就挂断了电话,整得她一头雾水。   吃个饭还要这么隆重?   她移开手机瞄了眼屏幕,时至七点,想到齐萱刚说的话,她不敢磨蹭,爬起来开了灯就往洗漱间跑。   洗了脸,梁言遵循齐萱的吩咐,从她的小行李箱里找出了那条鹅黄色的裙子,裙子是泡泡袖连衣短裙,一字领,领口还缀着蕾丝边,设计青春又有点小性感。   幼师这个职业对形象有严格的要求,不能染发做指甲化浓妆不说,上班时还不能穿得太暴露,就是无袖都不行,裙子必须要过膝,像现在她手上这样的连衣短裙就是高压线,穿了就是“没师德”,园长指定是要批评的。   大学时梁言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也喜欢打扮得美美的,短裙短裤常穿,专业老师虽然会管但并没抓得那么严,更多时候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后来实习毕业去了幼儿园,着装方面不再能那么无拘无束,为了工作她不得不“从良”,买衣服时也会以幼儿园能允许的标准来挑,久而久之穿衣风格就固定了。   梁言换上裙子后抻了抻裙摆,走到镜子前左右看了看,齐萱的身材和她差不多,裙子还挺合身,就是胸口有点紧。   她已经很久没穿过这种款式的裙子了,看着镜中的自己难免有些别扭,她适应了会儿倒不排斥,本想着就是吃个饭,换了衣服弄下头发就行,转头又想起齐萱刚叮嘱的话,犹豫了下,还是拿出化妆包化了个淡妆。   眼看半小时时间快到了,梁言匆匆出门,按了电梯后就站在门前,借着电梯门做镜子最后审视了下自己。   她拿尾指拨弄了下自己的刘海,这时电梯到了,门一开,电梯里有个人,梁言抬眼,看到那人时有些意外。   陈之和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梁言来,但见她一脸讶然,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情绪分明,很清晰的显示着碰着不太熟的人时要不要主动打招呼的纠结,为此他难免多看了她一眼,这才认出人来。   “嘉玥的老师?”陈之和有些不确定。   梁言本来还怕自己打了招呼对方认不出她来会很尴尬,正想装作不认识应付过去,没成想对方先打了招呼。   她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应道:“是的是的。”   陈之和再次打量了下她,今天的“新老师”和昨天不太一样,可能是衣着和妆发的缘故,虽然她脸上仍是稚气未脱,但看上去相对成熟了些。   电梯门要自动关上,陈之和用手挡了下,梁言反应过来忙走进电梯,嘴上不忘道谢。   她抬手要按楼层,抬头一看发现已经有人按了,只好悻悻地缩回手。   陈之和余光看到她的动作,随口问了句:“去吃饭?”   梁言点点头,顿了下反问:“您呢?”   “一样。”   没话说了,梁言感到一股窒息的尴尬,自从当上幼师后她出门就怕碰上学生家长,那样免不了要寒暄一番,她经验少,总是拿捏不好私下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家长,太热情吧显得太谄媚,克制点吧显得不亲切,真真是难为人。   电梯还在上升,梁言心里犯嘀咕,忍不住偷瞄了眼身边的男人,却没想正好和他对上了眼,他是光明正大地看向她的,梁言不由有一种被当场抓包的心虚感。   “昨天我接嘉玥接迟了,耽误你时间了。”陈之和开口说。   这话他昨天在幼儿园就说过了,梁言知道他也不过是没话找话,她立刻顺着话头接下去:“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嘉玥还好么,我看她昨天情绪不太好。”   “嗯。”陈之和精简回道,“小丫头,哄哄就好了。”   梁言觑了他一眼,犹豫了下还是说:“小孩子可不是光哄哄就行的。”   “嗯?”   梁言总觉得他的眼神很犀利,虽不露锋芒,但每次被他看着就有种被看穿的不安感,她搓搓手,硬着头皮接着说:“小孩子很敏感的,他们虽然年纪小,但是也会有心事的,家长最好能常常和孩子沟通,别不把孩子的情绪当一回事,如果不及时处理,是会影响小孩的心理健康的,时间久了,对孩子的性格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陈之和挑眉,不由正视她。   梁言有些忐忑,觉得自己是不是好为人师了,正犯难怎么收场就听他说:“你说得对。”   陈之和看着她,几不可察地笑了:“我找机会和小丫头聊一下。”   “谢谢。”他说。   梁言松口气,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回了个笑。   幸好这时电梯停了,这场意外的交谈也就到此结束,他们一起走出电梯,才至餐厅就有人向陈之和打招呼,梁言隐约听到对方喊他“陈总”,陈之和站定,回头对她说了句“用餐愉快”后就走了。   有侍者上前询问梁言,她给齐萱打了个电话,按着她的指引往里边走,很快就在临窗的位置看到了她以及坐在她对面的两个陌生男士。   梁言这下是明白齐萱让她打扮漂亮点是意欲何为了。   顶楼的西餐厅比自助餐厅更加高档,主餐厅大片落地窗,临窗位置能居高一揽A市风景,挑高天花板装着水晶吊灯,餐厅中心还有乐队伴奏,极尽优雅。   梁言朝齐萱那桌走去,眼睛却看向另一面落地窗前的那桌,她看到了嘉玥的小叔,他正和一个金发外国人在交谈,那个外国人边上坐着一个女人,虽然只瞥到了她的侧脸,但梁言一下就认出了人。   齐萱把梁言拉着坐下,主动朝对面的人介绍道:“我的好闺蜜,梁言。”   “梁小姐,你好。”   他们打招呼,齐萱分别介绍了下两个男人,梁言没记住他们的名字,只记住了个姓,一个姓李一个姓吴   齐萱对梁言说:“他们都在B市工作,来A市出差的……我们打桌球认识的。”   梁言大概能想象得到齐萱是怎么和人搭讪的了,大学的时候她就很主动,不管是交友还是恋爱都是主动出击,她的前男友就是她锲而不舍地追到手的,在行动力上梁言一直都很佩服她。   李先生的眼睛看着梁言,嘴上恭维道:“齐萱的技术很好,我都不是她对手。”   他直呼其名,看样子不到一下午的时间齐萱已经和他们混得有点熟了,梁言想也是,不然他们也不会约着一起吃晚饭。   李先生喊来侍者点单,他绅士地询问两位女士的意见,梁言对西餐没什么研究,齐萱做主帮她点了份牛排。   席间齐萱一直在和两位男士谈天,她暗自给梁言使了好几个眼色,奈何梁言就像是没接收到,左手叉右手刀埋头吃自己的。   其实梁言并非不懂眼色的人,她也不是玩不开,大学的时候她还常和齐萱一起去联谊会,要说她的性格,虽然不如齐萱那么积极,但也从来没人会说她内向。   所以对于今晚梁言的不配合,齐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的。   吴先生似乎对梁言有点意思,打她坐下后几番打量她,这会儿忍不住看向她,开口问:“齐萱说你喜欢画画,你是画手?”   梁言愣了下看向齐萱,齐萱又冲她挤了下眼睛。   梁言回过头,眼神又不由自主地瞟向另一面落地窗,微微失神。   齐萱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戳了下梁言,她回神,看向赵先生,诚挚道:“画画只能算爱好,我是个幼师。” 第5章   在梁言说出自己的职业后,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有点古怪,李先生和吴先生虽然没表现得很明显,但梁言能感觉出来他们的态度没那么热切了,好像突然间生疏客套了起来,似乎是刻意要和她们拉开距离。   梁言借机去了趟洗手间,她在洗手台前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这时她从镜中看到杨敏仪从外面走进来。   杨敏仪见到梁言时从眼神到语气都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梁言知道杨敏仪不是因为遇见她而觉得惊讶,而是在这个场所碰上她而感到不可置信,她身上总是有股子优越感,偏偏从小到大她就是有这种资本,和她生活在一个同温层的人会觉得她是自信的,而对于梁言来说,她的骄傲就是对她的鄙夷。   梁言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极快地说:“来吃饭。”   杨敏仪嗤笑一声,直白道:“你身边还有这样的朋友呢。”   梁言很想驳回去,但她有自知之明,要不是齐萱中了奖,她身边的确是没有这样有钱的朋友,可以请她到这种地方吃牛排,碍于事实,她只好窝囊地忍着。   草草地洗了手,梁言转身要走,杨敏仪横跨一步拦住她,试探道:“你最近联系过卫宁吗?”   杨敏仪眼神怀疑,目光里不断投射出一种难言的猜忌,梁言整张脸都涨红了,她觉得杨敏仪是故意在嘲讽她、取笑她,她无法回击还觉得羞愧。   “没有。”   杨敏仪见梁言有点生气反而意味深长地抿着笑,一脸看破不说破自以为是的样儿。   梁言板着脸往外走,才至门口,杨敏仪欠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幼儿园很忙吗?”   梁言定住。   “昨天我去了奶奶家,她说你有段时间没去看她了。”杨敏仪弯腰洗手,眼睛盯着镜子看着梁言施施然道,“你带完小孩儿抽空去看看她吧,省得她总和我抱怨。”   从洗手间出来梁言憋了一肚子火气,她没直接回餐厅,而是顺着走廊绕到安全出口那儿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心气十分不顺。   她是越想越生气,不明白杨敏仪为什么总是趾高气扬的像只白天鹅,更可气的是每次见到她,她就不自觉地变得很怂,简直就是个受气包。   “我刚才就应该狠狠地骂回去!”   梁言懊恼地拿拳头捶了下自己的手掌,最后还是气不过,低头从自己的小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了游戏软件,盯着屏幕上不时冒出来的地鼠疯狂地点击,泄愤一般想要把屏幕击碎。   她玩了几把,虽然成绩都不怎么样,但一顿操作后她觉得心里好受许多。   随着“game over”的游戏提示音响起,梁言长长地吁了口气,她感觉手心里沁了层虚汗就把手机放在膝上,正往手上吹着气,背后突然响起一个醇厚的男低音,带着谑意:“手速慢了。”   梁言觳觫,惊得回头,愕然中看到有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倚着墙,指间燃着一支烟,正垂眼望着她。   她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嘉玥的小叔。   她抓起手机站起来,回过身抬头看向他,一时觉得窘迫。   刚才她沉迷于发泄怒气于游戏中,完全没察觉到有人进了楼梯间,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尴尬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碎碎念有没有被他听见。   “陈先生。”梁言硬着头皮打招呼,“你怎么在这儿?”   陈之和虚抬了下手:“吸烟室人多。”   他瞟了眼她的手,散漫道:“玩游戏啊。”   梁言下意识地把双手别在身后,像小时候被蒋蓉教授抓包时那样,她绞尽脑汁想解释,但事实不可雄辩,她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楼梯间里打地鼠是他亲眼看见的,说再多反倒此地无银,更显得行为不轨。   “啊。”梁言最后别扭地承认。   陈之和眉一挑觉得有点意思:“对酒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投诉。”   梁言愣了下,随即明白他是误会了,以为自己生气是因为对酒店服务不满,她忙摆手:“不是的……我就是,呃,有点无聊所以出来透口气。”   这理由蹩脚,陈之和倒是没拆穿,甚至还煞有介事地说:“看来酒店管理者想的还是不够周全,应该在餐厅里放一台地鼠机。”   梁言只当他在打趣,讪讪一笑:“那酒店的格调不得被拉低了。”   “格调倒是其次,顾客满意最重要。”   他的语气挺正经,听着倒真像是这家酒店的管理者说的话,梁言觉得纳闷,后一想刚才有人喊他“陈总”,想来他也是个成功人士,兴许这是精英的思维定式,已经习惯从上位者的角度说话了。   又是无言,梁言迫不及待地想走,她离开有小段时间了,再不回去齐萱怕要急了,她轻咳了声,看着陈之和客客气气地说:“陈先生,我要回去了,不然我朋友该来找了。”   陈之和咬着烟只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他看着她局促地攥着手机从他跟前走过,略有兴味地哼笑,想到刚才进楼梯间时看到她独自坐在台阶上愤怒地点着手机,嘴里还嘀咕着“气死我了”“还敢冒出来”“看我不打死你”之类的话就觉得陈嘉玥这小丫头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可不是幼稚么。   .   梁言回到位置后仍是不怎么说话,这顿饭到最后有些意兴阑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聊也聊不到点上,吃完饭后他们也没有后续活动,李先生和吴先生说自己还有工作就先走了,梁言和齐萱也无心欣赏夜景,早早地就回到了客房。   才进门,齐萱回头就问:“你今晚怎么啦?”   梁言把包放下:“没有啊。”   “少来。”齐萱说,“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啊。”   梁言转过身:“我还没问你呢,从哪儿勾搭到的男人。”   “就下午你回房间后我去了酒店的娱乐区,一起打桌球就认识了。”齐萱瞅着她,试探道,“看不上?”   梁言坦然道:“是人家看不上我。”   齐萱立刻就懂了,她摊摊手:“所以你干嘛上来就自爆啊。”   “你呢,瞒着干嘛呀。”梁言实话实说,“当幼师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齐萱努努嘴:“我不是怕他们有偏见嘛。”   梁言其实理解齐萱,虽然难以接受,但事实如此,外界对于幼师一直抱有偏见,学历低吃青春饭这种由来已久的刻板印象不说,近来由于网络上曝光的一些负面新闻,现在大众对于幼师还会莫名抱有敌意,梁言甚至还碰到过直接问她打不打孩子的人。   总而言之,幼师这个职业不受待见,无论是待遇还是地位几乎都在社会最底端,在相亲市场上,同样是老师,小初中老师是“抢手货”,而幼师的“行情”就差多了。   这也是当初她被调剂去了学前教育专业后蒋蓉教授不能接受非要她复读的原因之一,她去了幼儿园工作后她也没少挤兑她,就昨天还讽刺她是当保姆的呢,亲妈尚且如此,外人更不必说了。   这是社会问题,她们作为个体即使憋屈也心有余力不足。   梁言叹息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别想着‘高攀’啦。”   齐萱心中不满,有些不甘地骂了一句:“搞歧视还算哪门子精英,有本事以后他们的孩子不上幼儿园。”   梁言无所谓地嘿然一笑,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打算充电,点开屏幕一看发现蒋蓉教授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时间是二十分钟前,她吓一跳,忙不迭地解锁去读消息。   蒋蓉教授作为大学教授,工作日要授课,周末也不得闲,还得忙自己的研究,坐板凳做学问的人一般颈椎腰椎都不太好,蒋蓉教授就有严重的颈椎病。   梁言今早和蒋蓉教授不欢而散,下午她发了几条微信给她让她多活动,别整天坐着免得脖子又不舒服,梁言是抱着和解的心态发的消息,可蒋蓉教授一直没有回复,今晚她发过来的几条消息也不过是让她要懂分寸,别背着她和乱七八糟的人耍混,还勒令她不管怎么样,明早一定要去老师家练琴。   几条冷冰冰的消息把梁言本就不明朗的心情变得更阴郁了,从小她的妈妈就和别人不一样,她们之间的相处更像是教导主任和学生,命令和服从更多,温情交心的时刻简直没有。   齐萱正坐在镜子前卸妆,从镜面上瞥到梁言盯着手机郁郁寡欢的模样,不由问:“看什么呢?”   梁言回神:“啊,没什么,我妈给我发消息了。”   齐萱拿着卸妆巾回头,熟练地问:“要不要我帮你证明下咱俩在一起?”   梁言闷闷地摇了下头,把手机往床上一扔,不打算搭理了。   “我说你妈妈管你管得也忒严了,大学不说,这都毕业了还盯这么紧呢。”   梁言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觉得这个周末算是毁了。   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想要看一集动画片转移下注意力,《蜡笔小新》的OP还没唱完呢,房门被敲响了。   梁言正纳闷大晚上的谁来敲门呢,齐萱就说:“可能是酒店的夜床服务,你去开下门。”   “哦。”   梁言开门,外头站着的的确是酒店管家,他推着一个小餐车,车上摆着一个点了蜡烛的小蛋糕,开口就问了句:“您是梁言女士吗?”   梁言有点懵:“……对。”   “祝您生日快乐!”   梁言傻了,拿手指了指自己:“我?”   管家点头。   梁言一脸迷惑,对着管家解释说:“今天不是我生日,你是不是弄错了。”   “今天就是你生日。”齐萱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突然喊着这么一句。   梁言回头,齐萱奔出来:“新历。”   梁言皱眉想了下今天的日期,发现还真是,她从来过的都是农历生日,对新历生日的日就不敏感。   “哇塞,有蛋糕,还有红酒。”齐萱看着小餐车上的东西两眼放光。   管家说:“这是酒店赠送给寿星的礼物。”   “这么周到。”   齐萱把蛋糕和红酒收了下来,管家尽职尽责地把祝福送到后就离开了。   梁言还有疑惑:“酒店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办入住的时候你不是用的身份证嘛。”   梁言恍然。   齐萱拿起红酒瓶看日期,美滋滋道:“我刚还想说这样的夜晚要是有瓶红酒就应景了,言言,你果然是个幸运星!我就知道跟着你铁定有好事儿。”   梁言摸摸鼻子。   她自己向来都很衰,高考分数差一本一分,夏天不带伞出门必下雨,抽奖永远中不了,但说起来很邪乎,她很旺身边人,从小到大,跟她走得近的人都运气爆棚,大学时室友和她一起出门总能捡到钱,齐萱考六级连考了两次都没过线,第三次她们在一个考场里,结果那次齐萱压线过了,而她自己以一分惜败……   这种事发生一回两回还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梁言自己都觉得有点玄学。   当然旺别人衰自己这种本事也不见得多有能耐,她真心觉得,太坑了。   齐萱抱着红酒催她:“你快脱衣服。”   “啊?”梁言惊吓,下意识抱胸。   “捂什么捂,大学在澡堂子里你哪里我没看过。”齐萱翻了个白眼,兴奋道,“浴室里的那个大浴缸可不能闲置啊,红酒和泡澡最配了,动作快,走!”   在齐萱的怂恿下,梁言也没忸怩,两人在浴缸里放了水倒了精油后就脱得光溜溜地坐进浴缸里,酒店很贴心地在浴室里放了横木,正好可以架在浴缸中间,方便泡澡的人可以放电子产品看视频或者享受食物。   梁言和齐萱相对坐在横木两边,齐萱倒了两杯红酒,把酒店送的蛋糕放置在横木上,兴致冲冲地对梁言说:“快,许愿吹蜡烛。”   “不用了吧,我上个月才许过呢。”   齐萱催她:“重要的事说三遍,你这才第二遍,快,许愿。”   许愿也没什么损失,梁言双手交握在胸前,闭上眼,十秒后睁眼把蜡烛吹灭:“好了。”   齐萱举起一个红酒杯朝她致意:“Cheers!”   梁言和她碰了下杯,微抿了口红酒,酒入喉转甘,回味悠长。   齐萱放下酒杯,眼睛往梁言半露出水面的胸口瞄,色眯眯地说:“你的胸是不是又大了。”   梁言下意识弯了下腰:“我21周啦,早过发育期了。”   “谁说21就不能再发育,赶紧找个男人,我保管你还能升一个cup。”   “别搞黄色。”   “哟哟哟,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嘛。”   齐萱问梁言:“你妈还不让你谈男朋友呐?”   “噢。”   齐萱指着蛋糕:“你这都21了,法定婚龄都够了还不让你谈恋爱,她不会是想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不嫁人吧。”   “不是。”梁言咬了下唇,“她很想我赶紧嫁出去的。”   “啊?那她还不让你找男朋友?”齐萱迷惑了,“她以为到了适婚年龄国家就会分配一个?”   梁言的手随意划拉着水,缄默片刻才说:“国家不分配她会给我分配的,我都被她拉着去相过好几次亲了。”   齐萱瞪圆眼,惊诧道:“你妈妈不是大学教授嘛,怎么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啊。”   梁言无从解释,关于她的家庭她鲜少和别人提起,就是齐萱也不过只知道她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妈妈比较严厉而已。   “其实吧,我还挺想结婚的。”梁言忽然说。   齐萱一口红酒差点没喷出来,她咳了咳,不可置信地看着梁言:“不是吧,你别想不开啊,现在的年轻人巴不得晚婚晚育多快活几年,你才几岁啊就想着结婚。”   梁言拿勺子从蛋糕上挖了点奶油尝了尝,听了齐萱的话后她想了想,说:“我想有个自己的家。”   齐萱听了心里一酸,若不是在家里过得太压抑她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你别冲动啊,结婚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齐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就算结了婚还是会有烦恼的,夫妻相处、婆媳关系、育儿问题……哇,想想都可怕。”   梁言撇了下嘴。   她也想过齐萱说的这些问题,但是比起正煎熬着她的烦恼,那些问题就显得遥远且不具象,或许她是饮鸩止渴了,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用新烦恼去取代困扰她多年的旧烦恼。 第6章   陈之和冲完澡裹着浴袍才从浴室出来就听到酒店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敲门声毫无规律,时快时慢时轻时重,门外的人显然不是酒店工作人员,否则敢在老板面前这样放肆,他大概是想卷铺盖走人。   陈之和坐在沙发上,拿过平板点了开门,门才咧开一道缝,刘邺这小子不着调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哎哟我说哥们儿,我都敲半天门了,你怎么才开啊。”刘邺推着餐车进屋,一副太阳镜夹在脑门上,脸上两只眼睛从进门开始就跟扫描仪似的左右扫视,还探头往床上瞅了眼,贱兮兮地说,“我还以为你在进行晨间运动呢,敢情屋里没女人啊。”   陈之和见进来的人是刘邺完全不感意外,他闲散地靠在沙发背上,扫了眼他推着的餐车,睨他一眼,反讽道:“来我这儿做周末兼职啊?”   “嘿,那可不,最近生意不好做,来你这儿讨口饭吃。”   陈之和没和他多贫:“怎么找来的?”   “小王说的。”小王是陈之和的助理,刘邺不客气地往沙发上一坐,吊儿郎当地翘个二郎腿,“我说你三天两头换地方住不嫌折腾啊,回回找你都麻烦……我公司最近开了一个新楼盘,临江的,你要不考虑考虑?”   “没必要。”陈之和眼都没眨果断道。   陈之和在A市没有自己的房子,这原因显然不是因为他买不起,以他的资产在最好的地段买幢大别墅都绰绰有余,但他不乐意,房子这东西对他来说就是个睡觉的场所,他一个老总,集团旗下那么多品牌酒店,能睡觉的地方海了去,买房子来住还没酒店这么好的服务,不划算。   “你没这个意向,阿姨倒是有。”   陈之和看向他:“我妈又和你打听呢。”   “说好几次了,让我有好的房子一定要带她去看看。”刘邺看好戏似的幸灾乐祸道,“她可急着给你置办婚房。”   陈之和从桌上摸过烟盒,浑不在意道:“八字没一撇的事。”   “‘八’字就俩笔画,你要真有心,繁体‘捌’都写出来了。”刘邺凑过去,冲他挑挑眉,“我再给你介绍几个?保证盘儿亮条儿顺。”   陈之和一支烟直接扔到刘邺脸上:“管好你自己的烂账,悠着点,别四处留情霍霍人小姑娘了,到时候闹出事来看你老子不把你的腿打折。”   “都是成年人,两厢情愿的事。”刘邺被啐了也不恼,捡起烟在手上把玩着,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狭着笑说,“说起来我刚还在酒店餐厅碰着一有意思的姑娘……”   陈之和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刘邺解释:“我就是无聊,看她一个人单着就想逗逗她,那姑娘看着才满十八,太幼了,我不好这口。”   陈之和点上烟,乜他:“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刘邺兴致勃勃地接着说:“我问她‘一个人啊’,你猜她怎么回我的?”   “嘿,那姑娘直接一本正经地说‘先生,套路就不必走了,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到最后一步吧,你是不是想加我微信?好的。’”   “她二话不说就把二维码点出来,那爽快劲儿,你想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说实话,当时我还真就给她整懵了,寻思着吧,人姑娘都这样了我不加也不合适。”刘邺停了下,“扫了码还没说上两句话她就说有急事,以后有空再约,结果你猜怎么着,她前脚刚走,后脚我的微信好友申请就通过了,对方上来就热情地问我需不需要印度神油。”   “我进朋友圈一看,嗬,代购,男的。”   刘邺说到这儿自己都没忍住笑:“这姑娘可真成,套路够新的嘿。”   陈之和咬着烟,视线往下盯着他的裤.裆,讥嘲道:“人那是一片好心,你可不得要几瓶神油救一救。”   “去你丫的。”刘邺呛回去,“我看你才需要来几瓶神油,和尹苒分开后你都几年没女人了,别是不行了吧。”   刘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一般有点情商的人都不会在人面前提前女友,偏偏他还巴着问:“诶,你们还有没有联系?”   陈之和倒是没觉得被冒犯,刘邺和他打穿开裆裤起就认识,再者他和尹苒的事身边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他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聊到了说说也无妨。   “逢年过节送个祝福。”陈之和坦然说。   “熟悉的陌生人。”刘邺唏嘘,他觑了陈之和一眼,“说实在的,老爷子现在想开了,你要不去国外把人追回来?”   陈之和吐了个烟圈,没什么情绪:“犯不着。”   刘邺点到就收:“得嘞,既然不恋旧那就走吧,哥几个组了局就等你了。”   .   到底是高档酒店,梁言睡了个美美的觉,她的生物钟很准时,即使是周末也不会睡过头,到点就醒。   睡醒后她也没赖床,齐萱要睡懒觉,她洗漱后就独自去了餐厅,酒店的自助早餐很丰盛,吃饭的时候还有人向她搭讪,她看那人架着一副蛤.蟆镜一脸不怀好意就使了点小聪明应付了过去。   梁言早上有钢琴私教课,老师是有名的钢琴家,授课学费不低,梁言一个才毕业的无产阶级是掏不出这笔钱的,这门课是蒋蓉教授给报的,其实早在梁言还小的时候就上过钢琴兴趣班,奈何她没有资质,怎么学都是半吊子,奏不出华美的乐章,再后来梁言上了小学,蒋蓉教授才发现她的女儿不仅在钢琴上没有造诣,脑瓜也不怎么灵光,所以后来就不逼着她练琴,把关注重心转到了她的学习上。   在梁言当上幼师之后,蒋蓉教授重新给她报了钢琴课,她的目的倒不是为了提高她的专业水平,教授是觉得她已经没什么希望成为知识女性了,现在是打算把她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的人为以后当贤妻良母做准备。   钢琴老师的家在江北,梁言从酒店出来后去路口打车,一线城市周末要上班的人也很多,这会儿正是早高峰,的士都载了客,网约车也一直没约到,她只好在路边干等,等来等去空车的的士没等到,倒是有一辆豪车停在了她跟前。   梁言正狐疑着,司机摇下车窗冲她打招呼:“美女,缘分啊,又见面了。”   梁言额角一抽,司机正是刚才在餐厅和他搭讪的人,更要命的是,她从窗口看过去,在副驾驶座上看到了嘉玥的小叔。   短短两天内,她已经在不同场合碰见他好几回了,每回遇见他都挺囧的。   刘邺这会儿把墨镜戴上了,加上他挂脖子上的大金链,整一个黑社会大哥,他嬉笑着问梁言:“美女你去哪儿啊,顺路的话我捎你一程啊。”   梁言干笑:“不用了,谢谢。”   “甭客气啊,毕竟我们也加过好友了,你说对不对?”   “……”梁言表情僵硬,下意识地望了眼坐在一旁的陈之和。   陈之和嘴角微扬,没出声。   刘邺步步紧逼:“对了,美女,你卖的神油是真货么?什么渠道进的货啊,有效果吗?”   梁言倍感窘迫,她当然听出了对方在挤兑她,她存着那张微信二维码就是特意用来防骚扰的,谁能想前后不到半小时他们又碰上了。   如果是平时,这种情况梁言也有应对的办法,大不了破罐破摔,可现在情况特别,有学生的家长在呢,她不敢太放肆。   左右挣扎了一番,梁言抬头一脸诚心诚意地说:“先生,你要是真有那方面的困扰,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讳疾忌医不好的。”   “……”刘邺的表情瞬间像吃了苍蝇似的。   陈之和见刘邺吃瘪忍不住笑出声,他看了眼梁言,觉得有点意思。   梁言没和他打招呼,他也没表现出认识她的样子,以刘邺犯浑的性子,知道她的职业后嘴上肯定又要占人便宜。   “不是赶时间,还不走?”   陈之和开了口,有点替人解围的意思,刘邺显然不甘心,忍了忍到底是没再发难,关上窗后没一会儿开着车走了。   那辆豪车走后,梁言叹口气,心里念着:完了。   她反复想着那个陈先生刚才的表情,是觉得她滑稽?   梁言不怕别的,就怕他会觉得她“为师不尊”,到时候家长评价给她个差评,学生家长的评价关系到考核,万一考核不过关,她在园里和家里都讨不了好。   梁言抱着沮丧的心情去上钢琴课,结果又被一顿训,在老师家里练了俩小时的琴,她被批得体无完肤,所幸她早已习惯,倒也不太难过。   从钢琴老师家里出来,梁言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齐萱一直催她回酒店吃大餐,作为一个资深吃货,免费的美食她肯定是不会错过的。   回酒店前梁言顺道去了一家文具店,打算买一些做手工要用的材料,没想到在店里碰到了高中同学。大学毕了业,出省读书的相当一部分人都回来了,这几个月梁言隔三差五就能在A市遇上老同学。   高三毕业后,梁言和高中的同学就不怎么联系了,上大学之后她也没去参加过任何同学会,过了四年,很多人她都不记得了,这几回遇上也都是别人先和她打招呼。   今天也不例外,梁言在文具店挑彩纸时有人忽然拍了下她的肩膀,她回头,双方都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几秒。   “你是梁言吧?”   梁言还很茫然:“你是?”   “我啊,胡莺啊,你不记得啦,咱俩还做过同桌呐。”   梁言仔细回想了下,她高三上学期的同桌的确是叫胡莺来着:“是你啊。”   胡莺上下打量着梁言:“你都没怎么变啊。”   说实在的,梁言被这话打击到了,胡莺这句话等同于说她和身份证上长得一样,她以前比现在傻多了。   胡莺问:“这么多年没见,你现在哪儿工作呢,做什么的?”   梁言一听她这架势是要唠一唠了,她心里有些无奈,但不好表现出来,只好老实回道:“在红芯一幼,当幼师。”   胡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真当幼师了啊,毕业那会儿就听说你读了学前教育,我还以为是假消息呢。”   她话锋一转,突然问:“红芯好不好进啊?”   “啊?”   胡莺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早做打算。”   梁言顺着她的手去看,这才发现胡莺宽松的衣服下面小腹微微隆起,她讶然道:“你怀孕啦?”   胡莺摸摸肚子:“五个月了。”   梁言仍觉得意外,她们这届才毕业没多久啊,就要当妈了?   胡莺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毕婚族知道吧,我和我老公领完毕业证当天就去民政局扯证了,婚礼还没办……”   她掏出手机冲梁言示意了下:“加个微信,到时候通知你来参加啊。”   “噢。”梁言表情淡淡,内心悲痛。   不怕遇上老同学,就怕遇上即将结婚的老同学。   胡莺接着唠:“之前班里组织同学会你都没来,其实我还不是我们这届最早嫁人的……你还没结婚吧?”   梁言摇头。   胡莺顺着问:“男朋友有吧?下次同学会一起来啊。”   梁言又摇了下脑袋,胡莺见状倒是觉得稀奇:“毕业分手了?”   “不是。”梁言说,“我大学没谈恋爱。”   这下把胡莺惊着了:“不会吧,你是梁言没错吧?以你的性格不应该啊,我记得高中那会儿你还主动追过人呢,当时班上同学都知道,那个男生叫、叫什么宁来着。”   “方卫宁。”梁言替她说道。 第7章   新一周伊始,社畜又回到了水深火热的工作中。   梁言早早地出门挤公交去了幼儿园,她到时保育员李老师已经站门口准备迎接来上学的小朋友了,梁言是新人,保育员的活儿也得干,她把自己的包放进办公室后就自觉地站在了园门口,露出同迎宾小姐般亲切的微笑。   早晨这一时段,幼儿园门口往往人头攒动,梁言从家长手中陆陆续续地接过孩子,同时她还要应对他们的问询甚至投诉,大学实习刚入园那会儿她还会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但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她已经掌握了一套话术,处理起这种情况也能自如。   眼看着上课时间要到了,梁言先去班上点人头,数着数着这才发现陈嘉玥没来,她担心小孩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事,赶忙找来花名册给她的家长打电话。   梁言是给陈嘉玥的爸爸打的电话,接通后她一询问反而把对方给问住了,他匆匆回了句“我问问”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搞得梁言更加不安。   上周五也是这样,她给陈嘉玥的妈妈打电话问她怎么没来接孩子,她同样是丢下一句“我问问”就没了下文,到最后还是孩子小叔来接的人,敢情他们夫妻俩都撒手不管事的?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小朋友们都在操场集合准备做早操了,陈嘉玥才被她爷爷领着姗姗来迟。   梁言去接人,陈嘉玥的爷爷见着她就一个劲儿地道歉,说自己从江南那儿过来路上耽搁了,还顺道把上周五没准时来接孩子的事也一并道了歉,梁言见她这样反倒不好意思地宽慰她说没关系。   陈嘉玥人没事,梁言心里松一口气,让她放好书包后到操场和同学们一起做操。   小孩子天性活泼难约束,好不容易让他们排队站好后,梁言和几个老师一起带操,她们跳的是简单的健康操,蹦蹦跳跳的,一片欢乐。   梁言其实四肢不怎么发达,大学时上舞蹈课她压个腿都能痛得嗷嗷叫,四年学下来,她的身体灵活度柔韧度还是很差,她教不好小朋友跳舞,但带个操还是没问题的。   做完操,梁言又带着班上的小朋友在室外玩了会儿,之后就是上课,准备课件,带孩子做游戏,忙里忙外的,一上午就没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孩子们都被安排去了食堂,她这才有空掏出手机看一眼。   齐萱给她发了微信吐槽她的主班又给她安排了一堆破事,从字里行间以及感叹号的数量上看,她的确是气得不行,在这点上梁言还是觉得自己挺幸运的,她的主班是一个有十几年教龄的老教师,虽然严格了点,但是不会刻意为难她,她跟着她能学到了很多东西。   梁言把今天的午饭拍了照发家长群里,自己糊弄了两口饭后后就开始“巡视”。   食堂里一群孩子排排坐着吃饭,其间欢声笑语不断,还有些好动的孩子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她故作严厉地板着脸制止了那些不乖乖坐在位置上吃饭的孩子,还一个个地查看他们的餐盘,见到挑食不吃饭的她就好声好气地哄。   梁言走到陈嘉玥那桌时低头见她的餐盘还满满的,似乎没动过一样,她呢正拿着汤匙把米饭翻来覆去地拌着,就是不吃。   梁言弯腰,轻声询问道:“怎么不吃饭呀,不喜欢今天的菜?”   陈嘉玥不吭声,只是摇了摇头。   梁言尽职地劝诱道:“嘉玥,老师告诉你,不吃饭是长不高的,你想不想长得高高的……就和你小叔叔一样。”   陈嘉玥抬头看她,眼轱辘转了转:“小叔叔小时候也不爱吃饭。”   梁言一噎:“谁告诉你的?”   “奶奶。”   “……”   梁言再次深感现在的小孩都不好糊弄了,哪像她以前,老师给颗糖就老老实实听话了。   “那我们不能学他,不吃饭会变笨的。”   陈嘉玥听到这话略做思考了下,过后才嘀咕了句:“难怪奶奶老说小叔叔是蠢小子。”   “……”   梁言好说歹说这才哄着陈嘉玥吃了点东西,作为老师,她自然能察觉到小孩子的异常情绪,因此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可惜收效甚微。   下午仍是忙忙碌碌,充实的工作能让时间走得更快。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梁言正和班上的小孩在一起玩积木,听到铃声后她立即组织小朋友们背上自己的小书包,之后又和保育员一起到园门口站着等家长。   才放学,幼儿园外就聚集了一群来接孩子的家长,梁言把一个个孩子送还到家长手中,大概半小时后,园内的小朋友就走了一大半,她粗略地看了眼,注意到陈嘉玥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秋千上。   梁言心想一会儿她的家长来了一定要把这个情况告知一下,可她等来等去,最后等到的还是陈嘉玥的小叔。   因为昨天的事梁言还有点尴尬,她假装若无其事的冲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后就朝园内招手:“嘉玥,你的小叔叔来接你啦。”   陈之和眉一挑,“小叔叔”这称呼从她嘴里喊出来感觉还真不一样。   这回陈嘉玥见到陈之和就没上回激动了,看上去反而不太高兴。   陈之和弯腰一把抱起她:“怎么,不想小叔来接你啊。”   陈嘉玥瘪了瘪嘴,一脸委委屈屈,陈之和抬手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小鼻子,解释道:“你妈妈身体不舒服,爸爸要照顾她,这段时间小叔送你上学接你放学好不好,嗯?”   这也是陈之和才接的任务,今天家里老太太给他打电话,说大嫂还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大哥也没时间送小丫头上下学,他们二老住在江南,早高峰来江北太耽搁时间了,所以就商量着把孩子交给他带一段时间。   老太太发话了,说正好让他提前体验一把当爸的感觉,陈之和这算是“临危受命”,他工作忙,今天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记起来时就想让助理跑一趟把孩子接了,转念又顾及小丫头的情绪,最后还是亲自来了。   陈嘉玥闷闷不乐地趴在自家小叔身上谁也不搭理,陈之和拍了拍她的背,他看向梁言,语气还是很客气:“又给你添麻烦了。”   梁言摇头:“不会不会。”   陈之和掏出手机:“方便留个联系方式么?”   梁言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孩子的父母没时间,看来她接下来少不了和他打交道,因此也不犹豫,利索地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陈之和存上,又问了句:“怎么称呼你?”   “啊,梁言,梁山好汉的‘梁’,甜言蜜语的‘言’。”   梁言,名字倒是挺知性的。   他一边存着号码,一边玩笑似的问:“这号码不会也是推销神油的吧?”   梁言脸上一臊,呵呵两声,眨了眨眼给自己搭台阶下:“订购热线是另外一个号。”   陈之和失笑。   他存好号码后拨了个电话过去,垂眼看着梁言:“这是我的号码,小丫头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联系我。”   梁言点点头:“好的。”   这时保育员李老师背着包从里面出来,她和梁言打了个招呼说要先走,又叮嘱她离开前把玩具室里的玩具收好,别忘了窗户和桌子要擦一遍。   陈之和在一旁听到这些话不由看向梁言,照理说这些工作都不应该是老师来做,可她统统应允了。   刚毕业的职场新人被压榨,陈之和是老板,这种场景他见多了,倒是没生出什么恻隐之心。   李老师走后,梁言立刻回头,她斟酌了下还是开口说:“前天在酒店……”   她若有所指地看了眼趴在他肩头上的陈嘉玥:“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陈之和愣了下,随即就想起那天在电梯里她说的关于儿童心理健康的事:“嗯。”   “那就好。”梁言真诚地说,“你和……好好沟通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随时找我,我一定配合。”   陈之和和她对视,心里头不由对这个小姑娘刮目相看,都说干一行爱一行,道理简单但做到的人少之又少,看得出来她十分尽责,或许这是刚步入社会的小青年才有的热情,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第8章   自从来了红芯之后梁言就没有一天准时下班过,加班日渐常态化。   忙了一天,梁言回到家时新闻联播都结束了,她进门后先往客厅看了眼,蒋蓉教授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听到动静时扭头瞥了她一眼:“厨房里有吃的。”   梁言惊奇,往常她这个点回来蒋蓉教授可不会特地给她留晚饭,她以前都是靠叫外卖或者自己煮点速食应付的。   看来教授今天心情不错,梁言悄悄松口气。   梁言吃了饭后从厨房出来,正要回自己房间却被叫住。   梁母示意她:“坐下,和你说个事儿。”   梁言背脊一凉,莫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心里咚咚咚地打着小鼓,猜测着教授到底要和她说什么。   梁母合上书:“这周六你别安排事儿,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妈妈的一个小聚会。”   梁言听到这儿心里一个咯噔。   一群阿姨聚在一起,教授还特意把她捎上,梁言脑筋一转就知道教授的目的了——又是相亲。   她抿抿嘴,踟躇了下开口问:“我能不去吗?”   “不行。”梁母板着脸,毫不留余地。   梁言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盖,表情低落,说话时语气唯唯诺诺的:“妈,我才毕业呢,这种事不用那么着急吧。”   梁母立刻回道:“21,不小了。”   梁言小声说:“现在很多女性都追求独立,三十岁之后才考虑结婚呢。”   “别人是别人,你是你,你要是和别人一样优秀,我还需要操那么多心吗?”   梁言沉默,蒋蓉教授口中的别人是有所指的。   “我已经死心了,现在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的建树,你这个职业是注定一辈子在社会底层的,与其在外面给别人带孩子,倒不如早点嫁个好人家带自己的孩子。”   梁母停了下,问:“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自己找对象谈恋爱么?”   “除了你高中弄出的那点丢人的破事之外,就是你现在处的这个阶层,能找到什么优秀男青年?”梁母语气冰冷,眼神冷静自持到令人心惊,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更是咄咄“吃”人,“女性升阶最快的方式就是嫁人,听我的,嫁个好人家对你有好处。”   梁母的话很无情,字字如针,针针见血,扎得梁言心口阵阵刺痛,脸色惨白一片。   “妈,还有个原因你没说……”梁言的唇瓣微不可察地颤动着,像身体被暴露在冰雪九重天中,冻得瑟瑟发抖,她抬眼,眼眶发红,声音也有点哽咽,“你怕我连嫁人都比不上杨敏仪,对么。”   梁言闻言脸色更阴沉了,她直直地盯着梁言,残忍道:“对。”   和蒋蓉教授的谈话让梁言的情绪直接down到十八层地狱,回到房间后她在床上埋头趴了会儿,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有点难过,心里头闷闷的。   其实她是很矛盾的,上回她和齐萱说想结婚不是心血来潮,她是真有这个想法,想有个自己的小家,但每每蒋蓉教授要带她去相亲时她又打从心底非常抵触。   梁言翻过身拿出手机,点开银行软件看了看自己的存款,她上大学后就有意识地存钱,但她开源节流的能力都不行,到现在也只能勉强做到奶茶自由。   梁言长叹一声,实现车厘子自由都难,人身自由更是难上加难。   .   A市这几日气温连降,周五早上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整座城市一时间天地换色,空气里隐隐透着瑟瑟寒意。   梁言披了件风衣出门还是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自己的衣襟,心想这场雨过后应该就要入秋了。   下雨天行车慢,梁言到幼儿园的时间比平时晚,她到时已经有家长陆陆续续地把孩子送来了,她不敢磨蹭,放下包后忙站到了园门口接孩子。   陈之和撑着伞抱着陈嘉玥,远远地就看到了梁言的身影。   他这阵子天天见着她,因为接送小丫头上下学的缘故,每天早晚他们都会见一面,他在幼儿园碰上她的次数比见着小丫头班主任的次数还多。   陈之和走到园门口,梁言转头见到他打了个招呼:“陈先生。”   她又看向他怀中的陈嘉玥,露出一个笑来:“早上好啊。”   “老师早上好。”陈嘉玥回道。   这几天梁言能明显地感觉出陈嘉玥的情绪好多了,在园里会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吃饭也不需要她左哄右哄,见到她还会礼貌地问声好。   看到小姑娘有这样的转变,梁言心里很欣慰。   陈之和冲梁言颔首示意,正欲弯腰把孩子放下,梁言抬手制止了他。   从园门口到教室还要走过操场,一般有经验的家长在下雨天都会给小孩子穿一双防水鞋,陈之和显然没这个意识,给陈嘉玥穿的还是一双夏天的布鞋。   梁言抬起双手,眼睛看向陈之和:“我抱她进去吧。”   陈之和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微微俯身,同时对陈嘉玥说:“抱着老师。”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陈嘉玥直接趴在了梁言的肩头上,小姑娘看着小小只的,抱起来还挺有分量。   陈之和又把手上提着的一个袋子递给梁言:“外套。”   梁言有点意外,今天可能还会降温,通常这种天气家长都会备一件厚外套在学校,她在心里嘀咕着,看样子他也不是完全不懂照顾小孩。   雨越下越大,陈之和不欲多留,他摸了下陈嘉玥的脑袋,目光移向梁言:“放学我再过来接人。”   梁言目送他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淡,思绪不由飘忽了下。   周五是工作日的尾巴,休息日在即,即使天气不佳,园里的老师和孩子的心情都没受到影响,课间休息时间,办公室里更是热闹,老师们都在商量周末要去哪儿玩。   梁言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材料,她和同事还不是很熟,插不上话。   “欸,梁言。”小班的苏老师突然cue道,“最近每天送嘉玥来的那个男人是谁啊,不是她爸爸吧。”   梁言愣了下,没料到会被提问,还是这个问题,她摇摇头:“不是,是她的小叔。”   苏老师一拍手:“就说嘛,我印象中她爸矮点,还有点发福,没这么帅啊。”   她往梁言这边凑近了些,是打听八卦的姿势:“你和他很熟吗?”   “谁?”   “嘉玥的小叔啊。”   梁言很莫名:“没有啊。”   苏老师一脸狐疑:“是么,我好几次都看到你们在园门口聊天,有说有笑的。”   梁言顿时哭笑不得,她和那位陈先生不过是客套的寒暄罢了,就算笑那也是出于礼貌。   果然距离产生误会,梁言解释道:“就是说些嘉玥的事。”   “这样啊。”苏老师好奇心不减,“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梁言摇头,她也就知道个姓氏,存号码的时候输入的名字就是“嘉玥小叔”。   梁言没和苏老师多聊,主班喊她做事,她拿上笔记本匆忙起身,苏老师自言自语的那句“我总觉得他很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她也没放心上。   主班给小朋友们上手工课,梁言给她当助理顺便学习,这课是为了培养小孩的动手能力,每节课老师都会教他们亲手做一些简单的小玩意儿,比如笔筒、小灯笼之类的。   今天做的是贺卡,这东西自我发挥的空间大,能激发小朋友的想象力。   梁言在教室里绕了圈,小朋友们都很投入,花样百出,她走到陈嘉玥那儿时,看到她拿着画笔认真地在卡纸上画画。   梁言弯下腰,问她:“画的什么?”   陈嘉玥头也不抬:“弟弟。”   “这张贺卡是要送给弟弟的啊。”   陈嘉玥点头。   “弟弟今年几岁了呀?”   陈嘉玥抬头:“他还在妈妈肚子里。”   梁言表情微变:“……那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呢?”   “妈妈说的啊。”   梁言看着陈嘉玥一派天真的脸,想到她父母这段时间的失职,心里一时有了不同的滋味,但愿她是多想了,现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应该比较少了,何况是在城市里呢。   这场雨拖拖拉拉地下了小半天,中午倒是放晴了一小会儿,下午雨水又淅淅沥沥地从天际洒了下来,到傍晚也没停歇。   放学时,幼儿园外红的蓝的白的黄的紫的雨伞簇拥着像个百花齐放的花坛。   梁言站在园门口送孩子,她上下学接送孩子有阵子了,很多家长她都眼熟,所以当一个陌生男人出现且说是来接陈嘉玥时她立即警惕了起来。   “你是嘉玥什么人?”   那男人被梁言质疑的目光打量着,忙解释:“我是陈总的助理小王,他今天临时有个重要的会议,抽不出身,所以让我来接孩子。”   虽然他说的很诚恳,梁言还是不敢轻信,她打了个电话给陈先生,对方没接。   “陈总在开会。”小王说。   梁言半信半疑,在园内找来陈嘉玥,指着小王问:“认识他吗?”   陈嘉玥盯着小王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   梁言看人的眼神更犀利了,小王苦着脸:“我真是陈总的助理,他让我把孩子接回酒店。”   酒店?梁言更怀疑了。   现在就算他没说谎,这种情况下梁言也不敢贸然把孩子交给他,她想了想,说:“你回去告诉陈先生,孩子先留在我这儿,什么时候他工作结束了再和我联系。”   “这……”小王一脸为难,低头看到小姑娘躲在梁言身后,显然也是怕自己被带走,他无法只能照办。   半小时后,园里除了陈嘉玥外其他的孩子都被接走了,等保育员走后,和上回一样,园里又只剩下梁言和陈嘉玥大眼瞪小眼了。   梁言又给那个陈先生打了个电话,结果还是无人接听,看样子是真的很忙。   她回头,陈嘉玥安静地抱着书包坐在小板凳上。   梁言怕她无聊,走过去蹲下,看着她问:“我们来玩积木好吗?”   陈嘉玥闷闷地摇头。   有了上次的经验,梁言没再追问,小孩也和大人一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对玩乐都提不起兴趣,尤其她接触过那么多小孩,知道孩子失望的情绪是比大人还要强烈的。   小姑娘好不容易心情才好点,可别又变回去了,梁言想着幼儿园这个环境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于是决定带她到外面逛逛。   打定主意,梁言掏出手机给陈嘉玥的小叔发了条短信。 第9章   梁言把陈嘉玥带到了附近的商场,由于周五的缘故,晚上的商场人特别多,除了出来逛吃逛吃的小年轻外,占比较多的就是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   梁言虽然是幼师,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独自带孩子来商场,她没什么经验,只能随波逐流,出于饱腹和玩乐的需求,她带着陈嘉玥去了家亲子餐厅。   亲子餐厅顾名思义就是父母带孩子去吃饭的地方,这种餐厅和一般餐厅不同的地方除了食物风格口味偏向儿童外,就是餐厅里还会专门设计一块娱乐区供孩子玩耍。   梁言牵着陈嘉玥的手进了餐厅,刚进门小姑娘就被门口的卡通装饰吸引了,梁言也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她四下打量了下,发现这家餐厅在设计风格上明显偏向女孩子,餐厅的桌椅、娱乐区里的爬爬屋、滑梯和球池里的海洋球都是粉色的,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此时在娱乐区玩的也都是女孩。   果然无论长幼,女孩子的钱都是比较好赚的,梁言在心里想。   餐厅的食物种类倒挺齐全,饭食面食沙拉甜点都有,就是食物的名字比较抽象,为了迎合孩子的心理,每样菜都有一个很童真的名字,让人看了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   梁言让陈嘉玥点单,小姑娘点了份“小猪佩奇”,梁言点了份面,又加了一份沙拉和甜点。   点完单后,陈嘉玥去娱乐区玩,许是餐厅欢乐的氛围感染到了她,梁言发现她自从进了餐厅后就一直在张望,果然孩子的好奇心是旺盛的。   梁言接到陈嘉玥小叔的电话时她已经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正和她们一起在海洋球池里玩得不亦乐乎,梁言把她们的具体位置告诉了他,前后不到十分钟,他就出现在了餐厅里。   陈之和站在餐厅门口往里面扫视一圈,看到人后径直走过去。   梁言若有所感地回头,见他到了,打了个招呼:“你来啦。”   陈之和先往娱乐区看了眼,在看到陈嘉玥后才放下心来,他转过头看向梁言,解释了句:“临时有个会议,抽不开身。”   梁言点头表示理解,她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那个小王……真是你助理啊。”   “是。”陈之和说,“怪我没提前和你说一下。”   他看向玩得正高兴的陈嘉玥:“小丫头之前见过他,我没想到她没认出来。”   梁言笑了下:“下回你再让他过来我就认识了。”   这时服务员把食物送上了桌,梁言看着盘中的东西傻了眼,敢情“小猪佩奇”就是用饭团蔬菜水果之类的食材拼出来一个小猪佩奇啊。   她再看看自己的面食,盘中一个背着小书包上学的小姑娘,面条就是她蓬松的头发,另外的沙拉和甜点也是做成了各种可爱的形象,看着的确……富有童趣。   幼儿园食堂也会特地把食物做得可爱些,但并不如餐厅里的精致,梁言默默地看着桌上的食物,相比之下,园里的饭菜的确糙了点。   店里的服务员又过来了,她把菜单递给陈之和:“爸爸要不要点一份?”   梁言差点给跪了。   爸爸?谁的爸爸?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陈之和听到这个称呼倒是没多大的反应,只是略微把眉一挑,伸手接过了服务员手里的菜单。   梁言坐不住了,她歘地站起来,指指娱乐区:“我去喊嘉玥吃饭。”   她离开座位后,陈之和几不可察地笑了下,心道果然是个小姑娘,脸皮薄,不经说。   梁言把玩得正嗨的陈嘉玥带回到了位置上,小姑娘明明前一秒还乐呵呵地和新认识的姐妹说再见,后一秒看到陈之和时脸色就垮了,梁言把她抱上椅子坐着,她还特傲娇地撇过头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陈之和感觉不妙,在家里,太后和小公主都是不能得罪的人,惹她们不高兴那可就头疼了。   他伸手敲了敲桌子,看着对面:“生小叔的气啦?”   陈嘉玥盯着自己的小猪佩奇不搭理他。   “是小叔的错,我向你道个歉。”   梁言觉得自己杵在这儿有点尴尬,这叔侄俩闹别扭,她一个外人,站哪边都不是,只能当个和稀泥的和事佬。   “她可能饿了,先吃饭吧。”   正好这时服务员把陈之和点的东西端了上来,在看到盘中摆着的捏成各种动物的饭团时,陈之和缄默了。   动物总动员,名副其实。   为了照顾孩子的口味,亲子餐厅的食物味道都是很淡的,成年人会吃不习惯,梁言平时在幼儿园吃惯了清淡的饭菜,接受起来还行,她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显然他是第一次吃这种儿童餐,那股排斥感已经由内而外透出来了。   陈之和没怎么吃,他尝试想要和陈嘉玥讲两句话,无奈小丫头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肢解”着她盘子中的那只粉红色的猪,看样子这会儿猪都比他还有魅力。   他又看向梁言,大概是职业的关系,她的注意力都在小丫头身上,时不时给她递水,轻声询问她的需求,还会和她聊动画片,什么佩奇、乔治、苏西,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世界的话语,他发现她和孩子说话时的状态和平时不大一样,表情很夸张,语气词很多,像话剧演员,他看得津津有味。   梁言察觉到了对面的目光,被盯着看难免不太自在,她转过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陈之和眼神一动,自然说道:“你很敬业。”   突然被褒奖,梁言怔了下,以为他是因为今晚她帮忙照管陈嘉玥才有感而发的,于是客套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多陪了嘉玥一会儿。”   这也是敬业的表现,陈之和没多说什么,道了句谢。   两人还不熟稔,阴差阳错坐在一桌吃饭,彼此都不了解,也不知道聊什么。   梁言平时也不是内向的人,几回相亲还能和对方有的没的聊上一阵子,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对面坐着的是学生家长,她就不能不正经一点,虽然说他已经看过她不正经的样子了,但成人世界,该装还是得装。   随着时间的推移,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就在梁言觉得他们这桌的气氛逐渐凝滞时,陈之和突然开口说:“还挺热闹。”   梁言忙接话:“周五嘛,很多家长都会带孩子出来玩,这家店的评价还挺高的,陈先生以后也可以带自己的宝宝来这儿。”   这时在吃饭的陈嘉玥嘟囔了句:“他没有宝宝。”   梁言:“……”   陈之和失笑:“我还未婚。”   “啊,不好意思。”   又失言了,梁言暗自轻咬了下自己的舌头,她以为长得好事业也好的男青年应该早就名草有主了,却没想到他是条漏网之鱼,此刻要是齐萱在这儿肯定早扑上去了。   梁言找补:“我看陈先生你对孩子挺有耐心的,还以为你已经当爸爸了。”   陈之和往陈嘉玥那儿挑了下眉:“家里的宝贝,不耐心不行啊。”   他见陈嘉玥吃得津津有味,放轻声音凑近了问:“好吃吗?”   陈嘉玥点点头,她吃饱了心情也转好了些,不再臭着脸,陈之和环视餐厅一周,道了句:“看来酒店餐厅应该要聘一个儿童餐厨师。”   梁言拿不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犹疑了下,她谦虚地问:“陈先生做的工作是酒店方面的吗?”   陈之和眉峰微耸,他早就猜到她并不知道他是谁。   “嗯。”陈之和说,“你上次去的那家酒店就是我负责的。”   梁言微微咂舌,心里登时闪过好几个猜测,她又记起别人喊他陈总,所以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酒店经理级别的人物。   在那么高级的酒店当经理肯定能力出众,她之前猜的不错,他果然是个精英。   陈之和眼里闪过不明笑意,她的表情太好读了,他只消一看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随口调查:“酒店还满意吗?”   他问的自然是SISYPHOS,梁言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很好啊,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   吃好玩好睡好,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就是太贵了。”梁言老实地补了句。   “不贵赚不了钱。”陈之和笑了下,他看着梁言,“你是本地人?”   梁言点头:“土生土长。”   “家在这儿怎么会去住酒店,体验?”   “算是吧。”梁言不好意思地说,“朋友转酒店的抽奖博中奖了,有机会免费去住两天,我就跟着去了。”   陈之和了然,集团旗下的各个品牌酒店时不时会策划抽奖活动,算是回馈顾客,这也是宣传手段的一种。   梁言眨眨眼睛,忍了忍,还是好奇:“我能问个问题吗?”   陈之和抬眼:“嗯?”   “我之前看到你们酒店有一句宣传语是‘打造和家不一样的酒店’,这是你们总裁想的吗?”   陈之和对于她会问这个问题感到意外:“怎么了?”   “没什么。”梁言说,“就是觉得很新颖。”   “哦?”   “因为一般酒店都打着‘宾至如归’的招牌,‘和家不一样’就很特别。”梁言顿了下说,“如果是我,会选择住你们的酒店。”   她略有些俏皮地说:“我一直想去和家不一样的地方。”   陈之和的目光在梁言脸上转了圈,很显然,她这句话的背后还隐藏着别的意思,他没深究,只是挑眉一笑:“那酒店的宣传目的就达到了。”   许是饭桌上的氛围轻松了些,梁言的脑筋也活络了,她又问了个问题:“你们公司……EYE?这是什么意思,缩写吗?”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眼睛?”   陈之和点头。   梁言疑惑:“那为什么不用复数呢?”   陈之和难得地恍了下神,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倒是没什么异样,甚至还有些戏谑:“显得谦虚。”   “‘借你一只眼睛看世界’,这是公司创立之初的宣传标语。”他补充道。   梁言咂摸了下,“一只”好像的确比“一双”特立独行些,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她不由佩服道:“你们总裁真有想法。”   陈之和不动声色地问:“你知道他?”   梁言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就是听朋友提起过,说他很厉害。”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了下:“他真的才三十岁?”   明知道她不是故意在搞笑,但这种滑稽的真挚让陈之和没忍住被她逗笑了,他掩嘴轻咳了下,看她:“嗯,有机会带你见见。”   梁言受宠若惊,突然有点膨胀。   梁言和陈之和后来的谈话还算和谐,至少没开始时那么尴尬了,等陈嘉玥吃完饭他们一起从餐厅里出来,梁言寻思着现在学生家长也到了,她这个老师也没理由再跟着,她措辞一番提出要走,话刚落地,衣角就被陈嘉玥攥紧了。   她低头一看,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她,很不舍得似的。   梁言看向陈之和,他蹲下来捏了下陈嘉玥的小脸蛋:“还生小叔气呢。”   陈嘉瘪嘴不理他。   陈之和无奈了:“说吧,还想去哪儿,游乐场?”   陈嘉玥转了转眼睛,显然心动了。   梁言觉得自己是时候离开了,她张张嘴想道别,声儿还没发出来就听到陈嘉玥奶声奶气地说:“老师也去。” 第10章   梁言最后还是答应陪陈嘉玥去游乐园,一是孩子小叔都开口邀请了她不好回绝,还有就是今晚她不想那么早回家。明天蒋蓉教授要带她去相亲,依以往的经验,她都能想到蒋教授今晚又会怎么折腾她。   外边在下雨,露天游乐场去不了,只能在室内游乐园玩玩。   陈之和开车带着梁言和陈嘉玥去了个更大的商城,商城负一楼是个大型的游乐场,有很多的游乐设施,小朋友玩的有,大朋友玩的也有,一家人到这儿能玩个尽兴。   梁言已经很久没来过这样的游乐场了,打她实习起,平时忙工作抽不出时间,周末有时要加班写报告,搞环创,能休息的时间她只想躺着追新番,再者,毕业之后,大家各奔东西,在一个城市里能约出来的人是少之又少。   细想起来,别说去游乐场,她连电影院都有段时间没去了,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糙。   这个游乐场比刚才他们去的商场还热闹,年轻人更多,几乎每个游戏区域都有人在玩,梁言还看到了很多情侣,父母带着小孩的也不在少数,她忍不住瞄了眼陈嘉玥和她小叔,不知道他们这个莫名其妙的组合在别人眼里是怎么样的。   游乐场里人多,陈之和担心陈嘉玥这么小个会被冲撞到所以一直抱着她,梁言紧跟在他身边,他停她也停。   陈之和站在几台打地鼠机前面,低头看向梁言,狭着笑问:“玩吗?”   梁言有被内涵到,一时又回想起了之前在酒店的糗事。   游乐场里能玩的东西太多了,陈嘉玥从进场开始就很兴奋,为了哄她开心,不管她提出什么,陈之和都满足,她想玩滑梯他就在底下接着,她想蹦床他就豁出去形象陪她蹦,就连他平时最嫌弃的旋转木马他都抹下面子坐了。   今天会议一结束他正装都没换直接驱车就来接人,现在一个西装革履的大男人跳蹦床、坐木马,怎么看怎么违和。   梁言却觉得这样的男人有不同的魅力,在她的认知里,一般杰出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带点优越感,因为以往的经历,她很怕和这样的人相处,那种无形的打压感会令她沮丧,但他不会,接触越多,她越觉得他并不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   梁言猜想,也许是因为人生阅历不同?   尽兴地玩了一个晚上,在差不多把游乐场玩了遍后,陈嘉玥爆棚的精力总算是被消耗完了,从游乐场出来雨都停了,陈之和带她和梁言去吃夜宵,小孩子精力一耗尽就犯困,吃东西的时候陈嘉玥打起了瞌睡,最后还是陈之和把她抱上了车。   “总算消停了。”陈之和关上车门,如释重负,他回头看向梁言,漫不经心地说,“受累了。”   经过一晚上,梁言也不再那么拘谨,她笑着回道:“还好,这是我的日常。”   陈之和轻笑,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一副伤筋动骨的样子:“幼儿园老师可真够辛苦的。”   他探身从车里拿出一包烟,对着梁言示意:“介意吗?”   游乐场禁烟,梁言猜他大概烟瘾犯了,她摇了摇头让他随意。   陈之和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看她:“你住哪儿?我先送你回去。”   他问得很自然,早在之前,梁言就觉得他待人随性,有点自我,许是上司当惯了,又或是把她看成了小辈,其他学生家长比她年长的见到她都会客气地喊她一声“梁老师”,可他从没这样喊过她,刚才在游乐场里还直呼她的名字,好像他们是熟人似的。   梁言并不反感,人与人之间相处随意点能省去很多事情,她摆摆手:“我住江南呢,太远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   “不用,顺道。”陈之和单手夹烟,扯了下领带,“我正好要送小丫头回江南她爷爷奶奶家。”   他说了句玩笑话:“我也得放个假。”   梁言笑了。   刚下过雨,空气还是阴冷的,梁言单衣单裤穿得比较单薄,一阵风过,陈之和见她瑟缩了下脖子,他最后吸了两口烟,示意她:“上车。”   梁言不放心陈嘉玥一个人睡,她主动坐上后座,小心地抱过小孩,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睡得更舒服些。   夜晚的城市灯火辉煌,此时虽不是晚高峰,马路上车流还在不歇地奔涌。   过跨江大桥时陈之和往后视镜中看了眼,后头一大一小俩姑娘相依偎着睡着了。   他的目光在梁言脸上逗停了会儿,今晚她不比他轻松,全程跟着小丫头跑上跑下的,玩的项目一个没落,刚才玩大滑梯,他生怕小丫头滑下来时摔着,所以一直守在滑梯口,却没想到滑下来的人是梁言。   她扑到他怀里时吓坏了,那表情可谓精彩,虽然这段时间她在他面前始终不忘老师的身份,故作老持稳重,但其实也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方方面面都还不成熟。   梁言上车后说了自己的住址,陈之和跟着导航把车开到了小区外,他按下窗户看向外面,之前帮家里二老买房子的时候他来过这块儿,这爿以前还属于好地段,十年前能在这儿买房的家庭条件都不会太差,但现在城市发展,这里的小区已经没那么抢手了。   陈之和解开安全带回头,梁言还睡着,他正考虑要不要叫醒她,恰巧她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梁言猛然惊醒,还记着怀里抱着陈嘉玥,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掏出手机,凭借本能不带一丝犹豫地接通电话。   梁言想都不用想这个点会给她打电话的人是谁,今晚她和蒋蓉教授说又要加班她就抱怨了一通,因此接通电话后她先下一言:“妈,我快到家了。”   她抬头,对上了陈之和的眼睛,这才彻底清醒了。   蒋蓉教授训斥的声音太大了,梁言很尴尬,她捂着听筒敷衍地应了几句,然后大着胆子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怎么睡着了。”梁言都不敢和前边的人对视。   陈之和看出她的窘迫,他没点破,往窗外示意了眼:“是这儿吗?”   梁言顺着往外了眼:“……已经到了啊。”   “刚到。”   梁言小心地把陈嘉玥放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那……我先回去了。”   “嗯。”   梁言下了车冲车内挥了挥手,道了句“路上小心”,陈之和看着她往小区走,路上磕了下差点绊倒,稳住身体后她抓着自己的衣摆,脑袋小幅度地转了转,一副想回头看看又不太好意思的忸怩模样。   他坐在车内忍不住低笑,回过味来又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   把梁言送到家,陈之和调头慢慢地把车开到了二老家,停好车后他抱着熟睡的陈嘉玥上楼,现在时间有点晚,他没揿门铃,站门口想了会儿才按对门锁密码。   进了门,客厅灯亮着,陈之和抱着陈嘉玥走进去,看到沙发上还坐着人,笑了:“哟,您还没睡呢。”   陈母把目光从电视剧上挪开,回头略有不满道:“还不是等你们。”   “我不是和您说了,今晚迟点。”   陈母站起身,看了眼熟睡的陈嘉玥:“又带她去哪儿疯了?”   “游乐场,今天没准时去接她,生气了。”   陈之和把孩子抱去小房间,让她睡在自己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他又回到了客厅。   “老头呢?”   “睡了,你还不知道他,整天除了下棋逗鸟就剩睡了。”   陈之和对太后的嗔怪置之一笑:“得,您也早点睡,我先走了。”   “站住。”陈母招招手,“过来,妈和你说个事儿。”   陈之和转过身往客厅走,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在陈母旁边坐下:“怎么了?是不是大哥他们出什么事了?”   “没有。”陈母一脸慈爱,“我就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陈之和挑眉,“我怎么看您是有备而来啊。”   “别贫。”陈母瞪他,过后表情又柔和了起来,“最近很忙吗?”   “还行。”   “你别光顾着忙工作,多注意身体。”   “嗯。”   “之和啊,妈问你个事。”   陈母张了张嘴,欲说还休似的,陈之和见自家太后这种扭捏的姿态还有点不太适应,他笑了:“您要问什么就问,回不回答我自己看着办。”   “你这么说,我就问了啊。”陈母往自己房间看了眼,回过头压低声音,“你老实告诉妈,你是不是和尹苒还有联系?”   陈之和表情微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你就直接说,你和她是不是瞒着我们还在一起?”   陈之和失笑:“嗬,合着您以为我和她搞地下情呢?”   陈母轻拍他一下:“说正经的。”   陈之和平静地陈述道:“她现在人在美国。”   “这么些年她就没回来过?没找过你?”   陈之和不知道太后今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他抬手揉了揉额角,耐着性子说:“没有。”   陈母端详了下他的表情,勉强算是信了,她幽幽地叹口气:“当年,唉……都是老一辈造的孽,连累你们了,我们家也确实是对不起人姑娘。”   陈母的语气带点感伤:“你爸现在老了,看开了,他最近也在反省自己当年是不是对你太苛刻了,尹苒的事,他是过分了。”   陈之和表情淡淡,没什么反应:“都过去了。”   陈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叹一声,现在他大了,她已经看不出他的心思了:“你爸和我商量过了,你要是心里还惦记着尹苒那姑娘,这回我们都不反对,你加把劲去把人家追回来。”   老太太越说越没谱了,陈之和观察了下她的表情:“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晚上喝了点儿?”   “啧,和你说认真的。”陈母沉着脸故作严肃。   陈之和敛了笑,眼神沉静,有点儿总裁的样儿了:“我是您生的,您还不了解我?从小到大您和老头儿不让我干的事多了,我要真铁了心,你们拦得了我?”   陈母想想也是,当初他要辍学,他老子关上门把他狠揍了一顿都没能让他回心转意,父子俩的倔脾气一脉相承,以前没少闹矛盾。   “我还以为你对尹苒那姑娘念念不忘所以这几年才没谈对象,不打算结婚呢。”   陈母也不知道该松口气呢还是再叹口气,她清清嗓子,把情绪调动回来:“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明天妈有几个朋友会来家里坐坐,你今晚也别走了,就在这儿住下,明儿和我一起见见人。”   陈之和显然愣了下,他是千防万防没防住这一招声东击西。   姜还是老的辣,敢情老太太还有plan B呢。 第11章   周六早上,梁言一早就被蒋蓉教授提溜起来试装,教授拿出搞学术研究的较真态度,一会儿要她打扮得青春靓丽些,过会儿又改了想法,让她往成熟了打扮,临出门前又让她换上了套裙,说是看上去知性点。   梁言像个任人装扮的芭比娃娃,好不容易出了门,在路上蒋教授又不厌其烦地和她交代一会儿聚会的注意事项,生怕她举止不得体会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似的。   梁言觉得奇怪,她以前也不是没被安排过相亲,蒋教授之前也没像这次这样慎重又慎重,她完全有理由猜测,这回的相亲对象条件应该不错,至少深得蒋教授的心。   聚会地点在江南的一个新小区,下了车后梁言一路紧跟着蒋教授,在教授的授意下,她连走路都不敢太招摇。   进了小区后梁母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之后就领着梁言进了楼。   在电梯里,梁母又帮梁言整理了下着装,再一次耳提面命道:“等会儿见了人要问好,大方点,别显得小家子气。”   梁言咬了下唇,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蒋教授,还是问出了憋了一路的疑惑:“妈,那个……今天要见的人是谁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梁母乜她一眼,语气凉薄,“我也就是带你来试试,人指定看不上你,你等下别给我丢人就行。”   梁言闭嘴。   从电梯里出来,梁母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按了铃,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梁母见了人,马上笑容可掬地问好:“您好,是刘女士吧。”   陈母打量了下梁母,又看了看梁言,她还没开口,屋内反倒有人说话了,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女人伸着脖子往门外看:“是蒋蓉吧。”   梁母回答:“是我。”   梁言看看那个阿姨走出来对着被教授称为“刘女士”的阿姨说:“刚和你提的,我同事,她听说我们老同学这周聚会,也想带姑娘来看看。”   梁言听到这话又生疑窦,这阿姨说她们老同学聚会蒋教授也想来看一看,那意思不就是说蒋教授是个外人,这聚会是她主动要求来的?   梁言觉得诧异,蒋教授是个多么骄傲的人,这种事不像是她会做的啊。   陈母转头又审视了下梁言,心里对这对意料之外的母女有点膈应,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地让开了身体:“快进来吧。”   “打扰了。”   梁母回头见梁言还傻站着,瞪了她一眼,梁言回过神来立刻低头跟她一起进门。   进了屋,梁言往客厅一看登时傻了眼,到这之前梁言还以为蒋蓉教授带她来参加的聚会会是一场针对她的大型相亲会,现场肯定会有很多阿姨急着给她介绍自己的儿子、外甥,远方亲戚的儿子、外甥,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场聚会没一个男的,在座的除了和蒋教授年龄相仿的阿姨外全是好看的小姐姐。   梁言转过脑筋,恍然大悟,原来是她自恋了,她现在是明白为什么蒋教授刚才说人肯定看不上她,这哪是相亲,分明是选妃啊。   “快坐。”陈母示意。   梁母扯了下还在愣神的梁言,她们坐到了最角落。   梁言和几个小姐姐对视了眼,她们对她露出和美的微笑,看着就赏心悦目,由此她不得不再次好奇,这个众星捧月般的男主角到底是谁。   “刘娅,你家之和呢。”有个阿姨问。   陈母给新来的人斟了两杯茶:“他啊,忙,脱不开身。”   另一个阿姨接道:“那可不是嘛,人之和是大老板,要管理那么多酒店呢,哪像我们这些闲人,还有功夫坐下喝茶。”   几个阿姨笑语盈盈地聊了几句家常,说了些以前读书时候的事,之后又各自介绍了下自己的女儿,梁言在一旁听得咂舌,由衷觉得自己乱入了。   这些小姐姐年纪都比她大点,学历很高,硕士博士都有,职业也很高大上,有当经理的有做导演的,要不是梁言知道这场茶话会的目的,她都要以为她参加的是招聘会。   陈母始终保持着亲切的微笑,对每个姑娘都不吝赞美。   梁言偷瞄了眼蒋教授,即使被边缘化,一开始她也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但到了后面,她的表情显然不大好,梁言猜她应该也是没想到这里的姑娘都这么优秀。   陈母大概察觉到冷落了梁言母女,她转过头看向梁母:“您是A大的教授?”   梁母颔首:“我和我先生都在A大任职。”   “知识分子。”陈母看向梁言,许是觉得她看着小,她还特地问了句,“姑娘今年多大了?”   “2……22。”梁言说的是自己的虚岁,这也是蒋蓉教授早上交代的。   “看着还要小点。”陈母又问,“工作了吗?”   梁言点了点头。   陈母笑着说:“爸妈都是大学教授,教出来的孩子一定也很出色。”   这句话对梁言来说算得上是句魔咒,果不其然陈母接下来就问:“姑娘做的什么工作?”   梁言下意识攥了下自己的手指,心虚地觑了眼旁边的蒋教授。   “她也是个老师。”梁母替她回道。   有个阿姨马上问:“姑娘你教的哪个科目?我小女儿中文系的,马上也要毕业了,现在在附中实习呢。”   全部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梁言身上,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指,缄默片刻,实话实说:“我是幼师,教小朋友的。”   客厅里莫名安静了几秒,最后还是陈母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幼师也挺好的,有孩子缘,我外孙女今天早上还跟我说她很喜欢幼儿园的新老师呢。”   她一开口,其他人都附和着夸了两句,她们越这样梁言越尴尬,她都不敢去看蒋教授的脸色,不用想都知道她现在一定很后悔带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来这里自取其辱。   后面的谈话梁言完全没参与,她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坐着,听那些比她年长些的小姐姐们聊天,她们的谈吐很优雅自信,举手投足都落落大方,梁言看着她们就想气质这种东西是不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她好像怎么也做不到像她们这样,假装自信很容易,由内而外的强大很难。   茶话会大概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期间主角都没出现,梁言发现那几个小姐姐脸上皆有点失望,临走前几个阿姨都留下了自己女儿的照片,时代在发展,但这种牵线配对的方式倒还挺复古的。   梁母犹豫了下也留下了照片,梁言瞄了眼,那张照片是她在毕业典礼上穿着学士服拍的,那天蒋蓉教授没有出席,梁教授只来了一会儿就走了,梁言把这张照片送给蒋教授,是想和她分享喜悦,让她看看自己穿学士服的样子,可现在她轻易就把它送人了。   .   陈之和昨晚被老太太强制留宿,今早天还没亮他就从家里溜出来,等老太太发现他遁逃给他打电话时他人已经在会所里逍遥了。   江北有一处高档的私人会所,每年会费几十万,普通人玩不起,这地方是富商明星,有钱公子哥儿玩乐的地方,纸醉金迷。   会所的一个VIP大包里烟雾缭绕,有人坐在外包唱着靡靡之音,男的女的混坐在一起调笑,内包里麻将桌洗牌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麻将桌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坐了四个男人,除了陈之和外,其他三个人都有女伴帮着递水喂水果,相形之下倒显得他孤家寡人的有点落寞。   “霏霏,去陪陪陈总。”西方位的男人冲身边打扮妖娆的女人使了个眼色。   那个被叫做霏霏的女人娇笑着应了声好,她把身体转了个方向,拿牙签叉了块水果送到陈之和嘴边:“陈总,葡萄很甜的,您尝尝。”   陈之和一手夹着烟搁在椅子把手上,眼睛盯着自己的牌,余光都没给边上的女人,直接拒道:“不用了。”   对面刘邺见霏霏尴尬,嗤了下笑出声:“陈总柳下惠呢,甭理他。”   陈之和被他这么挖苦只淡淡回了他一眼,他知道他这是给他解围。   其实陈之和也不是玩不起,毕竟做生意混圈子也需要合群,行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合同一般都不是在谈判桌上签下的,创业之初他为了融资没少出入声色场合,和人打交道就要投其所好,烟酒赌方面他无所谓,有段时间为了拉投资他差点把自己的身体搞垮,和他来往的人形形色色的都有,有私癖的人也不少,即使这样,女人这道口子他也一直没开。   深思起来,大概是因为尹苒,那时候她还在他身边。   后来他生意做起来了,成了酒店业响当当的人物,不再需要去讨好别人,轮到别人摇着尾巴来巴结他,尹苒走后,很多人对他身边的那个位置动起了心思,以□□之投怀送抱的人很多,不过一直都没人成功。   那个霏霏不死心,又倒了杯水递给陈之和,眼巴巴地望着她。   陈之和目不斜移,淡定地打了一张牌出去。   刘邺探头一看:“嘿,你这是特地给我放炮呢。”   他把自己的牌一翻,大喜道:“胡了!”   陈之和扫了眼刘邺的牌,扔了两个筹码给他。   “嘿,今天哥几个又从你这儿赢走不少。”刘邺喜滋滋的还不忘嘲讽一句,“你这‘臭手’以后还是少赌,逢赌必输,小心把家底都输光了。”   陈之和掸了下烟灰,脸上的神情还很闲适:“小赌输了无所谓,大赌能赢就行。”   他说完这句话,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就亮了,有人来电,他扫了眼,是家里的老头儿。   老头儿是传达懿旨来的,家里老太太知道自己喊不动儿子,就让老子来试试。   陈之和从老头儿那知道家里人都走光了后才答应回去吃个饭,挂了电话,他和包厢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在刘邺嘴欠的调侃中走了。   从江北回到江南正好是饭点,陈之和进门前就做好被骂一顿的准备,果不其然,他前脚刚到家,老太太后脚就拿着铲子从厨房里冲出来,看她那样儿是恨不得用铲子给他开个瓢。   陈之和堂堂一个总裁,在亲妈面前也只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此情此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陈父视若罔闻,甚至还悠闲地泡了一杯茶,拿过桌上的报纸打算一阅。   报纸一拿,露出了底下的一张照片,陈父拿起来细看,照片上的姑娘穿着学士服笑得一脸灿烂,她看着有点眼熟,他想了想没能记起在哪儿见过。   陈父知道自己老伴儿今天早上叫了几个朋友带着姑娘来家里做客,美名曰是聚会,其实是想讨媳妇儿,他已经看过其他姑娘的照片了,报纸下的这张他以为是老伴儿不小心压在了底下,他于是好意地把它插进了桌上那一沓照片里。   陈母劈头盖脸对着陈之和一阵训,陈父回头,当个和事佬:“行了,人没见着不是还有照片么。”   “真人可比照片好看。”陈母不满,到底还是没继续骂了,她示意陈之和,“过来看看。”   她拿起桌上的一沓照片:“看看中意哪个,妈给你约出来。”   陈之和真觉得在商业上再难缠的对手都没老太太厉害,他无奈:“您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   陈母态度强硬:“今天我还真就赶鸭子上架了,我告诉你,早上来的姑娘都不错,快挑一个,尝试接触接触。”   陈之和看出来了,老太太这回是铁了心了,以他的经验,往往这种时候和她对着干只能适得其反,他忖了忖,微微勾唇:“得,我听您的。”   他接过那沓照片,也不低头看,随手“洗牌”,然后随意抽出其中一张,看也不看就拎到陈母眼前:“就她吧。”   陈母本来是胸有成竹的,这沓照片里的姑娘她都很满意,就算随便挑一个她都不反对,可当她看到陈之和抽出的照片时登时傻了眼。   照片上的姑娘是她唯一一个不满意的,她刚才还特地把她的照片给剔除出去了,怎么这会儿会被抽出来?   陈母张目结舌:“这个……这个不行。”   陈之和本来就是敷衍下老太太,此时看她这出乎寻常的反应倒是觉得莫名,他翻过那张照片看了眼,这一眼后目光就没挪开过。   “这姑娘不行,你重新抽一个。”   她说着伸手就想抽去陈之和手中的那张照片,陈之和迅捷地抬高手,垂眼看老太太时眼睛里还带着笑,有点顽劣:“您说说,怎么她就不行?”   “这……”陈母为难了。   她看不惯这姑娘的母亲,这种人她见多了,势利,姑娘看着倒是挺乖,也不像是想攀高枝的样儿,就是年纪小了点,还有她的职业,虽然她不歧视,但是自己儿子怎么说也是老总,和一个幼师怎么着都不登对啊。   “你们不搭对啊。”   陈之和挑眉,见老太太急了他反而乐了:“这不是您让我挑的,怎么就不搭对了?”   “我看她挺有眼缘的,就她了。” 第12章   从那个让人坐立不安的聚会回来的路上,梁言被蒋蓉教授一路冷暴力,在车上时,教授一直都冷沉着脸,回到家后她也一直没吭声,梁言一整天都战战兢兢的,连房间门都不敢出,家里这样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因为梁教授没有准时回家,这是一根导火线,点燃了蒋教授这颗炸弹。   梁言知道自己今天让蒋教授落面儿了,她老实地立正挨批,一句话都不敢回驳,直到教授严词厉色地告诉她今天带她去相亲的对象是酒店行业的新贵——陈之和。   自从上次住了回SISYPHOS酒店,这阵子梁言从齐萱那听到“陈之和”这个名字的频率都要比她爱豆的名字还高,梁言只当她又做起了“富婆梦”,因而对她口中这个卓绝的“高富帅”倒是没生出多少好奇心。   她真正对陈之和这个人产生些微兴趣还是因为昨天和嘉玥小叔的交谈,她想看看怎么样的上司才能驾驭得了他这样的属下。   昨晚回到家后梁言本来是想上网去搜搜关于陈之和这个人的相关信息的,可刚到家蒋教授就呵斥了她一通,到最后时间晚了,她洗完澡累得倒头就睡,今天一早蒋教授又拉着她出了门,来回折腾一天下来她都忘了这一茬,冷不丁从蒋教授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陈之和?齐萱说的那个酒店行业新传奇?   梁言瞠目结舌,一切都不可置信。   这事太过离谱了,如果真是那个陈之和,堂堂一个老总,齐萱口中的黄金单身汉,成功企业家里的“大熊猫”,条件这么好想嫁的人应该能把他所有的酒店都包围了吧,他还需要相亲?   虽然有点出人意料,但梁言心里其实还是倾向于认为蒋教授口中的“陈之和”就是她所知道的“陈之和”,否则以教授骄傲的性格,要不是对方条件太好她怎么会拉下脸面去倒贴别人,还有那些优秀出色的小姐姐,要是对象是他,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更离谱的事是,梁言回到房间后忍不住去搜了下陈之和这个人,那之后她就无限陷入怀疑世界与怀疑自我中无法自拔。   梁言看着网上的新闻图,照片上的人意气风发仪表堂堂,和私底下有点不一样,她意料之外的同时又觉得意料之中,回想之前的事,他的身份好像有迹可循,她能猜到他一定身居要职,但她怎么能想到他就是陈之和,最大的boss。   太迟钝了,梁言由此刻往回追溯,想到昨晚自己在他面前问的那些幼稚的问题,他当时应该觉得她很傻。   “我怎么这么蠢。”梁言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懊恼。   她拿过手机给齐萱打了个视频电话,主动把这件不可思议的事告诉了她,包括陈之和是学生小叔和今天相亲的事,齐萱听完后就差把脸从屏幕中探出来了,她抓着头发嗷嗷叫了十分钟,满脸兴奋,直呼自己是第一次离富豪这么近。   梁言和齐萱聊了半小时,期间齐萱的状态一直很亢奋,挂了电话后梁言的耳边仍萦绕着她那句喊破喉咙的“傍他傍他”,非常魔性。   傍陈之和?梁言可不敢肖想,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都大,像陈之和这样处于金字塔顶端的人注定是她人生的过客。   .   梁言本来还很苦恼下次见到陈之和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周一那天早上她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园门口接小朋友,结果当天送陈嘉玥来学校的人不是陈之和,是她爸爸。   梁言无端松口气,她暗自打量了下陈嘉玥的爸爸,他和陈之和长得不大相像,虽然两人的个子一般高,但陈嘉玥的爸爸的确如苏老师所说要胖一些,陈之和五官刚毅显得更俊朗,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梁言不会认为他们是亲兄弟。   接下来的几天接送陈嘉玥的人都是她爸爸,梁言再没有在幼儿园门口看见陈之和,她因为好奇问过陈嘉玥,小姑娘告诉她,她小叔出国工作了。   梁言这才对陈之和的身份有了实感,他果然是大忙人。   工作日的生活没什么波澜,每天就是接孩子、上课、整理课件、带孩子玩、和家长打交道……梁言有时候停下来想想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日复一日,好像一眼就能望到以后,但她并不觉得悲伤或是遗憾,她常这样形容自己——一条不想翻身的咸鱼。   就这样忙忙碌碌,梁言渐渐地也就忘了陈之和这茬子事,国庆假后上班的第一天,园长破天荒地表扬了梁言,她受宠若惊,欣喜之余暗想自己转正有望了。   当天下班,梁言回到江南后没有立刻回家,她心情大好就乘地铁去了自己的高中母校,学校附近有一家小吃店,生意很好,高中时她总光顾那家店,后来上了大学,她基本上一个月会去一趟,倒是毕业工作后因为忙、累、懒,她已经将近一个季节没吃过那家店的东西了。   蒋教授不允许梁言带七七八八的小吃回家,梁言就堂食,有阵子没去店里,店长还记得她,就连她微辣多加醋放香菜不要葱的口味都没忘。   一份凉皮上了桌,梁言拍了照给齐萱发过去,店里这时来了一个客人,打包两份凉面,不加辣不加香菜不加葱,她听这声音有点耳熟,抬头看过去时愣住了。   竟然是方卫宁。   最近果然容易遇上老同学,梁言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见,她还没来得及低头,对方就看了过来。   四目相交那一瞬间,梁言见他也有些意外。   躲是躲不过了,梁言抬起手主动打了个招呼:“……嗨。”   方卫宁走过来:“这么巧。”   “是啊……你特地过来的?”   “不是,有个讲座。”   梁言懂了,学霸例行回校分享学习经验。   方卫宁问:“最近怎么样?听说你现在在红芯当老师,还好吧?”   这个“听说”就很微妙了,梁言点点头:“还行啊。”   方卫宁笑了下:“以前没想到你会去当幼师。”   他这话像是双关语,梁言捋了下无形的头发:“我自己也没想到。”   “你……”   方卫宁看着梁言,像要说什么,犹豫之间老板已经把他要打包的凉皮装好了,他接过打包袋,顺道帮梁言把钱付了。   “我最近几天都在A市,你换号码了吗?”   他这么问,梁言难免有些在意,她摇摇头:“没换。”   “行,哪天你有空我请你吃饭。”   梁言只能回好。   方卫宁走后,梁言觉得面前的凉皮都没那么诱人了。   她回想了下自己刚才的表现,中规中矩,就是见到普通老同学的反应。   周五学生基本都回家了,店里清闲,老板还有闲工夫和梁言唠嗑,他一边切着黄瓜一边问:“刚才那人是你同学吧。”   梁言反应慢一拍:“啊,对。”   “我就说看着眼熟,你们高中那会儿还常一起来店里吃东西,你吃凉皮,他爱吃凉面,我记得没错吧?”   脑海里有画面了,梁言赶紧制止住自己的联想。   “那时候是背着老师家长偷摸着在谈恋爱吧。”老板嘿嘿笑,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别不好意思,这事我见多了,小年轻嘛,正是好时候。”   梁言低着头拌凉皮,半晌自暴自弃地搁下筷子,轻叹一口气:“是单恋。”   那是一段糟糕的青春往事,梁言想都不愿多想。   .   十月已经入秋,行道树的叶子每天脱落一层,风吹在脸上会逼起寒毛。   梁言吃完一份凉皮从店里出来时天色已经昏沉沉地暗了,一眼望去路灯四起,她揉了揉肚子,今晚蒋蓉教授难得没给她发消息打电话催她回家,她也就“叛逆”地想拖延时间,打算在外面能苟多久就苟多久。   江南能逛的地方不比江北少,到了夜晚城区也格外热闹,梁言本想打电话约齐萱出来,转念想到明天还要上班,齐萱住在江北,要她特地跑一趟实在太折腾。   梁言把能约的人想了一圈,最后把约人的念头打消了。   初高中同学她已经不联系了,大学玩得好的朋友有的回老家工作了,有的考研去了别的城市,在这座土生土长的城市,除了齐萱外,她竟然没有能约出来的人。   梁言本来也是心血来潮,冷静下来后她独自一人沿着马路悠闲地散起了步。   入秋后的晚上虽然冷,但逗留在外面的人还挺多,一些小广场还聚集着一群爱好跳舞的叔叔阿姨,这个月他们还能在户外跳跳广场舞,等下了雪再想和舞友们切磋“舞艺”就只能等来年融雪了。   梁言不择路地瞎溜达,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和退休的老人一样,有时还会跟着叔叔阿姨们扭扭腰摆摆手,她是不跳不知道,广场舞可比园里的健康操有难度。   大概瞎走了半个多小时后梁言接到了齐萱的电话,她们在电话里聊了起来,齐萱照例问了下今天陈之和有没有去幼儿园接他侄女,自从上回梁言和她说了陈之和的事后,她基本上每天都要问她一回。   因为齐萱,梁言每天至少要想起陈之和一遍,她没刻意去数日子,但仔细想了下,她已有半个月没见到他这个人了,果然过客匆匆。   梁言和齐萱热聊了半小时,等收了线,梁言举目四望,发现自己刚才光顾着说话,一不留神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她回头往身后看了眼,一家酒店,名字很熟悉,冬•至。   冬•至酒店在A市有好几家,梁言从小就听说过这个酒店品牌,每年过年过节蒋教授的娘家人来A市做客,教授基本上就订这家酒店,价格合适,环境不错,服务也挺好。   时间晚了,梁言不敢太放肆,怕太迟回家又惹怒蒋教授,上回相亲回来生的气她到现在都还没平顺。   她正要往回走,余光瞥到一抹颀长的身影,她觉得眼熟,定睛一看,竟然是多日不见的陈之和,他从酒店走出来,身边还有几个人,夹着公文包像是工作伙伴,他们在酒店门口站着说话,陈之和一一和那些人握了握手。   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梁言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等陈之和往她这看过来时她才回过神,低头挡着脸慌不择路就想溜。   “梁言。”   梁言刚走没两步就被人喊住了,她站定,咬咬唇缓缓转过身。   陈之和不知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几秒后他蹑级而下,背着酒店的灯光朝她走来,离得越近梁言越能看清他的脸,从一开始隐在阴影中到渐渐明晰,带着一种不经心的漫笑。   “看见我跑什么?”陈之和问。 第13章   陈之和走到梁言跟前:“走吧。”   “啊?”梁言懵住了,“走……去哪儿?”   陈之和往酒店方向略微偏了下脑袋,意有所指道:“已经签了合同,不想再应付了。”   梁言往他身后看了眼,刚才和他一起从酒店里出来的几个人正殷切地看着他们,她立刻就明白陈之和为什么会喊住她,原来是想以她为由摆脱应酬,这做派可不太像集团老总。   对面绿灯亮了,陈之和率先往前走了步:“跟上,不然一会儿你也走不了。”   “啊……哦。”梁言干笑着冲还站在酒店门口看着他们的几个人摆了摆手,随后转过身忙追上陈之和,“你就这样走了……不太好吧?”   “白纸黑字都签了,没什么不好的。”陈之和语气肆然,心情不错的样子。   梁言语噎,心道资本家果然任性。   过了马路,他们自然而然地往前走。   “小丫头最近在学校表现得怎么样?”陈之和问。   梁言有一说一:“时好时坏。”   “嗯?”   “她的情绪起伏有点大,有时候心情好就会愿意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心情差的时候连饭都不想吃。”梁言觑了眼陈之和,“我和你……她爸爸说过这个情况,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   陈之和略有所思,大哥大嫂怀了二胎,这对小丫头影响挺大,现在他们夫妻俩的关注点都在肚子里的未出生的宝宝上,这还要好几个月孩子才能出来,让小丫头搬去二老家住他们反倒受累,和他一起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   真有点难办。   陈之和沉默的时候,梁言就有些纠结了。   这大晚上的她怎么就和他一起散起了步呢,他们好像还没熟到这种程度吧,而且……她看他似乎并不知道她上个月去过他家的事,她合理地推测,那天在场有那么多的小姐姐,他妈妈肯定看不上她,说不定连她的照片都没准备给他看。   梁言想到这儿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既然不主动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她就装作不知道,一切照旧。   万灯照拂,夜风吹送,风中隐隐传来热闹的音乐声以及阵阵的香味。   梁言回过神发现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美食街,这一条街是江南出了名的美食聚集地,一年到头总有老饕来这里觅食,街道上还有很多网红美食店,自从打出了名声后,很多外地游客也会来这边打卡。   今天晚上街道也特别热闹,排队等吃的的人一列列的,梁言正感慨天下何人不通美食时,余光看到陈之和步子一转径自往街道里走,她顿住脚一时走也不是跟也不是。   陈之和走了几步发觉身边没了人,站定后回头:“怎么了?”   梁言委婉道:“有点晚了。”   陈之和借着路边的灯光看了眼腕表:“是有点。”   他放下手看向梁言:“饿吗?”   “啊?”   陈之和冲她示意:“走,请你吃宵夜。”   梁言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可陈之和没等她回应就转过身往街边一家卖烤冷面的小店走去,她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跟了上去。   他要是不问,她也有点饿了。   小店窗口那儿有很多人在排队,陈之和一身正装站在队尾像是混入其中的异类,怎么看都不合适。   梁言察觉到已经有人往他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了,她没忍住还是靠近他小声地说:“要不我来买吧。”   “不用。”陈之和倒是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空着的一张长椅,“你去那坐着等。”   有人排到了梁言后面,她只好点点头离开队伍。   “梁言。”   梁言回头,陈之和问:“不吃什么?”   “葱。”梁言紧接着说,“番茄酱,谢谢。”   陈之和笑了,心想她还挺上道。   美食街晚上人多,很多店都坐满了人,因此露天的长椅格外抢手。   梁言赶在一对情侣前坐在了陈之和刚指的那张长椅上,她半侧着身体看着烤冷面店,队伍又往前挪了几个,陈之和随着前边的人走了两步。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梁言看着队伍中十分突兀的陈之和不由感到困惑,明明是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怎么做起市井人的事也这么从容不迫,明明不久前他还和人谈笑风生,现在竟然在排队买烤冷面。   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什么要喊上她?   没多久,陈之和拿着两份烤冷面走过来,他把其中一份给了梁言:“趁热吃。”   食物的香味隔着包装盒闻着都令人食指大动,梁言今晚就吃了份凉皮,刚才走了那么一大圈,她的胃早空了,此时美食当前,她吞了吞口水,难得矜持。   陈之和坐下,他看出梁言还有点不好意思,于是率先动筷,夹起一块冷面尝了尝。   “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梁言就像小孩一样,有一学一,吃了满满一大口。   烤冷面这种食物一段时间不吃就馋得慌,梁言尝过味之后就把持不住了,一开始她还想着要端庄,等东西进了嘴里她就把什么都抛在了脑后。   街道时不时吹来一阵寒风,陈之和坐在上风口,他特意帮梁言挡着点风,见她吃得开心,他笑了下:“别吃太饱,这才第一家。”   梁言鼓着嘴:“嗯?”   陈之和看见她的嘴角沾上了番茄酱,自然地把刚才店家送的纸巾递给她:“我再带你去吃点别的。”   梁言呛了下,忙接过纸巾擦了擦嘴,在把食物咽下去后,她立刻问:“还吃?”   陈之和不答反问:“你以前逛美食街只吃街头第一家?”   “……不是。”   “饱了?”   “……没有。”   陈之和拎起她膝上放着的袋子,把她吃剩下的烤冷面拿走,他起身:“那就走吧。”   这之后他们接连去了好几家店,吃的东西五花八门,地道的小吃他们吃,新鲜的菜品他们猎奇也去尝试,陈之和对吃的东西几乎是浅尝辄止,梁言呢,因为是吃货加上不爱浪费的性格总是尽量地多吃。   从街头逛到街尾,梁言把自己给撑着了,虽如此她还是觉得很尽兴,今晚她本来就想约人出来浪,意外遇上陈之和算是满足了她的这个小愿望。   美食街的另一头离江近,沿江有一条木质栈道,除却风雨,沿江道上每天都有人去散步溜达,早看日出晚看日落,等天黑了还能看看对岸的灯光。   梁言靠在栏杆上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陈之和站在下风口点了支烟,余光看到她的小动作,他的眼底闪过笑意。   转过身背靠栏杆,他偏过头垂眼看人,突然问道:“这种方式的相亲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梁言还傻呵呵地应了句,等反应过来她猛然瞪圆眼,磕磕巴巴地问:“什、什么?”   陈之和别过头忍不住笑。   梁言表情讪讪:“你知道了啊。”   “嗯。”陈之和问,“想知道我选了哪个吗?”   梁言见他直直地盯着她,愣了下不敢确定地拿手指了下自己。   陈之和点头。   梁言显然不相信,她摸摸自己的鼻子,觉得有点无所适从:“别寻我开心了……”   她瞄他一眼:“陈总。”   陈之和咬着烟,回视她:“你多大?”   “21。”   不出意料,他接着问:“还这么小怎么会去相亲?”   梁言沉默了下:“我妈……比较着急。”   陈之和微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脸,过了会儿才精简地说:“没必要。”   梁言常年不红的脸突然就臊了,她清了清嗓子,觉得应该客套一下,于是有样学样地回道:“我觉得你也没必要。”   “呵,老太太就爱瞎折腾。”   梁言看着他,忽然觉得堂堂一个集团总裁也会被亲妈逼婚,这还挺有反差感的。   陈之和看到她在偷笑,他也哼笑:“去之前知道那是我家吗?”   梁言忙摆手,慌不择言道:“我要是知道死也不会去的。”   “嗯?”陈之和挑眉,“这么看不上我?”   “不是不是。”梁言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断。   “那就是看上我了?”   梁言干咽:“……是我妈看上你了。”   “……”   陈之和这还是几年来第一次被当面堵得没话说。   梁言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她赶忙找补:“不只我妈,陈先生这么优秀的人,应该很多妈妈都喜欢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梁言还想再补救一下,陈之和摆了下手:“打住,再说就成妇女之友了。”   梁言干笑两声,觑了觑他,趁机问:“你今天怎么会想来美食街?”   陈之和垂眼,梁言巴巴地看着他,眼神透彻,一望便知她在想什么。   小姑娘还想学人家套话,这眼睛骗得了谁。   陈之和直视梁言的眼睛,挑眉一笑:“相亲啊。”   “啊?”梁言表情一滞,眼珠子左右不定,“真的?”   陈之和故意沉默了会儿,忍不住了才笑道:“逗你的。”   他接着说:“酒店餐厅想加点特色小吃进菜单,我来做个市场调查。”   “所以我是……”梁言再次指了指自己,“你临时拉来的试吃员?”   陈之和点了下头:“刚好遇上了。”   梁言今晚这一颗心不上不下的,现在也不知道是该释然呢还是该觉得遗憾,她本来还有个不要脸的小猜测——陈之和可能对自己有点好感。   自作多情,没脸没皮,梁言暗暗吐槽自己。   陈之和见她表情有异,他掐了烟,问道:“生气了?”   “啊?没有,蹭吃蹭喝的,是我占便宜了。”梁言打着哈哈,她有点心虚,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还开了个玩笑问,“需不需要我写一份试吃报告给你?”   “好。”   “嗯?”梁言懵了。   “试吃报告。”陈之和说得很正经,“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第14章   梁言晚上十点多才回到家,她轻轻地推开门,飞快地往屋里面扫了眼,没见着人。   机会正好,她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关上门悄咪咪地往自己房间走,刚到房门口,主卧的门开了。   梁言心里一个咯噔,心虚地转过头,看到走出来的人是梁教授时她长吁了一口气。   “爸。”   梁父见梁言猫着腰,笑了:“你妈不在家。”   “啊?这么晚,她去哪儿了?”   “出差去了,学术会议,下午走的,她走得急,可能忘了和你说一声。”   “出差啊。”梁言直起腰板,忍不住窃喜。   梁父看着梁言,冷不丁问:“言言啊,你今天是不是约会去了?”   梁言愣了下,摆摆手:“没有。”   梁父一脸理解:“年轻人谈个恋爱很正常,爸爸不会反对的,你保护好自己,开心最重要。”   “爸,真没有。”   “放心,我不会和你妈说的。”   梁言无奈了。   “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爸爸给你做早饭。”   梁言对这种体贴的父爱下意识有点抗拒,她勉勉强强笑了笑,和梁父道了声晚安后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梁言就忍不住捂着脸笑了。   从小到大,她最盼望的事情之一就是蒋蓉教授出差,只要她去了外地,她就有几天的自由时间,相当于一个小假期,难能可贵。   梁言洗好澡换好睡衣,兴奋地往床上一趴,拿过手机正想找齐萱分享下这个好消息,她点开微信就看到最顶上新添加的联系人,他的微信头像很简单,就是企业logo,一只眼睛。   陈之和要她写一份试吃报告,他还真不是开玩笑,写报告这话是梁言自己说的,她总不好反悔,只好硬着头皮把这活儿给接了,为了到时候方便联系,他们互加了微信,陈之和扫码加她微信时还故意问她这号是不是卖神油的。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黑点,梁言点进他的朋友圈看了眼,一条灰线,连酒店推广软文都没有,空空如也。   也是,总裁哪需要亲自在朋友圈吆喝。   因为工作的关系,梁言需要和很多家长打交道,她把所有的家长都分到了一个标签下,平时分享私人生活时她会把家长组给屏蔽了,原本她是打算直接把陈之和分到家长那组的,后来想了想又把他给挪了出来,专门给他新建了个标签,叫资本家。   她忽的想起什么,忙去自己的朋友圈匆匆浏览了遍,她的票圈内容大多是食物照片、风景照片、自己做的手工成品照片、小孩子的照片以及自拍,搭配的文案也是千篇一律,比如“亲手缝的小背包”“天气真好”“和小朋友玩得很开心”之类的,照片和文字都岁月静好,就算他点进来看了也无妨。   资本家(1)   梁言盯着这个标签一阵感慨,想她一介无产阶级分子,微信里居然有个名副其实的资本家,真有点匪夷所思。   距离他送她回来都过去半个多小时了,梁言想他应该已经回到江北了,她犹豫着要不要发个信息意思意思,聊天页面点开,才打上两个字她就删了。   算了,越矩了不好,太殷勤了人会以为她另有所图,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   之后几天梁言每天一下班就去美食街,上回她和陈之和虽然一起吃了不少东西,但真要写一份试吃报告,那几样小吃还远远不够。   陈之和让她帮忙写报告也许只是想让她简单评价下那晚吃的食物,但梁言从小到大的性格就是不主动揽活儿,但只要有任务分配给她,就算她不太乐意去做的她也会全心全意地去完成。   这份试吃报告她还真当正事去做了,那几天她每天下班后就流连在美食街的各家店里,把各式各样的小吃尝了遍,边吃边记小笔记,晚上回到家后她再把试吃的心得整理到文档中。   这项工作梁言大概做了一周,她赶在蒋蓉教授出差回来这天把这份试吃报告整理完毕,然后给陈之和发了过去,发送成功的那刻她还有点小激动。   她的报告写得很详细,把每种小吃的用料、味道、口感、分量、价格甚至适宜人群都写了,还用心地给每种小吃评了星级,细致程度堪比美食博主。   陈之和收到她发来的报告时很意外,他原本就是想让她给个参考而已,这几天她全无消息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把这事给忘了,或者是压根就不想写,这事他也没太放心上,毕竟她不是他的下属,这个忙她帮不帮都可以,他万没想到她会这么认真对待。   这份报告参考价值很高,陈之和把文档发到餐饮部经理的工作邮箱后还特地给梁言回复了消息。   他直接回的语音,干脆利落,梁言收到消息点开就听。   第一条语音:“做得不错。”   梁言不自觉地勾起嘴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有种上学时考了高分被老师表扬的感觉。   第二条语音:“欠你个人情,随时来讨。”   梁言听到这句话就已经开始脑补了。   让他给自己办个酒店VIP卡?一个月免费的酒店大餐?   梁言光是想着就乐不可支,毕竟能薅到资本家羊毛的机会实属难得,当然她也就只敢想想,哪好意思真向他讨还人情。   窗玻璃突然响起一阵噼啪声,梁言“咦”了声,站起身拉开窗帘看了眼,这两天气温骤降,今晚居然下起了雨,仔细一看,雨里还夹着雪籽。   冬天真的来了。   客厅里忽然有了阵动静,人声交杂,嘻嘻哈哈的,梁言以为是蒋教授或者梁教授的朋友或同事来家里做客,她本意是不想露面的,但不出去打声招呼见见客人,蒋教授一会儿又该说她不懂礼貌,给她丢人。   碍于此,梁言只好放下手机,走出房间。   “诶,小师妹,你在家呢。”   客厅沙发上坐着一溜的年轻面孔,男的女的都有,梁言的心跳莫名空了两拍,她不自觉地往所有人的脸上扫了眼,正要松口气时门铃响了。   刚和梁言打招呼的男生主动起身去开门,开了门就冲门外的人说:“杨小姐,就你最迟,大忙人啊。”   梁言在看到走进来的人时悬着的心直接掉落在了谷底,她木然地看向蒋教授,她端坐在沙发上,表情仍是清清冷冷的,有点不近人情,她的一众学生兴许都已习惯了自己老师冷淡的表情,只有梁言,作为她的亲女儿,能从她冰冷的眼神中看到隐而不发的怒火。   杨敏仪走进室内,目光只轻轻掠过梁言,随后她走向梁母,弯唇一笑说:“老师,我加班来迟了,您不会介意吧。”   梁母抬头看她,语气很平静:“坐吧。”   “小师妹,你站着干嘛呢,坐下聊天啊。”   梁言攥了下手:“你们坐吧,我——”   “言言,坐下,家里有客人你自己呆在房间里像什么样子。”梁母的目光平移过来,直盯得梁言不敢挪脚。   那男生又招呼客厅里的其他人:“你们赶紧挪个位置出来。”   他又回头:“小师妹,来,你坐敏仪边上。”   杨敏仪抬眼瞧着梁言,似笑非笑的样子:“坐啊。”   梁言暗自咬咬牙,低头走了过去,在杨敏仪身边坐下后她还看了眼蒋教授。   一直在张罗的那个男生坐下后问梁言:“小师妹,有段时间没见了,你最近怎么样啊?”   梁言应付道:“还行。”   “我们都在A市呢,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啊。”   这时一旁的杨敏仪突然开口:“赵乾,你是不是喜欢人梁言啊,这么关心她。”   她这一说,其他人都纷纷起哄。   有人说:“正好老师在这,你要真喜欢梁言,赶紧求得她的同意啊。”   这个赵乾是他们这个班的学委,梁言以前就见过他,她和蒋教授的学生算不上同门,但他总小师妹小师妹地叫,喊久了梁言也懒得去纠正他。   赵乾听自己的同学越说越来劲,他把眼睛一瞪:“才毕业没多久你们开玩笑都敢开到老师头上去了,现在不怕挂科所以胆子大了是吧。”   “我们这也是替你着想啊。”杨敏仪转头看向梁母,嘴角噙着一抹笑,问,“赵乾做您女婿应该不差吧,老师。”   连梁言都能察觉到杨敏仪话里若有似无的嘲讽,更别说一向高傲的蒋教授。   梁母把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抬起头时嘴角还有淡淡的笑,她一副长辈做派,连语气都透着点慈爱:“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爱闹。”   杨敏仪不屑地轻轻嗤笑一声,梁言离得近听得很清楚,她如坐针毡,动了动身体下意识地离她远了点。   “你们今天怎么会来?”梁言随便找了个问题把话题给转了。   赵乾回答说:“明天周末啊,我们想着毕业这么久都没来看过老师,于是一合计择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就来了。”   “来之前也不知道提前说一声。”梁母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向杨敏仪,略有嗔怪,“还好我今天出差回来了,不然你们就扑了个空。”   杨敏仪盈盈笑道:“怎么会呢,看不了您,看看梁教授也好啊,对了,梁教授人呢?”   梁言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哦,他晚上有课。”梁母稀松平常地回道。   “周五还有晚课啊,真辛苦。”赵乾感慨了句,“工作后真有点怀念上学那会儿了,还是校园生活美好啊。”   有人接道:“平时是挺美好的,想想考试周就颓了,蒋老师的商英我差点挂了,还得多谢老师当时手下留情。”   又有人道:“也就是我们这些学渣才颓,你看人杨敏仪,恋爱学习两不误,每学期拿一等,现在又去了这么好的公司,真是羡慕死人了。”   杨敏仪面上一直挂着笑,听到这儿她瞟了眼梁母:“多亏老师教导有方,不管学习还是为人处世都教会了我很多。”   阴阳怪气,梁言在心里嘀咕道。   赵乾见梁言一直沉默地坐着,以为她是插不上话,于是体贴地cue了下她:“诶,小师妹不也是附中毕业的嘛,和敏仪一个学校的,你们高中是同学吧。”   梁言头皮一麻。   杨敏仪转头看着梁言,别有深意地一笑:“是啊,我们俩从小就认识,好姐妹,高中的时候还喜欢过同一个男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有点好奇。   赵乾问:“真的假的?”   “真的啊,那个男生就是我现在的男朋友,梁言还追过他呢,老师也知道。”   杨敏仪是用一种浑不在意的口吻说的这话,就像她与梁言是挚友,好像她只不过讲了件她们之间有些好笑的事,好像她没有恶意,好像如果梁言计较了就是太过敏感恼羞成怒小心眼。   梁言深觉自己不是她的对手,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无论学习还会其它,如果她想要让她难堪,她根本就反抗不了   杨敏仪的内心多强大啊,明明那么厌恶她们母女,还能假装和她做朋友,为了膈应蒋教授,她能报考她所在的院系,心甘情愿地叫她一声老师,在人前扮出师生情深的模样。   “都是小孩子闹着玩的事。”梁言缄默,梁母就帮她解释了句,之后还若有所指地接了句,“也不知道她那时候哪学的毛病,胡闹。”   杨敏仪冷笑。   梁言好想对自己施一个隐身咒,都是千年的狐狸,她真不想和她们一起唱聊斋,假模假样的太累了。   好在蒋教授的这些学生体谅他们老师才出差回来,没有久坐,在向教授表示完问候后就提出要走。   梁言急不可耐地起身送客,杨敏仪落在了她那群同学的后头,等其他人都出了门,她突然转过身,脸上再没有刚才那样故作亲近的表情。   她睨着梁言,眼神透着嘲讽:“我和卫宁分手了,你不是喜欢他么,现在可以去追了。”   她故作恍然地“哦”了声,轻嘲道:“他不是我的男人,你应该就对他没兴趣了。”   梁言小脸煞白煞白的,心里头有个声音一直要她反驳,可张张嘴她就是什么声儿都发不出来。   外头赵乾喊杨敏仪,她昂起头颅,带着胜利者的微笑又看向梁母:“老师,代我向梁教授问好,再见。”   随着一声“咔哒”,门关上后梁言才回过神。   梁母起身朝她走去,突然发难:“刚才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反驳,你看不出来她是故意上门来让我们不痛快的么,你就这样任她欺负?”   梁言咬唇。   “说话啊,哑巴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梁言低声说。   梁母火气更盛:“连话你都不会说,在她面前你就被压得死死的,学习、工作、性格没有一样比得过她,我算是白养你了。”   “不争气,你这个不争气的赔钱货!”梁母气急动手打了她两下。   梁言浑身一颤,不敢躲开,她捏着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猛吸了下鼻子,抬头看着梁母:“为什么要一直拿我和她比?”   “为什么?问你爸去。”   梁言很难过:“那我做错了吗?”   梁母怔了下,心痛道:“难道是我的错?”   梁言没忍住哽了下,她使劲眨了眨眼,再开口时声音里都有了气声:“我已经很听话了,你说什么我都有去做,但我就是笨,就是傻,有些事情就是学不好做不好,你总这样我压力真的好大……”   她吸吸鼻子,恳求道:“妈妈你能不能不要总逼我去做一些我不喜欢的事,我真的好想喘口气。”   梁母盯着她,她的情绪渐渐平复,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即使梁言这般情真意切的哀求她也无动于衷。   “你是我蒋蓉的女儿,我说过,你有本事就摆脱我,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   又是这样,梁言觉得好累,每次她想尝试沟通的时候蒋教授就像一堵高墙直接把她隔绝。   她是权威,不可挑战。   梁言心灰意冷。   “我真的要被这个家逼疯了。” 第15章   梁言在情绪进一步崩溃之前逃离了让她窒息的家,蒋教授没有拦她,或许她觉得没必要,她知道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女儿离了她不会有多大的能耐。   外面雨夹雪,雪粒和雨水在寒风的鼓动下争相落地。   梁言憋着一股气跑出了小区,她没有方向也没有目的,只是想远离那个像沼泽一样让她不断身陷的家。   她的心口还腾腾地烧着,脑子里反复想的就是今晚杨敏仪和蒋教授说的话,她们俩的性格是那么的相似,比起自己,杨敏仪其实更像是蒋教授的女儿。   周五晚上的马路车流不息,因为雨雪路滑,十字路口那儿还出了场车祸,夜色中交警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交相响起。   梁言一个冲动跑出了家,没穿外套也没带伞,她跑了一段路,冷风夹着雨雪直往她脸上拍,她呼着气,脸颊都被冻僵了。   路上行人匆匆,这样的天气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想呆在外面。   梁言跑进了离自己最近的公交站,她衣着单薄,又淋了雨,身体一停下来很快一股寒气就从脚心钻出来,直往四肢百骸窜。   她赌气跑出门,这前后还不到半小时就回家实在是太丢面儿了,她猜蒋教授现在指不定在家里气定神闲地掐着时间等她主动回去道歉呢,她还不想那么快就投降认输。   梁言缩在公交车站的角落里,冷风一吹,她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心道蒋教授这会儿肯定又骂她了。   外边这么冷,一直呆在车站也不是办法,梁言双手抱胸转着圈儿往周围看,在看到斜对面的“冬•至”时她眼睛一亮。   跑都跑了,今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离家出走好了。   梁言下定决心,牙一咬冒着雨雪就往酒店跑去。   到了酒店门口,自动门感应到她后开了,她一脚刚踏入酒店,后一秒就收了回来。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出门时什么都没带,她现在分文没有,手机也没在身上。   梁言拍了下脑门,骂了自己一句笨蛋,她转过身抬头望天,雨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的,她得找个地方躲一躲,最好能联系上齐萱,让她过来接下自己。   打定主意,梁言埋头又往与酒店同一侧的便利店跑,她想在那儿借个电话用用应该不难。   她跑得急,才至便利店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正要从店里出来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梁言往后退了两步,忙不迭地道歉。   “行了,抬头。”   “嗯?”梁言抬头,看到撞的人是谁后一脸愕然,“陈先生。”   陈之和见她没打伞,伸手把她拉进店里。   店里开了空调,梁言甫一进店就感到一阵温暖,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陈之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她这么狼狈不由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梁言鼻子一痒,别过头捂着嘴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陈之和让店员拿了包纸巾:“没带伞就出门?”   梁言接过他递来的一包纸巾,抽了张纸擦擦鼻子,含混道:“我忘了。”   陈之和看了眼时间,九点,不早不晚,本来他谈完合作就打算回江北的,不过既然碰上了,那他也不能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这儿。   “我记得你家不远,走吧。”陈之和拿起自己放在门边的直骨伞,“我送你回去。”   梁言忸怩了下:“能不能先借你手机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陈之和挑了下眉,没多问,直接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解了锁后递给她。   “谢谢。”   梁言诚惶诚恐地接过手机,她估摸着他的手机里应该有很多商业机密,因此她没有特意避开他,当着他的面就拨了电话。   然而,空号。   梁言不信邪地又拨了一遍,还是空号。   “没人接?”陈之和问。   梁言恍然记起什么,她面色尴尬,讪笑着回答:“我忘了她前不久换新号了……我只记得她的旧号。”   她又使劲想了想,除了齐萱,她能背出手机号的人就只剩下蒋教授和梁教授了,这俩人是她现在最不想见的。   梁言沮丧地把手机还回去,恹恹地道了声谢。   陈之和低头扫了眼梁言的脚,她穿着拖鞋,露在外面的脚指头都被冻得红红的,往上再看她的穿着,怎么看都像是被扫地出门的人。   他隐约猜出了什么:“不想回家?”   梁言“噢”了声。   陈之和没多考虑,直接示意她:“跟我走。”   “嗯?”   “你想在这儿呆一晚上?”   梁言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陈之和离开了便利店。   陈之和撑伞,梁言紧跟在他身边,察觉到他想带她去“冬•至”后,她仰头说:“我没带身份证。”   “没事,我今晚就住这儿。”   “嗯……啊?”   陈之和看她一眼,知道她想多了,他笑了下:“让前台再给你开一间房。”   “噢。”梁言觑他一眼,“没想到陈总你也会住别家的酒店,刺探敌情?”   “不是别家的。”陈之和说得云淡风轻,“是我家的。”   梁言惊讶:“不是吧,冬•至酒店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啊,怎么会是你家的呢?”   陈之和仔细算了算,‘冬•至’这个酒店品牌也就在他高中毕业那会儿才创立,比他公司成立的时间早不了几年。   在她很小的时候?   陈之和这会儿算是对他们之间的年龄差有了个具体的概念。   他问:“还记得我上回和你提的合约吗?”   梁言回想了下,突然大悟:“所以上次你就是……收购?”   “嗯。”   陈之和的反应很淡定,好像收购一家公司对他来说就是出门买了包烟一样稀松平常。   资本的力量啊,梁言在心里感慨了句。   陈之和要了两间房,他把梁言安排在了他隔壁,把人送到房间后,他又让酒店人员煮了一杯姜茶送过去。   梁言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了杯姜茶后身体总算是暖和了些,她本来还想找陈之和道声谢,低头一看自己穿着浴衣就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躺在床上,梁言忍不住又去想今晚的糟心事,她到这个点还没回家,蒋教授大概气疯了,梁教授呢,应该挺着急的,或许他们会报警,不过无所谓了,她今晚就是想任性一回,短暂地和所谓的父母、家庭脱离关系。   虽然这样想,但梁言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轻松起来,她的脑袋反而随着情绪越来越重,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闭着眼睛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梁言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醒来时头痛欲裂,喉咙干渴,从床上下来时她都觉得脑袋重得脖子都支棱不住。   总之,难受。   房门又被敲响了,她半眯着眼摸索着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是陈之和,他不知道梁言晚上有没有吃饭,所以就点了餐让人送过来。   梁言开了门,一脸迷糊地看着人,眼神没有焦距。   陈之和见她这幅模样还有点意外:“睡着了?”   梁言点点头,特别真挚地说:“我好像快熟了。”   人果然是不清醒的,陈之和又仔细看了眼她的脸,的确有点红,他用手背贴了下她的额头,有点烫手。   “发烧了。”他说。   “你说得对。”   “……”   陈之和示意梁言去床上躺着,他给酒店的人打了电话,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退烧药给送了过来。   他拿热水壶烧水,等水开的时间回头问:“晚饭吃了吗?”   梁言摇了摇头,语气还有点委屈:“蒋教授没给我留饭。”   蒋教授?陈之和猜可能是她妈妈,他又问:“和爸妈闹矛盾了?”   “算是吧。”   “呵,怎么和陈嘉玥那小丫头一样。”陈之和把开水倒进杯子里,“她这两天也闹着要离家出走。”   他说了句玩笑话:“不会是你教的吧。”   “嘉玥?”梁言反应了几秒后看着他说,“那你要多关心关心她。”   她说的很认真,陈之和微怔了下,他拿着杯子走到床边:“我先关心关心你吧。”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水还有点烫,他又拿调羹缓缓搅动着。   梁言盯着他看得失神,尔后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真选我好不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陈之和却立刻就懂了,他瞥向她:“烧糊涂了?”   梁言两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像捧着自己的脸似的望向他,眨巴眨巴眼睛:“我是发烧了,但是还没烧糊涂,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认真考虑下吧。”   还未等他回应,她又摆了摆手:“也不用考虑得太认真,人生嘛,难得糊涂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陈之和被她逗笑了,她这体温上升到三十九怎么就跟喝断片儿似的,不过别说,还挺讨喜的。   “这是要我还人情?”   梁言摇头:“我不敲你竹杠。”   陈之和挑挑眉:“那你现在?”   “看上你了,想嫁给你。” 第16章   入夜后的酒吧是城市至热闹的场所之一,白日里在职场中摸爬滚打的年轻人下了班后也爱来此消遣放松。   陈之和进了酒吧后先往群魔狂舞的酒池扫了眼,很容易就找到了正和几个女人激情共舞的刘邺,刘邺也瞧见了他,抬起拿着酒瓶的手招呼他过去一起跳。   陈之和对下“饺子汤”没兴趣,他直接往吧台去,要了杯香槟,点了支烟坐着。   没一会儿就有女人端着酒杯和他搭讪:“你是EYE集团的陈总吧。”   陈之和不置可否,他对自己被认出来这事并不感到意外。   “陈总一个人出来玩啊。”   陈之和表情散漫,咬着烟应得敷衍:“有朋友。”   女人顺棍往上,她凑近了些,娇盈盈地笑道:“你朋友还没来,自己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我陪你喝一杯吧。”   陈之和看着就没什么闲谈的兴致,女人倒是丝毫不退缩,他不给回应她就自找话题:“我是你们酒店的常客,还是SISYPHOS的VIP。”   陈之和晃着自己的香槟杯,不经心地一笑:“什么等级?”   女人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下后回道:“……V4。”   陈之和一手夹烟,眄视她:“想陪我喝酒,这个等级还不够。”   他说得直截了当,摆明了就是拒人于外,女人脸上挂不住,看了他一眼,最后只好不甘地离开。   “嗬,陈总,又伤了人姑娘的芳心。”刘邺往陈之和身边一坐,望着落寞离开的女人背影,啧啧摇头,“看身材挺辣的,长得应该也不错,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你要有兴趣,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嘿,我今晚已经有收获了。”刘邺转了下椅子,双肘往后撑着吧台,对着舞池方向抛了个媚眼。   他又转头看着陈之和:“不是我说,在女人这方面你怎么一点大公司老总该有的样儿都没有啊。”   陈之和吸了口烟,乜他:“什么样儿?”   “你看现在的富二代公子哥儿哪个不是美女环伺,三天两头换女友,再看看你,孤家寡人一个,参加个酒宴都没女伴,属实寒碜。”   陈之和喝了口酒,浑不在意地一哂:“我又不靠女人做生意。”   “诶,话不能这么说,太洁身自好就过了啊。”刘邺朝酒保招了下手,要了杯酒后接着说,“你现在什么身份,知名企业老总,多少人盯着,你身边总这么干净,那些八卦小报还不知道怎么编排你,你别不当回事啊,三人成虎,这流言传着传着信的人可就多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顾下企业形象吧。”   陈之和哼笑,神色仍是一派闲适:“照你这么说,我还真得找个女人。”   刘邺一听来劲了:“那可不。”   “哥们儿给你出出主意,你呢,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就听老太太的,找个姑娘结婚,这不用我解释了吧。”   酒保送上酒,刘邺闷了一口,歇过气后接着往下说:“结婚呢我看你是不会选的,我这有第二个办法。”   他顿了下,说:“养个情人。”   “我说正经的啊,这情人就跟合作对象一样,事先谈好条件,各取所需,没有后顾之忧还能帮你挡掉不少麻烦。”刘邺敲敲桌面,“别说哥们儿不讲义气啊,我认识几个女星,你要是需要,我帮你搭个桥牵个线,你挑一个,以后出席酒席宴会带着,能省不少事。”   “再说了……”刘邺贱兮兮地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说,“你别告诉我你一个大男人真一点需求都没有,要真那样,你可得去医院好好查查,就像上回那小姑娘说的,讳疾忌医不好。”   陈之和知道他说的小姑娘是梁言,想到她,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刘邺掏出自己的手机,点了几下放到桌上:“你看看,长得都不错,挑挑。”   陈之和象征性地扫了眼:“不用了。”   “啧,我说你这人……两条路,结婚这条路你走不了,养个情人又没损失,哥们儿我可是为你着想啊。”   陈之和掐了烟,漫不经心地说:“结婚这条路我为什么走不了?”   “那还用说,你不是不想结婚么。”   “我说过这话?”   “说倒是没说过,就是你表现……等一下——”刘邺忽然瞪大眼,盯着陈之和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天,没瞧出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不可思议道,“你这是想结婚了?”   “我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陈之和喝了口酒润了润嗓,表情淡淡:“没什么。”   刘邺瞅着他,试探地问:“尹苒回来了?”   陈之和斜视他:“关她什么事?”   “这不你以前就只想过和她结婚,那时候不还为了她和叔闹僵了,你这突然考虑起结婚的事,我也是合理推测。”   “多久前的事了,你倒是记得比我还清楚。”   刘邺瞅着陈之和越看越可疑:“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老实交代。”   “我要真看上哪家姑娘需要和你交代?”   “嘿,是不是兄弟啊。”   陈之和把香槟杯中的最后一口酒喝尽,潇洒离桌:“走了。”   “这就走了?”   陈之和背对着他摆摆手:“看老头儿老太太去。”   冬天昼短,陈之和从酒吧出来时还不到八点,天色早已暗沉,他驱车赶往江南,打算回家看看二老,这阵子他一直忙收购的事,加上之前在国外出差的时间,他有小半月没好好关心下俩老人了,老太太这两天都没给他推送养生文章,他猜她该有脾气了。   到了江南,陈之和停好车上楼,他输完密码进了门,本以为这个点老太太应该在客厅里看电视剧,可沙发上坐着的是老头儿。   陈父听到动静回头,扶扶眼镜:“今天怎么回来了?”   “工作忙完了,有时间就过来看看。”陈之和关上门换了鞋,“您今儿没去下棋呢。”   “天冷,出门费事。”   陈之和“呵”了声,又问:“老太太呢,睡了?”   “你妈啊,和几个老姐妹一起旅游去了,这几天都不在家。”   陈之和诧异:“出远门了?”   “可不是嘛。”   “什么时候,去哪儿了?”   “今天刚走,去三亚,她说是想体验下海南的冬天,好家伙,拦都拦不住。”   陈之和往厨房走去,边走边说:“她走之前怎么没和我打声招呼,我好给她安排酒店。”   陈父低头翻看自己手中的报纸,咳了下回道:“忘了吧,你太忙了,她也怕耽误你工作,你不用担心,她刚给我打过电话,好着呢。”   陈之和在厨房里拿了瓶矿泉水出来,他往沙发上一坐,掏出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   陈父忙阻止道:“这么晚了,她该睡了,明儿,明儿再打。”   陈之和把玩着手机,看着陈父,忽然笑问:“爸,才退休没多久,伪装能力下降不少啊。”   陈父瞥他一眼:“说什么呢。”   陈之和把手中的矿泉水往桌上一搁:“冰箱里就没几样新鲜的食材,老太太出远门不得把冰箱给填满了?”   “这个……”   “行了,老实告诉我吧,老太太出什么事了?”   陈父含糊道:“也没什么。”   陈之和眉头微皱:“家里的事要我让人去查就没必要了吧。”   陈父面色犹豫,过了会儿才叹口气,把报纸一放,摘下眼镜把事情给交代了。   半小时后,陈之和赶到了医院,他问了值班护士后就直奔心肺外科病区,很快就在相应楼层找到了老太太的病房。   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应了声,他立刻就推门进了屋。   “诶,你怎么……”陈母看到陈之和出现在这儿很是意外,她坐在床上抬头看着自己儿子走过来,一拍被子不满道,“一定是你爸,露馅了。”   陈之和上下打量了下老太太,她虽穿着病服,但看上去状态还可以。   他搬来椅子坐在床边:“三亚暖和吗?”   陈母心虚地挪开眼:“我这不是怕影响你工作才没告诉你嘛,再说了,也没什么大问题,不严重。”   陈之和面色沉静,询问道:“医生怎么说?”   “就是肺部长了个肿瘤……你别担心啊,医生说了,看影像不像是恶性的,现在就等着做一个穿刺检查,之后再看看是不是要手术。”   陈之和听了心情难免沉重,但他没显露出来,怕影响老太太心情。   “我今天要是没回去,您是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哎哟,你又不是医生,把这事跟你说了除了添堵之外能有什么好处。”   陈母看着自己儿子:“我虽然想让你早点成家,但我可不会像电视上演的一样,拿生病这事要挟你,逼着你早点结婚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老太太还挺有原则,陈之和失笑:“真这样想?”   “还能有假?”陈母头一昂,“我命还长着呢,你想耗你妈我就陪你耗,你不用操心,我活了大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回肯定也能扛过去。”   陈之和的心情忽的变得有些微妙,他附和一笑:“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为了气你故意不结婚似的。”   陈母忽的叹口气:“你要是真是为了气我倒也还好了。”   “嗯?”   “知道我为什么急着催你结婚吗?”   陈之和挑眉:“年纪到了?”   “三十岁的男人,事业有成,还不算大。”   “想抱孙子?”   “我已经有个大孙女了,还有一个宝贝过几个月就出来了,稀罕你的?”   “……”   陈母正色道:“我是怕你对家庭失望,这辈子都想一个人过。”   “你爸偏心,一直都偏爱之骅,以前家里还比较困难的时候,你哥有的东西你不一定有份,虽然你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你是在意的。”   “之后又出了尹苒的事,你爸当初那么反对你和她在一起,还硬生生地把你们给拆散了,你现在说不怪他,怎么可能呢,别说你,在你和尹苒的事上我都对他一肚子怨气,恨不得当初就不嫁给他,真是,我图什么啊我。”   “不至于,不至于,消消气。”陈之和安抚老太太,“您不嫁给老头儿那我就只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陈母被逗笑了,笑完又有点伤感:“打小你就有主见,说辍学就辍学,说创业就创业,这才几年,事业风生水起,现在回老家,谁见了我不夸你一句?”   “你有出息了,给我和你爸长脸了,倒是我们扯你后腿了,自从你和尹苒分手之后,这几年你都一个人,妈不担心别的,就怕我们让你对婚姻家庭失望。” 第17章   梁言在室外陪孩子们玩时抬头看了眼天空,下午三点钟的光景,天色就暗沉沉的,天空灰扑扑的显得十分浑浊,有点像是要下雪的前兆。   今年的天气着实奇怪,还没到十一月就降温降得厉害,今天早上她还看到本地新闻报道说今年的供暖时间会提前,看来气候异常是官方事实。   外边冷,梁言担心小孩在外面呆久了会感冒,所以就招呼他们去室内活动室玩,之后她又一一地把家长存在学校的外套给孩子们穿上。   在打开陈嘉玥的储存柜时,梁言的心思不自觉地飘忽了下。   小姑娘存在学校的外套还是上回她小叔带来的,想到陈之和梁言就一阵难为情,大前天晚上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对他说的话也还言犹在耳,这几天她再回想起来简直想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性骚扰,她这行为绝对是性骚扰。   “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明早清醒了我们再谈。”   在她昏了头说自己看上他想嫁给他后,陈之和是这样回应的。   梁言隔天起来哪还有那个胆啊,有些话有些事就是凭着当时的一股劲才能说出做到,等时机过了,再要去说去做就难如登天,何况那天晚上她是名副其实的脑子一热。   所以,第二天一早,她趁着天才蒙蒙亮就夹着尾巴溜走了,走之前她还给他留了张小纸条道了声谢。   事后梁言把这件荒唐事和齐萱讲了,齐萱听到后的反应堪比听到她爱豆恋情曝光那样夸张。   平时她们聊聊陈之和,说说傍大款抱大腿之类的话也就是口嗨开开玩笑,不当真的,所以可想而知齐萱在知道她主动向陈之和表白求婚时该有多震惊了,明明她们两个中,梁言才是那个相对保守的人,而她也从不好高骛远,她对择偶对象的想象至高也就到拆迁户的水平。   震惊之外,齐萱对梁言这种敢想敢做的精神还是表示高度赞赏的,她甚至还鼓励她继续追击,直接冲塔。   梁言对这个建议表示敬谢不敏,她是一时脑热,不是一世脑热,等心情平复后她就清醒了。   那晚她才受到家庭的打击,独自流落在外又没有去处,正巧遇上了陈之和,他好心收留了她,之后她生病他又费心照顾她,她当时无依无靠软弱无助的,加上种种情绪累积爆发才会萌生出想依赖他的念头,进而对他说出了那样的话。   梁言现在再把那晚的事复盘了遍,陈之和好心帮了她一把,她呢,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敢觊觎人家,仔细想想,她简直得寸进尺,太不要脸了。   陈之和是什么人啊,有钱有势还有才华,长得也不赖,像他这样的男人哪里会缺优秀的女人喜欢,就是上回他妈妈找来的那几个小姐姐都个顶个的出色,他又怎么会看得上平平无奇的自己?   那晚他说第二天再谈应该是故意给她台阶下,顾及她的颜面,不想在她生病的时候直接回绝她。   想明白了这些,梁言就把那晚的事定性为一场彻头彻尾的乌龙。   梁言收回心思,拿了外套给陈嘉玥穿上,因为之前陈之和提过小姑娘想离家出走的事,她还多关心了下她。   “小言老师,你能不能打个电话给小叔叔?”陈嘉玥忽然问。   梁言蹲下身,不明所以:“怎么啦,你找小叔叔有事吗?”   陈嘉玥低着脑袋,嗫嚅道:“我想让他来接我。”   “为什么呀,爸爸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吗?”   “不想回家。”陈嘉玥瘪着嘴,委委屈屈的样子。   看小孩这样,梁言也不难猜出几分,她略有些为难,给小叔打个电话这要求不过分,尴尬就尴尬在她身上。   主动联系陈之和,他会不会以为她是借小孩的名义故意接近他?   梁言纠结片刻,灵机一动,带着陈嘉玥去了办公室,用座机拨了号码,给陈之和打去了电话。   “喂?”   电话刚被接通,梁言赶忙把电话筒递给陈嘉玥,让她说话。   “小叔叔。”陈嘉玥吱了声,她接着问道,“你今天能来接我吗?”   “我不想回家。”   电话那头不知道问了什么,陈嘉玥突然抬头看向梁言,说了句:“她在我旁边。”   梁言心里一个咯噔,下一秒就见陈嘉玥把电话筒往上一递:“小叔叔想和你说话。”   “……”   梁言有点犹豫,陈嘉玥又把电话筒往前递了递,她无法只好硬着头皮接过。   “喂,是我。”梁言说话时都没什么底气,明明隔着电话,她仍很紧张。   “放学后和小丫头在学校等我。”陈之和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们聊聊。”   .   从挂断陈之和的电话开始,梁言一下午都在失神。   傍晚时候外边果然又下起了雨夹雪,幼儿园才放学,校门外一群家长就一拥而上,梁言和保育员李老师一起站在门口送小孩。   因为天气恶劣,家长们也着急,梁言忙得焦头烂额,陈之和撑伞走到她跟前时她的形象略微狼狈。   “你来啦。”梁言见到他人后不自觉地理了下自己散落的头发。   陈之和把伞面抬高,低头看着她:“我今天算准时?”   “嗯……我去叫嘉玥。”她不敢和他对视,打了个招呼后匆匆忙忙就进了园里把陈嘉玥给抱出来。   陈之和抱过孩子,顺带问了句:“你还不能走?”   梁言含混地点点头:“孩子还没走光。”   陈之和没催她,他抱着小孩侧身,很自然地说:“我们在前面车上等你。”   “……好的。”   陈之和抱着陈嘉玥才走没多远,梁言回头就对上了李老师探询的目光,她莫名心虚,遂故作自然地打着哈哈:“家长比较关心孩子,想和我聊聊,呵呵,这大冷天的。”   李老师不疑有他,还破天荒地善解人意道:“既然这样那你今天就先走吧,别让人家长等着。”   “那其他孩子……”   “我陪着就行。”   梁言得到允诺后忙道谢,她回到园里收拾了下东西,提上包撑着伞就下了班。   陈之和的车她认识,就停在岔路口前边的路边停车位,她踏着小碎步朝那辆宾利走去,离车越近她越紧张。   到了车前,她犹豫了下,最后还是坐进了后座。   梁言把伞搁在脚下,低着头搂过陈嘉玥,陈之和在后视镜中看了眼她们两个,只轻轻一勾唇,什么也没说,启动车子就驶离了幼儿园。   车内安安静静,连陈嘉玥都一声不吭,梁言觉得这气氛有点诡异,她忍了忍,实在没忍住,开口问道:“我们……去哪儿?”   陈之和打了下方向盘:“先去吃饭。”   吃饭?梁言不知为什么觉得后脊一凉,莫名有种赴鸿门宴的感觉。   陈之和带着她们去了SISYPHOS吃晚饭,梁言整顿饭的时间都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好的牛排摆在她面前……虽然她还是吃得很享受,但她总是忍不住分心去猜陈之和到底要和她聊什么,他打算什么时候开口。   陈嘉玥胃口小,晚饭吃得少,她吃饱后就坐不住了,陈之和给酒店经理打了个电话,经理很快就找了人来把孩子接走。   陈嘉玥一走,席上就剩陈之和和梁言两人相对而坐。   梁言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握着刀叉的手都冒了汗,然而坐对面的陈之和却还是一脸惬意地品着红酒,一点没有开口的打算。   牛排是彻底不香了。   梁言心里哀叹,她干脆放下刀叉,正襟危坐,很是诚恳地主动道:“对不起。”   陈之和挑眉:“怎么了?”   梁言搁桌子底下的手不安地搓了搓:“就是那天晚上,在‘冬•至’,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应该让你很困扰。”   陈之和放下红酒杯,直视她:“后悔了?”   梁言猛点头。   陈之和的声音略微一沉,神色不明:“还记得你那天说过的话吗?”   “……记得。”   “说笑的?”   “……也不是。”梁言干咽了下,陈之和的眼神莫名让她感到一股压力,她想了想很真诚地坦白道,“我当时是真的有……的念头,我也不瞎,你人这么好,我那个……定力不好,难免会起坏心思,呵呵。”   她心虚地干笑两声,笑完立马抬手起誓:“不过你放心,这个念头已经被我打消了,死缠烂打这种事我不会做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至于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就当我头脑发热,一时冲动,不用记心上。”   陈之和不动声色地审视着梁言,她的表情很坦荡,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他虚长她近十岁,和各式各样的人打过交道,他非常清楚人与人之间能做到坦诚已是十分不易,而做到待人以坦白则难上加难。   像梁言这样的人实属罕见。   陈之和忽的一笑,眼里也有了笑意:“你不是说自己没烧糊涂么?”   “……”   “梁言,你说想嫁给我,我当真了。”   梁言眨眨眼:“嗯?”   陈之和的语气变得很正式:“如果你愿意,我们结婚。”   梁言傻了。   她抬手颤巍巍地举起红酒杯,猛灌了自己一口酒,因为喝得急她还呛了下。   梁言咳了咳,缓过气后说:“这酒……后劲有这么大吗?”   陈之和看到她的举动后失笑,他拿手指敲了敲桌面,仍是很泰然:“后劲挺大的,你悠着点。”   梁言小心翼翼地把酒杯放回去,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试探着问:“陈先生,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陈之和举起酒杯晃了下,杯中猩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像流淌的血液,扎眼得很。   他抿了口酒,表情略微肃然,说话时的语气果决利落:“我不和你开玩笑,也不玩过家家,如果你想和我签订一年两年的结婚协议,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陪你,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们就结婚,和平常人一样领证过日子,什么时候过不下去了就和寻常夫妻一样离婚。”   梁言被他这一段话震住了,她咬咬唇,看着他,怯生生地问:“万一……万一过得下去呢?”   “那就过一辈子。”他毫不犹豫地回道。 第18章   陈之和喝了酒没办法开车,他让酒店经理找了个司机,亲自送梁言回江南。   从江北到江南这一路车内都十分安静,梁言和陈之和一起坐在后座,但全程都没有交谈,两人似各怀心思,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司机按陈之和说的,将车停在了梁言家的小区外。   车停稳后,梁言还愣愣地坐着不动,陈之和见她失神,伸手在她面前招了下。   “傻了?”他笑着问。   梁言回神,表情还是懵的:“有点。”   陈之和指指窗外:“到了。”   “啊……噢。”   梁言后知后觉,她把手放在汽车内拉手上,回头看着陈之和,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一团浆糊,理不出头绪。   “……我先回去了。”梁言最后也只说出了这句。   她推门下车,陈之和也随后下了车,他走到梁言那一侧,低头看着她:“刚才的话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梁言缓缓摇了摇头:“我都听明白了。”   陈之和颔首:“我给你时间考虑。”   梁言点点头,抬起头看着他很诚恳地说:“我也给你时间,你再好好想想……”   她指了指自己:“真的是我么。”   陈之和一哂:“梁言,我说出口的话从不反悔。”   梁言努了下嘴,表情变得有点纠结:“这种事还是慎重点好。”   陈之和挑眉:“人生嘛,难得糊涂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梁言一窘,这话还是她对他说的。   外边冷,陈之和没打算多说,他朝小区看了眼,示意梁言:“好了,回去吧,想好了随时联系我。”   “……噢。”   梁言和陈之和道了别,她低头往小区走,到了区门口还回头看了眼,陈之和仍站在原地,面朝她的方向。   两人隔空望着对方,那种感觉有点微妙。   梁言心头一悸,忽然有点无措似的,赶忙收回目光埋头快步进了小区。   她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坐在了楼下的长椅上,吹冷风醒脑。   今晚陈之和说的话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她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消化,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完全不敢相信。   这一晚上她脑子里可以说是有十万个为什么,她有很多疑惑,对着陈之和都不知从何问起。   陈之和向她求婚,这事太离谱了吧,简直就是洋葱新闻上才会有的事,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胡扯。   可他好像是来真的,梁言回想起今晚在酒店他说的那些话,非常利落果断,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把自己的意图表明了,同时也把决定权给交给了她。   梁言反问自己,就当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知道被什么给蒙蔽住了眼睛所以才心血来潮想娶她好了,那她呢,答应吗?   天上掉馅饼,还是双黄馅的,接还是不接?   梁言本来想打个电话给齐萱的,转念一想又作罢,依齐萱咋呼的性子,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她今晚肯定不得安宁,而且,她还会怂恿她点头答应陈之和。   虽然她是有结婚成家的想法,但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她和陈之和之间的差距是客观存在的,年龄,职业,收入,家庭背景,社会地位……如果要和人组成一个家,她就不能不考虑这些。   她其实很清楚,他们不合适。   那拒绝他,放弃这个能脱离原生家庭的好机会?她好像又下不了决心,毕竟陈之和这个人,对她的诱惑力还是很大的。   梁言仰天长叹一口气,她着实有点苦恼,陈之和这根浮木,到底要不要抱?   还没等她想明白,天公不作美,稀稀拉拉的雨滴落了下来。   秋冬的雨水冰凉凉的,滴在脖颈上能叫人打个哆嗦,梁言眼见雨有下大的趋势,只好暂且把纠结的问题搁下,匆匆回家。   今晚这个点回来已经迟了,但蒋教授没微信电话催她,自从上回她负气离家出走那晚后,为了制裁她这个不孝女,新的一轮冷暴力开始了。   梁言站在家门口暗自叹息一声,掏出钥匙开门。   梁母听到开门声从厨房走出来,和蔼地笑道:“回来啦。”   梁言愣在玄关处,蒋教授一反往常地以笑脸相迎让她怵得慌,她难免去猜教授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言言回来啦。”   又有一人从厨房里走出来,梁言见了那人立刻就明白蒋教授反常的原因了。   “奶奶。”梁言搓搓手,恭敬地唤道。   梁奶奶手上包着饺子,眼睛却看向梁言:“怎么这么迟才回来,在外面玩疯啦?”   “没有。”梁言干巴巴地应道。   梁母帮着解释:“她工作忙,经常要加班。”   “幼儿园的工作能有多忙。”   梁奶奶说完就就进了厨房,蒋教授在老太太看不到的地方就拉下脸,她冲梁言低斥道:“还傻站着干嘛,过来帮忙。”   “哦。”   梁言换了鞋放下包就跟了过去,厨房里蒋教授负责擀皮,老太太负责包饺子,梁言不待她们吩咐就自觉地拿起饺子皮裹馅。   老太太抬眼瞧她:“言言,你有段时间没来看我了,我今儿要是不上门,你是不是打算就等年底给我拜个年了事啊?”   梁言头皮一麻,干笑着回道:“不是的奶奶,我刚工作,事情多,的确比较忙,我不是故意不去看您的。”   “借口。”老太太不留情面地说,“人敏仪的工作不比你忙啊,她怎么就有时间来看看我这个寡居老人?”   “没时间都是托词,有没有心才是真的。”老太太别有意味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梁言脸上臊热。   “是我疏忽了,妈,您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以后我让她定时去给您解闷。”梁母笑着转圜。   梁言低下头暗咬了下唇,蒋教授这会儿虽向着她却也没让她好受多少。   老太太之后倒是没揪着梁言不放,转而问起了梁母学校里的事,她一个退休教授,身退心不退,总爱过问些校园事务,指点家里还在职的俩教授的工作,这行为说好听点是关爱后辈,乐于分享经验,说直白点就是倚老卖老,好为人师。   厨房里的气氛表面上看着是其乐融融的,实际上却是剑拔弩张,梁言对她们婆媳俩明里暗里的唇枪舌剑早见惯不怪了,此时也识趣地不去掺和,安安静静地专心包饺子。   她包饺子的速度还算快,包出来的饺子模样也精巧,老太太瞅了眼她包的那一盘饺子,点了点头:“你啊,手还算巧,也就这点能比得过敏仪。”   这是老太太今晚第二次提到杨敏仪的名字,梁言瞄了眼蒋教授的脸,她的表情有点龟裂,是绷不住的前兆。   正巧这会儿客厅有了动静,老太太注意力被转移,她走出厨房,招呼道:“儿子,回来了啊,晚饭吃了吗?”   “吃了。”梁父走过来往厨房看了眼,“包饺子呢。”   “过几天不是立冬么,我不来怕你那天没饺子吃。”老太太又话里有话了,“我刚蒸了一屉饺子,应该好了,你正好回来,尝尝。”   老太太兴冲冲地去厨房端出一盘新鲜出炉还热气腾腾的蒸饺,还不忘叫上梁言和梁母:“你们母女俩也出来吃一口,就当宵夜了。”   梁言有点不情愿,和蒋教授梁教授坐一桌吃饭已是折磨,再加上一个老太君,简直就是修罗场阎罗殿。   “来,言言,坐这儿。”梁父朝梁言招手。   梁言心里哀嚎,面上只能做乖巧状,老老实实地坐在了梁父旁边。   梁母拿了碗和筷子从厨房出来,老太太接过筷子后先递给了自己儿子,梁父又让给了梁言,老太太看了眼梁言,又笑着递了一双给他。   梁父夹了几个饺子放梁言碗里,老太太瞧见了,啧了声:“言言都多大了,你别顾着她,快尝尝好不好吃。”   梁父应了好,夹起一个饺子吹凉后吃了。   “怎么样?”老太太问。   梁父点头赞道:“就是这个味儿,一点没变。”   老太太听了很得意:“这饺子啊,馅儿就是最重要的,你爸还在的时候就馋我这手艺,你呢,从小吃我包的饺子吃到大,敏仪随你,也好这口。”   梁言听到这儿,嘴里的一口饺子是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有些沉凝,梁言勉强咽下饺子,她瞄了眼蒋教授,她的脸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梁父也有点尴尬,他看了眼自己的母亲,语气带点埋怨:“妈,你这……好端端的提她做什么。”   老太太乜了眼梁母,又瞟了眼梁言,还笑呵呵地说:“都是一家人,提下怎么了。”   她突然板起脸,义正言辞地说:“敏仪前两天还跟我说,她几回请你吃饭你都没答应,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回事,女儿工作赚钱了想尽个孝心,你推三阻四的干嘛,我跟你说,你别偏心,对敏仪好点,言言现在这工作能顾得了自己就不错了,你以后老了有个好歹,还得指望敏仪。”   “妈!”梁母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再不掩饰自己的怒意,“我和言言还在这儿呢,你说这话不觉得过分吗?”   “哎哟哟,吓得我。”老太太拍拍自己的胸口,不满地看向自己媳妇儿,“过分?我说的实话怎么过分了?”   “您不就是想给我难堪吗?”   “蒋蓉,你怎么说话的?无缘无故的,我给你什么难堪了?”老太太以鼻嗤之,“这么多年过去了,孩子都大了,你也该接受现实,别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   她顿了下,接着说教道:“以前呢,振业的确有错,我那时候也骂过他,但事实既然已经造成了,你再在意也没用,倒不如大气点,好好过日子。”   “再说了,敏仪是你学生你也清楚,她不仅漂亮,人还聪明,接纳她对你也有好处,多个女儿有什么不好?不然你们夫妻俩还真打算老了以后让言言照顾啊,她……”   老太太看了梁言一眼,有点痛心疾首:“她做不到的。”   梁母简直气得发抖,她的声音也尖锐起来:“妈,言言是我女儿,她怎么样还用不着你指指点点,你不就是想让姓杨的改姓梁么,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答应,不然,离婚,把这点肮脏事捅出去,看谁好过!”   “你——”老太太也气着了,她伸出颤巍巍的手指指着梁母,被堵得说不出话。   “都别说了。”梁父这时才开口,语气有点不耐,“闹成这样又要做什么?”   场面一度僵持,气氛凝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梁言的情绪没有太大的起伏,她并没有麻木,只是习惯了。   这个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她早恶心了。   “奶奶。”梁言的声音极轻,桌上三人齐齐看向她,她抿了抿唇接着说,“您别一直为难我妈妈,她为了这个家已经很累很累了。”   “我知道我不够出色,但是我也没您想的那么没用,您不喜欢我喜欢杨敏仪没关系,我也不是那么在乎,但是请您别总拿她来贬低我。   “你们大人的事我不想参与,也请你们别总把我拉进来。”梁言皱了下鼻子,“很讨厌。”   只说了几句话,梁言就觉得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她撑着桌子站起来,勉强一笑:“我累了,先回房间了。”   大概是被梁言反常的反应给吓到了,在她走回房间的过程中,饭桌上坐着的人都没出声。   梁言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她就靠着房门板滑落在地,外面又响起了争吵声,恼人的很。   这个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还能有什么地方比这更糟吗?   梁言咬着指头,一手从包里掏出手机,她连打字都不愿意打,直接拨了电话,电话提示音响了两声,对方才接通她就毫不犹豫地直接道:“我想好了,我们结婚吧。” 第19章   梁言第二天托病请了一上午的假,但她同往常一样早早地就出了门,她没去学校而是在小区附近转悠了一圈,等蒋教授梁教授都去上班后又踅摸着回了家直奔主卧,翻了几个抽屉没费多大功夫就把家里的户口本给找着了。   户口本底下还压着其它的证件,梁言瞥到一本小红本,好奇心促使她拿出来瞧了眼,果不其然是结婚证。   她盯着证件上的照片看得失神,照片上蒋教授和梁教授微微笑着,看上去就是一对幸福的新婚夫妻。   梁言手上拿着父母的结婚证,转过身再看着房间里的两张床,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其实在她读初中之前,蒋教授和梁教授还是相敬如宾的,她以前性格很开朗,同学们都觉得她出身高知家庭,又是家里的独女,她能这样无忧无虑肯定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   梁言小时候是真心觉得自己的家庭很圆满,虽然蒋教授从小就对她高要求严标准,但也从没苛待过她,梁教授对她更可以说是宠溺,直到她升了初中,杨敏仪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才知道一切都是表象,她所以为的美好生活不过是一戳击破的泡沫。   婚姻到底是什么?   梁言看看手中的红本本,又看看房里的两张床,不由陷入了深思,还没待她想出个所以然,包里的手机就响了,她吓一跳,拿出手机看了眼,电话是陈之和打来的。   梁言赶忙接通:“喂。”   陈之和在那头问:“你今天没来学校?”   “我早上请假了。”   “还在家?”   “嗯。”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梁言把结婚证放回抽屉,拿起家里的户口本就往外走,“我们一会儿见。”   她话虽说得豪爽,但心里还是没底的,谁知道一晚上过去又会有什么变数,陈之和会不会想开了,理智了,后悔了。   “好,我等你。”陈之和回得很利落。   挂了电话,梁言捂着户口本悄悄松了口气,事不宜迟,她拿了东西就离开家。   今晨外面下起了小雪,这回既不是雨夹雪也不是雪粒,是真真实实的雪花,飘飘洒洒地铺了一地,像给大地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轻纱。   时不我待,梁言不想在路上多耽误时间,她于是牙一咬,肉疼地打了辆的士直奔江北。   在车上时陈之和发了个定位过来,梁言点开地图看了眼后就让师傅直接送她到了目的地——一家星级酒店,看样子也是他集团旗下的。   下了车,梁言冒着雪小跑进了酒店,刚进门就有酒店侍者主动上前招待她。   侍者很热情,先是问她有没有提前在网上预约房间,又问她打算住几个晚上,梁言被问得有点无措,拿不定要不要直接说她是来找陈之和的。   上门指定道姓找人总裁好像有点莫名其妙,而且指不定陈之和还不想让人知道他们认识。   “梁言。”   梁言纠结之际听到陈之和的声音,她忙转过身,陈之和正从大堂那儿朝她走来,他一身休闲,看着像是才从酒店健身房里出来。   陈之和走近,侍者见了他立刻问了声“陈总好”。   “嗯。”陈之和颔首,“去忙吧。”   等侍者走后,他看向梁言:“到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还没来得及。”梁言小小声说,“你酒店的工作人员太尽职尽责了,没给我机会。”   陈之和一笑,示意她:“走吧。”   梁言像小尾巴一样跟在陈之和身后,她不用回头都察觉得到酒店大堂里其他人对她投来的探寻的目光,这下她可明白什么叫如芒在背了。   他们乘电梯上了楼,梁言跟着陈之和进了一间酒店套房,才进门她就觉得这个房间有点不一样。   客厅桌上、电视柜上摆着火红的玫瑰花不说,墙上还有花饰,套房各个角落都摆着香薰蜡烛,梁言往里走,随后惊讶地发现地板上居然还有花瓣铺成的爱心。   她突然有点紧张了:“……这个房间还挺喜庆的。”   陈之和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知道她想岔了,他笑着解释:“不止这间,这里所有房间都是这个风格。”   “啊?”梁言很惊讶,她没想到陈之和旗下还有这种主题酒店,看着……怪色气的。   陈之和倒很淡定,他往冰箱走去,一边对梁言说:“坐。”   “噢。”梁言坐下,沙发很软,坐着很舒服,她没忍住四下摸摸按按,手心突然一痛,像是被虫子给蛰了下。   她没忍住低呼一声:“什么东西……”   梁言低头从沙发缝里拿出了一个扁平的方方正正的玩意儿,她疑惑地眯眼仔细一看,脑袋登时“嗡”了下,有点上头了。   陈之和拿了两瓶水走过来:“怎么了?”   梁言慌忙把手上的东西给塞回去,还欲盖弥彰地把自己的小包给放在了上面,她回过头打着哈哈:“没、没什么,呵呵。”   陈之和把一瓶水放在梁言面前的桌上,抬头看见她闹了个大红了脸又强装镇定的样子,他扫了眼她按在手下的包,立刻就明白了。   他坐下,看着梁言问:“之前谈过男朋友吗?”   梁言收回手,双手放在膝上,板着腰正襟危坐:“没有。”   陈之和些许意外:“没谈过恋爱就想结婚?”   梁言眨眨眼,反问:“不行吗?”   “不害怕?”陈之和说,“现在很多人恐婚。”   “害怕。”梁言老实回道,“我对未知的东西都害怕,但是……比起进入一段婚姻,我更害怕别的。”   陈之和眉峰一耸:“你和父母的关系不好,所以想找个人结婚,从家里独立出来。”   梁言瞠目,讷道:“你怎么知道的?”   陈之和浑不在意地笑笑,他要是这点东西都猜不出来怎么能坐到这么高的位置。   “我的家庭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梁言小心翼翼地说。   “我不介意你的家庭,但我介意你。”陈之和与梁言对视着,脸上的表情忽的有点郑重,他沉下声,“梁言,别把我当成你的救世主,太看得起我了。”   梁言怔住,片刻后她摆摆手:“不是的。”   她略有点委屈:“你这么说好像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你,就想利用你一样,我也不是谁都愿意嫁的。”   饶是经历过大场面的陈之和听到她这话也不免愣了下,梁言很坦白,他最欣赏她的就是这一点。   陈之和唇角一勾,神色恢复平常:“结婚这件事,你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吗?”   梁言点点头,从包里掏出自己早上才偷来的户口本拿在胸前:“能。”   陈之和被她娇憨的样子给逗笑了:“我以为你还需要点时间考虑。”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已经想好了,就按你说的来,我们和普通人一样,按程序结婚。”   陈之和再问了一次:“你想好了?”   梁言认真地点点头:“嗯嗯。”   “好,我们结婚。”陈之和说。   事情似乎是拍了板,梁言的心情忽的有点微妙,她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种什么感受,害怕恐惧忐忑担忧迷茫都有,此外还隐隐有些期待。   “那个……”梁言举了下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之和摸出一盒烟:“你说。”   “你有白月光吗?”   “嗯?”   梁言解释:“就是你心里有放不下的人吗?”   陈之和了然,他轻笑了下把手上的一盒烟扔到桌上,很快回道:“没有。”   梁言清清嗓:“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结婚后你有了白月光……”   “嗯?”   “我的意思是,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人,别出轨,告诉我就行,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你说的,过不下去我们也和普通夫妻一样,正常离婚。”梁言觑了陈之和一眼,悄声说,“你搞外遇的话很影响我找下家。”   这还没结婚呢就想着找下家的事?   陈之和挑眉,盯着梁言瞧着不放,他勾唇笑道:“如果是你呢?”   “什么?”   “如果我以后的白月光是你呢?”   梁言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心跳不争气地漏了一拍,她的眼神飘忽了下,装作很镇定地接道:“那也按你说的来,过得下去,就过一辈子。” 第20章   梁言今年的生日愿望是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许愿的时候她只是抱着美好的期许,没想到这个愿望这么快就实现了。   坐在民政局大厅,看着往来的人员,梁言还有种恍如梦中的感觉,她盯着“婚姻登记处”这几个大字看了许久,脑子里千万思绪闪过。   她以前没来过民政局,也不清楚这地儿在哪里,直到今天陈之和领着她过来,她才恍然为什么自己早上去的那个酒店布置得这么暧昧,民政局就在对面,这个酒店做的就是新婚夫妻的生意,也难怪沙发缝里会有避孕套。   在房间里处处藏避孕套这个点子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简直商业鬼才。   梁言偷瞄了眼陈之和,心道不会是他吧?   陈之和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怎么了?”   梁言被当场抓包,忙心虚地摇摇头:“没事。”   陈之和看了眼她绞在一起的手:“紧张?”   梁言抿了下唇,干咽了下:“头一回,有点儿。”   陈之和笑了:“你要是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可以改天再来。”   “不用了。”梁言低头扣着自己的指甲盖,悄声嘀咕了句,“我怕过两天你想开了。”   “嗯?”陈之和没听清。   “啊,没什么。”梁言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不需要我签一份婚前协议吗?”   陈之和挑眉:“有必要?”   梁言诚挚地点头:“你的财产有点多,我对我自己没什么信心……你就不怕我骗婚吗?”   陈之和看她一脸真诚,不由失笑:“骗婚这种事也不是谁都做得来的。”   “啊?”梁言觉得自己可能被内涵了。   “你不用想这么多,就算打离婚官司,你有把握能赢我?”   梁言萎靡了。   不知道是不是初雪的缘故,今天来领证的情侣很多,梁言和陈之和等了小半个小时工作人员才叫了他们的号。   他们起身一起坐在服务台前,工作人员拿了张结婚申请表递过来,梁言接过表扫了眼,都是一些很平常的填报信息,她把单子递给陈之和:“你来填吧。”   陈之和没有异议,接过单子拿起笔就伏案填写,梁言凑在他旁边看,见他的字潇洒飘逸遒劲有力她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把这活儿给揽下,字如其人,她的字和他的比起来实在是太像小学生了。   填到一半,陈之和突然转头,差点就撞上梁言的额头,他问:“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梁言忙与他拉开点距离,然后把自己的出生日期告诉他,这时她察觉到工作人员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赶忙故作娇嗔地对陈之和说了句:“你怎么忘了呀。”   陈之和看了工作人员一眼,几不可察地一笑,低下头继续填写。   梁言怕他一会儿又问自己的户籍地、身份证号码之类的信息,索性从包里把自己的身份证拿出来放桌上。   陈之和扫了眼她的身份证,证件照片上她是短发,看上去比现在还稚嫩些,看样子应该是在学生时期拍的,她的模样与之前比没多大变化,其实她也就才毕业没多久。   他就在这时候略微生出了点犹豫之心,她还年轻,可以有很多的选择。   梁言见他拿着笔不动,心里一时有点忐忑,她往他那儿凑近了些,悄声说:“陈总,现在反悔来不及啦。”   陈之和哑然失笑,余光看她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心头一动低头就在申请人那一栏签了字,然后把笔递给她。   梁言没怎么犹豫,很快就在申请表上签了自己的名字:“好了。”   陈之和看了眼,她的字倒是和她的气质很符合,圆鼓鼓的像卡通字体,他笑了下把申请表交给工作人员。   “要做婚检吗?”工作人员又拿了张婚检申请表,“需要的话就填下申请表,拿了单子去妇幼医院做检查。”   梁言愣了,她都不知道还有这茬。   陈之和问她:“只请了一上午的假?”   梁言看着他点头。   “那就不做了。”   梁言想了下也觉得时间来不及,她抬头看着陈之和,眨了下眼很真挚地说:“你放心,我两个月前才做过入职体检,很健康的。”   陈之和闻言忍俊不禁,他低咳了下,回道:“你也放心,我也没什么毛病。”   工作人员正敲着电脑没忍住笑出了声,梁言脸上一臊,后知后觉才发现她和陈之和刚才的对话实在太像是在调情了,都什么虎狼之词。   交了资料,填完一些必要的申请表,工作人员核验后就带着他们去拍照,拍完照后的程序就简单了,工作人员拿了两本小红本打印信息、贴照片、按钢印、道声恭喜,礼成。   从民政局出来,梁言翻着刚到手的结婚证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她盯着证件上的合照看了又看,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她结婚了,她和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男人扯证了,她有丈夫了。   陈之和见梁言一直盯着结婚证,表情懵懵的,遂问了句:“怎么了?”   梁言回神,抬眼看着他讷讷道:“我们……合法了?”   陈之和点头:“嗯。”   “我还没什么实感。”梁言说。   陈之和闻言挑了下眉,他抬手出其不意地揽过梁言,单手把她拥在怀中:“现在有实感了吗?”   梁言瞪圆眼,心跳速度在不断攀升:“……有了。”   陈之和在她耳边低笑:“你要尽快适应。”   他松开她:“我在江北没买房,平时都住酒店,你想今天搬出来吗?”   梁言转过头看着对面的主题酒店,这会儿可太有实感了。   陈之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了声说:“我不住这儿。”   他又看向梁言,故意道:“当然你要是想住也可以。”   梁言脸上烘热,她绞着手,犹豫片刻抬起头还是很坚定地说:“我想尽快从家里搬出来……至于住哪儿,我都可以,你住哪儿我就住哪儿。”   这话当真大胆,陈之和喉头一动,颔首道:“好。”   他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去学校,晚上再接你去看房子。”   梁言咂舌:“这么急?”   陈之和晃了下手中的小红本:“急吗?”   梁言语塞。   比起他们领证的速度,其它事都可以算滞后了。   “走吧。”陈之和说。   梁言把小红本装进自己的包里,很快追上去。   外面的雪是停了,天空白蒙蒙的,地面积了薄薄一层雪,白茫茫一片。   梁言从路边树枝上“摘”了点雪放手心里玩,陈之和余光看见了,问她:“不冻手么?”   “还好。”梁言拍拍手,抬头看他,“今天这场雪是今年的初雪。”   “嗯。”   “初雪应该要吃饺子。”梁言跳脱道。   陈之和一笑:“好。”   “嗯?”   他低头:“先带你去吃饺子。”   “诶——”梁言没提防脚下一滑,陈之和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下了雪,地上有点滑。”梁言干笑着给自己找补。   陈之和朝她伸出一只手:“小心点。”   他伸手前没想那么多,等手伸出去后才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他怕梁言为难,正想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下一秒她就直接握了上来,与他十指紧扣。   梁言晃了下两人交握的手,抬头看着陈之和:“这样?”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不好意思,她本来就生得明眸皓齿的,脸一红映着雪显得更加天真烂漫。   陈之和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收紧手指。   .   梁言和陈之和一起吃了顿午饭,饭后他亲自开车送她去了幼儿园。   一个下午梁言都有点魂不守舍,她几回背着人偷偷看自己的结婚证,好像不反复确认就没办法相信自己已婚的事实一样。   结婚这件事可以说是她人生的转折点,转好还是转坏她现在拿不准,因此她会不安,但她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抱有美好的愿景,所以她也有憧憬。   和陈之和领了证这件事梁言还没告诉任何人,她本想拍一张结婚证照片给齐萱发过去,后一想以齐萱的性子,要是知道这事铁定班都不上,直接跑来红芯找她,遂作罢。   怀揣着秘密,她觉得时间都被拉长了,好不容易捱到放学,她第一时间带着陈嘉玥等在了园门口。   陈之和来了后像是和梁言心照不宣,他先带走了陈嘉玥,梁言刻意再等了会儿才假托身体不适,离开了学校。   陈之和的车还是停在昨天的位置上,等梁言上车后他直接开车去了SISYPHOS,简单吃了个饭后,他把陈嘉玥留在酒店,带着梁言去看房。   开车时,陈之和挂了蓝牙给刘邺打了个电话,他按着他给的地址把车开进了一个高档小区。   刘邺下车库接人,陈之和的车刚停稳,他就敲敲驾驶座的车窗:“我说你怎么回事啊,大晚上的突然要看房?”   陈之和率先下了车,刘邺还想问什么,目光一错看到了从副驾驶座上下来的梁言,他瞪了下眼,盯着梁言打量了好几秒,惊道:“你不就是上回卖神油那小姑娘么?”   梁言窘迫地朝他招招手:“Hi~ 。”   刘邺转头看向陈之和:“怎么回事啊,她怎么在你车上,还一起来……哎哟我去,我的话你还是听进去了啊。”   他觑了眼梁言,拍了下陈之和的胸口,揶揄道:“原来你不喜欢女明星喜欢清纯可爱这挂的啊,是不是上回在酒店外就看上人家了?禽兽啊你。”   陈之和乜他一眼,转过身:“梁言,过来。”   梁言依言走到陈之和身边,他虚揽着她的肩,对着刘邺介绍道:“认识一下,我妻子,梁言。”   刘邺眉头一皱,掏掏自己的耳朵,侧过头:“你说什么?”   陈之和很淡定地说:“我们今天去民政局领了证。”   刘邺太了解陈之和了,他从不会在男女关系上开这种玩笑。   “他说的是真的?”刘邺实在不敢相信,只能问一下女方。   梁言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结婚证,打开后怼到他面前:“真的。”   刘邺盯着结婚证上的名字和照片看了好几眼,惊了:“21……”   他再次看向陈之和:“我靠,禽兽不如啊你。”   梁言偷瞄了眼陈之和,被这么骂他都没翻脸,可见他们关系多铁。   刘邺追问:“你这什么雷霆行动啊,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还有她,以前也没见你身边有这姑娘啊。”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梁言好几回,这姑娘虽然长得不赖但也还没到国色天香的地步,除了年轻,他属实看不出别的优点。   陈之和往前一步挡住刘邺的目光,在他不识趣地说出别的话之前先堵住他的嘴:“别的事以后再说,先看房。”   刘邺啧啧两声:“嗬,瞧你护犊子那样儿,真特么活久见。” 第21章   刘邺领着陈之和与梁言上楼,房子在高层,电梯直接入户。   进了门,灯一开,梁言登时傻眼,刚进小区的时候她就猜到这里的房子不简单,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她还是被震惊了。   “怎么样这房,够大够敞亮,家具齐全,随时可以入住,简装修,搬进来后可以按自己的喜好再去装修布置。”刘邺走进客厅,转了个圈儿对陈之和说,“我按你说的找的,这儿离红芯一幼挺近,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我说你买个房为什么要找幼儿园附近的,别告诉我——”   他的眼睛瞟向梁言,又下滑视线往她肚子上看:“不是吧?”   梁言把外套一合,挡住自己的小肚子,陈之和瞧见她的动作,扬起唇角一笑,解释道:“她在红芯工作。”   刘邺有点理解无能了:“在幼儿园?”   梁言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工作,幼师。”   刘邺的表情一时有点一言难尽,他看着陈之和:“我说你这是……”   碍于某人刚才的警告,他欲言又止。   刘邺这摆明了就是在质疑梁言和陈之和的关系,梁言倒是没觉得被冒犯,换做是她,她也会产生怀疑,毕竟她和陈之和怎么看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   她很有眼力见,知道这会儿他们应该有话要说,所以主动道:“我进去看看房间。”   陈之和点头:“嗯。”   梁言刚离开客厅,刘邺就憋不住了,他走过去把手往陈之和肩上一搭,勾着他往阳台走:“聊聊。”   到了阳台,刘邺递了支烟给陈之和,又掏出打火机帮他点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都给我整懵了,你怎么突然想开……不对,想不开结婚了,还闪婚?”   陈之和吸了口烟,谑笑道:“这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   “当真走第一条路啊,你家老太太逼的?”   “不是。”   “那你何必呢。”刘邺给自己也点了支烟,“来来来,和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陈之和呼出一口烟,他在烟雾中眯了下眼,语气散漫:“没想那么多,就是突然动了成家的念头,想试试。”   “啧,不愧是你,十八岁说不读书就不读了,三十岁说结婚就结婚,够叛逆的啊。”刘邺十分佩服地捶了下陈之和,他又往屋子里瞟了眼,“不过你这对象……怎么选的?”   陈之和倚着栏杆,一手捏着烟半真半假地说:“抓阄抓的。”   “有没有搞错?”刘邺半信半疑,瞅着他说,“那你这手气可真是一如既往地臭啊”   陈之和斜乜他一眼。   刘邺摊摊手:“不是我说,幼师?和你这个总裁也太不搭边了吧。”   陈之和咬着烟睨着他:“我找女人又不是找合作方,还看职业。”   “话是这么说,那也不能差太多吧。”刘邺觑着他,“尹苒好歹还是个建筑师。”   陈之和这回看刘邺的眼神就带点警告意味了。   “得。”刘邺举手投降,“我嘴贱,以后不提她。”   陈之和把烟掐熄,刘邺见了又掏出烟递给他。   陈之和没接:“就点一支。”   他转过身看向屋内,几不可察地一笑:“我们这边说话她不敢出来,再点一支她该憋坏了。”   刘邺咂舌:“这就心疼你家小姑娘了?看来你对她是真有点上心。”   陈之和不置可否,他没再和刘邺闲叙,径自从阳台走进屋里,喊了下梁言的名字。   梁言从房间里探出脑袋。   陈之和问:“房子怎么样,喜欢吗?”   梁言走出房间,四下瞧了瞧:“……是不是太大了点?”   “不大。”陈之和还没回答呢刘邺就抢先应道,他悠哉悠哉地走过来,边走边说,“一百五十平,不算大,等以后你们有了小孩指不定还会嫌小。”   孩子……梁言摸摸自己的鼻子,抬眼望着陈之和:“你拿主意吧。”   陈之和思忖片刻后说:“先定下,以后你要是不喜欢住这我们再换。”   把买房换房说得这么轻巧,梁言不由在心里嘀咕了句:壕无人性。   房子的事暂且定下了,陈之和看了眼时间,对梁言说:“走吧,送你回家。”   梁言点点头。   刘邺指指自己:“我呢?”   陈之和睇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房子手续尽快办好。”   刘邺傻眼:“卧槽,无情!”   .   看完房子,陈之和带着梁言回了江南,约莫一小时后,车停在了梁言家的小区外。   “我陪你上去。”陈之和解开安全带后说。   梁言愣了下:“你要去我家?”   陈之和挑眉:“我不陪你回去你能搬出来?”   梁言往他那儿凑近了些,低声说:“没问题的,我昨晚就收拾好东西了,等下只要趁我爸妈不注意溜出来就行。”   陈之和看了她一会儿,没忍住屈指轻敲了下她的脑袋:“梁言,你这样我成什么人了?”   梁言捂住脑袋,嘟囔了句:“太突然了,我是怕他们为难你。”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陈之和打开车门,回头看一眼梁言,“不下来?”   “哦。”梁言磨磨蹭蹭地下了车。   “走吧。”   明明是去梁言家,却是陈之和走在前头,梁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进了小区,陈之和偏过头问:“往哪儿走?”   “……右边,2号楼。”   进了楼,上了电梯,梁言按下楼层后就开始呼吸困难。   陈之和低头看她:“这会儿紧张的人不应该是我么?”   梁言呼出一口气,咬了下唇说:“我还是第一回 带异性回家。”   陈之和想缓解她的情绪,故意说:“你之前不是说你妈妈看上我了,还需要担心?”   “你不了解她。”梁言瘪了下嘴,叹息一声说,“我做决定前要是没和她商量,就算结果是好的她都会生气的,何况结婚这么大的事。”   “还有梁教授,就是我爸……总之,我家的情况有点复杂,一会儿他们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反正现在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他们要反对也来不及了。”   她说这话表面上听着好像是在宽慰陈之和,实际上却是在安慰自己。   陈之和见她着实焦虑,遂用打趣的口吻说:“一会儿我来应付,你只管收了东西准备走人就是。”   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你现在还有一个家,不用怕。”   梁言闻言直直地盯着他。   “怎么了?”陈之和问。   梁言眨了下眼睛:“你说的话好像偶像剧男主的台词。”   陈之和摸她脑袋的手尚未收回来又屈指敲了下她:“不紧张了?”   梁言回之一笑:“好点了。”   电梯停下,梁言领着陈之和站在自家门前,开门时她的手都在抖,钥匙半天插不进锁孔,最后还是陈之和握住她的手帮了她一把,门才打开。   “妈,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是我家,你把她这个私生女带来是什么意思,故意恶心我是吗?”   门才漏了道缝儿,梁言就听到蒋教授尖锐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她耳中腥然一响,还未来得及反应,客厅的灯光就直接照到了她脸上。   梁言的目光快速在屋里逡巡一周,只了一眼她就有调头逃跑的冲动,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客厅里就有人往门口看来。   “陈总?”杨敏仪这一嗓子成功地让屋里还僵持着的另外三人都看向门外。   “言言?”梁父出声喊了下梁言。   陈之和一手搭在梁言后腰上,轻轻把她推进了门,自己也跟了进去,这一下他们两人就完全暴露在了灯光之下。   屋里四人的目光都落在陈之和身上,或打量,或惊讶,或疑惑。   “这位是?”梁奶奶看向杨敏仪。   “是EYE酒店集团的陈总,我之前和您提过的。”杨敏仪回答完问题后瞟了眼梁言又看向陈之和,语气里充满不解,“陈总,您怎么会在这儿?”   陈之和低头看了眼梁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有些愣神。   “言言。”梁母唤了声。   梁言回神,面对着一屋子各异的目光,她捏着手心里一阵鼓噪。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第一回 带他来家里会是在这么个情形之下,还没等她做好心理准备,这个家最丑陋阴私的一面就□□裸地暴露在了他眼前。   梁言觉得羞耻,尔后心里又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既然如此,干脆让这场闹剧更戏剧些好了。   她挣扎片刻,咬咬牙才下定决心拉过陈之和的手,对着众人说道:“爸爸妈妈奶奶……”   她看了眼杨敏仪后接着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陈之和,我的……丈夫。”   语不惊人死不休,梁言这一句话的威力无异于□□,一下就让客厅里的人震惊得哑口无言。   “梁言,你开什么玩笑呢。”杨敏仪最先回过神,对于梁言说的话她是完全不信的。   “她没开玩笑。”说话的人是陈之和,他镇定地抽出被梁言拉着的手,改为揽着她的肩,很自然地宣布道,“我和梁言已经是合法的夫妻了。” 第22章   当梁言把她和陈之和的结婚证摆在桌上时,梁父梁母还有梁奶奶杨敏仪的表情一下子就统一了。   除了震惊就是倍感震惊。   梁父还特地拿起那本小红本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在确认这本证书不是造假的后,他满是惊讶又带点痛心地说:“言言,爸爸是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这一声不吭就和人结婚,是不是太任性了点?”   梁奶奶端坐在沙发上,板着一张脸瞟了下陈之和,又看向梁言,眼神犀利:“言言,奶奶小时候怎么教你的?女孩子要懂得自尊自爱,你看你这都没带人来家里见过家长,也没问过家里人的意见就突然和一个男人结了婚,这不胡闹吗?”   “我看你啊。”她不耻地哼了声,“小时候就应该跟着我生活,长大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离谱,连结婚这种事都敢自作主张。”   梁言的教育问题一直都是梁母在负责,老太太这一句剑指谁很明显了。   梁言早已习惯,在他们家,夫妻矛盾是主要矛盾,婆媳矛盾贯穿始终。   她瞄了眼蒋教授,从刚才开始,教授的眼睛就一直盯着陈之和看,她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平静到别人窥不出她真正的情绪。   在老太太说完话后,蒋教授的表情总算是有了变化,梁言意外地看到她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居然笑了。   “谁说言言没问过家人的意见?”梁母浅笑着看向老太太,很得体地回应道,“我和之和的母亲见过面,俩孩子的事我是知道的。”   此话一出,连陈之和都感到讶异,他看向梁言,她冲他眨眨眼,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梁母看向陈之和,噙着笑很亲切地问:“你爸妈最近还好吗?”   聪明人只要对上眼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陈之和不消多想就懂了梁母的意思,他回之一笑,自然地回道:“都挺好的。”   “那就好。”梁母又笑着看向梁言,好声好气地问,“今天去之和家了吗?”   蒋教授这问题是半演戏半打听,梁言小慌了下,嗫嚅着应道:“……没有。”   “你爸妈还不知道你们领证的事?”梁母问陈之和。   陈之和镇定地回道:“还没告诉他们,我觉得这事先和您说比较好。”   梁母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我以为你们年轻人会想再处段时间。”   陈之和看着梁言,眼神宠溺:“是我比较急,正好今天初雪,挺有纪念意义的,就带着梁言去把事办了。”   蒋教授和陈之和这一来二往的都把梁言给看傻了,他们配合默契,对答时都不慌不忙,说的话也滴水不漏,演的跟真的似的,饶是她知道内情也不免被唬住。   在一旁听了他们的对话后,梁父冷脸竖眉有些恼怒:“蒋蓉,这么大个事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   梁母乜着他,冷笑:“自己都一屁股烂账,还想插手女儿的事?”   “那我呢?”梁奶奶追问,“这个家还有没有我的位置了?”   梁母的目光从杨敏仪身上轻轻掠过去,落到老太太身上:“妈,人之和年纪轻轻的就身家过亿,手底下有公司有产业,您有什么不满意的?”   老太太噎了下,仍是横眉冷对:“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自作决定,这两家人都没坐一起见过面,方方面面都没谈好,你怎么能让言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出去呢?”   她冷声质问:“她没结过婚不了解情况,你这个当妈的难道也不清楚吗?”   “我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我不会把我女儿往火坑里推。”梁母的态度也强硬了起来,她沉着声反问,“妈,家里的那点陈年破事就不要我再提了吧,今天你孙女婿头一回上门,您不嫌丢人,我都臊得慌。”   “你——”   老太太被气得哑口无言,一旁的杨敏仪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她一边拍一边看着梁言,用一副来者不善的口气问:“梁言,你和陈总怎么认识的?”   梁言第一反应就是杨敏仪又想给她挖坑,她心头警铃大作,转头看向陈之和。   陈之和冲她笑笑:“没事,说吧。”   梁言清清嗓,斟酌着说道:“他侄女在红芯读书,他经常去学校接送孩子上下学,就、就这样认识了。”   梁言在心里重新顺了下这句话,言简意赅,留下了遐想的空间,答得还行。   杨敏仪不死心,接着说:“你不是这学期才去红芯么,你们认识有三个月了吗?”   “我们……”   梁言的舌头差点打结,这时陈之和主动拉过她的手握着,他冷静地看向杨敏仪,反问道:“杨小姐是觉得短短三个月时间还不够梁言了解我,她答应嫁给我是鲁莽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她托付?”   陈之和问得很高明,一下反客为主。   杨敏仪显然一愣,有点慌了,她立刻回道:“我当然了解陈总您的为人,只是……”   她瞟了眼梁言:“我担心您还不够了解梁言。”   她这话说得可谓直白。   这回轮到梁父不满了,他皱眉看着杨敏仪:“你别在这儿瞎掺和,言言很好,她配得上任何人。”   杨敏仪被这么一训,有些愤懑:“奶奶。”   老太太又开口了:“你说敏仪干嘛,她也是好心,本来嘛,这两个人才认识不到三个月就结婚,这婚姻能靠得住吗?”   她看向陈之和:“陈先生——”   陈之和一笑:“您是梁言的奶奶,不用和我这么生分,喊我名字就行。”   陈之和懂得分寸,这会儿给了老太太一个台阶,让她就坡下驴,也好让场面不至于弄得太僵。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缓和了些,她问:“你是真心喜欢我们家言言?”   陈之和点头。   “你条件这么好还愿意娶言言,我姑且信你。”   梁言听到自家奶奶这么埋汰自己有点郁闷,她垂下脑袋撇了下嘴,陈之和余光看到她的反应,轻笑了下,捏了下她的手。   老太太拿出了长辈的威仪来:“你们结婚这事我是不太满意的,太草率了。”   “不过既然事已成定局,那我再说什么也都晚了。”她歇了一口气,“现在既然成了一家人,是不是要找个时间让双方家长见个面,虽然你和言言已经领了证,但是该协商的事情还是得大家坐在一起商量下,你说呢?”   “当然。”陈之和应得很爽快。   老太太好像是得到了该有的权威,表情总算是好看了,倒是坐在她身边的杨敏仪脸色更垮了,她一直盯着梁言,眼神恚恨。   梁言故意忽视她的视线,她觉得谈话到此就差不多了,再坐下去不知道又会出什么事端。   她假装看了眼墙上的钟,惊讶道:“哎呀,都这么晚了。”   她又看向蒋教授:“妈,我明天还要上班呢,就不在家里多呆了。”   梁父急忙问:“你不在家你去哪儿?”   梁言转过头,回道:“爸爸,我已经嫁人了。”   “你——”梁父的表情一时有点苦涩,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梁母也是有点别扭,但她掩饰得很好:“你今天不住家里啊?”   “妈妈,我有自己的家了。”梁言说。   梁母的表情明显僵了下,片刻后她勉强一笑:“也是,你现在不只是家里的姑娘了。”   梁言不知怎的,听到蒋教授这么说心里居然有一点难过。   她站起身,低头对陈之和说:“你等我一会儿,我收拾下东西。”   陈之和松开她的手:“去吧。”   梁言进了房间没过多久,蒋教授就推门进来了。   “妈,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你要有什么问题明天再问吧。”梁言把自己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拉杆一拉,转过身说。   梁母瞧着她看了良久,最后叹口气:“东西都收好了?”   梁言犹豫了下说:“昨晚就收好了。”   “羽绒服呢,这几天冷。”   “我压缩放箱子里了。”   “你贫血的药呢?”   “带了。”   梁母看着她:“我倒是没发现你原来这么有主意。”   “陈之和这个人呢,妈妈上回带你去他家的时候就调查过他,我看过他的一些报道和采访,他呢,人还不错,没什么负面新闻,刚才看他对你还挺上心,我对他大体是满意的。”   “妈妈本来呢,就是想给你找个不错的对象处处,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你既然和他结了婚,我也不怪你自作主张,原因呢,我也能猜到一些。”   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是别人的妻子了,以后要更懂事些,知道吗?”   梁言点点头。   “妈妈没什么要说的了,走吧。”   梁言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到了门口时她停下,转过身抱了下蒋教授。   梁母拍了拍梁言的背:“行了,别让人等久了。”   梁言深吸一口气,松开手,再看了蒋教授一眼,拉着箱子出了房间。   她出来时陈之和正在听梁教授讲话,他说的都是一些叮嘱的话,什么“要对她好”之类的。   梁言心里又有些五味杂陈。   陈之和听到动静回头:“好了?”   “嗯。”   他站起身,走过去接过她的行李箱。   梁言看了看蒋教授梁教授,眼眶竟然忍不住发热:“爸爸妈妈,我走了。”   “去吧。”梁母说,“开车小心点。”   梁言和陈之和从家里出来,直到出了小区上了车,他们俩才算完全放松下来。   “我妈居然跳反了。”梁言长吐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好她今天是站在我这边的。”   陈之和觉得好笑:“这么怕你妈?”   梁言猛点头:“你不知道她的战斗力,今晚要是她不帮我们一把,我们肯定穿帮。”   “穿帮?我们是假结婚吗?”   “……不是。”   “那你怕什么?”   梁言失语片刻,觉得他说的也对。   陈之和降下车窗,点了支烟:“那个杨小姐是你的……”   梁言踌躇了下,回答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你爸爸的私生女?”   “噢,她只比我小几个月,意外吧。”   梁言叹息一声:“我家的情况你今晚都看到了,有点复杂,但说起来也挺简单的。”   “梁教授是个妈宝男,被我奶奶宠坏了,在蒋教授怀着我的时候他出轨了,结果偷吃忘擦嘴,蒋教授在把我生下后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事,那时候那个女人也怀了孕,蒋教授就闹着要和梁教授离婚,最后还是我奶奶出面,给了那女人一笔钱让她把孩子打了,离开我爸爸。”   “这些事还是我上初中之后才知道的,那时候我和杨敏仪成了同学,她和我还成了好朋友,我一开始不知道她是有意接近我的,直到后来,我把她带回家,她当着我们全家的面说出了她的身世,蒋教授梁教授才知道当初杨敏仪的妈妈根本没有把孩子打了,而是偷偷地生了下来,从那之后家里就不得安宁了。”   陈之和一手探出车窗,掸了下烟灰:“那你妈妈……”   “你想问她为什么不离婚?”梁言想了想,说,“你不了解蒋教授,她很骄傲的,那时候她已经是个正儿八经的大学老师了,学校里的同事学生都知道她和梁教授是夫妻,如果他们离婚,背后的闲言碎语会有很多,而且,我奶奶当时是他们学校的领导……”   陈之和马上就懂了。   梁言扣了下自己的指甲盖,接着说:“其实我觉得杨敏仪也挺可怜的,我不是圣母啊,就是……她妈妈在她上初中前就病逝了,她小时候的生活过得挺艰难的,我也不怨奶奶偏爱她,上初中那会儿我爷爷去世,是她一直陪着奶奶的度过了最难过的那段日子。”   梁言的情绪忽的有点低落:“我知道她对我有敌意,从初中到现在她一直和我作对,无论学习、交际……每件事她都做的比我优秀,我有时候就觉得我好像真的抢走了她的人生,所以她带着复仇剧本找我来了。”   陈之和听她讲了这么多家里的事,直到她说最后几句话时心潮才有所起伏,他转过头,抬手本想摸下她的脑袋,中途却向下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不用太在意别人,你没抢走任何人的人生,你拿的是你自己的原创剧本,懂么,梁言?”   梁言揉揉脸,回看着他点点头:“懂的,我就是……偶尔矫情下。”   她又坦白了,陈之和一笑,这回摸了下她的脑袋:“以后父母辈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他掐了烟,关上车窗:“走,我们回江北。” 第23章   到达SISYPHOS时已是晚十点,酒店一到晚上灯火辉煌,大厅里往来的衣着光鲜的人还不少。   酒店里无论工作人员还是住客几乎都认识陈之和,从门口到大厅和他打招呼的人一个接一个,梁言跟在他身后实感压力山大,她埋着脑袋刻意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他不是一伙的。   陈之和特地停下来等梁言:“你这么跟在我后面,一会儿安保会以为你在尾随我。”   梁言观望了下四周,小碎步追上去:“那我走你前面,你跟着我。”   陈之和失笑:“和我走在一起很丢人?”   梁言立刻摇头:“我是怕我会让你丢人。”   “梁言。”陈之和语气突然正经。   梁言立正站好,心里打鼓:“怎、怎么了?”   陈之和视线往下落在自己手上拖着的粉色行李箱上,箱子表面还贴着美少女战士的贴纸,看上去少女心十足。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拖着一个粉色行李箱走在自己的酒店里,从进门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对他侧目而视,想笑又不敢笑。   “你不和我走近点才让我丢人。”陈之和略微无奈地说。   他和行李箱的反差的确巨大,梁言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对上他的视线后她强行憋住笑,伸手就要去拖箱子:“我来吧我来吧。”   陈之和拖着箱子侧过身,一手牵住她伸来的手,拉着她往前走:“梁言,我说过,我不玩过家家,和你结婚我是认真的,你不用顾虑那么多。”   他这一举动立刻就引起了更多的关注,梁言被动地跟着走,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情有点微妙,众目睽睽之下她忍不住紧张,可是内心深处又隐伏着丝丝感动,这种感觉就好像冬天在暖气房里吃冰棍,是一种反季节的快乐。   陈之和直接带着梁言去了他往常住的酒店套房,梁言在看到双开房门时还寻思着什么样的房间要配一个这么大的门,等陈之和开了门,她走进房内一看,顿时惊呆了。   本以为她今晚去看的那个大平层已经够豪华了,现在再看,和眼前这个酒店套房比起来,它的确是简装修而已。   华丽的水晶灯,各式各样的壁画和看着就昂贵的装饰品,角落里细节满满的雕花,客厅里的小壁炉……梁言环视房内一圈,真有种自己误入城堡的感觉。   她再没见识也能猜到陈之和住的这间房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总统套房,这下她可算是懂得了套房名字的由来,这么高规格的房间可不就只有“总统”级别的人物才住得上么。   梁言跟着陈之和走进客厅时陈嘉玥正和一个小姐姐在玩游戏,她见到陈之和后立马把手中的洋娃娃放下,撒腿就朝他扑了过去。   陈之和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姑娘趴在他肩上,低头看到后边的梁言,有些惊奇道:“小言老师,你怎么来啦?”   梁言瞥一眼房中的第四人,那个小姐姐一身OL装,看样子应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有外人在场,梁言倒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嘉玥的问题才好,小朋友才喊了她老师,这会儿她要是说实话那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陈之和半天没听她吱声,他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他笑了下,回过头对房里的工作人员说:“辛苦了,先去忙吧。”   “好的,陈总。”   工作人员走后,陈之和放下陈嘉玥,他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陈嘉玥嘟着嘴:“我睡不着。”   “小孩子晚睡长不高,你不早点睡以后永远都是个小不点。”他吓唬她。   陈嘉玥瞥了他一眼,不相信似的:“小言老师说过不爱吃饭的小朋友才长不高。”   “哦?”陈之和看向梁言。   梁言讪笑,她蹲下身平视着陈嘉玥,用一种在幼儿园和小孩子说话的夸张语气说:“小叔叔说得对,晚睡的小朋友也长不高,你看大班的哥哥姐姐,都是早睡早起才长个儿的。”   梁言谆谆诱导:“明天还要去学校,嘉玥早早睡好吗?”   陈嘉玥还有点忸怩,陈之和松松领口,笑了下说:“小丫头要人陪着才敢睡。”   陈嘉玥被人戳破了小心思有些恼羞地瞪了她小叔一眼。   梁言了然,她笑着说:“老师给你讲睡前故事好不好……讲你没听过的。”   陈嘉玥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梁言站起身:“我先陪陪她。”   陈之和颔首:“去吧。”   陈嘉玥拉着梁言的手往里走,从客厅到小姑娘睡的小房间要经过一小段回廊,途中她们依次经过了宴客厅、影音室、书房、衣帽间,梁言再一次对这个套房的面积和功能有了新的认识。   进了房间后,梁言哄着陈嘉玥躺上床,床头上摆着几本绘本,她随手翻看了下,都是一些经典故事。   “你小叔叔给你讲故事吗?”梁言有点好奇。   陈嘉玥点了下头,嫌弃道:“小叔叔讲的故事可无聊了。”   她指指那些绘本:“都是我听过的。”   这回轮到梁言头疼了,经典童话小姑娘差不多都听过了,她要想给她讲故事就得另辟新意。   “小言老师,鳄鱼和小白兔的故事你还没说完呢。”   梁言正为难之际,忽听陈嘉玥提到了她上回胡编乱造的故事,她眼睛一亮,问题迎刃而解。   “上次我说到哪儿了?”梁言仔细想了想,“小白兔拨开草丛看到了一只鳄鱼,那只鳄鱼朝它张开了獠牙,小白兔吓了一跳,跌倒在了地上,它抓着自己的耳朵大喊‘不要吃我,我一点都不好吃’……”   梁言说到这儿,陈嘉玥不知怎的突然咯咯地笑了,且越笑越欢,小孩子的笑点就是莫名其妙的。   “小兔子撒谎。”陈嘉玥大笑着说,“我吃过小兔子的肉,可好吃啦。”   梁言额角一抽,失语片刻才说:“……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奶奶给我吃的。”陈嘉玥一脸天真烂漫,还问梁言,“老师你没吃过小兔子吗?”   “呃……”   麻辣兔头是真香,但是……和小孩子聊这个好像不太合适吧。   梁言扶额,深感陈嘉玥这小姑娘的脑回路果然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样。   “老师你接着讲呀,鳄鱼把小白兔吃了吗?”   吃了那不就剧终了,为了把故事讲下去,梁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她重振旗鼓,接着说:“鳄鱼听到小白兔说的话后合上了嘴,它看着小兔子,好奇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来我家?’小白兔害怕地回答说‘我是小白兔,我不是故意闯进你家的,我迷路了,请你不要吃我’。”   “鳄鱼说‘我不吃你,你不要害怕’,它又问小白兔‘你能和我说说话吗?我在森林里都没有朋友,小动物一看到我就跑,它们都不愿意和我做朋友,我好孤单呀’。”   陈嘉玥这时候问了:“小鳄鱼的爸爸妈妈呢?”   “呃……”梁言卡了下,“它们出远门了。”   “鳄鱼不是生活在水里吗?”   梁言耐心地回答:“鳄鱼也可以在陆地上生活。”   “那为什么兔子不能在水里生活?”   “因为兔子不会游泳。”   “老师你会游泳吗?”   话题跳跃太快,梁言差点没跟上:“……我不会。”   “我也不会。”陈嘉玥翻了个身,“小叔叔会。”   梁言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问:“嘉玥想学游泳吗?你可以让你小叔叔教你呀。”   小姑娘抿着唇想了好一会儿,有点心动又有点抗拒的样子。   梁言试探道:“怕水?”   陈嘉玥拉高被子挡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俩眼睛冲着梁言眨了眨。   梁言被逗乐了,她想了想说:“这样吧,以后老师陪你一起学好不好?”   “真的?”   梁言点头:“嗯,但是你要听我的话,现在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得到了点甜头,陈嘉玥果然乖乖地合上了眼,梁言给她唱首晚安曲的功夫她就睡着了。   梁言给陈嘉玥掖好被子,自己无声地打了个哈欠,今天这一天她可实在算得上是身心皆疲,一想到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面对,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会儿又有点忐忑了。   从陈嘉玥房间里出来,梁言去了客厅,陈之和正站在落地窗前点烟,听到动静他转过身。   “小丫头睡了?”   梁言点头:“哄了下,刚睡着。”   “辛苦了。”陈之和走过来,用眼睛示意她,“饿了么,吃点东西。”   梁言往桌上看了眼,他叫人送了日料过来。   现在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平常这个点她都洗洗准备睡了,在家的时候蒋教授不允许她大半夜吃东西,也因此她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但是,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形下,梁言觉得自己要是不做点什么会更别扭,所以她选择了吃。   梁言塞了一个寿司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后,她抬头问:“你不吃吗?”   陈之和把烟碾灭在烟灰缸中,轻摇了下头,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就看着梁言吃东西。   吃东西和说话这两个行为很难兼顾,尤其是吃寿司这种食物,但是不说话两个人沉默着也有些尴尬。   可如果聊天,又该聊些什么?   什么时候去见他爸妈?婚后的计划?孩子问题?   这些问题都有点远了,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是今晚,这个新婚之夜他们应该怎么度过?   梁言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天真的小白,在男女问题上大学四年的宿舍生活教会了她许多,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该懂的她还是懂的,而且在做结婚这个决定时她就已经想过那件事了。   她倒不是抗拒,就是事到临头有点无所适从。   梁言想事情想得入神了,她神游天外,手中的筷子就像上了发条一样自动起落,把一个接一个的寿司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陈之和哂笑一声,起身按住她的手,把筷子从她手上抽走:“晚了,别吃太多,容易积食。”   梁言猝然回神,缩回手不自在道:“噢。”   陈之和见她这幅模样,挑挑眉索性道:“梁言,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不离婚。”梁言毅然地打断他的话。   陈之和扶额失笑,他指了指她背后:“主卧还是客卧。”   “啊?”   “去看看今晚想睡哪一间。”   梁言没动,她看着陈之和,更忐忑了:“我觉得两个人结婚需要有一些共识。”   “嗯?”   “就我所知,一般夫妻都是睡一起的,这个你同意吗?”   陈之和点头:“同意。”   “你说过我们结了婚后像正常夫妻那样相处。”   “嗯。”   梁言直勾勾地看着陈之和,半晌后她咬了下唇,不再迂回:“你不想和我睡吗?”   陈之和早知道梁言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般稚幼,相反,她有时胆子大到让他吃惊,就像此刻。   陈之和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带点邪肆的笑:“梁言,早上我说我身体没有毛病你以为我和你说笑的?”   他说完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倏地就欺近她。   梁言的心跳更快了,虽然不安,但她坚持一动不动。   眼看两人的脸就要贴到一起了,陈之和突然停住动作,他掀起眼睑和梁言对视了会儿,随后抬起手掐了下她的脸。   “诶——”梁言下意识去捂脸。   陈之和站起身,指指她身后的一个房间:“你睡主卧。”   梁言揉了揉自己的脸:“就这样?”   “明早不是还要去学校,早点睡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梁言算是明白陈之和的意思了,她也不知这会儿是该松口气呢还是该觉得失望。   她的新婚丈夫对她好像没什么兴趣,这事放八卦媒体上都能被那些记者编排出花来。   震惊!A市某知名企业家新婚夜竟让新娘独守空房,原因出人意料……   梁言推着行李箱往主卧走时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行字,她停下脚步,转过头再问了一次:“你确定要和我分房睡?”   她这简直就是在变相邀请,陈之和喉头一动,真有点拿不准她。   “梁言,我给你时间适应,如果你不需要,那我无条件配合你。” 第24章   梁言最后一刻还是退缩了。   她倒不是后悔了,就是陈之和都那样说了,她要是不顺势而为好像显得她多么饥渴难耐似的,蒋教授自小教育她,女孩子要懂得矜持,虽然结婚是她先提的,同房也是她先说的,但在行动上她觉得自己还是收敛点,不能太猴急。   套房主卧很大很豪华,设计布置偏向欧洲宫廷风,梁言走进房间后都不由端庄了些,她把行李箱置于衣柜前,然后粗粗地打量了下这个房间。   房间里应有尽有,角落里还有一个迷你吧,房中央有一张king size的床,梁言环视一圈,觉得自己上回和齐萱一起住的那间房和现在这间比起来有点小巫见大巫,不过她倒是没太惊叹,她对住的要求不高,房间面积大小豪华与否对她来说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只要被褥干净她就满意了。   房间里有独卫,梁言简单收拾了下东西,拿上睡衣去洗了个澡,吹完头发出来,她浑身舒爽地往大床上一躺,舒服地呼出一口气。   看着头顶的吊灯,梁言回想了下今天发生的事,到现在她还有些不可思议,她嫁人了,她离开那个让人窒息的家了,以前觉得很遥远的事就这样在一天之内变成了现实。   她又想到陈之和,这个结婚对象是她自己也从未预料到的人,大概谁都想不到吧,她和陈之和结婚的事除了家人她还没和任何人说,说出去可能也不会有人信。   梁言坐起身拿过手机,现在临近午夜,她只犹豫了两秒就发起了视频邀请。   视频很快就被接通了,齐萱的脸占了梁言手机屏幕的大半,她敷着面膜,看样子也正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啊小老妹儿,你怎么还没睡呢,这会儿跟我视频?”因为脸上有面膜,齐萱的说话声很含糊。   梁言冲着手机神秘地笑笑:“你猜我现在在哪?”   “这个点你不在家还能在哪?”齐萱把脸凑近了些,略微狐疑,“不对,这被子不是你家的……你在外头?”   梁言点头。   “你家里是停水还是停电了,怎么住外面去了?”齐萱笑嘻嘻地开了个玩笑,“不会今天初雪,你和男人过夜去了吧?”   梁言若有其事地点点头:“你说对了。”   “嘁。”齐萱翻了个白眼,不客气道,“你要有这个胆也不至于大学四年都单着。”   “我说真的。”梁言咳了下,清清嗓子,“我结婚了。”   “呵呵呵,我敷面膜呢,你故意的是不是。”齐萱按着自己的嘴角,努力绷着脸,“你结婚?嫁谁啊,对象都没一个。”   梁言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你记不记得我上回和你说过向陈之和求婚的事?”   “记得啊,就你烧糊涂了嘛。”齐萱不以为然,“你别告诉我他答应了,和你结婚的人就是他。”   “就是他。”梁言一本正经地说,“我嫁给陈之和了。”   齐萱先是愣住,几秒后她问:“小言,今天下雪降温,你不会又烧了吧?”   “哎呀,我没骗你。”梁言把手机一放,爬下床去翻包。   手机放床上,梁言的视频界面就是一盏华丽丽的水晶吊灯。   “小言,小言,梁言!”齐萱喊。   梁言拿了东西往床上跑,她拿着小红本冲着手机晃了晃:“这是我和他的结婚证,新鲜的,今天早上领的。”   齐萱一把撕下脸上的面膜,歘地坐起身,她摆摆手:“这个先放一边,你让我看看你住的房间。”   “啊?”   梁言虽觉得莫名,还是照做了,她拿着手机在房里走了一圈,连浴室都去了,最后她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墙前站着。   她把摄像头改为后置:“呐,给你看看外面。”   齐萱惊了:“你在SISYPHOS?”   “欸?你猜到啦。”   “废话,这看夜景的角度想猜不到都难啦。”齐萱一脸的不可思议,她瞪大眼睛,干咽了下,“我相信你是真的嫁给陈之和了,结婚证可能是假的,钱是不会骗人的。”   “……”   “所以你们……我靠,小言,你这一出手就放大招啊!”齐萱抓着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剂量太大了,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过了会儿她凑近手机,压低声音问:“你现在和他在一起?”   梁言把摄像头调回前置:“没有,他睡隔壁。”   “哇,套房……不对,你们还分房睡?”齐萱直截了当地问,“小言,你是不是和他签了什么结婚协议啊,像‘浪漫满屋’那样,假结婚,一年两年就离婚这样?”   梁言趴回床上:“没有啊,什么协议都没签,我和他是真结婚。”   她顿了下说:“他说给我适应的时间,所以我们先分房睡。”   “太突然了。”齐萱到现在还有点不敢相信,“你和他才认识没多久吧?上回我们一起住SISYPHOS的时候你都不知道他是谁。”   “是认识没多久,我们现在也没有很熟。”   “那你就敢和人领证?”   梁言抿了下唇:“就是……没想太多。”   “那他呢,也没想太多?”齐萱试探道,“说真的,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啊,要不然……这也说不通啊。”   梁言早就猜到齐萱会有这个疑惑,事实上谁知道陈之和娶了她都会觉得奇怪的,包括她自己。   “他没有把柄在我手上,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娶我。”   齐萱怔了:“这都不清楚你就敢嫁?不怕被骗吗?”   梁言讷讷的:“不能吧,我有什么可图的,财,他有的是,色?多的是好看的姑娘喜欢他,他至于为了骗我把自己的婚姻都搭进去嘛。”   齐萱听她这么一分析更迷惑了:“那他不图财不图色为什么要娶你?”   “……能不能别这么一针见血。”   “你不了解他,他也不见得多了解你,真是一个敢娶一个敢嫁。”   齐萱拿着手机也趴在了床上,她的表情忽的有点正经,语气也不像平时那样嘻嘻哈哈的:“小言,之前你说想有个自己的家,我那时候就和你说千万别冲动。”   “我以前让你去勾搭陈之和,那我是说着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他虽然长得帅又有钱,但你也不能一拍脑袋就嫁了啊,结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自己想想,你们之前不是情侣,都没相处过,也不相爱,就这样结了婚,能长久吗?”   梁言撑着脑袋想了下,反问:“什么样的婚姻会长久?”   齐萱一时被问住了。   “现在相爱的两个人就能保证结了婚后可以一辈子走下去吗?”   “这个……”   梁言盯着手机问:“萱萱,你相信世上真的有一生一世的爱情吗?”   齐萱立刻回道:“怎么不信。”   “我也相信有。”梁言停了一秒接着说,“但很少,要找到一个爱的人不容易,能和挚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是个奢想,我觉得我不会是幸运的少数人,既然和谁在一起都不能保证永远相爱,那对我来说,只要不是太差劲,对方是谁并不是特别重要。”   梁言眨巴眨巴眼睛:“而且你想,我嫁的人是陈之和耶,不是你说的嘛,他又帅又多金,是好多女人的理想型,我就算认真找也不一定能找着他这样的,你不觉得我是捡着大馅饼了吗?”   梁言这一大段话把齐萱给听懵了,她一开始觉得她这套说辞有问题,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她再琢磨琢磨就非常赞同了。   “说得好像是这么个理。”半晌,齐萱猛然点头,有种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感觉,“现在网上都说越丑的男人越容易出轨,长得帅的反而专一。”   梁言笑弯了眼:“是吧,陈之和说不定很靠谱。”   齐萱又问了个问题:“但是小言,你现在还年轻,万一以后碰着真爱了呢?”   “那就离婚呗。”梁言没被困扰到,“我和他说好了,和平常夫妻一样,如果他以后有了真正喜欢的人,只要他说出来,那我也不会缠着他不放的。”   “你俩倒是看得开。”齐萱叹口气,“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和我说。”   “知道啦。”   梁言和齐萱再聊了会儿,因为明天还要上班,她们没夜谈到很晚,约好有时间见面再聊后她们就互道了晚安。   挂断视频后,梁言还没什么睡意,搁往常她这会儿早进入深度睡眠了。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后爬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边,将耳朵附在门板上想听听外边的动静,可是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她屏息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丁点声音。   也不知道陈之和还在不在客厅,睡没睡。   梁言大失所望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关了灯后她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回想着齐萱刚才的问话。   能长久吗?大概率不能吧。   梁言翻了个身,睁着眼睛看着虚空。   因为父母的原因,她对婚姻其实是不抱有很高的期望甚至态度是消极的,就算现在也是如此,但……陈之和,他是一个意外,她肯定也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他们做出结婚这个决定很仓促,有点荒唐,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会走得长久,她能猜到,如果她和陈之和成了夫妻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那看好他们的人大概寥寥无几。   这段婚姻旅程,他们如果走得下去是意外中的意外,走不下去也不算难以接受,她并不给这段婚姻设限,一切顺其自然。 第25章   梁言在睡梦中隐隐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脸,她迷迷糊糊地以为是蒋教授在喊她起床,一声“妈妈”差点喊出口时她电光一闪间忽的想起蒋教授已经很久没进她房间喊她起床了。   梁言登时冷汗如瀑,她倏地睁开眼,陈嘉玥天真可爱的小脸就映入眼帘中。   “小言老师,小叔叔说你不能再睡懒觉了哦。”   梁言眨眨眼,意识逐渐回笼,她坐起身抓了抓散乱的头发,拿过床头边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登时低呼糟了。   没时间懊恼,梁言麻溜地掀被下床,趿拉着拖鞋往盥洗室跑,洗漱完毕,她飞快地换了身衣服,昨晚洗完头发直接睡的后果就是今早起来炸毛了,她没时间捯饬,随手把头发拾缀了下,弄了个简单的丸子头。   昨晚睡得迟,她眼睛底下的两抹乌青有点显眼,虽然时间紧迫,她想到陈之和,好歹还是快马加鞭囫囵地给自己化了个淡妆,主要步骤就是抹素颜霜、描眉、抹唇膏,完毕。   梁言前前后后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拎着包从房间里风风火火地冲出来,她出来时陈之和正坐在餐桌前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刷着平板看新闻,听到动静他略一抬头,很平静地说:“起来了。”   梁言觉得有点尴尬,她平时生物钟很准时的,自从上班以来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睡过懒觉了,可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新婚第二天她居然睡过头了。   该死的资本主义把她给腐蚀了,梁言腹诽。   她局促道:“……我先去学校了。”   “时间还来得及,一会儿我送你,先坐下吃早饭。”陈之和示意道。   梁言没有推辞,刚才她是过于慌张了,这个点如果从江南出发,那今天上班铁定迟到,但她现在人就在江北,从酒店到幼儿园并不需要花很多时间。   桌上已经摆了她的早餐,中式西式都有,梁言扫了眼吃食后先端来一碗海鲜粥。   陈之和抽出一张纸给陈嘉玥擦嘴,同时问梁言:“睡得怎么样?”   梁言毫不犹豫地点头,今早她起得这么迟,说没睡好也太没说服力了。   这时陈嘉玥就有疑问了:“小言老师昨天晚上为什么睡在小叔叔这里,你也离家出走了吗?”   “呃……”梁言干笑了下,“差不多是这样的。”   陈之和也笑了:“昨天看的房子还需要添置点东西,这几天我们都住酒店,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和我说,也可以叫酒店管家。”   “嗯嗯。”梁言咽下一口粥,回看着他问,“我们什么时候去你家?”   “不急。”   梁言踌躇了下:“……你妈妈应该不太喜欢我。”   陈之和挑眉:“何以见得?”   “上回蒋教授带我去你家,我感觉得出来她应该比较喜欢其他姑娘。”   “你别多想,娶你责任在我不在你,老太太不会为难你的。”   虽然他这么说,梁言难免担心,婆媳关系问题毕竟是千古遗留问题。   吃完早饭,陈之和亲自开车送梁言和陈嘉玥去学校,临近幼儿园时梁言让他在前一个路口停车。   “你是学生家长,被学校里的同事看到我们一起来,不太好。”梁言解释。   陈之和理解,他没多说什么就靠边停了车。   梁言猫着腰从车上下来,她跟明星躲狗仔一样,一路躲躲闪闪到了园里。   她先去办公室放下包,过后站在园门口接孩子,约莫过了十分钟左右,陈之和一手牵着陈嘉玥一手提着她的小书包走来。   等一大一小俩人走到跟前,梁言扯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冲着陈之和摆摆手,热情道:“早上好啊,陈先生。”   陈之和暗自失笑。   她不惯撒谎,一说谎话就心虚,一心虚表现得就很夸张,这样反而让人起疑。   边上的苏老师狐疑地看着他们俩。   陈之和面不改色:“早上好。”   他把陈嘉玥和她的书包一起交给梁言:“劳烦……今天放学我来接——”   他故意停顿,梁言的心蓦地提到嗓子眼。   陈之和勾唇一笑:“接孩子。”   梁言捏一把汗,呵呵应着:“好的好的,您慢走,路上小心。”   陈之和走后,梁言松了一口气,立刻拉着陈嘉玥进了园内,她找了个角落,和陈嘉玥约定好千万不能走漏她“离家出走”的事,小姑娘单纯,可能因为她也是离家出走寄居在她小叔那,所以对梁言深有同感,很认真地答应了保守秘密。   再次回到园门口,梁言察觉到一同接小孩的苏老师时不时打量她,她瘆得慌,强装出一脸平静的模样,摸了摸脸问:“苏老师你怎么老看我,我脸上有东西吗?”   苏老师凑近:“刚才送嘉玥来的人你真的不认识?”   梁言心里一个咯噔,以为被人看穿了什么,她眼神飘忽了下,磕磕巴巴地说:“啊……那个啊,嘉玥的小叔呀,你之前不是问过了?”   “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梁言坚定地摇摇头。   苏老师端详着梁言的表情,过会儿才摇摇头叹口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我之前就看他眼熟呢,一直想不起来他是谁,直到昨天看了新闻才记起来,他是陈之和啊!”   纵使内心翻江倒海,梁言面上仍是没有表现出来,甚至还露出一丝疑惑:“陈之和,谁?”   “啧,就算之前没见过真人,他的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酒店大亨啊。”苏老师对梁言消息之闭塞感到震惊,“最近财经新闻都在报导他,他把‘冬•至’收购了的事讨论度很高的。”   “这样啊,那还真的挺出名的。”梁言附和道,“我不太关注新闻,所以不清楚这些。”   苏老师摇头叹道:“他可是A市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我都没想到他会亲自送小孩来幼儿园,早知道……”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梁言心领神会。   只可惜这位黄金单身汉已经成了有妇之夫,而淘金人正是她,梁言想想还有点负罪感。   今天的工作仍是没什么变化,无非是上课带小孩玩玩游戏,课间时间梁言偶尔回办公室喝水,每回她进去都能听到苏老师和其他老师在聊陈之和,大家似乎都对他很感兴趣,甚至约好放学时候一起等他来接侄女。   梁言为此更忧心了,和学生家长勾搭在一起本就是教师大忌,何况对方又是陈之和,园里的同事要是知道她和陈之和结婚的事,怕不是以后都会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工作一忙,时间就过得很快,今天园长破天荒让她准时下了班,因为包括苏老师在内,自愿加班等家长来接孩子的老师有好几个。   梁言不得不感慨陈之和的魅力。   可惜她们最后都大失所望,因为梁言的通风报信,陈之和是让他的助理小王来接的人。   梁言事先和陈嘉玥说好,她在前边路口等着,等小王接了小朋友再顺道把她捡上车,这样就不引人注目了。   到了酒店,梁言才知道陈之和在公司还没回来,她带着陈嘉玥回到套房,没多久管家就送上了丰盛的晚饭。   梁言照顾小朋友吃饭,中途陈之和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今天工作忙会晚点回去,梁言就顺着往下叮嘱他几句不要忘记吃饭之类的话。   她话说完陈之和那边沉默了会儿,梁言也稍稍觉得有些别扭。   他们这样倒还真有些做夫妻的感觉,似乎各自自然而然地就进了角色。   饭后,梁言陪着陈嘉玥在影音室里看动画片,小姑娘这兴趣爱好倒真和她不谋而合,一般年轻女孩都爱看偶像剧,偏偏梁言就是朵奇葩,不蹦迪不泡吧就愿意宅着看小孩子才爱看的东西。   动画片一集看到一半,齐萱打来了个视频电话。   梁言摸摸陈嘉玥的脑袋让她乖乖的,她拿了手机就去了客厅。   “小言,关于陈之和为什么会娶你,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视频才接通,齐萱的大脸就怼了上来,她扯着嗓子音量无比之高,梁言都有一种看到她声带在颤动的错觉。   “什么猜想?”梁言问,“他和朋友打赌输了所以才娶的我?”   “倒也有这个可能,言情小说也不是没有这种桥段,他们这种有钱人玩的一般都比较大,但我的猜想比这个还大胆。”   “你说说。”梁言洗耳恭听。   “呐,我事先声明啊,这只是我猜的,不一定是事实,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   齐萱一板一眼的,梁言倒有点被唬住了。   “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gay啊。”齐萱小心翼翼地说。   梁言真愣住了,片刻后她说:“你的意思是……他娶我是想让我当——”   她干咽了下:“同妻?”   齐萱解释:“我这也不是凭空猜测啊,今天我去搜了下陈之和,翻到了很多小道消息……很多人说他这么多年身边没个女人,参加宴会从不带女伴,应酬也不要人陪酒,他很有可能喜欢的是……男人。”   梁言一时哑口无言,她揣测过很多陈之和会娶她的原因,性向这个方向倒还真没想过,齐萱真是……另辟蹊径。   “不过也有可能是以谣传谣啦,八卦杂志捕风捉影也是常事。”齐萱说,“我就是怕万一……所以嘛,你就不能冲动,应该要先里里外外地把他扒干净才行,你以前不是对天降馅饼这种事非常谨慎的嘛。”   梁言在脑海里想了下陈之和,感觉不太像啊,但她没怎么接触过同,她的判断不一定准确。   齐萱看她表情,问道:“现在后悔了?”   “……那倒没有。”   齐萱薄愠:“反正作为姐妹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他最好不是,我猜的要是真的他就是死骗婚gay,你应该立刻起诉离婚,让他赔偿你的各种损失,最好让他名誉扫地,知道吗?”   齐萱的一通电话直接把梁言的脑袋搅成了浆糊,接下来一晚上她都过得浑浑噩噩的,连哄陈嘉玥睡觉时讲的故事都颠三倒四的,小姑娘最后还是被她绕晕了才睡了过去。   整晚她的脑子里不断回旋着齐萱那句“他很有可能喜欢的是……男人”,她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并且反复勒令自己别多想,但是那个道理怎么说来着,强迫自己不去想大象,大象就会一直出现在脑子里。   陈之和还没回来,梁言洗了澡后睡不着忍不住去网上搜八卦新闻,果然看到不少人在臆测他的性向,而且还推理得有理有据,她差点就被完全说服了。   之后她又搜了很多关于同妻的帖子,越看越心慌,虽然她是对这段婚姻没抱有很高的期待,但是……也不至于这么惨吧。   梁言网上冲浪越冲越来劲,最后也不知道在哪条博文底下看到有人说很多gay对女人完全不感兴趣,他们不愿意和女人□□,即使和女人躺一张床上也硬不起来……   看到这儿,她宕机的脑袋又开始转了。 第26章   陈之和晚上有个越洋的商务会议,忙完工作他还特地去了趟江南,老太太的检验结果出来了,良性肿瘤,医院安排就这几天动个手术,他向主治医师了解了下具体情况,医生说问题不大他才放心下来。   老太太心态良好,住在医院也吃好喝好睡好,陈之和每天抽出点时间陪她唠嗑解闷,她倒好,嘴里三句不离儿媳妇,就是生了病还不忘心系他的人生大事,连住院部年轻的女医生女护士都打上了主意。   和梁言结婚的事陈之和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她,他倒不是怕老太太会怨他自作主张,主要是现在时机不对,为此他还警告了刘邺,让他把嘴管严实点别走漏消息,自然,那小子也没忘借这个机会狠敲他一笔。   从江南回来时夜已经深了,陈之和回到酒店套房时发现客厅电视没关,屏幕上正播着动画片,他以为是陈嘉玥这个小丫头晚上看电视忘了关,待走近了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个人。   梁言蜷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再往前走几步,看到桌上散放着几张画纸和一盒水彩,他粗略地扫了眼那几张画,她画的鳄鱼和兔子还挺像模像样的,虽然他不是什么艺术家,从门外汉的角度来看,至少这些画不至于让他觉得是鬼画符。   陈之和脱下自己的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他低头看着梁言,她穿着睡裙,两条光溜溜的腿就露在外面,还好套房开了地暖,不然她这样睡很容易着凉。   客厅吊灯这么扎眼,电视声还没关,这样都能睡着,看来她是累了。   “梁言。”陈之和先唤了她一声,见她还睡着不由伸手轻推了下她的肩,“梁言。”   “唔……”梁言悠悠转醒,眼睛勉强睁开一道缝就看到上方一道黑影,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回来啦。”   陈之和眉峰一耸,她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倒好像她是为了等他才在沙发上睡着的。   他拿起桌上摆着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一口:“困了就回房睡。”   梁言坐起身,她仰起头,眼神睡意朦胧:“我今晚能睡客卧吗?”   “主卧睡不习惯?”陈之和放下手中的瓶子,没怎么犹豫就说,“可以,房间被褥每天都有人来换,干净的,去吧。”   “那你呢?”   陈之和觉得她是多此一问,略一低头正要回答,目光刚好对上她的眼睛。   梁言的眼神直白袒露又透着紧张,他恍然间就懂了:“你想和我睡一间?”   梁言看着他抿了下唇,坦然地点了下头:“……我觉得你再给我多少时间我都不一定能适应,不如我们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陈之和忍俊不禁,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倒像是要去引颈就义一样。   “想好了?”   梁言绞着手,点点头。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陈之和作为一个男人断不会与她作对,他颇为玩味地看了眼梁言,极轻地付与一笑:“好,我配合你。”   陈之和让梁言决定今晚睡哪间房,她想了想还是选了主卧,毕竟住过一晚的地方多少还是会有点安全感。   可等进了房,对着king size的床,梁言发现那点微薄的安全感根本抵消不了她满心的紧张。   因为蒋教授的严令禁止,她二十年的生命中与异性单独相处的次数屈指可数,和男人亲密接触的体验更是没有,虽说她有心理准备,但人嘛,对于没做过的事难免忐忑。   陈之和在洗澡,梁言飞快跑到角落冰箱那儿取出一瓶水,她猛灌了几口冰水,胃倒是凉了,脸上却还是热乎乎的。   “淡定,淡定。”梁言拍着胸口深呼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浴室的水声停了,那一刻梁言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停拍了,她拧紧瓶盖把水放回冰箱,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床,掀开被子侧过身就窝了进去。   陈之和洗完澡出来先往床上看了眼,床铺靠窗的那边隆起一小块,一动不动的像一座小山包。   他不用猜都能想到梁言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复杂的,毕竟她胆子再大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虽然坦率,但是人生经历少,真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需要些时间。   陈之和笑了下,走向房间里的迷你吧,他拿了一瓶红酒启瓶,随意地问了句:“梁言,想喝酒吗?”   房间里安静了两秒,床上的“小山包”动了动,梁言坐起身,远远地看向陈之和:“……喝一点。”   酒壮怂人胆,关键时候摄入酒精是很有必要的。   陈之和倒了两杯红酒。   梁言下床往吧台走,她坐在高脚凳上,拿起酒杯抿了两口酒,又偷眼瞄了下陈之和,就这一眼好巧不巧就被抓个正着。   “怎么了?”   梁言迅速收回目光,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别喝太急,容易醉。”陈之和提醒了句。   “噢。”梁言有点手足无措,她的手一直握着酒杯不放,眼睛转了转顾左右而言他,“你工作很忙嘛,今天这么晚才回来。”   陈之和看出她不太自在,但他没点破,顺着她的问话说道:“我晚上去了趟江南。”   “工作?”   “老太太住院,我去看看。”   梁言蓦地瞪大眼睛:“什么?你妈妈生病了?严不严重啊?”   “还好,医生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要动个手术。”   梁言这下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她担忧道:“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啊。”   她说完又自我否定道:“还是算了……她知道我们结婚的事说不定心情会受影响,这样对身体更不好。”   梁言抬眼看着陈之和,咬了下唇欲言又止:“你——”   “嗯?”   梁言瑟缩了下:“没什么。”   她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喝了:“我先去睡了。”   说完梁言就从椅子上滑下来,耷拉着脑袋往回走,躺上床后她把被子一裹,堪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陈之和略微摇头,莫名低笑了声,他晃了晃酒杯,仰头把酒喝尽。   梁言侧睡,睁着眼睛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脑子里又有了乱七八糟的想法,她正理还乱呢,忽然察觉床的另一边陷了下去,这一下她不仅脑子乱,心跳也乱了。   “我关灯了?”陈之和朝梁言那边问了句。   梁言胡乱应道:“嗯……好。”   灯一关,整个房间登时陷入黑暗,倒是窗外的城市灯火显得更璀璨,好像银河泻地,星空倒垂。   陈之和躺下去,他一手枕着脑袋,略微偏头看着床的另一边,梁言背对着他,没有光线他只能模糊地看到她的侧影,一动不动。   室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半晌,陈之和无奈地叹口气:“梁言,呼吸。”   “……”   “我知道你没睡着。”   “……”   “再憋着就该缺氧了。”   梁言这才悄悄地吸了口气,她稍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小声嘟囔了句:“被你发现了。”   她说的含糊,但是房间里很安静,所以陈之和听得很清楚。   他失笑,示意她:“睡过来点。”   梁言的身体又一僵,但只是一小会儿,她没有拒绝,慢慢地往床中间挪。   比起她的慢动作,陈之和就利索很多,他长臂一伸,直接把人给搂在了怀里。   梁言忽然感到背后一阵温热,像多了一堵肉墙把她围了起来,她的心跳速度不可遏止地攀升,很快血液就涌上了脸。   她的两只手在暗处揪紧被子,紧张地等了会儿,陈之和却只是抱着她,没有任何其余动作。   梁言悄悄回头:“……陈之和。”   “嗯。”   “你抱着我干嘛?”   “帮你脱敏。”陈之和阖着眼,懒懒地应道。   梁言傻眼:“……就这样?”   陈之和低低地笑了,他的胸膛在颤动,呼吸就洒在梁言的颈后。   “梁言,你在期待什么?”   梁言咬了下唇,下定决心般转过身,这样她和陈之和的脸就只有咫尺之距。   她微微昂起头,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陈之和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着他的胳膊,一边说:“没有,我没把你当小孩。”   “那是我……”梁言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胸,“对你没吸引力?”   陈之和这下真觉得要命了,他把她往自己身上圈,声音喑哑地问:“梁言,你确定要现在和我讨论这个话题,嗯?”   两人面对面紧贴着,梁言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这下不仅是脸,她连耳根都是滚烫的。   陈之和松了手劲,他往后挪了下,轻轻捏了下梁言的后颈:“睡吧。”   离这么近,梁言都能感受到陈之和身上灼人的热气,她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陈之和的手顺着梁言的脖子往前摸到她的耳垂,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挼着,语气暧昧:“明天能请假吗?”   梁言单纯不解:“为什么要请假?”   陈之和一笑:“你要是再这么撩拨我,明天你会起不来。”   话说得这么直白,梁言立刻就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她脸上似火烧,还很天真地问了句:“这么夸张吗?”   无心的勾引最要命,陈之和的声音更哑了:“想试试?”   梁言真有点被唬住了,毕竟没经验,但她又觉得自己临阵退缩会不会显得矫情。   “梁言。”陈之和又喊了她一声。   “嗯?”   “结婚不是一道道程序,你不用急着赶流程。”陈之和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他强忍着冲动,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磨合,你不需要刻意迎合我,我可以迁就你。”   梁言听到他这么说,心里有些触动。   其实对于这段婚姻她是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似如履薄冰随时都感觉会倾覆,所以她总想走得小心些再小心些,最好学着别人那样,把该做的一股脑全做了,她始终抱着这么一个想法——依葫芦画瓢或许会让这段婚姻不至于早夭。   梁言本来以为这些都是自己隐藏的小心思,可陈之和总能看破。   他的话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人走在危险的冰面上,而是和他一起划着小舟,一人一楫,合作着慢慢前进。   梁言忽然就释怀了,她笑了笑,爽朗地应道:“好。”   聊了几句后她的心跳渐渐稳了,耳边不再鼓噪着自己的心跳声后,她就能很清楚地听到陈之和厚重的呼吸声。   她半撑起身看他:“你还好吗?”   陈之和松开她仰躺在床上,拿手臂遮着自己的眼睛,调整呼吸频率:“……快睡吧。”   梁言重新躺下,发现自己还枕着他的胳膊,她于是又问:“你还帮我脱敏吗?”   “……”   梁言觉得他是真忍得有点难受,想着这火是她煽起来的,她撒手不管好像有点不仁道。   她又翻了个身趴着:“园长最近有让我转正的意向,昨天我才请过假,明天又请我的主班肯定会不高兴……真的会到一定要请假的程度吗?”   陈之和听梁言这么问真是啼笑皆非,他不怕女人用心不纯,倒有点怕用心过于单纯的,简直让他莫名就有种负罪感。   他坐起身,抬手准确地揉了下梁言的脑袋:“不要好奇。”   陈之和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梁言“诶”了声,问:“你要睡客卧?”   “没有。”他哑着嗓说,“冲个澡。”   没多久,梁言就看到浴室的灯亮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事很可乐,在床上滚了两圈后把脸闷在枕头上窃笑。。   其实她刚刚想说,要是真不行,她也不介意用其它折中的方法帮他。   陈之和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后又灌了一瓶冰水,再回到床上时他发现梁言的呼吸已经很平稳了,她睡着了。   他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倒是不知道今天该说是谁露了怯。   接下来一段时间,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只有浅浅的呼吸声此起披伏。   这一晚上,梁言睡得倒是挺好,陈之和就比较折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畏寒趋暖,梁言总爱往他怀里钻,抱着他睡还不老实,到处蹭,惹得他冲了三次冷水澡,每回冲完澡冷静了,躺上床没一会儿她又来招惹,他不好把她推开,怕把她弄醒,最后也只好忍着。   后半夜梁言总算是睡踏实了,陈之和虚搂着她,身心疲惫。   这种拿人没辙的感觉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体会了,自从事业成功后,他对很多人和事都不再忍让,对于欲望他节制但不克制。   今晚这回,算他栽了。 第27章   梁言第二天倒是没睡过头,她醒来第一时间就伸手往边上摸,摸空后她翻身看了眼,没人,她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探身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   她又伸手往旁边的被窝探了探,没有余温,她努力回想了下,昨晚陈之和的确是进了主卧,他们还躺在一张床上聊了会儿天,他说的话言犹在耳,没道理是她做梦梦到的啊。   梁言打了个哈欠,觉得没什么精神,她觉多,每天至少七个小时起跳的睡眠时间才能保证她第二天的活力。   简单洗漱后,梁言出了卧室,她往客厅厨房张望了下,没看着人,她心里犯嘀咕,悄摸着轻轻地打开客卧的门,脑袋才探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床上有没有人,套房的双开门就被推开了。   陈之和进来就见梁言鬼鬼祟祟地往客卧探看,不用猜他都知道她在干什么,他反手关上门,同时出声问:“找我?”   梁言被当场抓住,她做贼心虚立马站直,慢慢地转过身。   她瞄了他一眼:“我还以为……”   “以为我昨晚去客卧睡了?”   梁言很坦诚地点点头,还不确定地问了句:“你是和我睡在一起的吧?”   陈之和失笑:“不然你以为你一整晚抱着的是谁?”   他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没看出来你还挺黏人的。”   梁言脸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   陈之和没再逗她,他把休闲装的外套一脱,径自往浴室走。   在陈之和洗澡的时候,梁言去把陈嘉玥叫醒了,她照顾小姑娘刷牙洗脸换衣服,陈之和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时就看到梁言在帮小丫头编头发。   这样一个清晨,倒真有点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感觉。   管家到点送来早饭,因为以前的家庭经历,梁言很怕饭桌上静悄悄的谁也不说话,那感觉很压抑,她于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陈之和:“你早上几点起来的?”   “五点。”陈之和应道。   梁言咂舌:“这么早?”   她想到昨晚她最后一次看手机时间都快十二点了,他只可能比她更晚睡。   梁言由衷道:“果然成功的人都觉少。”   她又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了下自己,果然像她这样好吃好睡的人是成不了什么大人物的。   陈之和掀起眼睑看她一眼,她心里想的什么脸上就能看出什么,看她表情一会儿歆羡一会儿懊丧的,他就猜得出她此刻的大致想法。   昨晚他可以说压根就没睡好,晨起身体又例行有了生理反应,要不是怕一大早吓着她,他也不至于天还没亮就去健身房,酒店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以为他昨晚熬夜工作,还特地给他磨了咖啡。   偏偏“罪魁祸首”还不自知,她大概以为他只要冲个冷水澡就能睡好。   陈之和在商场上纵横多年,同行都说他足够冷静果断,投资做生意总能权衡各方然后痛快下手,商场尔虞我诈,无论是和人谈合作还是竞争,他都鲜少失手,他就是靠着敏锐的商业直觉和准确的判断力才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   除了早期进行商业投资时他会产生拿不准的感觉,这几年他日渐沉稳,做事向来有十足十的把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梁言年龄差太大的关系,仅仅是婚后两天,他就有点看不准她了。   就拿男女之间的事来说,有时候他觉得她没经验,偏偏她又懂一些东西,要说她懂吧,她又像个白丁。   陈之和久违地在人际关系上有种摇摆感,意外的是,这种失控的感觉他不是很抗拒,反而觉得新鲜,隐隐的还让他有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小叔叔,你教我游泳吗?”   陈之和略微走神,听到陈嘉玥的问话他下意识“嗯”了声,随后才反应过来:“你想学游泳?不怕水了?”   陈嘉玥嘟了下嘴:“小言老师说她陪我一起学。”   陈之和又看向梁言。   梁言没想到前天晚上哄陈嘉玥睡觉说的话她还记得这么清楚,她干笑两声:“……我是答应她了,可以吗?”   “可以。”陈之和没有犹豫,“酒店就有泳池,你要是想学,今晚我把时间空出来。”   酒店的无边泳池梁言去过,上回她和齐萱在池水里泡了一小时,她不会游泳,全程就是套着游泳圈靠在边上看风景,但是……   “酒店的泳池不是露天的吗?现在这个温度……水不会结冰吗?”   “泳池的水会根据气温随时进行调整。”   “下雪怎么办?”   “改成温泉。”   梁言想到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雪地温泉,不由惊叹一声,想想在雪天里泡温泉还真挺新奇的,果然金钱可以买到任何服务。   他们说话时,陈嘉玥在摸摸捯饬自己的早餐,她挑食,水煮蛋只吃蛋白不吃蛋黄,梁言看见后轻声轻语地哄了几番无果,就耐心地帮她把蛋白蛋黄分离开,她把蛋白给陈嘉玥,蛋黄也不浪费,自己吃了。   陈之和见了,问她:“你不挑食?”   “挑。”梁言勉强把蛋黄咽下去,她喝了两口牛奶润润嗓,“我不吃葱还有鱼。”   葱还能理解:“鱼?”   梁言点点头:“小时候因为鱼刺卡喉咙进过医院,留下心理阴影了。”   陈嘉玥这时候插话了:“小叔叔说过,不吃鱼会变笨的。”   梁言:“……”   陈之和低笑:“我说的不对?”   “当然……对。”在小孩子面前她没办法反驳他,何况他说这话还真有点科学依据,对于智商,梁言向来不惮承认,“你小叔叔说得对,不吃鱼会变笨的,嘉玥要多吃鱼,以后要比老师更聪明才行。”   小姑娘坚定地点点头,意气风发地说:“我还要比小叔叔聪明。”   “我小时候爱吃蛋黄,还喜欢吃胡萝卜和青菜。”陈之和淡淡道。   就这一句话,直击死穴,小姑娘立刻就焉了。   吃完早饭,陈之和送梁言和陈嘉玥去了幼儿园,和昨天一样,他在路口那儿让梁言先行下了车,之后才带着陈嘉玥去报到。   这两天幼儿园搞环创,梁言忙着带小孩的同时还要做手工布置校园,午休时间她都没休息,一直在办公室里加班,园长来了见她这么勤劳还有些欣慰,明里暗里地说会考虑让她提前转正。   梁言听了还有点心虚,她选择中午加班的原因是想晚上早点回去,陈之和说他今晚会把时间空出来,她总不好失约。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降雪,说实话,她心里隐约还有点期待。   梁言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孩子玩,唱唱歌跳跳舞做做游戏,往常忙起来时间是过得很快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心里有了期待,她频频看钟,只觉得秒针在慢跑,分针在散步,时针干脆走都不走了。   还没到放学的时间,梁言就悄悄地收好了自己的东西,她已经和园长提前说好了,家里有事要早点回去,她这也不算是说谎话,毕竟约会也算正事。   临放学前,梁言收到了齐萱发来的微信,她给她发了一张截图,是某个本地自媒体发布的一条新闻,而新闻的主角正是陈之和。   新闻的大标题十分劲爆——酒店新贵疑隐婚生女,梁言放大截图仔细看了眼新闻的配图,吃惊地发现自己和陈嘉玥也上了镜。   看场景和她的着装,这照片竟然是今天早上在酒店停车场拍的,大概因为偷拍加上光线晦暗,她围着围巾看不清脸,只能模糊地看出个轮廓,陈嘉玥趴在陈之和的肩上也没露脸,但陈之和是个名人,加上他的车牌号,很容易就被会被认出来。   齐萱给她发了条语音:“你们被拍了,早上就有媒体发新闻了,我才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说这件事,你知道吗?”   梁言回了个哭泣的表情:“我不知道。”   齐萱立刻回了条:“现在好多人都在猜这是不是真的,我看网上好多人在扒消息,在猜照片上的女人是谁。”   梁言意识到事情大条了,她慌忙把截图转给陈之和,可能他在忙工作,过了十分钟左右她才收到回复。   他只简单地回了两个字——没事。   没事是说这件事他会解决还是公开他们的关系没事?   梁言盯着聊天界面看了半晌,最后反而淡定了,无论是哪种,她都觉得自己不需要太担心。   不过是喜当妈,她想。 第28章   梁言很快就平复了因新闻事件引起的心情波动,她的人生信条之一就是“既来之,则安之”,很多事情要发生是不可避免的,既然都发生了,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也只能窝囊地活着,这就是她的人生态度。   要说新闻这事,除却一开始的慌张外,她也就有那么一丢丢的小苦恼而已,陈之和不是普通人,要是真有人扒出了她的信息,那的确对她的工作生活影响不小,不过乐观地想,新闻图糊得掉帧,她就是一介平民,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的吧。   毕竟谁会想到堂堂一个酒店总裁的妻子是个幼儿园老师呢?   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今日热点到了明天就无人问津了,而且发新闻的平台只是个娱乐八卦的自媒体,辐射范围不大。   梁言想着这事应该闹不大,可她忽视了信息传播的速度,也低估了陈之和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最后一节课下课,梁言回办公室打算拎包走人,刚进门她就看到苏老师还有其他的几个老师围在一起对着一个手机切切察察地讨论着,梁言以为她们在商量晚上去哪儿吃饭之类的事,也没在意,放下教材穿上羽绒外套后打算礼貌地打个招呼就走。   “诶,梁言。”苏老师看见梁言立刻把她拉进群聊,“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梁言一听到“新闻”这俩字心里就一个咯噔,她前一秒还在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后一秒怕什么来什么。   “陈之和隐婚生子的事你知道吗?”苏老师问。   “啊?”梁言惊叹了声,这是她的真实反映。   新闻上好歹还有个“疑”呢,怎么现在传着传着就好像已经是真瓜保熟了呢?   苏老师惋惜地叹口气:“昨天我还和你说他是A市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才过一天他就已经是别人的老公,孩子的爸了……果然,像他这么优秀的男人不可能落单。”   梁言干咽了下,试探道:“他没有亲口承认,说不定其中有误会呢。”   “照片都被拍到了,基本实锤了。”苏老师朝梁言招了下手,把自己的手机给她看,“早上的新闻,中午我们还讨论呢……哦对,你没和我们一起吃饭。”   梁言干笑,苏老师给她看的就是齐萱发的那张照片:“呃,这照片拍的不是很清楚啊,两个人也没什么亲密接触,他们有没有可能……”   她心虚地顿了下:“就只是普通朋友?”   苏老师耸耸肩:“要是没拍到孩子你这个说法我还信,这都拍着娃了,估计网上说的是真的,你没看新闻上写的嘛,‘两人一起从酒店专属电梯出来’,这要昨晚没住一起,怎么一大早一起从酒店里出来?”   “……”梁言踌躇了下,暗示道,“你仔细看看这个孩子,是不是有一点点熟悉?”   苏老师闻言狐疑地放大手机照片,照片实在是高糊,而且孩子戴着帽子趴着根本看不见脸。   “啊!”半晌后她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梁言正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后一秒就听到苏老师说:“从个头上看,小孩应该三四岁左右,也就是说……陈之和至少三年前就结婚生子了。”   她叹道:“英年早婚啊。”   梁言:“……”   她发现女人在吃瓜的时候是没有理性可言的。   苏老师盯着手机,突然“咦”了一声:“这个女人身上穿的衣服有点眼熟啊。”   她抬眼上下打量了下梁言:“和你穿的这件好像啊。”   梁言一怵,低头看了看自己,强装镇定道:“就是颜色碰巧一样,哎呀,羽绒服哪有什么大区别,不都那样。”   为了防止苏老师再观察出什么端倪,梁言不敢在办公室多呆,她和几个老师寒暄了几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   幼儿园已经放学,小王早接了陈嘉玥在老地方等着,梁言从学校出来后独自走了一小段路,到了约定地点,她左右观望了下才快速坐上车。   车刚启动,梁言就接到了蒋蓉教授的电话,这两天虽然她们母女俩一个在江南一个在江北,但教授仍是会每天给她发消息打电话,问这问那的,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梁言带陈之和回家一起吃个饭,大概是她也看到了新闻,所以今天还多问了一句——那小娃娃就是之和的侄女?   梁言应了是,她在心里想,要不是她之前提过陈嘉玥是她学生的事,蒋教授指不定真会以为陈之和在外面有个私生女,所以才找了她当后妈。   应付完蒋教授,梁言又去安抚梁教授,这两天梁教授也常联系她,她搬离家才不过两天,他给她发的微信能有以前一个月的量,说来说去也无非就是让她再仔细考虑下结婚的事,如果反悔了也可以回家,他认识很多律师,可以帮她处理离婚的事。   梁教授可能案件看多了,有点被害妄想症,总以为她是被陈之和胁迫才答应结婚的,他几次明里暗里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陈之和手上,似乎只要她一承认他就会替天行道。   梁言有时想想觉得挺有趣的,她的父母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蒋教授觉得她不够出色,嫁给陈之和是攀了高枝,梁教授呢,他一直认为梁言很优秀,即使学习不好,生活无能也是她的宝贝女儿,他觉得陈之和娶她是捡了个便宜。   梁教授待她很好,但他算不上是个好父亲,蒋教授惯于贬低她,可她也不能说是个恶毒的母亲,梁言早前就觉得人很复杂,要扮演好一个角色实在太难,以前还在家的时候她尽力做好女儿的本分,可真的很累,以至于最后她叛逃了角色。   新的角色或许更难,但那个旧角色她是不想再演了。   把家里俩教授安抚好后,梁言就找了齐萱聊天,谈论完今天被偷拍的事,齐萱又接上了昨晚的话题——陈之和到底是不是同。   梁言想了想,很正式地回复道:“他不是。”   齐萱立刻就问:“你确定?他亲口说的?”   梁言才打一个字,齐萱很快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们昨晚睡了?!!”   她还附带了一个惊呆的表情,梁言摸了下鼻子,刚要回复消息,小王就停下车,回头恭敬道:“夫人,到了。”   “……”梁言憋了憋,实在没忍住问道,“陈之和让你这么叫的?”   “不是。”小王回得很正经,“陈总说你是酒店老板娘,我觉得还是叫夫人比较合适。”   梁言稍稍不自在,小王年纪比她还大,这叫她“夫人”……她这下是真有了嫁入豪门的感觉。   车停进了酒店车库,梁言想到今天的事,下车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把陈嘉玥也包紧了,她抱着孩子全副武装地下了车,随后快速冲向专属电梯,直接上楼。   等回到套房,梁言可算松口气。   她先帮陈嘉玥把羽绒外套脱了,正要脱自己的衣服时,套房门被敲响了。   梁言以为是酒店管家,但听急促的敲门声又不像,她疑惑地走过去开门,门才裂开一道口,门外的人就强势地推门而入。   梁言惊讶地看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闯进屋里,她身后还跟着一脸无奈的酒店经理,此情此景她很难不作他想。   她这是……被逼宫了?   在梁言要往狗血剧的方向想时,一个弱小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陈嘉玥看着那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怯生生地喊道:“妈妈。”   梁言更惊讶了:“您是……嘉玥的母亲?”   实在不怪她认不出人,而是她去红芯以来,陈嘉玥的妈妈就没接送过孩子,她能认出孩子的爸爸爷爷,奶奶之前也见过,就是没见过孩子妈。   陈嘉玥的妈妈昂着头,趾高气昂的模样:“我就是嘉玥的妈妈,之和的大嫂,你又是谁?”   “您好,我是——”梁言本来面对家长就会紧张,这下不仅面对学生家长,对方还是陈之和的家人,她登时不安又慌张,连姿态都不自觉地卑微了,“呃……嘉玥的老师。”   “你是红芯的老师?”嘉玥妈妈显然意外,她眉头微皱又有点不满,“你怎么会在这?现在学校老师都直接把孩子送到家了?真要送也要把嘉玥送到江南她自己家吧。”   她的话嘲讽意味很浓,梁言不会听不出来,她也能猜到嘉玥妈妈心里的想法,她大概以为她是想借着小孩勾搭陈之和。   “那个,您误会了……”梁言真是有苦说不出。   嘉玥妈妈一手扶着腰,两只眼睛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下梁言,她盯着她的外套眼神犀利:“今天和之和一起上新闻的女人是你吧?那照片是你故意找人拍的?”   来者不善,本来套房里就热,梁言穿着羽绒服更热了。   一旁的酒店经理苦着脸,帮着梁言解释:“她其实是我们陈总的——”   经理话还没说完,余光瞥到了门外的陈之和,他的脸上立刻露出得救了的光芒。   “陈总,您回来啦。”经理忙迎上去,一脸为难,“嫂子说想见孩子,大厅人多,我只好把她带上来了。”   陈之和淡然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你先去忙。”   “诶诶。”   酒店经理走后,陈之和信步走进房里,他先看了眼梁言,随后看向嘉玥妈妈:“嫂子,你怎么来了?”   嘉玥妈妈见着陈之和,表情总算是好些了:“我刚才去幼儿园没接到嘉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就直接过来了。”   陈之和了无意义地一笑:“我有那么多酒店,嫂子找得倒挺准的。”   嘉玥妈妈脸色一僵,勉强笑道:“你不是一般都住这儿嘛,我也就碰碰运气。”   陈之和缓步走到梁言身边,见她脸色韫红,还微微出了点汗,遂低声和她说:“怎么不把外套脱了。”   梁言看见他心里稍微有了点底气,她摸了下鼻子回道:“忘了。”   嘉玥妈妈看他们这番互动,眉头更是不由皱起,她以长辈的口吻拿乔说道:“之和啊,嘉玥这孩子不听话,这几天麻烦你了。”   陈之和摸了下陈嘉玥的脑袋,随意道:“还好,小丫头基本都是梁言陪着。”   “梁言?”   梁言立刻举手:“您好,还没自我介绍,我是梁言。”   陈之和抬手搂过她,两人很亲密的样子,他狭着笑看向嘉玥妈妈,自然而然地说:“嫂子,忘了和你介绍,梁言是我老婆。” 第29章   陈之和说梁言是他老婆,嘉玥妈妈先是震惊,随后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之和,你可别和嫂子开玩笑,这个可不是说着玩的。”   陈之和帮着梁言把羽绒服脱了,顺手挂在肘弯上,他低笑了下,冷静地回道:“明天公司会举行一场新闻发布会,届时我会对外宣布我已婚的事实,嫂子要是不相信我说的,可以等明天的官方消息。”   陈之和言之凿凿,听到这儿嘉玥妈妈表情一变,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到梁言身上,一脸一言难尽:“你真的……和她结婚了?”   “嗯。”陈之和没有犹豫。   “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领的证。”   “这事你怎么都没和家里商量一下。”嘉玥妈妈板着脸,又追问道,“爸妈知道这件事?”   陈之和有一说一:“爸知道,老太太那边,我还没说。”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能不和妈说一声就自己决定呢,就算她老人家现在身体不好,那长嫂如母,你怎么着也要把人带来让我过个眼啊。”嘉玥妈妈说着瞟了眼梁言,很快又把视线移开,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她嗔怪道,“我要是提前见过她,一定会拦着你,之和,你真是太冲动了,妈之后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生气。”   陈之和这时神色怫然不悦,他沉下声还算克制地说:“我做的决定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同意,结婚也一样,嫂子不用太为我操心。”   嘉玥妈妈被他的气场震慑住了,一时无言。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梁言觑了眼陈之和,他护着自己她自然心安,但毕竟一家人,她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梁言觉得自己有必要从中转圜一下,她咧开嘴对着嘉玥妈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嫂子——”   这个称呼刚喊出来,梁言就收到了一个眼刀,她硬着头皮接着道:“你挺着个大肚子站着很累吧,要不进来坐会儿?”   “不用了。”嘉玥妈妈不留情面地回道,“时间不早了,我带嘉玥回江南。”   梁言低头看了眼一直站在一边的陈嘉玥,她表情郁郁,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说话,看样子小姑娘是有点怕她妈妈。   嘉玥妈妈说要走,陈之和没强留:“我让人安排一辆车送你们。”   “不用,我让你哥下班后来酒店接我,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到了。”嘉玥妈妈的目光最后在梁言和陈之和的身上逡巡了一圈,有些不忿地转过身,拉起自己女儿的手,赌气似的就离开了。   梁言不安地搓了搓手,抬头看向陈之和:“你不去送送?”   “没必要。”陈之和低头,“今晚还会见面。”   “诶?”梁言不解,“为什么?”   陈之和没有正面回复,反而看着她问:“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们去江南一趟。”   梁言心底隐隐有了猜测,她干咽了下,不太确定地问:“去江南……做什么?”   陈之和端详着她的表情,极低地笑了声,开口说:“梁言,自信点,就是你想的那样。”   梁言惴惴:“去……见你爸妈?”   “嗯。”   梁言感觉自己头皮一阵发麻:“你不是说结婚的事还没告诉你妈妈吗?她现在生病……我去见她,可以吗?”   陈之和解释:“现在已经没有瞒的必要了。”   这件事也怪他没考虑周全,他本来是打算等老太太出院后先带着梁言回趟家见见二老,之后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对外公开自己已婚的事,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没想到他们会在自己酒店被偷拍,这件事对他有影响,对酒店也有影响。   在新闻刚出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公司公关部门的人询问他要不要联系那个自媒体平台买断消息或者以公司名义发个声明做个澄清,两个方案他都拒绝了,虽然“生女”是假,但“隐婚”是真,对于结婚这件事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提前曝光虽然给他带来了点麻烦,但如果他对这个新闻进行否认,于梁言而言是不负责的。   陈之和第一时间给家里老头儿说了这件事,让他帮着打个掩护,手术前别让老太太知道这事,之后他又给公司员工发了内部信,解释了那则新闻并告知了自己新婚的事,正巧明天公司就有一场新闻发布会,本来这场发布会是要讲关于收购“冬•至”的相关事宜,但看情况记者肯定会问一些私人问题,他打算明天就顺水推舟,直接把自己已婚的事挑明。   万般计划,没想到他还是疏忽了,没把大哥大嫂考虑进去,他大嫂向来不好对付,他大哥又从来对老婆都言听计从,这事被她知道了不捅破天不算完。   陈之和于是当机立断,在大嫂离开后不久就主动向自家老太太坦白了。   于是,见家长这事就理所当然地提前了。   见公婆是迟早的事,梁言虽然有点慌但还是拎得清轻重,其实说起来她婚后才去见人已经是不合常规的了,所以这种事能早则早,拖得越迟越像凌迟。   梁言一连换了好几套衣服,她想起上回去见陈之和妈妈时,蒋教授让她打扮得知性点,可陈妈妈好像不太待见她,这回没人指导她的穿着她更苦恼了。   梁言给齐萱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这个丑媳妇要去见公婆了,要她在穿搭上支支招,齐萱听到这事第一反应就是感慨梁言和陈之和的婚姻真是不走寻常路,别人都是先恋爱后睡觉,先见家长再结婚,他们倒好,整一倒叙,实在是别出心裁。   齐萱真以为他们昨晚睡了,梁言这会儿没时间和她解释,直催她快帮她出主意。   齐萱也没见公婆的经验,隔着长线也指导不了梁言,最后她给出了个建议——配合陈之和的衣着来穿。   梁言觉得有道理,她丢下手上的衣服跑出房间,陈之和早在衣帽间换下了自己的正装,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常服,他不穿西装的时候有点贵族公子范,懒散又恣意。   陈之和见她盯着自己看,眼神无比认真,忍不住问:“怎么了?”   梁言转过身跑回房间,没多久她换了衣服走出来:“你穿大衣,我也穿大衣。”   “不行。”她又自我否定道,“你穿黑色的,我穿白的好像不太好,我再去换一件。”   “梁言。”陈之和喊住她,他站起身走过去,“这样穿就很好。”   梁言低头看了看自己:“可以吗?”   “嗯。”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那我是把头发扎起来好看还是散着好看?”   “散着吧。”陈之和没怎么犹豫,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回个“都好看”那她又有得纠结了。   “那——”   “梁言。”陈之和轻放一只手在她脑袋上,微微弯腰看着她,“别紧张,你是过了门的,只要我不同意,谁也不能把你退了,知道么?”   梁言有点动容:“我知道,你说了,谁也做不了你的主。”   她抿了下唇,接着说:“但是我表现好点,说不定你能被少挨几句骂。”   陈之和失笑,他直起身:“就是平时老太太也没少念叨我,不差这几句,走吧,晚了电话就来了。”   梁言一下又有了紧张感:“那我们赶紧出门吧。”   陈之和开车,晚高峰,路上堵了会儿车,他们到江南时夜幕四合,万家灯火亮起,正是炊烟时刻。   陈之和停好车后先行下车,他走到副驾驶座那帮梁言开了车门:“走吧。”   梁言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哦。”   从进小区开始她的手心就沁出了一层细汗,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放轻松,但绷着的神经怎么也松弛不下来,这种紧张的感觉比她毕业答辩和就职面试时还要过之而无不及。   进了电梯,陈之和余光看到梁言不停地在深呼吸,他笑了下,转过头看她:“这么紧张?”   梁言长吐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就这么从医院回来了……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我问过医生,手术安排在下周,这几天回家休养,注意点就没事。”   梁言咬了下唇:“万一她见了我——”   陈之和揉了下她的脑袋:“你以为老太太玻璃做的呢,一碰就碎?放心吧,她比你想的还厉害。”   梁言听到这话忧喜交加,喜的是老太太身心坚强,忧的是自己的处境。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陈之和搂着梁言走出去。   “陈之和。”梁言突然出声。   “嗯?”   “你爸以前打过你吗?”   “嗯。”陈之和低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梁言叹口气:“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陈之和忍俊不禁:“结个婚而已,不至于。”   梁言再次深呼吸,她暗自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抬手按了门铃。   没多久,门开了。   陈之和见了人就笑着说:“怎么是您开的门,老头儿呢?”   陈母把门敞开:“做饭呢。”   她说完看向梁言,梁言立正稍息,弯腰问好:“阿姨好。”   陈母笑了,眼角皱出褶子:“怎么还和上回喊的一样,该改口了。”   梁言一愣,抬头看向陈之和。   陈之和勾唇一笑:“是要改口。”   梁言懵懵懂懂的,她看向陈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妈妈?”   “欸。”陈母爽快地应了声,忙让开身,对着陈之和瞪了眼,嗔道,“别站着了,还不快带人进来。” 第30章   梁言跟在陈之和身后进了屋,到了客厅她才发现嘉玥的爸爸妈妈也在。   “小言老师。”陈嘉玥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梁言,成了她的腿部挂件。   陈母低头,瞅着小孙女问:“她就是你和奶奶说的新老师啊。”   陈嘉玥点点头。   陈母看向梁言:“小丫头常和我提起学校新来的一个老师,没想到是你,这不巧了么。”   她又低头轻拍了下陈嘉玥的脑袋:“以后在家里就别喊老师了,叫小婶婶。”   “小婶婶?”陈嘉玥年纪小,还不太明白称呼背后家庭关系的变化。   “嘉玥,过来,来妈妈这儿。”嘉玥妈妈坐在沙发上,一脸不高兴。   陈母看了眼自己的大儿媳,表情还算冷静,她给梁言介绍道:“既然嘉玥是你学生,你应该见过她爸妈了……这个就是之和的大哥,之骅。”   她指了下陈之骅后又指了指他老婆:“她呢,是之骅的老婆,赵晓芝,以后就是你嫂子了。”   “妈——”   赵晓芝正要抗议,这时陈父端着一盘菜从厨房里出来,他把盘子搁餐桌上,往客厅瞧了眼,看到梁言时他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到家啦,我把菜端出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陈父陈母都很友善,梁言反而有点无所适从,她主动请缨:“我来帮您吧。”   陈父摆手拒绝:“不用不用。”   陈母也说:“哪有让刚进门的新媳妇进厨房的道理,你坐着歇会儿。”   赵晓芝这时候开腔了,她掐着嗓拿腔拿调的:“哟,妈,您这话说的,不让新媳妇干活,那就是要我这个大儿媳干呗。”   说完她还装模作样地撑着腰,做出一副艰难地要站起来模样。   “行了行了,你也歇着,别一会儿又动了胎气。”陈母赶紧摆手,“你爸自己一个人能应付,你们就上桌坐着吧。”   她说着对陈之和使了个眼色。   陈之和带着梁言去了餐厅,安排她坐在自己旁边,之后他又进了厨房帮陈父端菜,没多久,陈母也进了厨房。   厨房里,陈父把煲好的汤盛出来,看见陈之和来了,他抬手拍了下他的肩,故意板着脸说:“好小子,又先斩后奏。”   陈母也搭腔:“怎么回事啊,之前还推三阻四的,现在突然就和一姑娘结了婚,主意挺大啊你。”   陈之和笑笑,回道:“人不是当着您的面挑的么?”   陈母乜他:“我当你说着玩的,谁知道你当真了……抽签选老婆,胡闹,这姑娘也是,终身大事,说嫁就嫁,也不怕被忽悠了。”   陈父附和:“这要不是新闻出来了,你是打算瞒我们到什么时候?”   陈之和担心梁言一个人在外面不自在,也怕自己嫂子发难,他想了想言简意赅地说:“我和梁言结婚是有点仓促,她可能是一时冲动,我不是。”   陈母和陈父对视了一眼,陈母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倒真是意外:“嘿,敢情人真是你忽悠来的?”   “您要这么想也行。”陈之和端起汤,他往外看了眼,压低声说,“回头我让您二老揍一顿都行,今天晚上别为难她。”   “得,还挺会心疼人。”陈母示意他,“出去吧,晚点我再找你算账。”   菜上了桌,陈父招呼着所有人坐下吃饭,他还特地给梁言盛了一碗汤,梁言受宠若惊,她本来是做好被讨伐的准备的,可没想到陈父陈母非但没嫌弃她,反而真把她当成了一家人,这肯定是有人提前给他们做了思想工作。   梁言心里隐有猜测,她悄摸着瞄了眼陈之和。   陈之和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向她,轻声问:“怎么了?”   梁言摇了摇头。   陈之和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没点破,给她倒了杯果汁放手边。   “来,吃菜。”陈母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梁言碗里,“别拘谨,就是自己家,以后让之和常带你回来吃饭。”   梁言连连应好,她拿起筷子,略一犹豫就去夹碗里的鱼肉,筷子还没挨着碗呢,碗里又多了几块牛肉。   陈之和每样菜都给她夹了点,很快,陈母的那块鱼肉就被埋在了底下。   “多吃点。”陈之和淡然道。   梁言看着他眨眨眼,无声的感激。   “没想到之和还挺贴心。”陈之骅作为大哥这时开口了,“梁老师……不对,现在是弟妹了,之前嘉玥承蒙你照顾,没想到我们现在成一家人了。”   “啧,怎么就一家人了。”赵晓芝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后瞟向梁言,话里带刺,“他们结婚的事都没问过家里人的意见呢。”   她转头看向陈母,拔高声说:“妈,你说说小弟,结婚这么大的事他怎么能自己做主呢。”   陈母语气寡淡:“他自己有主意,能做主。”   “那他也得先把人带回来给您和爸看看吧,她……”赵晓芝不满地又看向梁言,眼里带点鄙夷,“还不如我表妹呢,人好歹还是个主管。”   陈之和缓缓抬眼,赵晓芝就坐在他对面,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她就感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幼师怎么了,嘉玥现在还是人小言的学生呢,你肚子里的宝贝以后不打算去幼儿园读书啊?”陈母反唇回道,她歇了口气接着说,“之和多大了,他打小就有主意,我和你爸啊,都管不了他……再说了,他要是事事都听家里安排,现在也成不了老总,早被你爸忽悠着去警校了。”   陈父听到这儿“啧”了声,不满地嘀咕:“当警察也是不错的。”   陈母白了他一眼:“你别插嘴。”   她正儿八经地总结陈词:“我之前虽然一直张罗着要他结婚,但这事还是得他自己拿主意,我逼不了他,他看上哪家姑娘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只要人不坏我都不反对。”   赵晓芝傻眼,她没想到陈母会是这个态度,她从酒店出来后就想着要把这事捅破,让婆婆和她同仇敌忾呢。   “您就这么满意?”赵晓芝气急败坏,“以之和的条件,还能找到更好的!”   陈母看了眼梁言,她正襟危坐的,听到别人这么贬损,她也不生气,反而听得很认真。   虽然她此前只见过梁言一面,但上回她就发现了,这姑娘年纪轻轻,外表看着不谙世事,其实心里有谱,定力强,脾气也好,不难相处。   “人是之和看上的,我满不满意不重要,他自己满意就行。”陈母淡淡地瞟她一眼,“倒是你,之和瞒着我是不想我生病还为他操心,你这着急忙慌地又是给我打电话,又是来家里打小报告的,不怕我有个好歹啊。”   赵晓芝一咬牙有点恼羞成怒,她看向陈父:“爸!”   陈父看了眼陈之和,对小儿子他多有亏欠,尤其在结婚这件事上,多年来他心里一直有个疙瘩。   他叹口气,缓缓说道:“这件事我和你妈一个态度,年轻人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决定自己负责,我们老一辈的不多干涉。”   “好了好了,吃饭。”陈之骅恰时出声,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放进赵晓芝碗里,“之和结婚是件喜事,我看梁老师人也很好,你就别说那么多了。”   “你——”赵晓芝被堵得没话说,气得脸色发青。   同样没话说的还有梁言,不同于赵晓芝,她不是被气的,而是被吓的,来这之前她都做好了要过五关斩六将的准备,结果来了后却像坐滑梯一样,一路畅通无阻,连唯一的一道坎——她大嫂,都被自己的公婆给摆平了,猜想和现实反差太大,她实在是吃惊。   “吃饭,菜要凉了。”陈之和附在梁言耳边提醒了句。   从刚才开始他也没出声,一直是坐山观虎斗的状态,偶尔给梁言夹两箸菜,对饭桌上围绕着他的争论视若罔闻。   陈母把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她开口问:“婚房买了吗?”   “买了。”陈之和应道,“就在她学校附近。”   陈母点头:“那就好,结了婚有个家才行,你自己一个人住酒店就算了,不能委屈了小言。”   红芯附近有很多知名的学校,那一爿的房价都高得离谱,赵晓芝听到买房的事,又动起了小心思,她咳了两声,插了嘴:“爸,妈,之骅工作忙,我现在大着肚子接送孩子也不方便,既然弟妹在红芯工作,嘉玥又是她的学生,不如让嘉玥和她住一段时间,帮我照顾下孩子……这个小忙,弟妹应该不会拒绝吧?”   她一口一个“弟妹”都把梁言给喊愣了,心想这人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嘉玥,吃饱了吗?吃饱了去看动画片。”梁言还没回答,陈母就先让孩子下了桌。   陈母等孩子走后才微沉着脸,不悦道:“你把小言当什么了?她是老师,不是你的保姆,再说了,他们新婚,你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和他们住一起,合适吗?”   梁言听到这话脸上莫名一热,她下意识抬眼看向陈之和,不料他也递来了目光,明明他们没说话,但眼神一交接,更暧昧了。   她立刻收回目光,暗地里掐了掐自己的大腿,遏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绪。   赵晓芝皱眉,辩驳道:“我这也是为了弟妹好,她以后是要当妈的人,提前带带娃当积累经验了。”   “她一个幼儿园老师还需要什么带娃经验,她的经验可不比你丰富啊。”陈母回得干脆利落。   赵晓芝薄愠:“妈,你看我和之骅现在这情况,哪有精力去照顾嘉玥,每天送孩子去学校很费时间的,这万一我不小心有个好歹,你的长孙可就没了啊。”   “呸呸呸,瞎说什么呢。”陈母竖眉。   赵晓芝拿乔:“我也不想麻烦之和还有弟妹的呀,要是我和之骅在江北有房,我也不至于这么说啊。”   得,绕了这么一大圈,总算说到重点了。   这下就算是不了解情况如梁言也听明白了,她瞄了眼陈之和,他置身事外,好像这些家庭纷争与他无关,她又看了眼陈之骅,他埋着头吃饭,不发一言,陈父呢,一脸郁结,左右为难。   梁言原本以为豪门争斗会像电视剧上演的那样,狗血又刺激,现在看来还是很接地气的,婆媳矛盾,房产之争……   但仔细想想,陈之和的家庭也不是什么豪门,他出身平凡,白手起家,现在的身份地位和财富资产不靠别人,都是自己挣来的。   梁言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她嫁的是富一代啊。 第31章   陈母和赵晓芝嘴上来回交锋,俩人一个生着病,一个怀着孕,家里其他人都不好对她们说重话,最后还是陈父从中调解,几番劝说她们这才歇了嘴。   之后陈父陈母把关注点转到了梁言身上,问了她家里的情况,又说约个时间让双方父母见个面,梁言全程保持微笑,频频点头。   一顿饭下来,梁言嘴角都笑僵了。   吃完饭,陈母拉着梁言说话,赵晓芝就坐在一旁,时不时插一句嘴,不过她也没在陈母那儿讨到便宜。   陈父喊了陈之和去阳台,平时他们父子俩鲜少单独相处,更别提一对一地聊天沟通,因此一时还有点不自在   陈父掏出烟盒往陈之和面前递了递。   陈之和挑眉:“背着老太太藏的?”   “就点一支,不多抽。”   陈之和抽出一支烟,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先帮陈父点了烟,之后才给自己点上。   烟是陈父抽惯了的,不是什么高档烟,陈之和吸了一口,有点呛。   “既然退下了,以后就别抽劲道这么大的烟了,伤身。”陈之和说。   “知道,我现在也就偶尔点一支。”陈父吐了口烟雾,看向自己的小儿子,“结婚这事我也不问你的想法了,你跟你妈交代清楚就行。”   陈之和笑了:“您俩分工还挺明确。”   “我知道你做决定向来是有自己的考量。”   “真没意见?”陈之和一手夹着烟,想到什么笑了声,“梁言还觉着我会挨一顿揍。”   陈父摆手:“我老了,揍不动你了,现在不管哪家姑娘,你想娶,人家愿意嫁,我都支持。”   陈之和散漫一笑:“您老怎么还走极端呢。”   陈父看着他,半晌太息一声:“爸以前对不住你,但是,我还是要告诫你一句,结婚可不是一时的冲动,是一辈子的事,你既然娶了人梁言,就得对她负起责任来。”   陈之和吸了口烟又缓缓地吐出,他一手搭着栏杆,极目远眺,不经心又似郑重地说:“我知道。”   点完一支烟,等散了味儿,陈父才和陈之和一起回到了客厅。   时间不早了,陈嘉玥吃完饭就打起了瞌睡,陈母趁机让陈之骅赵晓芝夫妻俩早点带孩子回去休息,赵晓芝不太情愿,又没有什么理由赖着不走,他们走后,家里的氛围明显和谐了许多。   “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最近的枣挺甜的。”陈母站起身时还看了眼陈之和。   陈之和充分领会老太太的指示精神,他转过头对梁言说:“我去帮忙,你和爸聊会儿天。”   梁言乖巧点头。   陈之和来到厨房,陈母正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枣,她回头看他一眼:“说说吧,怎么个情况。”   陈之和笑了下:“我听您的话,结婚了,就是这么个情况。”   “少跟我这儿打马虎眼。”陈母瞪他,“你不会是看我生病,故意找了个托应付我的吧?”   陈之和拿过她手里的水果放在流理台上,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说:“瞧您这话,我至于吗?真要为了应付您,我应该找一个让您称心称意的。”   “诶,我对人姑娘可没什么意见啊。”   陈之和拧开水龙头:“她可觉得您不喜欢她。”   陈母寻思了下:“上回她来家里,我是有点怠慢了,主要是她妈妈……势利了点,我对梁言本身没什么不满,之前我说你们不合适,那也是觉得她年纪小,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呢,你们相差有近十岁吧?处起来可不得有代沟。”   陈之和洗着枣子,很快就接道:“我们相处得还不错。”   “她是嘉玥的老师,这么说你早就见过她了?”   “嗯。”   “就算这样,你们认识也没多久啊。”   陈之和抬手在头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果盘:“您和她接触一段时间就知道,她是个……”   他忖了片刻,笑了:“还真不好说。”   陈母瞅着他,看他这般表情觉得纳罕:“真看上人姑娘了?”   陈之和低笑了声:“您真逗,看不上我为什么要把她娶回来?”   “看上了也可以先处一段时间嘛,你一点预兆都没有,事先也没和家里说一声……”陈母略有微词,片刻后思及什么又叹口气,“这回你动作倒挺快的,问都不问我和你爸的意见,怕我们又反对?”   陈之和拧上水龙头:“不是,您想多了。”   “算了,不提了。”陈母开了个头又及时掐断,她嗔怪一句,“你啊,十八岁突然说要辍学,二十岁说要办公司,二十五的时候又说要娶……”   她顿了下才接着说:“三十岁又闪婚,我这一把年纪的,哪经得住你这样吓?”   陈之和被老太太逗笑了:“您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还能被我这点小水花给吓住?”   “那结婚这事你瞒着我干嘛?”陈母没让他回答就接着说,“我知道你怕影响我之后的手术。”   “既然你和梁言结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我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没用,我也不反对,反正日子是你们自己过的,就一点,你得听我的。”陈母一脸严肃,“别那么早要孩子。”   陈之和颇感意外。   陈母试探着问:“梁言不会是……”   陈之和笑了:“没有。”   陈母松口气:“那就好。”   “当妈太辛苦了,梁言年纪还小,让她再轻松几年,你们结婚结得这么仓促,要孩子可不行,这生下来是要负责的,没做好当爸当妈的准备就别要,不然以后受苦的还是孩子,你看看嘉玥。”   陈母无奈地叹口气:“你哥他们就是未婚先孕,你嫂子当初仗着肚子里怀着孩子,结婚时要这要那的,你爸心软,房、车都给买了,现在她怀了二胎又这样,你看她今天晚上,颐指气使的,就是觉得自己现在怀了孕,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陈母越想越怄,她接着不忿道:“一口一个长孙,都什么思想糟粕,还想让你帮她在江北买套房,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大哥也是不争气,任她摆布,家业是靠自己挣的,你辛辛苦苦创业,艰难的时候没见他们出手帮一把,现在成功了倒想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陈母提醒道:“你可别和你爸一样,心软就答应了,这种事开了头后面可就没完没了了。”   陈之和看老太太越说越气,他怕她情绪起伏太大对身体不好,于是顺从地颔首,然后笑着问:“您指示完了?”   “怎么了,娶了媳妇儿就嫌我话多啊?”   陈之和往厨房外看了眼:“老头儿肯定又在讲他没退休时候的事,梁言胆子小,我怕她听多了晚上睡不着。”   陈母噗嗤笑了:“是你爸会干的事……走吧,瞧你心心念念的。”   陈母和陈之和从厨房出来时陈父果然在和梁言讲他当警察的二三事,梁言听得极其投入,时不时还问一句“后来呢?”,有人捧哏,陈父就越说越来劲。   陈母放下果盘:“行了,别见个人就讲你那点故事了,回头把儿媳妇吓着。”   “我这正说到关键的时候呢。”陈父意犹未尽,还关切地问梁言,“吓着你了?”   梁言立刻摇了摇头,回道:“不吓人,很精彩,跟电影似的,您真是个人民英雄。”   陈父喜笑颜开,他看着陈之和:“以后多带小言来家里吃饭,我和她投缘。”   “瞧你这德行,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陈母表情嫌弃,她埋汰了陈父一句,又看向梁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红包递给她,“来,收着。”   陈父拉开客厅桌子的抽屉,也拿出一个红包递过去:“爸也有。”   梁言懵住,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仰。   陈母又把红包往前递了递:“拿着,这是爸妈的一点心意,讨个好彩头。”   梁言无措地看向陈之和,他笑了下,挑眼示意:“收下吧。”   一家三个人都看着她,梁言也不再客套,她接过两个红包,对着陈父陈母微微颔首:“谢谢……爸妈。”   她这称呼把陈父喊得心花怒放:“我有闺女了。”   梁言听到这话心里若有所触,也跟着笑了。   陈之和看了眼腕表,陈母瞧见他的动作,问:“晚上不在这儿住?”   “不了,明天还要上班。”   陈父点头:“要回江北就早点出发,晚了开车更累。”   “嗯。”陈之和拍了拍梁言的肩,梁言会意,站起身。   陈之和拿过她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风衣,抖搂开给她穿上,随后他拿上自己的外套:“我们先走。”   他又特地叮嘱陈母:“您早点休息。”   “知道了,开车慢点。”陈母说道。   陈父陈母一直送到电梯口,梁言笑着和他们挥手道别,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腿软。   她虚捏一把汗,一手扶着电梯里的扶手,心有余悸道:“太吓人了。”   陈之和失笑:“有这么可怕?”   梁言点头:“没经验,怕表现不好。”   陈之和低头看她:“你今天表现挺好的,饭也吃了不少。”   他这么一说梁言才觉得自己撑得慌,她一般晚上吃得少,但民间不是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嘛,新媳妇上门吃饭要吃得香,这样才讨人喜欢,所以今晚她是敞开了吃的,以至于吃多了有点积食。   电梯到了负一楼,陈之和先行走出电梯,梁言紧随其后,上了车,她揉揉肚子,忽的想到什么,低头在口袋里掏了掏,拿出两个红包双手奉上。   陈之和把自己的外套扔到后座上,回头就看见她捧着两个红包朝贡似的,他笑了下故意逗她:“收买我?”   “上缴。”梁言抬头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刚才偷偷摸了下,红包里面是银行卡,这个钱我不能自己留着。”   陈之和忖了片刻,又探身从后座上拿过自己的外套,他一边找衣服口袋一边说:“爸和妈给的你就收着。”   他说着从衣服里掏出自己的皮夹,随意地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梁言捧着的红包上:“除了他们的,我也给你一个。”   梁言傻眼,她收回手,拿起那张卡左右看了看,总裁的银行卡就是不一样,低调奢华,她眨巴眨巴眼问他:“密码是?”   她这反应说意外也不意外,陈之和知道她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低笑了声,说道:“我的手机号码后六位。”   梁言又问:“卡里钱很多吗?”   陈之和挑挑眉:“看情况。”   “嗯?”   “买房买车够用,找小白脸就差很多。”陈之和一本正经地说。   梁言没忍住笑了:“我都捡了你这么个大便宜了,要是还不知足,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她又摸了摸那张卡:“没想到我还挺值钱的,你这算……包养我?”   “梁言,我们是夫妻,经过法律认证的。”   梁言来回摸着那张银行卡的棱边,想了想还是转过头问:“我要是不收下这张卡是不是显得很虚伪?”   陈之和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他略一思忖,看着她直截了当地说:“梁言,我年长你近十岁,十年的时间我积攒了一点财富,养家目前对你来说还比较困难,但对我而言很容易,你不需要觉得不平等,我们的时间不在一个维度上,或许再过十年,你会有所成就,到时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不介意换你来养我。”   “我们结婚不是一笔钱货两讫的交易,我不是拿钱来买你的青春,你做我的妻子我也不会付你薪酬,这张卡是我作为丈夫的义务,当然,结婚之后你的时间,精力,身体我都会占用,因为这是你的义务。”   “听明白了吗?”他笃定地问。 第32章   梁言怔怔地点了点头,他这番发言就跟那晚在酒店说要和她结婚一样把她给说傻了。   她干咽了下,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我有个问题。”   陈之和微微抬首:“你问。”   “万一十年之后我们还在一起,又万一……不对,这个很有可能,我到时候还是一事无成怎么办?”   陈之和按了下太阳穴:“你现在也不是一事无成。”   梁言撇了下嘴,嘟囔道:“差不多啦。”   她转过身看着他问:“你觉得我要不要换个工作?”   陈之和略感意外:“为什么问这个,不想当老师了?”   “也不是,就是周围的人好像都不看好幼教这个工作,而且……”梁言觑了陈之和一眼,放轻了声音慢慢说,“蒋教授这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我现在和你在一起,再去幼儿园当老师不太合适,她劝我趁还没转正,赶紧把工作辞了。”   其实蒋教授说的话更直白,她觉得幼儿园老师太跌份了,配不上陈之和的身份地位,与其抛头露面给别人带小孩,倒不如安心在家当太太,她说了,做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也是一门学问。   梁言着实想过这件事,蒋教授话虽刺耳,但却现实,以前她自己一个人倒没想太多,现在不一样了,她的确得顾及下陈之和的想法。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主要看你。”陈之和反问她,“这份工作你自己满意吗?”   梁言微皱眉头想了下:“其实也谈不上满不满意,我以前都没想过我会当老师,还是教小朋友,入这行也是阴差阳错。”   她难为情地一笑:“蒋教授本来想让我和她一样读外语专业的,但是我高考成绩不理想,被调剂到了学前教育,教授想让我复读,我不愿意,后来就……成幼师了。”   梁言想起这件事还很感慨,那时候成绩出来,蒋教授大失所望,后来志愿被调剂,教授逼她复读,她死活不愿意,为此她们冷战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大概是梁言第一次和蒋教授硬碰硬,虽然最后她如愿去了大学,但专业的事几年来蒋教授没少拿来嘲讽她。   陈之和一边听她说,一边启动车子,等她说完他提醒道:“安全带系上。”   “噢。”梁言顺从。   陈之和打了下方向盘,把车从停车位上开出来,他这才接上刚才的话题:“你有想做的工作吗?”   梁言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在那张银行卡上划拉着:“其实我挺没追求的,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有理想,对未来也有规划,考什么大学啊,学什么专业啊,以后做什么工作,甚至找什么样的对象都想好了……我就什么都没想过。”   陈之和安静地听着,他能理解梁言说的状态,她自小就被母亲安排着长大,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都被规划好了,知道自己不能左右人生的选择后她就采取了绥靖的办法,久而久之她就失去了做决定的能力,也阉割了自己的想法。   “学生时代我就过得浑浑噩噩的,毕业之后很多同学觉得幼教没前途,鼓起勇气去做了跨专业的工作,我没考虑过做别的,大学学什么我就做什么,因为我也不会做别的事。”   “幼师这个工作我不热爱但是也不讨厌,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按部就班做好就行了,我也没什么远大的目标,所以你说十年后我会有所成就……我想,这比我们还在一起的几率要低得多。”梁言说完还暗叹了口气。   “我接着养你。”陈之和很快接了句。   “诶?”   陈之和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十年后,如果我没破产的话,应该还养得起你。”   梁言愣住,心里头像有只猫在打滚,怪痒的,半晌,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真有契约精神。”   “娶了就要负责。”陈之和勾唇一笑,“人民英雄说的,他有枪,不敢不听。”   梁言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陈父。   她也笑了,然后正经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犹豫了一秒毅然开口:“你为什么想结婚?”   “我不是不婚主义者。”陈之和没怎么思考就回道。   “那……为什么是我?”   前面红灯,陈之和缓缓踩下刹车,他转头看着梁言略一挑眉:“现在才问会不会太迟了?”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语调慵懒:“梁言,你又忘了?结婚的事是你先提的。”   梁言努了下嘴:“想嫁你的姑娘不少呀,你肯定有很多选择,我应该连备选都算不上。”   车里开了暖气有点闷,陈之和稍稍降下了点车窗透气,听到她说的话,他只是一笑,然后说:“结婚不是选择题,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我到底要娶哪一个,你要这么比喻不如说是填空题,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填了你的名字。”   梁言心头一悸,懵住了。   陈之和一手握拳抵在嘴边低笑:“高兴了?”   梁言脸上飞红,低下头抬手掩饰性地勾了下自己的鬓发,她撇了下嘴含糊道:“你别寻我开心。”   陈之和见她这反应更是忍不住想笑,到底还小,禁不住逗,也隐藏不住情绪。   绿灯亮起,陈之和升上车窗一踩油门,同时开口:“梁言,结婚对我来说不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我没把它看得那么重,也不会轻易就步入婚姻,我娶你没有别的原因……”   他停了下,接着道:“契机,刚好在这段时间我遇上了你,或许更早或更晚都不一定会是你,我这么说你能接受吗?”   梁言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能。”   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也能看清现实,比起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这类的话,陈之和愿意跟她坦白更让她感到踏实。   车里出现短暂的沉默,陈之和余光看她,车窗外斑驳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隐去了她的稚嫩,倒衬出了些许女人的妩媚。   他突然想起刘邺的一个谬论,说女人只有在伤心的时候才动人。   陈之和暗叹一声,缓缓松了油门,把车停在路边。   梁言听到“咔哒”解安全带的声儿才回过神,她往窗外看了眼,回过头问:“怎么停——”   话还没说完,眼前一暗,唇上就被碰了下。   梁言看着近在咫尺的陈之和,脑子里“嗡”的一声,宕机了。   陈之和捏了下她的后颈,低叹一声:“刚才说的是客观原因。”   “我现在说说主观原因。”他直视着梁言的眼睛,声音又低又沉,震得人耳朵发痒,“梁言,你很特别,我承认我被你吸引了,或许没有这个契机,早晚都可能是你。”   梁言眨了下眼,她脸上发热,还好车里昏暗,看不出她两颊绯红。   “……你怎么,这么突然。”梁言双手紧扣着,说话都不利索了,她别过头,“你别再这样看着我,我的心跳已经很快了。”   陈之和失笑,他收回手时还碰了下梁言的脸,有点烫手。   “心情好了?”他问。   梁言别扭地低咳一声:“我也没有心情不好,就是……有一点点失落。”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听到陈之和说的客观原因时她是真的能理解,但情绪也莫名就低落了,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还是会有点小难过。   梁言发觉原来自己对这段婚姻好像也不是那么别无所图。   陈之和再看了眼梁言,她的神情已经变了,虽然没有咧嘴大笑,但眼里有笑意。   和梁言相处,陈之和从不需要去揣摩她的心思,她很简单,情绪都写在脸上,即使藏在眼底也藏得很浅,还时常会自己说出来。   陈之和把安全带重新系上:“以后有什么问题就像今天这样,直接问我,我会给你答案。”   梁言捂了下自己的脸,问:“夫妻之间不能有隐瞒?”   “可以有。”陈之和回答她,“但不能给对方带来伤害。”   “约定?”梁言伸出自己的大拇指。   陈之和笑了,这是小孩子的玩法,陈嘉玥也常和他这么玩,他不嫌她幼稚,抬手竖起拇指和她碰了下。   “约定。”   路上这么一个小插曲过后,车内氛围微妙,接下来除了碰着几个红灯,他们便再没什么状况了。   到了酒店,梁言回到套房后就去了主卧,拿上睡衣去洗澡,在浴室时她盯着镜子看了良久,就看着自己在傻笑,也不知道有什么可乐的。   梁言洗完澡出来,陈之和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和谁在打电话,听他说的话像是在交代工作。   陈之和看到梁言,用眼神往桌上示意了下,桌上有个小碗,梁言疑惑,走过去看了眼,碗里的东西白色粘稠,上面还缀着各种果粒。   陈之和收了线,对她说:“酸奶,助消化。”   梁言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今晚吃多了的事,她心里头的猫好像又打起了滚,小爪子挠个不停。   搬来小凳子,梁言坐在桌子旁,她舀了勺酸奶尝了下,老酸奶酸酸涩涩还凉凉的,洗完热水澡吃这个简直是享受。   陈之和站起身,说了句:“吃完早点睡。”   梁言抬头看他:“你呢,不睡吗?”   陈之和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殷红的唇瓣上沾了点乳白色的酸奶,她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下。   他的眼神黯了。   梁言后知后觉自己的问题有歧义。   她问的时候没想太多,当然这是顺势而问,但今晚车上的那个吻过后,他们之间的感觉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就和她碗里的酸奶一样,黏黏稠稠的,所以她这问题此情此景下颇有撩拨暗示的意味。   梁言有点慌,她低下头又舀了勺酸奶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问……你不要有压力。”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陈之和的低笑声,随后她感觉有个影子罩住了自己。   梁言下意识地抬头,陈之和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低头精准地在她的唇上吮磨了下,他轻轻地咬了下她的唇瓣,尝到了酸涩的奶味。   陈之和微微拉开距离,垂眼看着梁言的唇:“我还有工作,你先睡。”   他拇指划过梁言的嘴角,抹去一点点奶渍,抬眼看着她的眼睛,笑道:“你也不要有压力。” 第33章   陈之和去书房忙工作,梁言把酸奶喝了后就回了房间,她在床上打了两个滚,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她格外亢奋,到点了都没有睡意。   齐萱找她聊天,问她今天见公婆的情况怎么样,梁言想了下,回复她:一切顺利。   齐萱没一会儿就发来一条语音,她没缠着梁言追问具体情况,只是说:“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了,良宵苦短,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享受,嘿嘿,这周末我们碰个面,到时候你再给我细细道来。”   梁言听完哭笑不得,还好陈之和没在旁边,这要被他听到了多尴尬。   退出聊天界面后,梁言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漫画,用小号刷了下微博,没想到还吃到了自己的瓜。   微博上有人自称是EYE集团的员工,他爆料称陈总今天发了内部信,承认自己已婚的事了。这条微博有万转,网友纷纷都在揣度博主说的话的真实性,还有很多人在猜测陈之和的妻子到底是谁。   有评论猜是前段时间参加酒店剪彩的某知名女星,还有猜是他合作过的女企业家、他受邀去某某大学客座时陪同的校花、某某集团总裁的女儿、初恋、女秘书、青梅竹马……   梁言看了一圈,网上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有些猜测还有点依据,有些根本就是捕风捉影,还有很多浑水摸鱼企图博眼球的“知情人”,目前来说,还没有人扒出她的身份。   在外人眼里,梁言和陈之和八竿子都打不着,且她又是个顶平凡的人,除非陈之和亲口承认,否则就算梁言自己说了,谁又会信呢。   这件事陈之和说他会处理,梁言围观了会儿就不再感兴趣,她把热搜上的瓜吃了后,就切号登上了自己的另一个账号。   梁言有两个微博号,小号专注吃瓜,大号呢是日常分享,她喜欢做手工,偶尔还会画个画,朋友圈家长多,蒋教授梁教授也在,还有一大堆成人世界因为交际礼仪不得不添加的半生不熟的人,圈里人太杂了,她懒得一一屏蔽,有时候做好一件东西,画了幅作品或是有什么感触都会往微博上发,在微博上谁也不认识谁,她无所顾忌乐得自在。   这个分享号是她刚上大学那会儿注册的,纯粹是用来记录生活,分享自己不完美的作品,没想到几年下来,她居然也攒到了一万的粉。   她的粉丝有觉得她心灵手巧想跟着学做手工的,有喜欢她的绘画作品的,还有单纯想看她分享生活碎片的。   一万的粉丝数量虽然和那些大V的粉丝数比起来是九年一毛,但梁言还挺珍惜的,她觉得人生海海,在偌大的世界,千万人中能有一万个人喜欢素味蒙面的自己已经是件极其幸运的事了,因此这个分享号她一直保留着,虽然她没有特地花时间去管理,但偶尔还是会登上去营业下,分享下自己的新作品或是最近的生活。   梁言切了号打算冒个泡分享下今晚的酸奶一样的心情,结果刚登上分享号就看到几万条的消息,她都傻眼了。   虽然以前也会有人转发评论点赞她的微博,但至多也就那么上千个,这几万转评的大阵仗她还从没遇见过,而且她居然坐地涨了一万粉。   梁言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慌,她心虚地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被全网抨击了,结果点开消息一看才发现这几万转评都是冲着自己最新发的一条微博去的。   两天前,就在她和陈之和领证那天晚上,她失眠,睡不着就拿iPad摸鱼画了个小条漫,她把自己和陈之和的故事画了出来,只不过画上的主角是拟人化的鳄鱼和小白兔。   白兔小姐想要离开令人难过的原生家庭,她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机缘巧合下她认识了森林里动物们敬而远之的鳄鱼先生。   小白兔和鳄鱼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就像她和陈之和,明明生活在不同的圈层,却阴差阳错地凑在了一起,还成为了夫妻。   条漫的故事画到鳄鱼先生说要娶白兔小姐这儿,梁言把那晚在酒店陈之和与她的对话稍加修改后插入画中,漫画画好后她就分享到了微博,还写了句“很高兴认识你鳄鱼先生,我们的故事未完待续……”。   这条微博被好几个大V转了,然后一转十十转百,梁言就出圈了。   这个小条漫会火她是万万没想到的,本来画这个故事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她信手画来消遣的,也不知道怎么就被那么多人喜欢了。   梁言翻了下评论,有她的老粉留言:“小凉是结婚了吗?恭喜啊。”   “小凉”是她的微博昵称,大学的时候有个老师,南方人,喊她名字总喊不明白,久而久之她也就听习惯了,于是就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昵称。   很多涌进来的新粉都是冲着小条漫来的。   “好期待后面的故事啊,太太快画。”   “这个故事是取材于现实吗?是太太自己的故事吗?”   “‘那就过一辈子’,哇塞,也太苏了吧。”   “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会被一只鳄鱼撩到。”   “鳄鱼先生好帅,白兔小姐也很可爱哇。”   “故事好有趣,鳄鱼先生和白兔小姐的相处也太可爱了吧!”   “催更催更。”   ……   梁言翻了几页评论,条漫这条微博下基本都是夸的,还有人去考古了她以前的博文后给她留言说她的手好巧。   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梁言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捧着手机想了会儿,最后翻身下床拿出了自己的平板,打开画图工具后就开始画。   白兔小姐答应和鳄鱼先生结婚,他们一起去森林公证处做了登记,就这样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一天,在回家的路上,白兔小姐问鳄鱼先生为什么会娶她,鳄鱼先生如是回答……   梁言加快手速,把今晚她和陈之和在车上对话的场景换成鳄鱼先生和白兔小姐画了出来,不知怎么的,明明是才发生的事,画在笔下时她却有一种不真实感,再次回想她还是觉得有点……心动。   在画到车上的那个吻时,梁言的耳尖又有点红了,她画了个对话框,插入文字。   “白兔小姐,你很特别……”   梁言打字的手一顿,忽然陷入沉思。   在车上时因为太突然了,陈之和吻了她后她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她只记得他说的话却没有深入地去想过,她到底哪里特别了?   从小到大,好像还没人这么说过她,蒋教授一直认为她太普通了,在学校里她成绩一般,长得不是最好看的,对老师来说她不是个出色的学生,工作后她的能力也不拔尖。   梁言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人,这辈子注定过着平凡的一生,嫁给陈之和对她来说是一件“黑天鹅”事件,难以预测且不寻常,她本以为遇上他后她的人生才算有些不一样,可他却说她本身就特别。   梁言心里头很有触动。   她接着把漫画画完,分享到微博时问了句:有没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眼里你是特别的?   .   陈之和没有敷衍梁言,他的确还有工作要处理,集团旗下品牌酒店这么多,助理每天递上来的企划书都能垒成一叠,明天还有发布会,加上今早隐婚新闻给公司来带的一系列影响,今晚底下员工要加班,他这个老总也不例外。   陈之和开了个视频会议,和几个部门经理敲定了发布会的细节,之后又看了好几份项目计划书,该签字的签字,该驳回的也不留情面。   临近凌晨时,刘邺给他打了电话,他开口就问:“睡了?”   “睡了你还给我打电话?”陈之和不客气地说。   “我这不是试试么。”刘邺贱兮兮地笑问,“我没坏你的事吧?”   “有事说事。”   刘邺“啧”了声,问:“出来玩吗?哥几个都在。”   陈之和探手拿过桌上的一盒烟,拿出一支咬着,不带犹豫地回绝道:“不去。”   “别介啊,这里可热闹了。”刘邺说完还轻佻地吹了声口哨,也不知道是在调戏谁,“靓女很多啊。”   陈之和把烟点着,吸了一口缓缓道:“你皮又痒了?”   “嘿,结了婚果然不一样,现在连说都不让说了。”刘邺笑嘻嘻地问,“真不来啊?你家小姑娘管得严,不让你出门?”   陈之和一手夹着烟:“没有,她睡了。”   “哦~”刘邺一副了然的口吻。   陈之和不搭茬:“没事挂了。”   “诶诶诶。”刘邺忙喊住他,“我说你这人,得,良宵苦短,我不耽误你时间。”   “房子手续我都办好了,让人置办了家具,也叫人里里外外打扫了遍,你要是有时间这两天就能搬进去。”   陈之和淡淡地应了声。   “真不出来啊,哥几个今天看到新闻可都惊呆了,说你小子不够义气,这么大的事都不说一声,你这不来自罚几杯说不过去啊。”   陈之和往烟灰缸里掸了下烟灰:“改天吧。”   “嘿嘿,行,就改天,我们把单身派对给你补上,叫一些靓妹——”   陈之和毫不留情地就掐了电话,他往椅背上一靠,揉了揉太阳穴。   点完一支烟,陈之和把最后几份文件看了,过了零点他才起身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他下意识地往客卧走,到了门口他才想到什么,也没犹豫,直接进了主卧。   房里大灯已关,梁言已经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她有意,床头灯还亮着,他进了房间不至于看不清路。   梁言睡在靠窗的那边,陈之和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眼,她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堪堪露出一个脑袋,听她的呼吸声是睡熟了。   陈之和莫名低笑一声,也不知该说她心大还是胆大,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快适应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昨晚那种情况她也睡得挺好。   陈之和掀开另一边的被子躺进去,他转头看了眼梁言,过了会儿就伸手把床头灯给关了。   吸取了昨晚的教训,陈之和今晚没打算靠梁言太近,好在酒店床够大,两个人睡远远足够,只要他们睡得老实点,一人一边,相安无事到天亮是完全可以的。   陈之和能管好自己,但他管不了梁言,也不知道是不是体温的关系,他躺下没多久她就往他身上靠,最后还翻了个身抱住了他,像是把他当成了布偶。   她拥着他,呼吸声就在他耳边,隐隐还有温温的气息喷在他脖颈上,男女身体构造不同,她上身挤压着他,就算无心也勾得他有些心猿意马,他又想到了晚上的两个吻……   陈之和喉头一动,抬手捏了下自己的鼻梁骨,略微无奈。   这才婚后第三个晚上,进度远比他原先预想的还要快,本以为她毫无经验,势必要有一段缓冲的时间,现在看来,他并不需要顾忌。 第34章   陈之和第二天在公司发布会上对外宣布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底下记者对他围追堵截,问了一堆关于他妻子的问题,他半点口风不漏,客气又不留情面地让媒体别太关注他的私生活,同时也说明自己的妻子无意露面,他呼吁所有人尊重他的隐私,如若侵犯,他将斥诸法律手段。   他这话说得很直白了当,通过媒体向大众传达的意思就是——别再刨根问底地八卦了,如果有谁泄露了他妻子的信息,他会一告到底。   陈之和护妻的意图很明显,发布会一出,众人更是对他的新婚妻子倍感好奇,但还没有人敢越线去深挖她的身份,毕竟EYE集团的法务部不是吃干饭的,陈之和警告在前,谁还敢虎口拔毛啊。   梁言没有特意去关注这场发布会,但是她也差不多看完了陈之和的讲话,办公室里苏老师还有其他几个老师一直守着直播,她就装作好奇的样子,跟着围观了下。   “哇塞,这也太宠妻了吧。”苏老师在陈之和讲完话后由衷感慨了句,“真•霸道总裁,偶像剧诚不欺我。”   梁言闻言表示赞同,陈之和在她眼中就是偶像剧男主的标配,可惜就是“下娶”了她这个称不上女主角的路人甲。   “你们说,他的老婆到底是谁啊,我昨晚在网上看了一圈,猜谁的都有。”苏老师问。   几个老师纷纷发表意见,有的觉得女明星可能性大点,有的认为同行比较合理。   “梁言,你觉得呢?”   梁言突然被问,她眨了下眼,抬手指指自己:“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是我?”   办公室里一霎静默,两秒后苏老师哈哈笑了两声:“梁老师,我们还一直觉得你在园里有点拘谨呢,看来现在你是已经适应了这里,都会开玩笑了。”   梁言附和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心里头却松口气,最危险的方式有时候最安全,她自爆反而能打消别人的猜忌。   和陈之和结婚的事梁言暂时还不想让不相干的人知道,这事知道的人多了不仅影响她,更会影响陈之和,虽然他的态度一直都很随意,他说过公不公开取决于她,她决定他配合,可梁言想,一个知名企业家的妻子是她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人,多少会影响他的事业吧,她没办法为他添砖加瓦,就只能争取不做绊脚石了。   为此,梁言叮嘱了家里的两位教授别把这事到处说,陈父陈母那边的意思也是随俩孩子的意愿,反正这也是家事,与外人无关。   早上陈嘉玥的妈妈破天荒送孩子来学校,梁言见到她时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找茬,还好她只是阴阳怪气了一番,倒是没戳破她的身份。   梁言之后又找了陈嘉玥,告诉她在学校还像以前一样喊老师,不能叫“小婶婶”,结果小姑娘说她妈妈已经和她说过了,梁言听了又有点无奈,看来她这个大嫂还不是一般的不待见她。   今天周五,是梁言嫁给陈之和的第四天,时间很短,但是掰开揉碎了看这几天每天都是新鲜的,虽然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上下班,心境却不同了,这周之前她只要一想到下了班就要回家面对俩教授就恨不得天天加班,现在她心里有期待,就总觉得上班时间过得慢,放学下课铃一响巴不得马上拎包走人。   陈之和早上送她来的时候说昨晚游泳没游成今晚她要是还想游可以补上,为此午休的时候梁言抽出时间去了趟商场,买了套新的泳衣,泳衣款式她买的不是三点式但也没挑太保守的,怎么说她也是个二十几岁的人了,没那么放不开。   而且……明天是周末。   梁言付了款从店里出来,走到扶梯那儿正要下去时,目光一转就看到方卫宁站在另一边的上行扶梯上。   他抬头也看见了她,主动打了个招呼:“梁言。”   梁言颔首一笑:“真巧。”   遇到老同学了梁言也不好扭头就走,她怕自己挡着要下楼的人,遂自觉地往边上挪了几步。   方卫宁上了楼朝梁言走去,他扫了眼她手上提着的袋子:“来买东西?”   梁言不自觉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随便逛逛。”   方卫宁没有追问她买了什么,他很有分寸,转而问:“吃饭了吗?”   梁言点头:“在园里吃了。”   方卫宁笑了笑:“上次说要请你吃饭,后来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工作很忙?”   梁言惊了:“你给我打过电话?”   “嗯。”   梁言微张着嘴,她想了下忙解释:“我换手机了,以前很多朋友的联系方式都丢了,我可能……把你的电话当作推销的给挂了。”   她干笑一声:“平时除了我妈就数售楼部的人给我打电话打得勤,我又买不起房,不忍心接了电话给他们希望又让他们失望,所以就……”   方卫宁接道:“一点希望都不给?”   他看着梁言失笑:“你真是一点儿没变。”   梁言摸了下自己的脸,心道怎么又从同学口中听到这句话。   “既然吃过饭了,那我请你喝杯咖啡?”   梁言犹豫了下。   方卫宁看了眼时间,问:“你急着去学校?”   入园到现在梁言为了让园长和同事们对她有个好印象,她什么活儿都抢着干,中午下班也不敢走,每天留在学校里帮忙,家离得近的老师中午下班后还会特地回去休息,其实园长和主班并没有约束过她,下班休息是她的权利,只是她一直没敢用。   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梁言觉得自己没接方卫宁的电话在前,怎么说都理亏,她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回绝他的邀请,再说喝杯咖啡而已,絮叨不了多久。   “不急。”梁言回道。   “那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商场能坐下叙谈的地方很好找,现在这个点来吃饭的白领很多,他们去了家相对安静的咖啡馆,捡了角落的卡座坐下。   服务员上前点单,方卫宁问梁言:“还喜欢吃甜的吗?”   梁言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的偏好,心下略微讶异,点了点头。   “摩卡?”他问。   “好。”梁言回道。   方卫宁给梁言点了杯摩卡,给自己点了杯美式,点完单后,他没让气氛冷下来,主动和梁言攀谈:“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梁言回得很快,快得像是敷衍,她停了下又客套地反问,“你呢?还顺利吗?”   “老样子,研究所的工作就是没什么新意,挺无聊的。”方卫宁笑了下,“可能每天和小孩子在一起会比较开心。”   方卫宁一点也没有歧视幼师这个职业,梁言也不再那么拘谨:“是挺开心的,但是有时候还是会累的,小朋友的精力太旺盛了。”   方卫宁抬头:“以前没想过,你还挺适合当老师的。”   “是么?我还觉得我会误人子弟。”   “不会,高中那会儿你做什么都很认真,也能做得好。”方卫宁瞧着她,由衷道,“你应该是学生都喜欢的那种老师。”   梁言听他这么夸倒有些不好意思:“你不会忘记了吧,我高中的时候成绩可不太好。”   “也不算太差。”方卫宁回忆道,“你不笨,高三下我帮你补了下数学,一模的时候你就发挥得很好。”   梁言抿了下嘴,表情有点不自然,这时服务员端上咖啡,她道了谢后低头啜饮,情绪忽的低落。   不是她不想接话,是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表情变化虽然细微,但方卫宁也捕捉到了,他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对面,开口道:“梁言,我一直想对你说声抱歉。”   梁言头皮一麻,觉得摩卡好苦,她放下杯子,抬头装作浑不在意地说:“你和我道什么歉啊,我高考数学考砸了可不是你的错,数学老师都没自责呢,你别放心上哈。”   “我和敏仪……”   梁言这下笑得有点勉强了:“我们三个之间,要说错也是我的错,是我那时候不懂事,瞎搅和,其实我才应该和你说声对不起,让你丢脸了,还好你高考正常发挥了,不然我会自责死的。”   她捏了下手指:“……也幸好你和她后来在一起了。”   方卫宁的情绪一时复杂难言,他苦笑了下,说:“我和敏仪一直都只是朋友。”   “啊?”梁言很吃惊,方卫宁说的和杨敏仪说的完全不一样,她张口结舌,“我以为……”   “以为我们毕业后就走在了一起?”   “难道不是?”   方卫宁摇了下头,他看着梁言,眼神少有的晦暗,他的声音也稍稍低沉:“你就是因为这个才躲着我,高考后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梁言抿着唇,把手从桌面上拿下,紧扣在桌下。   她没解释,高考后那段时间她的手机被蒋教授没收了,还被禁足在家好长一段时间,他的电话短信她从来不知道。   “你一开始靠近我就不是因为对我有好感。”方卫宁自嘲一笑,“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和敏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梁言心头一梗,倍感羞愧:“对不起啊,我那时候……真的是脑子不清醒,对不起对不起。”   “不懂事”“瞎搅和”“脑子不清醒”,所有的话语都指向——她很后悔,方卫宁听着心情反而更不佳。   他看着她,缓缓道:“老师找我们谈话到高考那段时间学校里都在传你是……我怕会影响你复习,没敢再和你走得太近。”   “是这样啊。”梁言讷讷道,她的表情有点恍惚。   杨敏仪告诉她的明明是方卫宁烦透她了,因为她他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被老师喊去谈话,在学校里丢了脸,还要忍受风言风语,就要高考了,他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瓜葛,希望她再也不要去骚扰他。   “梁言。”   梁言恍了下神:“嗯?”   方卫宁的语气忽的正式起来,眼神也转得真挚,他问:“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梁言的心脏莫名紧缩,她预感到谈话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去,一时心发慌。   她直愣愣地看着方卫宁,脑子里先是空白一片,随后又闪过很多画面,在他们还是少年少女的时期,虽然不乏苦涩,但也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他可以算得上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异性朋友。   即使她再怎么自我否认也不得不承认,方卫宁对她来说不只是个普通同学。   就在梁言失神时,包里的手机遽然响起,她慌忙回神,低头手忙脚乱地翻包,掏出手机一看,电话竟然是陈之和打过来的。   “我接个电话。”梁言匆匆对方卫宁示意了声,随后接通电话,小心翼翼地出声,“喂。”   “吃饭了吗?”陈之和先问。   “吃了。”   “在学校?”   梁言握紧手机,莫名地感到紧张:“没有,出来买点东西。”   “梁言。”   他这一喊,梁言的心肝儿就颤了下:“啊,怎么了?”   “抱歉,今天晚上我要失约了,公司临时要出差,大概两天后才能回来。”   “噢,没关系的,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梁言吁了口气回道。   她的声音还有点抖,语气发虚,底气不足的样子。   那头陈之和沉默了两秒,随后笑着开口,不经心地一问:“梁言,你在心虚什么,做坏事了?”   梁言一口气吊在嗓子眼里,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方卫宁,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被捉奸在场的既视感。   “……没有啊。”顿了下,她低声说,“好吧,我承认你的烟是我藏起来的。”   陈之和又安静了两秒,之后他狭着笑低声道:“我说呢。”   梁言听到有人喊他“陈总”,她猜他有事要忙,果然下一秒他就说:“我准备出发了,房子的手续都办好了,你要是愿意,这周末就能搬进去,我让小王帮你。”   “嗯嗯。”   “外边冷,别逛太久。”   “好。”梁言握着手机的手心都沁出了汗,她别过头压低声说了句,“我等你回来。”   陈之和含糊地笑了声:“好。”   挂了电话,梁言捏了一把汗,她转头看向对面,方卫宁一直注视着她,她想到他刚才的问话,后背又是一层汗。   这咖啡厅的暖气也开得太足了。   方卫宁扫了眼她的手机:“好像不是阿姨也不是售楼部打来的。”   梁言咬了下唇,只犹豫片刻就点点头,毫不拐弯抹角,直接回道:“嗯,是我老公。” 第35章   梁言和方卫宁的叙旧最后以她宣告结婚草草收尾,就像那年,他们的青春也是虎头蛇尾地匆匆收了场,留下几声唏嘘。   这场谈话让梁言有些触动,她倒不是留有遗憾,对于方卫宁,她一直都觉得抱歉,几年后再见除了愧疚尴尬她对他没有多余的情感,今天听到他说的话她很吃惊,他们之间是阴差阳错,回忆青春往事她只是有些怅惘,但不留恋。   梁言更在意的是杨敏仪对她的恶意,为了让她不痛快,她竟然编了一个长达多年的谎言,梁言思及以前杨敏仪提起方卫宁时的模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她的心理素质。   和方卫宁分开后,梁言曾有一个瞬间很想去质问杨敏仪,但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毫无意义,无论她是否和方卫宁在一起过,现在对她都没影响,她能做的就是以后离她远一点。   陈之和出差,梁言自己在酒店住了一晚,周六那天小王果然来帮她搬家,其实她从家里出来时就没带多少东西,让她意外的是陈之和的行李也没多少,听小王讲,他老板婚前都住酒店,三天两头换一家,反正自家的,任性,因为住处不定,所以他每次带的东西也少。   梁言听着就觉得陈之和是个不怎么恋家的人,这样的人不需要归属感,也不需要一个熟悉的空间来获取安全感,他的心理一定很强大,自己就能给自己安全感。她是很佩服他这样的人的,强大自信,不需要依附外物,也就不会被外物所累,而她呢,像只蜗牛,必须有个壳才行。   他们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啊,梁言感慨。   新家果然添置了不少的东西,房子窗明几净,里里外外都干净整洁,冰箱里放满了新鲜的食材,酒柜里置着各个年代的红酒,书房里的书柜也没空着,梁言粗略地扫了眼上面的书,大多都是酒店管理相关的,看起来格调很高,她都不敢把自己的漫画书摆上去。   梁言又去衣帽间看了下,衣橱有点空,就挂着几套陈之和的定制西装、内衬还有常服,她想了想把行李箱拉进来,花了点时间把自己的衣物分类整理好放进衣橱里,看着橱中的男装女装,她这才有了点要和一个男人共同生活的实感。   房子有三间卧室,从衣帽间出来后梁言去了主卧,比起酒店总统套房的主卧,这间卧室的面积相对小点,但对梁言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卧室也被收拾得很干净,被褥铺得平整,梁言在卧室里走了圈,四处看了看摸了摸,床头边上摆了个小型的加湿器,她走过去打开试了试,然后随手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打算一会儿把自己的小物件儿放里面,可没想到抽屉里已经有东西了。   抽屉里是几盒避孕套,梁言只扫了眼就迅速关上了抽屉,她没想到新家里还会有这玩意儿。   陈之和买的?不太可能,他出差走得急,就连行李都是助理帮忙收拾的,哪有时间过来看房子。   梁言想到了刘邺,陈之和托他置办的房子,在卧室里放避孕套这事除了他还真没有其他人做得出来,真是有够……周到的。   一个上午不到,梁言带来的一箱东西很快就整理完了,这大概是她搬过的最轻松的一次家,以前在大学,搬个寝室她都能累个半死。   中午蒋教授打来电话要她回家一趟,梁言想着正好回去把自己的东西全收拾了带过来就应下了,她没怎么拖延,挂了电话换了身衣服就出发去江南。   天气预报说午后会下雪,外面的天空白茫茫的很混沌,冷空气一阵一阵的吹得已经秃了的树一直在抖索。   梁言搭地铁换乘公交回到了江南,到了家进门就看到蒋教授坐在客厅看书。   “回来啦。”梁母放下书,起身迎了上来。   梁言受宠若惊。   梁母往她身后看了眼:“之和没一起来啊。”   梁言明了,她也不觉失落,解释道:“他出差去了,明后天才回来。”   “这样啊。”梁母的语气显然平了些,她接着问了句,“吃饭了吗?”   梁言点头,她捕捉到蒋教授的表情有些异样,遂试探地问道:“您还没吃?”   “吃了。”梁母漠然道。   梁言想蒋教授是极好面子的人,先前她以为她会带陈之和一起回家,肯定是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的。   “其实我就吃了泡面,要不我再陪您吃点儿?”   梁母闻言皱眉:“都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吃垃圾食品,怎么说不听呢?你现在嫁人了,我不在就乱来了是不是?”   “就今天,搬家,所以随便糊弄了下。”梁言打着哈哈给圆了过去,一边推着蒋教授往厨房走。   饭桌子上果然摆着丰盛的菜肴,梁言瞠目:“妈,你做的?”   梁母轻哼一声。   梁言咂舌。   她已经不记得蒋教授有多少年没在家做过大餐了,打她上初中,家里父母关系破裂后,蒋教授就很少进厨房了,她初高中基本上都在外面吃饭,逢年过节家里也不开火,举家下饭馆凑合一顿或者去奶奶家吃一顿就算是吃过团圆饭了。   梁母坐下,给梁言舀了一碗汤,怨道:“之和出差你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你也没问。”梁言嘟囔道。   “从酒店搬出来了?”   梁言点头。   “房子怎么样?”   梁言喝了口汤:“挺好的,离幼儿园很近,我上班方便。”   梁母微微蹙眉:“我和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   “啊?”梁言有些莫名。   “辞职。”   梁言“噢”了声,挠了下下巴,觑了眼蒋教授:“我做得好好的……陈之和对我这份工作也没什么意见。”   “这不是他有没有意见的问题,是这份工作本身不合适。”梁母义正言辞地说。   梁言放下筷子:“妈,幼师没什么不好的。”   梁母板起脸:“你知道自己嫁的是什么人吗?你丈夫是一个公司的总裁,以后你们公开了,他带你去见人,别人知道你是幼师会怎么想他?你不是给他丢脸吗?”   她喘口气接着说教道:“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嫁个人上人,他能娶你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你别不知好歹,我作为一个过来人告诉你,步入婚姻的两个人是要相互匹敌的,你差了他一大截,不迎头赶上也不能扯他后腿吧?”   “听妈妈的,把工作辞了。”   梁言本来吧,是有些纠结的,她的确有点担心自己的职业或者往大了说她这个人会给陈之和带来什么负面的影响,有损他的形象,但经蒋教授这么一顿说教,她反而看开了。   “我不辞职。”梁言难得在蒋教授面前强硬一回,她咬了下嘴唇,放在桌下的手攥成拳,接着说,“妈妈,你未免太小瞧陈之和了,他不是那种需要女人装点门面的男人,而且……”   她看着蒋教授,犹豫了一秒,壮着胆子豁出去道:“作为过来人,你的经验并不具有指导意义。”   梁母面色铁青,她没想到梁言胆子大了,敢这么和她叫板,她沉下声,冷冷道:“我承认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很失败,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更要听我的话,吸取我的教训,别到时候重蹈我的覆辙。”   “不会的。”梁言很快回道,“我们不会的,陈之和不是爸爸那样的人,我也不是你。”   “你!”   梁言心里很虚,但话已说出口,她并不后悔,反而很痛快,趁着这个机会,她索性一股脑把心底话全说了。   “妈妈,很久以前我就想告诉你了,如果很累的话,别撑着了,离婚吧。”   .   梁言吃完饭后就去了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因为饭桌上的不愉快,直到她收好东西离开家蒋教授也不曾再和她讲一句话。   梁言倍感无奈,对于年久失和的母女关系她不知道该从何修复。   从家里出来时外边飘起了鹅毛大雪,洁白的雪花簌簌地落下,一片叠着一片,没多久地上就积起了一层厚厚的雪。   既然来了江南,梁言没有理由不去看望下陈父陈母。   陈母的手术安排在了下周,因为要做各种术前检查,这两天她又住回了医院,陈父陪床照顾着。   梁言买了水果前往医院,二老看见她还挺高兴的,他们担心雪会越下越大,到时候她要回江北会更困难,所以没让梁言在医院多呆,她只坐了会儿陈父就叫了车把她送回了江北新家。   乔迁新居本来是件挺高兴的事,可偌大的房子只有梁言一个人,她觉得陌生之余多少还觉得有点孤单,加上中午和蒋教授发生了点口角,她心情不佳,就想找个人陪她说说话,这个能在大雪天出门陪她聊天的人不消多想,只能是闺蜜。   齐萱是在傍晚的时候来的,那时候梁言正在画画,听到门铃声她立刻去开了门。   齐萱从电梯出来,换了鞋进了屋后她就一直在惊叹:“哇——我终于等到我闺蜜成富婆了,求包养。”   梁言哂笑,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下:“陈之和不让我包养小白脸,但是没说不让我包养闺蜜,你以后对我好点,我考虑一下。”   齐萱闻言提起手上的袋子,示意道:“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一个电话我就来了,还给你带了好吃的,够意思了吧。”   梁言“嗯哼”了声,问:“带了什么?”   “大雪天,当然是啤酒和串串啦。”齐萱小步往客厅跑,“快快快,把串串加热一下,趁你老公不在,我们整起来。”   梁言露齿一笑,也很兴奋,她把齐萱带来的串串加热后又去找杯子,因为家里没喝啤酒的玻璃杯,她就在酒柜旁拿了两个高脚杯,然后和齐萱一起盘腿坐在地垫上。   “高脚杯装啤酒,有逼格。”齐萱开了瓶酒,倒满杯子,推了一杯给梁言,“来吧,先干一杯暖暖身子。”   这是她们以前出去玩的规矩,梁言没有推拒,很爽快地就干了一杯下肚,酒入肝肠的那一刻她有点梦回大学的感觉。   “啊~舒服。”齐萱把酒一口闷了,她拿起一个串串不顾形象地吃起来,边吃边打量房子,“这房子,真奢华啊,我上网查过了,这个小区里住了好多名人。”   “是吗?”梁言还真不知道。   “可不,好多明星在这儿买的房,你以后出门指不定能遇上个影帝影后。”齐萱问,“房子是你挑的?”   梁言摇头:“不是,他定的。”   “也是,让你挑你撑死就敢挑个两室一厅。”   梁言摸了下鼻子:“房子嘛,能住就可以了。”   “你啊,就是不懂享受。”齐萱冲她使了个眼色,“嫁给富豪的感觉怎么样?”   梁言也吃起了串,她一边嚼着面筋一边想:“……大概就像现在这样,在豪宅里吃串串,有点违和,感觉不真实。”   齐萱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梁言痛得“嗷”了一声。   “怎么样,真不真实?”   梁言捂着脸点了点头。   齐萱又倒了两杯酒,俩人再碰了一杯,随后她问:“来吧,坦白局开始,之前聊天都没头没尾的,快,说说你和陈之和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这一礼拜我都好奇死了。”   梁言屈起腿,下巴垫着膝盖思忖片刻,开始从她和陈之和的相识讲起。   在讲到她离家出走的那晚时,齐萱插嘴:“这个我知道,你发烧了,向他求婚,这段跳过,快进。”   梁言喝了口啤酒解渴,接着往下讲:“第二天一早我就溜了,整个周末你知道么,我懊悔死了,太丢人了。”   “本来以为这事他会当个笑话的,结果周一他就来找我了。”   梁言回忆了下那晚的场景,把陈之和对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齐萱听完这段拍手赞了句“有魄力,太帅了”,之后梁言又把婚后短短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给交代了,包括见家长,车上谈心初吻的事。   “他给你卡了啊,不对——”齐萱抓住漏洞,“车上那个是你们的初吻?敢情你们之前上床不接吻的?”   “……”梁言突然无言以对。   齐萱审视着她的表情,狐疑地问:“不是吧,还没煮成熟饭呢?”   梁言脸上一臊,低头喝酒,很含糊地“嗯”了声。   齐萱痛心疾首:“那天晚上气氛这么好你就没有把握一下?”   梁言懵懂地说:“他有工作要忙。”   齐萱瞪圆眼,有点恨铁不成钢:“小言,你得主动,主动你懂?”   “嗯?”梁言不解,她颦起眉有些困惑,“我就睡在他身边啊,他要是想……我不会拒绝的。”   齐萱捏着梁言的肩使劲摇了摇:“你给我清醒一点。”   “你自己都说了,陈之和挺尊重你的,你要是不给出明确的信号,他怎么知道你是真愿意还是说的客套话?”   梁言眨了眨眼:“是这样吗?”   齐萱见梁言总算有点开窍了,欣慰道:“当然啦,听我的,睡他,不亏。” 第36章   陈之和提前回A市,公司专门安排了辆车去机场接他。   上车后,司机问:“陈总,去哪个酒店?”   陈之和捏了下眉心:“不去酒店,回家。”   说完他不自觉地轻摇了下头,笑了下,“回家”这个词对他来说有点陌生,他还有点不适应。   陈之和给了司机一个地址后就阖着眼,靠在椅背上小憩,他没休息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叮咚”了一声,提醒他有新的消息。   那个手机是工作用的,陈之和以为是员工给他发了工作邮件,对于工作他向来不懈怠,所以第一时间就睁眼拿过手机查看。   他的工作邮箱的确有一封新邮件,打开邮件,里面只有一张照片,与工作无关。   陈之和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若有所思。   邮件是匿名发来的,他的工作邮箱只有公司管理层及合作方高层才知道,私人邮件发到他的工作邮箱里,看来这人和他并不熟,不仅如此,发件人还很蠢。   陈之和冷哼,利索地退出邮箱,闭上眼接着休息。   夜里雪停了,路上扫雪车来来回回地除雪,路面上的积雪被车一碾后泥泞不堪,加上气温低,很多路段都结了冰。   司机放慢车速,开得小心,从机场到目的地前后差不多用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陈之和回到新居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出差提前回来的事他没和梁言说,倒不是他很有浪漫细胞,想给她个惊喜,只是今天天气不好,回A市的航班取消了好几班,在登机前他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飞,索性就没说,免得她空等。   乘电梯进到新家,客厅灯没开,黑黢黢一片,陈之和愣了下,以为梁言今晚没在这住,打开灯后他换了鞋往房子里走,才进去就闻到一股孜然味。   他走进客厅,看到桌上堆着的烧烤签子,锡纸里还剩下一些没吃完的烤串,他的目光又移到地面上,桌脚附近空着好几个啤酒瓶。   陈之和笑了。   今天搬家,怎么说也算婚后一件有纪念意义的大事,把梁言一个人丢着不太合适,她又是喜欢热闹的人,一个人住新房子应该会不习惯,所以他昨晚熬了一整个通宵把工作处理完,今天让助理一连订了好几张机票,顶着极端天气飞回来,结果到家一看,啤酒烤串,没有他她过得还挺自得的。   “小没良心的。”陈之和道了句,话里却并无怒意,反而带着笑意。   房子里轻微地响起一声“咔哒”,陈之和回头,看到梁言小心翼翼地从卧室里探出个脑袋。   梁言眯着眼看人:“陈之和?”   “嗯。”陈之和应了声,问她,“没睡?”   “睡了。”梁言从房间里走出来,她拍了拍胸口,“我听到声音还以为家里遭贼了。”   她问:“不是说要去两天么,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工作提前结束了。”陈之和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转过身看向梁言,她的表情还有点迷糊。   梁言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晚上吃了吗?没有的话,我给你煮个面?”   “吃了。”陈之和看她犯困,对她说,“你接着睡,我洗个澡。”   梁言应了好,她转身回房间,趴在门后听动静,等外头响起隐隐约约的水声后她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小步走到客厅,轻手轻脚地收拾残余的烤串和空酒瓶。   今晚送走齐萱后她嫌自己身上味儿大就去洗了个澡,洗漱完后她觉得困倦就想着偷个懒,明早起来再收拾,她本来以为陈之和至少要明晚才会回来,结果他突然回家,吓了她一跳。   客厅里一片狼藉,陈之和不可能没看到,梁言一边收拾一边在想他会不会介意,毕竟他在外面工作那么累,回来看到家里这么乱,换做是她也会不开心的吧。   人果然不能偷懒,梁言暗想。   陈之和洗了澡从浴室出来后去了厨房,他拿了瓶水,出来时看到客厅干干净净,桌上的签子、烤串,地上的空酒瓶都没了。   他拧开瓶盖喝水,余光看向主卧的房门,了无意味地笑了笑。   看来没醉,他想。   今晚飞了两个小时,落地后又坐了一小时的车,陈之和犯了烟瘾,他放下水瓶拿过刚才丢在桌上的烟盒想点一支,烟咬在嘴里,拿过打火机要点的那刻他又想到梁言说她藏烟的事,他点烟的动作顿了下,最后还是把那支烟从嘴上拿了下来。   他盯着那支烟端看着,搓了搓烟嘴,最后起身把烟丢进垃圾桶里,往卧室走去。   梁言留了盏小灯,陈之和不熟悉新房卧室的格局,借着微弱的光线走到了床边。   梁言还是和在酒店的时候一样,喜欢睡在靠窗的那一边,陈之和看了眼她的后脑勺,掀开被子躺进去,顺手把床头灯关了。   他仰躺着枕着自己的手,睁着眼睛看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陈之和就察觉到梁言在悄悄地往他身边靠,她的动作不像是睡熟之后无意识的靠近,而是小心翼翼地蹭。   他喉头一滑,低声问:“新床睡不着?”   梁言静止了一秒,知道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后她索性转过身,往他那儿靠近了许多。她趴在床上,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也在看她。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梁言问。   陈之和伸手拧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霎时照亮两人的脸。   “嗯?藏烟的事?”   陈之和的声音有点沙哑,低沉沉的好像自带混响,梁言眼神闪躲,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她总觉得在这样的光下,他的脸比平时性感许多。   “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事……罪上加罪了。”   陈之和的目光游离在她脸上,他不经心地问:“你还做什么坏事了?”   梁言抿了下唇,说:“……没及时收拾客厅。”   陈之和微微侧过身体看她:“就这事?”   梁言诚挚点头。   “这里不仅是我的地盘,也是你的家,你不用看我脸色,也不需要讨好我。”陈之和说,“我的气量还不至于这么小。”   梁言双手交叠放在枕头上,认真地点头,态度诚恳:“但是今天晚上我还是做得不好,吃完东西应该及时收拾的。”   陈之和唇角一扬,谑道:“对自己要求这么高?”   梁言昂了下脑袋,总算敢看他的眼睛:“不只是我,在家里你也要做到这样才行。”   她说完好像不太有底气一样又怯怯地补了句:“不然会闹家庭矛盾的。”   陈之和挑眉,喉间溢出笑声:“行。”   梁言闻言莞尔一笑,冲他伸出大拇指。   陈之和被她的笑颜晃了眼,明明只是达成了一个小约定,她却高兴得像签了个大合同一样,他也跟着弯了弯唇,抬手伸出手指正要和她碰一下时,她却猝然收回了手。   陈之和抬眼,还没开口询问嘴唇就被碰了下。   梁言眨了眨眼,眼底像有碎光,她的眼珠子不安地左右转了转,小小声说:“约定啦。”   懂事又娇憨,直白又羞怯,这就是真实的梁言。   陈之和的眼神更黯了。   “晚上喝酒了?”   “嗯。”   “醉了?”   “……没有。”   陈之和嘎哑着声儿问:“没有就想酒后乱性?”   梁言咬了下唇,又凑过去亲了下他:“我们是合法的。”   陈之和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他的眼睛在昏黄的光线下如漆如墨,像两个小型黑洞,把人往里吸。   梁言得承认,他长得的确很让人心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梁言借着色胆半撑起身体贴近陈之和,见他并不抗拒,她一手捧着他的脸,垂下眼睑缓缓凑近他,像麻雀进食一样一下又一下地轻轻啄着他的唇,她很小心,试探一样,连呼吸都颤巍巍的。   陈之和在她露怯前咬住她的唇,给予回应。   两人交缠的唇齿间不时溢出些微暧昧的声音,梁言呼吸全乱,她的上半身几乎全趴在陈之和身上,手肘撑着他的胸膛,心跳紊乱。   陈之和在梁言气竭之前松开她,他的气息有些沉,声音像沉钟,敲在人的耳膜上:“然后呢?”   梁言撑着他的胸膛喘气,她耳尖烘热,鼻息都是烫的,听到陈之和的问话,她抬眼,微微蹙着眉,老实地问:“接下来……怎么做?”   她眨巴着眼睛,双瞳剪水,糊着一层水雾,像个虚心求学的好学生。   又纯又欲,真要命。   陈之和耐不住,搂过她的腰翻身反压住她,他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旁,垂眼看着她,哑声说:“我教你。”   他说完低头再次吻住她的唇,反复啮咬,勾着她的小舌缠绵。   房间里缱绻的情愫在蔓延,暖灯照射下,两个影子交叠在一起。   陈之和在她的脖颈上亲了几下,在这浓情时刻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起身低头看她。   梁言鼻间沁出了几颗细汗,陈之和突然间停下动作,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羞赧之外又有些茫然无措:“怎、怎么了?”   陈之和压抑着汹涌的欲望,克制着说:“没套。”   梁言胸口不住地起伏,她尚有一丝神志,伸出手指了指床头柜。   陈之和会意,探过身拉开抽屉,看到了里面的几盒避孕套。   他拿出一盒,凑到梁言那儿咬了下她的耳朵:“你买的?”   梁言忙摇头,憋了半天说了句:“……本来就有的。”   陈之和了然,刘邺留的。   算那小子办了件好事。   陈之和撑起身脱了自己的上衣,他低头看梁言,她半阖着眼不太敢看他,因为灯光的原因他看不清她酡红的脸,他帮她理了理散乱的鬓发:“要关灯吗?”   梁言鼓起勇气睁眼看他,目光飘忽,都到这份上了,再矫情也迟了。   她磕巴道:“……你要是不想我看你,就关了吧。”   陈之和挑眉一笑,他一手放在自己的裤腰上,有些轻慢地问:“想看我?”   他作势要脱裤子,梁言到底没抗住,红着脸闭上了眼睛。   陈之和忍不住笑出声,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转过身把灯关了。   第一次他不想太难为她。   陈之和一直哄着她让她放松,等她好受了些才顾得上自己。   箭在弦上,陈之和却一直不发。   梁言气短,有些口干舌燥,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转过头有样学样地吻着他,然后和他咬耳朵:“陈总,现在反悔来不及啦。”   当初在民政局领证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   陈之和闻言笑了,他摸了下她的脸,发了箭。   窗外夜更深了,天上又飘起了雪绒花。 第37章   一场情/事毕,梁言小死一回般,她身上汗涔涔的,不仅有自己沁出的汗,还有陈之和滴落下来的,她这下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男女欢爱会被形容成“鱼水之欢”了,大冬天的不过做了一次,他们就同才从水中出来一样,浑身湿腻腻的。   陈之和伏在梁言上方,他的额头、鼻间、脖颈上都是汗,一颗颗地往下砸在她的胸口上。   他轻轻地吻了吻梁言,低声问:“难受?”   梁言的呼吸还有些急促,她勉强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儿,人有些倦,声音微微颤抖:“有点儿……热。”   陈之和摸了下她的脸,帮她揩去细汗,然后缓缓**出来,他把避孕套打了个结扔了,又凭感觉捡起自己的裤子穿上。   拧开床头灯,梁言被光线刺得闭上眼,她有些难为情,下意识地侧过身蜷起自己的身体。   主卧有浴室,陈之和下了床后去浴室给浴缸放了水,出来时梁言侧躺着,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他俯下身,轻轻推了推她的肩,低声说:“洗个澡再睡,不然容易感冒。”   梁言有些迷瞪,身子不大舒服,人又很困,身上汗渍渍的黏糊得难受,她睁了睁眼,反应了几秒才拥着被子想坐起来,奈何浑身无力,她只抬了个脑袋又睡了回去。   “我抱你过去。”   “欸——”   陈之和正要掀被子抱人,梁言两只手牢牢地抓着被角,咬着下唇看着他,眼神虚飘。   陈之和扬唇一笑,嗓音还有些沙沙的:“现在遮是不是迟了?”   梁言在他的注视下又出了一层汗,她红着脸,眼睛往他身下扫了眼,嘟囔了句:“我也要穿衣服。”   “你还有力气?”   “……”   陈之和笑:“你要是觉得不公平,我可以脱了。”   他说着又故技重施,把手放在裤腰带上,微微把裤子往下扯了点,露出了自己刀刻般的人鱼线。   梁言脸上再热一度,她瞟了眼他的手,抬头看他,不大服气地说:“我在幼儿园帮小朋友换裤子的时候,也、也看过的。”   陈之和失笑:“男孩和男人的差别大了。”   “……”梁言无话可讲,毕竟她亲身体验过了。   再坚持就显得作了,而且是在发生关系后,梁言也的确很想洗个澡睡觉,她已经累得上下眼皮要打架了。   想到这儿,她松开被子,朝陈之和伸出双手,做出了个索抱的姿势:“麻烦你了。”   陈之和眉头一挑,掀开被子,一手从她的膝盖窝底下穿过,一手抱住她的腰,双臂发力把人抱起。   梁言搂着陈之和,把脸埋在他胸口上不敢看他,进了浴室入水后她赶忙松开手抱膝把自己团成一团,恨不得把脑袋也沉入水中。   浴室白炽灯亮堂堂的,所有痕迹都无所遁形。   陈之和扫了眼她脖颈处、胸口上的红痕,喉头一动,眼神稍沉:“我帮你洗?”   “不用不用……”梁言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她露在水面外的脸红彤彤的,像被水汽蒸的一样,“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陈之和点头,没勉强:“行。”   主卧浴室很大,除了摆了个大浴缸外还专门用毛玻璃隔了间淋浴间,梁言看到陈之和进了淋浴间,一时瞠目。   “你……你在这儿洗?”   陈之和回头:“有问题吗?”   梁言干咽了下,讷道:“……没。”   这房子的设计师当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淋浴间的门正好对着浴缸,好像就是故意为了情趣设计的,陈之和一手撑在玻璃上,看着梁言,微微勾唇,问:“要我关门吗?”   今天晚上一次两次的他都拿她打趣,事不过三,梁言想反正睡都睡了,还怕看么,索性放开胆子,故作潇洒道:“你要是不想关就别关了,反正我不吃亏。”   陈之和听她这么说挑了挑眉,眼神转而富有深意,他用一种低沉的十分磁性的声音问:“缓过来了?”   梁言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危险,想到刚才那回,虽然后面好受些了,但刚开始的时候真的难受,她还有些后怕,于是怂怂地回道:“……你还是关门吧,我怕我会见色起意。”   陈之和看她那幅受到惊吓的模样忍俊不禁,他刚才的确是没太把持住,后面做得狠了些,她的身子骨今晚是禁不住第二回 了,虽然他还没完全满足,但也不能头一晚就透支她,这以后要是留下了阴影,可就得不偿失了。   陈之和不再逗她,他拉上门,脱了裤子打开淋浴头把水温调低,囫囵冲澡。   外边的梁言可就有点苦不堪言了,毛玻璃虽然不透明,但是也挡不严实啊,这朦朦胧胧的透出个人形简直比不关门还色气。   梁言刻意回避视线,她掬了两捧水洗了洗脸,又随意搓了下自己的身体,陈之和冲澡很快,没多久淋浴间就没了水声,她心里头无端一个咯噔,扶着浴缸想起身在他出来之前把一旁的浴袍披上,结果一个不慎往后栽了回去。   陈之和刚拿了毛巾准备擦干身体,听到外边“噗通”一声,他神情一凛,也不在乎自己还裸着,直接丢了毛巾拉开门。   梁言跌坐在浴缸里,抬起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到了。   她欲哭无泪,最后实在难为情地把脸捂上,深感丢人:“……我腿软。”   陈之和捋了下自己的湿发,低头一笑,他扯过浴袍迅速穿上,随意地把腰带一扎,走到浴缸边上。   “摔疼了?”   梁言捂着脸的手漏一道缝儿:“……有点。”   陈之和把浴缸的水放了,拿过另一套浴袍把梁言一裹,抱着她出了浴室。主卧的床晚上睡不了,他抱着她去了隔壁的客卧。   客卧的被褥也铺得整整齐齐的,陈之和把梁言放在床上,抬手就要去脱她的浴袍。   梁言吓了一跳,抓着自己的前襟,胆战心惊地说:“明天、明天再来吧,不然澡白洗了。”   陈之和低笑一声,他抬眼:“我看看撞哪儿了。”   啊……想歪了,梁言窘:“摔水里的,不碍事。”   “真没事?”   梁言点点头。   陈之和垂眼,梁言像是预感到他要问什么,赶忙打了个哈欠,阻断他的话:“好困啊,我们早点睡?”   她说完冲他眨眨眼,陈之和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小心思,他心头暗笑,没点破,微微颔首算是同意。   关了灯,两人躺上床,一室又是静悄悄的。   梁言还想着今晚这么特殊,要不要和陈之和来场交心的夜谈,可她真的很累,依着陈之和,没多久就睡着了。   陈之和拥着梁言,等她呼吸平稳了才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出卧室。他去客厅点了支烟,今晚太亢奋了,没有尼古丁让他冷静一下可能会失眠。他只抽了一支烟,过后换了身衣服漱了口才回到卧室。   他睡得不深,半夜在察觉到梁言掀了被子偷偷下床后立刻就醒了。   梁言悄悄地出了卧室,陈之和以为她是去卫生间,想了下还是不放心,毕竟怎么说昨晚都是她的初夜,兴许睡了一觉起来她会有点难过,又或者她不舒服。   陈之和利索地下了床,走出卧室听到厨房那儿有动静,他走过去一看,冰箱打开着,微弱的冰箱灯照着厨房的一角,梁言就站着冰箱前仰头喝着水。   梁言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水,擦擦嘴还嘀咕了句:“活过来了。”   陈之和无声地笑,梁言背对着他,没发现他跟出来了。   “有点饿了。”梁言揉了下肚子,她盯着冰箱里的食物,犹豫了下还是没下手,她又自言自语道,“出力气的都没吃,我不能占了便宜还吃独食。”   “……”陈之和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谁占谁便宜?   梁言关了冰箱,陈之和在她转身之前就往回走,比她先好几步回到卧室,他躺在床上装出一副还在熟睡的模样,过了半分多钟,梁言才颤巍巍地进了卧室,摸索着上了床。   梁言钻回被窝,她往陈之和那儿凑了凑,凭着他的呼吸声,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傻呵呵地说了句:“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   梁言挨着陈之和,很快又睡了过去,等她睡着了,陈之和才缓缓睁开眼。   他轻轻搂过梁言,想到她刚才说的话又是好笑。   她没向他索要任何保证,反而先给出了承诺。   他原本以为他们婚后一定要经过一个磨合期,这个过渡期可能长可能短,他也不是没想过或许他们根本不合适,磨合不来,这段婚姻会开始得仓促,结束得潦草,早早夭折最后成为一次教训,以儆效尤。   现在看来,他们很契洽,当初说的“万一”很有可能就成了“一定”,过一辈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第38章   陈之和虽然睡得迟,但多年的作息规律让他早早地就醒来了,梁言还在熟睡当中,她贴着他,一手还搭在他的腰上,睡颜看着和小孩子一样,毫不设防。   一大早的他有生理反应,在以往他根本不当回事,今天倒有点蠢蠢欲动,梁言睡得正香,他看着她的脸,实在禽兽不起来。   时间还早,陈之和不想吵醒她,他小心地把她的手拿开,拉了被子盖上,之后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去了外边的盥洗室洗漱。   他有早起健身的习惯,趁着梁言在睡,他换了套衣服去了小区的健身房,顺便也熟悉了下周遭的环境。   锻炼回来,陈之和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去卧室一看,梁言还在睡,一点没有醒来的痕迹,他想到昨晚她站在冰箱前嘀咕肚子饿,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打算把她叫起来吃早饭。   “梁言,梁言。”陈之和唤道。   梁言微微蹙眉,努了下嘴,片刻后才悠悠转醒,勉强睁开眼,她看向陈之和,表情尚迷糊着,含糊说了声“早”。   “饿吗?起来吃点东西再睡。”陈之和说。   “好。”梁言乖顺地点了下脑袋,完全不像一个在睡梦中被叫醒的人,一点起床气都没有还不赖床。   陈之和还以为要费点儿功夫,之前陈嘉玥那小丫头和他一起住酒店的时候,为了喊她起床上学,他可是连哄带忽悠的。   他轻拍了下她的脑袋,目光下移,昨晚从浴室出来后她没换衣服,穿着浴袍直接睡的,浴袍领口本来就不紧实,随便折腾两下就开了。   梁言浑然不觉自己春光外泄,还心大地伸了个懒腰,蹬了蹬腿。   陈之和看着她脖颈、锁骨、胸口上的斑斑点点,眼神幽深,他伸手直接把她的浴袍领口拉上,抬眼看她:“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梁言垂眼,好像这才完全醒过来一样,她耳尖一红,侧着身看着陈之和,眨眨眼:“需不需要我写一份试睡报告给你?”   陈之和眉峰微挑,淡定地点头:“可以。”   他凑近她的耳朵,幽幽地吹了口气,低笑一声说:“写全面一点,最好有单项评估,吻技、前戏、技巧、硬——”   梁言撑不住了,她满脸通红地捂住陈之和的嘴,又羞又急:“五星,通通五星。”   陈之和笑了,他抓住梁言捂着他的脸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下:“我们夫妻之间不用见外,你实话实说,我虚心接受,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下次一定表现得更好。”   “……”   陈之和的段位实在是太高了,梁言根本招架不住,她扣了下他的手心:“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陈总。”   陈之和噙着笑,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起来吧。”   刷牙时,梁言一手扶着腰,昨晚这么云渥雨颠一遭,她觉得浑身酸胀,尤其是腰腹,像做了百来个仰卧起坐一样,紧绷绷的还肌肉酸痛。   看过猪跑和吃过猪肉果然是不一样的啊,她想。   洗漱完,换了长袖长裤,梁言往餐厅去,陈之和正和人打电话,讲的是酒店的事,她听不懂,老实地坐下,自觉地拿起一个三明治开吃。   陈之和推了杯温牛奶过去,用眼神示意她。   梁言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三明治吃到一半,陈之和挂了电话,梁言问:“你今天不用去公司吗?”   陈之和很正经地说:“我是‘自由职业’,在家也一样可以工作。”   他是总裁,自家公司,想什么时候去上班就什么时候去,不想去都行,谁敢查他的出勤扣他工资,这真的是自由职业者的最高境界了。   梁言羡慕了:“真好。”   吃了早饭,梁言主动收拾桌子,把杯子盘子洗了。   陈之和倚着门看她,想起昨晚他们的约定,心想她还真是一点都不给家庭矛盾滋生的机会。   “今天休息,有想去的地方吗?”   梁言把杯子放进柜子里,擦擦手,转过身犹豫了下说:“不出去,呆在家里行吗?”   陈之和没有异议。   昨天下了场大雪,今天外边的世界银装素裹,纯白一片。   梁言和陈之和宅在家窝在客厅沙发上,一个抱着笔记本处理工作事宜,一个抱着iPad画画,论起来这还是他们结婚后,甚至是认识之后第一次这样相处,在白天,有大段完整的时间,只有他们两个,虽然各忙各的,但偶尔抬头能看到对方,这种感觉还挺微妙的。   梁言在画“鳄鱼和小白兔”的条漫,上次更新后,她居然又涨了一万粉,条漫底下还多了很多评论,夸得她飘飘然的,居然有那么一瞬间真以为自己能吃画师这碗饭。   不过她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没经过正经的绘画训练,全靠自己瞎摸索,画出来的东西比那些大触差多了。   小时候她对画画感兴趣,不过那时蒋教授一心想把她培养成一名钢琴师,没想把她往画家的方向去培养,后来她成绩太差,教授就逼着她学习,禁止她不务正业,她的水彩笔蜡笔颜料不知道被丢几回了,每回蒋教授“收缴”了她的画笔,梁教授就会偷偷地再买给她,因为这件事他们也吵过很多次。   后来梁言就再也不在家画画了,初高中那会儿她都是在学校里画,还参加过绘画社,等上了大学,学了学前教育专业,她才算有正当理由光明正大地画画,只不过那时候大了,真要系统地学习绘画也迟了。   绘画对梁言来说就是一个能让自己开心的爱好,她没想过把它当一个职业,就以她这个半吊子的水平,真要是当个画手怕是会饿死。   “鳄鱼和小白兔”的条漫火了她自然高兴,虽如此她还是没想过当个正经的画手,她愿意画下去的原因一是自己高兴,二是不想让喜欢这个故事的人失望,三呢……   梁言偷偷瞄了眼陈之和,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是值得记录的。   陈之和起身去倒水时看了眼她的画,还是上次看过的鳄鱼和兔子,她好像格外喜欢这两种动物。   他也给她倒了杯水,梁言道了声谢,两个人没说什么话,但是一点也不觉得别扭尴尬,反倒两厢适宜。   画完画,梁言想了想又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自己昨天放进去的小玩意儿,埋头专心地操弄起来。   陈之和看完一份文件,觉得客厅分外安静,他不由抬眼看向梁言,她盘腿坐在地毯上,低着头,一手拿着细针不知道在戳什么,格外认真。   他盯着她的手,出声问:“在做什么?”   梁言正专心着,不提防吓一跳,手指头就被针扎了下。   她低呼一声,陈之和把腿上的笔记本放到一旁,凑过去抓过她的手看了看,她的一个手指头被针扎破了,一颗小血珠冒了出来。   “没事没事。”梁言收回自己的手,浑不在意道,“我经常扎到手,小伤口,一会儿血就止住了。”   她还很有经验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创口贴:“呐,随身必备。”   陈之和拿过创可贴,拉过她的手帮她贴上,他用眼神往桌上示意了下,问:“扎小人?”   “羊毛毡啊,你没见过?”   陈之和还真没见过。   梁言等他贴好后抽回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已经戳好的成品——一只熊猫,她递到陈之和眼前:“就是这个。”   陈之和接过那只熊猫,小东西还挺精致的,他把玩了会儿:“你做的?”   梁言点点头。   陈之和又看向桌上还没成型的东西:“现在做的是什么?”   “柴犬。”梁言看着陈之和,试探着问,“你要不要……试试?”   陈之和抬头,梁言的眼神忐忑又期待,他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扯了扯,笑着说:“来吧,梁老师。”   梁言很高兴,她拿了新的手工羊毛,开始教学:“你来戳柴犬的身体,很简单的。”   “就把这些羊毛扯松了,然后叠几下,卷起来,拿针戳实了就行。”   “你像我这样,往一个方向戳,不然针容易断。”   “小心点啊,别扎到手了。”   梁言这会儿好像做回了本职工作,像老师教小朋友做手工一样,耐心又细心,她手把手地教,陈之和有样学样,照着她说的做,说来奇怪,这东西看起来挺容易的,上手做起来却不太轻巧,他戳了半天最后弄出了个圆不圆扁不扁的东西。   梁言看着他戳出来的东西直笑:“身体太长啦,配上脑袋会很奇怪。”   陈之和倒一点也不觉窘迫,他捏了捏自己的手上的小团团,勾勾唇:“还挺难。”   “没事,我帮你补救一下。”   梁言于是拿过他的“成果”,扯了点羊毛开始戳。   陈之和就在一旁看着,他怕惹她分心一直没出声。   梁言做事的时候很投入,抿着嘴专心致志的,陈之和看着她的侧颜莫名失笑,明明他们昨晚还做了少儿不宜的事,今早居然凑在一起做起了手工,想想都有些荒诞好笑,不过他们的婚姻从开始就不大寻常,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并不让人反感。   “好了。”梁言把补救好的柴犬的身体置于掌心给陈之和看,顺便看了眼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么迟了。”   她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匆匆起身,还对陈之和说:“你玩着,我去做饭。”   哄小孩呢?   陈之和拉住梁言的手:“我让酒店的人送餐过来。”   梁言蹲下身,抱着膝盖仰头看人,表情稍受打击:“也是,酒店师傅做的肯定比我做的好吃。”   陈之和一愣,知道她误会他的意思了,他问:“你不累?”   梁言登时喜笑颜开:“不累不累,那——”   陈之和无奈,松开手:“去吧。”   梁言拔腿要走,他又喊住她,待她不解地回头才提醒道:“别光脚。”   “噢。”梁言乖乖地穿上拖鞋,迫不及待地往厨房走。   就没见过谁做个饭还这么高兴的,陈之和不放心跟过去看,见她踮着脚尖在冰箱前挑选食材,有点犯难的样子。   “排骨、牛肉……”   陈之和随意点了几个食材,梁言总算有了目标,兴冲冲地拿了配菜,先洗后切,把要料理的食材一一码好,动作有条不紊。   她手很巧,刀工不错,陈之和见她还算从容,才放心让她折腾,他不碍着她,回到客厅接着戳那只“柴犬”,放以前这种无端消磨时间的事他是不会做的,可今天他的状态难得松弛,竟有闲情去研究从不碰的小玩意儿,玩着玩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不过坐了会儿,陈之和就听到厨房里一阵手忙脚乱的“乒乓”声,间夹着梁言慌乱的呼声,他立刻起身去厨房,才至门口,就看到梁言把锅盖往冒白烟的炒锅上一盖。   陈之和走进去,梁言余光看见他,转过身哭丧着脸把锅铲一呈:“请求缴械不杀。”   陈之和一时啼笑皆非。   抽油烟机运作了会儿,厨房里的烟总算散去了,陈之和掀开锅盖看了眼,锅里几块黑乎乎的东西都看不出原形。   梁言心虚:“我以前真的会做饭。”   陈之和挑眉:“以前?”   “就……高中毕业那个暑假,蒋教授和我冷战,我就自己学了几道菜。”   她高中毕业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四五年了,陈之和刚才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真被忽悠住了,以为她有两把刷子,现在看来,这刷子年久不用,不灵活了。   陈之和看了眼她切好的食材,撸起袖子:“我来吧。”   “欸?”梁言惊奇,“你会做饭?”   “很奇怪?”   梁言摸摸鼻子:“有点儿。”   陈之和把锅里的焦了的食物处理了,一边说:“以前游学的时候想吃中国菜,只好自己学着做。”   他补了句:“我也有段时间没下过厨了。”   梁言站在一旁看他炒菜,他比她靠谱多了,没多久锅里就有香味飘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干站着,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需要我帮忙吗?”   陈之和低头,见她眼神难掩失落,故意逗她:“怎么苦着个脸,这么不想吃我做的东西?”   “不是。”梁言低头踢了踢地板,声音也低落许多,她今天本来还想亲手做一顿饭的,可惜又给搞砸了,每次关键时候她都掉链子。   她沮丧地叹口气,抬头认真地说:“我觉得我好像拉低了你的生活质量。”   陈之和垂眼:“怎么说?”   “酒店住着肯定比家里舒服。”   “要我说实话?”陈之和问。   “嗯。”   陈之和于是有一说一:“确实是。”   他接着解释:“酒店的服务是花钱买来的,你付多少钱就得到多少服务,要是顾客花了钱在酒店住得还不如在家里舒服,我还怎么做生意?”   梁言懵懂地点头,又说:“那你一定更喜欢住酒店,反正你是老板,开工资的,住酒店省心多了。”   陈之和听她天真发言不由失笑:“梁言,你太高估我的生活质量了。”   他坦白道:“酒店对我来说就是另外的工作场所,你想想看,从公司下了班还要换个地方继续加班,这样你还觉得我生活质量高么?”   代入感太强了,梁言忍不住说:“太惨了。”   陈之和倒是不太在乎:“平时工作忙,酒店就是落脚的地方,以前不买房子是觉得功能重复了,没必要。”   梁言问:“那现在……”   “房子能藏娇,酒店不能。”   “……你又拿我打趣。”梁言虽这么说,还是抿唇笑了。   陈之和看她情绪好多了,也笑了下接着说:“你如果觉得从酒店搬出来就是拉低我的生活质量,那我娶谁质量都要下降,这怪不到你身上。”   “吃的方面,我忙起来三餐不继,质量本来就不高,你也拉低不到哪儿去。”   梁言听着都怜爱了:“我会好好学做菜的。”   陈之和扬唇:“你要是乐意学我不拦着你,不想学也行,我不逼你。”   “家政公司会定期让人来家里打扫,三餐也能让人送,这些你都不用太操心,我也是个俗人,物质上不会亏待自己,你要是想提高我的生活质量,往我的精神生活上努努力。”   陈之和一番话说得随和自然又深中肯綮,梁言心里的小疙瘩一下子就被抚平了。   这是什么神仙老公啊。   看着他,梁言都有些羡慕自己了,以前她总觉得自己很倒霉,每每缺少一点儿运气,常常与想要的失之交臂,可现在看来,她所有的运气都攒在了一起,然后在陈之和身上来了次大爆发。 第39章   朔风劲劲,A市下了场大雪后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冰雪之城”,市里空旷的地方常有年轻人三五成群地打雪仗、堆雪人,公园广场上还有各式的冰雕,江上的水冻出了厚厚的冰层,有些冰钓爱好者天不亮就拿着家伙去江边钓鱼。   幼儿园的露天操场也积了雪,学校老师们为了让孩子们感受下冬天的气氛,还特地挑了个时间带着小朋友们去堆雪人,能玩雪小家伙们可高兴啦,娃娃高兴,老师们可就受罪了,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那边又喊帮忙,他们还得小心不能让小孩冻着,一颗心好几用。   堆好了雪人,园里的老师还一一地给拍照,小朋友堆的雪人千奇百怪,什么样儿的都有,老师把孩子和雪人一起拍了照发到家长群里,没一会儿群里就热闹了。   梁言存了私心,给陈嘉玥多拍了几张照片,还挑了好看的给陈母发过去,上回她去医院,把二老微信都给加上了,从此她的朋友圈又多了两个养生小秘诀转发者。   下午的时候园长找梁言谈话,上来就问她还想不想在红芯当老师,梁言有点懵,想着园长是不是要把她转正,可听她口气又不大像,她谦虚地问了下,结果园长说蒋教授给她打过电话,给梁言提了辞职。   梁言当时就有点愣了。   园长觉得这事还是要当面和梁言谈谈,就问了她的意愿,梁言当然不愿意辞,立刻向园长表明了自己的意向,园长倒是没多为难她,甚至还表扬了她的工作态度,最后还友好地建议她回家和父母多沟通。   因为这事,梁言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蒋教授又□□独断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背着她和园长提辞职,这算什么啊,她现在又不是个学生,她还一副大家长的做派,事事都要插手安排,园长以后会怎么看她?估计会觉得她没主见,是个妈宝。   傍晚放学,梁言在园门口送孩子,大老远看到陈之和走过来时她都傻眼了,心虚啊。   陈之和走近,嘴角噙着笑看着梁言,看见她一脸不安他还故意吊了她一会儿才开口:“梁老师,我来接陈嘉玥。”   梁言的心情跟坐过山车一样,提口气松口气的:“啊,嘉玥啊,你等着,我去找她。”   梁言转身就去园内喊人,把陈嘉玥带出来时就看到园里的几个女老师凑在陈之和边上说着话,他这阵子可是园内的话题人物,现在真人现身还不得给“包剿”了。   梁言轻拍了下陈嘉玥的小脑袋,低头冲她挤了下眼睛,小姑娘充分领会指示精神,立刻撒开腿跑向陈之和,一把抱住他的腿,囔着肚子饿,要回家。   陈之和看了眼梁言,俯身抱起陈嘉玥,和老师客套了两句就走了,留下几个女老师站在原地开启新的话题讨论开了。   “本人比新闻上的帅多了。”   “可不是嘛。”   “他的酒店我十一假期去旅游的时候住过,设施、服务都很好的。”   “又帅又多金,还真有这样的人。”   “别惦记着了,英年早婚了。”   ……   梁言听了几句就没听下去了,她猜也猜得到她们接下来的话题会拐到哪儿,无非是又开始互相猜陈之和到底娶的什么人。   她回到园内收拾了下东西,和保育员说了声就下班了。   陈之和的车还是停在老地方,梁言裹着外套,戴着羽绒服帽子、围着围巾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肉都不露,看她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哪个流量明星呢。   上了车,梁言摘下帽子解了围巾透口气,她往前看着驾驶座上的陈之和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陈之和一边启动车,同时回答:“大哥今天要加班,让我先把小丫头接走。”   梁言嘟囔:“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吓我一跳。”   陈之和踩了油门,看向后视镜笑着问:“这么害怕让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倒不是害怕……就是觉得会不方便。”   陈之和理解她的意思,没再说什么。   新居离幼儿园很近,幼儿园放学时间比上班族下班的时间早,路上不堵车,他们很快就到了家。   陈之和先去衣帽间换衣服,陈嘉玥没来过这个房子,梁言就带着她到处看了看,还送了她自己亲手缝制的玩偶,陪她在客厅里玩了会儿。   “小言老师。”陈嘉玥问,“现在可以叫小婶婶了吗?”   梁言点点头:“在家里就可以呀。”   “奶奶说你现在是小叔叔的老婆啦,你们会有小宝宝吗?”   梁言“啊”了声,摸摸鼻子,怪难为情的:“以后……可能会有的吧。”   陈嘉玥抬手摸摸她的脸,从自己的书包里掏出一只彩色笔:“我送你一个礼物。”   “什么?”   陈嘉玥拉过她的的手,拿着彩色笔低着头很认真地在她手上画画。   陈之和换好衣服出来时就看到一大一小两人在客厅坐着,他走过去:“干什么呢,悄无声息的。”   梁言下意识把手背在身后,掩饰性地笑了两声。   陈之和扫了眼陈嘉玥手中的彩色笔,立刻就明白了,他举起自己的左手给梁言看,挑了下眉问:“这个?”   梁言看到他无名指上也被画了个戒指,和她的还是同一色号的:“……你也有啊。”   她伸出自己的手:“好像我的钻石大一点。”   陈之和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哼笑了声,走过去坐在陈嘉玥身边,抬手掐了下小姑娘的脸蛋:“小丫头还挺懂。”   他又看向梁言,扬扬唇角说:“我给你换成真的。”   梁言举手:“一比一?”   陈之和挑挑眉:“嗯。”   梁言眨眨眼,笑着拉过陈嘉玥的手逗她玩:“哇,没想到我们嘉玥还是‘神笔马良’呀,你再给老师画条手链好不好呀。”   小孩子虽然小,还是能把大人间的对话听懂个大概,陈嘉玥扭过头看着陈之和,眼睛亮晶晶的,饱含期待。   陈之和看着梁言失笑:“老师领着学生敲竹竿?”   梁言和陈嘉玥双双望着他。   陈之和轻轻刮了下陈嘉玥的鼻子,陪她们玩:“画吧,我换。”   他点了头,陈嘉玥可就刹不住车了,梁言奉陪到底,小姑娘不满足于只画手,最后还给梁言画了条项链。   她们玩得开心,陈之和也很放松,他以前少有这种松弛的状态,偶尔被刘邺叫去会所喝喝酒、打打牌也只是例行休息,远远不如现在,身心都很闲适舒畅。   玩闹的时间过得快,等陈之骅上门来接孩子时,梁言两只手和脖子都戴满了各色珠宝,贵气得很。   陈嘉玥被接走后,房子里安静了许多,少了小姑娘的笑声显得沉闷了些。   陈之和看着梁言的手和脖子,无奈又好笑:“这么多款式,一比一还原不太容易。”   梁言把自己的头发撩到一边,借着电视屏的反光看了下自己,同时说:“我故意逗嘉玥玩的。”   陈之和起身站在她身后,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我可不是在逗你玩。”   梁言耳朵痒,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嘀咕道:“这种亏本的买卖你也做啊。”   陈之和笑:“不亏,赚了。”   他摸了下她的后脖颈,手指头沾了点颜料:“好洗吗?”   梁言不太在意,抽了几张湿巾擦了擦手:“喏,这种颜料笔擦一擦就掉色了。”   陈之和也抽出一张湿巾,帮梁言擦脖子上画的“项链”,脖颈不比手上的皮肤,陈之和力道不重还是给她擦红了。   梁言怕领口给弄湿了,还特意把衣领扯低了些,在陈之和这个角度,隐隐约约地能看进她衣服里,这红白相比,视觉冲击还是不小的。   他眼神微黯,手上动作放得更轻了:“找个时间我们去挑戒指。”   梁言微微仰头:“噢。”   “婚礼呢。”   梁言愣了:“啊?”   陈之和抬眼:“没想过?”   “……没。”   陈之和轻笑:“陈嘉玥那小丫头都想过自己长大以后婚礼要布置成什么样,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梁言忖了下说:“我仪式感不是很强,婚礼嘛,对我来说不是很重要,人能找对就谢天谢地啦。”   陈之和笑出声:“还挺务实。”   “不想办?”他接着问。   梁言犹豫了下问:“你有这个情结吗?要是有,我一定满足你。”   陈之和一听乐了:“你还挺善解人意。”   梁言还憨憨地笑着回“应该的应该的”,她指指自己的脖子:“干净了吗?”   陈之和垂眼,眼神转沉,他把手上的湿巾往边上一丢:“用湿巾擦不干净。”   “怎么会——”   陈之和突然把她拦腰抱起,梁言“啊”了一声,她吓了一跳,双手下意识地勾着他的脖子,一脸惊魂未定。   陈之和勾唇一笑:“还是用水洗吧。”   .   十二月整个月梁言都过得很开心,工作转了正,生活也没出什么岔子,和陈之和的相处呢,在各个方面也日渐融洽,因为戴了婚戒,园里的同事都知道她结婚了,她早婚,其他人就以为她嫁的是同学,梁言也没去澄清,任她们误会。   她的微博分享号一个月涨了不少粉,都有广告商找上门请她发广告了,但她没理会,仍是在上面分享些自己的生活片段。   日子过得舒心,人的心情就好,梁言觉得婚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已把她心头数十年积攒的阴霾给扫去了大半,当然生活中的小烦恼是不会少的。   上回因为工作辞职的事,梁言又和蒋教授起了点争执,以蒋教授的口才梁言是说不过她的,但是梁言顶了嘴,这已经够让教授气的了。她们冷战了段时间,最后梁言还是主动给教授递了梯子,蒋教授这才顺阶而下,她们母女的关系算缓和了些。   陈母的手术很顺利,术后修养了段时间,恢复得还不错,甚至还有心思筹划两家人见面的事。之前因为她生病,这事一直耽搁着,现在她好了,自然要把和梁言家人吃饭的事安排上,否则就是怠慢,而且两个孩子结了婚也有很多事情要两边家长沟通商量下的。   陈母与梁言陈之和商量了下,最后定了个日期,元旦,一年伊始,正好一起过个节。   吃饭的地方就定在陈之和的酒店,他特定让人留了个大包厢,元旦那晚两家人坐成一桌,陈家这边陈父陈母、大哥大嫂还带个小的,梁家那边俩在校教授还有一个退休老教授,加上梁言和陈之和,人不少。   梁言从进包厢开始就很紧张,一直在灌水。   陈之和见了,凑在她耳边,带着笑说:“紧张什么,嫁都嫁了。”   梁言低声回:“我右眼皮一直在跳。”   “你还信这个?”   “很准的。”   事情证明,梁言的担心不无道理。   饭局刚开始,双方长辈就客套地寒暄了会儿,梁言始终在陪笑,直到自家奶奶中途离开包厢,从外头把杨敏仪领了进来。   这下不仅梁言,蒋教授梁教授的脸色都微变,看样子他们也不知道老人家会把杨敏仪喊来。   杨敏仪进来后很有礼貌地问了陈父陈母好,还和陈之和打了声招呼,喊的“陈总”。   梁奶奶介绍说她是梁言的妹妹,陈父陈母还很意外,梁言父母的事毕竟是私事,陈之和也没和二老详细说过,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梁言还有个妹妹。   蒋教授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碍于亲家在场她不好发作,怕给人看了笑话,让梁言被看轻。   杨敏仪入座后倒是挺老实的,也没使坏,梁奶奶也没再得寸进尺,席上的人各怀心思,但都按捺着隐而不发。   梁言又再次体会了回以前在家吃饭那种窒息的感受,她觉得胸口闷,酒店的美馔佳肴都不香了,她转过头凑近陈之和,闷闷地问:“你烟瘾犯了吗?”   陈之和垂眼看她,忖了片刻说:“我在楼梯间等你。”   他起身道了声歉,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包厢。   陈之和在楼梯间点了支烟等着,没多久一个婀娜的影子投进来,那人站定,喊了声:“陈总。” 第40章   陈之和看到来的人不是梁言并不意外,她的脚步声他辨得清。   杨敏仪往前一步,自来熟地打招呼:“屋里都是长辈在说话,是有点无聊。”   陈之和轻哼了下,语气慢慆:“不是长辈无聊,是不识趣的人来了才无聊。”   杨敏仪闻言脸色微变,她还强自镇定:“陈总,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还是聊得很愉快的……是不是梁言和你说了什么,你对我有点误会?”   陈之和叼着烟,表情散漫,他面无表情地扫了杨敏仪一眼:“私人邮件发到工作邮箱,贵公司的人都像你这样做事?”   杨敏仪表情僵滞,她沉默了会儿,没否认:“原来你收到邮件了。”   陈之和没应,他对杨敏仪爱答不理的,态度很疏离。   杨敏仪端详着陈之和的表情,皱着眉问:“你没让人去调查梁言?”   陈之和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他也轻慢地笑了:“杨小姐,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一张合照罢了,如果你想挑拨我和梁言的关系,最好多花点心思,这么幼稚的伎俩……有点蠢。”   杨敏仪没想到陈之和会这么说她,完全是没顾及她的脸面,显然他很不待见自己,她气闷,再开口语气就不稳了:“陈总,把私人邮件发到您的工作邮箱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您道歉,可我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   陈之和一手夹着烟,熟稔地掸了下烟灰,睇眄着杨敏仪:“哦?”   “你不好奇和梁言拍合照的男人是谁吗?”   杨敏仪故意顿了下,才昂着头沉声说:“他叫方卫宁,是我的男朋友……梁言是插足别人感情的小三。”   陈之和听到这话表情未变,他的目光错过杨敏仪看向她身后,开口问:“是吗?”   杨敏仪愣了下,转过身就看到了梁言。   “当然不是!”梁言真是有点动气了,她没想到自己不过去了趟洗手间,再过来找陈之和时还能听到杨敏仪在这儿编排她。   她看着杨敏仪,眉头紧皱,语气也急了:“你怎么能这么坏呢,方卫宁好好的一个人,你干嘛非得毁他清白?”   “……”杨敏仪表情难看,“我毁他清白?”   梁言下巴一抬:“他和我说了,你们从来就没交往过。”   杨敏仪的脸色更菜了,她眼神冷凝,像在放冷箭:“我和卫宁从小就认识,感情一直都很好,他妈妈都把我看作是她未来的儿媳妇,我们后来没在一起,你以为是为什么?梁言,你敢说你那时候不是存心接近他,想利用他来报复我吗?”   梁言被她劈头盖脸这么一问,有些焉了,她不得不承认杨敏仪问到了她的心疾,就是因为青春期那点儿事,她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对,所以一直对杨敏仪存有愧疚之心,后来即使她再怎么挑衅针对,梁言也忍了。   但现在她都舞到陈之和面前了,再忍下去,她都不知道杨敏仪还会怎么得寸进尺。   想到这儿,梁言咬咬牙,挺直腰板,直视着杨敏仪的眼睛,语气难得硬气:“我承认高中的时候我是很不成熟,我知道你和方卫宁从小一起长大,很要好,为了气你我故意接近他,这件事我的确做得不对,但是……那会儿你们不是情侣,就算我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目的不纯,我也并没有插足,就算、就算后来我们有点、小暧昧……”   梁言讲到这时都不敢去看陈之和,不知为什么,她心里蓦地一阵酸楚,眼圈忍不住红了:“我们也没对不起你,方卫宁他是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没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操纵他的感情,至于他后来不愿意和你交往,也是他的个人选择,你怪不了我。”   “你——”梁言还是第一次这么回嘴,杨敏仪一时失语,她气得脸色发青,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梁言,你真不要脸。”   “杨小姐。”一直沉默在旁的陈之和把烟一掐,沉下声,“慎言。”   梁言面对杨敏仪的冷嘲热讽从来都是忍气吞声的,但今晚,可能是因为陈之和在场,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怯懦无能的样子,所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进攻性。   “我知道你以前就看我不顺眼,你对我的态度简直就莫名其妙,我没有抢你的爸爸,你妈妈也不是我害死的,父母的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你觉得你是受害者,难道我不是吗?”梁言没忍住哽了一下,很快就把哭意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鼻音很重,“我不想和你比惨,但是你别把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这么多年了,你这样活着不累吗?我好累的,你不想往前走,我想,我很想。”   杨敏仪恍了下神,看着梁言她的神情忽的有些复杂,她余光瞟到陈之和,即使不转头去看,她也能察觉得出来,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梁言身上。   杨敏仪望着梁言自嘲一笑:“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不喜欢你吗?”   “因为你从来都比我幸运,我想要的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拥有,从一出生我就注定不如你,我觉得不公平、不甘心。”   梁言眼神黯淡,她嚅了下唇,轻轻开口:“……我以前一直想成为你,你总是比我优秀、出色,招人喜欢。”   杨敏仪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冷笑道:“呵,你会羡慕我的人生?”   梁言点头,语气诚挚:“我不骗你。”   杨敏仪神色一凛,面色顿时有些灰败,她的眼神摇摆不定,有些触动又很愤怒,梁言三两句话就把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梁言,你就是得了便宜卖乖,还是一样让人很讨厌。”   杨敏仪丢下这句话就带着愠气快步离开,没一会儿她的脚步声就远了。   楼梯间里剩下梁言和陈之和两人,静默着。   陈之和倚着墙,抬手招了下:“过来。”   梁言犹豫了下,走过去,内心十分忐忑。   陈之和低头看她眼珠子不定地转动着,表情十分不安,他短促一笑:“看不出来,还当过‘狐狸精’?”   梁言举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道:“是有点不自量力。”   陈之和忍俊不禁。   梁言抬头观察他的表情,见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她反而更不安心了:“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   她咬了下唇:“有点坏?”   陈之和挑眉:“谈不上。”   梁言垂下眼,表情落寞:“你后悔了吗?”   “嗯?”   “后悔娶我。”   陈之和问:“就因为……小暧昧?”   梁言有点难为情地小幅度点头。   陈之和故作肃然,他问:“既然都小暧昧了,后来怎么没有在一起。”   梁言抬头,老实回道:“杨敏仪和蒋教授说我早恋,教授知道后闹到了学校去,后来杨敏仪和我说方卫宁让我别缠着他,我信了……再后来,杨敏仪告诉我他们在一起了。”   被棒打鸳鸯给拆散了,陈之和颔首:“挺可惜的。”   梁言看着他,琢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陈之和看她着实慌了,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泪看着就要掉下来,他不再逗她,抬手揩了下她的眼角。   “梁言,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年轻过?”   梁言吸了吸鼻子:“你肯定不会像我这么幼稚。”   “我十几岁的年纪可比你混多了。”   “真的?”   “嗯。”陈之和笑,“不信你可以去问问老头儿,我没少挨他的打。”   梁言揉了下眼睛,站得笔直,低着头像小学生承认错误一样:“我前阵子和方卫宁见过面,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去见他的,就是偶然碰见了,所以一起坐着说了几句话……但是我的确对你说谎了。”   陈之和眉头微挑,心想怎么还有支线剧情:“什么时候?”   “就是我们结婚第一周……你给我打电话说周末要出差。”   陈之和回想了下:“因为这个才心虚?”   梁言扣着指甲盖,一脸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模样,她仰着头,怯怯地说:“我没想瞒你,就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他高中毕业后就没联系了,我也没想到他那天会向我表白,我一时慌了,就、就没和你说实话。”   陈之和倒是没做出多大的反应,从他表情上看根本察不出情绪的浮动:“既然之前没说,现在为什么愿意说了。”   “我们约定好的,夫妻之间可以有隐私,但前提是不能伤害到对方。”梁言的眼眶又红了一圈,她掐着手心,心里难受得紧,“我已经告诉他我结婚了……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和你坦白的。”   她说完举起双手,手心朝上,看人的眼睛湿漉漉的。   陈之和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心里还有几个月牙印,他抬眼:“做什么?”   梁言瘪着嘴,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你要是生气的话,打我手心吧。”   陈之和的心情一时难以名状,这么些年,他的生活可以说是单一的,工作上偶尔有难解决的麻烦他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在遇上梁言之前,他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会被人左右情绪。   多种情绪齐头并进,他久违地没了头绪。   看着梁言失措的眼神,陈之和暗叹一声,抬手轻轻地打了下她的手心。   梁言等了会儿也没见他有别的动作,她眨了眨眼,试探地问:“就这样?”   “念在你是初犯,小施惩戒。”陈之和的语调沉稳,言语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拍了拍梁言的脑袋,“出来太久了,回去吧。”   “噢。”梁言收回手,转过身走了几步,回过头看见陈之和还站在原地,“你不走吗?”   “你先回去,我去趟洗手间。”   梁言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听话地先行离开楼梯间。   梁言走后,陈之和没有挪位,他斜倚在墙上,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叼了一支点了,烟草味让他冷静不少。   小暧昧。   青春少艾的年纪很正常,只不过她还年轻,脱离少女时期也才几年,现在还很孩子气,她本来有足够充足的时间去摸索情爱的,现在却早早地定了轨。   结婚一周就遇上曾经的暧昧对象向自己告白,误会也解开了,如果他再晚一点出现……   陈之和掐了下自己的眉心。   阴差阳错,挺可惜的。 第41章   陈之和点完一支烟,去洗手间洗了个手回到包厢,桌上几个长辈还在聊着,与其说他们是在协商,不如说是相执不下。   桌上分为泾渭分明的两派,陈父陈母是尊重孩子的意愿的,梁言的父母和奶奶倒是暂时统一了战线,觉得不能一切都任由年轻人说了算。   “结了婚,肯定是要办婚礼的,哪有娶了人家的女儿还不给办个像样的婚礼的,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梁家老太太态度强硬。   梁言怕陈父陈母太为难,主动开口说:“奶奶,婚礼是我不想办的。”   她看了眼陈之和:“我们说好的,暂时不对外公开,免得麻烦。”   梁言话刚说完,就看到蒋教授不满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公开,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婚礼一定是要办的,还要把所有亲朋好友都请来庆祝一下。”   梁言撇嘴,咕哝道:“明明结婚是两个人的事。”   她只是在小声抱怨,音量不大,别人没细听听不清,但陈之和听得明白,他屈指敲了敲桌面,适时开口:“婚礼是要办的。”   梁言闻言一脸讶然地看着他,她私下扯了扯他的衣角,有些着急。   陈之和转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看向梁家人,接着说:“不过时间由梁言决定,她想什么时候办就什么时候办。”   梁家老太太眉头一皱,不赞同道:“哪能由着她来,她年纪小,任性,让她定时间,一年、两年,这婚礼什么时候能办。”   “一年两年,五年十年都不算迟,或者等我们老了再办?”陈之和噙着笑看向梁言。   梁言傻呵呵地也跟着笑。   “你们两个啊。”陈母嗔了句,回过头看着梁家人,“婚礼呢,就听孩子的吧,他们现在不想办,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赶鸭子上架不是,他们自己有打算的。”   “就是就是,他们不愿意,婚礼办得再风光也不喜庆。”   附和的人是赵晓芝,梁言十分诧异,不知道今晚吹的什么风,平时看不惯她的大嫂居然站在了她这边。   赵晓芝笑得玲珑:“我们家之和身份特殊,他要是办婚礼的话外界肯定会很关注,梁言在幼儿园工作,她和之和的关系万一曝光了,肯定会有影响……之和也少不了被议论。”   关于要不要办婚礼这事,一顿饭下来都没商量出个结论,双方谁也不妥协,各说各有理,还都不买对方的账。   陈之和把决定权交给了梁言,这事现在就看她的态度,饭局散后,她就被蒋教授喊到了小角落里进行思想教育,不管她好言相劝还是严词詈语,梁言都没改变想法,蒋教授为此好一阵气啊。   梁言被教训完,表情恹恹地回到陈之和身边。   长辈在前面走,陈之和故意和人拉开了点距离,转过头询问道:“你妈妈骂你了?”   梁言挠了下脑袋:“她说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有了老公就不听她的话了。”   她叹口气:“她就是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从小就这样,她想要我办婚礼其实是有点虚荣心作祟,也是想在杨敏仪面前炫耀下。”   梁言闷闷不乐的:“结婚又不是比赛。”   陈之和宽慰她:“或许她只是觉得办个婚礼比较正式,不然……”   “不然什么?”   “她可能以为你被我骗了?”   梁言耸了下肩:“你不了解蒋教授,我要是真是被你骗婚了还好,至少说明你对我多少有点意思,她现在就是觉得你是被我忽悠了,所以想让我们办个婚礼昭告天下,这样你以后就不敢轻举妄动,毕竟你身份特殊,那么多人盯着呢,万一,万一我们哪天散伙了……哎呀,蒋教授其实就是觉得我们很有可能走不到最后,她怕我吃亏,就想上一份保险。”   陈之和看着她:“你不想要?”   “不想。”梁言嘟囔,“有点威胁的意思。”   “加一份保险不好?”   梁言挠了下下巴:“反正离婚官司我打不赢你,真到了那一步,闹得人尽皆知反而影响我找下家。”   梁言式的心大,陈之和照例付之一笑,只是这次的笑容有点寡淡。   从酒店下来,一伙人分道扬镳,杨敏仪在江北租了房,她开车自行离去,梁父驾车载着梁母和梁家老太太来的酒店,梁言猜他们今晚又有一顿架要吵,她怕路上出事,所以不让梁父再开车,让陈之和喊了个酒店的司机把他们送回去。   陈家这边,来的时候是陈之骅开的车,他晚上喝了点酒,不能开车,陈之和又叫了个代驾,这么一来一辆车不够,陈之和让梁言先回家,打算亲自开车去趟江南,梁言又担心他一个人开车无聊,最后也坐上了车。   本来陈父陈母是要坐陈之和的车的,陈嘉玥想和梁言坐一辆车,她妈妈赵晓芝劝不住,又不愿意小孩和梁言太亲近,于是就自己带着孩子坐上了陈之和的车,陈父陈母和陈之骅坐另一辆。   回江南的路上,因为赵晓芝在,车内气氛稍显沉闷,梁言坐在副驾驶座,陈嘉玥几次要和她说话都被她妈妈给制止了。   从江北到江南路程不短,这么一直沉默着也很尴尬,梁言有点坐不住,主动侧过身体看向后座,扯出一个露齿笑:“嫂子,今天晚上……谢谢你。”   赵晓芝轻哼一声:“别误会啊,我帮的不是你,是之和。”   “之和身份摆在这儿,一举一动都会被议论,你们要真办了婚礼,各方媒体肯定会去扒你的身份,到时候之和少不了被指指点点,我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梁言干笑,陈之和不怎么领情,漠然道:“大嫂,你怀着孕就安心养胎,不用操心我和梁言的事。”   赵晓芝不罢休,像是没听明白陈之和的言外之意一般,仍是颐指气使的:“之和啊,不是嫂子多事,是我真不明白,你说你条件这么好,想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怎么就——”   她瞟了眼梁言,不屑之意溢于言表,再开口她话赶话的:“好歹你上回要结婚还懂得先把姑娘带回家给家里人瞧瞧,这次怎么不声不响地就领了证?之前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尹苒,要我说你还不如娶啊——”   陈之和猛地踩停了刹车,赵晓芝还没说出口的话语就转为了一声惊叫。   梁言被安全带扯回原位,她吓了一跳,看了看前面的红灯,又转过头看向陈之和,车内晦暗,他的脸隐在光线之外,只看得清一个轮廓。   “差点闯红灯了。”陈之和看着前方头也不回,不紧不慢地道了句。   “红灯停绿灯行,小叔叔,不能超速哦。”陈嘉玥稚声稚语地提醒道。   陈之和往后视镜望了眼:“好。”   梁言干咽了下,也出声提醒:“路滑,小心点。”   赵晓芝不知道是不是惊魂未定,后半程她再没开口念叨,一直沉默着直到到了家才忿忿不满地带上陈嘉玥,摔门下车。   陈之和毫不做停留,直接把车调头回江北。   回去的路上车内仍是安静,陈之和专心地开着车,从来时的那个刹车开始他就一直没开口说话。   回程时天上飘起了雪,雪花在灯光下被映成了五光十色。   路口红灯亮起,陈之和缓缓踩下刹车,他沉默着看着前方,突然察觉到边上的人拍了下他的肩,他下意识转过头,脸颊就被戳了下。   梁言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不能把不开心的情绪带回家,在前面停下车,我们聊聊。”   她顿了下,看着他问:“好不好?”   陈之和回望着她,没有拒绝。   绿灯亮起后,他依言把车停在了江滨公园外的停车带上,冬天这个季节,还下着雪,大晚上的基本上没有人来江滨挨冻,停车带上只他们一辆车。   车刚停稳,梁言就解开了安全带,她降下车窗,伸手去接雪花,冷风凛凛地刮进车里,她打了个喷嚏后就关上了车窗。   梁言把手往陈之和面前一摊:“快看,新年的雪花。”   陈之和低头,眼见着几片雪花很快就融化了,他抬眼看向梁言,似乎在筹思什么。   梁言眼轱辘一转,抬起还冰冰凉的双手捂在他脸上,她笑得俏皮:“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和我解释刚才嫂子说的事?”   陈之和拉下她的手放进自己手心里捂热,缄默片刻才开口:“她说的是五年前——”   “呀,都过去五年了啊。”梁言插嘴,“我还以为是你认识我之前几个月的事呢。”   陈之和的心情被她这么一搅和,松弛了不少:“梁言,我不是结婚狂。”   梁言傻笑:“五年前,你二十五,还很年轻嘛。”   陈之和挑眉:“你现在是嫌我老了?”   “没有没有。”梁言抿着嘴思考了会儿,“五年前你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很正常呀,又不犯法,我不追问你的过去。”   陈之和微愣,他和她对视,探看她的眼底,只看到一片澄澈:“真的不想知道?”   “是有点点好奇啦。”梁言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随后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生气的,你想呀,要是在二十几岁这样无所顾虑又激情洋溢的年纪你都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那我怎么敢相信你以后会爱上我?”   陈之和心神为之一荡,他着实愣了下,饶是再多的人生阅历此时在梁言面前都不值一提,因为她是此前未遇见过的。   她是那么的独特。   陈之和行随心动,探过身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随后抱起梁言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他抚了下她的脸:“你怕我爱不动了?”   梁言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摇了下头:“我是对我自己没有信心。”   陈之和一下又一下地捏着她的耳垂,看着她的眼神如古井般又深又沉:“我也一样。”   “诶?”   “梁言,你后悔吗?比起现在,你的人生其实还能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梁言眨眨眼:“陈之和,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她捏了下他的后颈:“你这么厉害,一定听过苏格拉底带他的学生去麦田摘麦穗的故事,你可能不是麦田里最大最好的麦穗,但是一定不是最小最差,我能找到你已经不知道有多幸运了,我打算就抱定你不离手了。”   陈之和失笑,这还是第一回 有人说他是麦穗。   他搂紧她:“嫁给我一点遗憾都没有?”   梁言很坦然:“是不是今天晚上我和你说了方卫宁和我表白的事,你觉得我会遗憾?”   陈之和不置可否。   梁言倒是一点也不苦恼,仍是笑盈盈的,眼神狡黠:“你吃醋呀。”   陈之和掐了下她的脸。   梁言躲进他怀里,仰头看他,目光澄明:“陈之和,我年纪虽然比你小,但是你也不需要觉得耽误了我,就算我没有遇见你,没有早婚,我大有可能过得并不如现在,人生嘛,本来就没办法事先预判的,至少现在,我不后悔。”   梁言偏了下脑袋,往他身上蹭了蹭:“你这样想,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过了一辈子,那我就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找到了今生挚爱,而你三十岁才找到,哇,我简直比你幸运太多了,对不对?”   陈之和又感觉心旌一动,所有情感堆砌起来,破堤而出,汹涌得几欲将他覆灭。   “你怎么会比我幸运。”   他说着低头吻住梁言,越吻越深。   还好阴差阳错,他想。   车外大雪纷飞,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第42章   新婚夫妻,彼此剖心剖腹地深谈一番后就走了心,再拥吻一下就很容易走火,何况在狭小的空间内,外边雪花飘飘,更显得车内的温度越攀越高。   梁言被吻得晕头转向的,身上的外套不知何时被褪下,直到后背被方向盘硌了下她才略微清醒。   陈之和的手已经钻进了她的贴身衣物里,直接摸上了她的腰,他的吻也有渐渐下移的倾向。   梁言微微喘息着按住他的手:“……在这儿?”   江滨现在虽然人少,但是大雪天巡警会加强巡视以防意外,这么一辆车孤零零地停着,很难保证巡警不会负责任地走过来瞧一眼。   陈之和还没被情/欲冲昏理智,他在梁言耳根处啮咬了下,埋首在她颈边,嘎哑着声音说:“让我缓一会儿。”   梁言就这么乖顺地坐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也不敢去撩拨他。   冰天雪地,四下无人,一车两人,衣衫不整……   梁言蓦地笑出了声。   陈之和缓过劲儿了,他抬头垂眼看她,对上她的笑眼他略一挑眉:“笑什么?”   “我们这样……好像在偷情。”梁言说着还轻佻地摸了下他的脸,“陈先生,你太太还没发现我吧?”   陈之和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他把梁言抱回到副驾上,拿外套帮她盖上以免着凉:“今天晚上不回家。”   “啊?”梁言疑惑,“那去哪儿?”   陈之和系上安全带,侧着脸看着她不怀好意地勾唇一笑:“偷情啊。”   过了跨江大桥,陈之和果然没往家的方向开,梁言有点忐忑又有点期待,等到了目的地,她看着对面的民政局傻眼了。   梁言这下是完全明白陈之和要带她去哪儿了,她拥着自己的外套,缩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看向他:“……要不我们还是回家去吧。”   陈之和俯身靠近梁言,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梁言的身体不由往后贴了贴,像个被欺凌的良家女一样,眼珠子不安地转动着。   陈之和低低笑了一声,帮她把安全带解开:“下车吧,陈太太。”   虽然元旦民政局放假,但对面的主题酒店生意还是很好,一年之始,很多夫妻情侣也会想找点情趣。   陈之和毕竟是酒店老板,让人匀出一间房间还是很轻易的,进了酒店后,梁言戴上外套的帽子,一路埋头跟着陈之和,看她那样是巴不得自己会隐身术,虽然她是第二回 来这儿,但上回她事先不知道这是家情趣酒店啊。   陈之和带着梁言走的专属通道,搭电梯直接上了顶层,酒店走廊的灯光都是幽暗暧昧的,梁言发现这一路上他们就没遇上几个员工,想来这样类型的酒店更注重隐私保护。   陈之和刷卡开门,梁言先他一步进门:“我先去洗澡——”   她的尾音在房内灯光亮起时不可抑制地上扬,像被惊着了一样。   陈之和反手关门,从身后贴近梁言,他微微弯下腰,在她耳边笑着说:“怎么了,不是要洗澡,去吧。”   梁言还处于震惊当中,要不是她今晚没喝酒,否则她会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或者是穿越回了维多利亚时代。   丝绒墙壁、水晶吊灯、木质床具、床尾的复古浴缸,再往里看,房内居然还有一个被镜子半包围着的小泳池……   梁言转身就要走:“我们换一间吧。”   陈之和长臂拦腰一搂:“酒店今晚就剩两间空房,还是你更喜欢蜡烛和鞭子?”   梁言毛骨悚立。   陈之和一手搂着梁言,他低头把她散落的长发勾到耳后,故意压低声音,有点邪肆地说:“你不是想学游泳,房间里正好有泳池,我教你,嗯?”   梁言后退一步,声音都虚了:“这一看……就不是正经游泳的地方。”   陈之和笑:“真聪明。”   他这会儿有点斯文败类的感觉,梁言耳朵发痒,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贪图好玩搞什么角色扮演,现在骑虎难下。   陈之和低下头要吻她,梁言稍微一躲,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个……我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陈之和吻偏了,他抬眼:“嗯?”   “我今天穿的内衣裤不是一套的。”   梁言语气和表情都很认真,陈之和忍不住低笑出声:“这很重要?”   “当然。”梁言点头,“之前几次我都穿的。”   “难怪。”陈之和饶有意味地看着她,“原来你每次都做了准备。”   “……”梁言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自爆了,她表情微窘,抿了抿唇干咽了下,索性破罐破摔,“那你看今天我都没做好准备,我们是不是啊——”   梁言话还没说完就被陈之和一把抱起,她下意识抬手搂住他,双眼圆瞪,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陈之和抱着梁言往床边走:“没关系,我不介意。”   梁言看着越来越近的床,还在抗争:“我介意,那个……我有强迫症。”   陈之和把她放在床上,欺身压上去,他一手撑在她的脑袋旁,一手抚上她的脸,有一下没一下地触碰着,若即若离。   “我帮你脱敏。”他拿拇指在她唇角摩挲着,垂眼与她对视,声音哑哑的勾得人心里发痒,“趁我太太还没查岗,我们抓紧点时间,嗯?”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梁言心跳加速,她看着上方的陈之和,他背着光,眼神深邃又极具蛊惑性,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在下钩子。   梁言看得着迷,忍不住嘟囔了句:“怎么还用美男计呢。”   陈之和捏着她的下巴,目光在她唇上游移:“管用吗?”   男色可餐。   脸长得好就是通行证,梁言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勾引了,她主动勾住他的脖子,抬起身亲了他一下:“陈先生,在幼儿园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看上了你这张脸,比我老公好看多了。”   她真话假话掺在一起说,陈之和勾勾唇,半撑着身体,单手解着自己的衬衫扣子,他的眼睛仍是盯着她,语气慵懒:“是么。”   他褪下上衣,重新贴上梁言:“除了脸,其它地方要不要比比?”   梁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他胸膛上溜了一圈,她咽了咽口水,最后决定先发制人。   她推了他一把,陈之和有意配合,顺势就仰倒在床上,看到她横跨在自己身上时还别有意味地挑了挑眉。   梁言行动力强,脸皮却有点薄,她跨坐在陈之和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倒是一脸拭目以待的闲适,她却不争气地红了脸。   陈之和还故意激她:“就这?”   做了初一,就要做十五,梁言牙一咬,直接把上衣脱尽,只余一件胸衣,她趴在陈之和身上,肉贴肉的触感让她脊背一麻。   她凑过去吻陈之和,亲之前还不服气地咕哝:“你别小看人。”   陈之和嘴角溢出笑,生生受着梁言毫无章法的亲吻,身体感觉上来了,她这点小动作就有点隔靴搔痒,远远不够。   他一手搂着她的腰,另一手顺着她的脊线往上,最后停在她的后脑勺上,轻按着她,加深了吻。   梁言的手撑在陈之和的胸膛上,略微喘不上来气。   陈之和轻笑,翻身重夺主导权,他给她喘息的空间,转而往下攻占。   “你觉不觉得……”梁言低吟一声,忽然问,“我胖了?”   陈之和握住一处揉了揉,含混道:“是长了点肉。”   梁言耐不住呻/吟了声,嘴里还抱怨着:“年底过生日的小朋友太多了,吃蛋糕都吃胖了……”   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梁言没意识到,还接着说:“是不是新的一年,大家都比较有精力,连造娃都集中在这个时间段啊。”   陈之和被她逗乐了,他埋首在她颈窝处低笑,过后咬了下她的耳垂,低语道:“是不是比较有精力,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脱下她身上的衣物,还不忘调戏她:“没撒谎,真的不是一套。”   梁言羞愤地抓了下他的背,却在下一秒双眼失神,嘴巴微张着低吟了声。   陈之和吻着她,上下其手。   梁言一手抚着陈之和的背,一手落在他的脖颈上,她能感受到他坚硬的肌肉和贲张的血脉,以及炙热的体温。   “陈之和……”梁言失神地低囔着,不知道喊他做什么,但能做的又只有反复地喊他的名字。   陈之和抚了下她汗湿的鬓发,哑声戏谑地问:“不喊陈先生了?”   梁言觉得口干舌燥,有点空虚,她又喊了声他的名字:“陈之和。”   只是简单地呼喊,陈之和却觉得动情,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回应她:“我在。”   ……   床下衣物错乱,床上一片旖旎。   梁言半眯着眼躺在床上,陈之和一离开她就觉得身上一阵发凉,她自觉地往一侧蜷起身体,胸口还在猛烈地起伏着,汗水涔涔。   陈之和从身后贴向她,附耳问:“想洗澡吗?”   梁言点点头。   房间的浴缸就在床尾不远,探身伸长手就能按开关放水   陈之和放了水,抱起梁言一起坐进了浴缸。   热水一泡,身上毛孔全开,很解乏。   他们相对而坐,梁言脸上两坨红晕,不知是被水汽蒸的还是羞的,她都没敢正眼去看陈之和。   陈之和倒是毫不避视地打量着她。   房间毕竟是××房,浴缸很小,一个人都难把腿抻直,更别说俩人一同泡在里面。   陈之和大喇喇地坐着,两手往后撑在浴缸沿上,双腿贴着两边浴缸伸着,梁言没他那么豪放,小媳妇似的缩在他两腿间,她抱膝护着自己的胸,但这种姿势守上失下。   陈之和的目光透过水面,眼神黯了。   他往她那边轻泼了下水:“缓过来了?”   梁言抬头,她发现陈之和并没有看她,她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登时吓出冷汗。   “不行不行。”梁言也顾不了自己还光着,直接扑向陈之和,抬手捂住他的眼睛,“我不学游泳了。”   梁言这一扑腾,激起一阵水花,陈之和任由她捂着自己,一手搂住她,轻笑着说:“好,今晚不学。”   梁言还想他怎么这会儿这么好说话了,下一秒就听见他说:“这里一样有水。”   梁言愣了下,反应过来收回手想要逃却已来不及。   新的一年人的精力是否会更旺盛,梁言身体力行地得到了答案,从床上到浴缸,当然最后泳池也没落下,陈之和像是饿极了的野兽,难以餍足,一遍又一遍地把梁言分拆入腹,吃干抹净。   房间里处处留下了他们的痕迹,等一切止息,十二点的钟声早已敲响。   梁言累极而眠,陈之和事后在一旁点烟,等身体里的躁动稍稍按捺下去他才简单洗漱了下,上床拥过梁言,睡梦中她还自觉地往他怀里钻了钻,把手搭在他腰上,安稳地睡着。   今晚有点亢奋,陈之和一时没有睡意,他搂着梁言,盯着她的睡颜端看,时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让她睡得更好些。   看着她,他又想起今晚她说的话,虽则她孩子心性,但有时看事情的视角十分独到,开解起别人像个小哲学家,总能给人意外之喜。   陈之和想,虽然他手气不好,常赌常输,但这回倒是抽中了个宝藏,小赌输大赌赢,不亏。   他正想着事,怀里的梁言突然抽了一下把自己给吓醒了,她迷瞪着眼抬头,见他睁着眼还以为自己把他也吓醒了。   梁言困倦地闭上眼,蹭了蹭他,小声说:“对不起,我年纪小,还在长个儿。”   陈之和失笑,心头蓦地一软,他低头亲了下她的额头。   “梁言,新年快乐。”   梁言意识朦胧,全凭本能回复道:“陈之和,新年快乐。” 第43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元旦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工作日那天早上,梁言幽幽醒来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登时从床上弹起来,她趿着拖鞋奔出房门,在客厅看到正悠闲地喝着咖啡的陈之和,一时气恼。   她叉着腰,气汹汹地问:“你怎么没喊我起来。”   陈之和懒懒抬眼,看着她从容应道:“你再好好想想。”   梁言抿着嘴回想了下,今天早上他好像是叫醒了她,可她太困了,答应了一声翻个身接着又睡着了。   “啊……”梁言面露尴尬。   陈之和抬手看了眼腕表,有些谑然地提醒道:“你快迟到了。”   “糟糕。”梁言抓了抓头发,转身往回跑,她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又跑去衣帽间找衣服,换衣服时她站在镜子前瞄了瞄自己身上暧昧的痕迹,嘴里嘟囔了句“色令智昏”。   这个假期过得实在是太堕落了,梁言回想起来都觉得有点……纵欲过度,她以前生活很规律的,也从不赖床,像今天这样醒了又睡的情况实在是罕见。   都说是“从此君王不早朝”,怎么到他们这儿情况就调换过来了。   “不应该啊。”梁言又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句,“他起得来,我怎么就起不来呢。”   梁言随意挑了套冬装换上,又花了点时间描了眉擦了口红,昨晚洗了头发,今早起来蓬发散乱,她没时间打理,就想把长发扎起来。   她在梳妆台翻找了下,没找到头绳,走出房间,在客厅的桌子、电视柜上找了一番,又去沙发那儿翻了翻。   “咦?怎么都没有……”   陈之和背靠沙发,好整以暇看着她,举起一只手微微晃动着:“找这个?”   梁言回头,看到他手指上挂着的头绳,眼睛一亮:“欸,你在哪儿找到的。”   陈之和笑了下:“家里的各个角落。”   梁言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探手去够头绳:“我是有点丢三落四。”   陈之和抓住她的手一拉,梁言一个转身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环住她,凑到她耳边,语气慢慆:“这么爱丢东西,以后你在哪儿丢头绳,我就在哪儿放一个……怎么样?”   这不就像主题酒店那样,梁言回想起那天在酒店的疯狂,不禁打了个冷噤,她冲他眨了下眼,好声好气地商量道:“你把烟戒了我就答应。”   她学着他的语气,问:“怎么样?”   成功反制,陈之和挑了挑眉,噙着笑:“去吃饭吧。”   梁言囫囵地吃了个早餐,过后陈之和送她去幼儿园,他今天换了车,直接把人送到了门口,他没露脸,梁言的同事理所当然地认为送她来的人是她老公,还好奇地打听了下,梁言都打着哈哈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元旦过后幼儿园就进入了学期末,期末要做各种总结报告,还要筹备家长会,园里每个老师都很忙,梁言毕竟是新人,很多工作还不熟练,她边学边做,花的精力也比别人多一些。   梁言早上跟着自己的主班上课,课间还要带着小朋友玩游戏,中午饭后休息时间她去找陈嘉玥,最近降温,小姑娘感冒了,但大哥大嫂不怎么重视,也没带孩子去看医生,梁言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吃完饭就去药店买了小儿感冒药回来。   园里的小朋友吃完饭都会在园区的游乐区玩,梁言很轻易地就在积木玩具区找到了陈嘉玥,她刚想走近,远远地就看到一个小男孩笑嘻嘻地去掀小姑娘的裙子。   虽然冬天小女孩的裙子底下都穿着厚厚的打底裤,但掀裙子这种行为还是很下作,梁言皱着眉头走过去,板着脸严厉地批评了小男孩,还让他道了歉。   小男孩碍于梁言老师的威严,不太情愿地和陈嘉玥说了声对不起,过后撒腿跑开,还恶劣地回过头冲她们做了个鬼脸。   幼儿园的小朋友多,性格不一,很多小孩性子顽劣,不好管教,这样的孩子向来是老师们最头疼的,这个小男孩就属这类。   梁言不满地撇了下嘴,带着陈嘉玥去办公室,她喂小姑娘吃了药,还给她量了体温。   “还好,没发烧。”梁言蹲下身,摸摸陈嘉玥的脸,“觉得不舒服吗?”   陈嘉玥咳嗽两声,说话都带着浓重的鼻音:“鼻子。”   “堵住啦?”   陈嘉玥点头。   梁言抽了张纸帮她擤鼻涕:“吃了药,中午好好睡一觉。”   她看着小姑娘,摸了下她的头,温声问:“嘉玥,妈妈在家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在外面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的话,也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走,还有要是有怪叔叔、小男孩想要亲近你,比如说碰碰你、抱抱你、亲亲你,你要说不可以?”   陈嘉玥懵懂地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梁言暗叹一口气,耐心地说:“那老师刚才说的你要记住咯,以后在学校要是有别的小朋友欺负你,你一定要和老师说哦,像刚才……有男孩子掀你裙子,你要生气地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然后找我或者别的老师说明情况,知道吗?”   陈嘉玥吸吸鼻子,有些天真地问:“掀别人裙子是欺负人?”   “当然啦,那都是坏小孩才做的事。”梁言用严肃的语气说。   陈嘉玥点了点头,似懂非懂的模样。   梁言叮嘱了小姑娘一番,之后就让她去休息。   午后仍是忙碌,上课、做游戏、整理教案、期末总结……这么马不停蹄地忙着,梁言累得都有些花眼。   一节手工课上完,梁言口干舌燥,她去办公室倒水喝,刚喝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然后传来小孩的爆哭声,她赶忙放下手中的杯子跑出去,到传来哭声的游乐区一看,傻眼了。   园里小朋友吵架打架是常见的事,让梁言惊掉下巴的是打架的俩小孩中有一个是陈嘉玥,小姑娘有点生猛,把中午掀她裙子的那个小男孩按在地上,揪着他的领子直接把人给吓哭了。   保育员第一时间把俩小孩拉开,园长闻声赶过来,第一时间询问了情况,在得知是小女孩把小男孩打了后,她脸上的表情显然很吃惊。   梁言的主班也来了,孩子是她班上的,她还是很重视的。   小男孩一直在嚎啕大哭,主班安慰了下他,然后转头一脸肃然地问陈嘉玥:“嘉玥,为什么打人?”   陈嘉玥到底是个孩子,面对老师的质问还是会害怕紧张,她低着头紧紧抿着嘴一声不吭。   “嘉玥?”   小姑娘还是不肯开口。   小男孩一直哭着吵着喊着要找妈妈,梁言看见园长皱了皱眉。   眼看期末家长会要开了,这时候园里的老师对学校里的大小事务都很上心,学生之间的矛盾不及时处理,孩子回家一告状,一学期的努力都白费了,私立园名声大于一切,一点负面影响都不能有,否则会影响招生率。   “梁言,你联系下学生家长,让他们来一趟。”园长转过身对梁言说。   就在这时,陈嘉玥抬起头望向梁言,她双眼通红,瘪着嘴忍着哭,澄澈的双眼透着无助,又不敢开口向梁言求助,因为她们有过约定。   梁言心底一触,仿佛能和小姑娘感同身受。   她懂陈嘉玥这时候的心情,因为在她还小时,要是老师说要叫蒋教授来学校,她就会像小姑娘一样,恐惧又无助,不知道该依靠谁。   梁言心头一软,咬了下唇开口说:“园长,就不用特地找嘉玥的爸爸妈妈过来了……我也是她的家长。”   她冲小姑娘招了下手:“嘉玥,过来。”   陈嘉玥站在原地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哭着跑向梁言,委委屈屈地喊:“小婶婶。”   梁言蹲下身,一把抱住她,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温声安抚:“不哭不哭,小婶婶在呢。”   .   陈之和赶到幼儿园时正是上课时间,园内稍显安静,他跟着保育员去了办公室,才进门就看到并列坐在一旁的梁言和陈嘉玥,一大一小俩人见他来了,立刻起立站好,低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陈先生,你来啦。”办公桌后,园长起身,陈之和何许人也,她自然知道。   陈之和看向她,有礼有节地问了好。   园长请陈之和落座,她推了推眼镜,态度还是很友好的:“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   陈之和客套了下,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下边上的人,直接问:“园长,嘉玥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是有点小麻烦。”   园长把陈嘉玥和同学打架的事说了遍:“同学之间应该友爱,打架是不应该的,嘉玥呢,我也向她的班主任了解了下,不是个坏脾气的孩子,但是我问她为什么打人,她一直不愿意说,所以……”   陈之和懂了,他转过头,朝陈嘉玥招了下手:“过来。”   陈嘉玥站着不动。   梁言轻轻推了下小姑娘,低声说:“去小叔叔那。”   陈嘉玥这才走过去,陈之和看了梁言一眼,抱起小丫头,询问她:“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   他这话一出,园长轻微皱了下眉,梁言略微惊讶地抬眼。   陈嘉玥好像这才有了底气,鼓了鼓脸,带着鼻音有些生气地说:“他掀我裙子,这是不对的,坏小孩才这么做!”   陈之和眼神一冷,抬起眼睑看向园长:“是么。”   园长的表情一时尴尬:“这个……嘉玥,如果有同学欺负你,你应该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的,你不能动手打人,这个是不对——”   “是我教她的。”陈之和突然说。   园长以为自己听差了:“什么?”   陈之和不经心地一笑,低头问陈嘉玥:“小叔叔以前怎么教你的,说一遍。”   “要是谁欺负我就要欺负回去,打不过就找小叔叔,小叔叔帮我揍回去。”   梁言:“……”   园长表情复杂:“陈先生,这……”   “小丫头打伤人了?”陈之和看向梁言。   梁言摇了摇头:“嘉玥把人按在了地上,地上垫了泡沫垫,没受伤,但是吓着了。”   陈之和捏了下陈嘉玥的脸:“可以啊。”   陈嘉玥还自豪地哼了哼。   梁言看着他们叔侄俩的互动,再看看园长的脸色,背后沁出了一层冷汗。   她怎么觉得把他找来反而让事情更糟了?   “陈先生,你这个教育方式……是不是有点问题?”园长面有难色,委婉地开口。   陈之和浑不在意,梁言怕他再一次语出惊人,赶忙抢白道:“园长,有错在先的不是嘉玥,她动手也是自我保护,您不能因为她占了上风就认为她是施暴的一方。”   园长看梁言的眼神有点古怪,她沉吟了片刻才说:“这件事我会和另一个孩子的家长好好谈谈,绝不偏袒。”   陈之和点头:“那就好。”   他顿了下,还是退了步给了园长一个台阶下:“小丫头我带回去后也会好好教导的。”   园长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她点点头,忽又看向梁言:“陈先生,找你来其实是还有件事想当面确认下,我们学校的梁言老师,就是这位……”   “她说自己是嘉玥的家长,我对此存疑,所以想问下你……我无意窥探他人隐私,只是这件事涉及到园内老师的师德,如果梁老师是为了包庇孩子撒了谎,学校会根据校规做出相应的处置。”   陈之和闻言略一挑眉,看向一脸无措地站在一旁的梁言。   她巴巴地看着他,像待人认领的小猫,显得可怜兮兮的。   难怪她给他打电话时说自己闯祸了。   陈之和意味深长地一笑,单手抱着陈嘉玥朝梁言走去,伸手拉过她,再看向园长:“园长,大的这个要是没犯什么错,我就一起领走了。” 第44章   和园长谈完话,放学铃正好响起,校园里立刻躁动起来。   陈之和一手抱着陈嘉玥,一手拉着梁言从园长办公室出来,他们仨着实扎眼,甫一露面就引人侧目。   梁言稍稍有些难为情,她拉住陈之和,低声说:“我去拿下东西。”   陈之和松开手:“去吧。”   梁言回到办公室,没多久,几个老师走进来。   “梁言,那个陈之和陈总,我看你们刚拉着手,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啊?”几个老师相视一眼,李老师率先开口问道。   事到如今,也没有瞒的必要了,梁言深吸一口气,抬起手亮了亮戒指,笑着说:“我老公。”   几位老师脸上皆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一时不大能消化得了梁言说的话。   梁言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抱歉啊,之前没打算公开,所以我就没告诉你们。”   陈之和还在外面等着,梁言没打算多解释,她匆匆收了下自己的东西,穿上外套提上包,和同事们道了声别,果断下了班。   梁言拿来了陈嘉玥的外套给小姑娘穿上,他们仨在众目关注之下离开了幼儿园,把所有的议论抛在身后。   上了车,梁言浑身一软,埋头捂着脸哭丧着说:“完了完了,曝光了。”   陈之和笑着往后看了眼:“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是我……”梁言哭着脸,抬头看他,“明天各家电视台八卦杂志地摊小报都会报道你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之和不以为意:“不用操心我,你别怂就行。”   梁言咬着唇,面露担忧:“万一……我的黑历史被扒出来了怎么办?”   “哦?”陈之和倒是来了兴趣,“你有什么黑历史?”   “嗯……”梁言极力想了下,然后说,“我从小到大好像没做过什么特别出格的,嗳,突然觉得蒋教授管我管得严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   陈之和无奈一笑。   梁言很快又说道:“不过和你比起来我的过去在别人眼里都算得上是黑历史,我打小成绩就不好,家庭背景也一般般,工作也很普通——”   “小婶婶长得好看呀。”边上的陈嘉玥突然插嘴。   梁言眼睛发亮,表扬似的刮了下嘉玥的鼻子,随后转过头笑嘻嘻地看着陈之和:“要是明天有记者问你为什么会娶我,你就按嘉玥说的回答。”   陈之和挑眉:“那不是显得我很肤浅?”   梁言耸肩:“总比让别人觉得你脑袋有问题来得好吧。”   陈之和失笑。   他也没见谁这样贬低自己的。   陈之和带着梁言和陈嘉玥一起回家,路上他给大哥陈之骅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丫头被他接走了,把一大一小俩人送到家后,他又去了公司,今天下午他以为梁言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接到电话后抛下工作就赶去了幼儿园,现在事情解决,他也得回公司把剩下的工作给收尾了。   公司最近在筹备新的酒店项目,很多计划都需要他过眼看过后才能定,年前这段时间算得上是最忙的时候,加上元旦假他偷了个懒,那三天攒下来的工作量也是够呛。   陈之和在公司一忙就忙到深夜,他没注意时间,等回过神外面的天色都暗了,放下文件,他看了眼腕表,时近九点。   他往椅背上一靠,阖上眼有些伤神地捏了下鼻梁骨,闭眼休息了会儿,他探身拿过放在桌上的手机,点开一看,梁言给他发了个小视频,视频里陈嘉玥正趴在沙发上画画,梁言没出镜,但他能听到她的声音。   “嘉玥,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和小叔叔说,他看着呢,你快说。”   陈嘉玥抬起头看向镜头,她的小脸上还沾上了颜料,看着滑稽:“小叔叔,我想吃糖葫芦。”   镜头晃了下,梁言急急说道:“不是这个。”   小丫头沉默了下,眼睛似乎在看梁言,过后才突兀地开口说:“小叔叔,你不能饿肚子,要记得吃晚饭哦。”   陈之和不自觉地扬起嘴角,小丫头这话是谁授意的不用言说。   他工作的时候没看手机的习惯,梁言的视频发来都过去几个小时了,现在再回早已错过了时机。   陈之和合上文件,起身拿过外套打算离开公司,才穿上衣服,手机响了,电话是刘邺打来的,他边走边接。   “在公司呢?”刘邺开口就问。   陈之和冷淡地应道:“嗯。”   “我一猜一个准,往年这时候你都是在公司和工作过的,看来结了婚也一样。”   陈之和按了电梯,走进去:“没事挂了。”   “诶诶诶,急什么,我还没说两句话呢。”刘邺弹了下舌,不正经道,“出来喝一杯?”   “没空。”   “工作伤身,哥们儿我陪你喝一杯解解乏。”   陈之和毫不留情面地回绝:“免了。”   “别啊,我都到你公司楼下了,你不能让我白跑一趟吧。”   陈之和闻言眉头微皱,恰好这时电梯停下,他走出大楼一看,刘邺那辆骚气十足的跑车果然停在门前。   刘邺大概也看见他了,打开门从驾驶座上下来,冲他招手。   陈之和走过去。   刘邺打量他一眼:“才打电话你就下来了,不会是要回去吧?”   陈之和不置可否。   “嘿,稀奇啊,以前年底你为了工作都能睡公司里,今年倒是知道回去休息了,看来结了婚还是不一样的啊。”   陈之和没理会他的揶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话快说。”   刘邺一个甩头示意他:“走,上车。”   陈之和站定不动。   刘邺回头:“啧,上车啊,哥几个都等着呢,约了你几回都没约上,这不才派我来截人,你小子不够义气啊,背着我们结了婚不说,现在连喝酒都请不动了,上回不还说改天给我们赔杯酒呢嘛,别敷衍,就今晚,去喝一杯。”   陈之和乜他一眼,最后没再推拒,只是说:“开我的车。”   刘邺和陈之和打小当兄弟,他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什么意思,看他这样竟然是一杯都不想喝,只是想露个面应付下就走人。   “得,算你狠,有了老婆就不要兄弟了。”   刘邺嘴上抱怨着,行动上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跑车停进了车库,然后老实地坐上了陈之和的车。   “嗳,你家小姑娘呢,没睡的话捎上一起去玩玩?”   陈之和打了下方向盘把车驶出车位:“不了,家里还有小孩。”   他瞥了刘邺一眼,见他惊得双目圆瞪才补充了句:“陈嘉玥在我这儿。”   “我说呢。”刘邺问,“你大嫂是不是快生了?”   “嗯。”   “你呢,没计划?”   陈之和从容回道:“家里太后下懿旨了,梁言还小,不着急。”   “老太太明智。”刘邺竖起大拇指,瞅着陈之和说,“这才结婚,以后怎么样还说不准呢,不急。”   陈之和瞟他:“你属太监的?”   “啊?”   “阴阳怪气。”   刘邺吃瘪,他语噎,过了会儿才出声:“要我说实话你可别嫌难听啊,你们这认识不久就结婚,感情基础不牢靠,就算现在新婚期蜜里调油,长远了看,悬。”   陈之和面色不变,他不是那种只听得了好话的人,刘邺这人虽然嘴贱,但是心不坏,从旁人的角度看他和梁言的婚姻,有他这种想法是正常的。   他的手指轻敲了下方向盘,忽然问:“记得我要辍学那会儿你怎么和我说的吗?”   刘邺愣了下,随后回想了下:“……你以后会后悔的。”   陈之和笑:“你看我现在后悔吗?”   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刘邺能不明白吗?   “激进的冒险主义分子。”刘邺说道,“打小长辈都说你比我稳重,我看你才是个疯子,你最好永远不后悔,次次都能赌对。”   陈之和双目微沉,语气却不经心:“会的。”   刘邺他们组局的地方是江北的私人会所,陈之和婚前每个月会来一两回消遣下,这里边玩得大,什么花样都有,但他来这儿除了喝酒就是玩玩牌打打麻将,为此常被人调侃说是最接地气最洁身自爱的老总。   倒不是他清高矜贵,只不过家里老头儿是警察,一身正气,他从小受影响,即使再不着调也不至于离谱,结婚后有了别的消遣方式就没想着要来这儿打发时间。   今晚的局是刘邺和几个交好多年的好哥们儿攒的,都是过十年的至交,他们包了个大包,摆了桌,陈之和进去见到人聚得这么齐还有些意外。   “嗬,陈总,总算肯赏光露脸了啊。”有人招呼道,“快,坐下罚酒。”   陈之和来之前还以为只是小聚,现在看这场面,今晚想滴酒不沾是不可能的了,他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脱了外套挂上,落了座后接过一杯酒二话不说就闷了。   “嘿,痛快。”边上的人搭上陈之和的肩,“最近都在忙什么,都见不到影。”   陈之和答得随意:“还是公司的那点事。”   “打算把酒店生意做到国外去?”   陈之和没否认。   “厉害了啊,前段时间还把本地的老品牌酒店给收了,你这公司过不了十年能成酒店行业的龙头。”   陈之和哼笑,对于事业他向来不做虚伪的自谦。   “你小子,出息了,以前我们几个刚出来闯的时候,数你最落魄,现在啊,就你最风光。”   和陈之和搭话的一直都是搭着他肩的那个人,他看上去比陈之和稍年长,陈之和叫他孟哥。   桌上坐的都是熟人,彼此相识数十年,毫不生分疏离,坐在一起也不整虚的,聊起天来荤素不忌不着四六的,陈之和才坐下没多久,酒就开了四五瓶。   孟哥给陈之和递了支烟,陈之和接过,刚咬上孟哥又帮忙点了。   陈之和一手夹烟,眯着眼吐了口烟雾,孟哥瞧见他手上的戒指,忽然问:“前段时间你对外说已经结婚了,可把我们哥几个给唬住了,真的假的啊?”   陈之和的目光落在无名指的素戒上,勾唇笑了笑:“真的。”   孟哥和桌上其余人交换了下眼神:“弟妹呢,怎么不带过来瞧瞧,怕我们给吃了啊。”   “嗯。”陈之和掸了下烟灰,抬眼说,“你们这样,她容易吓着。”   桌上一阵笑,孟哥说:“也是,我们几个糙老爷们儿,听刘邺说,弟妹小你十岁呢。”   他捶了下陈之和:“一声不吭就结了婚,够突然的啊,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不够意思啊。”   陈之和自认理亏,举杯示意了下,仰头把酒一口灌下。   这时刘邺的手机响了,他接起后应了两声,说了个包间号。   陈之和看了他一眼,刘邺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给了孟哥一个眼神。   孟哥再次搭上陈之和的肩,拍了拍,清了下嗓才开口:“今天我们哥几个凑在一起,除了很久没见想聚一下外,还有就是为了——”   孟哥话还没说完,包间门就被推开,一个响亮的女声徒然喊道:“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要给我接风洗尘,我人还没到,酒先开了?” 第45章   包间里有一瞬的安静。   陈之和听声音有点耳熟,他转过头去确认,正巧对上那人的目光,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他略有些意外。   “尹苒,来了啊,快坐下。”孟哥腾出自己的位子,招呼人过来。   尹苒的目光从桌上人的脸上一一掠过去,最后落在陈之和身上,她看着他笑了:“你知道我回来了?”   陈之和语气平静:“现在知道了。”   尹苒“呵”了声:“这帮人这么搞你忍得了?”   陈之和极浅地笑了笑,看不出什么情绪:“坐吧。”   尹苒走进去,还不忘瞪了眼刘邺。   孟哥瞧见了,摆了下手说:“你别怪刘子,是我让他去把之和喊来的。”   尹苒毫不忸怩,直接坐在了陈之和边上,抬眼看着孟哥,表情玩味:“哥,你这是想撺掇我们复合,让我当小三?”   她语气带笑,开玩笑似的,让人听不出好歹,在座除了陈之和,其余人都有点瘆得慌。   “欸,别冤枉人啊,我可没这么缺德。”孟哥给她倒了杯酒,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们几个也有几年没凑在一起吃个饭喝个小酒了,所以借着接风宴小聚一下,再说了,你们俩也不是什么仇人,你回来也没必要瞒着,至于嘛。”   “是不至于。”陈之和点了点烟,噙着笑看人,“孟哥下次直接说就好了,用不着铺垫。”   孟哥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俩这一唱一和的,默契不减当年,得,算我的错,我自罚一杯。”   这事也没什么好计较的,陈之和不放在心上,他掐了烟,转头看着尹苒,他们已经有些年头没见过面了,如果记忆没出现差错,她比以前成熟了,但性子没怎么变。   尹苒陪着孟哥喝了杯酒,回过头正好对上陈之和的眼睛。   他很自然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   “住哪儿?”   “SISYPHOS。”尹苒接着道,“别误会啊,我单纯喜欢住好酒店,省事。”   “怎么不说一声?”   尹苒谑笑:“怎么,给我免房费?”   陈之和无声笑笑:“酒店都是你设计的。”   尹苒耸了下肩:“就怕你这样,我设计的建筑多了去了,我还都能免费住不成?咱们明算账,我给你创收还不好吗?”   “今年怎么回来了?”   “回来过年,唐人街实在没什么年味。”   “待多久?”   “可能年后就走,也可能就不走了,看能不能找到活儿干。”   陈之和给她倒酒,闻言一笑:“这么说是看心情。”   尹苒回了个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过度自谦就是骄傲了。”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   陈之和颔首,举杯示意了下,尹苒和他碰了下杯,他们的眼神在光影中交错而过。   “好久不见。”尹苒说。   “好久不见。”   碰了杯酒算是打了招呼,之后尹苒和陈之和没有多聊,他们也没问对方的近况,好像分隔多年,彼此疏离又无话可说,仿佛刚才聊的几句也只是客套而已。   今晚这顿既然是接风宴,主角自然是归国的尹苒,桌上其余人轮番和她聊天,问她一些美国的事,她也很乐于和他们拉呱扯皮,把酒言欢。   陈之和在席间话不多,但酒没少喝,本来这种场合气氛到了酒就是必不可少的,他没想扫兴,所以陪着喝了不少酒。   酒过三巡,桌上的人反而越聊越起劲,那架势看着是要聊个通宵,有人来敬酒,陈之和举杯一口闷了,放下空杯后他看了眼腕表。   快凌晨了。   尹苒余光看到陈之和小幅度的动作,她不动声色地别开眼,拿过自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看了下:“哎哟我去,都这么晚了,我得洗洗睡了。”   刘邺转过头看她:“你美国回来的,这个点不应该正是最精神的时候么,酒还没喝完呢,睡什么睡啊。”   尹苒白了他一眼:“我这几天调时差,散了散了,今天不能喝了,有点上头,我们改天再约,下回我请。”   “不是吧,尹苒,在美国呆了几年,酒量变差了?”   尹苒敷衍着:“美国佬不会喝酒,走吧,各回各家。”   主角都发话了,几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强留,刘邺又开口说:“我让会所的人预留了房间,今晚喝了酒都开不了车,就住这儿吧。”   尹苒下意识看向陈之和,他站起身,同时对刘邺说:“你把孟哥他们都安排好,今晚的消费记我账上。”   刘邺起身:“你现在要回去?”   陈之和点头。   “你喝了酒怎么开车。”   “会所有代驾。”   刘邺还要说:“这么晚了,在外面住一晚——”   “走吧,送送你。”尹苒直接打断了刘邺的话,“正好我也出去醒醒酒。”   陈之和没拒绝,和几个兄弟知会了声,拿上外套出了门,他把车钥匙给了会所的工作人员,之后就站在大门外等着。   尹苒陪着他站在会所门外,看着外面被灯光映照成彩色的积雪,深吸一口冷气感叹道:“还是国内好啊,连雪看着都亲切。”   陈之和摸了摸口袋,想掏烟最后又没了动作。   “抽吧。”尹苒说。   陈之和回头看她,尹苒笑着说:“酒喝多了有点蒙了吧。”   陈之和注视了她两秒,平静地移开视线,掏出烟咬了一支点了,他吸了一口,过后随意地问:“在国外过得怎么样?”   “还行。”尹苒双手插兜,“你呢?”   “也还行。”   “太过自谦就是骄傲了。”尹苒看向他,“我在美国杂志上都看过你的采访,你这‘还行’比我的含金量高太多了。”   陈之和咬着烟了无意味地一笑。   尹苒看着他的侧脸微微失神,片刻后她挪开眼,看向他的左手,一枚戒指圈着他的无名指。   “听刘邺说,你结婚了?”她问。   陈之和点头:“嗯。”   “我能说我很好奇么,你老婆。”尹苒等他看过来后才接着说,“不是ex-girlfrieng的好奇,就是单纯作为朋友,有点好奇。”   陈之和不自觉地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她叫梁言。”   他就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多多余的修饰,可是却一点不让人觉得敷衍无味,他在说到那个名字时不经意地透露了许多感情。   尹苒恍了下神,还是很潇洒地说了句:“恭喜啊。”   “谢谢。”   会所的人把陈之和的车从车库开到了大门前,然后下车给他开门。   陈之和把抽到一半的烟掐了,他回过头看尹苒:“我走了,你进去吧。”   “好,路上小心。”   陈之和的车驶离后,刘邺才冲出门外,他探着脑袋瞅着远处:“他就走了啊,你怎么不留留他啊?”   尹苒冷眼看他:“刘邺,你脑子有泡吧,他结婚了你他妈不知道啊?”   “我……”被凛冽的风一吹,刘邺有点清醒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俩这么多年没见,能坐下叙叙旧。”   尹苒撩了下头发:“没什么好叙的,都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多少交集了。”   “你就该早两个月回来。”刘邺撸了下自己的头发,“谁知道他怎么就闪婚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早不早都没差,我们分开的时候就说清楚了,我和他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们以前可一起经历过不少事,真一点都不留恋?”   尹苒瞥了眼刘邺:“怎么看我和陈之和没复合,你看起来很意难平啊。”   刘邺叹了声:“毕竟你们当初不是因为没感情才分开的,你们在一起那几年有多难……我们几个也都看在眼里。”   “哦?”尹苒问,“所以想让我插足别人的婚姻?”   “也不是这个意思。”刘邺摆了摆手,“算了,事已至此,只能说你们有缘无分。”   .   陈之和回到家已经过十二点了,他进了屋脱下外套换了鞋,直接去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水,灌完一瓶水他才觉得好受些。   家里静悄悄的,这么晚梁言和小丫头肯定睡着了,陈之和轻手轻脚地推开主卧的门,看到窗帘没拉,借着外边微弱的自然光,他没在床上看到人。   陈之和略一思忖,又去了客卧,房间内开着一盏小灯,他果然在那里看到了一大一小相依偎着的两人。   他走进去把床上散落的故事书收了,又帮忙掖了掖被子,之后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她们,若有所思。   其实有个孩子也挺好。   陈之和脑子里没由来地闪过一个念头,等他反应过来后还惊异于自己的这个想法,他无声失笑,抬手揉了下额角,觉得自己今晚是有点喝多了。   从客卧出来,陈之和在客厅沙发上休息,酒的后劲上来了,他本来是想缓一缓再去冲个澡的,可是这一躺下,没多久就直接睡着了,沙发上睡得不安稳,半夜他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帮自己揉太阳穴,他缓缓睁开眼,室内一片昏黑,什么也看不着。   陈之和清了下嗓子,哑声唤:“梁言。”   梁言停下手上动作,轻声问:“我弄醒你啦?”   “没有。”陈之和动了下,发现自己身上盖了毯子。   梁言弯腰摸了下他的脸,关切地问:“你还难受吗?头疼?”   “还好。”   陈之和捏了下鼻梁骨,拉过她的手,梁言一个不稳倒在他身上。   “你怎么醒了。”他问。   “我口渴,起来喝水。”梁言趴在他胸口上,“去应酬了么,喝这么多酒。”   陈之和把手搭在她背上:“不是,朋友聚会,所以多喝了点。”   “刘邺?”她问。   “嗯,还有几个老朋友,下次带你见见。”   梁言在他怀里点头。   陈之和缄默片刻,开口说:“我今天见到尹苒了。”   梁言想了几秒“尹苒”是谁,最后有些惊讶地问:“你结婚未遂的前女友?”   “……”陈之和噎了下才应道,“是她,她从国外回来,几个朋友给她接风,把我也叫去了。”   “这样啊。”   陈之和等了会儿也没听到她再说什么,他疑心她是不是睡过去了,忍不住出声:“梁言?”   “嗯?”   “你就没有要问的?”   梁言动了下脑袋:“嗯……你们在一起的还有别的女的吗?”   “没有。”   “我知道了。”   陈之和失语片刻:“就问这个?”   “不然呢?”梁言说,“关于你前女友的事我们元旦那天就已经说过了,我不会揪着你的过去不放的。”   她叹口气,很是惆怅地说:“倒是你,这么老实,让我挺惭愧的。”   陈之和挑眉:“怎么说?”   “我和方卫宁见面的事我就没有主动告诉你。”   梁言撑在他胸口上,支着脑袋:“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杨敏仪给你发的照片到底是什么呀?”   “想知道?”   梁言很上道,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陈之和低笑,调整了下姿势:“没什么,就是一张你们以前一起拍的合照。”   梁言头皮一麻,她能想到的和方卫宁的合照就只有高三那年元旦,学校举办元旦晚会,方卫宁是主持人,她参加了班级的诗朗诵节目,那天彩排的时候,她死皮赖脸地拉着他托人帮忙拍了一张合照,这张照片梁言已经不知道丢到哪儿去了,她没想到方卫宁还留着,也不知道杨敏仪怎么会有。   “照片你删掉了吧?”   陈之和探手拿过手机,点亮屏幕:“为什么要删?还挺好看的。”   梁言拿过他的手机,一眼就看到了傻不拉几的自己,她大感羞耻:“这种照片就别留着了。”   “诶?”梁言划拉了下屏幕,没看到方卫宁,照片只有她一人,穿着民国新式学生装,笑得一脸傻气。   照片也没有放大,她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陈之和是从照片里把她单独给截出来了。   陈之和夺回手机,把屏一锁:“不删,留着。”   梁言心口微烫,重新趴在他身上,嘟囔了句:“以前好傻啊。”   “现在也有点。”陈之和谑道。   梁言掐了他一把,最后傻呵呵地笑了:“傻人有傻福,不然也碰不上你。”   陈之和搂着她轻笑。   “梁言。”   “嗯?”   “我买了糖葫芦,在冰箱里。”   “嘉玥醒来看见了一定很高兴。”   “有两串。”   “我也有?”   “嗯。” 第46章   梁言早上起床,简单地做了个早饭,之后又把陈嘉玥叫起来,帮小姑娘洗漱换衣,还给她扎了好看的小辫子,等她忙完这些,陈之和才从卧室里出来,昨晚喝了酒,他罕见地起迟了。   “起来啦,吃饭。”梁言招呼他。   陈之和往餐厅走,梁言给他舀了一碗粥:“你昨天喝了酒,早上吃点清淡的,对胃好。”   陈之和刚坐下,对面的陈嘉玥就冲他乐呵呵地笑:“小叔叔,谢谢你给我买糖葫芦。”   陈之和指指她面前的年奶:“那你要把这杯牛奶都喝了。”   小姑娘盯着牛奶瘪了下嘴,梁言笑了:“嘉玥加油,喝完牛奶就能吃糖葫芦啦。”   哄好小孩,梁言看向陈之和:“你还头痛吗?要是还不舒服今天就不用送我们去学校了,我带嘉玥打车去就行。”   “没那么夸张,睡了一觉,酒醒了。”陈之和笑了下又说,“你昨天才在园长前给了我一个名分,我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们送到校门口。”   梁言可没他那么乐观,一想到今天即将面临什么,她就有点犯怵。   昨天陈之和带着她和陈嘉玥离开学校时正好是放学时间,碰上了好些接孩子的家长,不过一小时他们手牵手的照片就在全网传开了,经过几个小时的发酵后,关于他们的事网上讨论度居高不下。   因为这事梁言昨晚接了好几十个电话,就连许久不曾联系的老同学都在微信上询问她和陈之和的关系,纵然是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不免有些焦头烂额。她此前知道陈之和在商界里有点名声,但没想到他的知名度都快赶上明星了,这大概就是齐萱说的“出圈”吧。   今早一醒来,梁言上网看了看,很多营销号发了他们的新闻,热度最高的那一条转发评论都过万,她点进去浏览了下,网友大多是惊讶于堂堂一个商业新贵,有颜有钱,娶的老婆不是当红女星,不是超模,不是同行,居然是个闻所未闻平平无奇的幼师,有评论在揣测梁言的身世背景是不是很耸人,更有一条评论扒出了他们的年龄相差近十岁,然后底下的评论就有些令人不快了。   吃完饭,陈之和送她们去学校,在路上时梁言把今天可能会碰上的情况都预先猜想了一遍。   同事询问,家长好奇,可能还会有记者上门……只是想一想她都有些压力,毕竟现在曝光了,她就有了另一层身份,那么多人盯着,她要是稍有一点错失就会被人大做文章,用来抹黑陈之和。   梁言低叹了一口气。   陈之和从后视镜里看她:“害怕?”   梁言说实话:“……有点。”   “你要是不想去学校就别去,在家休息几天。”   梁言没怎么犹豫,摇了摇头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面对的,再说我嫁给你又不犯法,顶多招点嫉妒,我从小到大都只有羡慕别人的份……既然占了你便宜,付出点代价应该的。”   她虽是这么说,临近幼儿园还是有些虚得慌。   陈之和找了个停车位把车挺好,解下安全带,梁言看着他欲言又止。   陈之和回头看她,从她纠结的表情中他就能猜出她在想什么:“不想我下车?”   梁言自我斗争了会儿,最后做出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模样:“下,一起去……你自然点,放轻松,和平时一样就行。”   陈之和失笑,顺着她:“行。”   下了车,梁言和陈之和两人一左一右拉着陈嘉玥往学校走,梁言隔着段距离还探头观望了下,校门口迎来送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也没她想象中那样,记者云集。   她暗自松一口气,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了,现代社会,大家都是文明人,再怎么样也不会对一个平凡人围追堵截才是。   梁言不知道的是,早在昨晚,陈之和就让公司公关部的人去和各大媒体通过气了,他都发话了,谁敢不卖他一个面子。   到了校门口,几个老师见到他们一起来的,那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既好奇又假装见怪不怪,既激动又硬是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梁言看了都替她们为难。   “梁言你来啦。”李老师打招呼。   她又看向陈之和,还算泰然地笑着寒暄道:“陈先生,你亲自送老婆和孩子来学校啊。”   李老师这话有歧义,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会以为陈嘉玥是梁言和陈之和的孩子呢。   陈之和没纠正她,目光在一众老师身上划过,有礼有节地致意:“不好意思,以前没正式打过招呼,你们好,我是梁言的丈夫。”   他说着看向梁言,笑了下:“梁言在学校还想请你们多照顾。”   “应该的应该的。”   陈之和不愧是大老板,场面功夫炉火纯青,他和梁言的几位同事闲聊了几句,一点都没摆架子,完全就是一位待人有礼的谦谦君子,很轻易就把那几位老师的心给收拢了。   梁言觑了他一眼,轻轻咳了声。   陈之和转头,她说:“你不是还要去公司。”   陈之和颔首,他抬手摸了下她的脑袋:“今天会下雪,放学等我来接你。”   “嗯。”   陈之和又同园里的几位老师道了别,等他走后,梁言立刻就感到几位同事把目光都聚焦在了自己身上,现在是上学时间,孩子接二连三地来校,碍于此,她们并不敢公然开小差。   梁言暗松一口气,讪笑着拉着陈嘉玥进了学校,到了办公室,她捏了把虚汗,有些虚脱地往自己椅子上一瘫。   “好像还挺顺利——”   她flag刚立,一颗心还没落地,忽然就听到外面一阵喧闹,似是有人在叫喊,她正疑惑,接着就见李老师跑到办公室门口,有些慌张道:“梁言,孙立韦的妈妈在外面喊着说要你出去。”   梁言愣了下,第一反应就觉得是因为昨天小孩子打架的事,孙立韦就是掀陈嘉玥裙子的小男孩。   “我出去看看。”   梁言立刻起身往外走,才至校门就看到一个打扮精致的少妇拉着孙立韦一脸气冲冲地杵在校门外,边上几位老师好声好气地请她有话到办公室里说她也不愿意,扯着嗓子直囔着要那个新来的梁老师出来。   梁言微微蹙眉,往校门走去。   “您好,我就是梁老师,您找我?”梁言温声问气地问。   孙立韦妈妈乜着她上下打量了眼,低头推了下她儿子,大声问:“儿子,是不是她打的你?”   孙立韦抬头怯怯地看了眼梁言,点了点头。   “好啊,你堂堂一个老师,还敢虐待儿童?红芯不是A市最好的私立园么,怎么还会有这种事,我花这么多钱难道就是把孩子送来挨打的吗?你们园长呢,我要和她谈谈,怎么会招你这样没有师德的老师!”   梁言惊讶:“立韦妈妈,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孩子亲口和我说的。”孙立韦妈妈咄咄逼人,“我家孩子我最了解,乖得很,不会撒谎,你别以为孩子小好欺负!”   梁言被她这么一阵炮轰也有些急了,她弯腰看向孙立韦,仍是很亲和地说:“立韦,你和妈妈说说,老师没有打过你呀。”   孙立韦不敢和梁言对视,低着头就躲到了他妈妈身后。   孙立韦妈妈吼道:“你别恐吓孩子。”   梁言急忙道:“我真的没打过孩子。”   “还狡辩。”   “真的,您相信我,这中间一定有误会。”   上学时间来幼儿园的人本来就多,孙立韦妈妈这一闹,校门口很多人都驻足围着看热闹,偏偏她还想把事给闹大,不断地和周围的家长说:“你们也要多个心眼,回去好好检查下自己家娃的身体,别孩子被虐待了都不知道。”   其他的家长听到这儿脸色微变,看向梁言的目光也带上了敌意,本来孩子就是家长的软肋,被孙立韦妈妈这么一煽动,他们就有些宁可信其有了。   “怎么回事啊。”园长刚到校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校门口,立刻走过来问。   孙立韦妈妈见到园长,更加趾高气扬了起来:“园长,我儿子刚入学的时候你可说过让我好好放心的,你看现在,园里还有虐待孩子的老师,你要我怎么放心?”   园长看了眼僵立着的梁言,转圜道:“立韦妈妈,您先消消气,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没什么误会,我儿子说了,新老师打他,还有,昨天打立韦的那丫头是不是也和她有关系?”   园长表情略有为难:“孩子闹矛盾的前后情况我昨晚都已经和您解释过了——”   “但是你没告诉我,那野丫头和她是亲戚。”孙立韦妈妈轻蔑地冷眼打量着梁言,不屑地哼哼道,“除了打孩子,还不知道她有没有做别的肮脏事,现在这个社会,心理变态可太多了,连孩子都不放过。”   她这话实在刺耳得很,梁言被说得脸色发白,身体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气的,微微在颤抖。   “有证据吗?”人群中走出一人,他甫一出声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梁言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睛就忽的红了。   陈之和看着梁言,缓步走向她,他在她面前站定,抬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围观的人开始切切察察地低声议论着,他们的目光来回在陈之和与梁言之间逡巡,更有甚者还掏出手机来拍照。   陈之和把梁言拉到自己身后挡着,他沉着眼与孙立韦妈妈当面对峙,冷声质问:“你说她虐待孩子,有证据吗?”   “证据……当然有,我家孩子亲口说的。”   “哦?”陈之和垂眼看向小男孩,他抱着他妈妈的大腿,浑身在打哆嗦,他抬眼漠然问,“打他哪儿了?”   孙立韦妈妈对上他的眼神,莫名打了个冷噤:“打……她就是打人了,我儿子身上还有淤青呢。”   这种关头,陈之和居然漫不经心地笑了:“有伤就好办了,我帮你报警,让警方介入,顺便验个伤。”   “你——”孙立韦妈妈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失语片刻才语气恶劣道,“你是她老公,肯定向着她,谁知道你会不会买通警察给她脱罪。”   陈之和挑眉:“你知道我是谁啊。”   “我……”孙立韦妈妈的眼神左右飘忽了下,又扯着嗓拔高音调说,“你别转移话题,这事不给个说法我就告到法院去,让她坐牢!”   梁言紧抿着唇,她脑袋嗡嗡地在响,听到莫名的指控她想反驳想理论,话还没出口,陈之和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   梁言的手很冰,在发颤,他扯了下领带,突然失去了耐心。   “EYE集团法务部欢迎你来告。” 第47章   陈之和拉着梁言离开幼儿园后直接把人带回了家,才从家里出发没多就回来,梁言都还没能回过神。   事发突然,她从事这个行业还没满一个年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碰上这样的事,家长突如其来的指控让她陷入了一种恐慌和无措的状态中。   陈之和给她倒了杯温水:“手太冰了,捂捂。”   梁言听话地接过,她抿了口温水,抬头看他:“你刚才不是已经走了,怎么又倒回来了?”   “你手机落车上了。”   陈之和从兜里拿出她的手机放桌上,他看她有些心神不宁的,正想开口安慰两句,还没出声手机就响了,他也不犹豫,直接就给掐了。   从幼儿园到家在这一路陈之和的手机响了好几回,他都没接,梁言想今早这件事目击者这么多,闹得这么大肯定殃及到他了。   她有些愧疚:“我没事,你不用陪我,去上班吧,堂堂一个总裁,翘班不好。”   陈之和点了下她的额心:“这点权利都没有我还当什么总裁。”   梁言想笑一笑说几句俏皮话来着,可是心情实在不佳,装若无其事也装不好,最后只好泄气地说:“你去忙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陈之和大概能猜到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不放心她自己呆着,但如果他舍下工作陪着她,以她的性子只会更难受。   陈之和思忖片刻,也没再说宽慰安抚的话,只是简扼地说:“好,我给你一点空间。”   他摸了下她的脑袋,低笑了声:“只有一点,中午我就回来。”   梁言冲他乖巧地点点头,凑过去亲了下他的脸颊。   陈之和走后,梁言耷拉着肩,垂头丧气地瘫坐在客厅沙发上,她给李老师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李老师告诉她,她和陈之和走后孙立韦妈妈又闹了会儿才消停,现在人已经走了。   李老师在电话里安慰梁言,说园长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一阵子,从她的言语间不难听出,这件事有点棘手,梁言没替自己争辩什么,只是拜托李老师多照顾下陈嘉玥,她担心今早的事对小姑娘有影响。   挂了电话,梁言长叹一声,仰头盯着吊顶灯出神。   幼师这份工作大概是保不住了。   梁言自觉自己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对未来没有很多的憧憬,她没有理想的工作,对于事业没做过细致的规划,幼师这份工作也只是顺其自然,她自认即使还没能做到出色的程度,但在工作上她也从不懈怠疏忽,虽然谈不上多热爱,但好端端的工作被搅和黄了,说不怨是虚伪的。   昨晚她和陈之和的关系才曝光,今早就有人找她麻烦,梁言不傻,孙立韦妈妈的意图她还是看得出来的,园长、园里的老师如果信得过她,也应当猜得到,但考虑到这件事对幼儿园的影响,园方更可能做的是息事宁人。   梁言不怪园长,她虽然才毕业,社会阅历尚浅,但没那么天真,她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全是光明的,很多事即使再不甘心也需要妥协。   如果是以前,梁言并不会这么懊恼,可是这回牵扯到了陈之和,她不用去看也能猜到今早的事扩散开,社会舆论会怎么攻击他,她成了一颗射向他的子弹。   本来她还庆幸自己没黑历史来着,梁言扶额:“真烦啊。”   她拿过抱枕“□□”着,还没把情绪发泄干净,蒋教授来电了。   “……这么快。”梁言直觉蒋教授是打来问罪的,她头皮发麻,拿过手机犹豫了下才接通,“喂,妈。”   “快来医院,你奶奶晕倒了。”   蒋教授劈头盖脸就来这么一句,梁言心里一个“咯噔”,立刻站起身往门口走:“好,哪个医院?”   梁言打了个车直奔医院,在院门口她碰上了杨敏仪,俩人都没和对方打招呼,一致往急救中心走。   梁父梁母等在急救室外,梁言冲过去:“奶奶怎么样了?”   梁教授应她:“还在里面呢,医生说可能是高血压引起的并发症。”   杨敏仪问:“我每天都提醒奶奶吃降压药,她的血压平时控制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犯病了?”   “这个……”梁父突然有些支吾,他瞟了眼梁母,表情畏畏缩缩的。   梁母脸色冷沉沉的,整个人像块冰,她面无表情地乜了眼杨敏仪,又看向梁言。   梁言背后冷汗直冒,从家到医院这一路她又害怕又担心,蒋教授在电话里没讲清楚,只说奶奶昏过去了,她自然就联想到了自己身上,以为奶奶是看到了幼儿园的事才被气晕了。   她正忐忑着,下一秒就听蒋教授冷漠地说:“我和你爸打算离婚。”   “不是……我没这个想法。”梁父急了,他扫了俩年轻姑娘一眼,压低声音说,“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回家再好好谈谈。”   “我已经决定了,要谈我们就谈下财产划分。”   “你……你看你又这样。”   梁父梁母争争不休,梁言看着他们一时愣住了,不仅是她,杨敏仪也一脸意外。   到底在医院,不好说家事,他们四个人各怀心思等在急救室外,等检查结束,老太太出来后又跟着去了住院楼。   梁言把一切手续办好后回病房看了看,奶奶醒了会儿又睡了过去,听医生说老人家现在情况稳定她才松口气。   “言言,你跟我出来。”   梁母把梁言从病房里拉出来,走到走廊尽头的洗衣间,问她:“幼儿园的事怎么回事?”   梁言心虚:“您知道了啊。”   “我能不知道吗?网上闹得多凶啊,好些人来问我这事。”   梁言咬了下唇,抬眼说:“我没有。”   梁母看着她,眉头微皱:“你是我教出来的,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但是别人会信你吗?现在网上都是视频,真的假的已经不重要了,负面影响已经造成了,你知道现在网上的人都怎么说你和之和的吗?”   “人都说你没有师德,说他是资本家,有权有利的仗势欺人,颠倒是非。”   梁母的话像箭簇一样直接扎进梁言的胸口,她心脏紧缩,有些喘不上气。   “早让你辞职你不听话,现在知道后悔了吧?”梁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数落了梁言好几句,最后还以过来人的口气说,“这事可大可小,再闹下去对之和的公司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我看那个家长就是想要赔偿,你回去和之和商量下,私了了吧。”   梁言攥紧手,倔强地说:“我没有打过孩子。”   梁母沉下脸:“不管有没有,事情已经发酵成这样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及时止损,懂吗?”   梁言抿紧唇。   她懂,不需要别人这么直白地点明她也知道这样做是最理智的,她只是有些难过,她的妈妈在这件事上始终这么理性,她没和她同仇敌忾甚至都不安慰她一句,仅仅是冷冰冰地告诉她要妥协,要利益至上。   梁言突然无力地一笑,松开握紧的手:“妈妈,我以为你和爸爸提出离婚……是因为你想开了,改变了。”   梁母脸色微变,语气更冷凝了:“我和你爸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知道你委屈,情绪是没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事是你自己惹出来的,妈是不是早劝过你了,你不听,这就是后果,要自己承担。”   “好了,你奶奶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用不着你在这待着,你先回去把自己的事情处理了,别越拖越严重。”   梁母讲完这句话,见梁言始终沉默着,皱皱眉也没再说什么就走了。   梁言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她抬手揉了揉脸,正想离开洗衣间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杨敏仪,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框上。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梁言回视着她。   杨敏仪动了下身,抬手示意了下手里的烟盒:“我只是想来看看这边能不能抽烟,谁知道你们母女会在这‘谈心’。”   “医院不让抽烟。”   杨敏仪无所谓地耸了下肩,她看着梁言,呵地笑了声:“我发现你还挺有能耐的,本来以为陈之和娶你是玩玩的,现在看来他对你还挺好的,为了你还特地发了个声明,直接起诉了那个女的。”   梁言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去关注网上的消息,听到她这么说还有些讶异。   “你爸妈都要离婚了,你还相信婚姻吗?”   梁言觉得她的话莫名其妙的:“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提醒下你,别以为结了婚就安稳了。”   梁言有些烦躁:“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吵,奶奶拜托你照顾下,我下午再——”   “你知道尹苒吗?”   梁言怔了下:“谁?”   “尹苒,陈之和的前女友。”   .   梁言从医院出来后拦了辆的士,上了车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关机了,从早上开始联系她的人就没消停过,电话短信微信,认识的不认识的,狂轰乱炸,她直接关了静音,没有回复任何人。   生活就是这样,不顺心的事扎堆来,才过了一个上午,梁言就觉得疲惫不堪。   回到家,她意外地看到客厅里多了台崭新的打地鼠机,不用想都知道是陈之和买的。   梁言喊了两声,家里没人,她赶忙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立刻给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在哪儿?”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陈之和直接问。   “在家。”   “等着。”   十分钟后,陈之和赶回家,电梯门一开就看到梁言拿着个小锤子在打地鼠,他一手撑着门,看着她松了松领口,提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地。   他走过去,站在一旁看着梁言,她打得很专心,下手也重,撒气似的。   “好玩吗?”   梁言打完一局,身上冒出了一股热气,她拿手扇了扇:“好玩,比手机游戏解气。”   她看着他,问:“你出门找我去啦?”   “嗯。”陈之和问,“去哪儿了?”   “医院,奶奶住院了。”   “怎么了,严重吗?”   “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   梁言抬头:“你联系不上我着急了吧,怕我想不开?”   陈之和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知道还关机?”   “唔,手机没电了。”梁言摸了摸额头,觑了他一眼,嚅了嚅唇,“你……”   陈之和低头:“嗯?”   “早上的事是不是给你的公司带来了很不好的影响?”   “是有点影响。”陈之和说得云淡风轻的。   “第一季度的营业额打水漂了?”梁言很沮丧,自责地说,“快放年假了,酒店本来可以赚好大一笔钱的。”   陈之和忍俊不禁:“打水漂还不至于。”   梁言愁啊:“你干嘛要和钱过不去啊,我大不了被骂几句,工作不要了就是了,我还可以道歉,你告了她,别人会觉得你仗势欺人的。”   陈之和眉头微紧:“你打孩子了?”   梁言猛摇头:“没有。”   “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道歉?”   梁言想了下:“……止损?”   陈之和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就是在止损。”   “嗯?”   “你要是主动低头了,那就是默认别人的指控,比起钱,这个损失更大。”   “可是——”   “我就‘仗势欺人’了。”   梁言眼眶微热,她吸了下鼻子,咕哝道:“好多钱呢。”   “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财迷。”陈之和笑着揉了下她的脑袋,“好了,这些事我来处理,饿了么,走,带你去吃饭。”   梁言没胃口,但她不吃陈之和也不会吃的,她想了下说:“在家吃吧。”   “好。”   陈之和下厨简单地煮了两碗面,梁言顺从地坐进餐厅,逼自己多少吃点儿,她可不想显得太脆弱,明明在外面承受更多的不是她。   陈之和见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面,稍稍安心:“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幼儿园那儿我去沟通。”   梁言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她卷着碗里的面条,缄默片刻后才心虚地开口:“……我刚才,和园长提了辞职。”   陈之和抬头看她,梁言的眼神有些慌张,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看样子她刚才说可以道歉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是真有这个打算,并且展开了行动,想到她的成长环境,他倒是不难理解她会选择妥协,她习惯了。   “辞了也好,就当提前放假。”陈之和没责备她,他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她,同时说,“等你调整过来了,想工作可以找份新的。”   聊到工作,梁言的情绪就有点低了,她戳了戳碗里的面,失落地说:“我觉得我可能当不了老师了,可是不做老师,我还能干什么?”   陈之和记起了她之前写的那份详尽的试吃报告:“你做什么都不会差,除了老师,你可以尝试下别的工作。”   梁言叹口气:“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是一条咸鱼,没有理想,没有野心,要不是遇见你,我的人生不会有任何起伏,你是意外中的意外。”   “上帝规定了咸鱼一定要翻身?”   “什么?”   陈之和放下筷子,看着她:“没有谁能说人一定要有理想,世上那么多人,不是每个人都有理想,但大部分人都活得好好的,既然你没有最想做的事,反过来就意味着你什么都可以尝试,梁言,你面前有无数选择。”   梁言听愣了,陈之和不愧是企业家,开口自带说服力buff,几句话说得她都有些蠢蠢欲动。   “万一……失败了呢?”她犹豫着问。   陈之和笑了下:“你不是说我是意外中的意外,你尽管去试错,有我在,你不会失去所有。”   梁言心旌一动,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从小她就是被拉扯着往前跑的孩子,虽然她有父有母,但却从来没有后盾。   梁言感觉自己鼻子微酸,有些犯矫情:“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依赖你的。”   陈之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他拿手轻轻点了点桌面,很坦然地说:“梁言,我已经开始依赖你了,你也要试着依赖我,不然我们结婚是为了什么?”   梁言看着他,忽然想起杨敏仪说的话,她眼神黯下,忍不住就说了句:“可你不一定会一直在我身边。”   陈之和察觉到她情绪有异,突然有些消极颓唐,这个莫名的变化并不是早上的变故带来的。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   梁言抬眼:“哦,没什么,蒋教授要和梁教授离婚,我忍不住多想了。” 第48章   梁言辞掉幼儿园的工作后在家自闭了两天,陈之和的意思是让她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给自己一个缓冲期,工作可以年后再找,但梁言心里闹腾,待业的状态让她不由自主地焦虑,她当前苦恼的问题不仅是找不找得到工作,还要考虑找什么工作。   幼师这行应该是干不了的,虽然虐待孩子的事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还了她一个清白,但这件事影响这么大,现在应该没有学校敢招她,而且经过这次,她自己也有些心灰意懒了,重回教师岗她没办法保证还能像之前那样尽心尽力,教师这行又苦又累,职业责任也重,她既然已有了顾忌,那就不再适合教小朋友了。   梁言学的学前教育,实习是在幼儿园,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幼师,她没有什么金刚钻,脱离了校园,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自己没有头绪就掐着下班的点给齐萱打了个视频电话,齐萱和她聊了几句,最后给了个建议:“要不你开一个艺术班吧。”   “啊?”梁言嘟囔,“我开艺术班?太不靠谱了点。”   “怎么不靠谱啊,好歹你也是专业出身,我告诉你啊,和我们同届的好几个同学都办艺术机构呢,教教唱歌跳舞画画,可赚钱了。”   梁言觉得不太可行,她叹口气说:“我的水平你了解的啊,幼师的几个基本技能我也就画画还能拿的出手,其它的都马马虎虎,我现在还劈不了叉呢,唱歌我顶多也就是KTV水准,我这业务能力,开班教学生不是误人子弟嘛。”   “那你就教画画。”   “我自己都没正经学过呢,哪能教别人啊。”   齐萱“啧”了声,不太满意地说:“我说梁言同学,你这畏手畏脚怕这怕那的,难成大事啊,学学你家老公,胆子大点。”   梁言撇了下嘴:“我本来也不是个做大事的人,有份还不错的工作我就很满意了。”   “我说小言,你找工作也不急于一时啊,等过完年再找也来得及啊,反正现在没有工作缠身,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去走走,玩一玩。”   “没心情啊。”梁言打不起精神,很是苦恼地说,“找不着工作我就只能当富家太太了。”   “……气人!”   梁言还想再说什么时,手机上有个号拨进来,她扫了眼来电显示,匆匆和齐萱说:“萱,我爸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视频了,有空再聊。”   “好嘞。”   挂断视频后,梁言接通电话:“喂,爸爸。”   “言言啊,你快回来劝劝你妈妈,她非要从家里搬出去,这不是闹着玩呢嘛。”   梁言愣了下神。   “言言?”   梁言回神:“哦,我现在就回去。”   挂了电话,梁言搓了搓脸,幽幽地叹息一声。   工作的事她还烦着呢,蒋教授梁教授那边也不让人省心。   梁言搭车回了江南,刚到家就察觉氛围不对,蒋教授梁教授都在客厅,两人在沙发上分坐,蒋教授手边位置还放着一个大行李箱。   梁母还是冷脸,看到梁言率先开口说:“来了正好,我和你爸有事和你说。”   梁父嘴角下拉,眉宇间透着苦闷,他也看向梁言:“言言,快劝劝你妈,她……她非要从家里搬出去。”   梁母冷笑:“叫你妈来不管用你就想让女儿来劝我?这么多年,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没出息。”   “你……”梁父的脸色变了好几遍,最终还是软下声,放低身段劝道,“蒋蓉,我们年纪都大了,老夫老妻的还闹什么离婚,也不怕人笑话。”   梁母嘲讽道:“就是年纪大了才要抓紧时间离了,迟了骨灰就要和你放在一起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梁父眉头一皱,“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协商,你要是不乐意妈经常把敏……杨敏仪带来家里,我去和她说。”   “不用了,你也没必要在我和言言面前装作和她不熟的样子,这么多年,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和她一点儿都没来往?”梁母冷哼,她乜了梁父一眼,满脸嘲弄,“以前我是顾及言言还小,怕离了婚她会被人瞧不起,现在她大了,嫁了个好人家,我也没必要和你耗着。”   梁母下巴一抬,果断道:“你把离婚协议书签了,以后你和那个私生女怎么其乐融融都和我没关系。”   “你这人怎么——”梁父转头看向梁言,苦声道,“言言,快劝劝你妈妈,都到这个岁数了还不消停。”   站在一旁的梁言犹豫了下,最后坐到了蒋教授身边,她看着梁教授,抿了抿唇才缓缓开口道:“爸爸,要不……您就同意了吧。”   梁父瞪眼:“你说什么?”   梁言干咽了下:“妈妈想离婚,我也觉得……你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了,不如就离了吧,民政局多少岁离婚都给办,新闻上还报道过七八十岁离婚的呢。”   “言言!”   梁母深深地看了眼梁言,随后看着梁父冷声说:“既然你不愿意签,那我们就分居,让律师来解决。”   梁母去意已决,她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话说到这儿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她也没打算再坐着和即将成为前夫的人争执。   “言言,我们走吧。”梁母起身,拉起行李箱的拉杆。   梁父急了,站起身要拦。   梁言见状先一步挡住他,语气稍硬地说:“爸爸,你就让妈妈走吧。”   “蒋蓉!”梁父动怒了,但他没动手。   梁母最后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地拖着箱子离开了家。   梁父眉头紧皱,满脸不悦:“言言,你怎么不帮爸爸劝着你妈妈,还跟着她胡闹呢。”   “爸爸,您还不了解妈妈的性格吗?她做的决定不会改的,而且,我不觉得她在胡闹,这回我支持她。”   “你——”梁父气得大喘了一口气,“你现在嫁了人,就不要这个家了是不是?”   梁言咬了下唇,没忍住还是把自己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以前就不想要。”   “我真的很不喜欢家里的气氛,你们只要待在一起就吵架,妈妈的确强势了点,但是她会变得这么偏执,您难道从来都不自省吗?”   “我……”   梁言朝梁父鞠了个躬:“谢谢您把我养大,我知道您很疼我的,大学毕业典礼妈妈嫌丢人没来,您怕我难过还特地和学生请了假来看我,那时候我可高兴了。”   “您当爸爸还是很好的,但是,作为丈夫,您太失败了。”   “言言,爸爸……唉。”梁父叹了口气,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一瞬间好像憔悴了许多。   梁言把心底话吐出来后畅快多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那股酸涩的感觉强压下去。   梁父沉默良久,最后才无力地挥了挥手:“去送送你妈妈吧。”   “好。”   梁言往门口走,拉开门后忍不住回头往客厅看去,梁教授弓着身孑然的背影让她有些于心不忍。   “爸爸,就算您和妈妈离了婚,你们还是我的亲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和梁教授道了别,梁言搭乘电梯下楼,不出她所料,蒋教授果然在一楼大厅等着她。   梁言走过去,问:“妈妈,从家里搬出来你住哪儿?”   “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就在学校边上。”   “噢。”梁言说,“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不用了。”梁母回道,“我放个行李就要去学校,晚上还有课。”   “噢。”梁言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女俩面对面缄默了片刻,都像是有话要说,但谁也没有说出来。   “你今天既然回了江南,就去你公公婆婆那儿坐坐,之和平时忙,你作为儿媳妇就要多关心长辈。”   梁言颔首:“我知道了。”   “行了,我走了。”   梁言把蒋教授送上了车,自己又拦了一辆的士,让师傅给她送到了陈之和爸妈住的小区,她在小区外边的超市买了个果篮,拎着就上了楼。   陈父陈母见到她很意外,梁言看到屋里坐着的大哥大嫂也很意外。   “今天这么冷怎么过来了?之和呢,没陪你一起来?”陈父接过果篮问。   “他工作呢,我是有点事来江南一趟,顺道儿来看看你们。”   陈母招呼道:“外边冷吧,快进来暖和暖和。”   “小婶婶。”   陈嘉玥撒着小短腿跑过来,梁言弯下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嘉玥最近在学校还好吗?”   “呵,还能怎么好,托你的福,现在全校都知道嘉玥和你这个‘虐童’老师是亲戚,丢死人了。”赵晓芝翻了个白眼,招招手,“嘉玥,过来妈妈这儿。”   陈母不高兴了:“你怎么说话呢,什么‘虐童’老师,人警察已经调查清楚了,小言是无辜的,她要不是为了保护嘉玥,能被讹上吗?”   “关嘉玥什么事啊,明明是她想出风头,曝光了和小弟的关系才会被盯上。”赵晓芝轻蔑地哼了声,不满道,“出了事就知道躲到后面,让小弟一个人去顶雷。”   “好了晓芝,你少说两句。”陈父开口。   “爸,妈,都是儿媳妇,你们怎么这么偏心啊,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的错,她嫁过来才多久就给陈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以后指不定还会捅出什么篓子呢,我看呐,她和小弟就是不合适,你们当初还不如就让尹苒进门呢。”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空气像被抽空了般,落针可闻。   “你没事提她干什么。”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大哥陈之骅低斥了声。   赵晓芝瞪圆眼,一脸不敢相信:“你凶我?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就这么和我说话?”   梁言偷偷瞄了眼自己的公公婆婆,发现他俩的脸色都不太好。   大哥也察觉家里气氛骤变,他䁖了眼二老的表情,拉起自己的妻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不然晚点又下雪了。”   “诶诶,拉我做什么,慢点……”   “嘉玥,跟爸爸走。”   大哥一家匆匆离开,陈父陈母都没挽留,梁言有些尴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顺势也道个别。   就在她纠结之际,陈母说话了:“小言啊,晚饭吃了吗?”   梁言拿不准婆婆是想自己留下还是离开,她眨眨眼,略带犹豫地说:“吃……了?”   陈母拉过梁言的手,把她往厨房里带:“妈今天包了馄饨,打包一些给你带回家,晚上可以煮来当宵夜。”   “噢,好。”梁言被动地跟着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经过陈父身边时她似乎听到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进了厨房,陈母找了个食品袋给她装馄饨,梁言看她一个一个地慢慢装,动作和电影慢镜头似的,无限拉长,她想了想,试探地问:“妈,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讲?”   陈母装馄饨的手停了停,最后放下袋子,轻轻叹息一声:“刚才你嫂子提的那个尹苒……你知道吗?”   梁言点头:“差点成了您儿媳妇的人。”   “之和告诉你的?”   梁言想了下回道:“嫂子之前提过一些,之和……他没打算瞒我,是我没让他说。”   “吃醋?”   梁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   陈母有些欣慰:“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梁言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突然记起杨敏仪那天在医院说的话,她忍了忍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遂问了句:“当初他们都要结婚了,那为什么又分开了?”   陈母深深地太息一声,摇了摇头说:“唉,都是我们做长辈的造的孽。”   “我和你爸是二婚,这个你知道吧?”   梁言点点头,这个陈之和说过,但没说详细,这种私事她也没多问。   陈母往厨房外瞅了瞅,压低声说:“你爸当警察,得罪不少人,他前妻……是被人报复才没了的,凶手就是尹苒的父亲。”   梁言吃了一惊,没忍住低叹了声。   陈母又叹口气:“尹苒那孩子其实也挺可怜的,她父亲酗酒,隔三差五就打她和她妈,有时候喝凶了还在公共场所撒酒疯,砸人车,打伤路人,敲诈勒索那都是常有的事,就因这事他进过好几回局子,基本上次次都是你爸抓回来的,这一来二去的,就记恨上了,后来有一回他喝了酒就……”   陈母说到这儿表情和语气都沉重起来:“你爸因为这事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心里一直有疙瘩,所以当初之和说要娶尹苒那姑娘时他极力反对,说什么也不同意,为这事他们父子俩差点——”   陈母忽然消声,她看着梁言略微沉寂的表情才恍然自己说多了,反应过来她讪讪地笑了笑:“瞧我,坏事了。”   梁言也笑了笑,笑容有些浅淡。   “原来是这样啊。” 第49章   陈之和最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每天早出晚归的,年底本来工作量就大,加上前阵子梁言被诬陷虐童的事对公司业绩也有影响,网上到现在还有人骂他是没良心的资本家,有人还发起了抵制入住集团旗下各大品牌酒店的话题,酒店这段时间的入住率确实下降了。   这件事闹得这么厉害,不排除有对家下场掺和,企业形象受损他这个领头的难辞其咎,为了弥补损失,他最近基本上都在连轴转,一个会议接着一个会议,忙碌的程度堪比创业之初。   陈之和签完一份文件,仰头望椅背上一靠,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   还没休息多久,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   助理小王推门进来:“陈总,有人找您。”   “哎呀,不用通报了,让我直接进去就行。”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陈之和掀开眼睑,挥了下手:“让他进来吧。”   没多久,刘邺就大踏着步子走进办公室,径直往陈之和走去,双手往他办公桌上一撑,贱兮兮地说:“啧,怎么看着像肾亏了。”   “滚。”陈之和言简意赅。   刘邺掏掏耳朵,自来熟地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个二郎腿:“哥们儿我这是特意来慰问下你,你别不识好人心啊。”   他隔空丢了根烟,陈之和精准接过。   “诶,晚上去泡吧吗?”刘邺问。   陈之和点了烟,面无表情地乜他一眼。   刘邺举起双手,一脸无辜:“这回我保证没喊别人。”   陈之和吐了口烟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最近这么闲,约不到人了?”   “说笑呢,我,约不到人?”   “那你是……肾虚?”   刘邺呵了声:“得,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拍了下沙发,头一甩,问:“走吗?喝一杯去。”   “没时间。”陈之和拿眼神往桌面上示意了下。   刘邺盯着那一摞文件啧啧摇头:“看来最近忙得够呛,你家小姑娘那事影响不小吧。”   “不关她的事,每年年底都忙。”陈之和掸了下烟灰。   刘邺纳罕,没想到陈之和还屑于解释。   他收回腿,侧着身看人:“你最近在策划新的酒店项目?”   “嗯。”   “这次打算做什么风格?”   “主题。”   刘邺点头:“也是,现在什么类型的酒店都有人做,以后要想抢占市场就要做风格细化,这块蛋糕不大,要想吃就得抢先下手。”   “建筑设计师找了吗?”他又问。   “还没定。”陈之和说完瞟向刘邺。   “要我说,你直接请尹苒得了。”   陈之和乜他:“你是不是有病?”   “嘿,和她骂的一样。”刘邺交代,“这事我和尹苒也提过,她和你反应一样,我说你俩也真逗,说是断干净了,提起对方又避之不及,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啊。”   陈之和面色冷漠,他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抬眼时眼底带着嘲弄:“我不聘用她,你觉得我此地无银,我要是聘用她,你又会怎么想?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刘邺点着脑袋:“得,算我妄加揣测了。”   “不过我不是在撺掇你俩复合啊,你现在都结婚了,算不上黄金单身汉了,我就是给个建议。”他摊手,“你自己也清楚,尹苒再合适不过了,你旗下那么多品牌酒店,很多都是她参与设计的,她的设计风格是最贴近你的公司理念的,之前她在国外也就算了,现在她回国了,这不正好么。”   “撇去私交不说,尹苒的能力也毋庸置疑,对工作你一向拎得清,我不信你没考虑过,她是最适合的人选。”   陈之和的表情不为所动,他单手拿着一支钢笔时不时转一下:“说完了?”   刘邺被他看得还有点虚:“你这眼神……不友善啊。”   陈之和冷哼:“你还挺有主意,我这位置让给你坐坐?”   刘邺一噎,做投降状:“不说了,我也不是奔着这事来的,真不去喝一杯?”   陈之和靠着椅背,冷淡地把头一点,那模样看着下一秒就要喊助理进来送客。   “成,我不在你这儿讨嫌。”刘邺冲着陈之和挤了下眼睛,“找妞儿去。”   刘邺走后,陈之和让助理送了杯咖啡进来,又让底下的人把新酒店的项目书给他找出来,他花了点时间翻看了下,若有所思。   这个项目明年就要启动,现在正在筹备阶段,他看过很多建筑师的设计稿,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中意的。   陈之和思忖良久,把项目书放在了一旁,翻阅起其他的文件。   临下班前,陈之和开了个会,把下一阶段的工作分配给各部门,会议结束后小王和他讲了下明天的工作安排,说到订机票的事时,陈之和愣了下。   “今天几号?”   “25。”   陈之和这才记起明天要出差的事,他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   “下班吧。”   小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陈总,今晚不加班了?”   “不了,让各部门的人今天都早点回去吧。”   从公司出来,陈之和开车回家,在半道上接了个电话,是家里老太太打来的,他接通后听了两句,眉头微紧,当即把方向盘一转,往江南驶去。   他挂着耳机给梁言拨了个号,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她那儿的背景音有些嘈杂,都是人声。   “在外面?”陈之和问。   “对呀。”   “一个人?”   “是啊。”   “在哪儿?”   “烤冷面。”   陈之和反应了一秒:“美食街?”   梁言“哇”了声:“你还记得呀。”   陈之和听她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对劲,踩了一脚油门把速度提上去:“给我发个定位,别乱跑,我去接你。”   到了美食街,陈之和按着梁言发的定位往街道内走,最后停在了一家烧烤店外,他低头确认了下位置,收起手机,推门而入。   烧烤店内烟熏火燎的,大晚上正是人多的时候,三五成桌热热闹闹的,显得坐在角落的梁言形单影只,怪可怜的。   陈之和径直走过去,站在桌边低头扫了眼桌上的几个空酒瓶,她喝的还是度数比较高的黑啤。   梁言被挡了光,抬起头眯眼看人,认清陈之和后她傻呵呵地笑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到啦?”   陈之和在她边上坐下:“长能耐了,一个人在外面喝酒。”   他看着她脸上的酡红,询问道:“醉了?”   梁言托着腮,摇了摇头,窃笑着说:“微醺。”   她把一瓶已经开盖的酒往他那儿推了推:“你喝吗?”   “我开车。”   梁言喝了酒有些迟钝,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是噢……那我自己喝,不能浪费。”   陈之和端详着她的表情,伸手按住她倒酒的手,他把酒瓶从她手上夺过来,又招手向店家再要了个杯子。   “我陪你喝。”   梁言眨眼,摆了下手很认真地说:“酒驾是不行的。”   店家送上杯子,陈之和倒了杯酒:“不开车。”   有人陪喝酒梁言自然高兴,她双手捧着杯子往前凑,巴巴地看着陈之和:“给我倒点儿。”   陈之和给她倒了半杯,抬眼见梁言还一脸殷切地望着自己,他把酒瓶挪开,放在她够不着的地儿,从容道:“你已经喝很多了,剩下的是我的,不能抢。”   “嘁,小气。”梁言收回手,嘟囔道,“可以再要一瓶嘛。”   她埋怨归埋怨,但没生气,举起杯子朝着陈之和示意:“干杯。”   陈之和看她一眼,举起杯子和她碰了下。   梁言仰头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喝尽了,末尾还畅快地叹了声。   陈之和单手控着酒杯看着她,也一饮而尽。   酒没了,梁言的视线一直盯着陈之和手边的酒瓶,那犯馋的模样就是一个小酒鬼。   陈之和勾勾唇,只给自己倒酒:“今天怎么想喝酒了?”   梁言喝不到酒有点焉了,说话时语气都略显萎靡:“心情不好。”   陈之和心头一动,问她:“今天回家了?”   梁言点头,绞着手表情沮丧:“蒋教授和梁教授这回不是吵着玩的,他们是真的要离婚了。”   陈之和愣了下:“因为这事心情不好?”   梁言撑着脑袋,眼神发虚,说的话都是飘的:“我小时候、一直很想他们快点离婚,这样我就不用每天看他们吵架了,本来、以为到了这一天我会很开心的,可是他们真的要离婚了,我反而、心情有点怪怪的,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有点闷闷的。”   陈之和安慰她:“就算他们分开了,你们的关系也不会变。”   “我知道的。”梁言耷拉着脑袋,像被雨水浇湿了的兔子,垂着耳朵,“我就是有一点点的难过,以后我的爸爸妈妈不在一个家了,我的家散了。”   “你还有一个家。”陈之和接上她的话说道。   梁言抬眼,眼神笃笃。   陈之和总觉得她在研判自己,想起老太太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他正想和梁言开诚布公地聊聊,下一秒就听见她开口说:“你连啤酒都不分我。”   “……”她酒劲上来了,陈之和叹口气,“走吧,回去休息。”   “你酒还没喝完呢。”梁言盯着他的杯子,一脸馋样,“我帮你喝了吧。”   陈之和失笑,举起杯子一口把酒给闷了,他把杯子倒过来,挑了下眉:“现在可以走了?”   梁言还有些失望:“好吧。”   陈之和结了账,拉着梁言离开烧烤店,就在店里呆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飘起了小雪,缠缠绵绵的,铺天盖地袭来。   梁言喝了酒脑袋发昏,加上下雪路面滑,刚出门她就打了个趔趄。   陈之和扶住她,想了想在她面前蹲下,他还没出声下指令,梁言就自觉地趴上去,搂着他把脑袋搁在他肩头上。   他低笑了声,背起梁言沿着江边栈道往最近的酒店走。   漫天的雪花飘飘洒洒,很快地面就积了一层新雪。   梁言的呼吸就喷在颈边,自烧烤店出来后她一直没说话,陈之和背着她步伐稳健地往前走,他略微偏过头,正巧就对上她乌溜溜的双眼。   “盯着我看做什么?”   梁言歪着头:“好看。”   陈之和喉头微紧:“喝了酒就瞎撩拨。”   梁言嘟嘟囔囔:“这叫酒后吐真言。”   陈之和把她往上颠了颠,又用余光看她一眼。   “梁言。”   “在呢。”   “今天除了蒋教授梁教授,还有别的事让你不开心吗?”   “有啊。”梁言回答得很爽利,“工作,我还没想好我以后要干什么呢,再这样下去,十年之后我就没办法养你了。”   陈之和怔了片刻:“还有吗?”   “嗯……”梁言犹豫了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我不喜欢嫂子。”   陈之和皱眉:“她欺负你了?”   梁言摇头:“她不是个好妈妈,对嘉玥不好,为什么有的人生了孩子却不好好教养呢,他们都不知道小朋友的心思有多敏感。”   “如果我当了妈妈,一定不会这样。”   陈之和的脚步微微顿了下:“是么。”   梁言稍稍收紧手,看着他忐忑地问:“你想要孩子吗?”   陈之和停下脚步,偏转过头反问她:“问认真的?”   梁言点点头。   他们之间从来没聊过孩子的话题,这算是家庭中的一大要事,真要商量起来细节很多,仓促不得。   陈之和沉吟片刻,继续往前走同时开口应道:“等你酒醒了我们再聊。”   梁言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不知怎么的,她变得有些焦急,再开口时语气都是短促的:“你要是觉得孩子麻烦,可以全都让我来照顾,不会占用你的精力和时间的,我能做得很好,你只要——”   “梁言,你再说话信不信我把你扔江里去。”陈之和再次站定,他沉着脸语气硬邦邦的,居然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当我是种猪,跟我借种呢?” 第50章   陈之和背着梁言去了“冬•至”,酒店的工作人员为他们预留了一间豪华大床房,陈之和直接把梁言背到了房间。   进了屋,陈之和帮梁言把外套脱了,她今晚喝了那么多酒,此时已有些迷迷糊糊,坐在沙发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就往边上倒。   “喝点水。”   陈之和倒了杯温水,梁言正好口渴,接过杯子一口气就把一杯水灌进了肚子里,喝了水后她稍微清醒了些,她酒量尚可,虽然今晚喝了好几瓶酒,但还不至于到烂醉的地步。   梁言轻轻晃了晃脑袋,扯起自己的衣服领口嗅了嗅,嫌弃道:“都是酒味。”   陈之和笑:“去洗个澡睡觉。”   “噢。”梁言起身往浴室走,才迈出几步她蓦地停下脚步,回过头问,“你和我一起洗吗?”   陈之和喉头滑动:“要我帮你?”   “你来吗?”梁言眨巴眨巴眼睛,问得大胆又暧昧。   陈之和微微挑眉,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一边松着领带朝梁言走去。   两个人挤在一间浴室里自然不是洗什么正经澡,梁言赤身裸体地攀在陈之和身上,脑袋正好与他的肩颈齐平,她踮起脚尖勾着陈之和的脖子,和他细细地接吻,尔后又顺着他的下颔线吻下去,轻轻啮咬着他的喉结处。   陈之和耐不住粗喘了一口气,梁言平时就不忸怩,醉酒后更是极尽撩拨之能事,他饶是再有忍耐性都把持不住。   “以后不许一个人喝这么多酒。”陈之和咬了下梁言的耳朵,用略含警告意味的语气低声道。   他拧开淋浴头,匆匆把两人身上的泡沫冲干净,拦腰抱起梁言往外走,直接把人置在床上,他低头在她额角上亲了下,正要起身去找东西时梁言缠了上来。   她喝了酒很热情,勾着人粘着不放,陈之和被她蹭得眼睛发红,他捏起她的下巴反攻,极具侵略性地碾着她的唇瓣,另一只手还往床头柜上摸。   陈之和的手在柜子上摸了半天都没摸到想要的东西,他微微起身,眼睛四下搜罗,还是没看到计生用品。   他眉头微紧,心里盘算着明天要找酒店经理好好聊一聊,做酒店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没有呢。   梁言躺在陈之和身下急促地喘着气,她双颊飞红,鼻间都沁出了汗,酒精在她体内起作用了,加上刚才的激吻,她眼神朦胧,意识漂浮,说话做事都是本能催动。   “你……直接进来吧。”她把身体贴上去说。   陈之和眼神微黯,差点受了蛊惑。   即使如此,他理智尚在,梁言现在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她的所言所语都不能做平常理解,他不能枉顾这个事实,做出让她醒来可能会后悔的事。   陈之和咬着牙强忍着冲动,欲望催逼之下他颈边的青筋凸起,汗水颗颗砸下,折磨得他都想去冲个冷水澡平复下,偏偏梁言还不停地撩拨他。   “言言,睡吧。”   梁言收紧手臂,固执地说:“不要。”   陈之和感觉自己的忍耐力不停地在经受考验,他忍了忍,拉开她的手再次起身翻箱倒柜,最后总算在床头桌的抽屉里找到了救命的东西。   他们只做了一次,但持续的时间很久,也很激烈,等一切消歇,两人皆是汗水涔涔。   陈之和抱着梁言又去冲了个澡,再回到床上时梁言累得都没力气,加上喝了酒,这么折腾一番后她只想睡觉。   陈之和见她这样也没了夜谈的心思,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把人给哄睡了。   梁言很快就睡熟了,陈之和垂眼看着怀中人,目光描摹着她的睡颜,最后落到她微蹙着的眉间,想到她今晚的失常,他也紧了紧眉头。   这段时间她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他们之间也有些问题需要解决,找个时间他得和她面对面好好地聊一聊。   .   次日一早陈之和按时按点地醒来,助理小王把航班信息发给了他,早上的飞机,他必须提早赶到机场候机。   他让酒店的工作人员给他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洗漱完换上正装后他走到床边,梁言还在睡着,微张着嘴巴,鼻翼翕合。   “言言。”陈之和低声唤她。   梁言嘟囔了声,微睁了下眼睛又闭了起来,看样子是困得不行:“你要去上班啦。”   “我要出差,一周左右。”陈之和没强制她起来,他坐在床边低头看她。   梁言反应了几秒才有气无力地说:“要去这么久啊。”   “嗯。”陈之和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我们谈谈。”   梁言半晌没应声,陈之和以为这么会儿的功夫她又睡过去了,遂试探地唤了声:“梁言?”   “唔……”梁言迷迷糊糊的,缩在被窝里含糊地应道,“好。”   陈之和见她困得紧,也不再吵她,摸了下她的脑袋,起身离开。   酒店的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陈之和走后,梁言缓缓睁开眼睛,她盯着房门看了好一会儿,表情落寞。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昨天晚上的事她还记得很清楚,她失态了,是不是借着几分醉意在做一些清醒时候不敢做的事她心里很清楚。   昨天离开陈家后,她一个人坐在烧烤店里想了很多。   陈母对陈之和与尹苒的关系说得不详尽,她只是简单地说他们少年时就相识,那时候彼此还不熟悉,只是一个镇上的同龄人,直到陈之和辍学出国游学,在国外偶然遇上了尹苒,那时候他们才真正在一起。   陈母简短的交代却留给了梁言更大的猜想空间。   尹苒和陈之和在一起的那几年应该很美好,他乡遇故知,一起游历各国,归国后一起奋斗,陈之和刚创业的那段艰难时期都是她陪在身边,当他的左膀右臂……梁言想起自己曾经问过陈之和,公司名字“EYE”是什么意思,他回答说“借你一只眼睛看世界”,多浪漫啊,借你一只眼睛,所以才是单数。   他们曾经共享视野,在同一个高处看一样的风景。   梁言无法得知他们的故事细节,她的想象或许添油加醋了,但更有可能不过是冰山一角,海面下庞大的故事是她无法触及的,他们曾经深刻地相爱过。   梁言就这么干挺着躺在床上想七想八的,最后实在受不了翻了个身给齐萱打去了电话。   今天周六,齐萱一大早被吵醒,接电话时语气不善:“我差一点就亲到我爱豆了,你最好有要紧的事,不然我灭了你!”   “萱,我有点难过。”   齐萱就被这么一句话给生生吓清醒了,认识这么多年来,她还是头一回听梁言说自己难过,她向来不愿意向人传播负能量。   “小言,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齐萱着急道,“你在哪儿,我找你去。”   .   陈之和走之前特地嘱咐了酒店经理,要他找个司机把梁言安全地送回去。   梁言从江南回到江北,齐萱比她还早到,梁言大老远地就看到她在小区外面等着。   齐萱看见梁言从一辆车上下来,立马迎上去,拉着她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梁言摇了下头,回头冲司机挥手示意了下,带着齐萱进了小区。   “你从哪里回来的?”齐萱问。   “江南。”   “怎么一大早从那回来啊。”   梁言应道:“我昨晚住在江南。”   “和你家总裁?”   “嗯。”   “他人呢?”   “出差去了。”   齐萱察觉她的情绪不太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和你老公吵架了?”   梁言默了下才接道:“没有。”   梁言拉着齐萱进了电梯,刷卡上楼,等到了家她往客厅走,边走边脱外套,然后重重地把自己抛进沙发里埋着。   齐萱被唬住了,忙蹬了鞋追过去问:“你别吓唬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因为你爸妈要离婚的事?”   梁言埋着的脑袋先是点了下,随后又摇了摇。   “哎呀急死个人,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梁言闷了一会儿,翻了个身,抱着个抱枕坐起来,她把下巴搁在枕上,垂着眼问:“你说……婚姻到底是什么?”   “嗬,突然哲学?”齐萱在她身边坐下,“你个已婚的问我这个未婚的这个问题,不合适吧?”   齐萱拿肩膀撞了下她:“你的婚姻出什么问题了,说说。”   “没有。”梁言的声音没有元气,“是我出了问题。”   齐萱皱眉:“你怎么越说我越糊涂呢。”   梁言抿了抿嘴,把陈之和与尹苒的事说了。   齐萱听完后傻眼了:“你是说……你是说陈之和前女友的爸爸是杀了他爸亡妻的凶手?”   梁言点头。   “我去,晋江小说呢,边缘恋歌?”   梁言盘起腿,闷闷地说:“他们本来会结婚的,但是家里人反对。”   齐萱还在消化梁言刚才说的话,她掏出手机点开:“我来搜搜看这个尹苒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别。”梁言按住她。   齐萱回过头:“为什么?”   “太刻意了。”   “这有什么。”齐萱问,“小言,你就不好奇?”   “我……”梁言面带犹豫。   齐萱抽出手机:“看看吧,知己知彼。”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地点着,很快就说道:“有了,尹苒,知名建筑设计师……是她吗?”   “是吧。”   杨敏仪那天说了,尹苒是个有名气的建筑设计师。   梁言没忍住凑过去看,尹苒的资料上显示着她拿过许多建筑设计奖,上面还提了她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梁言在设计作品那一栏里看到了SISYPHOS酒店的名字。   她的眼睛顿时黯淡失神。   资料下面还附有照片,梁言仔细看了几眼,由衷赞叹道:“好漂亮。”   “哎呀,我告诉你这种都是照骗啦,P的。”齐萱不屑地说,她退出资料页面,在网页上翻了翻,点了下屏幕,“有个她近期的采访视频,看看动态的。”   齐萱找的视频正好是尹苒归国前做的一次杂志专访,镜头前的她成熟美丽,面对采访者的提问从容冷静,回答也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她的美浑然天成,透着一股未驯的野性,简直不可名状,梁言看着视频中的女人想,她可能究极一辈子都没法达到她这种状态。   陈之和于梁言而言,是当前人生所能看到的最大的麦穗,但他和她不一样,他见过更大更好的麦穗。   齐萱端详着梁言的表情,撇了下嘴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随后咳了两声开口:“也就那样,没什么好看的。”   她正要关掉视频,梁言出声阻止了她:“等一下。”   因为蒋教授是外语老师,在她的严厉教导下,梁言的英语还算不错,起码能听懂个□□分。   视频里,采访人提到了私人感情问题,他问尹苒现在有没有男朋友,她笑着摇了下头,采访人又问她有没有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她坦率地点点头说“of course”,采访人循序渐进,问她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尹苒这回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思索片刻后才说“他是港湾”,采访人笑得一脸意味深长,紧接着问她突然决定回中国是不是因为想重回港湾,尹苒忽然笑得有些神秘,耸了下肩只说了个“maybe”。   “好了好了,不看了,没意思。”齐萱见梁言的神色越来越黯淡,赶忙把手机关屏往边上一丢。   梁言抱着抱枕,愈发沉默了。   齐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事她代入想象一下都要郁闷死,更别说她这个局中人了。   “萱,我觉得我变得有点奇怪。”梁言忽然开口,“我以前……对婚姻就没有抱很高的期待,两个人在一起能相安无事就已经很好了,其它的东西我都不奢求,我甚至不需要我的另一半有多爱我。”   “可现在……我还挺不开心的,其实再怎么样他们都已经分开了,我要是去计较过去的事是不是挺没道理的。”梁言强笑着说。   齐萱看着她强颜欢笑,心疼极了。   “笨蛋,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对他斤斤计较的。”   梁言表情茫然:“是吗?”   “小言,你太善于自我和解了。”   齐萱叹口气接着说:“你对婚姻其实是没有安全感的,可能是你爸妈让你有了阴影,所以你很小心地维护着你和陈之和的婚姻,你总是要自己宽容、懂事、不任性,你担心自己哪一点没做好就毁了你们的关系。”   “可是小言,和一个人一起生活到老不是结婚的目的呀,你总想着要安全地到达目的地,可是太过小心反而会错过沿途的风景,那这样,这段婚姻还有意义吗?” 第51章   陈之和出差的这段时间,梁言一个人呆在家里消沉了几天,她不是擅于思考的人,以前碰到问题她总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可这次她却没办法泰然处之,她很苦恼,自己现在的状态和当初结婚前的预想不太一样。   陈之和对她很好,虽然工作忙却也从来没有忽视家庭,他很坦荡,她想知道什么他都据实以告,在尹苒的问题上他也从不想要对她有所隐瞒,他简直是个难得一求的绝世好老公,连苛刻如蒋教授都说她是走了大运才能遇上他。   陈之和有多好梁言再清楚不过了,他对她来说不是理想型而是妄想型,她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他的妻子?他们结婚后的这几个月,她很快乐,对他们之间的相处状态也很满意,她头一回领会到家庭的美满,梁言觉得自己纯属没事找事,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她非得钻牛角尖“横生枝节”地去想些有的没的,简直是人心不足不识好歹。   梁言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思绪就是不受控制,她总会去设想,陈之和说他会娶她是因为一个契机,或许更早更晚都不会是她,如果当初他们的相遇再迟几个月,陈之和要是知道尹苒回来,他还会选择她吗?   假如……假如……一个又一个假如,明明事实既定,还去假设没发生的事来自寻烦恼,梁言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她不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疑神疑鬼患得患失。   为了防止自己死磕,梁言做起了手工,她用几天的时间编了个挂毯,完工后特意拍了张照准备po到自己的分享号上,这阵子三次元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来,她已经有一阵子没登号了。   梁言登上分享号后,先去看了看上回发的条漫底下的评论,最顶上的一条是一个带V的账号留下的。   “小凉大大您好,我是一名漫画周刊的编辑,您画的条漫我很喜欢,有机会的话很想和您合作,我给您发了私信,您要是看到了这条评论,希望能回复下我,拜托拜托。”   这条评论底下楼中楼很多,多是激动地求合作出单行本的留言,梁言点进这个编辑的主页浏览了下,发现她还真是个小有名气的漫画编辑,负责过好几个漫画家的作品出版。   梁言又去看了下私信,这个编辑给她发了她的私人微信,希望双方能进一步聊一聊。   梁言是老二次元了,提起漫画她可太熟悉了,从小学开始她就喜欢看漫画,那时候蒋教授不允许她看与学习无关的书,她就悄摸地躲在被窝里看,蒋教授不给她买漫画书,她就跟同学借,或者和梁教授暗通款曲,让他背着蒋教授给自己买书。   她的书龄怎么也有十年了,涉猎的漫画书范围广,国内的国外的,各种题材她都喜欢看,她是个资深漫画迷,虽然喜欢看漫画,也偶尔会自己动手胡乱画一画,但她还从来没想过当一个漫画家,原因无他,有自知之明。   梁言没受过系统的绘画培训,仅有的技巧都是自己瞎猫一样摸索出来的,她画出来的东西自娱自乐还行,哪搬得上台面啊。   “漫画家啊……”   梁言虽然认得清自己的实力,但看着那个编辑的邀请还是有些跃跃欲试,她想起陈之和之前说的,让她尽管试错,人生的路就是磕磕碰碰走出来的。   想到这儿,她一咬牙下定决心,加了那个编辑的微信。   梁言点击发送好友申请后就忍不住紧张,她把手机捂在胸口,明明告诉自己别抱太大的希望,可心里就是忍不住期待。   好友申请很快就被通过了,编辑很热情,上来先是发了好几个激动的表情包,之后又一诉她对她的作品的喜爱之情,最后抛出橄榄枝,希望签下她成为自家漫刊的漫画师。   编辑的年纪比梁言大不了多少,她们有同样的兴趣,聊起来很愉快,编辑给她介绍了她就职的漫画工作室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把工作要求和福利整理成一份文档发了过来,梁言对要不要成为职业漫画师这事还是有些犹豫,那个编辑也不催促,说可以给她时间好好考虑。   这个工作邀约来得太突然了,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领域,梁言有些犹豫不安,就像天上毫无征兆地砸下一个香饽饽而她觉得自己的碗不够大,装不下,可把这个香饽饽丢了她又觉得可惜。   和编辑聊过后,梁言第一时间就想告诉陈之和这件事,临发消息前她又犹豫了。   她都还没确定自己要不要接这份工作,现在和他说为时尚早,而且他出差忙,拿这点事打扰他也不好,她想着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兴许他能给她一些参考。   梁言拿手机看了眼日期,陈之和说出差一周,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还有两天他就回来了,正好在年底。   想到他,梁言的心情又变得微妙了,她想快点见到他,可心底又隐隐怯怕。   陈之和离开前说等他回来后要和她好好谈谈,谈什么?   梁言叹口气,她的“鸵鸟病”又犯了。   隔天奶奶出院,梁言一早就出门,搭车去往医院。   蒋教授和梁教授要离婚的事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蒋教授这回态度很坚决,无论其他人怎么劝她都不动摇,奶奶为此一阵好气,到现在都没给蒋教授好脸色看,蒋教授见老人家这样,也不上赶着去看脸色,有什么事她都是让梁言跑腿的。   梁言现在是两头为难,奶奶见不着蒋教授,气都往她身上撒,偏偏她还不能说什么,只能生生受着,毕竟就算蒋教授和梁教授离了婚,她和梁家的关系也断不了,真要把奶奶再气病了,梁教授也得跟她急。   到了医院下了车,梁言直接往住院楼去,上了楼后她径直往奶奶的病房走,到了房门外她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了眼,梁教授和杨敏仪都在。   “……当初你说想娶敏仪她妈,我就不应该反对。”   梁言正想推门进去,忽然听到奶奶说了这句话,她下意识停下欲要按下门把的手,静静地站在门外。   “我给你介绍蒋蓉是觉得她学历高,和我们家算门当户对,谁知道她竟然是这样个不知好歹的人,她嫁进我们家后我何曾亏待过她,没我帮忙她能这么顺利就评上教授?”   “早知道她是这么个白眼狼,我还不如让敏仪她妈进门,当初我不同意,你还和我怄气,现在反过来想,是妈棒打鸳鸯做错了,妈不该拆散你们,强迫你娶不爱的人,后来有了敏仪……我才知道你心里一直还爱着她妈妈。”   梁教授婚前和杨敏仪妈妈是恋人?   梁言愣怔,扶着门把的手滑了下来。   “都多久前的事了,还提来干嘛?”梁父说。   “我就是觉得后悔,当初我是念着梁言那丫头才出生,所以蒋蓉闹着要和你离婚我没答应,还劝她来着,现在她又要闹……要知道她这样,我还不如那时候就让你们离了,你还能把敏仪她妈妈娶进门。”   梁言听到这儿,耳中腥然一响,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气劲,想也没想就推门走进了病房。   “言言?”梁父突然见到梁言吃了一惊,表情愕然。   梁言的目光一一扫过房里的人,眼神罕见地十分冷漠。   “奶奶,就因为你的固执让这么多人都活得不如意,现在你一句‘做错了’就可以带过去了吗?”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我们都过得有多累?”   梁父听到梁言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他愣了下:“言言?”   梁言眼眶微红,抬头看着他,眼神哀绝,像被遗弃的幼犬,彷徨无助,她眨了下眼,缓缓启唇说:“原来我才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人。” 第52章   从医院逃离后,梁言独自游离在外,茫无目的,外头冰天雪地冻得路上的行人步伐匆匆,她却浑然无知,好似被抽离了魂魄,只剩一具躯壳。   奶奶在医院说的话一直在她脑子里盘恒不去,那些话颠覆了这么多年她对家庭,对父母的认识,一直以来,她始终以为蒋教授和梁教授是相爱过的,他们这个家不管后来再怎么一地鸡毛,一开始也是因为有爱才组成的,就算她这个“爱的结晶”纯度不高,但至少也是他们曾经相爱的一个证明,可现在,事实告诉她,她只是个“赝品”。   梁教授背叛了他们的家庭,不管有什么理由他都是个懦弱的叛徒,她一直觉得他是加害者,是他生生地把他们的家给拆散了,现在他又多了个受害者的身份,原来他和杨敏仪的母亲才是相爱的一对。   蒋教授事先知道吗?梁言想她一定知道的吧,她曾经和她说过,女性升阶最快的方式就是嫁人,在那个年代,在大学里谋得一职半位并不容易。   原来蒋教授和梁教授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单纯,好像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拿着筹码做交易,强迫的、妥协的、隐瞒的、出卖的……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持续二十年的闹剧,她从出生就被裹挟进了这场闹剧中,现在她自己又成了新的闹剧的主人。   梁言真是太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热衷于把事情弄复杂,她不是个喜欢感叹命运的人,但有时候又不得不承认造化弄人,她好像在重蹈覆辙。   没有爱情的婚姻可能长久,但有遗憾的婚姻一定不行,如果当初梁教授娶的是杨敏仪的妈妈,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很幸福的吧。   “小心——”   梁言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周边的情况,听到有人冲她大喊,她这才从思绪中猝然抽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就猛地被一撞,整个人一时失去平衡,身体往后一仰,跌坐在地。   “嘶——”梁言摔懵了,事情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间,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撞的她。   “妹儿啊,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梁言回神,这才看清原来撞她身上的人是外卖小哥,下雪天路滑,他骑着自行车送餐,不小心就打滑失控了。   “哦,没事。”梁言回道,还好冬天穿得厚实,她这一屁股摔下还不太疼。   外卖小哥伸手扶她起来,忽然惊呼道:“呀,你的手……”   梁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左手手掌心一片刺眼的鲜红,大概是摔的时候被地上的暗冰划拉出口子了。   血止不住往地上滴,外卖小哥吓得不轻,赶忙说:“快,我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小哥连车都不要了,带着她就奔向最近的诊所,到了诊所,医生让梁言先用清水把伤口边上的血冲洗掉,她顺从地去洗手间洗手,水碰到伤口的那一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梁言用没受伤的右手轻轻擦洗着左手,洗着洗着她突然发现不太对劲,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没了。   脑袋里好像有一根极细的弦蓦地崩断,她的脸色刷地白了,也顾不上洗伤口,转过身拔腿就往外跑。   “诶诶诶,妹儿,你去哪儿呢?来这儿消毒。”外卖小哥拦下梁言说。   “我东西丢了,我要回去找。”梁言满眼焦急地说。   “再急你也得先把伤口处理了啊,不然到时候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可是……”   “快来,医生等着你呢。”   外卖小哥半推着梁言去处理伤口,梁言走不得,只好去了清创室。   梁言手上的口子还挺深,都见肉了,一旁的外卖小哥看见后有些不忍卒视,医生拿棉球给她消毒时他看着都觉得疼,可梁言愣是没叫唤,盯着医生小声地央求道:“医生,我还有事,您随便帮我包扎下就行。”   “那哪行啊,伤口这么深,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的。”医生回她。   医生活儿细,梁言惦记着去找戒指,只觉得如坐针毡,时间分外难熬,好不容易伤口消完毒敷上药了,她连医嘱都没时间听,站起身就快步离开了诊所,外卖小哥匆匆付了医药费,不放心地追了上去。   梁言回到摔倒的地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找了一番,就是没看着她的戒指。   “妹儿啊,你找什么呢?”   梁言抬头,这才发现外卖小哥还跟着她。   “东西是不是丢了,很重要么……要不我赔给你吧。”小哥有些局促。   梁言愣了愣:“也不是……”   她站起身:“有可能是在别的地方丢了,没关系,你走吧。”   小哥表情窘迫,语气愧疚,拿着手机对梁言示意了下:“今天真不好意思,这样,我赔你点钱。”   从刚才到现在耽搁了不少时间,餐也没送成,小哥损失应该不小,梁言不想为难他,她摆了下手:“不用了,你走吧,我没事了。”   外卖小哥很不好意思地又道了好几声歉,最后才蹬着车离开。   梁言等他走后再次蹲下身,一寸寸地扫视着地面,她来来回回地在那一块地找了好久,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她毫无察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   她把戒指弄丢了。   梁言看着空空的无名指,心里空落落的,她就好像溺水的人被抽去了救命的浮木,本来以为得救了,现在却只能无力地坠入深海。   .   陈之和六点落地A市,下机后他本来想给梁言打个电话,后来一想现在正好是饭点,她要是知道他回来了,一定会等着他一起吃饭,这个点是一天中路况最差的时候,从机场回去还不知道要多久,与其让她干等倒不如直接回去。   晚高峰期,陈之和在路上花了近两个小时才到家,他拎着一盒点心下车,挥手示意小王回去休息。   进了小区回到家,屋里没开灯,陈之和叫了梁言的名字,没人应。   时间已晚,陈之和不放心,正想给梁言打个电话,门口又传来了动静,他回过头一看,梁言从门外缓缓走进来。   梁言看到屋里亮着灯时还在想是不是自己早上出门忘了关灯,直到抬眼看到客厅里站着的陈之和,她心里一个咯噔,下意识地把手背在身后。   “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梁言讷讷地问,“工作结束了?”   “没有。”陈之和没详细解释,他的目光下移,眉头微紧,“手怎么了?”   “没、没事。”梁言目光闪躲。   陈之和走近她:“伸出来我看看。”   梁言抿紧唇,纠结着到底要伸哪只手比较好。   陈之和不给她犹豫的时间,直接下指令:“左手。”   梁言一听他沉着声说话身体就下意识做出反应,缓缓把手从身后伸出来。   陈之和看到她手掌缠着纱布,眉头更紧了:“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梁言语气怯怯。   “右手。”   “右手没事,只划到了左手……”   陈之和盯着她看,梁言说到后面声儿都小了,她心虚地垂下眼,挣扎片刻才把藏着的右手伸出来。   她手心向下,蜷着手指,遮遮掩掩的,陈之和低头,见她手背透着不正常的红色,眉心一拧,拉过她的手。   “嘶——”梁言没忍住缩了下手。   陈之和握着她的手,她的右手冰块似的,五根手指微微肿起,手掌心都被冻红了。   两只手都负伤,一只挫伤,一只冻伤,陈之和沉着脸,托着她的胳膊肘把人往盥洗室带。   梁言被动地跟着走,边走边磕磕绊绊地说:“我今天贪玩……去堆雪人了,没戴手套,又、又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就伤着了。”   梁言说完心里直打鼓,她觑了陈之和一眼,本以为会挨批评,没想到陈之和只是淡淡地“嗯”了声,并未责骂她。   陈之和拧开水龙头,拿手试水温,直至温度合适他才拉着梁言冻伤的那只手置于水流下,轻轻地揉挼着,帮她舒展肌骨。   温水覆着皮肤,梁言失温的那只手渐渐地恢复了知觉,血管里的血液像是解了冻,开始流转,她能感受到陈之和细致的动作和他手指带来的轻柔触感。   他捧着她的手就像捧着一件易碎品,梁言掀起眼睑直愣愣地看着他的侧脸,眼底微润。   这一整天她不断地往深海里坠,就在她即将溺毙于水中的时候,浮木出现了,她得以浮出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抱着这根浮木多久,现在的所有时光好像都不属于她。   他是她的浮木,也是她人的港湾,或许他一直在等归航的航船,只不过她误打误撞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海域。   “陈之和。”梁言垂眼,眼神寂然,“你还记得我们登记结婚前我和你说过……如果以后你有了喜欢的人,告诉我,我很通情达理的,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陈之和帮她按摩的手停下动作,他回过头看她,虽然表情并无不快,却无端给人一种压力。   梁言咬了下唇,抽出自己的手,压抑住上涌的百般情绪,避开他的眼睛,低头说:“我就是突然觉得……我们结婚真的有点冲动了,你看,我们没有感情基础,对对方也不够了解,从各个方面看好像都不太合适,我只会给你添麻烦,当初我就是想逃离那个家所以才想找个人结婚,我就是个坏蛋,利用了你,你不用太顾忌我,结婚嘛,还是要跟自己爱的人才对,你要是——”   “你后悔了?”陈之和沉下声打断她。   梁言心口一缩,觉得有些窒息:“有、有点儿?”   陈之和的表情更黑了,他再问了遍:“梁言,你后悔了?”   梁言看着他,鼻头一酸。   她想拥有他,但更怕他留有遗憾。   “对,我后悔了。”梁言轻声说。   她说完就觉得一切都完了。   陈之和看着她的眼神也沉了,点漆一样浓的化不开,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梁言顶不住,别开了脑袋,暗自吸了吸鼻子。   “手。”   梁言听到他出声,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陈之和扯了条干净的毛巾,拉过她的右手帮她捂上,做完这件事后,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盥洗室。   梁言愣了下追出去,眼见着他径自往门口走,她定住脚不敢上前挽留,张了张嘴也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她无措之际,陈之和站定了,他略微侧过身,双眼直视她,声音低沉沉的:“吵架归吵架,不许离家出走。”   梁言心头像被马蜂尾针扎了下,又麻又痛,她咬了下唇,怔怔地看着他问:“那你呢。”   “我出去冷静一下。” 第53章   陈之和离开家后,梁言愣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脑袋跟有个搅拌机在搅和一样,乱成一团,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她心里又揪着,很矛盾。   偌大的房子空落落的显得十分孤寂,梁言正失落着,忽听门铃突兀地响起,她愣了下立刻往门口飞奔而去,她在显示屏上䁖了眼,按铃的人居然是小王。   梁言有些失望,她让小王进了小区,等他到了楼底下,又让他进了电梯。   小王上来后,见到梁言先是恭敬地喊了声:“老板娘。”   梁言还是不太能习惯这个称呼,但一想到很快这个称号就不属于自己了,她不由悲从中来。   她勉强一笑,问:“你怎么这么晚来这儿?”   小王拿起手中的公文包示意道:“陈总明天去B市谈合作的资料忘记拿了,我给他送过来。”   “啊?”梁言脑袋空了几秒,“他不是出完差了么?”   小王表情讶异:“陈总没和您说么?”   “说……什么?”   “陈总明天在B市有一个合作案要谈,本来处理完H市的工作后,今晚要直飞B市的,但是他在机场时临时改了主意,选了A市中转,特意回来了一趟。”   小王作为总裁特助,察言观色的能力自是一绝,从刚进门开始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老板娘的表情不太对劲,加上家里没有自家老总的身影,前后一联想,不难推测出个一二。   他脑筋一转,故意拔高声强调道:“他还特地带了B市的特产回来,说您喜欢吃甜的。”   梁言目光一低看向客厅的桌子,桌上的确放着一盒点心。   小王端详着老板娘的表情,见她略有些难过自责,心底暗暗松口气。   在B市机场候机的时候,陈总破天荒地在候机厅的特产店里买了东西,再然后就突然改了主意说要在A市中转,陈总并没说过老板娘喜欢吃甜的,他家老总做事从不和别人交代理由,这事是他猜的,现在看老板娘的反应,他也没猜错。   小王在心里感叹一句,陈总还挺有霸总的范儿。   “小王。”梁言突然喊人。   “您说。”   “你们总裁……平时怎么对待做错事的员工的?”   小王对这个问题感到疑惑,但仍是有问有答:“那要看犯什么错了。”   梁言抿了下发干的嘴,试探地问:“……把他气走了的那种。”   小王一脸严肃:“如果是这种程度,大概率是开除。”   梁言的脸色一下就垮了,她哭丧着脸,追悔莫及道:“完了,我的任期……真的要结束了。”   陈之和明早就要飞走,今天她对他说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话,指不定他走了后都不打算回来见她了。   梁言锁着眉,低头盯着自己的右手,心里万分焦灼,她难耐地来回踱了几步,回过头目光投向小王手中的公文包,她的眼睛蓦地一亮,快步走向他,拿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抬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说:“我帮你把资料送给他……你能告诉我他去哪儿了吗?”   “啊?”小王被她绕晕了。   梁言巴巴地看着他,满眼殷切:“你给陈之和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哪儿。”   “……”小王失语片刻,顶不住老板娘炙热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拿出手机给自家老总打去了电话。   “关机。”小王说。   梁言撇嘴:“气性真大。”   “……”   梁言想了下,果断道:“走,我们出门找他去,你知道他以前不住家里的时候都去哪儿吗?”   小王本来想告诉她,陈总还有个工作号,这个号一般都打得通,但他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没说,毕竟在电话里询问远不如亲自找上门来得打动人。   小王清了清嗓,郑重道:“我带您去找吧。”   小王说要带梁言去找陈之和,其实也就是带她去集团旗下的酒店转转,他说还没结婚前,陈之和就住在酒店,而且明早还要飞B市,他对工作从不马虎,今天晚上就算情绪再怎么差,他不会去别的地方放纵。   他们先去了SISYPHOS,小王去前台询问,梁言站在大厅等着,没一会儿小王回来,冲她摇了摇头:“陈总今晚没来过这儿。”   梁言稍微失望。   “他可能住在机场附近了,我带您过去找找看?”   梁言点头,正要跟着小王离开SISYPHOS时,余光忽然瞥到一抹靓丽的身影,她愣了下神,定睛去看,忍不住停下脚步。   “老板娘?”   梁言咬了下唇,踅足往酒店里走,边走边回头对小王说:“你等我一下,我见一个人。”   她说完转回头,快步穿过了大厅的拱门,也就没看到小王掏出手机打电话的动作。   梁言一直跟着一个人,她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想上前去搭话又怕太冒昧被当做奇怪的人,她犹犹豫豫的,最后跟着人家从大厅一直到了酒店的清吧。   梁言看尹苒在吧台那儿的高脚椅上坐下,正纠结着要怎么和人搭上话,却见她半侧着身,噙着笑望向她:“cutie,一起喝一杯吗?”   梁言往自己左右看了眼,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嗯哼。”尹苒挑了下眉,“你不是跟着我来的吗?”   梁言没想到自己鬼鬼祟祟的行迹早就被人发现了,她脸上一臊,慢吞吞地挪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我跟着你是因为,呃……”   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你想知道我和陈之和以前的事。”尹苒平静地接道。   梁言瞪圆眼:“诶,你知道我是谁?”   尹苒耸了下肩:“能让王特助跟着的人可没几个。”   梁言怔了下:“你早就看到我了啊。”   尹苒不可置否地一笑,她喊来酒保点了一杯香槟,然后问梁言:“喝什么?”   梁言要了一杯鸡尾酒。   尹苒的目光掠过她缠着纱布的手:“你确定?”   梁言腰板一挺,胜负心突然就来了:“我酒量不错的。”   尹苒忍俊不禁,她笑起来明艳动人,梁言都被迷住了,由衷称赞了句:“你真漂亮。”   尹苒抬头研判她的表情,在梁言的眼中她没看见任何的虚与委蛇。   “谢谢。”她回道。   酒保把两杯酒送上来,尹苒晃了下杯子,举杯对着梁言示意了下。   梁言用两只受伤的手捧着杯子抿了一口酒。   她的动作笨拙得可爱,天然地让人有好感,尹苒打量了她一会儿,开口说:“陈之和有我这么个前任,你挺闹心的吧。”   梁言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她默了下把酒杯放下,点了点头坦承道:“是有点。”   “但我也不能怪你太出色吧。”她咕哝道。   尹苒托着脑袋,歪头看她:“担心我回来了,他会想和我重修旧好?”   梁言垂眼缄默片刻才轻轻开口:“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们是因为家里长辈执意反对才不得不分开的,也一直觉得你们之间还有感情,毕竟你们在一起好多年,那段感情应该很刻骨铭心才对,所以我有点不安,怕他会后悔,会遗憾,我还想过和他离婚,放他自由来着。”   “之前?”尹苒抓住重点,“那现在呢?”   梁言看着尹苒,语气笃实:“陈之和不是轻易妥协的人,你也不是……如果只是因为父母反对,我想你们都不会退让。”   尹苒很惊讶,她没想到梁言年纪轻轻看事情还挺有一套的,听了她这一番话,她不由得对她刮目相看,也似乎有些明白陈之和为什么会选择她了。   尹苒微微一笑,拿手指敲着酒杯,看上去一派闲适,说话时也从从容容的:“我不知道陈之和会不会对你们的婚姻后悔、遗憾,如果会,那也一定不是因为我。”   她冲梁言勾了下唇:“你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吧。”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分开的理由太寻常了,人们才会更愿意相信戏剧化的那个,比如‘世仇’‘爱而不能’这种。”   “分开是我提出来的。”尹苒呷了口酒,嘴角挂着浅笑,眼神都是平和的,没有一点儿不甘,“我和他在一起差不多五年的时间,一起闯荡过世界,一起拼搏过,EYE刚创立那会儿他吃了会很多苦头,我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设计师……后来一切开始好转了,他的公司渐渐起色,生意也越做越大,我们之间的分歧也越来越明显。”   “因为我父亲的缘故,我对家庭并不向往,从小我就想四处流浪,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去看看,我和他就是在肯尼亚看动物迁徙的时候在一起的,那两年我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我这么说你会不舒服吗?”   梁言深思了下,认真回道:“我有点在意,但不会介意,毕竟你们的回忆也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我没有权利让你沉默。”   尹苒听了这话是更加欣赏梁言了,她仔细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道:“陈之和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不错。”   “说到这儿你应该能猜到我们为什么分开了吧。”尹苒简扼地说,“他有他想坚持的事业,我也有我不能放弃的梦想,我和他都不是那种会要求对方为了自己舍弃一切的人,所以就决定分开咯。”   梁言听完他们分开的缘由后心情有些微妙,轻松又酸涩还夹杂着难言的欣赏和嫉妒,尹苒和陈之和都是人格独立的个体,他们共同前进又彼此尊重,谁都不会成为谁的负担。   尹苒一口把杯中的香槟酒饮尽,她冲酒保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一杯,过后看着梁言,眉目带笑:“我不会在国内长呆,年后我就走了。”   “啊?为什么?”梁言立刻问。   “航船总是要起航的,我啊,要去寻找新的港湾了。”尹苒一脸释然。   梁言闻言还有些难过,尹苒和陈之和都这么坦然,显得她不太磊落,她还龌龊地把他们代入蒋教授和梁教授的故事中,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晚还对陈之和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简直太差劲了。   梁言喝了一大口酒,过后垂着脑袋低声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要是十年前我和你同时遇上陈之和,我都没有胜算。”   “当然。”尹苒应得张扬,她看着着梁言,又很笃定地说,“就像十年后的现在,如果我们同时遇上他,我也没什么赢面。”   “所谓人生,就是时机。”尹苒笑着说。 第54章   陈之和回到家中再次看到一屋子的漆黑时,眉头一皱,顺手把手中提着的小袋子搁在玄关上,拿出手机就要给梁言打电话,发现手机没电后他略微烦躁,几步走进客厅想要充电时,他身上的另一个手机响了。   他工作用的手机都是助理在管理,小王会定时定点地帮他把工作用的手机卡换到充满电的手机上,以保证他不会错过工作电话。   陈之和以为公司出了什么事,他找充电器的同时拿出工作机扫了眼屏幕,接通电话,和小王通完电话后他也顾不上给手机充电,匆忙离开了家。   陈之和开车赶到SISYPHOS,小王就等在酒店门口,等人下了车,他立刻上前说道:“人在清吧坐着。”   陈之和把车钥匙丢给小王,只身进了酒店,刚到清吧入口,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的两个人,远远看着她们相对而坐也不知道在讲些什么,他走进吧内,离着几步远的距离时总算是听清了对话。   “……你都看到这么后面啦,我毕业后没什么时间,都好久没追了。”   “要我给你剧透下吗?索隆后来……”   “别别别,我要自己看!”   陈之和走近,还是尹苒先看到了他,她狡黠一笑,忽然问梁言:“索隆真的是你男神?”   “当然啦。”梁言不假思索地答道,“我都喜欢他好久了,他可是我的初代男神。”   陈之和在梁言身后站定,眉头微紧,低声说:“手上有伤还喝酒?”   梁言听到这声音头皮一麻,后背瞬间冒出了冷汗,她像一只觳觫的猫咪一样,下意识挺直身板,尔后缓缓回头。   陈之和见她脸色韫红,看样子是没少喝。   “我可没劝酒啊。”尹苒把手一摊。   “我没喝多少……”梁言心虚地从高脚凳上滑下来,双脚着地还站不稳地晃悠了下。   陈之和的目光更沉了:“跟我回家。”   “噢。”   梁言转过身朝尹苒挥了挥手,表情还有些遗憾,似乎聊得不尽兴:“有机会……我们再聊,绝版的漫画书,下次见面我再带给你。”   “好。”   梁言觉得尹苒可能有话想对陈之和说,她回过身,抬头看着陈之和:“……我去趟洗手间。”   尹苒看着梁言匆匆跑离的背影,莞尔一笑:“你老婆真可爱,我很喜欢她。”   陈之和问:“她喝了几杯?”   “一杯?”   陈之和盯着她,尹苒只好说:“三杯。”   陈之和略感头疼,喝了酒的梁言可不好对付。   “我和她说了点以前的事,没关系吧?”   “嗯。”陈之和随意道,“没什么要瞒的。”   尹苒笑了笑,她从自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陈之和,他还有些莫名。   “刘邺说你在准备新的酒店项目,这个是我的老师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有需要可以联系他。”   陈之和夹着那张名片晃了下:“谢了。”   尹苒拿上包:“提前和你说声新年好,走了。”   “嗯。”   .   临近过年,A市已经有了年味,马路两旁落光了叶子的行道树上挂满了灯笼,到了夜晚,红彤彤的映着白雪分外喜庆,市中心很多大楼外屏都投放起来年货广告,大城市的新年气氛很大一部分是靠科技烘托出来的。   梁言坐上陈之和的车和他一起回家,一路上车内安安静静的,只听得到车轮碾压雪面的沙沙声,气氛有些沉闷。   梁言时不时偷瞄下陈之和,绞着手指略显不安,她一贯受不了尴尬,这会儿更是耐不住,便主动打破沉默:“那个……我没离家出走,我是找你去了。”   “嗯。”陈之和专注地看着前方。   梁言想他今晚是真的很生气,她犹豫了下,开口喊他:“陈之和……”   陈之和打了下方向盘,沉声道:“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再开口。”   一次……梁言被他震慑住了,机会太少,用了就没了,她不由得谨慎起来,怕自己没个准备,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惹他更不高兴。   她这一踌躇就直接沉默到家了。   回到家,陈之和顺手拎起玄关的小袋子往里走,边走边说:“这是冻伤膏,你洗完澡抹上。”   梁言“诶”了声:“你买的?”   “嗯。”陈之和把药放桌上,“洗完澡早点睡。”   他说完就要去书房,梁言喊住他,他站定回头,问她:“想好了?”   梁言被她这么一问又没底了:“真的……只有一次机会吗?”   陈之和看着她,眉一挑:“不够?”   “……够了。”梁言虚了。   等陈之和去了书房后,梁言恹恹地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因为双手负伤,她不敢冲澡,只能简单地泡个澡。   “要怎么和他说才好呢。”梁言泡在浴缸里,神情苦恼,她有些埋怨自己,“我就不应该对他说那些违心的话。”   梁言越想越懊丧,她本来不是个会冲动行事的人,平时很少凭情绪冲人说话,因为父母的关系,她很早的时候就知道沟通的重要性,今天她真是昏了头了,都没和陈之和好好坐下谈一谈就自以为是地说了那样的话。   她仰头长叹,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泄气地嘟囔道:“还把戒指弄丢了……”   洗完澡,梁言拿来陈之和给的冻伤膏,她看了说明书后挤了点药膏抹在手上,然后盯着药盒看了良久。   回来路上他没停车,药膏肯定是更早之前买的,难道他今晚不是被她气走了而是去给她买药了?   梁言仰倒在床,越想越觉得自己不知好歹,简直是白眼狼。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逼近凌晨。   梁言脑袋混混胀胀的,她今晚喝了三杯鸡尾酒,这种调制酒尝起来味道很好,后劲也大,现在酒劲上来了,她晕得发困,但不敢睡。   她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陈之和还没回来,小王说他明早要飞,他今晚还熬夜?   梁言掀开被子下床,打算去书房找他,客厅灯关了,她摸黑到了书房,推门一看,里面黑漆漆一片。   “陈之和?”梁言试探地喊了声。   没人应,她把房间的灯打开,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人。   梁言退出书房,打开客厅的灯,到处看了看,还是没找到陈之和,她懵了。   离家出走了?   梁言急了,正想回房间拿手机给他打电话,路过客卧时她福至心灵,蓦地顿住脚。   客卧的房门平时都不关的,可现在却阖得严严实实。   梁言若有所感,她把客厅的灯关了,小心翼翼地按下客卧的门把手,发现门没反锁后她窃喜一笑,蹑手蹑脚地走进房内,反手轻轻地关上门。   陈之和睡觉习惯留一盏夜灯,梁言看到灯就知道他肯定睡这儿了,她撇了下嘴,又暗叹一口气,心情难名。   借着光,梁言看到陈之和就躺在床上,她轻手轻脚地往床边走去,掀开被子的一角,放慢动作悄咪咪地躺上去。   陈之和其实没睡着,与其说他没睡意倒不如说他就是在等梁言,他今晚故意晾着她,是想给她一个小教训,他早猜到她按捺不住。   梁言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会儿,仔细倾听陈之和的呼吸声,发现他还在睡后她就慢吞吞地以龟速往他那边挪,因为手伤了,她没处借力,挪得还挺费劲。   陈之和等她挨上自己,假装在睡梦中一个翻身背对着她,他睁开眼,果不其然身后的人愣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   梁言半撑起身体,探过脑袋去看陈之和的脸,他闭着眼显然没醒。   陈之和又听身后一阵窸窸窣窣,过了会儿,他身前忽然多出了个人,梁言从他这边上了床,直接躺进了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着。   “……”陈之和睁开眼,“喝了酒就爬男人的床,这毛病从哪儿学来的?”   梁言吓了一跳,磕巴道:“你、你怎么醒了?   “我没睡。”   陈之和说着想把身体往另一半床那儿挪挪,给她腾点空间,梁言却以为他要下床,她一急直接上手揽住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膛上。   “我错了。”   陈之和低头:“错哪儿了?”   梁言闷闷地说:“我太酸了。”   “……”   “我不应该对你的过去耿耿于怀,以为你就是不想等了,所以想找个老实人娶了。”   “……”陈之和扶额,“你今天晚上说的话我认真想了——”   “我后悔了!”梁言急得打断他。   陈之和声音一沉:“你再说一遍。”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后悔对你说我后悔了。”梁言收紧抱着他的手,很无措似的。   陈之和从她急促的语气中察出她真是着急了,他抬手搂住她,察觉到她身子略微一颤,他心头一软,摸了摸她的脑袋。   两人一时静默,陈之和正考虑要怎么和梁言谈以前的事,忽觉她的手在他背上划着,他起先以为她是无意的,但她的动作又有规律。   “‘见’的繁体字?”   梁言停下手:“嗯。”   她默了下,才接着说:“读小学那会儿有个语文老师,板书的时候总是把‘见’字写成繁体,受他的影响,我到现在写‘见’字的时候也像他那样写。”   陈之和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没开口,只是听梁言说。   “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很多人参与进来,他们或多或少都会留下痕迹,如果没有这些痕迹,那人人都是一样的了,尹苒参与过你的人生,她留下的痕迹是没办法抹灭的,我也不想让你否定过去。”   梁言趴到陈之和的胸膛上,给他讲了早上在医院的事,她叹口气,轻声接着说:“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把对蒋教授梁教授的情绪带到你和尹苒身上,我应该想到的,你们不一样。”   陈之和恍然,这才明白她今天为何情绪失控,这种情况换做是他也难免多想。   “你要是没提前回来,再过两天我自己就能想通啦,也不会对你讲一些奇怪的话。”梁言说。   陈之和听着这话却未觉欣慰:“你可以有情绪,又不是犯罪。”   梁言仰头:“你不觉得我很幼稚,不成熟吗?”   陈之和想到今晚抽完的一包烟,不以为意道:“是人都有情绪,你要是现在就能完美处理自己的情绪,我这十年的饭就白吃了。”   梁言抿着嘴想了下,反思道:“我应该先和你沟通的,可我逃避了。”   “逃避什么?”   梁言有些不好意思,迟疑了几秒才下定决心开口说:“……尹苒陪你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那个时期,和她比起来,我对你来说,有些无足轻重。”   她埋头难为情道:“我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陈之和怔了怔。   他人生的时刻表比梁言先走了近十年,这段时间他并没虚度,岁月的积攒让他在她面前占了优势,但不对等的时间无可避免也带来了不安全感。   “你还有机会。”陈之和忽然说。   梁言不解。   陈之和捏揉着她的后颈,半笑着说:“我能活到一百岁,还有七十年,按概率来说,以后很大几率还会有遇上更难的时候,所以你还有机会,别慌。”   “呸呸呸,哪有人这么咒自己的。”梁言抬手捂住他的嘴。   陈之和拉下她的手,和她对视:“我和你说过,我没有白月光,你以为我说笑的?”   梁言蜷了下手指,咬了咬唇,抬眼看他:“那……我能申请当你的白月光吗?”   她的眼神怯懦又韫着一股胆气,矛盾又勾人,就像她这个人。   “赌吗?”陈之和问,“拿你以后的人生。”   “赌。”梁言毫不犹豫。   陈之和捏着她的手:“这回可想好了?”   “想好了想好了。”梁言蹭了蹭他,“我不离婚。”   她话才说完,忽然察觉到手指上被套上了东西,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霎时瞪圆眼睛,抬起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一枚戒指在她左手无名指上折射着微光。   “你……”梁言失语,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买的?”   “买冻伤膏的时候顺便买的。”   梁言半撑着身体看他:“为什么?”   “你的戒指不是丢了?”   “你怎么知道的?”   陈之和的眼睛往她手上示意了下:“不是因为找戒指才弄伤的?”   梁言觉得神奇:“这个你也知道?”   陈之和低笑,含混道:“我要是这都猜不出来,十年后真得破产让你养着。”   梁言举起手,借着夜灯的光盯着那枚戒指看:“今天发现戒指丢了我可慌了,总觉得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连老天爷都认为我和你不合适。”   陈之和忍俊不禁:“没看出来,你还挺迷信。”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嘛。”梁言傻呵呵地笑着,转过头在陈之和脸上亲了下,“现在再有什么神仙不答应我们在一起,我就断他香火,让他没饭吃!” 第55章   EYE集团年底例行要办一个年会,陈之和今年打算带着梁言出席,梁言听他这么说,如临大敌,第一次在他公司的员工面前正式亮相,她很认真对待,光是纠结穿什么衣服就花了两天的时间,她找齐萱给她当参谋,好不容易才挑了件合适的晚礼服。   礼服是露背的星光纱裙,穿上去后很显身材,齐萱看她穿上后盯着她的胸口直看,调侃她结了婚后二次发育了,陈之和也看过她穿礼服的样子,他并不保守,也没禁止梁言穿这样的裙子,甚至还亲自给她挑了双鞋子。   梁言满心期待着年会那天能惊艳四方,让他的员工好好认识下她,结果年会前一天晚上,她熬夜赶画稿,着凉发烧了,陈之和照顾了她一个晚上。   年会在晚上举办,梁言生了病,陈之和本想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的,耐不住她软磨硬泡,最后只好把她捎上,但他有条件,就是不许她穿裙子,梁言奋力抗争,最后毫无悬念地败北,只好老老实实地把那条“战袍”束之高阁。   梁言穿着羊毛衫套着加绒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的,就这么低调地出席了年会,在一众打扮得精致优雅的女员工的衬托下,她显得格外质朴,别人都盛装出席参加颁奖典礼似的,她呢,感觉就是路人混进来蹭吃蹭喝的。   梁言还是头一回参加公司年会,觉得非常新鲜,大企业的年会就是正式,场地装饰得像模像样的,玩的花样也多,吃的喝的更是不在话下,毕竟酒店里还有米其林星级的大师。   陈之和作为集团老大,发言致辞的时候也不冗长,即兴地发表了一段演讲后他就当众介绍了梁言,当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梁言身上时,她就只有一个念头——想钻洞遁逃。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念自己的露背星光裙,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就在年会这天生病,她就知道关键时刻掉链子虽迟但到。   即使羞愧窘迫,梁言还是故作淡定地站起身朝员工们弯腰问了好,她就像面试一样,先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最后还特别接地气地道了句:“这一年工作辛苦了,希望你们都可以拿到很多很多的年终奖金。”   结果就因为她这一句话,陈之和给所有员工都涨了奖金,当晚公司群提前过年了,所有员工都说陈总这是“肯付千金为一笑”,老霸总了。   梁言的年会传奇还不止于此,到抽奖环节时,和她握过手的几名员工纷纷抽到了大奖,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玄学”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家总裁为了讨老婆欢心弄了黑幕。   自此,梁言就成了EYE集团的“锦鲤老板娘”,每当公司进行各项业绩评估考核时,她的名字就在各部门的聊天群里频繁地出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晚年会结束,陈之和带梁言离开,梁言还惦记着刚才的那些大奖,不得不说,大企业就是大手笔,随随便便就送辆车送套房的,她在现场看着那些抱着大奖兴奋而归的员工,有种自己错过了几百万的感觉。   回去路上,梁言问陈之和:“你们公司还缺人吗?我想应聘。”   陈之和反问她:“最难坐上的位置都给你了,你还想应聘什么职位?”   梁言真就认真地想了想:“试睡员?”   “不是有这种职业么,酒店试睡员,这个难度好像小点,适合我。”   “可以。”陈之和答应得很爽快,“今晚就上岗。”   他搂过她,狭着不怀好意的笑,低头在她耳边暧昧道:“作为集团负责人,我就舍身让你‘试睡’一下,正好也看看你的业务能力。”   梁言双耳燥热,扭头看他,双手环住他的腰,以彼之道还施其身,故意用一种勾引人的语气说:“怎么睡都行吗?”   陈之和眼神微黯,这才记起梁言今晚趁他不注意喝了点酒。   他喉头一动,哑声道:“都行。”   .   陈之和年底忙,直到除夕那天才空出了时间。   那天梁言一早就起来了,她做完早饭就把陈之和喊起来,一起吃了早饭后,他们做起了保洁的活儿,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清扫了一遍,该换的换,该洗的洗。   大扫除是梁言提出来的,虽然家政阿姨会定时定点地上门打扫,但梁言还是坚持除夕这天一定要亲手做卫生,除旧迎新,讨个好兆头,梁言说过年不做大扫除是不完整的,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在他们自己的家过新年,所有的步骤都不能漏。   陈之和见她兴致勃勃的,也乐意配合她走一遍流程,过年大扫除这种事以前还在家住时他也被家里老太太使唤着做过,时隔多年,被老婆使唤着干活好像又有不同的新鲜感。   大扫除完毕后,房子里外一新,梁言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好后又拉着陈之和去逛超市,她想置办点年货。   除夕这天的超市人满为患,处处都是出来买年货的人,梁言和陈之和两人推着一辆车瞎逛,因为是新婚夫妻第一次一起过年,没经验,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只能凭感觉,看着什么顺眼就拿什么。   从超市入口到出口,从零食区到生鲜区,尽管人多拥挤,但梁言还是乐在其中,她高兴的不是过年这件事,而是和陈之和一起为新年忙活的过程让她很享受,要是以前,除夕这天她肯定还笼罩在蒋教授梁教授不和的低气压下,更别提和家人一起出来逛街了。   梁言开心,陈之和的心情也不错,他也已经很久没这样逛过超市了,倒不是他身份高贵不食人间烟火,而是如果只是为了买东西,他大可不必浪费时间花钱雇人即可,而今天,购物并不是目的,和谁才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超市里挤挤攘攘,广播里播着喜庆的歌曲,他们融入人流,把购物车装得满满当当的,最后大袋小袋地提着回了家。   陈母早交代过除夕夜要去江南吃年夜饭,梁言和陈之和就打算中午在家简单做顿饭,两个人先单独过个除夕。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们才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放好,就有客上门拜访了。   刘邺带着一帮兄弟直接“杀”到了陈之和家,说是上门拜个早年,顺便见下弟妹,他们说得冠冕堂皇的,但陈之和熟知他们的尿性,每年到年底他们必找他玩玩牌打打麻将,表面上是联络兄弟情谊,实际上是年底手头紧,想从他这儿套点资金出来。   往年陈之和看破不说破,反正大过年的也没什么消遣,索性陪他们玩玩,纯属做慈善散散财,可今年他成了家,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屑于和他们鬼混,刘邺几回邀约他都毫不留情地拒了,没想到他们直接找上门来了。   陈之和在显示屏上看到按铃的是他们这帮人就没打算让他们来家里,倒是梁言先一步放了他们进来,兴高采烈地说这是家里第一回 有客人来拜年,而且是他的朋友,要好好招待才行。   电梯门一开,刘邺带着一帮大老爷们儿一拥而入,各个嘴上都说着吉利话,房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除了刘邺,其他人都还没见过梁言真人,进了屋后难免打量她几眼。   梁言始终笑着,笑意真诚动人,在这么个日子里她是真心欢迎到家拜访的客人,毕竟这是她头一回当女主人,跃跃欲试的同时还有几分责任感。   都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都看得清,很快那群男人就自来熟地弟妹长弟妹短的喊了起来。   “弟妹啊,哥儿几个也没什么好送的,上门拜年随便买了点东西你别嫌弃啊。”孟哥作为代表率先发言,把手里边大大小小的箱子递过去。   梁言忙接过,一口一个“谢谢”,还热情地邀请道:“我们刚从超市回来,买了很多食材,你们中午就留家里一起吃个饭吧。”   刘邺惊诧,看向陈之和:“你还会逛超市?”   陈之和额角一跳,就这么几分钟他的忍耐力都快到极限了,他不客气道:“不用管他们,他们就走。”   “诶诶诶,新年不拒客,有饭吃我们当然留下。”刘邺插一嘴,还冲陈之和挤眉弄眼,提了提手上的一箱东西,“今年的保留节目还没玩呢。”   陈之和扫了眼,他手上提着一副崭新的麻将。   说话间,一群人已经拥进了客厅,四处打量起了房子。   梁言把他们送来的礼物放好,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就去了厨房,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模样,陈之和登时更头疼了,她的厨艺别人不知道他还不了解吗?   “诶,你去哪儿啊,不招待下客人吗?”刘邺见陈之和要走,拦道。   陈之和乜了他一眼,警告道:“老实点。”   梁言对着一冰箱的食材犯难了,打出生起第一次操办家宴她可真不知道从何下手,来的人那么多,她连分量都把控不了。   陈之和来到厨房,就见她对着冰箱发呆,他直接就给了个指令:“火锅。”   火锅的确方便省事,还不用操心煮多煮少的问题,梁言回过头,不放心地问:“火锅会不会太简单了?”   “不会。”陈之和的回答都不带犹豫的。   除夕午饭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了,梁言着手开始准备食材,陈之和看她眉头微蹙一脸忐忑,笑了下问:“紧张什么?”   梁言一边择菜一边小声说:“家里第一次招待客人,我怕表现不好。”   “你这是在自己家。”陈之和上前帮忙,不以为意道,“不用在意他们。”   他们在厨房里忙活着,外头刘邺和孟哥扒拉在门口偷瞄。   “你见过他下厨吗?”孟哥问。   刘邺摇头:“活久见,这辈子居然还能吃上陈之和做的饭。”   吃火锅没多少程序,摆个锅,下个火锅底料,把食材清洗干净,一群人往桌上一坐就可以开吃了。   梁言招待陈之和的一伙兄弟上桌吃饭,听他们插科打诨聊些以前的事,她觉得很有意思,人烟的气息让她觉得年味愈浓。   聊着聊着,孟哥忽然看向梁言,指着陈之和问:“弟妹啊,这小子是怎么把你忽悠到手的?”   屋里暖和,加上吃火锅,梁言双颊酡红,喝醉酒似的,双目熠熠生辉:“是我忽悠的他呀。”   桌上登时安静,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梁言。   梁言还乐呵呵的:“是我先和他求的婚。”   “……真的?”孟哥问。   陈之和淡定点头:“嗯。”   这下所有人看陈之和的眼神都有些看“失足少男”的意味了。   吃完饭,陈之和的耐性算是磨完了,他要赶人,但孟哥他们看准了梁言好说话,拿捏着她陈之和就没辙了。   他们酒足饭饱还不忘来这的目的,拿出自带的一副麻将支棱起桌子就开始搓,陈之和知道他们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本着花钱买自由的心理,打算敷衍他们几局。   陈之和在牌桌上的手气一向很差,每每拿的牌都不好,才开局就连输几场,刘邺他们乐不可支,他自己倒不在意,只想着赶紧把人打发走,但在一旁看着的梁言就有些着急了,那些筹码可都是真金白银啊,她肉疼。   在陈之和又输了一场后,梁言彻底坐不住了,洗牌的时候她向陈之和请缨:“我来帮你抓牌。”   刘邺听了笑个不停:“嘿,你这‘臭手’连你老婆都看不下去了。”   孟哥也附和着调侃道:“弟妹,你可看好他,千万别让他去赌场,就他这手气,家底都得赔进去。”   几个兄弟纷纷揶揄陈之和,这也是每年的保留节目,可今年他们没能一笑到底。   自从梁言上手帮陈之和抓牌后,形势瞬时逆转,她拿的牌都很好,加上陈之和本身技术不差,牌面一好,他轻易就翻了盘。   刘邺他们一开始还不信邪,在连输几把后看梁言的眼神都审慎了起来。   “‘夫妻麻将’过分了啊。”刘邺不情愿地把筹码交出来。   梁言喜滋滋地收筹码,陈之和见她偷着乐,极轻地笑了下,他挑衅似的睨了刘邺一眼:“我说过了,小赌输了无所谓,大赌能赢就行,不服气你也带个老婆来。”   刘邺的脸更黑了。   有了梁言的加持,陈之和可谓是春风得意,一众兄弟本来想上他这儿来赢点小钱过年的,这下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把自己的钱倒贴给了他,心里好不郁闷,但人家是夫妻,再说也没作弊,只能吃瘪。   刘邺他们一直输钱,最后也不需要陈之和下逐客令,他们自己就呆不住,一伙人灰头土脑地溜了。   陈之和本来想散散财结果还敛了一笔小财富,他把这笔意外收入都给了梁言,美得她乐了许久。   客人走后,家里又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梁言给蒋教授打了电话,蒋教授今年去外地过年,梁言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在南方的海滩上,即便如此,隔着千里远的距离,她还是反复叮嘱梁言新媳妇第一回 过年要注意哪些事情,梁言满口应承,给蒋教授打完电话,她想了下还是给梁教授发了条语音,祝他新年快乐。   和父母拜完年,梁言又在微信上给朋友们送祝福,她这边忙着和人拜年,陈之和则忙着收祝福,每年逢年过节,他的手机就没消停过,应酬邀约一个接一个,今年他一并拒了。   步入社会这么多年,以往过年对他来说就是没间断的应酬,匆忙的年夜饭和忙不完的工作,但今年,因为有梁言在,这个年有了不同的滋味。   午后无事,梁言又不想出门,就抱着数位板窝在客厅沙发上画画稿,年前她答应了那个编辑的邀约,现在是个正经画手了。   陈之和拿了份文件坐在她身边:“画的什么?”   “牙签鸟。”梁言背靠着他,继续画着,“鳄鱼的好搭档。”   “新角色?”   梁言点头:“她可受欢迎了,又漂亮又能干。”   陈之和笑:“不怕喧宾夺主?”   “故事嘛,角色出彩最重要。”梁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任性地说,“不管他们站什么cp,反正笔在我手里,官配我是不会拆的!”   陈之和失笑。   大过年的,外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他们宅在家里,依偎着做着自己的事,也乐在其中。   .   今天起得早,加上忙活了一上午,梁言犯了困,拿过一个抱枕想小憩会儿,却不想这一觉睡沉了。   她醒来时客厅昏暗,窗外天色灰迷,竟然下起了大雪。   梁言拥着毯子坐起身来,看着窗外缤纷的大雪,心里空茫茫的,莫名就涌上了一股孤独感,好似雪花覆在了她心上,天地间只余下她一个人。   “醒了?”   梁言听到声儿愣了下,她缓缓回头,看着走近的陈之和,心口温热。   “你在啊。”   陈之和坐下,看她表情懵懵的,还有点伤感的样子,他眉头微紧:“怎么了?”   梁言依过去,把脑袋搁在他肩上:“我还以为我们结婚只是我做的一个美梦,还好……房子还在。”   “……”   陈之和啼笑皆非,抬手揽过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让她缓神。   “现在几点了?”   陈之和看了眼腕表:“五点一刻。”   梁言猛然坐直身体:“什么?这么迟了,我们今晚还要去爸妈那儿吃饭呢……哎呀,你怎么不叫醒我。”   她匆忙跳下沙发,低头找鞋。   “迟点没关系。”陈之和说。   梁言穿上拖鞋,气急败坏道:“怎么会没关系,妈妈还没看过我包的饺子呢,我包饺子的技术可好了。”   陈之和忍不住低笑。   梁言迅速换了套衣服,化了个淡妆,拎起包就拉着陈之和往江南赶,除夕出行的车多,他们还在桥上堵了半小时,好不容易才赶在春晚开始前到了婆家。   “来啦。”陈父开的门把他们迎进来。   “小叔叔,小婶婶。”   陈嘉玥扑腾着短腿跑过来,她妈妈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大哥陈之骅陪在医院,陈父陈母就把小丫头接过来照顾。   “言言,快来。”   梁言才脱下外套就听陈母喊她,陈之和拿过她的外套:“去吧。”   梁言进了厨房,陈母拉过她,问:“会包饺子吗?”   梁言眼睛发亮,连连点头:“会!”   “那你来帮帮妈,我还要拌一个凉菜,腾不出手。”   “好的妈妈,包在我身上。”   客厅里,陈之和陪陈嘉玥玩了会儿,见家里老爷子在阳台上偷偷摸摸的,他起身走过去。   “我说您在干嘛呢,背着老太太抽烟?”   陈父吓一跳,回头往客厅里瞅了瞅:“可别和你妈说啊,我就点一支。”   陈之和挑眉:“这都第几回了,大过年的,我就不揭发了,您以后自觉点。”   陈父掏出烟盒:“你也来一支?这烟人送的,好烟。”   陈之和摇了下头:“准备戒了。”   “戒烟?以前拿棍棒逼你都没用,现在怎么突然想戒了?”陈父倍感惊奇,他从警多年,脑筋一转就看出了端倪,“和言言……准备要孩子了?”   陈之和只是一笑。   厨房里,梁言专心致志地包着饺子,没多久一屉饺子就包好了,陈母拌好凉菜过来看了眼,不由称赞:“真不错,有模有样的,难怪……”   梁言拍拍手:“难怪什么?”   陈母笑着说:“没什么,把饺子下锅滚一滚,就可以吃饭了。”   陈家的年夜饭和春节晚会同时开始,吃完饭,他们还围坐着聊天,其乐融融。   梁言陪着陈嘉玥玩游戏,一大一小两人独乐乐,时不时哈哈大笑。   没过多久,梁言坐回到陈之和身边,笑嘻嘻地说:“我让嘉玥送了我一个礼物。”   陈之和挑眼:“又合着伙敲竹竿?”   “让我看看,这回画的什么。”   梁言伸出握着的右手,慢慢摊开:“这个能换吗?”   陈之和低头去看,她的掌心上画着红彤彤的一颗心。   他心头一动,眼神转深,片刻后才开口回她:“能。”   梁言登时眉开眼笑。   她已经许久没在这个节日里感受过家的氛围了,这个年对她而言是各个意义上的新年,万象更新,来年可盼。   梁言和陈之和在十二点钟声敲响之前告别了陈父陈母,回程路上,梁言盯着窗外时不时闪过的灯笼,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里也点亮了一盏灯笼。   “在想什么?”陈之和出声问。   梁言回过头看他,眨眨眼说:“我在想,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就叫‘小灯笼’好不好?”   人生漫漫,不求明灯常照,但求点一盏灯笼,莹莹烛火,相行相伴,幽微不灭。   陈之和笑了笑:“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