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见你起意》 作者:扶礼 ======== 第1章   阴沉夜空,雪狂乱舞。   积雪压得道旁的枯枝直不起腰身。   全白里,盛星晚是唯一的黑。   她穿黑裙戴黑帽,跪在寒风里抱着个四四方方的紫檀骨灰盒。   黑雕花门打开,就传来盛柏冷硬淡漠的声音:“就算你今天跪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同意你把她葬进盛家陵园!”   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脚边支着根精致手杖,旁边站着盛家的老管家汪世元,替盛柏撑着一把黑色大伞以挡风雪。   盛星晚攀在骨灰盒上的手指泛出死灰白,因寒冷哆嗦着双唇哀求道:“爸爸,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跪地求人,算我求您,求您将妈妈葬在盛家陵园......”   “星晚。”   盛柏唤她一声向外走来,停在面前:“你妈只是见不得光的情-妇,我愿意给你盛家二小姐的名分已是宽容,你不要得寸进尺。”   情妇?   明明是他隐瞒在先,陶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妻有女!   那是一场温柔陷阱。   盛星晚倏地轻笑一声,笑意讥诮暗嘲:“她把一生都搭在你的身上,到头来在你嘴里竟然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情-妇?”   盛柏的面色瞬间沉下去。   盛星晚视若无睹,将怀里骨灰盒用手托举给盛柏看:“那么大的一个人,现在这么个小盒子就装得下,你于心何忍?”   生前陶淑没能如愿进盛家门楣,这次若再不葬盛家墓园,那顶多是无名无分的荒野幽魂。   盛柏的视线始终没落到那骨灰盒上,只是冷冷扫过她冻得苍白的脸:“如果闹够了,就进来。”   她闹?   盛星晚的手缓缓落下,心爱的妈妈重新回到她尚有余温的怀中。   撑伞的汪世元跟着劝她:“二小姐,别置气,您就先起来!等明儿天放晴我帮您物色一处风水好墓地。”   汪世元服侍盛家三十年有余,亲眼见证盛星晚整个成长过程,深知二小姐性格,又傲,又倔,她认定的四马八牛都拉不回。   “不!”她一字铿锵,微微抬着下巴:“母亲只葬盛家墓园,别的地方都不去。”   音落,周遭沉默。   片刻后,头顶落下的还是盛柏那道威严中写满警告的嗓音:“那你就这么跪着,让我见识见识你这身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罢,盛柏转身。   然而没走两步,就听见一道女声在后背响起,裹在寒雪里,悄无声息地弥漫在湿冷的空气中,很冷,很平静。   她说的是——   “那我离开盛家,和你断绝父女关系。”   那一刻盛柏手杖点地,徐徐重新转过身,再次看向雪地里的女子时,面色里浮起的是不屑与愠怒。   与此同时,别墅里相继走出两人,盛夫人俞嫚和长女盛可雨,两人撑同一把伞缓步而出,待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时,脸色瞬间就变了,居然敢把那贱人带到眼皮子底下来?   盛星晚虽是跪着,看似低人一等,脊背却笔直眼神镇定自若,依旧骄傲的德行让母女二人看得心中膈应。   盛夫人拢着酒红色的羊毛披肩靠近,围着盛星晚走两圈,最后视线落到紫檀骨灰盒上:“陶淑骨灰休想葬家族墓园,我在一日,就绝无可能。”   盛可雨接腔:“你还敢跪在这里威胁爸爸?”   她置若罔闻,没有去管母女二人的刁难,只是看着盛柏一字一句缓慢说:“如果您执意不答应我,那从此盛家再无二小姐。”   “使不得!”汪世元是唯一关心她的人,知她打小就倔说这话更不像是在开玩笑,急上心头规劝,“二小姐您别说气话!”   盛柏脸色难看,唇边的法令纹都紧崩起来。须臾后,他抬起手杖,直接指到盛星晚露出的那截白皙脖颈处:“威胁你老子?你可真是无法无天罔顾人伦。”   那手杖底端带着冰雪,触在肌肤上寒意丛生。   盛星晚反唇相讥:“有其父必有其女,那您岂不是无情无义没有一分半点的怜悯心?”   啪——   那手杖代替巴掌,重重扇在盛星晚的脸上!   在场几人皆惊,瞠目看着盛星晚头顶上的黑帽都被打掉,在雪里滚上好几圈停下,她的左边颌骨出被打出一道血痕。   盛星晚疼得霎时忘记呼吸,在她的记忆中,这个父亲算不上对她关怀备至,但是吃穿用度方面从不曾亏待她,更没有动过粗。   现在,他打了她,用行动代替了一切言语回答。   盛柏收回手杖时,说:“你要置气叛出盛家,可以!但是到时候别跪着回来求我,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盛星晚从雪地里起身,不卑不亢地迎上盛柏目光:“那我也无需征得你同意,我现在就去盛家墓园,这是你欠母亲的。”   他不同意,那她就徒手葬母。   “你敢!”盛夫人声线即刻拔起来,带着冷厉下令,“汪世元,给我拦住她!”   汪世元站在那里,看着满眼狠决的盛星晚,咬着牙没有动。   盛星晚转身离开,追上来的是盛可雨,盛可雨一把就从后面拽住她的头发:“盛星晚,你别痴心妄想!”   盛星晚手里抱着盒子,没办法反抗,被扯得往后连退好几步。   盛柏冷声说:“抢走骨灰盒,看她怎么闹!”   盛星晚瞪着双眼,看着母女二人像是虎狼般扑向自己,去抢自己手里的骨灰盒,她奋力反抗,将骨灰盒死死抱在怀里。   现场一片混乱,雪越下越大。   “那贱人休想葬盛家!休想!”   盛夫人在混乱中连扇盛星晚好几个耳光,但是盛星晚只是死死护住骨灰盒,直到她被母女二人一把推倒在雪地里,盛夫人冲上来抢走骨灰盒,眼里带着对陶淑的怨恨,泄愤般铆足力气把骨灰盒砸了出去。   世界瞬止,了无生息。   那一刻很安静,所有人都忘记呼吸,目光呈抛物线随着那骨灰盒移动。   盛星晚面色惨如雪,她疯狂地开始挣扎,甩掉按在她身上的盛可雨,跌跌撞撞地朝着那高高飞起的骨灰盒奔赴过去:“妈妈——”   妈妈!   ......   差一点,就差一点盛星晚就能接住陶淑的骨灰盒。   只听见“哐当”一声,在离盛星晚近在咫尺的距离,盒子重重地砸到雪地上,弹开成两半,倒出的灰白色粉末被寒风一吹,立马四散而去。   “不!”   盛星晚声音惨如厉鬼,沙哑又声嘶力竭。   遭此变故,没有人再动,盛家母女僵在那里,盛柏脸色更白了,汪世元浑身发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那一方天地里,只有死寂的沉默。   盛星晚看着雪地上满洒出来的骨灰,愣了,就像是有人突然抽走她所有的力气,她转过头看那些个嘴脸,怒道:“滚!你们都滚!”   盛夫人没有半分愧疚,冷嗤一声,谁稀罕看着你,赶紧就拉着自己女儿往回走,盛柏铁青着脸默然转身,汪世元心生悲悯却也不敢滞留。   漫天雪地里,只留盛星晚一人。   盛星晚狼狈地跌在雪地里,暗淡眸色里全是恐慌无措,都怪她没用没本事,才让她们扬了陶淑的骨灰。   挫骨扬灰......   她咬着唇齿浑身不停地颤抖,抖得像个筛糠,被打得满嘴血腥味在此刻蔓延。   被盛柏打,她没有哭。   被盛家母女打,她也没有哭。   从骨灰盒被扬翻那一刻起,就这击垮了盛星晚最后的防线,她泪流如涌,呜咽着在雪地里朝骨灰盒爬行而去。   妈妈,妈妈......   陶淑生前音容笑貌,行止言举,一帧又一帧地浮现在脑海里。   盛星晚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捡起骨灰盒来重新拼在一起,一边呜咽一边用手小心翼翼去捧骨灰,可骨灰太细碎,总会夹着白雪,盛星晚努力地想分离雪和妈妈的骨灰,却发现根本不可能,她哭得更凶了。   寒风,越吹越猛,在深夜里像是猛兽咆哮。   数米开外——   黑色迈巴赫里,后座男人目光深沉又晦暗,他将一切尽收眼底,面上浮笑,那笑意却半分不抵眼底。   低笑滚出喉间。   磁沉又诱惑人。   司机忙问:“沈先生,怎么了?”   沈知南姿态慵懒,掀眼皮的动作显得有些傲慢,他隔着车窗指了指前方女人的背影,说:“听说,她很骄傲。”   “那可找不出比盛家二小姐更骄傲的女人了。”   沈知南薄唇轻挽,吐出一句话:“那我要她对我俯首。”   在司机还在揣摩沈知南的话中意时,沈知南已经开门下车,见状,司机连忙拿了把黑伞追了上去。   ......   那是盛星晚第一次见到沈知南,震撼不言而喻,感官受到冲击的同时也让她明白一句话的道理,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当时,盛星晚正狼狈地跪趴在雪地里,举目无措地正在抓捧骨灰,她哭得双眼发黑,模糊视线里,一双昂贵的黑皮鞋出现在眼前。   男人声息低沉,落在头顶:“你捡不起来的。”   盛星晚抬头,与他撞上——那是一双湛深沉黑的眼眸,眼尾生一颗蓝痣,周身气质冷傲孤默,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而她正跪在他面前,弱小无助,像是等待被救赎的臣民,而他是王。   沈知南一个眼神,司机立刻将黑伞撑过盛星晚的头顶替她挡雪。   盛星晚长睫沾着白雪,她看男人时,一枚雪花从她眼间飘落,手里还捧着残存骨灰的小盒子。   沈知南俯身弯腰,伸手将盛星晚从雪地里拉起来。   盛星晚踉跄着站好,这男人并未着急起身,而是去帮她拍膝盖上的污雪骨灰,仔仔细细的带着满满温柔。   沈知南拍到一半,抬脸对上盛星晚的视线:“盛小姐身体娇贵,不适宜在这冰天雪地里久待。”   天地白雪,纷纷洒洒。   月色与雪色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直到黑色裙摆上没有一点白色,沈知南拾起一旁黑帽,起身帮盛星晚盖好怀中的骨灰盒,垂着眉眼淡淡地一句,“认识我么?”   沈知南是无数女人的人间理想。   她经常会听身边的人提起这个名字,但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寒风过境,白雾腾地起。   那时的沈知南就在片片朦胧里抬起一张矜贵英俊的脸,眉骨硬朗,蓝痣撩人,湛黑的眸凝望着她:   “那跟我回家?” 第2章   两小时前,盛星晚就已跪在盛家的大门前,无形中觉得芒刺在背,却无觉察,如今看着面前男人,只觉细思极恐。   所以,他到底在暗处窥探了多久?   相比较她的面色微惊,沈知南很是从容,分明的手指徐徐拂去她黑肩上的雪痕,漫不经心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   “嗯?”   似问话,又似威诱。   这男人很绅士、很有礼貌,甚至不得不说他非常诱人,作为一个深度手控,当他两度伸手替她拂痕时,心面被激泛起的涟漪朝四散徒奔。   像是被沈知南看穿眼底情绪,他的唇角竟微微勾起,却也不催促她上车,只那么凝望着她。   盛星晚讨厌这种洞悉一切的目光,如当众被人剐去衣服,那点儿心头波动也在瞬间偃旗息鼓。   她紧紧抱着骨灰盒,别开目光不看他,只冷冷答:“我不会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   女人呐......   沈知南心中微慨,注视着女人细致颌骨上那道被手杖打出的血痕,眼尾蓄泪,欲落不落的受气样很容易激发起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可这女人表现得很清傲,丝毫不屑他的援手,当然也不屑他。   “好,”沈知南从不会随意反驳别人,但他会诛心,且是字字诛心,“可你当下别无选择,我是你唯一的援手。”   盛星晚抑住拧眉的冲动,这人实在太过精明,她没带手机没带钱包也没带银行卡,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此刻与流浪者无区别。   “听话,上车。”   盛星晚仍不看他,脸庞缺乏情绪:“沈先生,我比不过你精明,但也知道天下无白日馅饼的道理,日理万机的TK集团执行总裁,怎会在无端出现这里只为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抛一根橄榄枝?”   没人会拒绝沈知南两次,她是第一个。   甚至还有第三次,在盛星晚说出那句请沈先生别再白费口舌后,保持沉默的沈知南是真笑了,沉沉一声,笑意裹在漫天雪地里。   他道:“我是个商人。”   且是一个掠杀成性的商人。   听到这里,盛星晚终于回转过头,唇色微讥地反问:“所以呢?”   只记得,那时在她的眼眸中,男人对着她眯眸浅笑,低低徐徐地回答:“所以商人从不空手而归。”   盛星晚紧盯着沈知南的眸子,企图从中窥出点意图来,到底要带她回家做什么,可除开一汪无痕的平淡外,看不出额外的情绪来......这令她觉得挫败。   他再度开腔,温淡笑着:“沈知南,不认识么?”   “......”   不是说她不认识,意思是和他这个人不认识,随移开视线不理他。   在盛星晚的余光里,那好看修长的指再度伸过来,这次不是拂痕,而是虚虚指了指她怀里的紫檀盒:“跟我回家,我帮你搞定。”   那句“我帮你搞定”震着盛星晚的耳膜,浑身都像是被抽空后又被灌满,很沉很重,她咽了下嗓子,但没说出一个字来。   以前,每每听他人提及沈知南时,始终觉得他与那些二世祖没什么区别,多金,英俊,喜巧取豪夺,但沈知南只占前两点,对于想要得到的他从不豪夺,他的手段更高明,他会抓着你的软肋,往你的软肋里放无数糖衣炸弹,让你根本没办法拒绝。   就好比眼下,沈知南对她温矜绅士,不强迫她,但是刚刚简短的一句话就足以令她迈不开脚。   连盛星晚都未觉察到,她内心如麻的纠结已表现出来,攀在盒角的手指沦为青灰色,零下温度里,额角已细汗遍布。   沉默良久的盛星晚眼睫一垂:“我怎么相信你?”   沈知南唇角轻挽,看似在笑,可笑意一点儿也融不进眼里:“盛小姐,我不会轻易答应任何人。”   ......他很狂妄。   但又不是明目张胆的狂妄,言外含义是,只要他亲口应下的,还没有他办不到的事情,当然,她信他有这个实力,也有狂妄的资本。   再度对视上,沈知南的眼里满是月色以及对她的势在必得。   最后,盛星晚还是上了车。   车厢后座里,除开沈知南坐的那个位置是空,其余地方摆满文件纸张以及笔记本和ipd,屏幕都还是亮着的,上面是一些金融相关的图表,说明下车走向她前,沈知南还在办公,这人是个工作狂。   沈知南懒散地斜靠在车身上,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她放下手里盒子去整理那些文件,一纸一纸叠好,合上电脑,统一规整地放在中间,然后她坐在到边角上去了,重新又把盒子抱在手里。   那摞资料像是围墙,筑在两人中间。   沈知南唇角勾了勾,不动声色地上车,后方司机收去黑伞回到驾驶座的位置,发动引擎。   黑色迈巴赫缓缓驶离盛家别墅。   那一刻,盛星晚心情是复杂的,她垂着眉眼看手里的紫檀盒,她终于还是和盛家彻底闹翻了阿......   外间是漫天雪夜,里面也沉谧安静。   沈知南没有再和她说话,而是翻开笔记本开始看东西,那些被摞好的文件资料又归于凌乱一片,摆得四处都是,那道围墙在无形中崩塌。   盛星晚皱了皱眉,还要用又不说?她刚刚整理那么久他还看着的。   她把脸转向车窗外,看沿途的雪景和飞快往后倒去的重重建筑物,耳边是男人手指偶尔翻阅纸张或是敲打键盘的声音。   这种状态持续到车辆停住。   ......   盛星晚一路上无言,默默跟着,不多话更不多问。   跟着沈知南进电梯,看着他好看的手指摁在第17层,等他回头看她时,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他勾唇:“你紧张?”   盛星晚:“......”   深夜,女人跟一个陌生男人回家,意味着什么想必都不用解释,自是心知肚明。   所以,她保持沉默。   这是沈知南无数不动产中的其中之一,一套双层复式公寓,起居室在二楼,露台也有两个,开放式厨房,整体风格是欧式简约灰,客厅摆放着一个硕大深灰酒柜接连着环形吧台,层层架子上是数不清的洋酒。   朗姆酒,白兰地,伏特加......   应有尽有,也有她最爱的百利甜。   沈知南是个好酒人,但绝不是嗜酒成性,他凡事有度,大小事情喜欢掌握在手里,包括喝酒,他绝不会允许自己随意喝醉。   盛星晚停在门口,环视一圈后低头看了看脚边,发现没有可换的一次性拖鞋,然而这抛光过的深棕地板太干净光亮,她不好意思踩进去。   已经行至沙发边的沈知南停住,回过身看她,也睨一眼她脚下说:“直接进来。”   这男人很细致;   随意一个目光就能知道他人意图。   盛星晚手持黑帽和盒子,缓步入内。   沈知南人已长腿交叠而坐,斜靠着,姿态闲散到颇有一番玩世不恭的模样,他投过来的目光非常恣意,那是一种近乎于明目张胆的打量。   先开口的,还是他:“放着吧,”他指的是她手里的盒子,“起码在这里是安全的,手不酸么?”   盛星晚没有动,她怎敢?   要知道,死者骨灰盒从古至今一般不会带进家门,更何况是别人家里,她现在又怎么敢随意放下。   见她怔怔地杵在那里,有几分愣态与纠结,沈知南倒显得无所谓:“我不信神佛,也没有信仰。”   有些话不宜说得太满,也不宜说得太早,好比沈知南也不会知道,后来的自己居然会爱得深沉又疯狂,甚至还会当着众人的面矫情地道:   ——她是人间理想,是唯一的信仰。 第3章   没人能沈知南的目光下维持心平气和,追求盛星晚的诸多男人里,没有一个是像这样的,令她感到不适。   那样的沉默维持两分钟有余。   盛星晚败下阵来,   她把骨灰盒放到茶几的一角。   沈知南倾身弯腰拉开茶几下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蓝色医药箱后,淡声地招呼她:“过来。”   她看了看他手里的箱子:“沈先生,我自己来。”   沈知南仿佛没听见她,只低头打开箱子取出棉签和双氧水,重复那两个字:   “过来。”   ......   盛星晚抬步走过去,在他旁边位置坐下,不逾越,两人间尚有一段间隔距离。   沈知南用医用棉签蘸着双氧水,他伸过来的手莹白修长,但触到脸上却是不知轻重的力道。   “嘶——”   疼得倒吸凉气的她,把头往后一躲。   “疼么?”   “.....”她睨他,“疼阿!”   “抱歉。”   “......”听不出任何歉意。   沈知南刻意放轻上药力道,做到尽可能的轻一点,奈何手法不对,弄得盛星晚疼的面色渐白。   她开始质疑他:“你这是第一次给人上药?”   沈知南把棉签扔进篓里,简短地一个字:“是。”   “......”   难怪这么疼。   沈知南观察着她的小表情,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然后起身走到酒柜前开了瓶雪利酒,斟上两杯。   看着递到眼皮底下的酒杯,盛星晚没有接,只是说:“沈先生,其实我们可以直奔主题。”   沈知南饮酒时散发着男性魅力,先是诱惑,再是性感......他拿着酒杯慢悠悠地打转儿,低笑着反问:“你确定?”   她不确定;   但她不想这么干耗着。   沈知南搁下酒杯,朝她走过来,俯身而下双手落在她的身侧,打量着她逐渐变得讶异的白皙脸庞,薄唇微勾。   整个人被他完全包围住,周遭是淡淡的烟草味。   盛星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手去抵着男人胸膛,紧实无比,她磕磕盼盼地:“沈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妄图与这男人说道理,“我只不过是——”   沈知南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他直接偏头,薄唇含吻住她的小巧耳垂,热息满洒间,尽是诱惑。   那种给感官带来的冲击感,没法儿用语言形容。   她登时就僵在那儿;   像所有部位都被麻痹,只有耳朵还是活着的。   沈知南轻佻地在她耳垂上又啄了一下,侧眸去看她羞红的脸庞,温声低笑:“不是要我直奔主题?”   这男人实在太轻浮。   回过神的盛星晚倏地抬手覆住自己耳朵,偏开脸看向别处,说:“我听说沈先生不近女色。”顿上一秒,补上一句,“甚至对女色深恶痛绝。”   沈知南放过她,直起挺拔身姿重新端起酒杯,他斟酌一番后勾了勾唇:“不行和不想,是两码事。”   哦,原来他没有隐疾。   外面对沈知南众说纷纭,其中有一条就是他身旁多年无女人的原因......是他在床上不行,所以只能一心搞事业。   周遭他的气息淡了些,盛星晚得以重新呼吸,她隐呼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只不过面颊红赧出卖了她。   “沈先生——”   她挺直脊背,警惕模样看上去仿佛被惊动的野外白兔,他能轻而易举地抓着她耳朵把她提起来似的。   盛星晚微顿,继续平静道:“几次?”   男人装作听不懂她的话,微哂一笑:“什么几次?”   茶几一角的骨灰盒占据女人全部眼眸,她盯着,然后缓慢又清晰地问他:“你帮我把母亲葬进盛家墓园,我陪你做几次?”   就当是梦,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沈知南却似不懂话中意,手持酒杯懒洋洋地来回踱步,正好停在骨灰盒边时轻佻地笑了:“陪我做什么呢?”   啪——   有东西弹断她的神经。   盛星晚拿起黑帽戴上,起身抱起盒子就往门口走。   “没有人能帮你,除了我。”   沈知南在她后方凉凉开口。   ——那要放弃吗?   陶淑生不进盛家,死也葬不了盛家。   从始至终,就是个无名无分的插足者。   盛星晚在门口止住脚步,掌心漫出水光,在冬日里发汗不已,她重新转过身,死死盯着男人的眼眸:“那请你好好和我谈条件。”   “好。”他慢饮一口雪利,示意她回来坐好。   沈知南承认,这女人很美,哪怕丢进芸芸众生里也能一眼发现的那种惊艳美,清娆脱俗。   尤其她的美人骨生得极致,无比惹目。   但最吸引他的,不是美貌,而是这女人从骨子里面散发出来的骄矜清傲,每个男人都是天生的猎者——   他想驯服她。   盛星晚重新走回客厅中,不过这一次没有脱帽也没有放下盒子,如果交涉不满意,那她随时可以走人。   “沈先生。”   “嗯?”   “你可以说你的条件。”   “......”   沈知南眼眸微敛,余光里是女人黑色的裙摆,淡淡地开口:“待在我身边就好。”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盛星晚知道不会容易:“多久呢?”   “两年。”   果然,她看着男人矜贵的侧脸,笑了:“那请问沈先生,是给你当情妇还是给你当暖床工具,或者是宠物?”   沈知南轻晃酒杯的动作顿住,他转头,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一抬:“你可以随意定义,我只需要你好好待着。”   他的指比寻常人要凉。   盛星晚任由他这么勾着自己下巴,目光对视着,朝他露出一个利落大方的微笑:“我拒绝。”   “理由?”   “沈先生,我有未婚夫。”   ......   对于这一点,沈知南并不觉得吃惊,他松开她的下巴无畏地勾勾唇,去放酒杯的同时漫不经心地道:“林殊胜?一场企业联姻罢了,各有所图你真以为他把你当真爱呢,天真。”   盛星晚默默听着,绯红的唇一弯讥嘲道:“且不说林殊胜爱不爱我,我算是明白一点,原来沈先生是喜欢夺人所爱,从别人手里抢女人阿——”她用手掩唇,笑意泛滥开,“那我怎么听说,当年沈先生和亲哥哥抢女人还输了呢?”   沈知南一边听她的话一边踱到墙角,懒洋洋地靠着,他怎么听都觉得这女人在变着法儿挖苦他呢?   “你听说?”他音调是上扬的,声线好听极了,“所有听说都是道听途说,那不是我抢不到,是我不要了明白么?而我要的......”   沈知南微顿,眸光漫越在女子脸上,笑了:“而我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字字散漫又笃定。   听得盛星晚眸色一凝,沉着脸转身离开,利落地一把将门拉开。   门开至一掌宽时,有风至耳边袭来,带着股不知名的力量,随后便听见“嘭”地一声。   眼前是男人骨节分明的五指,他摁在门上,声息低低地就在她耳边响起:“你今晚走不出这道门。”   那一刻,盛星晚甚至不敢转身。   虽然对这男人不了解,但是她信他言出必行。   沈知南的声音持续响起:“你有未婚夫还不是跟我到这里,我该说你心里没有林殊胜,还是该说你下贱?”   一向清傲的女人受不了这种侮辱。   当即,盛星晚转身,扬起手就想给这男人一巴掌,他却在勾唇浅笑中自半空里攉住她纤细手腕:“恼了?”   她冷冷的:“放手。”   沈知南撑在门上那只手一动,落到女人因愤怒变得涨红的脸蛋儿上,他拍了拍又笑了:“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犟做什么,你给我低个头,很难么?”   盛星晚怀里还抱着骨灰盒,委实无法反抗。   她沉默着。   沈知南不急,就像是一只有耐性的狼,优哉游哉地等待着猎物进网。   须臾后,盛星晚还是冷冰冰地开口:“我拒绝。”   要在这么一个深沉得难以揣摩的男人身边,待两年时间,光是想想,都足以令人头皮发麻。   当然,对于她的拒绝,也在沈知南的意料中,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也没有任何被拒绝过的不满。   他只是用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庞,然后在她眼尾的位置轻轻地点两下:“好好考虑,明早告诉我答案。”   盛星晚微微咬牙,偏头躲开男人轻佻的指,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两分钟前那句“你今晚走不出这道门”,眉头终究还是皱起了。   沈知南收手,还贴心地告诉她:“次卧在楼上第二个房间。”   犹豫片刻,盛星晚抱着盒子面无表情地越过男人往楼梯走去,黑色帽檐下的那双清丽双眼中尽是冷漠。   沈知南仍在原地,看着那道身影,唇边笑意四散。 第4章   翌日,整夜飘洒的大雪在天光泯现时渐渐停息,万物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茫茫。   盛星晚辗转数小时彻夜未眠,此刻双眼下方有一抹暗色,精神状况甚差,刚洗完手出来就看见沈知南西装革履收拾得无比规整的站在她门口。   与她构成鲜明反差。   她没能忍住眉间的轻皱,道:“能敲门吗?”   沈知南表示无辜,他环手慵懒地往门框上一靠:“昨晚是你自己没关房门,”他顿上一秒,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我差点以为你在给我暗示。”   “......”见鬼的暗示。   盛星晚没理他,兀自走到床边矮柜上拿起那顶黑帽,往头顶戴时慢吞吞地说:“沈先生——我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收留我一晚,但是我觉得你的提议不是个好主意,所以没有考虑的必要了。”   噢,沈先生这是被拒绝了。   稀奇稀奇;   少见少见。   沈知南始终轻挽薄唇笑得散漫,他看女人的目光深沉如晦:“不客气,毕竟盛小姐一身傲骨,哪能委屈自己做一只笼中鸟。”   笼中鸟?   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笼中鸟的。   盛星晚没有久留的打算,默着一张脸抬步离开,途经门口男人时耳边传来一声低笑。   笑中含义无从考究,她恍若未闻。   却在走出门的那一刻被男人从后方握住肩膀——   “啊!”   随着盛星晚的一声轻呼,身体被强制性地转抵在门边墙壁上,视线一花,等再次能看清时,沈知南已在咫尺,倾身而下,就那么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双唇。   !   盛星晚疯了。   她杏眸圆睁,流露出情绪尽是震撼惊惧,映着的男人黑眸里是得逞后的皎洁,连呼吸都被迫纠缠在一起,一触即发。   满脸都是他温热的气息以及蓬勃的男性荷尔蒙。   ......   不能让他这么胡来。   盛星晚企图挣扎,腾出一只抱盒子的手来拍打他,没两下,就被他轻而易举地用手扣在头顶上方,任凭他予取予求,毫无抵抗之力。   她急了,想咬他。   没想到,却令他更加容易地来一场侵略。   这个吻如一个世纪的慢镜头回放。   所有血液都涌上面色,盛星晚一张脸已是红得不能看,耳垂似要随时滴血似的,直到男人索取尽兴停止。   沈知南意犹未尽般用手指抚着自己的薄唇,轻佻地看着她抽身缓慢后退,一身痞气散出来了,他吊儿郎当的笑着: “不是谢我收留你一晚么,我收点利息不过分吧?”   “沈——知——南——”   几乎是从齿缝间冒出来三字,听不出太多怒气,更多的是羞愤无措。   那一刻沈知南就明白,这个口口相传的宁城第一美人恋爱经历包括实战经历几乎为0......但他很满意。   “在呢。”他还是在笑。   “......”   盛星晚实在是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这男人,看上去斯文又禁欲,一副泯然众生皆不可高攀的模样,没想到实际上是个败类中的败类,无比轻佻恣意。   很想给他一耳光。   但考虑到天生男女的力量悬殊,又想起昨晚那个被他截住的耳光,只好作罢。   偏偏沈知南有他的恶趣味,看到小姑娘又羞又气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唇上笑意深深,黑眸愈发灼人。   忍不住再度出言逗她: “你说,叫我做什么?”   盛星晚:“......”   活到现在,见的男人不算少,没一个是像沈知南这样的,完全是一只披着绅士外皮的野兽。   昨晚亲她耳朵;   今天亲她的嘴。   想到这里,怒意直直满腹烧,盛星晚收回视线直接往楼下走,连眼风都没有丢给男人一个,楼梯是木质,下楼踩在上面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仿佛在宣泄似的。   过道上,男人挺拔身姿仍立在那儿,听着那声声儿的响,眉眼间弥漫着的笑意与那怒意形成对比,他优哉游哉摸出烟盒低头咬出一支烟来点燃,姿态慵懒潦散,吸上两口后微微一怔,又想到小姑娘的脸,难免又低笑一声:“有点意思。”   须臾,沈知南指间带着烟下楼,长腿懒懒的迈着。   人已经走了。   此刻很安静,茶几上放着那杯昨晚她未饮一口的雪利酒。   沈知南走到茶几边,弯腰摸起黑色手机,拨通电话出去,那边接的很快,他吩咐道: “放个话出去,就说盛星晚和我结了梁子。”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上几个字,“大梁子。”   “那个盛家二小姐?”   “嗯。”   那边犹豫了几秒,问:“跟您结了梁子的话,那需要叫人收拾收拾她么?”   沈知南的烟刚送到薄唇边,闻言停住,声调已经急转直下:“不要做一些我没有说过的事情,明白?”   “收到,沈先生。”   *   *   走出公寓,外面天光明亮,万物一片雪白,宁城的冬天向来都是格外冷,呵气成霜冰冻三尺。   盛星晚身无分文,她什么也没有带,有些恍惚地不知去处,一身丧装黑裙令她在闹市街头格外醒目。   不时有人频频回头看她。   四周都是岔路口,盛星晚站在中央位置,微微垂着头,黑色帽檐遮住一双无情绪的眼,也令周围人看不清她的模样。   漫无目的地走了近一小时。   盛星晚站在道边看着对面百货大楼,微微发神,有闲逛的流浪狗到脚边来嗅了嗅她,又转身走了。   百货楼,珠宝店。   店里人一抬头,就看见一穿黑裙眉眼惹目的女子进店,气质脱俗,手中抱着的......骨灰盒,那一刻,店里小妹的脸就皱起来了,不吉利呀。   在盛星晚欲往前入内时,店员立马迎上来两位,拦住去路,看似礼貌地问她:“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盛星晚停住,伸出一只手朝上打开。   白皙掌心里,躺着一只通透翡翠镯,光泽,色度,都是上上成的好东西,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说:“叫你们经理来,问问收不收镯子。”   那只镯子是盛柏送给他的成人礼,是盛柏差汪世远去潘家园淘了好几天,才淘到的好物件。   后来的经理是个识货人,一看那镯就忙不迭地用白色手帕捻起,来来回回细看几便后,才把目光挪到盛星晚脸上:“这位小姐,你要什么价?”   “......”   盛星晚抬眼,定定地看着经理,却没有开口报价。   行家阿。   经理在心中暗忖,先报价那方永远在下方,但是见眼前这女子气场不一般,只好试探性地伸出三根手指。   盛星晚无声看他。   经理一愣,三根手指变成五根。   她还是不说话。   经理忍不住了:“小姐,五万真的可以了,你去这里任何一家都不会有我更高的,真的。”   “好。”   “!”   没想过盛星晚答应得这么快,经理双眼一亮,张着嘴巴有些欣喜,不过盛星晚不要转账,只要现金。   ......   半刻钟后,盛星晚拎着两个黑色袋子出来,一个里面是钱,一个里面是骨灰盒。   拿着钱,第一件事就是就近买了部手机给汪世元打电话,汪世元很久未接,在打第三通时才被接起,“喂,哪位?”   彼时的盛星晚站在闹市街头,目光落在车流上,静静地说:“是我。”   “二小姐?!”   那边惊讶之余压低的嗓子,低低地:“您在哪里,我派车去接您,回来好好给老爷道个歉就行了,毕竟——”   “我回不去了,”她打断汪世元,“汪叔你告诉我,盛家那边是不是叫人守在墓园了,谨防我去。”   那边沉默三秒。   汪世元叹着气告诉她:“二小姐你有所不知,昨晚你离开后夫人就令人去守在家族墓园门口了。”   这样啊......非要做到这种地步。   寒风吹来,吹散女子黑发,她握着手机目光平静地说:“你查查林殊胜在哪里,就这样。”   挂断前,汪世元似乎还在说什么,但是她没有听见。 第5章   晚间,是上流社会热衷的宴会,空气中漫着香槟的甜味,餐桌上装饰着艳丽芬芳的玫瑰花束,舞池中央有西装革履的各界人士以及身着华冠丽服的名媛千金。   没有穿礼服甚至不得入内。   在盛星晚进场那一刻,周围许多人都看过来,目光纷杂各异,她穿一袭黑色纱质曳地长裙,一字版型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沉落如黑天鹅,高贵又骄矜,目不视人,对那些传进耳里的言语也仿若未闻。   “听说陶淑那个女人死了?”   “可不就前两天的事情,你说她咋还有心情来参加晚宴的,一点悲伤的情绪都看不见。”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听说她得罪了沈先生!”   “???”   立马有人围拢过去,想要好好听听所谓的得罪沈先生,是怎样个得罪法儿。   盛星晚抬着目光从旁经过,连眼风都没有扔一个,没走两步就感受到有道压人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她转脸看去。   第一眼,看见的是他眼角蓝痣。   沈知南穿一身黑西装,修身挺拔地在人群正中央,手执一杯香槟正勾着唇遥遥看着她,他周围多名老总模样的中年男人都舔着笑和他说着话,他微微偏首好像听的认真,但那双深眸里只映着她的脸。   连目光里,都满是轻佻。   蓦地想到被他压在墙上逼吻的场景,脸上瞬热。   沈知南朝她举杯,微微挑了一下眉,就那么一下子骨子里的痞气全都跑出来,她又想到了斯文败类这词。   顺着他男人暗示般一个动作,周围几名老总全部往她的方向看过来,一见是她,难免眉头都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   其中一人,试探性地开口:“沈先生,我听说那个盛家二小姐得罪您了?那她可摊上麻烦事儿了,要紧吗?”   沈知南挽着薄唇,低垂眉眼轻晃着酒杯,好一会儿后漫不经心地淡笑着:“不太要紧,但也不太令我舒服。”   老总们面面相觑,一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寻味表情。   他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对她敬而远之。   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沈知南。   他会笑着,用最温柔得体的方式,送你去地狱。   明亮灯光下的盛星晚白得发光,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不再看那男人,转头抬步朝另一道白色西装的身影走去。   沈知南的目光捕捉着一切,看着那道曼丽身姿往林殊胜的方向去了,他又笑了,笑意里写满讥诮嘲讽。   林殊胜正忙着应付上流社会那一套,与几人谈笑风生,几人看到他的身后面色就变了变,道了声失陪就一同走了。   林殊胜满脸疑惑地回头,就看见黑裙白肤美得惊艳的女人,“星晚,你没说过你会来阿。”   订婚两年来,每一次见这个未婚妻,都会被她惊艳,她是人群女人中最美的那个,没有之一,永远万众瞩目。   盛星晚浅弯唇角,正好有侍者端着托盘从面前经过,她拿过一杯香槟放在绯红唇边,没喝,只轻轻问一句:“殊胜,你会帮我吗?”   林殊胜用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斯文秀儒的脸上是不明所以:“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妈死了。”   “阿。”   林殊胜是真不知道这事儿。   他低讶一声,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关怀地去握住盛星晚空余的那只手,道:“你没事吧,还有你脸怎么回事?”   昨晚被手杖打出的那道红痕用强力遮瑕都掩不住,盛星晚只轻描淡写地说:“盛柏打的,他不同意我妈葬进家族墓园,所以——”   拖长的尾音,勾起男人的好奇心,他跟着她重复:“所以?”   “所以我被逐出盛家了。”   盛星晚说得倒是轻巧,却没有发现林殊胜的面部表情变化得多么精彩,他知道未婚妻的生母是小三,但是她还是实打实的盛家人,是盛家娇养出的二小姐,但是现在她居然置气离开盛家?   “......”   盛星晚微微抬着下巴,颈线流畅优美,她慢饮一口香槟后去看错愕无比的男人:“我母亲必须要葬家族墓园。”   林殊胜那一刻的心情是复杂,他缓了缓,试探性地反问:“那你以后还会回去么,星晚。”   她轻垂长睫,自嘲地笑笑:“不回了吧。”   有什么好回头的。   人的身体永远比内心诚实,听到这回答的林殊胜竟不由主地后退一小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来,他佯装平静:“星晚,我——”   话到嘴边,又噎住了。   不知怎的,盛星晚的耳边倏地就回荡起那男人的低低笑声——【一场企业联姻罢了。】   如果她不再是盛家二小姐,无身家无背景,那林殊胜还会站在她这边吗?   带着这个疑问,她没有再开口,而是平静地注视着林殊胜,看看他到底准备回答。   然而,   没等到回答,等到一阵风。   室内哪里来的风?   与风一同灌进的,还有无数张高清照片,纷纷洒洒从会场正上方处被人抛下,数量骤多,密集下落,坠到名流们的盘中、脚边、衣襟上。   其中一张,相片一角正好卡落在盛星晚的香槟杯里。   还好没沾上酒。   盛星晚与众多人一样,从杯中抽出照片,翻过来一看,视线就凝住了,照片背景是酒店的房间,窗帘只拉到一半,那对拥吻的男女尺度很大,香艳四溢,哪怕只能看见半边脸都知道两人是谁。   不是她的未婚夫是谁?   不是她的亲姐姐是谁?   林殊胜和盛可雨,想到这里,她的唇角挽出弧度,寸寸都是讥诮。   真狗血。   盛星晚心里暗忖一句,然后用嫩白手指掐着照片,一转,直接把那照片送到林殊胜的眼皮子底下:“嗯?”   林殊胜的脸色是灰白,眼镜都挡不住那流露出的无措,到底是谁,谁他妈干的这档子事!   周围也爆炸了。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那一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如浪潮,如海啸,将林殊胜和盛星晚包围。   一个是照片主角,一个是主角的未婚妻。   坐等看戏。   盛星晚没有令大家失望,在层层目光里,骄傲的她面不改色如一只黑天鹅,直接将手中那只香槟泼到对面男人的脸上,淡淡出声:“林殊胜,当初是你选择与我订婚而不是盛可雨,而现在这个又做什么解释呢?”   嚯,好大的脾气。   作为男人,当众被人泼一脸酒说到底是丢面的事情,她的这一举动削弱林殊胜的愧疚,助长的只有怒意,他抹一把脸,皱着眉说:   “我又没和你结婚,你搞得这么严重做什么?”   “?”   盛星晚搁下空杯,手中还拿着那张照片,她又扫了一眼,极轻地笑了一下:“林家的家教就是教你如何劈腿然后为自己狡辩的?”   男人几乎涨白一张脸。   周围议论的浪潮高涨着,七说八杂,你一嘴我一句地交头接耳,不停地对着盛星晚指指点点。   “毕竟只是一个私生女阿,林公子要她姐姐也不足为奇吧?”   “是阿,所以说长得好有什么用,就一张皮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她咋没遗传她妈勾引男人的本事,哈哈,咋还让林公子跑了呢?”   “......”   林殊胜听到那些话语,仿佛得了底气,从旁边长桌上拿起纸巾取下眼镜来擦,一边擦一边说:   “星晚,你实在是太过骄纵,我是为照顾双方家族的掩面才没有提出和你解除订婚的,是为了给你留面子。你在八岁时才被接回盛家,换作任何一人都会好好遮蔽锋芒老老实实的,而不是像你这样,骄纵又任性,随便一个男人都受不了你的,真的。”   那些话,更像是说给旁人听的。   周围人的目光愈发地耐人寻味起来。   从头至尾,被指责的盛星晚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听着,沉默着,绯红唇角始终有一抹讥嘲,指间的照片被碾出折痕来。   “我骄纵?给我留面子?”   她终于轻笑一声,“林公子,那当时你为和我订婚,接连数月到盛家殷勤讨好百事效劳,现在又这么说,话倒是让你一个人说完了呢。”   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连看这男人都觉得厌恶,原来对一个人的改观,真的就是在一瞬间。   林殊胜拢住嘴虚咳一声,说:“我和可雨是真心相爱的,反正你现在也被赶出盛家,婚事自然也就作废了!”   像摆脱病毒似的,要逃离她。   四周目光重重,盛星晚被围在中央,给她一种错觉,仿佛做错事情的那个人是她。   聚集的人群外,沈知南立在原地,香槟喝到一半位置,他是个完全的局外人,好好观众般将一切尽收眼底,看到最后,浅笑着偏头问身边一圈人:“你们说,她那么骄傲,会不会为谁折腰低头?”   “害!”   有人感慨一声,立马搭腔:“沈先生,那可不是骄傲,是骄纵阿。”   “哦?”   “您有所不知,盛家二小姐被接回去的那一阵,盛家差点   没翻了天,她像是蓄意替她那个小三妈复仇似的,处处惹是生非,骄纵任性得不行,一次性撞坏盛柏好几辆爱车,甚至有一次在盛夫人的生日会上把人儿裙子烧了。”   沈知南长睫微敛,听着旁人的话,又去看中央一身黑纱长裙的明艳女子,她脊背挺得笔直的,骄傲得不行,像一只小凤凰。   又有一人疑惑开口:“她妈是小三阿,你说她这么作哪来的脸?”   “不对不对!”在场有人生前认识陶淑,立马补充,“陶淑她一开始不知道盛柏他有家室的,陶淑前阵儿不是刚去么,死于抑郁症自杀的,一开始陶淑知情后就应下不再见盛柏也不再肖想,但是盛夫人不肯罢休,活生生逼出来病来,一步一步的,非要把人逼死才行。”   “......”   几个老总,竟围绕着别人家事,来了一场座谈会,沈知南摇头失笑:“你们几个大男人这么爱聊八卦?”   众人立马噤声不谈。   远处,女子目光清傲,微一转头就这么看过来,沈知南迎上去,他弯唇,英俊地微笑着。   在盛星晚看来,那男人的目光仿佛在说“你服个软,我就出手帮你”。   她与他对视着。   遥遥数十米相隔,生生在空气中擦出星火。 第6章   林殊胜顺着女人的目光看去,在发现沈知南一瞬不瞬地望着女人后,直言道:“并且今日到处都有消息说你得罪了沈知南,他是什么人你应该听说过,现在宁城权贵上流都得远离你,没人想跟着你遭殃。”   得罪沈知南?   她?   什么时候,真不记得。   如果硬要拿昨晚的那事儿来说道说道的话,也只能是沈知南得罪她,占尽了便宜。   议论声纷纷,盛星晚表情不明,轻声地问一句:“你很怕沈知南?”   没有男人愿意承认自己比别的男人弱,林殊胜也不例外,他试图转移话题:“星晚,我们好聚好散吧。”   ......   今晚到这里来找林殊胜,是觉得他有帮助自己的可能,没想到却演变成一场她在死缠烂打的戏码。   “林殊胜——”盛星晚动作缓慢地将手中相片撕成两半,重合在一起,再撕,最后直接一把扬到男人面门上去。   嚯!   周围又是一阵唏嘘。   已不能用简单地骄纵来形容盛家二小姐了,可谓是野蛮,可谓是粗鲁,可谓是空有一副美丽皮囊。   可盛星晚的美无人能临摹效仿,连眉眼见那点骄矜都是独一无二的。   林殊胜是彻底恼了。   “盛星晚!”连名带姓地低吼一句,目光死死地钉在她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她吞了似的。   盛星晚娇俏的脸蛋儿上是无惧,她微微抬脸,目视怒意横生的男人:“怎么呢,生气?”   你还有资格生气?后半句她忍下来了。   “殊胜——”   一道熟悉低柔的女声传进耳里,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盛可雨穿着白色流苏晚礼服款款步来,朝着两人的方向。   这场晚宴来的皆是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八卦小话像是深水炸弹,传播得比病毒都要快。   那些人一见来的是盛可雨,愈发跃跃欲试地等待着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谁不知道,盛家两姐妹向来不和,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   在外面,盛可雨立的人设那叫一个温婉娴静,平易近人,见过她的人都会说这姑娘识大体又知趣,很会讨人喜欢。   八岁那年,第一次踏进盛家,盛可雨对她笑   得温柔,说:“欢迎妹妹回家呀。”然后转头上楼后,就把她头摁在马桶里面,一下又一下,仍是笑着对她说:“小Biao子也想变凤凰?做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盛可雨的真面目。   盛可雨在面前停下,一黑一白,形成鲜明对比,她端的仍是得体大方微笑看着美得傲兀的盛星晚,说:   “妹妹,你干嘛呢?”   盛星晚弯了弯唇,高跟鞋不经意地一挪,就踩在一张面朝上的照片上面,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进来时,盛可雨早已看见那些照片,已料到会有现在这种局面,但是她并不担心,毕竟这个野生妹妹已经不是盛家人。   盛可雨盘算好应对之策,柔柔说道:“星晚,你有多喜欢殊胜我都知道,但是殊胜一开始就没想着和你订婚,是你以自杀相逼,现在又因为你又生母非要葬家族墓园被爸爸赶出家门,我也同情你,但是你真的别再这么任性了,回去好好给爸爸认错好么?”   “......”   一番话听来,任何一位听众都会觉得是她盛星晚不知好歹,抢姐姐的男人,又要替小三母亲上位,怎么听都觉得不要脸。   高明,   手段甚高明。   盛星晚注视着面前男女,不反驳,甚至不辩解,只是倏地一声笑了出来,声音是清亮的:“那我祝姐姐和林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说完,转身就走。   众人:???   走了?   不大战三百回合,你死我活?   我们一群人还等着吃瓜阿,回来!   盛星晚的离场是在意料外的,就连盛可雨都没想到,居然能如此云淡风轻甚至说是有些潇洒地离开,要么不屑,要么从未爱过。   也是,盛星晚只爱自己。   ......   女洗手间内。   盛星晚站在盥洗台前,水流哗哗淋过十指,她淡淡地扫一眼镜中人,自己的脸上窥不到任何悲伤。   她果然是不爱林殊胜的,除开当时被扒开后的一点儿愤怒外,再无其他。   待洗净手,再度抬眼时,镜中多了一人。   盛星晚没有表现出意外。   她挽唇,意味不明地笑着:“沈先生,看不出来您还有如女厕的习惯。”   沈知南单手揣兜,黑色西装修身又不紧身,看上去英俊又斯文,   好看得一塌糊涂,可鬼知道那副好皮囊下面藏着什么败类。   这可是女厕。   沈知南薄唇轻轻勾着,朝她走过来,双手落在她身侧的台子上,高挺的身躯将她整个人圈在一方天地中。   !   真怕他的狼性,突然吻她,盛星晚几乎下意识地朝后仰了仰。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逼近,只玩味地挑眉看她:“很紧张?怕我吃了你。”   周遭皆是他身上的气息。   上方落下白色灯光,照得女人白皙通透,她微笑时露出洁白贝齿,也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吃我,在这儿?”   女厕所?   她显然是不信。   有句话,说得好,永远别去尝试激一个男人,尤其处在上位者的男人,盛星晚犯了个愚蠢的错误。   沈知南微微眯眸,那颗蓝痣就愈发引目,他手一动,温凉手掌一把锢住她盈盈纤腰,往怀里面带,吊儿郎当地笑着:   “我真做得出来。”   被强制性圈在男人怀里的盛星晚,霎时微僵,她不可置信地盯着男人,然后双手死死抵在他温热胸膛,如一道壁垒不可摧。   盛星晚向来骄傲,没受过这样的胁迫,昨晚在他公寓是第一次,她发誓也是最后一次,这一次不会让他胡来。   她稳住心神偏开头,故作轻松无畏的模样,正好嫩白流畅的颈部对着男人:“沈先生,外面可全是人。”   闻言,低低一笑。   那低冽笑意,钻进盛星晚耳中,如迷雾将她包裹令她有些迷茫。   沈知南不自禁地垂首,在女人颈线上轻轻啄了一下,引得娇躯一颤,待盛星晚正欲开口时,发现男人的指已经攀附上了腿上黑裙。   黑纱裙摆被男人修长分明的指拎着,他肆无忌惮地,一手禁锢她的腰身,一手将裙摆往上面提。   一寸一寸地......   外面都是人?   这小丫头当他没见过世面呢。   想到这里,沈知南看着她渐渐有些苍白的脸色,唇角不禁愉悦地弯起来:“我不介意你叫出来,准备好了么?”   音落,男人俯首去吻她露出的白皙颈部,手上动作也更加肆无忌惮。   “沈知南!”   一声訇然尖叫响彻在封闭的女厕中。   是的,尖叫,她正在濒临崩溃。   沈知南恍若未闻,   带着凉意的薄唇在香颈间游走,黑色裙摆也无力招架他的攻势,如城池失守,一双裸白娇嫩的腿暴露出来。   他是一个优雅的进攻者,斯文地吞噬掉所有温柔。   ......腿间传来凉意。   浓烈羞耻感在瞬间漫上心头,她知道凉意源于他手,恨不得脚下立马裂开一条缝来容她钻进去。   颈间也湿润成灾,那股湿意,水雾般转到眼眸里,她不得不承认她被吓到了,下意识地去抓他的手,声线是发着颤的:“沈......”   抖得连名字都喊不出来。   她被吓红眼;   但是眼泪没掉出来。   一听声音不对劲,沈知南倏地停下所有动作,温凉大手攀附上女人苍白的脸颊,扳过她的脸,注意到眼睛周围一圈都是隐忍的红。   啧,   真娇。   她不肯看他,眼神睇视着别处。   沈知南无声地注视,也不做什么,也不开腔,就默默地看着她从满面羞愤逐渐恢复到冷漠平静。   一滴泪还悬在眼角,要落不落的。   他用指尖拂去那滴泪时,温淡开口:“这么受不得委屈,离开盛家后你在外界没办法生存,因为你不适合风浪,只适合被人宠着。”   “宠着?”   盛星晚好像听见什么好笑的字眼,冷嗤一声,不屑至极,如果他把羞辱和压迫认为是恩宠,那她无可话说。   “被一个人欺负,总比被一万个人欺负要好得多。”沈知南这么回答,他当然知道她在心中想什么。   于是,她唇角的讥嘲更深;   就连杏眸眼底,都是不见天日的暗色。   沈知南表情不明地睨她一眼,然后松开她的脸庞,弯腰去帮她整理刚刚被他一手弄乱的裙摆,拉下去,遮住一双白皙的腿。   他很擅长收拾残局,无论是人,还是事。   待男人直起挺拔腰身时,发现她正格外刻薄地看着他,视线里有冰,恨不得将他就此融化。   他问:“有话说?”   盛星晚注视着面前男人,冷漠地开口:“我不喜欢被一个陌生男人侵犯,我已经明确拒绝过您的提议,希望沈先生能自重,别再使手段,把别人的私生活扬得到处都是不是一种高尚的行为。”   沈知南的眸沉了。   那瞬间,周围温度急转直下。   见他面色难   辨,她不经意地反问:“刚刚会场里满天飞的照片,难道不是您的手法儿么?”   是他,然后呢。   沈知南不介意这件事,介意的是听她又一次拒绝了他。   “嗯,所以?”他应对自如,又漫不经心地补上一句,“你在为你出轨的未婚夫鸣不平么,他奈我何?”   “......”   如果没有绝对资本,断然不敢如此狂妄说话。   她看着他,半晌,吐出三个字:“好手段。”   恐怕他早就知道林殊胜和盛可雨的事情,但她不说,昨晚没说,今早没说,偏偏在她选择见林殊胜的时候,把照片扬得满天飞,借此来告诉所有人,最主要是告诉她——林殊胜出轨了。   没有女人能容忍,无关情爱。   不得不承认,他看得又透又准,照片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无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一支笔在她和林殊胜间,画上一条无法逾越的天堑。   转念想来也理应这样,他是家族权利追逐的上位者,简单几字能窥到无数,毕竟能站到如此高位,要说无城府无心机无手段,怎可信?   轰地一声————   在二人沉默间出现一道杂音,循声望去,是一个女人从隔间里跌出来,摔倒了,正趴在门板上。   有人?!   那刚刚的所有岂不是......? 第7章   敢情是这女人一直趴在隔间门上偷听对话动静,没料到门板松落,就那么狼狈地跌了出来。   那女人仰头,目光慌措双唇微微张着。   沈知南目光散散落去,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丝毫不为自己在女洗手间里的所作所为感到脸红羞愧,反倒是对那地上女人温善一笑:“要紧么?”   谁不知道沈先生是一只笑面狼?   那女人吓得双目圆瞪,冷汗遍布,三两下从门板上爬起身对着男人深深一鞠:“沈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是听到您的声音太害怕所以没敢出来,就一直等在里面的.......”   沈知南淡淡的笑:“怕我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可这男人比直接吃人的猛兽要恐怖得多。   那女人还想解释点什么,沈知南显然没兴趣听,也没心思去斥责,只摆摆手让人赶紧离开。   如获大赦,那女人提着厚重的裙摆跑得比什么都快。   只余两人,愈发安静。   盛星晚的目光从地上门板收回,也没看男人,迈步离开,身后传来他不冷不热的声线:   “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事不过三,   这是他的一贯原则。   盛星晚脚步一顿,只一秒,就没有犹豫地离开男人视线。走出去时的唇角格外讥诮,巧了,她不会被同一个男人纠缠三次。   走出会场短短距离,她却觉得格外漫长。   他看上她什么?   后来,有人问她:“沈先生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   开什么玩笑呢。   沈知南见过的女人如桐花万里路,阅尽千万种风情,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人一眼倾心?太轻浮,别人可能会,但他沈知南一定不会。   换一种说法,沈知南英俊,多金,权握宁城经济命脉,多得是女人拼得你死我活想要得到他,他若是容易交付出好感,那倒显得掉价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盛星晚从储物柜里拿出一件下午在百货商场购置的白色羽绒服,套在身上,走出了会场。   会场外,林殊胜的保时捷停在那里,他也看到了她。   但明显不是在等她。   后来的盛可雨越过她,   下巴抬得高高的,转头微笑着睨她:“好妹妹,去哪儿呢,要不要我和殊胜送你一程?”   ——谢绝好意。   盛星晚没说出口,视线寡淡地扫过两人的脸,发现林殊胜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时,讥诮地弯了弯唇,心虚呢?   走出去五米开外时,盛可雨叫住她。   “星晚。”   “......”她转头。   “今夜好梦。”   “......”   有病?   盛星晚实在是无心再与这两人拌嘴,嘲讽地扯了扯唇,再度转身离开,她现在要忙着去百宝存取骨灰盒。   不适宜将骨灰带到这么热闹的宴会,所以在先前时刻将骨灰盒存到百宝存(一个临时寄存东西的地方)。   百宝存,   盒子和现金都存在那儿的。   但是前台的工作人员告诉盛星晚,现金和盒子都被人取走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脑中一白,然后,还是空白。   “取走了?”   渐白的脸色配上那道遮不住的红痕,看上去别提有多折堕。   盛星晚抬手抚着额角,试图冷静,她质问道:“是我本人寄存的东西,为什么没有经由我的允许,就随意让别人取走?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经理磨磨蹭蹭地出来,秃头,耳胖体宽的,恬着啤酒肚踏着外八字从里面走出来,不满地看眼前台站着的高瘦女子:“啥事儿阿,咋咋呼呼的。”   在听过来龙去脉后,那胖经理把手一摊,告诉盛星晚:“取东西只要有本人身份证就行阿,的确是你本人身份证,我们才敢给,这位小姐你可不能不讲道理。”   身份证?   压根就没带,在盛家她的房间里。   想到这里,盛星晚猛地意识到什么,眸光一凝:“经理,给我看看监控,是不是一个女的。”   本不想麻烦的,但是经不住盛星晚闹腾,经理还是让人调监控给她看——屏幕上,约是她离开一小时后,盛可雨就出现了,手里拿着的果然是她身份证。   【今夜好梦】   此刻,她终于明白,盛可雨为什么要意味深长地说这句话了。   ......   盛星晚在大厅枯坐整整一夜。   连陶淑的骨灰盒都要抢走,是怕她胡来,还是单纯就想看她痛苦?   长椅上,她拢紧白色的羽绒服,双手覆面,黑暗中的眼又   涩又痛,深深弯腰佝着身体看上去弱小又无助,蜷缩一团,最后一嘴狠狠地咬在自己的手背上。   ——母亲,是我无用废物,没能为您争口气。   天色大亮,外面街道开始日复一日的热闹,鸣笛声,交谈声,呼呼风声,在无数声潮里,只有她一人表现出极度的衰颓和沉堕。   八岁生日那年,丫头时期的她看着水果蛋糕高兴无比,和母亲一同准备吹蜡烛时,有不速之客到来,一位商人和他的跟班们。   商人说:“女儿交给我,你养不好她。”   那晚,在她声嘶力竭的哭喊中,被带离她和妈妈小小的家,那严肃商人把她带到好大的豪华房子里,对她说:“你就住在这里,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个家的二小姐了。”   到头来,陶淑碎掉一颗心,得到一场欺骗,失去一个女儿。   生无名分;   死无碑冕。   陶淑一生只剩可悲。   重新从掌心里抬起脸时,已是水光一片,她在无声无息中崩溃。她只有二十岁,小姑娘一个,再怎么骄矜傲慢,在走投无路时,也还是会哭。   又枯坐上一会,终起身往门外走去。   漫天风雪,吹在脸上是活生生的麻木痛感,她转身,往北边方向缓慢步行,那是盛家所在的方向。   她得要回来,陶淑的骨灰。   半道时,索性拖下磨脚的高跟鞋,赤足在雪地上慢行,一双白皙的足冻得通红,连带着露出来的那截儿小腿也是红的。   又冷又疼,但盛星晚始终没有任何表情,好似一个无悲无喜的死物。   一路走着,行人看她的目光如看待一个神经病,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中光着脚穿条薄裙行走,就连那份骄矜的美,也透着股融进白雪里的病态。   那日的风雪很大,正值隆冬,冷得格外不近人情,她就在如此寒意中,赤足徒行两小时有余,生生地走到了盛家。   黑色雕花大门就在眼前。   推开门,盛星晚走进院落,她在这里生活十余年,一花一木都熟悉得紧,但她此刻以一个外人身份踏进这里,心头漫着说不明的陌生。   也许,从一开始她从未融进过这里。   第一个注意到她的人,是汪世元,汪世元站在廊沿上无心一瞥,就看见面色寡淡的   女子立于院中,赤足散发,满目清冷。   二小姐!   汪世元在心中暗喊一声,连忙一跺脚就从廊道往外面奔去,人未到跟前,声音先一步送出去:“二小姐,您怎么不穿鞋阿,瞧瞧冻得这么红会得病的!”   盛星晚立着没动。   “小晚,先随我进去换身暖和衣服穿上鞋,有事情慢慢说。”汪世元语重心长着急得不行,弯腰接过她手上拎着的高跟鞋。   只有两人单独谈话时,汪世元才会唤她一声小晚,在外从来都是尊敬的喊她二小姐,盛星晚也知道,偌大盛家,唯汪叔与她最亲。   但她此刻没听汪世元的话,仍是站在那里,神色冰冷的开口:“盛可雨在哪里,我要见她。”   “......”   汪世元脸上留着连鬓胡,此刻面露难色看上去很是愁人:“大小姐在客厅,不过今日有贵客登门,实在不宜扬家丑。”   他深知她的秉性火气,一颗心难免提了起来。   贵客?   那是盛家的贵客,可不是她的。   盛星晚抬起冻得红僵的脚,沾着白雪直接入内。   里面其乐融融,诸多盛家成员女眷皆在,暖气开得十足,果茶糕点一应俱全,那和睦的景象被闯进的盛星晚打破。   谈话声骤止。   众人目光齐聚在狼狈出现的盛家二小姐身上,她光脚出现在客厅中央,露出来的任何一处皮肤胜如白雪,尤显美丽。   所有人都在,但是她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盛可雨,而是坐在主位上的沈知南,他长腿交叠,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气魄,旁边站着他的随行助理文哲。   原来他是所谓的贵客。   文哲正好在替那男人点烟,屈躬用手拢住火焰送去:“沈先生,小心火。”   沈知南搭在扶手上的指骨轻轻敲着,也没看她,只懒懒地偏头点燃香烟:“盛老,看来你有客人。”   客人——   寥寥两字,意味深长。   这么一说,仿佛他沈知南压根儿就不认识她似的,盛柏也这么认为,不冷不热地扫一眼盛星晚:“没看见沈先生在这里,滚回你房间去,看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走来的。   盛星晚看了看自己沾满污雪的双脚,几处地方磨破皮,渗出鲜红的血珠来,她维持着仅有的冷静,没有理会盛柏的怒斥,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盛可雨:   “还给我。”   那声线又清又冷,融不进周遭暖意里。   盛可雨手捧一杯普洱茶,目露轻屑地看着客厅中央女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说着又扫一眼那黑色裙摆,似笑非笑的,“这两晚你在哪个野男人那儿过夜了,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一身儿吗?”   沈知南:“......” 第8章   汪世元尾随其后匆匆进屋。   似迁怒,又似蓄意刁难,盛可雨话锋一转直逼汪世元:“汪叔,你到底是怎么照看妹妹的,让她这幅样子出现在贵客面前,岂不丢脸?”   满屋盛家人,无不侧目。   汪世元满头凉汗,三两步走到女子身旁,小声劝解:“二小姐,您也看见这情况,快上楼回房间吧,等下老爷真的要生气了!”   盛可雨知道汪世元与她最亲,所以杀鸡儆猴故意做给她看。   “汪叔——”   她淡淡一声,浑身漫出凌厉和冷薄,“你让开。”   盛星晚抬手拨开挡在身前的汪世元,抬步直接往沙发方向走去,停住时冷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三次,把我母亲骨灰还给我。”   骨灰......陶淑的?   在场女眷们面面相觑,彼此目光间满是耐人寻味,陶淑那个女人挣扎多年还是死了,至于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是无人会提。   盛可雨一手顺着肩上散发,一手端着普洱茶慵懒地往沙发上一靠:“你母亲的骨灰为什么找我要?”   瓷白地砖上是一路点点血迹。   主位上的男人容颜朦胧在青白烟雾中,窥不清情绪,只能看见他目光一直下落,落在地砖上面,丝毫也不关注此刻上演着的家庭姐妹吵架的戏码。   别人都在看,独他垂目冷淡。   女子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夹着讥诮与嘲讽:“不肯交出我母亲的骨灰盒,怎么,你是要晚上抱着睡觉替我尽孝?”   “呸——”   盛可雨正喝完一口茶,听到这话直接咽下就反驳:“纵然你再舌灿莲花能说会道,又能改变什么呢,有的话尽管使出来,我偏偏不交出来,你又能怎么样?”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都知道,盛家两姐妹素来不合,但是今日有贵客在场,也没想到两人丝毫不顾及就那么你一言我一句地针尖对麦芒,盛柏的脸色也彻底沉下来。   盛星晚面目寡淡,轻弯唇角笑时很是惊艳:“你不肯交,那你会非常不好过——”她一顿,然后在众人的目光里,直接扬翻了那杯普洱茶。   啊!   众人惊愕,四下纷纷起身。   那   杯普洱茶直接被扬到盛可雨的脸上,热汤洒人满面满衣襟都是,“哐当”一声,茶杯连盖子崩碎在地板上,细碎渣滓渐得到处都是。   “盛星晚!”   “放肆!”   那一瞬,好多人一齐喊她名字。   尤数盛柏和余嫚的声音最为突兀,余嫚见自己女儿被这么一泼,登时坐不住,直接从远处冲过来揪着盛星晚的手臂狠狠一拽:“你反了你!”   白色羽绒服整个都被拽了下来。   余嫚就着那件羽绒服直接往女子脸上一砸,怒骂:“今天长辈们都在,又有客人你发什么疯,要滚滚远点,丢人现眼的!”   羽绒服从脸上慢慢坠落到脚边。   盛星晚看一眼后,脸庞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余嫚:“我喊你一声盛夫人,是尊重你,请你不要再为难我,我只想要回母亲的骨灰盒。”   “你做梦!”   盛可雨怒意丛生,她一边手忙脚乱地取过抽纸替自己擦脸,一边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谩骂:   “区区一个外来的私生子,夺到盛家千金的名分还不满足,竟妄想替你那个不要脸的小三妈正名,葬家族墓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能是因为在场皆是盛家人,被激怒的盛可雨不太需要维持温婉娴静的人设,所以骂出来的是格外难听吧。   “盛星晚,我告诉你,死也别想再拿到你妈的骨灰——你和你妈都是街头人人喊打的老鼠,尤其是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做了几年千金小姐,就忘记自己不过是个卑微下贱的蝼蚁了?”   ......   盛星晚垂目听着,敞露的香肩和手臂在暖意里浮起颗粒来,   连头皮都在发麻。   在情绪管理这一方面,还算得心应手,在听完如此难听的言语后,盛星晚只淡淡地看去:“骂完了就把骨灰盒还给我。”   余嫚皱眉:“你听不懂人话?”   她听懂了。   她们不会给她陶淑骨灰。   盛星晚沉吟片刻,缓慢转身,目光略过神色不明的男人,直接看向盛柏轻声问一句:“她们拿走母亲骨灰,你知情吗?”   盛柏的唇绷成一条直线,眉头紧皱,表达着自己极端不满又碍于有客在场,实在不便发作,只不说话。   沉默即回答。   在那短短数十秒的沉默里,盛星   晚已得到答案,是阿,如果盛柏不知情默许的话,盛可雨又敢如此胡来呢?   外面是漫天的风雪,她的美人骨映进雪景里,尤显出一股无人能临摹的冷傲气质,片刻后,她道:   “今日不拿回骨灰,我不会离开。”   满室沉寂,静得能窥听到心跳声。   最后的最后,在沈知南悠闲开始抽第二支烟时,盛柏出声打破这份持久的沉默,他说:“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别再胡闹,我会把你母亲安葬在一处极好的墓园。”   “第二,拿到骨灰,从此离开盛家我就当没有过你这女儿。”   “你最好考虑清楚,是选——”   “我选二。”   盛柏的话音被掐断,他眼里有不可置信,有痛心疾首,也有怒意,他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什么会这么倔强!   就像盛星晚不明白他这个父亲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父女二人对峙,气氛冲到最高点。   那一刻,盛柏莫名就看到了她脸上那道被手杖打出来的红痕,这是他娇养出来的女儿,从来没打过,倘若从今往后真赶出去......倘若......   他还是忍不住说:“拿回骨灰又能做什么,你母亲不可能葬盛家陵园。”   盛星晚执犟无比,摇头:“总有一天我能做到,我现在只想要回骨灰盒,不惜离开盛家,剥掉盛家二小姐的这层衣服,也要讨回来。”   后方,汪世元眼泪纵横,他就知道会这样!   今日盛家亲眷皆在,盛柏作为一家之主,自然不能辱没家主风范,咬着牙硬着头皮应:“好!可雨,去给她拿骨灰盒!”   “爸爸!”盛可雨瞪着眼睛,“她泼我一脸茶,就这么算了?”   盛柏沉着脸重复:“去给她拿!”   盛可雨将手中纸团一扔,动身往旋转楼梯走去,在经过星晚时蓄意用肩膀一撞,力道用得不小。   在雪地里徒行数小时的身体,又无进食,经不住猝不及防地一撞,于是整个人直接往前方摔去。   咚——   响起一声闷响。   那是种不太尖锐的钝痛,冲击到四肢百骸,她强忍着抬起脸来,视线正前方是昂贵的黑色皮鞋。   不偏不倚,正好摔在男人交叠的长腿边。   视线往上,沈知南深沉英俊的脸庞朦在烟雾里,唇角有抹似笑非笑,漫不经心地看着颇狼狈的她。   每一次遇到他,她都很狼狈。 第9章   在女人摔在地上的那一刻,沈知南屏息一瞬。   以他的角度看去,盛星晚颇狼狈地匍在黑色皮鞋边,长发披散垂落在胸前,她怔怔抬头看他,水眸盈盈,却无丝毫求饶服软的迹象。   “没事吧?”   沈知南缓声问一句,听不出任何关心,甚至有一分笑意在里面。   作壁上观,隔岸观火。   沈知南是天生的掠夺者,他在商界浮沉掠杀,披荆斩棘到如今手握宁城经济命脉,垄断这座城市的娱乐圈以及房地产资源,资产成迷年年翻盘。   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被她拒绝了两次。   现在哪怕是顺势踩她两脚,也无可厚非,但是沈知南不屑做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不会通过欺负弱者来获得快感。   今日,沈知南到此,是盛家的贵客,盛柏怒意已抵临界点的位置,他从旁边位置站起来,两步走过来,沉身呵斥:“这可是沈先生,趴在地上像什么话,快起来!”   是她想趴在地上吗?   在盛可雨撞到她的时候,就选择性失明了?   训完她,盛柏把怒意咽进肚里,转脸尽其温和地摆出一副商人嘴脸来对男人笑道:“沈先生,圈地二期的事宜,我们不如去后院谈,有亭子可避风雪。”   看吧,盛柏只关心他的生意。   沈知南掐灭烟头,目光淡淡扫过脚边的女子,起了身:“无妨,既然盛老有家事要处理,我们改日再谈。”   “沈先生——”   盛柏没能留住男人。   笔挺的西装裤透着疏离感,从眼前略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的皮鞋踩在摊开在地上的黑色裙摆,留下一抹灰痕。   盛星晚双手撑地,怔怔地看着那抹灰痕。   文晢紧随其后,问: “沈总,不谈了?”   “恩。”   前方是男人挺拔淡漠的背影,他的步伐沉稳有规律,所有盛家人皆起身相送。   “沈知南。”   这一声喊出来时,满嘴全是血沫星子味道,肆意蔓延,她咬破口里内壁叫出了他的名字。   做什么呢?   自取其辱,还是妄想他伸手救你。   你是个笑话,盛星晚。   男人步调一顿,没回头没反应,只一瞬就重新抬脚,   文哲在旁边低声提醒:“沈总,那个二小姐好像在喊你名字。   沈知南眼角慵懒,睇视一眼文哲: “你听错了。”   文哲哦一声没再说话。   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像是一轮月缓慢地沉进海里,了无生息。   不知怎的,盛星晚一下就想起了那晚初见那男人时的月色,那月色很美,清辉漫漫,无边缱绻。   ......   顷刻;   披散黑发的女子,抱着紫檀骨灰盒从盛家冲出来,光着一双白皙的足奔进风雪里,那件白色羽绒服也没来得及穿好,斜垮垮地套在身上。   零下十几天的寒风如冰刀,生生刮得脸庞发痛。   那天,非常冷。   盛星晚的目光直接落在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迈巴赫上,汪世元跟着也追出来,手里提着双她的冬靴。   她开始赤脚奔向黑色座驾,一路上留下点点殷红。   文哲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偏着头通过后视镜去看,在雪地里踉跄着徒奔而来的女子:“沈总,那个二小姐追上来了。”   就在一刻钟前,上车后的沈知南并不着急离开,懒懒散散地开窗点一支烟吸着,也不说话,只让文哲等着便是,等阿等,等到盛星晚出现的那一刻,文哲醍醐醒悟,原来先生在等她!   令人意外的是,下一秒,沈知南却无情绪地开口:“好了,走吧。”   文哲:?   难道不是在等盛小姐?   沈知南身旁窗户未关,分明的腕骨搭在窗沿上,指间是燃掉半边的香烟,他淡淡注视着镜中离车身越来越近的女子,沉了声:“文哲。”   文哲惊得后背起鸡皮疙瘩,他最怕听到老板以这种语调喊他,准没有什么好事。   利索地点火起步。   黑色车身缓缓而动,盛星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本就着急,无意踩到雪中坚硬的黑石整个人便扑进雪里。   “她摔了......沈总。”文哲打着方向盘,速度放慢,盯着后视镜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   沈知南弃掉烟头,与手一同收回的,还有那格外寡淡的视线,他只恩一声,然后关了窗,再无言语。   文哲:.......   自沈知南掌权日开始,文哲就一直跟在他的身旁,数年来,从摸不透沈知南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文哲很清楚   一点,沈知南整个人都是冷的,连骨血是冰的,他善于攻心,长袖善舞间就将一个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中。   外界诸多言论已将沈知南捧上神坛,有一句话,文哲记得很清楚:   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   那就是——   沈知南,   和别的男人。   单单沈知南三字来看,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形容词,能把自己名字活成形容词的男人,岂是简单人物?   “文哲。”   冷不丁的低沉男音在车厢内响起。   文哲被拉回现实,立马应:“诶,沈总。”   沈知南低头把玩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慢悠悠地问话:“你有没有驯服过什么?”   驯服?   此词太过于色厉内敛,虚张声势。   “没有吧。”文哲觉得真正乖的不需要任何驯服,但他不懂沈知南,沈知南享受那种慢性的快感,一步一步,将一个骄傲的灵魂揉在掌心里。   但文哲还是决定接下话题:“狗,算吗?”   “狗?”沈知南呢喃这个字眼时,低沉笑了下,“不,完全不像,要是像一条狗得多无趣。”   文哲淘尽脑容量,想挤出点什么话来,但是无奈能力有限接不下去,他工作认真负责,效率高,但是恕他无能,他一点儿也看不透老板的内心。   “沈总,回公司?”   “恩。”   纵然车辆已驶出去极远,但文哲忍不住去看后视镜里面,刚才那个盛家二小姐的模样真是落魄狼狈阿,那么追过来老板都舍不得停一秒,看来她得罪老板的消息十有九成是坐实了......话说这消息还是他亲自放出去的。   ......   盛星晚精疲力竭地匍在雪地里。   骨灰盒还是紧紧抱着的,这一次,不会让任何人再抢走母亲的骨灰了。   “小晚!”   汪世元拎着鞋追上来,年近五十的他直接跪在女子旁边,急切道:“雪里得多冻人,快起来!”   他见不得这丫头这么糟蹋自己阿,怎么就这么犟呢?   被汪世元搀着拉起来,双脚仍是深深陷进雪中的,已经无知觉,盛星晚尚不自知,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要是我能将母亲骨灰葬进家族墓园呢,汪叔。”   汪世元一怔,觉得这丫头是冻糊涂了:“老爷已经动怒了,   你就先别再想这个事情了,算汪叔求求你好不好?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再怎么闹再怎么折腾都行,但是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再犟了!”   “我不会去求父亲。”她说。   静默一秒后,盛星晚冷静地转头看着汪世元,苍白的唇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开合着,说了一句话。   冷风如狮吼,太凛冽,呼呼地吹着。   所以汪世元一开始并未听清那句话。   直到在脑中反复演练重复好几遍,方重新拼凑出来,原来说的是——   “我要和魔鬼做一场交易。” 第10章   夜笙是宁城最神秘的销金窟,隐喻夜夜笙歌,无主,更准确一点来说,从未曝光其主属谁。   这里是上流社会的温柔乡,终身会员制。   在如此纸醉金迷的地方,盛星晚无疑是格格不入的,她颓唐、她狼狈、她在这五光十色的地方抱着一个骨灰盒。   所以当盛星晚一踏进夜笙,众人侧目,视线锁住她。   原因无他。   她美丽,美得近乎有种无名的攻击性。   美丽的同时,她在平静中衰颓,像是一朵开到荼蘼的花,随时都能四散坠进尘埃里。   “盛小姐,”虽然她是这里的会员,以前也经常过来光顾,但是眼下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取乐的,怀里还是骨灰盒,难免有服务生来到面前,“请问您是来找朋友的吗,还是?”   盛星晚停在原地,视线落在后方7号的豪华包上:“我到7号找人。”   服务生瞪了眼,很是吃惊:“您找谁?现在沈先生在那个包厢,怕是不便被饶了兴致。”   也不怪这人,沈知南的脾性没人摸得透,人人只道是个摸不透的主。   盛星晚淡淡地:“我找沈知南。”   “......”   服务生不好拦她,再怎么说她也是这里的会员。   7号门口。   一分钟,   三分钟,   十分钟过去,盛星晚还在门口。   眼前不停略过的,是沈知南被她两度拒绝时的脸孔,除开英俊外只有慵懒的笑意。   现在,她要去找他。   然后呢?   极羞耻地问他,您还要不要我?   盛星晚握着门把手的掌心里全是水光,细细密密的一层。   有时候,自尊心也会成为一种折磨。   要面子,要里子,又不能两者都选。   盛星晚很少会有紧张难堪的时刻,但不得不承认,只是可能还没有遇到而已,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骨灰盒,一咬牙霍地拉开7号包间的门。   ......   里面五光十色,音乐澎湃,真皮沙发上坐着十几号人,皆是名流权贵,在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全部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她是谁?”   “好像那个刚死亲妈的盛家私生女。”   “所以呢,所以她来找谁的?”   “......”   那一瞬,盛星晚   浑身都在发麻,如有万只蚂蚁在瞬间爬在脊背,她没有看那些贵公子,或者说,本能驱使她第一眼看见了沈知南。   对于有人闯进,沈知南眼皮都没掀一下,他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但身旁皆无人,自成一方天地,手里是一杯加冰的白兰地正浅尝慢饮,举手投足间始终散发着上位者的气魄。   灯色浮过男人眉眼,清俊,低沉,世间无二。   心就那么提了起来。   盛星晚攀着盒角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着,她抬步正欲上前时,却被突然上前的男人拦住去路。   林殊胜的脸赫然出现,带着格外不屑轻视的神情,目光扫过她手里的骨灰盒,很冷淡地开口:   “星晚,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得恨清楚了,那你现在抱着个骨灰盒又追到这里几个意思?昨晚你离开得利落爽快,我还一度很佩服欣赏你的气度,希望你别死缠烂打让我看轻你。”   众人哄笑,打趣不停。   有人调侃:“林公子魅力无边阿,让盛家两姐妹都拜在你的西装裤下。”   四处皆是暗色昏淡。   盛星晚眼光停顿在虚空里,听不见那些人在说她,也没能听到林殊胜的话,她没有任何解释的欲望,同样也没有争辩的冲动,尘世喧嚣,似乎在此刻被她遗忘。   眼里只能看见沈知南。   他的眉眼,他的蓝痣,他的唇,就那么在隐在一片暗色里,一派玩世不恭的懒散样,终于,他饮着酒,喉结上下滚动时将目光投了过来。   四目相对,   呼吸一滞。   不得不承认,盛星晚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起来了。   “星晚——”   林殊胜再次出声,甚至往左边挪一步完全挡住她,“你到底要怎么样,能放过我,你好歹也是所谓的宁城第一美人,有的是男人愿意要你,你放过我吧。”   盛星晚:?   是觉得她在纠缠不休,给他造成困扰?   盛星晚接连三日未进滴水粒米,体能消耗殆尽,口干舌燥地实在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她掀眼无表情地看一眼男人斯文的脸,然后越过他,直接朝沈知南走去。   从沈知南的视角看,女人穿的还是那件白色羽绒服和黑裙子,不再是光脚,搭了双黑色矮靴,她越过了林殊胜,向自己走来。   【哪个野男人衣服都舍不得给你买一身?】   沈知南无端想起这句话,停下饮酒动作,薄唇弯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只一瞬,笑意便无痕迹可寻。   离沈知南越来越近,哪怕再暗色里,也能看清眼尾那颗蓝痣。   “沈知南——”   她喊他名字;   那颗蓝痣在眼里生长。   没能靠近,手腕被人从后方大力扣住,盛星晚被拽得直接转过身,她微微拧眉看林殊胜:“放手。”   声音融进音乐里,没人能听清,包括刚刚那句沈知南。   恰时,有人用遥控器关掉音乐。   上一秒还喧闹嘈杂的包厢,立马安静下来,有人重新坐回真皮沙发里,有倒酒的声响,有往酒里连加数块儿冰的碰撞声,独独无人声。   手腕被捏得生生发疼。   她皮肤娇,轻微的力道都会留下红痕,好几天消不下去,被这么拽着,等会儿手腕一圈儿都得发青紫。   林殊胜没有任何放手的意思,说话的口吻是越来越不耐烦了:“我记忆中的你骄傲得不可一世,不会对一个男人死缠烂打,星晚,你现在真的太掉价了。”   用掉价来形容一个女人,实在是算不上好听。   盛星晚垂落目光,看着被男人握住的那只手,周围肌肤已经开始泛红,她极轻地笑了笑,自嘲一句:“是挺掉价的。”   亲口拒绝沈知南两次,一次比一次果断,现在又巴巴地凑过来想要借他的能力成全自己,不是掉价是什么?   “林殊胜,”盛星晚很明白一点,当一个男人不爱你时,你连活着都是一种罪过,她静静地与男人对视,字字清晰地,“我不是来找你的。”   手腕上一松,但未完全放开。   林殊胜那张斯文的脸上透着疑惑,他扫一圈真皮沙发坐着的各位,这里没有她认识的人,不是他还能有谁?   “我找沈知南。”   手腕被彻底松开,露出一圈紫红痕迹。   不只是林殊胜,在场除沈知南以外的所有人,在听到她说出那名字时,皆是一怔,后是群惊。   “她疯了?”   “认识沈先生么她,上来就找沈先生。”   “才听说她得罪了沈总阿。”   “......”   林殊胜用一种分外吃惊的口吻,转头看沙发中央的男   人:“沈先生,你认识星晚么?”   沈知南唇边笑意四散,那种极漫不经心的笑,他淡淡扫一眼面色苍白的女子,开了口:“听过。”   了了两字,像是当头冷水泼在她的脸上。   听过,只是听过。   就这么两个字,让人解读不出第二种可能来。   他在告诉所有人,她不认识他。   那些看盛星晚的目光,愈发耐人寻味,可能只是随便胡诌的一个借口吧,根本原因还是来纠缠林公子的。   在众人正当想继续搜刮点什么小料八卦时,沈知南搁下酒杯,人已起身,声线无任何起伏:   “大家尽兴,算我头上。”   一见沈知南要走,想必是被扫了兴致也无人敢留,只纷纷放下酒杯起身相送,个个儿客气和悦地说一句沈先生慢走。   沈知南捞起一旁的黑色西装外套,被扯松的白色领口斜悬着黑色领带,敞着精致锁骨和喉结,活脱脱一个雅痞败类,迈着长腿懒懒地往外。   男人气息逼近,   带着绝对的侵略感。   在沈知南途径时,几乎是想都没想,她伸手轻轻拉住他白衬衫的袖角,冰凉指尖划过男人温热手背。   “沈知南。”   她喊得又轻又慢,又像是用尽力气。   男人挺拔身姿一顿,停在与林殊胜并肩的位置,中间夹着一个盛星晚。   所有人都没想过她会这么大胆,毕竟沈知南不近女色这件事情人人皆知,在这种场合遇见沈知南的几率不算小,但哪一次看见过沈先生身旁有女人?不都是独自一人成一方天地默默饮酒,最后阔手一挥买单走人。   更令人意外的是,沈知南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般,直接甩开女人的手,只转头以一种极寡淡的表情睨着她:   “盛小姐,有事?”   被他这么一看,盛星晚觉得血液都快要被凝住,她拉着他袖口的手指收紧:“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双黑眸,深深不见底,快要将她卷进去。   半晌,一直注视着她的沈知南倏地低笑一声:“是么?”顿上一秒,无情地抽走自己的手,“我没兴趣。”   “......”   沈知南手腕上搭着黑色西装外套,收回视线抬步离去。   徒留她一人在原地。   没想过,   完全没想过会这样   。   她真是太高估自己了。   等那男人彻底离开包间,林殊胜长吁一口气,单手叉腰皱眉质问她:“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这也是其余人想知道的一点。   盛星晚没有给任何回答,只抱着盒子直接追了出去,把林殊胜的声音和那些议论声,通通都甩在了身后。   ......   文哲一直在夜笙外等。   文哲靠着黑色迈巴赫,扶了扶眼镜抽着烟,他吸烟频率比不过沈知南,但沈知南自控力强到令人咋舌的地步,一般烟这玩意上瘾不容易戒掉,可沈知南能随性所欲地控制,他只有想抽的时候才抽,但绝非是因有烟瘾。   最长一次记录,沈知南已有近一年未曾抽过烟,重新看他吸烟的那天,是在苏青的葬礼上。   远远地,人已到跟前。   沈知南立在跟前,似笑非笑地看他:“走神呢?”   文哲将烟踩灭在脚底,回神一般:“才十点呢,您这么快就出来了,平时不都要到十二点。”   沈知南将臂弯上的西装外套重新穿上,人如松柏挺拔,他摇头失笑:“有小野猫在场子里乱跑。”   “野猫?!”文哲提高音调,“夜笙里怎么会有野猫,挠人不挠人,没惊到您吧?”   文哲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倒是把沈知南成功逗乐,沈知南眯眸若有所思道:“没惊到,就是挠人,挠得心痒。”   文哲:???   男人话音将落,风雪呼啸而至时,盛星晚也紧随其后地出现在视线里,她迎着乱灌的风,长发皆散弥漫半张脸。   文哲第一眼看见,疑声:“又是她?”   沈知南没回头,没转身,但他知道是谁。   一见男人停在车身边与人对话,盛星晚下台阶的脚步加快,她在文哲的目光里吞着冷风一路小跑到过来。   她的后面,跟着一溜人,刚刚在包厢里的看客们,那些公子哥可能是觉得热闹没有看够,也跟着跑了出来,人群里,也包括前未婚夫林殊胜。   盛星晚奔下台阶,那些人在台阶上方。   十几米的台阶,此刻看上去格外像个看台。   其余人是观众,   而她是表演者。 第11章   在无数道的目光里,盛星晚奔到浑身散着清冷的男人面前,站定,她比他矮上大半个脑袋,以至于只能微微仰脸去看沈知南。   那姿态近乎是仰望。   文哲虚咳一声,自觉地退到一边。   又是一阵寒风从二人间穿过时,盛星晚缓慢地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道:“沈先生,您不要我了么?”   裹着风声,台阶上的人们听不清,却更能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沈知南看她的眸光清冷,无情绪,无回应。   她迎他目光,大胆对视。   可没人能在沈知南目光里保持平静,她的神经开始紧绷起来,被他盯着时,总会想到侵略二字。   “盛星晚。”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温善,沉诱,像是裹着甜蜜的毒药。   沈知南能捕捉到她眼神里的任何细枝末节,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于是道一句:“刚刚听林公子说,你可不会对一个男人死缠烂打。”   听到这里,盛星晚像是想到什么,扭头看一眼站在台阶上方的林殊胜,对沈知南笑道:“以他的性格,要是知道是沈先生将那照片扬得漫天飞,是一定不会和你坐在一起喝酒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   沈知南压根儿不在乎,他无需维系任何人际关系,只有别人来攀附他的份儿,换句话说,他不怕得罪人。   “所以——”沈知南没往下说,一边睨着她一边垂首从掏出的烟盒中咬出根烟来,“你拦下我的原因,是为告诉我你很了解你的前未婚夫?”   前未婚夫。   怎么听都有股讥嘲感,尤其从他嘴里说出来。   盛星晚单手抱着紫檀盒,空余的那只手拂开脸上被风吹乱的散发,美人骨印在月色里,入目三分,她又往前一步,用两人仅能听到的声音:   “沈知南,我要跟你。”   嗯?   男人缓缓眯起了眸子。   黑西装的衣角被白皙手指攥住,他的目光笼在烟雾里,去看她,这是她第一次向他靠近,小心翼翼,面目美丽又苍白,像一朵等待被救赎的花朵。   沈知南吁出一口烟,清贵的脸上弥漫开笑意,笑意不抵眼底,仿佛只为了应景,他说:“可是我已经   不想要你了。”   啪地一下,   神经就那么断掉了。   在盛星晚的余光里,自己拉住他衣角的手指明显一颤,然后男人微凉的指伸了过来,云淡风轻地拨开她的手。   在她瞬暗失望的神情里,沈知南甚至在温善地笑着说:“向人寻求帮助,就间接承认自己是个弱者,这样岂不是折了盛小姐一身傲骨?”   字里行间,写满对她的嘲讽。   旁边的文哲,忍不住又站远了些,此刻老板身上的气场迫人,离得太近会觉得呼吸困难,真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怎么承受得了?   盛星晚的唇齿紧陷,死死咬着,直到一嘴的血腥味儿,她也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   她倔强,她也执著。   她站得极近仰脸看男人,美人骨渡上月色,平添几抹清艳,声调软中透着镇定:“理由呢,给我一个理由。”   不是说要她。   哪怕在女厕也要亲她两下的男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月色下,男人那张脸英俊冷漠,他懒懒地往黑色车身上一靠,说:“我沈知南不要一个女人,还要理由?”   “......”   狂妄这东西,是长在沈知南骨血中的,生生不息。   那一瞬间,她是真真正正领略到这男人的厉害处;当他有兴趣要你时,给你台阶你不踩,当他不要你时,他便会毫不手软地亲手挥断所有可能性。   予你难堪,   予你一场无地自容。   沈知南指间的烟已快到底,微弱的火星在风中明灭,他想,也就到这儿吧。   在他准备转身时,她深深倒吸一口凉气道:“那我不要理由,可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任何一丝兴趣。”   沈知南微微偏头,目光扫过台阶上的一圈人,一笑,痞意漫出来:“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这么骄傲,不怕别人说你对我死缠烂打么?”   她知道,那些人都在看她,包括林殊胜。   面上慢慢发热,这男人是真的恶劣,知她骄傲,所以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激她。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她注视着男人,缓慢道。   烟蒂坠地,被男人踩在脚下,他低笑一声看她:“宁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够你傍个资本不错的男人,可惜不会是我了。”   那双黑眸里,她窥探不到任何情绪,也找不   到任何词语来反驳。   难受么?   是你活该,到这一步是你选的。   眼睁睁的,盛星晚只能生生看他淡漠转身,文哲小跑过来替他拉开后座车门,长腿一迈坐进车里。   嘭一声——   车门就在盛星晚眼前关上。   文哲绕过车头回驾驶座时,同情地看一眼盛星晚,那一眼和看其他女人完全没什么分别,文哲已经见惯沈知南拒绝女人的场景了。   不过在文哲看来,这盛家二小姐是最好看的一个,虽然没什么用,结果还是被沈知南残忍拒绝,好在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没哭没闹没上吊,就那么怔怔地站着,是嘛,平静点多好。   但是文哲错了。   文哲大错特错!   在他系好安全带,准备起步时不经意地看一眼倒视镜,镜中抱着骨灰盒的女人单手开始脱掉白色羽绒服,露出里面的一字肩黑裙,香肩沐浴在月色里还不肯停手,只伸手去拉侧边的拉链。   大冬天的,脱衣服?   文哲惊住,把着方向盘转头透过暗色的车窗,看女人拉链半开,出现诱人腰线和胜雪的肌肤。   台阶上方,见沈知南上车都准备散去的人们,纷纷停住动作,看着雪地里女人动作,议论声瞬间爆炸。   “她在脱衣服?”   “受什么刺激了阿,要让大家一饱眼福?”   “林公子,你.....不拦拦?”   林殊胜完全在状况外,订婚两年时间,他从没见过她的身体,平时肢体接触的情况也很少,她到底要做什么?   “沈总!”   文哲拔高声音,喊一声后座男人,“她在脱衣服!”   沈知南整理袖口的动作一顿,闻声转头,隔着车窗与女人清淡视线对上,她正对着他,然后挽唇浅笑。   那一瞬,天落白雪。   白色纷纷扬扬,落在女子眉眼上,白皙肩颈上,后方台阶上数十人眼巴巴地看着,她抬手,手指搭在肩带上,往下拉着。   在男人深沉如晦的视线里,黑裙缓缓下落。   “妈的。”   文哲仿佛听见沈知南骂了句脏话,但没听清具体的,下一秒就听见了清晰开车门的声音。 第12章   她承认,她在赌。   没人会以沈知南的内心当赌注,她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沈知南在事业上掠杀成性,那在私生活上也会是主导者,他看上的女人,怎能让旁人看尽躯体?   反之,如他真不要,他便不会动容。   但是——   她赌赢了。   在黑裙落至前胸处,还有下落迹象时,她微笑着看男人沉着俊脸打开车门,伸手将她一把拽进车里。   快得没人看清,台阶数十人同时惊呆了,林殊胜正往下迈的脚霎时将在那里。   拉车里去了?   盛星晚裙衫半褪,踉跄地跌坐在男人怀里面,瞬间被淡淡烟味和清冽薄荷香包围,两种味道,混在一起竟出奇好闻。   人是坐在他腿上的。   “开车。”   沈知南关上车门,眉目寡淡,视线落在女人敞露的白皙肌肤上:“只有妓-女才会当众脱衣服。”   寒意被男人体温驱散。   盛星晚装没听见羞辱,瞥一眼窗外雪地上的羽绒服:“我的外套......”   沈知南简直要被这女人气笑了,大手握住纤腰捏了一下:“我没那么穷,几件衣服尚且还负担得起。”   他答应了?   盛星晚没抗拒他的接触,是她自己选的,她要接受。   “沈知南,你不能反悔。”她去看男人的双眼,清晰又缓慢地说道,“你拉我上车那一刻起,事就已成定局了。”   车辆缓缓起步,前方文哲面红耳赤的,他妈的,他一个大男人害羞什么?又不是他女朋友!   沈知南大掌握她的腰,轻松地将她抱起,放在身旁位置。   “是不是?”她追问。   “......”   “沈知南,理我阿。”   “嘘。”   女人就是聒噪,他上手脱自己黑色西装外套,淡淡地:“安静会,我在生气。”   盛星晚收声。   现在,她坐在他旁边,就已赌赢了一半。   沈知南把外套随手扔到她身上,没看她。   盛星晚拉好拉链,把外套也穿上后,双手抱着盒子坐得端正,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也不知过了多久。   文哲试探性地,小心发问:“回公寓么,沈总。”   男人鼻腔里懒洋洋应一声,然后偏头   看盛星晚一副小乖巧的模样,弯了唇:“你要是笨的话,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能得到沈知南的夸奖,何其荣幸?   盛星晚对上他的视线,温温和和地一笑:“谬赞。”   很快抵达公寓。   沈知南让她在门口等着,他站在车身旁边和文哲交谈,说些工作上的事情。   远远地看着,她发现,他真是长了一副神颜,月色下身姿挺修长,简简单单的白衬衫被传出杂志封面的既视感,英俊得一塌糊涂。   不冷么?   他把外套给她了。   谈话结束,文哲颔首示意离开。   沈知南转眸,发现女人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提了脚尖往前去。   男人靠近,伸手替她将外套拢得更紧,细心极了:“走吧,你该冻坏了。”   ......   17层,公寓。   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的盛星晚,突然就想到真香两个字,她那天在内心告诉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做笼中鸟的。   真香。   沈知南走在前方,把手机随意放到茶几上,弯腰拉开茶几下方的小抽屉拿出蓝色医药箱。   “放下盒子,跟我来。”   盛星晚照做,把盒子轻放在茶几中央,走在男人后方。   上楼,卧室。   不是她上次睡的那间,而是主卧,英式简约装修风格,配有一个环形小露台。   沈知南长腿迈进了浴室。   她跟了进去。   浴室空间不算小,定期打理干净无异味,沈知南把医药箱放在盥洗台上面,指了指马桶盖儿:“坐着。”   “......”   盛星晚想说点什么,但看着男人沉沉面色,还是选择了闭嘴。   她放下马桶盖,乖乖坐了上去。   沈知南拿出医用棉签和双氧水,放台上,又转身出了浴室,没一会儿重新出现时手里多了双男士拖鞋。   经过盥洗台时他顺手拿过棉签和药,拎着拖鞋在她面前单膝蹲下。   这姿势,可太像求婚了。   以她的角度,男人长睫低垂,眉目清隽至极,没由来地就想到一个问题,他要是真求婚会是什么样儿?   沈知南伸手过来,手指攀附在小腿的位置,托起来,然后......然后帮她拖鞋?!   这可是沈知南。   现在放低姿态,屈身蹲着只为帮一个捡来的女人脱鞋?   说出   去都没人信。   要说无动于衷是假的,盛星晚怔忡两秒,回神后倾身弯腰去挡他的手:“我......我自己来。”   说完的时候,两只鞋都已经被脱下了。   露出来的双脚血迹斑斑,算不上有很深的伤口,但是磨皮的地方许多,难免有些触目惊心了。   她的脚落在男人掌心,纤瘦白皙。   沈知南皱眉,啧一声:“傻。”   盛星晚垂着脑袋,没吭声,看男人慢条斯理地拿着棉签沾上双氧水,准备帮她清洗伤口。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个我自己来。”   上次给她脸上药时,差点没疼晕。   沈知南没同意,轻描淡写地拨开她伸过来的手:“我尽量轻一些。”   “好吧。”   “......”   “嘶——”   “......”   “沈知南,我疼。”   男人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抿着唇不语,他这是捡了个娇气鬼吧,能有多疼?   一只脚完事,盛星晚已疼得拧眉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他能再轻一点。   不知是敷衍还是应付,沈知南擦另一只脚时象征性地给她呼了呼,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这样总该不疼了。”   “......”   你吹的是仙气?   上完药,盛星晚额角已经冒了足足两层冷汗,她往后靠着白色水箱休息,谢天谢地擦完了。   沈知南起身,把棉签和双氧水放回医药箱,重新回到身前将她一把打横抱起,走出浴室,放在柔软的大床上。   下意识地,她问:“那你睡哪里?”   沈知南正俯身帮她盖被子,闻言抬眼看她,勾着唇:“一起睡?”   “......”   沈知南没有再逗她,掖好被角后起身站在床边,灯光下,女人的脸蛋儿娇俏极,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乖乖睡觉,明天再谈正事。”他说。   “哦。”   沈知南离开房间,出去时顺手带上了门。   不得不承认,他要是真温柔起来,不见得能有女人能抵抗住,好比刚刚那些——他屈尊给她脱鞋上药,抱她上床替她掖好被角。   他懂女人要的那些细节。   那些温柔错觉,差点让盛星晚忘记,也就是这样一个男人,隔岸观火,三番几次忽视她的求救信号。   沈知南......   她默默呢喃这个名字,不简单。 第13章   第二天清早,盛星晚被窗台几只蹦跳鸣叫的麻雀吵醒,她一睁眼,就看见矮柜上放着一整套的衣服。   揉着惺忪睡眼下床,双脚传来的钝痛感令她一下清醒不少,低头看自己的脚,几处破皮伤口微微结痂,周围泛着不正常的红。   昨晚沈知南替自己上药的场景浮在眼前,细致温柔,想到这儿连洗漱的动作都跟着慢了下来。   沈知南很懂女人,非常懂。   走出盥洗室,盛星晚拿起矮柜上的Bra, 拎出来看了下尺码,准得不能再准了。   沈知南到底是蓄谋已久还是心血来潮呢?   说他蓄谋已久吧,区区一个女人倒不至于,要说心血来潮那在这么短时间内把她的Bra型号都摸得清清楚楚,也太可怕。   楼下备好玉米粥和一些早点,软糯清甜的香味飘在空气里。   人尚且还在楼梯上时,目光就被餐桌边的男人吸引住了,他还是那副商务总裁风派头,利落干净,慢条斯理地用餐,手边摆着一个iPad, 时不时地会看上两眼。   察觉到动静,沈知南眸光看过来,深邃笔直。   “过来。”   她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没动勺筷,默默看了会儿男人喝粥后,慢吞吞地发问:“我——”   “先吃饭。”   沈知南打断她,口吻和眉眼都极淡。   盛星晚抿唇收声,低头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粥,胃里暖暖的,喝到一半对面男人突然开了口:“不吃饱哪儿来力气谈判。”   碰巧送到唇边的勺子停住,抬头去看沈知南,发现他勾着唇笑得意味深长:“我不是说过么,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拒绝我的机会。”   是阿,现在是她在追逐他。   沈知南是君子,报复一个人,他从不急在某一瞬间,好比在盛家、在夜笙,几度无视她让她难受得像百爪挠心似的。   现在呢?   他是她唯一的救世主,要的也是绝对臣服。   在沈知南的目光里,她没由来地呼吸停了一秒,然后脸庞绽放微笑:“我可不会愚蠢到和你玩谈判桌上的游戏。”   短短几年时间将HK资金翻百倍的男人,和他谈判,岂不是自寻死路?   沈知南搁下勺,淡笑道:   “嘴挺甜。”   听过太多溜须拍马的恭维话,一般奉承对他起不了作用,难得女子一句无关轻重的话,倒让他觉得心中舒坦。   用过餐的沈知南起身到露台接电话,他懒懒地倚在栏上,单脚踩在下方小阶上,整个人闲适随性,初阳的光辉给整个人渡上金光。   光是这幅皮囊,都得迷惑多少女人,啧。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沈知南逆光抬眸看她,视线融在一片淡金色里,辨不清情绪,偶尔简单地回应电话那端。   踏进来的前一刻,沈知南挂断电话,最后一句她听清了。他淡淡地说:“打断腿也给我带回来,明白?”   那话不是对她说的,但是一股寒意莫名爬上脊背,令人后怕。沈知南人已至跟前,看她目光虚空,就知道她走神了,用指将几缕碎发轻轻顺在白皙耳后。   “嗯?”   男人从鼻间轻哼一声。   那指尖凉意划过脸颊,如蜻蜓走水淡淡一下,却又能激起涟漪。   盛星晚回神,起身的动作优雅完美,哪怕是野子也是名门养出的千金,她与他面对面站着,轻轻开口:“你考虑好了?”   要不要她。   沈知南眉目微垂,他抬手轻捏出她的下巴:“会乖么?”   颌角蔓来凉意,她仰着脸与男人清楚对视,那双黑眸具有侵略性。   盛星晚弯唇,反问:“多乖才算乖?”   沈知南用指寸寸抚过她的轮廓,他淡淡地陈诉:“你可以在我的底线范围里,为所欲为。”   那刻,盛星晚听懂了。   她往后靠,靠在椅背上轻轻的笑,眼眸潋滟如水,娇俏在眉眼间绽放,看得男人微怔一瞬。   突然喊他名字:“沈知南。”   沈知南沉熄多年的心间被拨动,面上依旧冷淡:“嗯?”   阳光泄进来,满室金黄,笼罩两人。   她在一片光晕中,字字清晰地道:“沈知南,我望你一诺千金,永不背信。”   后来,沈知南若是知道这妮子会将“为所欲为”四字发挥得淋漓尽致的话,他断然是不会答应得那般利索。   没有考虑,纵着她似的,低笑一声说了好。   他答应了!   沈知南从不轻易允诺,他是个成功的商人,商人重信,言出必行。   盛星晚也任他撩着   自己下巴,没反抗,视线定定地对着那黑眸:“我还有一个要求。”   沈知南又在女人细腻肌肤上摸了摸,松开她,转身去水柜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往回走的时候示意她说。   “别让外面知道这件事。”   沈知南极慵懒地坐倒在沙发里,调整了个他觉得舒服的姿势,仰头喝水的模样不斯文,只有满身痞气,可能是那两条长腿就那么散散地敞着的缘故。   他重新盖上瓶盖,眸色不明地看她:“做我女人很委屈?”   “委屈。”盛星晚微微偏头看他,隔着一段距离脸上笑意开始消减,“沈先生不近女色的原因,无非是心中有朱砂,于我而言,我不能接受但是我没得选,只是不希望旁人知道这件事。”   她跟的男人,心里装着别人。   盛星晚不想听这种话。   喀嚓——   那空掉一半的瓶子被男人捏得发响,声音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直到瓶身完全瘪掉,水流四散奔去。好一会儿沉默后,沈知南随手将水瓶丢掉垃圾篓里,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   盛星晚后背僵了一下。   他叫她坐腿上?   答案:是的。   抿唇犹豫几秒,还是迈步走到男人面前,没反应过来,手腕被他一拉整个人就坐到他身上去了,姿势暧昧极了。   沈知南用手臂圈住她,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脸庞迫使对视:“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是因为你想,而不是因为我心虚,明白?”   “好。”她答,只要结果是想要的就行,她并不在乎他的话,是真或是假。   其实,盛星晚很久没有和异性有如此亲密接触,哪怕被沈知南揩过几次油,但是眼下还是令她非常不自在,耳根脸庞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   沈知南自然也看得见。   他窥着她眸底的羞赧,没有再逗她的意思了,那么娇,万一待会又哭了哄起来麻烦,他示意她:“走吧,带你回家见奶奶。”   盛星晚噌地一下站起来:“什么?”   “见奶奶。”   “? ”   这才几天,就要见家长?   沈知南已经走到门口,看她还杵在沙发那儿:“不愿意?”   确实不太愿意,但她不会明目张胆地拒绝这男人,她调整了情绪,深   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要沈知南帮她,她得先顺着他。   对了,陶淑的骨灰,盛星晚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茶几上,昨晚明明放在那里的,忍不住问:“盒子呢?”   沈知南已经拉开门了,把手上的骨节分明,他说:“让文哲送到殡仪馆先放着了,等再拿出来的时候我通知你。”   不用细说,她已明白他的意思,等陶淑骨灰盒拿出来时,那一定是葬盛家墓园之日。   ......   两人并肩走出公寓。   文哲已将车辆停在大门外等着,眼下不知何事行色匆匆面色焦虑地小跑到跟前:“沈总。”   沈知南停住步伐,她也跟着停下。   文哲欲言又止,目光往盛星晚的脸上瞟着,神色十分为难。   沈知南道:“有话就说。”   文哲一咬牙,放低声音说:“沈总,简诗她......自杀了。”   简诗?   好熟的名字。   盛星晚想起来,最近靠着一部流量网剧迅速走红的女艺人,先前默默无闻多年,最近才以清纯甜美的形象走进大众视野。   沈知南眉梢无半点起伏:“然后呢?”   文哲又为难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说:“简诗她人已经送医院了,她要见您,说死也要见您。”   .......   盛星晚自觉地后退一步,很大方地:“你既然有事,我们就改日再去看奶奶吧,没关系的。”   沈知南单手插包,就那么平静睨着她,后淡淡地对文哲说:“让她折腾,我没时间。”   文哲:“......”   盛星晚:“......”   人命关天,如此云淡风轻。   文哲扶了扶下滑的眼镜,说:“沈总,简诗还说见不到您的话,她就要把你们的关系曝光。”   ......盛星晚觉得不宜在场参与讨论。   沈知南却如闻笑诞,声线凉凉:“我和她有什么关系?”   文哲都知道,其实简诗和自己老板没什么实质性关系,无非一次酒局上撞见简诗被几个老男人揩油,她抵死不从的烈性吸引了在场的沈知南,出手帮了一把,后面见小姑娘可怜给了几次资源,仅此而已,一没睡她,二没包养。   简诗是彻底爱上了。   但是,那是一个人的心动。   男人目光冰得冻人,文哲硬着头皮回:“是没什么关系,但是简诗不依不饶地,她——”   “那见吧,让她一次看个够。”   沈知南重新看她,发现她一脸轻松的模样,于是恶意地补一句:“你也去。”   ?   你去处理桃花债带我做什么?   盛星晚当机立断:“我觉得不太好,她都自杀了,再看你带一个女人去看望她,那岂不是得直接从医院楼顶跳下去。”   她的抗议没有用。   在男人深沉的目光里,沉默不过三十秒,盛星晚败下阵来,老实上了车。 第14章   车行半路,厢内安静。   旁边的沈知南一直在讲电话,他的来电仿佛非常多,言辞不多,大多是简简单单的几个音,譬如“好”“嗯”“然后呢”。   连接三通电话,时间消磨去大半小时,离医院也不远了。   堵车间隙,经过白鸽广场,盛星晚透过车窗去看那光景,漫天白鸽围绕喷薄的泉水翩翩舞,其中不乏投喂的行人,有面露幸福的情侣,有拿着风车笑得烂漫的小孩儿。   她喜欢白鸽,喜欢那洁白的翅膀,也看得认真,丝毫没察觉到身边男人已挂断电话。   她在看风景,他在看她。   男人低沉的声息在旁边响起:“下去走走?”   广场中心的喷泉正值抵达最高点,水雾蒙蒙间白鸽展翅,她看得格外专心,沈知南的声线令她莫由来的一个冷噤。   那声音太冷,太沉。   盛星晚忙收回目光,低头道:“不用,我随便看看。”   有个女人爱沈知南爱得愿意去死,以死相逼也要见他一面,现在人尚在病床上,而当事人沈知南淡漠至极,仿若事不关己,还问另外一个女人要不要看风景。   这样的男人,太可怕,是没有心的。   想到这里,一股莫名寒意涌上心头,她情不自禁地用手拢住紧身上的黑呢绒大衣,小动作被男人捕捉到,他朝前方文哲开口:“温度再高些。”   文哲回句好,又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了。   如若是单看此刻细致周到的沈知南,怕是没人会想到无情二字,可他偏偏在悄无声息里做尽冷漠狠绝的事情。   爱上这样的男人会一生可悲。   盛星晚在心中暗慨,不由自主地往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距离,他看见了,面上声色不惊,眸底情绪难辨。   “对了,沈总。”   文哲打着方向盘,起步转弯时想起一件要事:“李宗可能太过于惧怕被您抓到,现在人已经跑到澳洲了。”   澳洲......   真不知道招惹到沈知南哪里,需要跑这么远。   沈知南双手合十搁在交叠长腿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好一会儿,凉悠悠笑一声,但是没说话。   透过后视镜,文哲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男   人,还是那副寡淡面色。   又是一声低笑,裹着无边寒凉。   文哲后背开始密密麻麻地爬满鸡皮疙瘩,他不敢再看,后座男人终于开口,声调淡淡:“下次再从你口里说出李宗两字时,希望我能见到人。”   文哲硬着头皮答:“是。”   李宗是HK总部高管,担任财务总监多年,前段时间不知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携巨款潜逃至澳洲,金额得以亿来计数,那可全是沈知南的钱,要是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指不定现在躲在澳洲某个角落藏着钱吓得瑟瑟发抖。   沈知南似倦了,换了个更慵懒地姿势靠着,手支着头目光落在前方:“文哲,别说我没教过你办事,就非得满澳洲找?”   车身打滑一下,迅速被摆正方向。   文哲深呼吸,重新握好方向盘说:“我知道怎么做了。”   沈知南的意思是,把李宗直接逼回来,那难免会殃及家人,但他不在乎也无所畏惧。   所有人都知道,沈知南阴狠手辣,行事从不慈悲,男人说他是行走在人间的撒旦,女人说他是红尘中的魔鬼。   ......   宁城第一医院。   盛星晚几度想开口说她在车上等,但是注意到男人面色阴晴难定,话没能说出口。   一直跟到病房门口了。   盛星晚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住,前方男人背影修长挺拔,单手插包顿步回身看她,她被那目光盯得不慎自在,讪讪地说:   “我就在这儿等你。”   沈知南挑眉,扬目看她。   盛星晚用手将黑发顺在一侧,烟视媚行地笑了:“你想阿,我长得这么好看,身姿也是女人中的佼佼者,要是真跟着你进去那什么简诗还不得和你闹个天翻地覆,沈先生,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减轻你的麻烦,对吧?”   沈知南:“......”   他的眸色深了些,唇畔无名带着笑意:“你还挺自信。”   盛星晚用手扇风,佯装轻松自在企图在他目光下找寻出口:“那可不,宁城第一美人可不是随便叫的。”   那模样,骄矜百分百。   沈知南眸色越来越深,直到最后突然抬步走来,停在面前,带着独有的清香迎面拂来,他俯身,在她眼角轻轻啄了一下:“乖,等我出来。”   恰好有小护士端着拿着   输液瓶经过,目睹这一幕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这他妈是看见了啥?   盛星晚同是属于状况,她察觉到眼角一点凉意,微润,等反应过来被他亲了一下后他人已经推门进病房了。   ???   渣男吧。   简诗要是知道,一颗心能直接碎成齑粉。   她以为,她不出现在简诗面前,状况会好一些,但是她错了。   在沈知南进去病房前十分钟还尚算风平浪静,过后,在她在长椅上坐着等待时,突然听见病房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声——   “沈知南!”   再然后是疯了般尖叫,哭泣,咆哮,宣泄着所有的不依不饶。   从头到尾,盛星晚都没有听见过任何男人的声音,他应该还是那副样子,冷漠,淡然,高高在上,哪怕以人命相逼,也毫不在乎。   咦,光是想想就令人胆寒心凉。   长廊里,   蔓延开女人的哭喊咆哮。   一刻钟前,沈知南推门病房门,他走进去的那一瞬,病床上的女人倏地睁眼,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双唇苍白,眸光婉转间写满凄怜。   先映入视线的,是男人修长笔直的双腿。   半年,整整半年都没有见过他了。   简诗强忍着不适起身,半靠半躺的状态,看着在床沿边坐下,清隽五官就在眼前,那颗蓝痣迁动心房。   “沈先生,我真的太想见你了。”   简诗带着哭腔,眼眶红红的,她知道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但她真的别无他法也无法忍受内心煎熬了,无数深夜,男子音容笑貌历历在目,把她逼得如坠深渊。   沈知南面色寡淡,无明显情绪,淡淡地顺着她的话:“这不是来了么,见吧。”   女人手腕上还包着纱布。   温凉的指直接覆上来,问她:“疼么?”   简诗像是幽魂找寻到一丝寄托,反手就握住男人的手,双手都紧紧攥着:“只要能见你,我再疼都没关系。”   “嗯。”   沈知南由她握着,另一只手还帮女人拂去眼角泪痕,动作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足以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这么有勇气,怎么不再割深一点,去地狱等我。”   简诗在瞬间失去表情管理的能力,面上呈现出一派灰白死寂。   她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怔怔地看着男人矜贵淡漠的脸庞:“你......你说什么?”   沈知南并不急着接话,薄唇轻弯好似在笑,笑意却半点融不进眸里,他从旁边柜子上抽出两张纸今放在简诗的被子上。   “简诗,”他的声音很清很沉,“你可以爱一个人卑微到尘埃里,但是没人会爱尘埃中的你。”   以沈知南的秉性,他不屑的同时,还弃之如敝履。   简诗攥男人的手指开始发紧,越来越紧,怕他会突然离开似的,她佯装听不懂他话中深意,眼泪喷涌着道:   “沈先生,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自从见过你以后,我的眼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男人,我只想待着你的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都可以,算我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   女人字字恳切,发出每个音都晕满哭意颤声,换作任何人听到,都会觉得心软疼惜。   偏偏沈知南,不知他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纵使女人声泪俱下地求他,他也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英俊眉眼间甚至见不到半分起伏。   女人哭,他沉默。   女人求他,他亦沉默。   那份沉默就像一把钝刀,无数下地砍在女人脖颈上,脑袋掉不下来,但是足以令人疼得死去活来的。   简诗濒临失控,她挣扎着,慌乱去抱床沿边的男人,双手攀上男人脖颈贪婪地想汲取到温度:“沈知南,我求你,我求求你!”   她从未唤过他姓名。   数年来,几次碰面,称呼都是一句尊敬又疏远的沈先生。   挣扎间,简诗手背上的纱布松落,针头从血管里脱落,那血登时流得到处都是,落在白色被单上尤是醒目,也沾在男人白色衬衫的衣领上,黑色领带上。   沈知南终于有所反应,用手拉开粘在身上的女人,去拿纸时淡淡地道:“衣服脏了。”   他只关心他的衣服?   简诗通红双眼瞪得非常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起身只顾擦拭自己衣领的男人,她手背上鲜血长流,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沈知南!”   近乎于咆哮,更准确地来说,是夹杂着愤怒悲伤的尖叫。   沈知南将纸团丢进篓里,扯着自己的衣领看一眼,上面斑斑殷红,虚叹一口:“这衣服不能要了。”   他像是根本没听见她似的。   换做是谁,都得疯。   窗外阳光渗进病房,照在女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她浑身都在发抖,抖得很厉害,尚在流血的手掀开被子,下了床想朝男人靠近,却无力一下跌在地上。   咚一声闷响,跌在男人昂贵皮鞋旁边。   简诗不死不休,颤抖着用满是血的手去拉住他的裤脚:“沈知南,要么留在你身边,要么我就去死,就从HK的顶楼跳下去。”   见过狮虎的女人,不会爱上路边野狗。   简诗只知道,如果不能和这男人在一起,她将会生不如死,哪怕他万般凉薄,哪怕他日会万箭穿心,也抵不过那一瞬的甘甜。   沈知南垂眸看她,笑了,弧度却深沉得晦暗:“威胁我么?”   脚底,简诗仰着苍白的脸,双眼里是对男人的渴望憧憬:“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我求求你别这么无情......”   沈知南无任何屈尊蹲下的意思,就那么站着,高大的身形带出一股无形压迫感,他居高临下睨着她:“哪怕我有别的女人也不在乎?”   简诗咬牙,哭着说:“是,我不介意。”   这下倒是真的给沈知南逗笑了。   他偏头,看女人脸时笑意弥漫,却不带任何一丝温度:“那我会当着你的面,和别的女人牵手,和别的女人接吻,说不定——”停顿一秒,笑意开始恶劣,“说不定还让你看看我是如何和别人做-爱的。”   果然,沈知南永远知道如何让一个人最痛苦。   简诗试着想象他的话,那画面,她如若亲眼目睹,定是万箭穿心。   病房里,开始充斥着女人无法控制的哭泣声,渐渐转变为嚎啕大哭,她狼狈,她卑微如蝼蚁,拉着男人的裤脚,和镜头前的光鲜小花截然不同。   他成就她,   也摧毁她。   沈知南没有负罪感,甚至没有一星半点的内疚,他只是说:“你毁了我一身很喜欢的西装。”   简诗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抽离,长腿从身侧走过,他伸手帮她按了护士铃,低沉的嗓音自上方掠过:“不再见。”   “沈知南!”   “沈——咳咳咳——”   沈知南向来有随手关门的习惯,把女人的撕心裂肺全部避在门后。   长廊,盛星晚坐在长椅上,没   有玩手机,只看着尽头一扇能窥见蓝色天空的窗户发呆,一转头,就看见沈知南立在病房门口,视线深沉地看她。   她起身,还没走近就看见男人衣襟带血,到处都是。   盛星晚皱了秀眉,迟疑半天,还是问出了口:“你该不会是嫌她烦,就......就......就......”   沈知南低低地:“嗯?”   “你该不会把人杀了吧。”   “......”   沈知南抬手在她白皙额头轻轻弹了下,“想什么。”   力道不重,还是有些疼,加上皮肤娇额间立马出现一点红,她抬手覆住额头怪他:“干嘛呀,疼阿。”   沈知南:“......”   这也太他妈娇了吧。   男人一扫眼底阴霾,薄唇勾着,用手捏了捏女人脸蛋儿:“没杀人,走吧。”   盛星晚跟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等电梯时,好奇问了一句:“解决了?”   “嗯。”   “......”   她怎么觉得可信度不高呀,那简诗哭得整条长廊都能听见,甚至在男人出来以后,那哭声都久久不绝,好几处病房的人都探个脑袋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她没事吧。”   “没事。”   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跟上去,偏头看男人矜贵侧脸,试探性地进行讨好式发问:“你看你衣服好脏哦,都弄这么多血,先回去换衣服吧,等下次抽空我们再一起去看奶奶~~”   沈知南不疾不徐地摁了1层按钮,声线里裹着笑:“奶奶不是外人,不介意看我邋遢。”   盛星晚:“......”   她真觉得这男人是油盐不进,再次笑眯眯地:“老一辈都重规矩,奶奶也不例外嘛,注重点到底是好的。”   沈知南:“奶奶很开明。”   盛星晚:“......” 第15章   沈家老宅城郊外的半山腰上,周围环山围绕,小溪叮咚,白日行走,处处皆是林荫日影,正值冬季,空气干燥。   远远地,车未停下,就见一人守在门口。   那是伺候沈奶奶的身边人周如月,四十五左右,做事小心细致,一直在老宅陪伴着老人家。   今日,知道沈知南要来,故守在门口等着。   迈巴赫缓缓停下。   文哲摘掉安全带,下车绕过车头去开门,一边朝周如月微笑着打招呼:“周姐。”   周如月笑眯眯地应着,等着沈知南下车。   沈知南长腿落地,下车,眉眼敞露在冬日暖阳里,尤显英俊与清润,他立在原地,回身去看迟迟未下车的盛星晚。   盛星晚心中抗拒,面上又不便表露,迎着头皮下车。   那是周如月第一次见到盛星晚。   周如月是诧异吃惊的,没人告诉她沈知南会带个女子回来,还是直接给带到老宅来。   那女子唇红齿白,生得娇艳,和身高清冷的男人站在一起,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登对感。   “盛小姐。”   沈知南平静地向周如月介绍身边的她,说完可能是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我的人。”   盛星晚的心漏掉一拍。   在周如月诧异的目光里,她只能回以大方的微笑说了句你好。   不敢细想,那句“我的人”分量有多重,但凡被贴上沈知南标签的人或物,放到外面人人都要忌惮三分。   周如月领着两人进老宅。   这是沈家百年老宅,难免处处有受损,但沈知南有心,派人将受损部位进行修复,院落墙角等位置大量值花种草,美感自是不言而喻。   院里有一颗几人合抱的橡皮树,哪怕是在冬季,大片大片的叶子也能呈现出健康的深绿色来。   沈奶奶就坐在树下藤椅上,白发苍苍,戴着老花镜,腿上摆着一本书,脚边蹲着一只深琥色的德牧犬。   盛星晚的脚步瞬间停住,后背僵硬。   ——她怕狗。   沈知南已走到前方,在老人家藤椅边停下,德牧犬见到男主人很是高兴,大尾巴呼啦啦地摇着,直接两条后腿站立起来表达兴奋,却又不敢扑上去。   连狗都怕沈知南。   沈知南伸手摸了摸德牧的狗头,对老人家浅笑道:“奶奶,最近公事颇多,现在才来看您。”   沈奶奶和蔼说句无事,目光已经落到后方女子身上:“你小子终于舍得带小女朋友回来了?”   “嗯。”   男人眉目温润,淡笑着去看浑身趋近僵硬的盛星晚:“过来和奶奶打招呼。”   阳光下,女子肌肤白得趋近于半透明,她定定站着,满脑子都在疯狂地想,如若沈知南事先调查过她,怎会不知她惧狗?   尤其是这种长相凶悍的大狗。   如果沈知南知道她惧狗,怎么不让周如月去把狗栓起来,还是说,这就是沈知南的做派,明知道她怕,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   对,他可是沈知南,他很擅长隔岸观火。   盛星晚垂落在双侧的手收紧,掌心湿润成灾,阳光照不进眼底的雾霭。   他站在对面,等她抬步。   周如月察觉到她脸色不对劲,走到身边,询问:“盛小姐,您怕狗吗,怕的话我将奥利拴去门口。”   那德牧叫奥利。   正当她想做点反应时,沈知南倒先笑了,淡淡地:“多嘴。”   周如月陪伴老人多年,更像是家人,此刻被沈知南这么一指责,面上难堪在那里不知所措。   看来他知道。   难道这男人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对他人的灾难隔岸观火?   还是说,只针对与她。   沈知南身姿半弯,手在奥利的身体上抚摸着,抬眸看她时眸色难辨:“让你过来和奶奶打招呼。”   那德牧兴奋地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气也看她。   盛星晚无形中连连深呼吸,他这般作态,无非是想她向他寻求帮助,他这是在驯服她,让她以后遇事都要依赖他。   要知道,习惯这种东西一旦形成,杀伤力比武器来得快。   她不会如他所愿。   盛星晚管理着面部情绪,露出得体的微笑,缓缓提起脚尖朝三人一狗走去,每一步都如临深渊。   沈知南平静地看着她,似笑非笑的。   ——别看他,别看狗。   盛星晚在心中对自己默默念着,尽量做到忽视,她走到藤椅另外一侧,和男人与狗呈现出对立面。   “奶奶好,我是盛星晚。”她端着微笑   说,如果不是刻意去听,没人会察觉音节里的细微发颤。   沈奶奶隔着老花镜去看阳光下的盛星晚,长发披散,容貌娇俏,身段裹在黑色羊毛裙里,冷白肤色在光下夺目。   ——实在是好漂亮的一小姑娘。   沈奶奶地开心地不行,让周月如去给她拿椅子出来。   周月如难得见老太太开心,也一扫之前不快,笑着拿了红木椅出来给盛星晚坐。   盛星晚挪了挪椅,离老太太近些,离沈知南又远些。   沈知南不动声色地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但笑不语,拿着颗绿□□球和奥利玩了起来,他将球远远扔出去,奥利飞快地奔出去将球叼回来。   “和小南在一起多久啦?”   “......”一天?   肯定不能这么给老人家说,指不定心管疾病都得气出来,盛星晚揣摩片刻说:“也有一段时间。”   老太太眯眼睛笑得皱纹都快开花,说:“我这孙子哪里都好,就是不肯谈恋爱把我急得,就怕我百年归去后他还是一个人!”   她忍着心中惧意,时不时看一眼远处德牧,顺着老太太的话往下说:“怎么会呢?您别多虑。”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   几乎是没有带迟疑的,就那么清声道出。   不过逢场作戏,又有何难?   沈知南从奥利口中接过球,动作微顿,下一秒若无其事地喊了狗一声:“奥利。”   “汪!”   可以看出,这狗驯化得极好,有唤必回。   沈知南随手将球丢到一旁,眯眸浅笑着看一眼面色微白的女子:“不给新面孔打招呼么?”   “汪汪!”   大型犬的犬吠声格外嘹亮。   在盛星晚听到那话时,脑中警铃大作,转头去看男人和狗——光色下,沈知南英俊如斯,浑身满渡金光,他却笑着下令:“奥利,去打个招呼。”   “汪汪汪!” 第16章   盛星晚手指倏地手紧,浑身抖得厉害,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大犬矫健地奔她而来。   耳边,老人家还在说话:“只要有知南在,奥利谁的话也不听了......”   尖叫声是卡在喉间的。   分明想喊,但是当她怔怔地看着扑来的大犬,余光掠过男子清寒的眉眼时,她就再喊不出来了。   奥利两脚高抬,直接扒在她的双腿上,狗嘴大大张着吐着红红舌头喘气,大型犬喘气声非常重,呼哧呼哧——   咧开的狗嘴两边带着涎液,尖牙两排在阳光下很刺眼,它把沈知南的命令贯彻到底,兴奋地冲盛星晚喘气晃尾,甚至企图朝她脸上舔两口表示欢迎。   对于惧狗的人来说,这是噩梦。   盛星晚唇齿紧陷,硬扛着没吭声,面色早已经惨白如纸,每一根神经都是紧绷的但是她就是不愿意朝他求救。   他在看她,她知道。   “汪!”   耳边炸开犬吠声。   奥利热情无比,见她不理它也无回应,竟然还叫了起来,声声入魂惊得骨血冰凉。   盛星晚在吠声中闭了眼。   周如月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一眼就能看出这盛小姐怕狗,还不是一般的怕,更何况是沈知南?   也不知过多久,沈知南才懒洋洋地喊一声:“奥利,过来。”   大狗这才挪开两只爪,晃着尾巴跑开了。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盛星晚胸口隐隐大弧度起伏着,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奶奶,我去趟洗手间。”   老人家让周如月带她去。   起身时,盛星晚只觉双腿乏力,近乎难以站立的状态,但她还在在男人寡淡的眸光里,维持着面上平静跟周如月进了屋。   厅内的陈设装潢都符合新中式美学,连家具的摆放也都恰到好处。   盛星晚目眼下无心观赏老宅的雅致,步调比平时快,快到周如月三步并作两步才能跟上。   一头扎进了洗手间。   她埋在盟洗台前用凉水冲脸,今日没带妆,素面朝天却别有一番美感,她皮肤极好又白又细腻,水珠顺着脸颊颗颗滚落。冷静,不过是条狗罢了。   门突然被人推开。   镜中,出现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他缓步踏进来,无声注视着她。   盛星晚视若无睹,伸手去拿擦手纸时不慎扫到壁篓,物品哗啦地掉一地,洗手液、香皂、喷香瓶等。   她弯腰去捡,动作不急不缓,也忽视他。   修长分明的指进入视线,他蹲下身姿陪她一起捡,两人的手同时摸到洗手液,触在一起。   他的指凉,她的更凉,直接趋近于冰冷。   沈知南覆手握住她的腕,低低地问:“生气了?”   “......”不理他。   盛星晚不动声色地抽走自己手,表情无悲无喜,捡起一堆东西放在壁篓里摆好,冷淡越过高大的男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脉搏被男人的握住。   她寸步难行。   沈知南低低徐徐地开口:“你要学会适当对自己男人服软,在外人面前傲,可以,但在我面前,你得——”   话音雯时收住。   小姑娘眼圈红红面带水珠,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她也不说话,就那么转头静静地看着神色微愕的男人。   沈知南只觉握着的那只手腕冰冰凉,如死物,无温度。   “啧。”   他在齿间发出一声,松了她,转身去抽两张纸,转身时小姑娘已经没带犹豫地走出了盥洗室。   盛星晚心中隐忍,面上不便发作,实在是觉得憋屈,走出去的步伐又快又急,一路下楼往外去,周如月不在,又寻不到路,走着走着就乱入了一片草莓园。   冬风拂来,脸上残留水意只觉异常寒冷。   正值冬天草莓结果旺盛的日子,一眼望去,丛丛深红熟透的草莓点缀在绿意里,个大饱满,格外诱人。   盛星晚没有采撷,也没有尝草莓的兴致,只站在草莓堆里发着呆,眼前浮现出那条德牧的尖牙,浑身忍不住寒颤不已。   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告诉自己,这才是沈知南,所有温柔都是陷阱,所有周全都是阴谋,腹黑、恶劣、无法理喻才是他!   后方数十米的草莓园入口,沈知南修身玉立,眸光锁住她的身影,也不急着靠近,慢条斯理地点燃一根香烟。   有很多女人讨厌抽烟的男人,其实不然,如果见过沈知南低头拢手点烟、吞云吐雾时的姿态,那一定很少有人会心生厌恶。   那支香烟,沈知南   抽得很慢,非常慢,放在平时已经能抽完三支了,他默默抽着,烟灰星点地抖落在脚边泥土里。   她在哭,在颤抖,他现在需要等,总要给她一点时间缓和。   最后一丝火星在寒风中灭去。   沈知南提起脚尖,沉稳迈向前方委屈至极的小姑娘,手里还拿着先前没来得及递出去的纸巾。   盛星晚借着无人宣泄般地哭,声音放肆,抽噎声也放肆。她就不明白了,这男人怎么就能这么恶劣,非要欺负一个女子,是不是心理有病要通过让别人难堪来找寻快感?   哭着哭着,一抹阴影出现在身前,挡住阳光。   她抬眸,他的蓝痣融进逆光里,眼底情绪难辨。   沈知南比她前一步动作,手掌落在她肩膀防她再一次逃跑:“晚晚。”   晚晚?   从没人这么叫过她。   突如起来的亲昵称谓,让她忘记抽噎哭泣,只怔怔地去看眉眼清润的男人,她知道温和只是表象,但在此刻就是移不开眼。   那声晚晚,如被男人放在舌尖品尝呢喃,有道不尽的缱绻和悠长余韵。   再次回神时,沈知南正用纸巾替她拭泪。   他细细地擦着,言语似在讲理又似在安抚:“你无需刀枪不入,我沈某没什么大本事,但是操劳一个姑娘还算游刃有余。”   他的话中意,她尽数听懂了。   盛星晚偏头避开他的手,极轻地笑一声:“沈知南,你的恩赐从来伴随着沉重代价,你无非是想要彻底沦为你的掌中物,任你玩弄。”   沈知南的手就那么悬在空气中。   他无声地注视她,黑眸浓得滴墨。   “难道不是吗?众人奉你为神,可高高在上的你就喜欢看他人匍匐于地挣扎求饶,尤其是有几分骨气的,倘若我哪天彻底被你磨去棱角,你也就失去兴趣了不是?沈知南,你真是太卑鄙了。”   近几年来,这可能是沈知南听过最重的话了。   “嗯,接着骂。”   沈知南面色不改,又伸手去帮她擦脸上泪痕。   啪——   她扬手,打开他的手,纸巾被直接打掉。   沈知南挑眉,点两下头以表了解,然后收回手时做了个让她往下说的手势。   “我讨厌你这幅假温柔的做派,是,是我有求于你,但是我   能不能麻烦你,请你直接在台面上折磨我,到什么程度都可以,别又笑又给刀子,我吃不消。”   笑里藏刀,才是最可怖。   沈知南听完,不狡辩,甚至没有任何解释,默默地弯腰在脚边丛里摘了颗草莓,用干净的纸巾擦干净递给她:   “经由奶奶手的草莓,很甜,尝尝?”   她盯着那颗熟透的草莓,眼睛霎时更红了。   呵——   沈知南永远冷静,永远处事不惊,哪怕他人如何濒临崩溃,他总能泰然处之,以温润待人,他永远是个好好先生。   盛星晚像是置气的孩童,又拍打掉他手中的草莓,只红着眼瞪他,气他的冷静、气他的无所谓、气他叫奥利吓唬她。   那颗草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   沈知南的目光顺着那颗草莓移动,直到停下,他弯唇淡笑着盯着那草莓说:“女人是拿来宠的,我怎么舍得折磨你。”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简诗撕心裂肺喊他名字,她差点就相信他所说的,女人是拿来的宠的。   对于女人方面,沈知南从不吝啬温柔和恩宠,只是看你担不担得起,受不受得住。   盛星晚抬手揉了揉眼睛,迎着寒风站在一从草莓旁,朝男人抬了下巴:“我不会再被你气哭,这是最后一次。”   已在他面前哭过两回。 第一回 ,是陶淑骨灰被扬。 第二回 ,被一条德牧吓哭。   绝不会有第三回 。   沈知南睨着她满脸骄矜不肯服输的模样,眯眸浅笑:“好,最后一次。”   他连反驳都甚少,换谁来看,都会说他温和好相处,但是只有真正接触过沈知南的人才晓得,他是披着绅士皮囊的野兽。   盛星晚收起最后那点哭腔,也在唇边带出笑意:“不是说草莓甜吗,再摘点?”   好家伙,这就使唤起他了?   那日,冬日温阳,寒风徐徐过境,沈知南竟折腰为一个女人摘了整整一篮草莓,光融进男子眉眼里,惊艳四溢,溢满整个草莓园。   她是故意的,但她没想过沈知南真给她摘了。   草莓生得旺的时节,圆里处处备着小竹篮,以供采撷,沈知南挑得认真,专捡个儿大饱满的,选了又选很是专注。   若光看那张俊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进行什么严肃会议。   周如月到圆中时,被惊到了。   周如月何时见沈先生做过这等活,他拎着竹篮行走在草莓从中,而一旁,田塍上女子迎风而站,长发微散飘扬,漂亮的五官没有任何表情,冷漠得很,只淡淡睨着男人一举一动。   周如月表情严肃,眉头皱了起来。 第17章   沈家老宅是高金聘请的私厨,为照顾章英的一日三餐,老太太本是不讲究这些,但沈知南是出名的孝子,事事周全到位,老太太也不好寒儿孙心意。   满桌宴席备好。   两人前后踏进餐室,就听到周如月不高不低的声音:“先生此举也是贸然,也不通知您一声,就带个姑娘回来。听说是盛家外来的孤女,母亲刚亡,父亲不爱,样样差先生远,脾性倒是不小,刚还在草莓园撞见她使唤先生摘草莓......”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周月如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瞥见门口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沈知南,他身后跟着话题当事人。   被撞破说小话的周如月面色有些挂不住,尤其是看到沈知南阴晴难定的俊脸,在沈家,她算半个长辈,但那盛姑娘到底是沈先生带回来的人,轮不到她摆脸色给下马威,顶多在老太太跟前念叨上两句。   长到现在,弯酸难听的话听得不少,盛星晚早已学会不往心中去,不尴不尬地施施笑,喊了声:“奶奶,我坐您边上。”   章英欣然高兴,开明地安慰她:“如月说的话你别忘心里去,知南愿意给你做事情,那都是他的个人意愿,等你们以后结婚,不管相敬如宾还是满地鸡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结婚......   哪门儿跟哪门阿。   盛星晚面上笑盈盈的,但在心中却在嘟囔,等哪天沈知南新鲜感没了就一脚蹬了她,说什么结婚不结婚的,浑是无稽之谈。   沈知南在老人家另一旁落座。   周月如令人开始上菜,在最后一道菜肴合盖上桌时,是周如月亲自从餐车端上桌的,动作小心,丝毫没有碰到沈知南。   但男人的声音没由来地就响起了,无温无情绪:“周姨,小心点。”   ——小心点;   短短三字,落在周如月的耳中成为警告,他在告诉她,不要对这个盛姑娘不尊敬,否则后果自负。   那一刻,周如月竟然痛恨自己有几分了解沈知南。   沈知南教训人,连辱骂的词汇都懒得用,只拐着弯抹着角提点提点你,你若听懂,那倒好,你若听不懂,他会以他的方式叫你懂。   前提是,你愿   意领受。   周如月满面难堪,逃一般地离开餐室。   章英将一切看在眼里,笑意藏在眼角皱纹里,她又拍拍星晚的手说道:“瞧瞧,知南真把你放心上,我从未见过他谴责过如月,这还是第一次。”   “是,”星晚拿双筷子叠齐放在老人家面前,点头应的模样低眉乖巧。   道理她都明白,沈知南要做的戏,她无论如何都要奉陪到底。   沈知南是远近闻名的孝子,父母皆亡,举目无亲,只奶奶一个亲人所以更加珍惜周到,关怀备至,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奶奶总念叨不想看他一直独身。   所以沈知南选了她。   不,是她求着沈知南选了她。   那日午餐,表面和谐其乐融融,真正高兴的恐怕只有章英一人,胃口都比平日好了许多。   星晚陪着笑,陪老人聊着天,乖巧得不得了。   章英不住地夸她,但知礼,不过问她关于盛家的一点一滴,还告诉她,只要沈知南喜欢她这个人就好。   饭后茶点时间,几人移步前厅。   周如月备好瓜果点心,又忙退了出去,想必她现在心里也非常不好受。   沈知南起身,“我抽支烟,你陪奶奶说会儿话。”   “好。”   ......   毕竟也很多年了,周如月对沈知南的习性多少算了解,他习惯在饭后的时候抽一支烟。   不是有句话么,饭后一支烟胜似活神仙。   沈知南指间捻着烟,踱步到前院儿的时候周如月就在那等着儿,眼巴巴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沈先生......”   沈知南淡淡睇视她一眼,没回应。   最怕的就是他沉默。   周如月双手揣在身前,活像一个察觉到错误的小孩子,“我也并非是蓄意诋毁那盛姑娘,但是您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呐,倘若真是未来的沈太太,也需得门当户对身家清白干净,才对阿。”   沈知南吞云吐雾间,低低地笑:“周姨,怎么连你也兴这套旧做派?”   周如月愣住了。   又听男人缓慢地陈诉,“二十年前的沈知南,与狗争食风餐露宿的时候,可没人教过我身份背景是什么东西。”   如今,沈知南是立在食物链顶端的商界传奇,他是个经商鬼才,但鲜少有人知道他在功成名就前,到底经历   了些什么。   算了,不提也罢。   周如月在那瞬却挺着背,执着地说:“我只知道现在您是人人敬畏的沈先生,有无数的人想跟您攀关系,有数不清的女人想要嫁给您,但您偏偏选择了个——”   “周姨,”沈知南吸尽最后一口烟,目光停顿在白雾里,“你只需明白一点,人是我选的,我视你为家人而非仆人,而家人,是支持,是理解,是同心而生。”   周如月在冬日寒境里红了眼,他说,家人......他言至于此,她又有什么理由反驳呢?   ......   离开沈家老宅时,章英还依依不舍地拉着星晚的手,嘱咐她一定要多来。   “好,奶奶。”   老人家刚松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沈知南说:“过几天除夕,你大哥大嫂要回来了,今天团年饭说什么都要一起吃,不能再向往年一样了,你人不是在澳洲就是在欧洲的!”   沈知南对章英时,态度总是格外温和,“好,我尽量腾时间。”   道完别,两人并肩往外。   路途上,她微不可察的一声吁叹声,刚好落在男人耳里,引他发问:“解脱了?”   星晚没注意到沈知南刻意放缓了脚步,与她保持同步,她只摇了摇头:“才刚开始呢。”   和他的博弈,一切都只在起点。   “辛苦你了。”沈知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是辛苦她今日陪章英,还是?   但她不想深究,反倒心生出一丝恶劣来,她笑得刻意但依旧美丽,“谢我做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结果,这种戏我陪你做多少次都可以。”   沈知南不易被激怒,好比此刻,也只是淡淡地睨她一眼,上手替她顺了顺微乱的发梢。   “我听说,你大哥大嫂要回来了。”   “嗯。”   盛星晚是刻意开启这个话题的,传言沈知南因为和大哥抢女人,所以兄弟间关系生隙并不和睦。   偏偏呢,她看不惯沈知南永远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她想找到他的软肋,摸一摸,碰一碰,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于是,她装作好奇又问:“心上人变大嫂,你们再见时,不会觉得尴尬哦?”   沈知南额角微跳,他怎么觉得她很故意呢?   但声线依旧平稳,“好奇么,晚晚?”   懒散且漫不经心,但没有询问的口吻在里面。   ......怎么又叫晚晚。   真是的,又不是太熟。   盛星晚这招试探软肋不太成功,反倒被一句晚晚膈应到自己。   两人正好走出老宅,周如月远远地在后方送,没靠近。   左思右想,始终觉得不能落下风,辗转揣摩后又在临上车时抛出个问题:“沈知南,当时被抢走心上人的你难过嘛,会哭嘛?”   这样的男人会哭么?   她非常好奇。   沈知南长腿已迈上车垫,另一只还在地面,闻她的话后维持着上车的动作,只转身看着身后的她。   那时,他眉眼里藏着笑,对她说——   “让我哭,比让我爱上一个人还难。”   哦。   她低声地应一声,心中只觉无趣,那他人生除开金钱权利那不是就了无生趣了么?   无悲无泪,连眉眼藏笑的好看模样都是一副面具,一个活菩萨的面具,只让人人道他一句温善;   可不知,面具下,竟是个恶鬼修罗。   当时的星晚还不了解那男人,只道他冷漠无情,不知他早在很早以前,就将眼泪流成一条河流了。   后来的后来,沈知南也不会想过,哪怕坚固如堡垒的他也会黯然落泪,泪到深处时连他也分不清了,究竟谁才是那个掌中物?   “晚晚。”   他坐上车,看车外的她,余晖下的美人骨格外好看。   她没吭声只看着他。   沈知南弯唇,一边示意她坐进车一边调侃她:“今日我分明听见,你说喜欢我?”   “......”   那都是客套话,您还真敢问。   星晚不动声色地上车,皮笑肉不笑地刺他几句:“难道我要告诉奶奶,我是你一时兴起捡回去的玩物,我呢,只是有求于你绝不可能爱上你。”   “那万一爱上了呢?”   “没有万一。”   “当初你也说绝不可能和我做这场交易。”   “......”   错在她,不该和一个商人玩文字游戏。 第18章   从沈家老宅离开后的第二天,沈知南因公事动身远赴澳洲, 他在临出门前给她留一张字条在床边的矮柜上, 她在睡醒睁眼时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张纸条。   字体遒劲有力。   【身赴澳洲, 争取除夕夜回,沈。】   星晚坐在床沿边,捻着那纸条看半天, 觉得他字好看外,没有额外多余的情绪,他不在的话还能自在些。   她重新将纸条归为,起身洗漱。   得以喘息的机会总是分外难得,公寓空无一人, 星晚却心情舒缓,道厨房替自己泡上一杯咖啡后, 捧着手机到小阳台上的吊椅上看关于微电影比赛的网络投票。   那是她前段时间的参加一个比赛。   作为导演专业毕业的她,无人脉无名气的前期, 自知参赛是搏知名度的好办法, 此次微电影大赛是由知名电视台举办, 主题是“青葱校园”。   从一开始的剧本,选景,再到演员, 预算, 最后到现场拍摄和后期制作。   一切过程,她都是亲力亲为。   明明是短短十五分钟的短片,当时足足折腾一个多月的时间, 盛柏不太支持她做这个,认为娱乐圈太难混,尤其导演,想有点成绩更是难上艰难,加上余嫚母女又经常酸言冷语地嘲讽,所以过程的艰难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但是还是凭着那腔热忱做下来了。   一共两轮投票;   第一轮是将短片放在网站上,经由14天时间经由各路网友投票,斩获前8的作品顺利晋级下一轮。   第二轮的规则暂未公布,说是为了保密,说白了就是制造热度引人好奇的手段罢了。   点到投票页面一看;   第十一。   星晚靠在吊椅上,双脚悬空晃阿晃的,可争点气吧怎么就才十一,索性直接退出来不看了,尽人事听天命,还有九天的投票时间。   咖啡正喝到一半,听到敲门声。   星晚应声而动,趿上拖鞋放下杯子去开门,门外,文哲斯斯文的脸露着笑容,向她打招呼:“盛小姐,早,是先生派我来接您到桃源居。”   光是这名字,都令她头皮一麻。   顾名思义,隐喻世外桃林之意,是沈知南用金钱在宁城闹市区堆起出的人间仙境。   每个角落   ,都是沈知南亲力把关。   星晚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点茫然,“沈知南确定要带我回桃源居?”   那是他的私人住所,非常隐私。   文哲:“是的,请吧盛小姐。”   ......   出门的时间委实没有选对,正值九、十点的高峰堵车时期,桃源居又处于闹市中央,被堵得寸步难行,蜗牛都比这快。   文哲探着头张望着前方岔路口的位置,看到事故警示牌后,叹口气:“估计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前面出车祸了。”   “没事。”   星晚坐在后排,一路上安安静静的也不吵,也没和文哲交谈,大多时候都是阖着双眼在休息。   不知是不是怕她无聊,文哲又找她说上话:“盛小姐,沈总不在国内的时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联系我,我会尽量去帮你处理。”   文哲是沈知南的身边人,他对一个人的态度,能隐约反射出沈知南对此人看法。   重不重要,又重要到什么程度。   文哲一直在用心揣摩,   要关心周到,又不能过度夸张。   “好,麻烦你。”   也不能说星晚刻意冷淡,只是但凡和沈知南沾上关系的人和物,都显得不纯粹简单。   星晚开窗透气,滑下到一半位置,注意到紧贴着一辆红色奥迪车门打开,她正好坐在右方清楚地看见,走下来一位打扮时髦妆容妆容略显夸张的女子,烫一头惹眼的大波浪卷发。   不过,脸色不太好看,阴着一张脸快步绕过车头走到另一侧,冲着一名过路卖菜的佝偻老太就开骂:   “是不长眼睛还是故意的阿?大路朝天你不走,你非得要擦着我的车走,刮花了你赔不赔得起,你看看,这里已经有道刮痕了,怎么办你说吧?”   那卖菜的老太太佝偻着,满脸晒斑皱纹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被这么一吼也不知道作何反应,颤巍巍放下两个菜篮子道了声歉然后解释时偏偏结巴:“旁旁旁边有——”   “旁旁旁旁边有啥有?”趾高气扬的女子模仿着老太说话口吃的样子,十分蔑视,“你要么赔我刮痕钱,要么我就报警了!”   乡下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难得进城卖一回菜,也没想过摊上这种事情,人老了,那手本来就抖,被这么一吓,   抖得像筛糠似的。   “那那那要多少钱阿?”   “怎么遭也得要两三千吧!”   “......”   星晚:?   她扫一眼奥迪的红色车身,竟忍不住发笑:“这车补下漆要两三千?”   臀下坐着的这辆迈巴赫都不见得补道漆要几大千。   真是狮子,   脾气大胃口也不小。   文哲听到她的话,也看了眼那辆奥迪,握着方向盘扶了扶眼镜,“不至于。”   那是相当不至于。   星晚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慈悲的人,但她偏偏见不得弱老孤小,每次同情心都会泛滥成灾。   文哲没反应过来,她人已经下车了。   “诶,盛小姐——”   喊到一半,她又回头走来,直接伸手进驾驶座的维持拔走车钥匙,若无其事地文哲笑笑:“正好现在堵车。”   她拿着钥匙,越过两辆车的车头,还没走近就看见奥迪车门上的那道划痕,显然是陈年老伤了,也只有骗骗这种一把年纪不懂世道的老年人了。   旁边,是打开的井盖,被撤在一旁可能是在维修,同时还设了路障。   原来老人家也不是非要擦着车身行走,实在是碍于有路障不便通过,看到这里,这女子的行为就更加引人生恶。   星晚停在两人间,朝那女子施施然一笑:“这位女士,您这是欺负老实人眼皮子浅,就信口开河?”   “?”   那女子转头,带起整个脑袋的蓬松波浪,眼神不太友善,“你哪位?”   也没等星晚开口,女人就叉腰用一只手指骂道:“轮得到你管我头上来,你要是知道我是谁保准吓得你屁滚尿流!”   此人气焰嚣张,引得堵车无聊的车主门纷纷开窗探头看热闹,而她对面盛星晚淡妆得宜,眉眼灼人,只往那儿一站就美得不可方物。   星晚睇视女人,笑了:“那请问你是谁?”   在宁城,有头有脸有背景的名门无非是那几家,尤数南沈北顾最为出名。   南沈——沈知南   北顾——顾惊宴   前者是垄断宁城金融的商界传奇,后者是名传四方的心外科教授。   “我是沈家的亲戚,沈家!”那个“沈”字承满炫耀意味被着重咬出,几乎要把手指到脸上去,“如果你得罪得起沈先生,就尽管多管闲事   吧!”   如常猖獗的口吻,实在是令人想不出第二个沈先生来。   细想一番,盛星晚还是不能接受沈知南会有这种亲戚,但是这不重要。   只伸手将浑身抖得厉害的买菜老人拉到一旁,安抚道:“您不用担心。”   买菜老人早已被那大几千的数字吓得没了五魂气魄,一天卖点青菜才赚个几块钱,“我我我我菜篮子......没没碰着......‘   “我知道。”   星晚点着头,示意老人放心,回过脸对那女子说话时已然收起了笑脸:“说吧,你要多少钱?”   “五千!”   “......”   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就还涨价了?   她淡淡睨着奥迪车门上的旧划痕,没犹豫,直接用迈巴赫的车钥匙顶端杵了上去,眼睛是盯着那女人的:“   “一个菜篮子刮不花的,钥匙却可以。”   滋啦——   金属间碰撞的声音。   星晚在那诧异的目光里,用钥匙在旧痕的末端带出一道新的刮痕,又深又重,又刻意。   “送到修车厂开维修单,我照旧赔偿。”   在说这么一句话的时间,红色奥迪又多了道划痕。   那女人惊诧至极,许是没想到会碰见这么个多管闲事还胆大包天的人,“你叫什么名字,你你你你——”   她收回钥匙,迈巴赫双M的标志掌在手心里,她看了眼,说:“盛星晚。”   “我道是谁,原来是最近闹得满城风雨的盛家野女,区区一个私生子还想给自己小三妈正名啊?”   “......”   星晚恍若未闻,只弯腰去帮老人捡起菜篮,递过去:“老人家,你走吧,这里你不用管了。”   老人家结结巴巴艰难地道了谢,然后蹒跚离开。   文哲见势头不对,立紧地跑过来。   眼风瞥着文哲,问那女人:“认识么?”   如果连文哲都不认识的话,怎敢和沈知南攀亲带戚的?文哲可是除家人外离沈知南最近的人。   显而易见,那女人的表情告诉她,并不认识文哲。   盛星晚唇边笑意意味深长,对文哲说:“我不小心刮花了这位女士的车,修车事宜和费用麻烦你了。”   文哲哪敢受得起麻烦一说,忙道:“一点儿都不麻烦,盛小姐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见她有人来帮,但那女人还   是不依不饶地,“你分明是蓄意的,不能就这么算了!”   “是,”星晚倒也承认得利落,“我不否认,但是我希望你明白,钱是用来维护尊严的,而不是依靠尊严来赚钱。”   刚刚,分明就是在讹人。   也不愿多留,说完便转身面朝温阳准备回车,却没想到阳光入眼便觉格外刺目,背后还有女人谩骂的声音。   “你傲什么傲阿你!没有盛家你算什么东西,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   后面的话,星晚听不清了,眼前倏地一黑便再看不清物体。   意识逐渐溃散...... 第19章   繁华街头,一场闹剧, 道边的树木在寒冬里伸着干枯的枝亚, 只听围观者中有人惊声尖叫一句, 有人晕倒了!   文哲正好回车里取手机。   等文哲听见喧嚣转身时,就发现盛星晚失去意识倒在地上,长发四散, 眉目丧凉。   比文哲更快一步的,是从人群里奔出的一人。   那人跻身人群,一把打横抱起地上女人就放进自己的车,在那人回副驾驶时,文哲看清了面容。   糟了!   那不是林家公子么。   文哲暗道不好, 要是叫沈知南晓得,他不仅没把盛姑娘安全送抵桃源居, 还在半路被她那前未婚拾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林殊胜的车已经掉头驶离。   ......   第一医院。   宁城的冬天年年都冷得不近人情, 寒风卷进医院廊道里, 裹着护士手中铁质托盘声, 也裹着来往过路病人亲属的交谈声。   在这环境里的盛星晚,做了一场梦,她的梦境里总是有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 坐在轮椅上, 她会蹲在他面前,脸贴在男人腿上温柔地对话。   有青山、绿水、和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   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脸。   最后,她和男人在蓝天白云下站在河边相谈甚欢的画面被撕碎, 青山融化,绿水消泯,最后一丝踪迹也被隐去。   太真了,真实到快要搞混现实和梦境。   睁眼是满目的白,病床边上坐着男人正在聊着微信,见她醒了,面上倒有些不自在起来,收好手机,“我正好路过。”   对于出轨的前未婚夫,星晚实在是难以心生好感,连敷衍的谢谢都不愿意开腔说一个。   喉咙又干又难受,林殊胜起身用纸杯接温水送到眼皮子底下,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地以示拒绝。   病床上的女子依旧美娇艳丽,略微透着股病态,更是别有一番美感。   林殊胜看在眼里。   他将纸杯放在一旁,站在床边微叹一口气,“星晚,你完全没必要这样,自己受苦,我已经通知你的家里人,刚刚在微信上说马上就到,你等会好好说。”   “家里人?”她如闻笑诞,声音里透着哑意,“林公子可别拿我逗闷子,我一介孤女,哪里来的家人?”   没带一个脏字,话却说得非常狠。   门恰好被推开。   熟悉的一根手杖最先出现在视线里,紧随其后的,盛柏以及盛可雨以及余嫚,通通来了。   周身乏力,没太多力气,但盛星晚还是掀被起身将面子礼数走了几句,“如此小事,哪能麻烦盛董事长一家子来看我,无福消受也消受不起,请回。”   一行人到此未来得及开腔,就已被下了逐客令。   三言两语,更是直接撇清她与盛家的关系。   窗外,白天沦为黑夜,那月坠在空中一角散着清辉,爬上窗沿又融不进病房里的白炽灯。   五人在场,反是异常沉默。   此时,病房外的文哲如热锅蚂蚁,守在病房门口不知接下来如何,他不敢贸然闯进,毕竟沈知南吩咐过两人关系要保密,但他也不敢随意离去,今日任何可是把盛姑娘安全接到桃源居。   思来想去,再三权衡后文哲还是拨打了沈知南的手机。   澳洲比中国时间快两小时。   那边已是深夜十二点,沈知南手机只有轻微震动,但他睡眠浅易醒,加之鲜少有人知道他的私人手机号,一把捞过手机就接了起来。   “沈总。”   “嗯?”   刚寐不久的男人带着鼻应,眼睛都没睁开,懒洋洋地应,没表现出情绪也没有不耐烦,只有被吵醒后的一股子慵懒缱散。   文哲如实告知沈知南,在他今日送盛姑娘去桃源居时,半道上意外晕倒,被林公子送到第一医院就诊,目前盛家人已到,他不便入内。   看似是汇报工作,实则是寻求帮助。   文哲是真没招了。   晕倒?   听到这两字,沈知南原本阖着的黑眸缓缓睁开,很深,沉进一片汪洋里。   令文哲意外的是,他汇报的要素点很多个,涉及到林殊胜和盛家一行人,但是偏偏,听筒那边的沈知南只是问:   “人有没有事?”   沈知南永远只关注自己在意的点,至于其他的,他都觉得不是问题或者是阻碍。   文哲说:“医生说是一种应激性障碍,盛小姐有二级心理创伤,以前失过忆,此次晕倒是与最近疲劳过度刺激神经导致。”   听到这里的沈知南,已裹着睡袍下床,拿着火机和烟走到落地窗边,他得   抽支烟了。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文哲就安静等着,他徘徊在廊道尽头仍由冷风灌在脸上。   今天,是他办事不利。   沈知南清贵的脸隐在青白烟雾里,他掸掉指间灰痕,“调查报告上,没有二级心理创伤这一项。”   文哲心中咯噔着,望着窗外的一弯下弦月,却会错了意。   是他做错,让沈知南身边多了个心里有病的女人。   沈知南却不曾这样想,只是吩咐:“起因结果,去查。”   文哲反应过来,看来是要知道来龙去脉,并不是嫌弃那盛姑娘。   ......   病房内,盛星晚见无人开口,自顾自地重新拿纸杯替自己倒满一杯水开始慢慢喝。   喝到一半,还是没人开口。   “不走么?”她问。   余嫚的眉是从踏进医院时就是皱的,此刻和盛星晚同处一室更是拧出一个小川字来。   余嫚拿出长辈的姿态,说:“你爸放下应酬带着我们来看你,你别不知好歹。”   “哦——”   “那谢谢阿。”   在初进盛家时,她盛星晚还学不会格格不入四字的写法,是余嫚教会她的。   盛柏带她回家时,余嫚是闹了个地覆天翻,倘若真要离了,那余嫚好歹也是个眼里容不下沙的忠贞女性。   但是不然,余嫚仰仗盛柏财力而活,自然不敢真的离婚,只是所有怒气都撒到小星晚脑袋上了。   星晚八岁,已懂些世故,她知道这位阿姨不是很喜欢自己,尽量乖乖的,第一次见面也乖乖的。   饭桌上,余嫚将一份牛排连带着盘子扣到她脸上,西冷酱汁沾得五官都是,余嫚笑她:“跟着你妈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吧,没吃过这么高级的牛排吧,多尝尝,别说我亏待你。”   那时候,盛柏也只是沉声说句:“胡闹,小孩子不记仇但也不能这么来。”   不,她记。   细碎的点滴渗进骨血里,汇成恨意,自从她用手抹开酱汁那一刻起,恨意就早已奔赴地狱。   十二岁,她已初步养成顽固骄纵的轮廓,在余嫚光鲜的生日宴上,她往余嫚的华丽拖地长裙上丢了跟燃得旺盛的火柴。   那场宴会,变成一场闹剧。   余嫚尖叫、慌乱,手忙脚乱地找水,她殷切地递过去一杯白兰地,满面好心   的温善模样。   余嫚裙子烧得更厉害了。   烧到最后,快要看见大腿根火焰直抵皮肤时,汪世元才匆匆谴人提了水来救了急。   事后,余嫚一共扇她七个巴掌,一下比一下狠,骂她贱坯子贱种,又在盛柏面前告上一状,“你那女儿就是故意的!故意的给我难堪!”   是阿,是故意的。   盛柏关了她一个月禁闭,让她克思己过、知错就改,出来后还是一样没学会,反倒愈发助长骄纵的势头。   除开汪世元,从未有人真正站在她身边过,有些时候觉得人多也不是一件好事,徒增烦恼。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   盛星晚单手掐着纸杯,摸出手机来看是一串陌生数字,可能是推销电话吧,没想也就直接摁断了。   “星晚,别再一意孤行,最后吃苦的是你自己。”盛柏一派的威严口吻,冷漠生硬。   喝空的纸杯被捏得沙沙作响。   星晚走到窗边,靠在沿上,冷眼看对面立着的四人,真是没有一个是她看着顺点心的。   “没什么好说的,请回吧。”   “冥顽不化!”   盛柏似是动怒,对身边母女二人包括林殊胜:“你们先出去。”   最后,病房里只剩父女二人。   星晚是站在月色里的,眸子很清很静。   盛柏握着手杖,在地上点了点,“你的风评被害,再没盛家二小姐这个身份,你在宁城怎么混?我看你真的就是太过年少轻狂,不知世间险恶。”   恶?善?   什么是善恶,什么又是对错。   星晚注视着她的亲生父亲,格外平静地道:“余嫚和盛可雨刁难我的时候,多少次您在场?十次怎么也有八次是在现场,她们轮流羞辱我,在精神上折磨我,您呢?您无动于衷,甚至连一句责备地话都没有,您眼睁睁看着余嫚给我头顶浇冰水、给我脸上扔垃圾,高兴了骂我,不高兴就打我。”   所生活的地方从不是人人艳羡的豪门,而是无边地狱。   盛柏脸上的怒意被鬼怪带走,取而代之的是黯淡无光,他握手杖的五指忍不住缓缓收紧拢在一起。   星晚倏地笑出声:“你看,我一点儿没说错。”   盛柏拧着眉,说话时开始显得艰难:“是我有愧于她,我   总不能事事苛责追求到底,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朋。星晚你要知道,人是不能活得太明白。”   那纸杯被彻底揉碎在掌心。   星晚将纸杯掷进垃圾篓里,还是在笑:“所以,你就为了你的那份愧疚,不顾我的死活,无底线地纵容她对我的一切作为。”   笑意里,泪花已经在眼角打转了。   口袋里,手机屏幕是绿色的通话界面。   澳洲,酒店房间内。   沈知南握着手机,眉目低垂,听着女子在电话那端崩溃:“陶淑十月怀胎生我,养我至八岁,她给别人刷墙扫厕所赚钱养我,一生活在你给的阴影里,哪怕你再对她厌恶,也不该任由那母女二人扬她骨灰......我不争名利,不要公司,不要盛家一分钱,我要的不过是家族墓园一口墓。”   “哪怕是我低声下气地哀求你,你也没有答应,但是这都不足以让我对你产生恨意,但是你真的真的不该那般纵容她们......现在呢,我也不恨你们,但是我会让你们后悔,不惜一切代价不惜一切手段。”   那般饱含情绪与汹涌恨意的话,就被她那么平静无波澜起伏地说了出来,她在以她的方式反抗。   第三根烟了,他握着电话掐灭了烟头。   沈知南尽数听懂,但是他没去细听盛柏的话,只去想她的话里,所谓的代价和手段是不是也包括他在内?   他是她的手段?   亦或是,不敢直视的代价。   想到这里,他伸手点燃了醒来后的第四支香烟。 第20章   盛柏喉咙发紧,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质问得哑口无声, 他不占理, 他处于下风, 他在自己女儿面前像个罪人。   “您给予我的,不过是您认为高尚的馈赠,除开盛家二小姐这个头衔外, 您还做了什么?从小到大的家长会,是汪叔给我开的,事事都是汪叔鞍前马后,就连我准备离开盛家时,也唯有汪叔一人挽留我关心我的去处, 汪叔问我冷不冷饿不饿,以后怎么办, 这些的这些,您可曾关注过, 盛董?”   一个偌大的名门盛家, 回首望去, 竟是举目无亲。   盛星晚从床边找到自己的鞋,默默穿上,往外走时被盛柏的手杖拦住去道路, “你去哪里?”   “现在知道问我去哪里?”   她低头, 看着那根打造精美的手杖,“您的手杖真好看,可偏偏盛董就是用这根好看的手杖, 打在我的脸上,将我逐出盛家。”   那一刻起,她生她死,光鲜或颓唐,都与盛家无半分关系。   在她踏出病房那一刻,盛柏的脸上鲜少露出了悲伤。   ......   深夜廊道里,空无一人,弥漫着经年沉积的消毒水味。盛星晚虚浮走几步,心中郁结难以呼吸,用手攀上过道扶手稳住身体,她憋着泪意捂住嘴,佝偻身子弯下腰去。   手机随着弯腰的动作从口袋里滑出来。啪嗒一声响,就掉在眼皮子底下-一绿色的通话界面,时间持续在10分35秒。   她捡起手机,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哪位?”   那边有浅顺的呼吸声,几秒后,男人清冷的嗓音隔着千山万水传来,寥寥两字:   “晚晚?”   竟是沈知南。   星晚情绪溃散地蹲在廊道里,握着手机,真是庆幸沈知南不在眼前亲睹她的狼狈。   她该说话的,她该有点回应的,但是嗓子眼就像被塞了块儿吸满水的海绵,撑得满满的。   没有人挂电话,但也没有人说话。   彼端,她咬着手背胁迫自己不发出任何有关于软弱哭泣的声音。   那端,他含着香烟默视满夜空的寂寥。   盛柏很快就要出来了。沈知南听见她沉重的呼吸声,微微虚喘透着隐忍,再然后是脚步声落在地板上,她在跑,似在躲什么。   “   站着别动,我让文哲找你。”   星晚脚步停住,人在楼梯间里。   一片僻静下,她突然就明白一点,现在的她是真的除开手机那头的男人外,再无依靠仰仗。   “晚晚——”   低沉嗓音随着手机的掉落而听不清,啪嗒啪嗒地滚下楼梯,落在一双手工皮鞋边。   有人帮她拾起手机,拾级而上停在她面前,长腿从白色大褂里伸出来,视线再往上,是一张禁欲清冷的男神脸,戴金丝边眼镜。   那男人对她笑,“盛星晚,聊聊?”   盛星晚唇眸皆凉,尚未缓和过情绪来,只去看来人胸前的医师牌——心外科,顾惊宴。   听他口吻,好似旧人。   顾惊宴瞥一眼手机通话界面时,就正好息屏自动关机了,没电了。   心外科长办公室。   顾惊宴一身白大褂,得体禁欲,许是因为常年拿手术刀的原因,那双手冷白修长将病历本搁在桌上后,替她倒了一杯水。   盛星晚接过水,道声谢后抿唇打量着斯文高大的男人,这人浑身都很冷,但和沈知南散出来的气场截然不同,沈知南是压迫中带着侵略感,而这位顾医生,就只是冷。   “请问,你认识我?”   顾惊宴镜片下的眸凌着寒芒,他眼神仿佛能窥见人心似的,“真全给忘了?”   握水杯的手指一颤,他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捋清思绪,顾惊宴环手倚在桌沿上再度开口:“盛星晚,我不管你是真失忆还是为了逃避装的,我找你只有一个愿因,我得找到她。”   她?   盛星晚没喝那杯水,只轻轻放在桌上,客套疏离地道:“顾医生,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   “霍东霓要是知道你说不认识她,那一定很精彩。”男人用指骨扶了下眼镜,薄唇轻挽。   霍东霓,   是宁城最敢爱敢恨的女人。   关于她的事迹,星晚听得不少,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轻与此人有过往来。   “帮我找到霍东霓。”   星晚抬眸,看着面前清隽英俊的年轻医生,倏地笑了:“纵使我不认识这位霍小姐,但是传言我也听得不少。”   传言里——   霍东霓爱一个男人爱得深沉又疯狂。   故事的最后,半身堕地狱。   霍东霓失去一颗肾   ,流掉六个月的孩子,被最爱的男人一手丢进监狱,从此人间蒸发。   有人推门进来。   文哲的脸出现在视线里,文哲警惕地看一眼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对星晚说:“盛小姐,您该和我回去了。”   说完话的文哲,也出于礼貌对男人颔首打招呼:“顾教授。”   教授?   这么年轻。   顾惊宴认识文哲。   男人重新将眸光落在星晚脸上,领会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在薄唇带出一抹笑意,“你给沈知南当玩物?”   嚯,大新闻。   玩物两字不甚好听,顾惊宴是出名的人冷嘴毒,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好听不到哪里去。   等星晚踏出门的前一瞬,后方传来男人低沉阴郁的笑声:“你是真没见识过沈知南玩女人的手段。”   文哲脸色很难看。   当然,星晚本人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脚步却怎么也走不动了。   顾惊宴修长的手指拿上病历本,抬步越过女人走出办公室门,淡淡地嗓音从头顶略过,“考虑清楚要不要帮我,我救你出水火。”   水火......指的是沈知南么?   文哲提醒她,“走吧,盛小姐。”   ......   当日夜里,文哲安全将她送抵桃源居。   不比白日的繁艳,夜色里中的桃源居尤显静谧,颗颗还未开花的桃树谧在暗处,隐约听见几声窸窸窣窣。   文哲替她开门下车时,面带歉意地开口:“是我今日照顾不周全,令盛小姐受委屈了。”   “不怪你。”她露出微笑,以示宽容。   “对了,文哲,”星晚双脚着地下了车,停在原处没离开,“医生有没有说我是什么原因导致晕倒?”   ——只说身体原因,不提失忆。   这是沈知南的原话。   文哲不禁感慨,沈知南真真是心思缜密,连她醒后会追问原因这等琐碎都考虑到。   “盛小姐,医生说您接连几日休息不足导致的,没什么大问题,不用过度担忧。”   星晚自然是不会去怀疑文哲的话中真假,只颔首然后往桃源居内里走去。   已有人守在门口。   桃源居里唯一人,日夜看守打扫,那就是江渔。   江渔接到通知,说今日起,桃源居就有女主人了,她是吃惊又紧张,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还是第一次   沈先生将一个女人带回家!   那女子穿羊毛黑裙,裹出的身段遥遥看着都很是美好,月色下脚踏白光而来,踩在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渐渐近了,就看清了眉眼。   那样貌,岂是一个美字能形容的。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骨相分数种,以美人骨最出众。   江渔没由来地想到这么两句话,她平时喜欢关注娱乐圈女星,但是眼前这位和那些个女星比起来,毫不逊色,甚至能更上一层。   “您就是盛小姐吧?”   “是,你好。”   “我是江渔,女管家,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尽管吩咐我。”   江渔主动迎上去,简短的对话以后直接领人入内。   桃源居内外兼修,从外看磅礴大气,从里看奢华精致,处处摆放着价值昂贵的古玩,字画书法、瓷瓶器皿、放眼望去的全是金钱的味道。   沈知南爱集古物件儿,懒得有点爱好,付诸于行动时在旁人看来倒是声势浩大,一件接一件,不经意间存满库房还不自知。   摆出来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   盛星晚浮光掠影般地看上几眼,她太累,暂且没有品玩古董的兴致,只随那江渔上了楼。   推开房门,打开灯那一瞬间,她止步不前,“这是沈知南的房间。”   江渔说:“是呀,先生吩咐,您不是客人,也是桃源居的主人,主人哪有居客卧的道理。”   桃源居的主人,她那里担得起?   星晚苦笑着,唇角带着涩意,沈知南这是要将她捧上云端呢,他收手容易,她回头再难。   别贪图一个男人对你的好,等他哪天对你不好,那你就一无所有了。   当她说出要睡客卧时,江渔是反对的,“盛小姐万万不可,沈先生多宠你阿,让我早早备好您要穿的衣服和要用的化妆品,都放在主卧呢,先生可是将他的衣柜分了您一半儿呢。”   江渔走到高高衣柜边,拉开,发现里面果真都是全新大牌女装,符合她的穿衣风格。   沈知南要将她握在股掌,实在是太容易了,他仿佛认识她多年似的,十分了解。   越是这样,她便越是抗拒。   无论江渔如何规劝,星晚还是一意宿在了旁边客卧。   ......   第二天的   夜里,半梦半醒间只觉床榻微陷。   温凉的手将她身子捞去,卷进炙热的怀里,她轻咛一声表示被弄醒后的不满。   烟味,薄荷味......沈知南!   好几分钟过去,星晚才意识到此刻的状况,脸是贴在男人胸口的,隔着一层薄薄衣料能窥闻心跳声,铿锵有力。   莫名其妙就睡在一起了?   她不太能够接受这个场景,用手抵着男人坚实胸膛企图推开他,却发现被他圈得很紧。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慵懒的嗓音,“别闹,我累。”   他应该是明天才回来的,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这姿势实在是暧昧得不行,让星晚无暇思考其他,只想着怎么脱离,她往左,挪不动,往右呢,还是挪不动。   又推不开,如身陷囹圄。   沈知南察觉到怀中的女人动来动去,他阖着眼微叹,“做我女人抱都不让抱了?”   “......”   “让我睡会儿,乖。”   本是冬日的时节,两人一起偎着该是温暖才对,但是星晚后背已经冒一层汗出来,她又动了动,却被男人在腰上捏了一把,“你知不知道在男人怀里乱动很危险?”   这下是真不敢动了。   “沈知南......”   “嗯?”   “你回你房间睡阿,拜托,我好热。”   “那把衣服脱了。”   沈知南懒懒地回她一句,手立马就付诸了行动,摸上她的衣角威哄般:“要不要乖?”   上次差点在女厕被他吃干抹净,星晚是真的不敢乱动了。   见她安分下来,黑暗里,沈知南在她额角轻轻落下一吻,凉凉的,湿润的。   星晚:......   不得不说,那一刻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21章   沈知南抵达澳洲时,一切按照原有行程进行着, 会议、应酬、谈判, 他一如既往地在生意场上厮杀拼打, 算计利益,揣测人心,沈知南非常得心应手。   深夜, 却被一通电话打乱所有行程。   文哲告诉他,她晕倒在长街闹市,且医生说她心有旧疾创伤程度为二级。   三天的时间直接被压缩至两天,他还想更短更快,但是情况已然不允许, 和澳洲原材料供应商的老外,一开始就说了要求, 价格可以商榷但是必须和沈知南谈,任何一个别人都不行。   前脚离开应酬的酒局, 后脚就已经踏上回国的飞机。   人抵达宁城时, 凌晨三点。   推开卧室的房门, 没开灯就能在隐约借月光看清,床间空空如也,整个空间呈现出一种寥寥冷情感, 他站了会儿, 一人面对着满室的黑暗,几分钟后出了房间。   在隔壁客卧找到了人。   看来,她是刻意在拉远和他的距离。   客卧窗帘只拉到一半, 月亮偷偷跑进来,铺半室的清辉,沈知南背光站在床沿边注视着女人,长发遮掩半边脸,呼吸均匀。   月光渡上美人骨,平添几分惊艳,第一次细细看她五官,顿觉一股赏心悦目之感,美虽美,眉是皱着的。   梦里都在难过?   在回国的飞机上,不停地会想起她质问盛柏那些话语,几分挣扎几分崩溃,都不愿意向他表露,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信任他。   男人眸子很深很沉。   半晌后,他转身拉拢窗帘,将繁星万里和清清月色都隔在窗外,而自己则用最小的动静换衣服洗漱后,上床把人捞进怀里一把拥住。   好软,   这是当时唯一的想法。   ......   被沈知南抱着的那几个小时里,星晚是清醒的,她完全睡不着也不敢乱动,浑身火烧似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晨曦时分。   一缕阳光透过缝隙渗进来。   已经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的星晚,此刻出于背贴着男人身前的状态,他胸口温暖,隐约能感受到心跳声。   不知多少女人幻想能这样躺在沈知南怀里,但她真正面临时,又如雾里看花,似真似假。   【你是真没见识过沈知南玩女人的手段。】   顾惊   宴的戏谑嗓音突兀地在脑内响起,那男人丝毫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晚晚。”   沈知南倏地开腔,声线里透着睡醒后的低哑和磁意,懒懒叫她时,缱绻得不行。   眼下的姿势,她被迫以他手臂做枕,他要抱着她,一只手臂从她颈下穿过,借着那抹阳光,就能清楚地看见沈知南落在眼皮下的手指,根根修长,莹白如瓷。   作为深度手控的星晚,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手非常好看,看着看着,突然就轻声问了句:“你认识顾医生吗,顾惊宴。”   听说,顾老爷爷给宝贝孙子起名时,希望孙子一生惊艳非碌碌之辈,艳字呢,有些女化,遂改字为宴。   顾惊宴深负众望,倒也没让顾家人失望,学神二字一直顶在头上,6岁被评天才神童,17岁顶尖医科大学双博士毕业,读博期间发表多篇关于心外论文被争相报道点评,引数名界内老前辈都道一句“后生可畏”。   顾惊宴从学校到工作,一路开挂,在心外界以手法技术迅速被人熟知,年少成名,将自己名号打得震天响,千金难求专家号,外人只一句话评他——   顾教授不看病,只救命。   如今二十五的顾惊宴,已是国内第一医院的心外科科长,人人都要尊敬地喊一声顾教授。   听顾惊宴的话中意,他好像很了解沈知南。   沈知南一手圈搂着她,一手指尖撩拨地掐了掐自己喉结,清嗓低笑:“在我怀里想别的男人?”   那日,在电话中,那句“盛星晚,聊聊?”听时都不用细细去辨别,光那说话的调调,就只能是顾惊宴,所以他在通话结束后直接拨打给文哲,让文哲直接去顾惊宴办公室找人。   盛星晚没忍住蹙眉的冲动,她不过是问一句,刺她做什么,占有欲?   “那你到底认不认识顾惊宴?”   沈知南见她追问得执著,索性将人直接翻了面,使她面对着自己,“对顾惊宴很感兴趣?”   男人清隽眉目距在咫尺,近看的蓝痣愈发吸引视线,盛星晚眼光落在他的眼尾,故意放慢了语速,“所以——认识还是不认识?”   沈知南从她颈下抽出手臂,收回手时捏了她脸蛋儿痞笑道:“全宁城都知道,惊宴和我关系好,好到大   家都猜我不谈恋爱是因为他。”   “......”   岂止是认识,简直好到能穿一条裤子。   盛星晚心中噎得慌,她看着男人痞笑的英俊模样,只觉寒意丛生,这两个男人凑在一起准不是什么好事。   见她不说话,沈知南捞起旁边矮柜上的手机看一眼时间,七点十分,他今天还得去公司。   盛星晚故意捱着不起床,她可不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换衣服,索性半起靠在床头,沈知南像无人般在她面前换衣服。   背对着她,无意间就看见男人流畅的背部线条,肌肉紧实有力,那身材一看就是常年健身保持,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绝不是女人会产生厌恶的夸张肌肉。   只一眼,匆匆收回视线,耳朵一下就烧了起来。   昨日半夜,沈知南和衣而睡,没逾越雷池没占她半点便宜,抱着她时也温柔克制,仿佛和那个要在女厕强上她的男人不是一人,不曾想,越是能克制欲望的男人,越是强大可怕。   大多数男人以下半身思考,被欲望驱使的比比皆是,不得不承认,一个能在事业上取得成功的男人,其他方面也要比寻常人出色,他理智,懂克制,懂权衡利弊左右计算。   到底什么样的经历?才能长成一个沈知南。   盛星晚倏地一惊,心中暗警自己,不准对沈知南怀有好奇心,往往好奇心是所有坏事端的开始。   这才打消了深想的念头。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沈知南已收拾规整,哪怕只休息三个多小时,此刻看上去状态也是极佳,正慢条斯理地往手腕上戴一块儿英式机械表,眼皮一抬却是看向她。   “年底公司事情多,没时间陪你。”   那太好了,你忙你的。   “我估计会晚一点到家。”   没关系,不回来都没事。   沈知南从她脸上窥见一抹笑意,当下就挽唇浅笑着改口:“但是把你一个人放在家里,我不放心,你随我去公司看看吧。”   盛星晚:“?”   她忍住顶嘴的冲动,还是温温柔柔地带笑说:“不是有江渔在么,她会照看好我的。”   “我亲自照看比较好。”沈知南戴好腕表,低头看眼时间,“下床洗漱吧。”   “......”   她一个狼狈的落魄千金,要是真跟着沈知   南去HK总部,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浪花来。   绝不能去。   盛星晚磨蹭着下床,尝试着和男人讨价还价,“我身体还不太舒服,不想出门。”   那点儿小伎俩被沈知南看得透透的,她在怎么聪明,在他面前只能说是年轻,但他没有拆穿,也选择纵着她那点小心思,“那就乖乖待在家。”   “好的,沈总。”   那句沈总,是用文哲那谨慎小心的口吻喊出来的,沈知南一怔,下一秒摇头失笑,这丫头......   在他笑时,盛星晚正好拉开窗帘。   满室阳光满洒,沈知南面窗而立,笑意融进光亮里也融进她的眼眸里,那一刻的盛星晚绝对不会知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见他如此胸无城府的笑过了。   见过沈知南的人都知道,此人时时脸上带笑,温润的笑,讥诮的笑,蔑视的笑,所以人送笑面狼的外号,时时刻刻他嘴角都噙一抹笑,但是笑意永远只浮于表层。   被他的笑意晃了眼睛。   盛星晚回避目光不再看,视线落在窗外,看到的是数不尽的桃树,漫山遍野绵延不绝,若是等到三月开出桃花,景致定然美不胜收,那就是十里桃花真正的人间仙境。   在男人温润目光里,她随意找一个话题,围绕顾惊宴开了口:“顾医生昨天找我问一个女人的下落。”   “嗯。”他敛了敛笑意。   “叫霍......霍什么,听说顾惊宴挖了她一颗肾。”   “霍东霓。”沈知南替她补全姓名,陈诉事实时很平淡,“嗯,一颗肾。”   顾惊宴真的挖了那女人一颗肾。   后背无端地就弥漫一层寒气,带着股麻意,爬了满身。   “肾呢?”   “给顾惊宴未婚妻了。”   “......”   沈知南说得云淡风气,好似吃饭喝水的寻常小事,完全不曾体会到作为旁听者的她,心中是如何的震撼。   如果物以群分,人以类聚的话,那......   转念一想,物以类聚这词放在眼下就有点不合时宜了,他和顾惊宴关系走得近,如果三观不合性情不相投也不会成为好友,但那顾惊宴已经狠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程度了。   当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沈知南绝非良善。   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听这个故事,都会同仇敌忾地替霍东霓鸣不平,她连眉色都冷了下来,“既然如此,还非要找人干嘛,一颗肾不够还要索命?”   “你不懂惊宴。”   呵呵,谁要懂这种衣冠禽兽。   沈知南见她面露不屑,也不替顾惊宴开解辩驳,只淡笑着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太关注别的男人,我会不高兴,乖乖等我回家。”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盛星晚心中四下荒凉,所谓的南沈北顾,被众人捧上神坛的两个男人,前者是斯文败类,后者是衣冠禽兽,真是平分秋色不分高低。 第22章   沈知南人去公司后,桃源居里只剩盛星晚与江渔两人。   盛星晚换好衣服下楼用过早餐后, 向江渔询问书房所在, 她需要使用一下电脑。   江渔领她到书房, 路上好似在自言自语又好似在对她说话:“桃源居终于有女主人了。”   盛星晚听后心中没有波澜,不过一场交易,到时候银货两讫, 这里就又得换人。   江渔替她推开书房门,“盛姑娘,我是不被允许进书房的,先生若是知道会恼,您进去就好。”   她停住脚步, “那我进去没事?”   江渔笑容可掬,恭敬道:“自然是无碍, 沈先生吩咐过,您可以在桃源居来去自如不问原因。”   来自他的独家恩许。   在江渔看来, 听到这消息的盛星晚应是愉悦、兴奋、或者是受宠若金的, 但是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脸庞平静, 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只淡挽唇角说了个好。   那一刻江渔就明白,这位盛姑娘心中是没有先生的, 但凡有一星半点爱意在里头, 也不至于默然寡淡至此地步。   很显然,没有。   自桃源居于五年前建成起,江渔就居在此处伺候照料沈知南的起居生活, 能在沈知南身边做事的人,都不会是寻常人,江渔很懂察言观色,她也没有多嘴只静默看女子踏进书房。   沈知南的书房采取是旋转阶梯蜿蜒入内的结构,一路上,以壁为架,上面摆满各类的书籍,以金融财经为主,英文原著书籍为辅。   途径第二扇书墙,一本纯羊皮笔记本吸引住视线。   她停在阶梯中道,伸手取过笔记本。   能看出是一本专门定制的笔记本,封皮右下角用宋体写着“沈”一字,好奇心驱使她翻开。   【没有眼睛,得有野心。】   飒飒八字,映入眼帘,笔力遒劲锋芒显露,彰显着男人阴鸷暗黑的内心。   只是这话,什么意思呢?   再翻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公司集团和老板名。   ——华谊通讯,汪石磊。   ——博文娱乐,常周。   ——誉仪设备,张大强。   ......   密密麻麻一路看下去,有一个共同点,是这些记录下面都被画上一条横线。   倏地想到什么,盛星晚持着摊   开的笔记本几步踩下阶梯,到桌案前打开坐下打开电脑。   她一开始搜索这些公司,寂静书房里,只有偶尔敲打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   一条一条看下来,果然,日记本上写下来的无一家企业幸免,通通成为了沈知南的囊中物。   一个人如有目标,那全世界都会替你让路,沈知南做得更狠,如没有路,他会用自己的双手硬生生撕开一条前程似锦的康庄大道。   这男人是名副其实的野心家。   那盛氏呢......如果她想要的话,他是不是也会满足她?   这个念头尚在萌芽状态,却已有参天的势头。   盛星晚的手指不停摩挲着羊皮封面,微微粗粝的触感,她忍不住又翻开一页。   一张照片就从夹层里滑出来,掉在脚边。   她放下日记本,弯腰捡起那张有些泛旧的相片,垂眸一看,眼底微光滞住,这不是她么?   正值十七年华,豆蔻青葱,少女穿一身校服,笑靥艳艳地对着镜头微笑,周围是全班同学,这是一张毕业照,人不少,但是一眼最容易看到的还是她,毕竟她的美丽从小到大从未令人失望过。   沈知南为什么会有她的毕业照?   以前认识......   不,不认识他,他不会是那种见过即忘的类型。   拿着那张照片看上许久,最终归为在日记本里,合上,接下来的日记内容也无心再看。   现在盛星晚的心,不问缘由地加速跳动。   本想进书房用电脑,查一下关于复赛微电影素材资料的,现在也浑然没了这个念头。   关好电脑,将日记本归位,盛星晚出书房时随手带上了门。   刚到客厅时,就见江渔嘟囔着:“真不知道安保工作怎么做的,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   “怎么了?”她问。   听见声音,江渔转头看见是她,旋即又带着笑容:“不过是有人乱入桃源居,盛姑娘不必担心,我出去打发走即可。”   盛星晚点点头,没多过问。   待江渔摘下围裙出去应后,她就百无聊赖地在这空间里漫步,区域很大,摆放很讲究,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品味,随手拿起一个物件儿都是千金难求。   这青瓷花瓶挺好看,她摸了摸,又收回了手。   江渔迟迟不回。   怀着几分担忧,会不会被什么外来恶人缠住了?   盛星晚决定出去看看。   踩过前院的鹅卵石小道,旁边是打理得状态良好的青草,她一路往外,看见江渔正在和女人对话,内容大致听得清。   “请回吧,你见不到沈先生。”   “桃源居都见不到他,我还有哪里可见他呢?”   此刻,江渔满脸公式化的默然,和对她时的温和截然不同,看来果真是沈知南的脸色决定对她的态度。   “江渔。”   盛星晚喊一声时,江渔随对面女子一道看向她,很巧,在江渔转头那一瞬,盛星晚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难怪声音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原来是她。   简诗今日到此桃源居,她料想过多种发展,譬如再被他冷言相拒,譬如被拒之门外,譬如......只是那么多的譬如中,没有一条别的女人。   盛星晚今日穿着裹身半裙,头身比例一绝,身段鲜少有同性能敌,上半身套着酒红外套,又飒又美,浑身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眉眼骄矜得找不到词语形容。   她懒懒地睨着简诗,“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我帮你转告沈知南。”   那姿态,无端生出一种女主人的架势来,纵使她是无意为之。   简诗双眼直直盯着她,恨不得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儿来似的。   过很久,皱眉问她:“你是他的谁?”   谁?   宠物,玩物,暖床工具。   但盛星晚不会在外折损自己名声,只浅弯唇角笑道:“这不重要。”   “这很重要。”   盛星晚注意到,简诗的手腕上连绷带都还没拆,许是刚刚出院就想方设法地追到这里来了,也真是不怕被狗仔拍到。   视线从简诗手腕上移开,盛星晚维持着笑意:“那你,是以身份来过问的?”   “沈先生的女友?”   “床伴?”   “未婚妻?”   每当盛星晚说一个字,简诗脸色就暗一分,最后只剩荒芜苍凉覆在面上。   简诗反问:“那你呢?”   江渔的眉皱得厉害,索性出言相向:“这位小姐,希望你能自重,盛姑娘她可是——”   盛星晚抬手示意,江渔吞下没说完的话。   她温淡地看着简诗,也不算是女人间的恶意为难,只是觉得惋惜,“何   必执著于一个沈知南,当你真正了解他后,无论是他的恩宠还是馈赠,你都难以受得起。”   深陷爱沼的女人,听不进去规劝,简诗只道她是怀着恶意的,禁不住冷笑反讽:“你一副冠冕堂皇假惺惺的模样做给谁看,大家都是女人,你不用说,我都懂。”   你懂什么了?   那日长廊里,女人撕心裂肺喊的那几声沈知南言犹在耳,很明显,现在像是好了伤疤就忘记了痛,还是说,哪怕痛着也还是要来找沈知南。   到底喜欢他什么阿,天。   盛星晚唇畔有一丝不宜觉察的苦笑,带着点涩,“沈知南他不要你的。”   原可以将话说得委婉些,但是不痛不知严重,要知道从另外一个女人口中听到自己深爱的男人不要自己,岂一个痛字能诠释的?   简诗瞳孔周围布满血丝,在阳光下尤显得扎眼,她的声音里尽是隐忍悲伤,“我并不需要你来告知我,沈知南要不要我,我现在只想见他,我要亲口和他说。”   “那天在医院沈知南没和你说清楚么?”   一句很不漫不经心的问话,却轻松挑断了简诗紧绷的神经,“他带你一起来的?”   “嗯,”盛星晚看着她,“我在廊道里。”   没有比这更难堪的事情,简诗都不敢想,那天她那么苦苦哀求他,卑微地匍匐在地,然而他转身出门,将另一个女人拥在怀里。   啪——   那一巴掌是没人想到的。   盛星晚没想到,江渔也没想到,但是简诗就是那么实实在在地甩了她一个耳光,朝她低吼:“你不要脸!”   她偏着头,脸颊红痕明显,长发披散下来替她遮羞。   简诗颤抖着手,五指很剧烈地发抖,她指着歪着脸的盛星晚,“我爱他爱到炼狱去,你凭什么云淡风轻地出现在他身边,是我!是我先遇到他的!”   爱得走火入魔了这是。   盛星晚用手覆住脸颊,重新转回脸,目光渗得能滴出冰来,那刻,怔住的江渔几乎以为她要还回一巴掌去。   但她没有。   她只冷冷地看着简诗,语调不带一丝温度,“闹够就请你离开桃源居。”   简诗双目发红,已然魔怔似的,还想要说什么,但盛星晚已经冷冷吩咐:“江渔,送客。   ”   明明不过昨晚才认识江渔,但是江渔竟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才是真正的桃源居主人,已在此处生活多年似的。   盛星晚转身往回走,手仍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她从小大大被那母女俩扇惯了耳光,不怕疼,只是她皮肤太过娇气薄弱,眼下看着就像是有血要滴出来似的。   上次,被盛柏手杖打的红痕刚好。   现下,又添新伤。   换作沈知南在眼前,简诗不会有这么出格举动,但简诗实在是压抑太久,嫉妒憎恨在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总而言之,这一巴掌是替沈知南挨的。 第23章   江渔不明白,这个盛姑娘为何就生生受那一巴掌, 不还手也不动怒, 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前方女子背影纤纤, 江渔快步跟上去替她鸣不平,“盛姑娘,你怎么不教训教训那不知好歹的妮子这也太胆大妄为了!”   还手么?   然后像个泼妇扭打在一起。   盛星晚能够想象两个女人抓着头发互相踹拉的场景, 太不堪入目,她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对于她的沉默,江渔很是费解,但是江渔是聪明人,她懂谨言慎行三思而为的道理, 遂也不再多嘴过问。   进屋后,江渔从厨间取过一只冰袋走到客厅时发现, 盛星晚坐在英式真皮沙发里低头看手机,人浑然跟没事儿似的, 真不知是心宽还是脾气好。   江渔将冰袋递到盛星晚手边, 睨一眼半脸红肿, “盛姑娘,冰敷能缓解疼痛,你试一下吧。”   盛星晚的手机界面是谷歌搜索栏, 刚好输进去霍东二字, 最后一个霓字还未输入,她停了动作,抬眼去看那包冰袋。   “江渔,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想用不着。”   江渔捧着冰袋的手悬在那里,一下怔了,“盛姑娘,你脸肿得这么厉害,先生回来看到是要心疼的   “就是要他心疼呢。”   不然,白白替沈知南受这一巴掌了。   江渔默默收回冰袋,她看着眉眼如画的女子心想着,原来不是所谓的宽容大度,而是不屑自己亲自动手,借沈知南的手,岂不是更让那简诗痛苦?   事后,江渔问她:爱而不得的简诗已经够可怜了,你为什么不网开一面放她一马?   她的回答是:自从巴黎圣母院被烧后,圣母多到无处安放,不差她一个,自然也轮不到她来善良。   江渔拿着冰袋重新回了厨房。   盛星晚重新垂下眼睫,将最后一个霓字输入进去,点击搜索,跳出来许多信息——   姓名:霍东霓   性别:女   生日:1997.07.07   天才高智商少女,国家一级文物修复师,著名芭雷舞演员,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于三年前故意伤人罪被判入狱,至今了无音信。   有关霍东霓的所有信息里,没有涉及到顾惊宴这个男人,仿佛他们间的悲惨   花事,只在宁城的坊间口口相传。   至于那一颗肾,也无从考究。   顾惊宴的话中,她认识霍东霓,但是她居然毫无印象,实在是奇怪。   思索中,拨通了汪世元的电话。   倘若她真的认识霍东霓,那汪世元是她在盛家最亲的人,事无巨细地照顾着他,哪怕不能了解事情全貌,也能知道个一知半解。   汪世元接她电话的速度向来很快,今日却慢了些,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开盛家人的缘故,接电话时声音也是压着的,小心翼翼喊她,“二小姐!”   她淡淡地应一声,问:“汪叔,你知道霍东霓这个人吗?”   汪世元沉默了。   不是一般的沉默,是一种近乎于死寂的沉默后,汪世元问她:“二小姐可是听旁人说了些什么消息?”   汪世元这话很怪,在她听来非常怪,若是她和霍东霓没关系那定然会坦然告知,并不会如此拐弯抹角地问。   汪世元很快地转了口,“她是宁城上下茶余饭后的谈资,知道也不奇怪,没什么好稀奇的,那点事儿都大家都知道。”   “那我认识她吗?”盛星晚还是对这个问题穷追不舍。   汪世元给到的回答是,“不认识,二小姐怎么会认识呢。”   接下来的对话里,再问不出任何有效的信息,盛星晚索性作罢,挂断了电话。   屏幕网页上,翻到一张霍东霓的照片,那是一张舞台侧脸照,女子身穿白色芭蕾舞服,高贵落拓,优雅地舒展双臂,翩跹美好得如十里梦境。   哪怕用女人的目光来审美,霍东霓也是数一数二的样貌,不同于盛星晚的骄矜明艳,是别有一番味道的清绝潋滟。   那有如何呢?   即便霍东霓如何的天纵英才,如何的闪闪发光,到头来还不是被顾惊宴那样的衣冠禽兽玩弄于股掌中。   ......   沈知南是在晚上7点30分左右回来的。   今晚沈知南本应有酒局应酬,但一想到今日的桃源居和往日不同,多了一人在等他归家,这索性就让文哲推掉了,毕竟有人等的感觉对他来说陌生又新鲜。   眼下,盛星晚正在实木长桌前摆弄一瓶插花,手里握着剪刀,计算着花朵长度不能超过容器的两倍,如若太长,便会失去视觉美感,所有   花儿都是后方温室花园培育的,白日时觉得无聊去挑摘几朵来做插花打发时间。   这瓶插花主要是以洋牡丹混着白玫瑰,错落有致、相叉生辉,清香淡淡萦绕在四周。   那日沈知南归家,见到的就是那样一副光景——女子长发半掩,颈线优美白皙,眼睫低垂,手里是一只很衬她颜的白玫瑰,美得难以方物,就光光是往那儿一站,什么都不用干,男人们就会爱她。   “晚晚。”   是他先出声打破沉默。   盛星晚转眸,白玫瑰的花枝正剪到一半,她停下动作放了小剪刀,安安静静地看着男人。   红痕指印在那一瞬赫然印进男人眼帘。   沈知南长腿一迈,在靠近她时俊眉先皱了起来,他一把取走她手中白玫瑰随意丢在桌上,另一只手已覆上女子下颌。   “怎么搞的?”   盛星晚的皮肤是相当娇气,眼下看着就像是受了重刑,她知道现在自己的脸非常难看。   她并不会着急告状,重新拿起那支被他扔掉的玫瑰,“这朵多漂亮,等等。”   手刚要碰到剪刀,被男人在半空挡住,他再次取过她手里的花,这次扔得更远了,直接抛到长桌另一头。   沈知南沉声:“盛星晚。”   他的手擒着下颌,指腹凉凉,感受到来自于他的温度,但是脸颊还是有烧着的疼痛感。   盛星晚倒是不惧他此刻的阴沉脸色,只嗤一声笑道:“这么严肃做什么,又不是打在你脸上。”   沈知南的指寸寸拂过红痕,带着安抚的意味在里面,说出来的话却傲兀极了,“我倒是要看看,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动我沈知南的人。”   啧,真狂。   她的脸蛋乖乖躺在他的掌心,她还是在笑,“别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先生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呢。”   沈知南长睫低垂,眸中阴鸷淡扫露几分轻嘲笑意:“大可不必担心这点,我看你倒是会像其他女人一样,爱我爱得痛不欲生的可能性比较大。”   爱他的人太多了,多到他可以任意践踏无数真心。   盛星晚自然清楚。   但她不会成为其中一员,她仰着美丽的脸烟视媚行地看向男人,缓声逐字道:   “沈先生自然魅力无边,但是我希望你处理桃花的本   事和你招惹女人的本领成正比,别再发生诸如今天的事件,毕竟我可是沈先生点头应下要的女人,总不能回回被打耳光吧?”   男人眸色渐沉,沉进晕不开的浓墨里。   盛星晚眉眼弯着,在笑,笑得漫不经心,“我说的没错吧,不然沈先生您多丢面儿阿。”   沈知南几乎快要听笑了。   无论他怎么听,他都听不出半分的恭维,她的话里满满全是对他弯酸讽刺。   这妮子在拐着弯骂他呢......宁城人人敬畏的沈先生居然连个女人都护不了,被人追上门打耳光,说出去谁不得议论两句。   如若换成寻常女人,恨不得眼泪流满黄河向他哭诉,被打得多疼有多委屈,偏偏她不,她反其道而行之,将他沈知南的面子拿到台面来说事。   没有哪个男人不好面子,尤其沈知南这类所谓的上流人士,需要被崇拜被认可,更需要万人敬仰。   不愧是他看上的人。   沈知南敛去一开始发现红痕时的愠怒,唇畔散出笑意,整个人看上去斯文又温润。   他攀在她脸颊的手没收回,仍是捧摸着,声线低低地问:“疼不疼?”   “怎么会疼呢?”盛星晚反诘,“替沈先生挨巴掌是我的荣幸。”   “......”   这么会舌灿莲花,不知道跟谁学的。   沈知南没有再同她拌嘴,直接弯腰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她轻呼一声,“阿——”   双手不自主地勾上他的脖颈。   被沈知南抱着的感觉很难形容,像是整个人裹进一股暖流里,他走得很稳,步伐有力,容易令人生出心安的感觉来。   “沈知南,我是脸被打了。”   “我知道。”   “不是腿断了。”   “我也知道。”   直接被他一路抱到客厅沙发上,江渔见了都没反应过来,男人低沉嗓音响起了,“江渔,拿冰袋。”   后来的江渔已经习以为常了,盛姑娘说不的事情,先生就会说要,盛姑娘说不好的事情,先生就会说好,仿佛他俩的意见永远都没法儿统一似的。   江渔不是没听说过,先生宠爱起女人来,实在容易令人心生羡慕,但往往事情在亲眼所见时,会带来更强烈的感官冲击。   沈知南把她放在沙发上后,直起高大身形时低笑说道:   “不把你伺候好儿点,还说我不会心疼女人。”   盛星晚:“......”   那就算她不知好歹吧。   沈知南接过江渔递过来的冰袋,没犹豫,直接一下就贴到她被扇肿的左边脸上去。   “嘶——”她被冰得倒吸冷气。   “......”   “沈知南,这很冰。”   “这是冰袋。”   盛星晚想反驳他,但是觉得他也说得没错,只能生生将话语给憋了回去。   沈知南将她的小表情尽收眼底,手上动作放轻,嘴上仍是没饶了她,“你不就是故意没冷敷,专门肿着脸等我回来么?”   这都被他发现了......   江渔说的?   不对,江渔不是会先打报告的人。   看来沈知南的洞察和预判能力,是超然众人的,她细细想着,心中对这男人的认知又深刻几分。   他就像是一只假寐中的狮虎,看似温和无害,实则随随便便睁眼就能咬断你的脖子。   见她抿唇不语,沈知南坐在她身边一边帮她冰敷一边问她:“倘若,我不向简诗问责呢?”   看吧,她也没说是简诗。   沈知南真的是个头脑天才,她只给了简短的信号,他就一击即中。   盛星晚浑身都在发凉,被那冰袋传染似的,她很平静地对男人说:“你爱谁,你包庇谁,你纵容谁,都和我没有直接关系,为期两年的一场交易,我不会过问太多。”   无端的,这话令沈知南很不舒服,搞得在他身边分分钟都像是煎熬。   他起身,将冰袋丢在她身上,“自己敷。”   说完,就转身上了楼。   盛星晚完全在状况外,上一秒是人间天使,下一秒就是冷酷魔王,这简直比女人还难揣摩。   倘若,他不向简诗问责呢?   她没想过这个问题,每一次和他的博弈,永远处在下方,而他作为一名天才商人,永远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和底牌。   后来,她也从沈知南身上学到很多东西,比方说底牌和退路,你必须有一样,否则任何一种结果都很容易成为穷途末路。   江渔备好晚餐,先上楼叫了沈知南,再到客厅叫了她。   手里的冰袋已经化掉大半,多数变成冰水,她起身将冰袋弃进垃圾篓里。   沈知南没下来用餐,让江渔告诉她一个人吃。   哦。   盛星晚没多想,也没去深究男人此刻的心境如何,自己倒是一人也吃得挺愉快的,他在的话气氛还怪压抑的。   江渔在用餐中途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盛姑娘,待会儿你上楼时看看先生吧,先生好像心情不太好。”   “......”   沈知南那张寡情冷淡的脸,笑面狼一只,谁要能准确分辨他情绪地好坏才是稀奇。   但江渔待她温和,她自然也要给江渔几分礼遇,“好,我等会上去看看。”   江渔这才缓了神色。   用过餐,没等她上楼,倒是沈知南换了套浅灰色休闲服下了楼,看上去多了几分生活气息,少了许多商场上那种肃杀沉冷感。   有一说一,人依旧是非常英俊的。   她站在旋转楼梯口,看着男人步步拾级而下,长腿占据满目,“你不吃饭么?”   “嗯。”   沈知南冷淡地应一句,长腿越过她,向外走去。   她就奇了怪了。   几步追上去,拉住男人的衣袖,“沈知南,你生气了?”   但是为什么生气阿!   沈知南顿住脚步,回身看她时脸上似笑非笑的,“我生气的话,你会哄我?”   那双黑眸,一如既往地具有侵略性。   盛星晚拉他袖口的指微微一松,但是没彻底放开,“哄不哄姑且不说,你能先说你为什么生气么?”   男人目光沉沉,一眼无涯只那么默默看她。   被他看得后背凉意从生,周遭如置冰窖。   沈知南不动声色地抽走手,“又不会哄,问什么问。”   转身留一个背影给她,人已经出去打电话去了。   盛星晚:“......”   她觉得自己没错,哄不哄一事暂且放在一边,她总得知道原因吧?   他以为人人都像他一样,目光毒辣到可以随意看穿人心。   再说,交易是在他身边待两年,也没说过有要负责哄他开心这一条吧。   沈知南在外沿廊道讲电话,他本可以不用下来的,直到盛星晚看见了文哲出现在视线里。   都这个点了,文哲还来?   盛星晚注意到,文哲后方还有数名黑衣保镖,从车里夹着个女人下来,定睛一看,简诗?   他直接让文哲把人捉来了? 第24章   那是简诗第一次见到未穿西服的沈知南。   沈知南天生好皮囊,白肤黑发, 穿一身浅灰休闲服站在别墅外的沿道上, 眼眸开合间清光流转, 细看却是无情得很。   原来她对这男人竟是如此陌生,连他居家模样都不曾见过。   一小时前的简诗,正在公寓里见经纪人, 经纪人告诉她好几个代言和广告一瞬被撤,话里明着暗着都是试探问她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她自然是不会告诉经纪人,她追到沈知南的私人住址撒了泼。   谈话进行到一半,有人敲开她的公寓门, 数名黑衣人直接将她架着走,吓坏了经纪人, 经纪人想要报警,文哲露面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   “你家艺人得罪了沈先生。”   这话完全打消经纪人报警的念头。   简诗被这阵仗惊得双脚发软, 面上还是维持着残有平静, 去看沿道上的男人, “你不是不肯见我么?”   沈知南把玩着手机,翻来覆去地在掌心里转着,他压根儿没有搭理简诗的打算, 懒懒看了文哲一眼, 文哲就让人直接将简诗拎着往屋子里提。   在盛星晚看来,真的是用手提着衣领在走。   简诗直接被放到她的眼皮子底下,踉跄几步没站好, 跌撞着扶着沙发侧翼在稳住身体。   盛星晚表现得淡然,就那么静静看着蓬发散乱的女人,简诗也抬了眸看她。   女人间的对视目光里,满满都是敌对。   盛星晚不会对人无端生出敌意,简诗把她半边脸都扇肿了,她是真对这人提不起好感,她这人一旦开始厌恶什么,就已是覆水难收。   沈知南人已进屋。   文哲与几名黑衣人都一齐退到一边,替男人让路,他懒懒地迈着长腿周身散着的却是生人勿进。   简诗眼睁睁地看着,沈知南走向另外一个女人,然后带着警告的意味在里面对她开口:“道歉。”   眼眶是从什么时候红的,已经不重要了。   简诗扶着沙发稳住身体,她看着清疏寡淡的男人,心脏在黑暗中被人用刀捅着,深深浅浅的疼痛。   江渔刚好从厨房里收拾好出来,刚出来就撞见满室压抑的气氛,她止步不前,只默默看着。   一见这阵仗,江渔   就知道,沈知南是亲自在替盛姑娘出气呢,哪怕他知道她是故意的,说的难听点儿就是利用,但是他并不在意,甚至是在故意纵容。   室内温度够暖,气氛够压抑,令盛星晚只觉得微热,用手将散着的发顺在一边,用手扇着风,也不先出声。   她在等简诗的道歉。   打人耳光,道歉总不算为难吧?   简诗也是真的倔,她像是故意在挑战男人的底线,不仅不道歉反而不死心地追问:   “为什么我不可以留在你身边,而她却可以?就凭一个盛家的私生女,一个空有皮囊的花瓶,她就可以轻松地站在你身边?”   沈知南做的决定,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手画脚?   盛星晚将发挽在一边,垂下了手,眸子渐渐沉静,她这是在刀口上舔血,还羡慕成这样。   不知何时,沈知南已然在她身后,似轻拥她的状态将她圈在怀里,低淳声线在耳旁响起,谆谆善诱般,“既然她不肯道歉,那打回去好不好?”   亲睹这一幕的简诗,眼红得要滴血了。   在她的余光里,男人温凉的指攀上手腕,轻轻握着,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被他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下。   啪!   那一耳光是真的又狠又重,用的是一个成年男人力道,直接扇得简诗站都站不稳,身体失衡栽在地上,能清楚听见一声闷响。   盛星晚没反应过来的。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手上传来微麻的痛感,她怔怔看自己手仿佛还处在状况外。   沈知南又覆在她耳边低笑一声,用她的话来刺她,“消没消气?别到时候又说我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住。”   “......”   简诗这下是真的敢怒不敢言,眼泪蹭蹭地流着,吧嗒吧嗒地掉在奶白纹路的地板上。   是阿,简诗哪能想到,沈知南叫人将她抓到桃源居来,只是为让令一个女人给她一巴掌。   换做是谁,都要崩溃的。   盛星晚眸光下落,视线落在简诗苍白憔悴的脸上,无怜悯也无憎恨,只淡淡地喊他,“沈知南,我困了。”   沈知南用手扳过她的脸仔细看了看,说:“你先上去吧,我给你拿个冰袋再上来。”   那一刻,简诗就彻底败了。   简诗视线追随着女人,她压根就不在乎   情敌,她仿佛什么都不做,又好像什么都做尽了,但是偏偏,沈知南就宠着她。   沈知南转身离开。   江渔有眼见力先取冰袋等着,在男人还没踏进厨房时就把冰袋递了过去。   沈知南接过冰袋。   他往旋转楼梯的方向走去,途径一行人时对文哲冷冷说一句:“扔出去。”   文哲应声而动。   盛星晚在二楼都听见女人尖叫声。   是她惹的祸么?   不,是简诗咎由自取。   盛星晚回到客卧那间房,刚脱下酒红色外套,男人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包冰袋。   盛星晚回身看他。   无奈叹口气:“沈先生。”   沈知南眼尾一眯,淡淡地,“嗯?”   “......”她已经说过进屋要敲门,很多次,他就是故意的,“你下次能敲门么?”   沈知南抬了抬眉骨。   敲门,   他进自己家都要敲门。   沈知南收回目光,只将冰点随手搁在床边桌上,转身离开了,字都没多说一个。   太反常了。   盛星晚知道他冷,他话少。   但不是这种。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沈知南在生气。   以至于盛星晚洗完澡出来,看见那般表面浮水珠的冰袋,都觉得事出反常。   她决定再问问沈知南。   盛星晚从小到大就有个坏习惯,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一定得要个结果。   汪世元不止一次告诉她,小晚,人太过追求真相不好,往往容易被真相所伤。   她还是敲开了沈知南的卧室门。   数十秒后,里面传来脚步声,门被拉开时男人英俊的脸和勾人蓝痣撞见目光里。   “我——”   她噎了一下,没说出来。   盛星晚身上穿着酒红丝质睡裙,吊带,衬得身段纤纤眉目艳艳,她从衣柜里挑睡衣时发现全是这种款,不知是不是按照他的口味准备的,在浴室里纠结了半天才穿上。   现在站在他的目光下时,反应过来,应该再披件外套出来的。   沈知南坐怀不乱,墨色眸里无情-欲,只转身往屋里走去,“进来说。” 第25章   沈知南的主卧采用楼中楼设计,独立成栋, 有小影院、露天游泳池、独立健身房等等, 落地透明玻璃往外看去, 就是十里桃林。   这是盛星晚第一次踏进他的卧室   那日,江渔百般规劝她,她都没有宿在这充满他气息的房间里。   今日, 进的是卧室,也是深渊。   沈知南自顾走到一方银色桌前,坐进黑色软沙发里,桌面上摆着苹果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凌乱文件资料,还有一个装着半捧烟灰的玻璃缸。   周围有明显烟味, 显然在她进来前他刚刚掐灭烟蒂。   那桌的一角放着个极具设计感的折型台灯,光线不偏不倚, 刚好打在沈知南矜贵侧颜上。   盛星晚在几步远的距离停下。   安静里重新响起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男人修长分明的十指如飞, 完全一副心无旁骛认真工作的模样。   “沈知南——”   也不知道打断他对不对, 她轻轻喊了声。   沈知南目光还是在看屏幕, 只寡淡地回一句:“有事就直说。”   “......”   他一定是在生气。   对于这一点,盛星晚还是能拿捏的,她直接走过去在沙发边停下,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置气?”   和刚刚在楼下帮她出头时, 判若两人。   沈知南唇角那抹时常带着的笑意也无,崩成一条直线带出渗人气场。   一般人在这时候,就选择闭嘴了。   盛星晚斟酌着, 还是觉得话说清楚得好,“沈知南,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大可直说,我也不是接受不了批评的那种人,没必要这样沉默,大家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两年呢。”   键盘声停住了。   沈知南扬眉转眸看她,指骨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声声入耳扣进心房。   看着看着,他挽唇讥笑:“那多折磨你,两年。”   盛星晚不明白他的不满从何而来,话里话外都是弯酸讥嘲,难免忍不住皱眉:“话不投机。”   抛下四字就转了身。   可脚还没抬起来,就察觉到后方男人霍地起身拉住手腕,她被吓得失声低叫:“沈知——”   名字还没喊出口,下颌已经被男人温凉的指钳住,薄唇凛着寒芒,“来说说看,待在我身边有多委   屈?”   沈知南的力道用得不大,但是足以将她制服。   上方光线充沛,两人的影子重叠。   他彻底笼住她。   盛星晚仰面,美人骨融进男人眼眸里,她平静地挽唇笑笑:“沈知南,你难道只会动手不会好好说话么,这就是沈家的家教?那看来你的斯文都是一张假皮罢了。”   闻言,   沈知南跟着她一道笑,“是阿。”   她微怔,诧异他的反应。   不同于沈知南平日里的薄淡笑意,他此刻笑得有些无赖,“盛星晚,我和街边的流氓没什么区别,斯文和彬彬有礼都是装的,我无非就是头披着人皮的狼。”   你要是狼,也是头饿狼。   但是盛星晚没说。   她持续和他对视,“所以呢?”   所以——   吃了你。   沈知南在她毫无应对的情况下,欺身而上,将人逼至床边还不肯罢休,他钳住她下颌,又攀上她的腰,稍微一带就将人带进柔软的大床上。   男人在上方,将光线挡住。   确认她没办法逃脱后,沈知南才松开她,双手撑在她的耳侧低低问:“你穿成这样来敲我房间门,嗯?”   此时仰倒在他身下的盛星晚,酒红吊带睡裙,肩带隐隐有下滑轨迹,驼颜娇赧,唇齿红白。   不得不说,她很诱人。   沈知南连眸色都深了。   他低头在她耳畔,沉沉道:“你知不知道,深夜的男人胃口非常好。”   “......”   她这是自投罗网。   盛星晚面红如霞,紧张地用手去拽住男人胸前衣襟,转头喊他:“沈知南,我——”   “呜......”   话是被沈知南整句吞下去的,他低头含吻住她,荷尔蒙在瞬间碰撞爆炸,多巴胺疯狂地开始作祟。   她长睫轻颤着,拂扫过男人脸颊,唇齿撕磨间陷进温柔的漩涡里,他细致绵密地进攻,额头抵着额头,生息交缠。   被一张巨大的暗网捕获住,   这是唯一感受。   盛星晚连呼吸都止住,她睁大的杏眸里盈满水雾,雾底是男人渐染欲色的黑眸。   在心脏爆炸的前一秒,她一口死死咬了他的唇。   血腥味开始蔓延......   男人唇角溢出点点星红,他不恼,反而愈发得寸进尺地予取她的甘甜。   这溺死人的温柔,   誓要   将活人拉进地狱。   颈间湿润成灾,他温凉的手指隔着薄薄丝料胡作非为。   哗——   盛星晚忍无可忍,带着满脸的羞愤抽手出来想要给他一个耳光,却像以往多次一样被他轻而易举截挡住。   沈知南放开她的唇舌,单手稳稳撑起高大身形,清隽眉眼间覆上一层欲,他看向身下如珍馐的她,   “你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他是一个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男人。   盛星晚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不停发颤,五指抖得不成样子,她被欺红了眼眶,“沈知南,说你是个斯文败类都是抬举你。”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和顾惊宴那样的男人成为兄弟了。   男人眸色深深,只那么看着她。   看她羞愤、愤懑、又拿他无可奈何。   沈知南懒懒撒开她那只手,改为去抚摸她被吻得发红的唇,指腹带着薄茧寸寸研磨而过。   “晚晚,我让你见见什么叫真正的败类。”   嘶——   哗啦!   随着几声裂帛声,室内画面骤变,女人的尖叫声几乎传遍桃源居每一个角落。   那一刻,盛星晚开始恨这男人。   没人能想到,他直接上手撕碎了她身上薄薄的睡裙,而里面——不着寸缕。   在她惶然无措准备拉过被子遮羞时,沈知南竟低笑着起身单膝跪在被子上,她根本拉不动半分。   “沈知南!”   男人也没看她的身体,慢条斯理地开始摘腕表,“嗯,在,你说就是。”   盛星晚生生将泪憋回去,拿过枕头护在严实挡在身前。   咯嗒——   是他腕表丢在桌面的声音。   沈知南解开袖口,一把就抽走她怀里的枕头,“挡什么,当时在夜笙门口不是脱得很欢?”   她从没被男人看过身体,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竟如此羞耻......   盛星晚尚不自知,在光线下的她有多美丽诱人,她此刻只有愤怒干脆直接大胆盯着男人,“你是什么变态,要像这样来获得快感?”   “别这样,晚晚。”   他低声安抚,伸手攀上她圆润白皙的肩头,“你这样只会让我想——”   然后,她听见他用唇语说了两个下流的字眼。   非常非常下流。 第26章   最后的沈知南没有碰她。   但是却用眼神折磨她,声线戏谑地告诉她:“你放心, 我沈知南不会强迫女人。”   听听, 他沈知南多傲阿, 多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沈知南将袖口折起,缓步到衣柜前随手拿出件白衬衫在她身上,“好好休息, 明天除夕。”   除夕,要回沈家老宅。   盛星晚眼尾蓄满泪,却没流下来,她套上的宽大白色衬衫刚好到大腿根,足以遮羞。   她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去看灯光下眉眼冷清的男人,“沈知南——”顿着, 视线落在西装裤中央,“小心憋坏自己, 我不介意你在别的女人身上发泄, 但是下次别对我发这种疯。”   眼下, 沈知南已转身从衣柜里拿出睡袍,往浴室走去,嗓音凉凉无温度, “晚安。”   ......   那晚,   她哭到深夜,   他冲了三遍凉水澡。   盛星晚自认不是个懦弱的女子,偏偏每次都被他逼到崩溃, 也越来越容易眼红流泪。   也对,盛星晚怎会知道,对于她,沈知南是势在必得早,万全以备只待随时攻进她的世界。   而她,除开忍受外,别无他法。   凌晨3点20分。   沈知南的手机收到一通越洋来电,他还没睡,捧着ipad看文哲晚上传过来的调查资料,是有关她的,有关失忆原因的调查。   手机响个没完没了。   沈知南摁灭烟蒂,摸起手机扫一眼,然后滑掉后关了机直接就丢在桌上没管了。   屏幕上,是很详细的资料:   盛星晚在三年前应激性失忆,目睹一场车祸而致,事故死者是她当时最依赖的男人——霍西决。   霍西决?   文哲很少在深夜接到沈知南的电话,除非是有什么急事,他蹭地从床上坐起来,“沈总?”   “你发我的资料,死的那个男人?”   “霍东霓的亲哥哥。”   沈知南就问这么一句,然后掐断了电话。   数十秒后,他又点燃了一支烟。   ......   清晨,门外传来脚步声。   是江渔。   哪怕在桃源居不过几日时间,盛星晚已经能辨识出脚步声,江渔的或者是沈知南的。   叩叩叩——   几声敲门声后,江渔的声音传来,“盛姑娘,您该起了   ,今日要随先生回老宅过除夕的。”   “好,这就来。”   站在窗边的她应着,然后没有动。   其实一夜未睡,早已收拾打扮好,只是迟迟不愿意出房间门,也不是等着人来叫,只是不想多看那男人一眼。   又是十分钟过去后,盛星晚才微叹一口气,出了房间门。   正好,隔壁房门一通打开。   以往,这个时间点的沈知南早已在楼下餐室坐着,今日反常地晚了许多。   沈知南今日没有穿西装,而是黑色长款风衣搭着白色高领毛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从风衣下摆里伸出来,气质不凡英俊儒雅,看上去像是画报里走出来的人。   他顺手带上门,扬眉看向她,发现她穿的也是白色高领毛衣搭一件黑色羊毛呢子大衣。   “情侣装?”他揶揄她。   盛星晚没理他,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经过,先一步往楼下走去。   才不是什么情侣装;   只是高领方便遮吻痕罢了。   到餐室,桌上早点中西结合,有三明治黄油包,蔬菜沙拉,包子蒸饺,牛奶豆浆等等。   盛星晚没半点胃口,彻夜未眠的她甚至在看到这些食物时,有种反胃感。   将CUCCI的马衔扣手提包刚刚放下,里面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沈知南刚好在后方踏进餐室。   谢天谢地。   盛星晚打开包,掏出手机一看来电人:余行洲。   沈知南已在对面的位置坐下,她犹豫着,干脆拿着手机转身出了餐室。   沈知南慢条斯理地喝着牛奶,视线匆匆一眼而过,唇角格外戏谑。   ......   盛星晚一直走到客厅的另一端,才接起电话,“小舅。”   余行洲,余嫚的亲弟弟,是她法律上的小舅。   很久没有听过余洲的声音,他属于那种温青嗓,润润地传来:“小晚,你人在哪里?”   她沉默了。   余行洲接着说:“我回国了,你在哪里,今天除夕我来接你回去。”   想必他也听汪世元说过了。   盛星晚走到一处山水壁画前停下,看着笔墨纹路,笑了,“盛家缺一个二小姐的位置,照旧其乐融融,我从一开始就是局外人,你知道的,小舅。”   余行洲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07年除夕夜,那是余星洲第一次见到   星晚。   星晚八岁,小小年纪眉眼却灼人眼球,好生漂亮的一个小姑娘,那是他当时唯一的想法。   那夜盛家热闹得很,往来都是走动的亲眷,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好奇得很。   她是私生子。   她妈妈是小三。   她长大以后肯定也是个狐媚子。   在无数议论的声潮里,星晚只怔怔站在客厅的一处暗角,漂亮无害的瞳如鹿似的,她看着那些指指点点的盛家亲眷,没笑容,没反应,像是个精致的洋娃娃。   余行洲是第一个上去搭话的人。   07年时,余行洲正好成年,少年阳光温暖走近角落小姑娘,弯腰与她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呢?”   余行洲指的是不远处盛家的晚辈们,与星晚年纪相仿,大家在堆积木或者玩模型火车。   余行洲绝不会忘记,当时那小姑娘毫无波澜地盯着他,说:“没什么好玩的。”   “挺好玩阿——”   “那你看她们是想和我玩吗?”   小姑娘眨着两颗滴溜溜的黑眼睛,像洗得发亮的葡萄,竟把刚成年并以此为傲的他说得红了脸。   星晚比同龄小姑娘成熟得多,可那样的成熟是令人心疼、令人惋惜的,她本该可以无忧无虑享受童真。   余行洲心中发软,在她面前蹲下去,主动去拉她的手温和道:“那我陪你玩,你知道我是谁么?”   小姑娘诚实摇着脑袋。   “我是余夫人的弟弟,是你小舅。”   那时的星晚,在听到余夫人三字时,如黛的秀眉就已经皱了起来,那时的表情不会骗人,厌恶简直溢了出来。   星晚那时不懂,余嫚对自己的恶意从何而来,更为不懂,余行洲的善意又是从何来。   余行洲待她非常温和。   除夕宴上,余行洲主动坐在她旁边,没顾忌余嫚沉沉黑下去的脸色,替她夹菜,陪她说话,虽然她基本不开口。   宴后,   星晚上楼,经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她听见余嫚发着颤地说:   “行洲,你这是在给你亲姐姐难堪!那个小杂种和她那娼妇妈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大也只能是个学她妈爬床的烂货,你今日所作所为,不是在活生生打我的脸么!”   娼妇、烂货。   这些不堪的字眼,像是一场突然涨潮的水,在瞬间就渗漫进盛星晚八岁的生命里。   本想逃,但小小的星晚走不动了。   书房里,余行洲默默地看着姐姐发火,将一桌书籍扫得到处都是,他没反驳、没争吵,只是弯腰去捡那些书籍时,短短说了一句话——   “姐,稚子无辜。”   余行洲出来时,发现在门口吓傻的星晚。   星晚白皙小巧的脸庞上尽数悲伤,她仰头,蓄满眼泪花儿看着身形瘦削的少年。   只一眼,一发入魂。   不管后来的盛星晚变成何种模样,但在余行洲看来,他总能轻而易举窥探到八岁时的小姑娘。   余行洲用双手覆盖住她的耳,蹲下去看她眼睛:“别听,别看,要开心。”   后来的小姑娘逐渐张开,眉眼愈发灼人靓丽,脾性反倒不再怯弱,变得骄纵。   17年,星晚18岁。   在她的成人生日礼上,他这个小舅自当出席,千里迢迢回国,哪怕她从未喊过他一声小舅。   这样也好,他想。   生日礼上,她像是一朵怒放的火玫瑰,美得令在场宾客人人称道,简单一张回眸照片,那段时间在网络上疯传,渐渐有了宁城第一美人的头衔。   余行洲在会场角落的沙发里吸烟,他翘着二郎腿看似什么也没关注,但是视线一直追随着那道曼妙背影。   她笑,她饮酒,她在人际交往里游刃有余。   小姑娘变了。   他叹一声,深深吸口烟,再抬眼看去时,发现周围男人看她的目光都是那么的......那么的直白。   他又叹了一声。   小姑娘藏不住了。   正当他准备掐灭烟头起身去和她说句生日快乐时,他看见,她朝会场门口方向走去,那里有个坐轮椅的男人。   可以肯定是,余行洲没见过那样的星晚。   她在那男人的轮椅前蹲下,乖顺极了,用手去握住他的手,仰着脸满脸温善地撒娇。   余行洲看懂了那句唇语。   ——西决,祝我生日快乐。   指上灼热疼痛,   余行洲将烫到手的烟头丢在烟灰缸里,没能起身。   那个被她叫西决的男人,满脸苍白阴郁,连说话呼吸都很费劲儿似的,他却明目张胆地在星晚额间落下一吻。   那   年,霍西决祝她生日快乐。   余行洲却将人堵在了门口。   他像个不成熟的小孩,质问着霍西决:“你是她什么人,在大庭广众下就亲她,她才多大阿。”   霍西决双手合十,搁在腿上的薄毯上,“请问你是?”   “我是她小舅!”   盛星晚在此时从会场出来,她上来,就直接站在轮椅前将人护在身后。   “余行洲,你做什么?”   看,她从不好好叫一声小舅,都是直呼名字。   余行洲说不清自己心底那抹情绪,当时只让他觉得窝火,他将她直接拽到不远处。   “他是谁?”   关心则乱,   他现在非常乱。   以至于盛星晚都能察觉到他的异常,她很直白,“余行洲,你喜欢我。”   他僵在那里,深秋的风卷不走难堪。   “小舅。”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小舅。   “你不能喜欢我。”   他是个变态,喜欢自己的侄女。   但她的那声小舅,就已经给了他答案,一个足以将他彻底击碎的答案。   以前,想听她叫一声小舅。   可真正听到时,又无比痛恨这个称谓!   小舅?   我去他妈的。   三个月后,霍西决死于车祸,她瘦得形销骨立如一缕幽魂,他日日夜夜在床边陪伴。   说得对多的话就是,“吃一口吧。”“再吃一口。”“小舅求你,吃点吧......”   那段日子,余行洲几乎不能直视自己的内心。   对于霍西决的死,   他恶劣地想,死了多好,她就不会被夺走了。   当他看到痛苦的星晚时,余行洲恨不得扒开霍西决的坟墓,让他起来陪她。   只是,可惜没有如果。 第27章   2020/01/24   除夕   余行洲抵达宁城空流机场,第一件事就是给盛星晚拨电话, 想知道她在哪里, 但结果不如人意。   往来人群, 归家的人们步履纷纷,他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听筒里传来她的最后一句话——   “早该有今日的。”   这话, 她是笑着说的,笑中深意却难辨。   耳里只有忙音,余行洲脚步顿住,他握手机的指骨渐渐泛白,看着这窜动的人流, 满目苍凉。   ......   桃源居   盛星晚刚结束通话,只觉芒刺在背, 霍地转身便撞进男人的眼眸里。   沈知南距在咫尺,一瞬不瞬地看她。   “?”   “背着我和野男人打电话?”   盛星晚握紧手机, 偏过头, 极轻地笑了一下, “我真是不明白,你这无名的占有欲从何而来,千万别告诉我你对我有好感, 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沈知南:“是惊还是吓?”   她索性环手抱在胸前, 呈现出一派防御姿态,“不会是喜就对了。”   闻言,男人挽唇勾起一抹笑。   他上前, 用手在她腰肢上捏一把,下流轻佻地覆在耳畔边说:“我真看上你了。”   腰身如火烧。   她的余光里,修长温凉的指在攀在腰间,举止暧昧又撩拨。   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不知道的是,沈知南偏爱看她羞赧、看她娇愤、看她看不惯他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   盛星晚这次学乖了,没有反驳他也没有挣扎,只静静站着。   果真,没一会儿。   他就淡笑着松开她,“去吃东西。”   盛星晚越过他,往餐室的方向走去,想必他已经吃好了,想到这里步调都忍不住加快了。   用餐时,短信不停地冒。   全是余行洲。   【小晚,就算你不说在哪里,我也会找到你。】   【你不能这么自私地离开。】   【我真的很担心。】   盛星晚默默看完,又不动声色地一一删除,她对这个小舅实在是谈不上亲近,只知道他仿佛对自己有不正常的感情,故而愈发想要远离。   *   *   外间东阳高照,万物在光里汲取着温暖。   约在上午十一点的时间,抵达沈家老宅,周如月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守在门   口。   沈知南一只脚刚碰地,周如月就叨叨地开始说:“知南你今儿算早,你大哥大嫂过半小时也要到了。”   “嗯。”   沈知南下车站定,温阳下的眉眼也透着清寒,他转眸看还在车里的女人。   盛星晚现在非常不舒服。   昨夜未免的缘故,加上最近身体状况不太好,现在心悸发慌浑身都在冒冷汗。   眼皮沉得很。   她堪堪抬眸,去看身姿挺拔的男人,“沈知南,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闻言,沈知南弯腰俯身探进车内,用指掰着她的脸打量,“这么多汗,低血糖?”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盛星晚难得服软似的,朝他伸出手,“你抱我。”   周如月可把一切瞧在眼里。   啧啧啧,能有多难受阿?   路没法儿走?   见她难得乖顺柔软,沈知南眼角都是微光,他轻轻嗯一声,伸手穿过她的腰身,将人轻而易举地就打横抱在怀里。   “周姨,泡杯蜂蜜水。”   周如月看得膈应难受,但面上还是不敢不从,说了声好先往老宅里去了。   不得不承认,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非常稳,长腿每一步都有力,也会让人安心。   是阿,沈知南站在金融食物链的顶端,踩着无数尸骸上位,拥有绝对的权利,他若想给谁安全感,那就是一片汪洋取之不竭。   “满意了?”   他的声音低低在上方响起。   盛星晚的视线里,只能看见男人分明的下颌,线条很流畅,她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满意什么?”   沈知南的蓝痣在暖光里散着诱惑,他垂眸看怀中人,“故意让我抱不是做给周姨看么,你这是记上次周姨说你小话的仇。”   “......”   他不能让人有点小心思?   盛星晚被他猜中,也没有狡辩,她凡事看得开,但是并不影响她记仇。   再说,沈知南不傻,一反常态地伸手要他抱时,他下一秒就知道了原因。   说假话、猜人心;   沈知南非常拿手。   他抱着她一路,她的手一直勾着他的脖颈,摩擦过白色的高领。   踏进院里的那一瞬,盛星晚的手收紧,将他攀得死死的,“沈知南。”   “嗯?”   “狗呢......”   两人正好走在橡皮树   下,男人停住脚步,挑眉问:“想奥利?我帮你叫来,奥——”   情急,她用手堵住他的唇。   盛星晚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没看见奥利的狗影,才去看眼里有皎洁笑意的男人。   “沈知南,你真的太腹黑了。”   沈知南由她捂着,唇已经在吻上了她的掌心,惊得她又忙松开他。   正想骂他,章英在这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和蔼得很:“感情真好,我看着也开心。”   被这么一说,盛星晚只好低着头装作害羞。   章英见她被抱着,没往身体不适那方面想,以为是沈知南逗她玩,“你快把星晚放下来,多大人还闹!”   “不是的,奶奶。”   “她低血糖犯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沈知南没有放她下来的意思,耐心地对章英说:“奶奶,我先带她进去喝点糖水缓一会儿。”   “好好,快去吧。”   ......   沈知南将她放在沙发上后,从茶几上抽两张纸递给她,“很晕?”   额间全是汗。   盛星晚接过纸,擦着,“还好。”   经常会犯低血糖,仿佛是一种小习惯,不算很严重,就是提不上气浑身发冷汗。   周如月将蜂蜜水端上来。   放在手边时,阴阳怪气地说:“知南行途奔波劳累,到家也不能好好休息,依我说盛小姐得多注意身体才是,对吧?”   话里话外,都在骂她呢。   盛星晚怎么会听不懂,她端起蜂蜜水,细细呷饮两口没理周如月。   周如月怪她,怪她一天到晚屁事儿多,把沈知南当佣人使。   也是,所见即所得。   这也是后来无数人骂她不知好歹的原因,所有人只看得到沈知南在人前为她的鞍前马后,却看不到在暗处沈知南对她的压榨索取。   盛星晚不动声色,搁下玻璃杯时眼圈似是红了,猝不及防地,周如月愣了。   话太重了?   沈知南不过点燃一根香烟的功夫,这女人就要哭了?   盛星晚就着刚刚男人给的纸,在眼角位置擦拭两回,顺道还站了起来虚浮往外走。   人又晕又演。   沈知南没忍住,吸口烟问:“去哪儿?”   盛星晚停在原地,没转身,声音里带着一丝凄婉,“沈知南,我挺给你添麻烦的,我先回桃   源居等你吧。”   沈知南:?   他烟正抽到一半,直接指间带着烟就抬步走过去,看得旁边周如月一怔一怔的。   沈知南绕到她身前,垂眸看她,“闹什么?”   “.......”她撇撇嘴,“没闹阿。”   “没闹回去坐好。”   “我不要。”   “还说没闹?”   盛星晚眼角带红,巴巴儿地看着面前香烟环绕的男人,“我这不是怕给你添麻烦。”   “行了。”他用指去揩压根儿不存在的泪痕,“我乐意惯着你,不麻烦。”   他将就她,把话说给周如月听,周如月此刻脸色就像是吃了坏掉的茄子,别提多难看。   盛星晚乖乖回去坐好,周如月也吃瘪去了外院。   男人在吞云吐雾间踱着步走回来,看她时摇头失笑:“像个小孩儿似的。”   无论她如何在他面前玩心机使手段,在他看来,只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纵着就好。   毕竟要论心机城府,无人能出沈知南其右。 第28章   沈知南端起蜂蜜水,重新递到盛星晚的眼皮子底下, 要求她喝完。   男人握杯的手指纹理淡、修长分明, 肤色也是比寻常人更淡一些的冷白, 五指线条均匀又流畅。   盛星晚垂着睫,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手。   说实话就算她再怎么讨厌这男人,但是也要承认一点事实, 这双手非常好看。   沈知南的另一只手已经在头顶上摸了摸,温温和和地说:“把蜂蜜水喝了,慢慢看。”   被他揉头的感觉很奇妙,掌心的温凉自头顶融进骨血里,向四肢百骸窜去, 最后到心脏。   盛星晚接过玻璃杯时,触上他的指尖, 她竟忍不住浑身噤了下,幅度是肉眼可见的明显......他的手太凉。   沈知南在她对面的沙发侧翼坐下, 一贯慵懒派坐姿, 上半身斜斜靠着, 两条腿散散敞着连二郎腿都懒得翘。   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沈知南朝前方伸直手臂,张开五指,来回翻转看完手心又手背的, 看完后问她:“你说那么多女孩儿喜欢一双手, 为什么?”   盛星晚用手掌托着杯底,说:“对男性特定部位表示喜欢很正常,好看的手、性感喉结、手背上的青色血管等等。”   “你呢?”   “?”   沈知南在空中那只手渐渐收成拳, 微微用了力,青色血管凸显出来,血脉喷张且诱人至极。   盛星晚的视线没办法移开,就那么看着。   然后听见他笑着问她:“你喜欢的,我是不是都有?”   沉默里,盛星晚但笑不语,她低头饮水时周遭空气都被凝住似的,场面一度陷进僵冷。   “沈知南,其实在你这个人的恶行面前,这些东西就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无数女子爱他英俊、多金、爱他这幅优胜众人的皮囊,但从未想过这皮囊下住着的,是怎么个恶鬼修罗。   “恶行?”   男人眯眸浅笑,“我难道不是你的恩人么,救你于危难,怎么到你嘴里就是恶行了?”   “......”   盛星晚将水一饮而尽,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沈知南,你想想昨晚自己的行径,可能就说不出这话了。”   他怎么能那样对她?   沈知南慵懒掀起眼皮,目光遥遥地落在她脸上,“   你得感谢我放你走,否则今天你得要死要活地说我昨晚强-暴你。”   “你——”   沈知南手机不适时地响起,打断她的话头。   男人从风衣中摸出手机,扫一眼屏幕,旋即起身往外面院子走,长腿懒懒地越过她时丢下一句话,   “你下次再穿那样晚上跑我房间里,我直接上了你。”   “......”   盛星晚转头去看男人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想到昨晚被他牢牢摁在床上的画面,脊背就寒意丛生。   虚坐一会儿后,从包里取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去看微电影的投票排名。   排名有所上升,从十一到第十;   还有六天时间,还有待努力。   忽然从楼梯上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此时的盛星晚正好收起手机准备去洗手间。   直接在楼梯口与人撞见。   盛星晚的手将好落在楼梯扶手上,她抬脸,看清下楼人长相时,只觉得人生处处都是狭路相逢。   这不是上次讹诈卖菜老人家的红奥迪车主么?   还真是沈家亲戚呢。   盛星晚表面风平浪静,收回目光目视前方不看那女人,自顾地上楼。   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被拦住。   “唷,好巧,还真是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   盛星晚微微垂目,看着横空出现在面前的女人手,转眸看向那女人,“你是?”   越是寡淡的态度,越是容易激怒敌人。   奥迪女车主在她话音落时,就已然皱了眉头,“上次装晕逃走算你好晕,看来你不知道我梁菲是睚眦必报,今天撞见我算你倒霉。”   哦,她叫梁菲。   其余威胁性的话语,被盛星晚自动忽视,“说完的话,能让让么,你挡着路了。”   梁菲:?   平日里,梁菲霸道,仗着和沈家攀亲带戚人人都让她几分,哪里碰过这种软钉子?   梁菲没有任何让路的意思,反而往左移了一步,将去路挡得严严实实的。   看向盛星晚时,更是满目挑衅,“我要是不呢?”   “噢。”   盛星晚应一声,在梁菲的目光里转身,“那就算了吧。”   梁菲:?   这真的是软钉子没错了。   明明盛星晚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表情,连口吻都是温淡的,但是偏偏能将人膈应得难受极了。   梁菲踩着黑色高跟靴,蹬蹬蹬下楼,又三两步绕到盛星晚前方再次拦住她,上下打量她。   “你就是重金请来的甜品师阿?”   沈家老宅的除夕宴年夜饭,年年都是聘请一流的米其林私厨和甜品师来做。   盛星晚下意识地看一眼自己的双手,白皙精贵,无痕,哪里像个甜品师的手了?   算了,甜品师就甜品师吧。   她回以一抹不明意味的微笑,“是哦,请问梁小姐有什么偏爱的菜肴吗?”   梁菲环手抱在胸前,又对她进行一番不屑打量后,酸溜溜地道:“看来你被赶出盛家的消息是坐实了,沦落到当甜品师来了,看你浑身奢侈品牌,坐的也是豪车,一看就是被某个油头肥耳的暴发户包养了。”   闹冲突那天,文哲开的是黑色迈巴赫,动辄就是几千万上下的豪车,也难怪这梁菲会酸。   盛星晚微微偏头,笑了,五官美得无懈可击,就唇边那抹笑意怎么看都是反讽。   “梁小姐你说的都很对,那还有事儿吗?”   “你——”   像一拳砸进软沙里,不痛不痒的,却把拳头的主人气个半死。   梁菲索性指着她,扬声威胁,“等一会儿我妹妹和妹夫到了,看我怎么给你难堪!”   妹妹,妹夫?   不会是沈家大哥和大嫂吧......不过看这女人的嚣张程度,她觉得,是的。   “好。”   盛星晚云淡风轻地应一声,然后直接越过她,“不好意思,我着急上洗手间。”   ......   沈昭夫妇归家时,正好中午十二点。   由于沈家老宅地处半山腰的位置,冬季寒风阵阵,如稍微穿得少点儿就觉得冷。   沈昭夫妇双双下车。   此时,周如月和梁菲都主动在门口等着,车一停,就忙活着叫家中帮佣打开后备箱搬行李。   每年沈昭夫妇过年会住到十五大年,行李不算多,三个行李箱就搬完了。   周如月亲切热络地迎上去,喊着:“大少爷,大少奶奶,可把你们盼回来了!”   沈昭回以温和微笑,“周姨,你和奶奶近来可好?”   “好,都挺好,老夫人也在等你们呢。”   沈昭浑身沐在阳光里,是英俊的,身高182左右比沈知南矮上五公分,眉眼与沈知南也有三分相似,但不如   沈知南惊艳,少了颗惑人蓝痣,更令人觉得无味。   兄弟两人连气质也截然不同。   沈昭从容儒雅,穿着严谨,驼色的双排扣大衣扣得十分规整,连发型都是一丝不苟的三七分,喷了定型,没有一根头发是乱的。   沈知南呢,他时时慵懒痞气,吊儿郎当的看上去永远漫不经心,但是当你想要接触他时又发现他冷得如高岭之花,但是偏偏女人们就为他这作态发狂。   跟在沈昭后面的,是他结婚五年的妻子——梁婉儿。   等梁婉儿下车时,沈昭已经先行往里走去,没有等她,就连刚刚下车时都没看她一眼。   旁人看来,会以为是陌路人。   梁婉儿今年二十七,长一张童颜十分显得年轻,眼大唇小,脸也是小小的,皮肤白白净净的没有瑕疵感,看人时会给人一种怯怯的错觉感。   她慢吞吞地下车,只有梁菲在等着她了。   梁菲上前,极亲地挽起她的胳膊,然后瞥一眼沈昭的背影嗤一声,“他怎么还是老样子阿,对你一点儿都不好,真不知道既然这样当初为啥要娶你。”   梁婉儿收回看沈昭的目光,问:“他呢?”   “谁?”   “沈知南。”   梁菲皱了眉,怎么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那座冰山,“刚刚我出来接你的时候,看他在院里接电话。”   梁婉儿扬眸直视阳光,瞳仁因为光感而收缩着,看了一会儿,她微微叹口气:“走吧。”   两人相携一同入内。   沈昭和周如月走进院里时,章英正拿着花洒在浇院里摆放着盆盆花草。   沈知南正站在橡皮树的树荫下,讲电话。   见有人进来,沈知南视线投过去,看见是沈昭,颔首示意他先去和奶奶打招呼。   沈昭微点头回应。   随后是梁婉儿,她进院那一刻,视线直接准确捕捉到橡皮树下的高大男人,他单手叉腰,默默听着电话,另一只手里带着香烟。   她下意识去看他吸烟的手,   还是那样,他没变。   沈知南吸烟时,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身,其余三指懒懒散开,露出掌心淡淡的纹路,随意拍张手照,能秒杀一众男手模。   梁菲提醒她,“站着干嘛,去打招呼阿。”   “哦。”   梁婉儿低低   应一声,目光始终落在男人身上,步子一抬,也是往他的方向。   却被梁菲一把扯住,“你往哪儿去!”   “阿?”   “我让你去和老夫人打招呼,你往沈知南那边去干嘛,你没看见他打电话呢,这时候过去打招呼他能理你么,你还不清楚他那性格?”   梁婉儿这才作罢,由梁菲拉挽着往章英的方向去了。   难免又是一番寒暄。   章英对两兄弟的态度倒是无差别,反倒是对待梁婉儿,态度稍显冷淡,场面上看着还过得去,但是总让人觉得有隔阂。   梁婉儿主动去接章英手中的花洒,“奶奶,我帮您先拿着,您坐会儿。”   章英谢绝好意,笑笑,“一个花洒能有多重,不用。”   转手却将花洒递给了周如月。   梁婉儿面上微僵。   章英视若无睹,用手锤着后腰拉过沈昭的手,“过来陪奶奶唠唠嗑,你小子电话打得也不勤!”   男人扶着老人,温善应着:“是沈昭不对,以后会注意。”   晾梁家姐妹两人在原处。   彼时,沈知南接完电话,朝这边看过来,梁婉儿心微微提起来然后和男人对视。   只一秒,男人寡淡转眼。   沈知南朝跟在老人家后方的周如月,抬手招了招,“周姨,你过来。”   周如月花洒都没放,一听喊,立马就快步走了过来。   沈知南把手机放回风衣兜中,说:“去看看晚晚情况,如果她好点儿就叫她出来和大哥大嫂打招呼。”   宠归宠,礼数不能乱。   周如月不大情愿,还是露着笑容,“好的。”   等她慢悠悠地将花洒放在架子上,准备去叫人时,发现沈知南又跟了过来,语气很缓和地对她说:   “周姨,我能理解你对她有偏见看法,但是晚晚她心不坏,既然我选择她,那她身上贴着的标签就是沈知南三字,见她如见我,她再怎么样骄纵任性,让你不快,她也只是个女子。”   还是个众叛亲离的女子。   周如月看着蓝色的花洒瓶子,没敢看男人,但是好半天没吭声。   沈知南惜字如金,除上次外,鲜少有一次性和她讲这么多话的时候。   如果说心中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   周如月也是当妈的人,对于盛星   晚被赶出盛家一事她也有所耳闻,人心是肉长的,再怎么讨厌一人,在某些时刻也会动恻隐心。   但是转念一想,她遇到了沈先生,又有什么好可怜的?   这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机遇。   她就那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不管如何,事不过三,这是沈知南第二次因为她和自己私下对话了,如果再有第三次的话,周如月明白,沈知南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知南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嗯,去吧。”   周如月进屋时,盛星晚正走下楼梯。   周如月站在客厅中央,看款步下楼的女子,黑发柔顺脸庞美丽,气质这一块儿也没得说。   确实,对一个男人来说,她有着非常大的诱惑力。   周如月态度好许多,“盛小姐,沈大少爷和少奶奶都到家了,知南让我来看看你,如果身体无恙的话可以出去打个招呼。”   一定是沈知南说了她吧。   这是盛星晚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的,毕竟变化太明显,不过人待她温和,她也要给人几分礼遇的。   “好,谢谢周姨。”   那声周姨,是发自内心的。   周如月一怔,下一秒就对这女子有所改观,她还以为是个不识好歹的大小姐,也不好说话,没想到竟这么温和。   仿佛和之前故意做戏刺激她的,不是同一人。   周姨笑笑,“快去吧。”   “好。” 第29章   等盛星晚到院中时,大家正交流的声音止住, 纷纷将视线看向她。   女子周身立在阳光下, 美人骨渡上金光, 顾盼抬眸间都是道不尽的风华,明艳得不可方物。   众人围着老人藤条屉椅而站,唯有沈知南在一旁橡皮树下, 面上光影斑驳,英俊清寒。   梁婉儿见到盛星晚的那一瞬间,一股说不上的危机感漫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攥紧梁菲的手。   她问:“那是谁?”   梁菲看着款款往这边来的女子,不愿意正视那份美丽, 只冷嗤一声,“一个盛家的野子, 好像是来做甜品的。”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听到了。   盛星晚脚步微顿, 还是面若无事地走到几人跟前, 优先向章英问好, “奶奶见谅,我刚才身体有些不适,都没有来得好好向您问号。”   章英和蔼, 拉她手, “哪里的话,来,这是你大哥大嫂。”   梁菲怔住, 这什么情况?   盛星晚没看她惊震的表情,只落落大方地朝沈昭和梁婉儿颔首示意:“大哥,大嫂,你们好。”   沈昭下意识看一眼不远处的男人,但是没问出口,只淡淡也回了句你好。   只有梁婉儿,警惕地打量她,“你和知南什么关系?”   盛星晚牵着章英的手,视线已经越过几人间隙,落在后方挺拔英俊的男人身上,“沈知南,我要怎么说呢?”   男人清冷,唯有在触上她视线时唇畔才噙了笑意。   他直接抬步过来,谁也没看,直接攀过盛星晚的肩膀,把在怀里介绍道:   “盛星晚,我的人。”   不是朋友、不是宾客,只是简洁直白地道明两个人的关系,“我的人”,就这么听来,都已经彻底明白。   梁婉儿腿一软,闪了一下,不小心歪在沈昭身上。   沈昭不动声色地将人扶好,去看怀中人时眸底带过一抹郁色,“能站好?”   “能......”   梁婉儿双手无力地挽住沈昭,用笑意掩饰自己的尴尬和心慌,也对盛星晚笑笑,“我都不知道知南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那么多年,都孑然一身的人,突然就多了个女人。   最最吃惊的,尤数梁菲。   梁菲大大瞪着眼睛,用手捂着嘴巴,喉里发   出几声咽咽声,死死盯着盛星晚说不出话来。   盛星晚目光对视上去,唇角笑意难辨,她看着梁菲,“你好像很吃惊?”   梁菲当然吃惊,她都不敢想自己在这女人面前的耀武扬威劲儿,这下不完犊子了么?   沈知南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更进一步带进怀里,垂头偏着看她,“有故事?”   “这位姐姐说我是甜品师,还说我被油头肥耳的暴发户包养了,我寻思着你也没这么丑呀,沈知南。”   梁菲:“......”   几人:“......”   沈知南眸色微变,面上还是温善的笑意,只是大家都知道他,那绝非是一种良善的笑容。   梁菲放下手,眼神慌乱地开始解释:“知南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先前有过小矛盾而已,我也不是故意针对她的!”   沈知南点头听着,“嗯,不重要的。”   正当梁菲准备落心歇口气时,就听男人声音无温度地响起,“现在你可以离开了。”   直接赶人,在大年三十。   好歹也是大少奶奶的亲妹妹,为一个还没进门的女子动怒到此,换谁来看都大可不必。   万事抵不过沈知南乐意,只要他想,就得这么做。   梁菲面色渐渐转为难堪,最后一抹血色也从唇上褪去,她张了张嘴,没说出来。   又是一阵无端沉默后,她向梁婉儿求救,“妹妹,你和知南解释解释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梁婉儿虚咳两声,然后忐忑地看着男人清隽矜贵的侧颜,开口:“知南,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好歹是我姐姐......”   “又不是我姐姐。”所以沈知南连三分薄面都不屑给。   梁婉儿咬着唇,脸色跟着一同白了。   气氛一度很尴尬。   盛星晚不想把沈家闹得乌烟瘴气的,在男人怀里仰脸,看到的是坚毅下颌,“沈知南,算了吧,也没这个必要。”   啧,就他坏。   于是,当着众人面,沈知南直接往她脸上不轻不重地捏一把,“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这是在帮谁说话?”   “......我。”   “那还不乖乖的。”   任谁看来,都能从惊艳满园的男子眼中看出无上宠溺,那份宠溺,是梁婉儿羡慕不来的。   梁婉儿碍于人前,自持着管理表情不至于太难看。   作者有话要说:沈知南:你们都要看顾惊宴和霍西决,是我不配。 第30章   沈知南下令要赶的人,无人敢留。   梁菲灰溜溜离开老宅。   餐桌上,章 英点名要盛星晚坐在旁边, 女子也乖顺地在老人身旁落座。   看得出来, 她很讨章英喜欢。   席间,盛星晚频频讲一些幽默的见闻,逗得章英开怀的笑, 表面上气氛看上起还算融洽。   实则,暗流涌动。   沈昭夫妇坐在对面,男人沉容,女人苍白。   每当沈知南替盛星晚夹菜时,梁婉儿的目光就会投过来, 带着某种探寻的意味。   好像在看,沈知南待她几分真几分假。   这大嫂有古怪。   盛星晚心中暗忖, 但是没表现出来,再讲完一段小故事时,章 英突然把话题转到梁婉儿身上, 说道:   “好歹你也是沈家大少奶奶, 多年无所出也不像话,你和昭儿怎么回事呢?”   这不是得问沈昭么。   梁婉儿下意识瞥一眼身旁淡容的男子,只用笑来掩饰着尴尬, “奶奶, 这急不得的。”   “这还不急那什么时候急!”   “奶奶,我......”   梁婉儿噎住,没说话, 沈昭都不碰她要怎么生宝宝?   不对,沈昭碰过她,已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咯嗒——   沈昭将筷子搁在碗沿上,起身离席,“奶奶知南,还有盛小姐,你们慢用。”   一一打招呼,除开自己妻子。   梁婉儿收紧捏筷子的手指,用力地杵在空空如也的碗底,她垂眸咬住了唇。   气氛稍显怪异。   没一会儿,梁婉儿也起身,说几句场面话后也跟着上了楼。   下午时间,沈知南上楼补觉,往来奔波这几日他都没有休息好,只嘱咐让盛星晚陪奶奶喝茶聊天。   盛星晚点点头,“你去吧。”   沈知南上楼进屋,带上门开始摘腕表解袖口,刚将腕表放在床边矮柜上就见有人敲门。   他不喜休息时被打扰。   但转念一想,可能是那妮子又有什么幺蛾子要找他,无奈地摇头失笑着去开门。   拉开门的瞬间,男人笑意瞬收。   梁婉儿。   沈知南面色转为沉冷,懒懒地往门框上一靠,指骨还搭在门把上的。   他冷冷问:“有事么,大嫂。”   那声大嫂,刺痛着女子耳膜。   在这男   人面前,梁婉儿哪里有大嫂的模样,完全是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加之样貌显小,愈发显得稚嫩。   梁婉儿磕磕绊绊地,说:“我想和你聊聊。”   生怕男人拒绝她似的,慌忙又补充一句,“真的不会耽误你太久的,知南......”   沈知南抬手,用指骨摁住眉心,颇无耐心的模样啧一声,“大嫂,你最好长话短说。”   梁婉儿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手心里全是绵密水光。   她一咬牙,直接挤身进了屋。   沈知南:“......”   碍于情面和避嫌,男人带上门,当然,他没有敞开门交谈的不良习惯。   沈宅房间诸多,这间是沈知南的,风格陈设都是按照他的爱好口味,纯英式简约,灰色调的冷欲清冷,很符合他的气质。   旁边,是沈昭夫妇的。   此刻,满室清净。   沈知南长腿迈过女人,走到窗边拉开深灰绒面的帘,推开窗放冷风灌进来,拂得女子长发乱散。   男人又开始吸烟了。   以前,梁婉儿最是讨厌吸烟的男人,总觉吸烟时一种不良生活习性,可当她每次看见沈知南慵懒眯眸抽烟的模样时,她突然就觉得,其实吸烟也没什么的,反倒催生出一种不可抗的魅力。   原来,所有特定事物皆因人而异。   沈知南长睫微敛,吞云吐雾间的目光是落在窗外,不远处的墙根有一株蔷薇,还没结花骨朵儿,只有些零散枝叶和虬枝。   屋中央的梁婉儿朝前一步,又不敢靠得太近,期期艾艾地开口:“知南,我昨晚给你拨电话,没收到么?”   她一开始打,被连着挂断三个,后面打直接就关机了。   沈知南将手悬在窗外,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烟身,抖落星点烟灰,懒懒回她:“收到了阿,不想接。”   果然,他还是这般不近情面。   明明知道他本性如此,但为何听他拒绝得直白,还是浑身发冷心里郁结呢?   梁婉儿前胸起伏弧度加大,她深深做了个深呼吸,正当她再说点什么时,却听见男人低笑着问她,   “倒是你,大嫂,凌晨三点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是大哥没把你伺候舒服,还是你纯粹犯贱?”   闻言,女子脸色发白。   就这寥寥几句,任谁听来,都   是满满的羞辱和不屑,他甚至是带着笑意说出来的,好比他微笑着亲手将一把刀捅进心窝。   梁婉儿忍着这份难堪,是她自己选择敲开他的房门,她就应该承受。   梁婉儿小巧白皙的脸上强行带出一抹笑容,她的手指攥紧,直接发白泛紫也没松开。   她说:“知南,我不求你对我有任何好感,我只想你能原谅我,忘掉我们过去那些不快,这样对你、对我、对沈昭都是好事。”   男人指间烟已送至薄唇边,却停住。   如闻笑诞般,沈知南慢条斯理地吸口烟,淡笑着走过去,却恶意俯身将烟喷得她一脸都是。   “咳咳咳咳——”   室内响起女人剧烈的咳嗽声。   梁婉儿对烟敏感,被这么一喷,被呛得眼泪汪汪一连被逼退好几步。   沈知南手指松散地带着燃一半的烟,又回到窗边,靠在那里时懒洋洋地看着眼眶发红的女人。   他笑了:“大嫂,我们有什么过去?”   眼睛酸涩发胀,   很想哭。   梁婉儿已无法分辨,是心中酸楚委屈,还是被烟呛的。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用目光锁住男人,说出来的话语间全是颤意,“知南——是我错,但错不至死,也不至于你恨这么多年。”   他沈知南何时恨过谁?   沈知南弯唇,笑得应景但不发自内心,“沈某不恨人只报仇,至于你,”他微顿,唇畔笑意带着讥诮转浓,“大嫂最好学学礼义廉耻四字的写法。”   字字不留情面。   梁婉儿的怨意,也自此奔赴地狱。   梁婉儿生在书香门第,父母皆是高校教师,从小家教严苛礼数到位,她按照父母的规划希望,循规蹈矩地生长、学习、步步盘算,她很听话,像是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直到她遇见沈知南;   不遇误终身,一遇终身误。   从此,沈知南三字,成为她终身的意难平。   曾经,梁婉儿亲跪父母足足一整夜,一边哭一边求,说得字字笃定,“除开沈知南,再没有男人值得我嫁。”   然后,她嫁给了沈知南的亲哥哥。   只能说造化弄人。   睡在沈昭枕边,看沈昭和他三分相似的眉眼,对她来说,是一种活生生的折磨。   梁婉儿仰头看向天花板,企   图收收那不争气的眼泪,发现越来越盈满,到最后顺着眼尾直接就两行直接往下流,一路流到下巴,再一颗一颗砸到地上。   为沈知南流泪的女人很多,她只是芸芸中的其中一个。   他当然不屑,连正眼都没看。   梁婉儿看着浑身疏冷的男人,用手捂着眼,无声地哭,哭着哭着却又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   她一手捂着眼睛,指缝间全是水光,另一只手却发着颤去握住男人搭在窗沿的手臂,“知南,你原谅我。”   沈知南比梁婉儿高一整个头,小小的女子在面前泣不成声,他没有半分怜惜之意,也没有动。   “大嫂,你还要我怎么原谅你呢?”他问。   梁婉儿纤白的手指将男人西装抓到变形,她非常用力,只牢牢抓着他哭音明显地哽咽道:“......我,我不想,不想你这样对我。”   “......”   香烟燃尽,只余星点火星。   沈知南直接将烟头摁灭在窗沿上,他含胸低头,用一双深邃的黑眸去打量女人满是泪痕的脸,话说得却格外无情。   “你想要我怎么对你呢,大嫂?”   又是大嫂,被他咬重音调了喊,怎么听都是讥嘲冷酷。   沈知南眯着黑眸,笑意浅浅,与她极进距离对视着,“你是想要我把你按在床上cao一顿,还是想要我把大哥叫过来,让他看看他妻子现在是怎么纠缠我的?”   梁婉儿攥着的西装布料被掌心冷汗打湿,她听得唇齿颤抖,发出咯咯咯地碰撞声,但就是直直地与男人对视,不肯挪开半分。   走不出的,是他眼里的千山万水。   沈知南眼尾一凉,余光落到女子手上,见她说不出话来也不着急,只是善意地提醒她,“还不松?真要叫沈昭。”   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推开的。   “你怎么不锁门,沈知南,我想问——”   女音戛然而止。   盛星晚的声线和脚步都顿在门口,目光悬在虚空里,想装看不见也不太现实了。   她看见了。   她看见沈知南和他名义上的大嫂,举止暧昧地同处一室......大嫂拉着他的手,他俯身和大嫂的脸靠得很近。   糟了,她该不会搅了好事吧。   哇,立马脑补一出禁忌剧情来,剧名就叫《我与大嫂那些事》。   梁婉   儿也没想过会被撞见这一幕,手一时忘了松开,而沈知南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只偏头过来看向她。   “Sorry——”   这声道歉,是发自内心的。   盛星晚弯着眉眼,笑得洒脱大方,特利落地摆摆双手,“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我不是故意的。”   嘭!   转身又将门带得严严实实。   门内,沈知南直起挺拔腰身,淡漠抽走手,直接摸起手机拨了电话,“沈昭,把你女人弄走。”   梁婉儿霎时脸就变得惨白。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日有小可爱说剧情看不懂,我会注意写明白的。   你在第一章 看见的枪,一定会在第三章打响,大概努力会做到这样子~ 第31章   盛星晚还站在房外的走廊里发怔时,面前门突然打开了, 她一抬头就看见沈昭阴沉着一张俊脸走出来。   完了,   这不得当场撞破。   盛星晚斟酌片刻, 主动对沈昭说:“沈大哥,要不你待会再找沈知南吧,他可能现在不太方便。”   沈昭冷冷看着她。   可能是沈家人生来就骨凉血冷, 哪怕沈昭看上去斯文润和,周遭也散着寒意,不过与沈知南的截然不同。   前者是孤寂的冷,后者是渗人的寒。   果然是亲兄弟。   沈昭没理会她,一步迈过去, 直接拉开了沈知南的房门。   场面一度很尴尬。   盛星晚就那么站在那里,看着沈昭周身阴冷地迈进房间, 透过男人与墙壁的空距,一眼就看见梁婉儿眼神慌乱地看着闯进来的沈昭。   如一出下不了台的闹剧。   沈昭沉沉面色, 一瞬不瞬地注释着与男人同站一处的女子, 字字缓慢地说了两个字, “回去。”   梁婉儿将下唇咬得冒血珠,低低垂着头,长发掩面用来抵挡沈昭如冰刀般的视线。   她从房间里冲出来, 和盛星晚迎面撞上。   盛星晚不喜欢直窥他人的狼狈时刻, 只若无其事地侧身让路,装作无事发生。   沈知南的目光漫越,直直落在她身上, 他还是那副懒洋洋靠在窗边的作态,眉眼间都是散漫。   他没有管沈昭,直接朝她招招手,“过来,晚晚。”   盛星晚内心抗拒,她只觉得此时房间内环绕着低气流,她若进去难免呼吸都会觉得不顺,但是她也不能无视他。   只好走进房间。   她从沈昭身边走过时,听见了男人隐忍的一声低叹。   沈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知南,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   沈昭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当事人沈知南也表示习以为常,他伸手将女子拉到身前,用指撩起一缕黑发把玩,圈在手指上缠绕着。   “往往最麻烦的,就是女人的感情。”他说。   是阿,盛星晚也这么觉得,别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种包袱。   她正对着沈昭而站,能清楚地看见沈昭眼底蕴满浓厚的墨意,他对沈知南淡淡点头,   “你休息吧。”   沈昭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   沈知南松开她的发,走到床沿边坐下开始脱黑色皮鞋,见状,盛星晚心想着不打扰他休息,“那我也先出去了。”   没走两步,他就懒懒地叫住了她,“过来。”   盛星晚只好停下,但是没有朝他走过去,侧身望着他,“你不是要睡觉么?”   沈知南人已上床,拿了旁边枕头垫在身后靠在床头。   他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懒懒地倚着说:“你刚才找我,要问什么?”   在客厅里陪奶奶喝茶聊天一会儿,老人家就疲了,也说要午休会儿,她在无聊间隙想到在书房看到的那张毕业照。   “那天我在你书房看到你的日记本里,有我的照片。”她非常好奇,为什么会有照片,如果不是巧合的话,那代表这男人至少在三年前就已经认识了她。   或许,还要更早......   “照片?”   沈知南掀眼,眉眼散得不像样,“什么照片?”   盛星晚:“......”   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眼花看错了,“就是那张你夹在日记本的毕业照,第二排正中间那个就是我。”   沈知南眉骨微抬,不语。   没人能猜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他在想什么。   “是么?”他笑了。   “是阿。”她跟着笑,“难道沈先生从三年前就开始打我主意了?”   沈知南面不改色,只伸手拉过浅灰色绒被盖过身体后,他将一只手枕在脑后,“那张是我堂弟的毕业照,没注意有你。”   表弟?   她不信这说辞,追问到底,“你表弟叫什么名字?”   盛星晚在高中时期已经人气爆表,本校临校给她写情书的男生数不胜数,在班里清冷高傲,加上性格骄矜,班里同学没几个敢主动和她搭话的,但是在一个班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哪怕不太熟也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沈知南从容得很,说出一个名字,“沈焕。”   这名字迅速和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沈焕,确实是她的高中同学,当时的一中校霸,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肆无忌惮,暴脾气,十分桀骜不羁,在班级里为人也特别高调,这种人是想忘记忽视都难。   还好,沈焕是沈家男人,胜在长相出众,很是   讨小姑娘喜欢,那时候还半开玩笑说要她当他马子,最后不知怎的也就不了了之。   居然是他表弟。   盛星晚倒也没表现出尴尬来,落落一笑,“看来是我误会了,沈焕呢,在哪里?”   后半句是为转移话题。   沈知南顺着话头说下去,“在美国上学,平日就爱到处疯玩,过年也不回来。”   “挺好。”   对话到这里就该终止了,偏偏沈知南很是吊儿郎当地拍了拍身旁位置,笑着对她说:“一起睡个午觉?”   鬼和你睡午觉。   盛星晚浅白他一眼,出了房间。   等沈昭回房间时,梁婉儿正蹲在打开的行李箱面前,将里面衣物一件件拿出来叠好。   她垂眸默默收拾着,没敢看男人。   行李箱旁边出现男人棕色短靴。   “梁婉儿。”   沈昭沉冷的声线当头砸下,拢住她,“是不是我太过对你宽纵,才让你三番两次不知高低也不晓分寸的越我雷池?”   梁婉儿的手中正好拿着一件他的黑色内衬,指骨陷进柔软布料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   空气仿佛被凝住时,蹲在原处的她抬头对上男人眼睛,“你这么厌恶我,何不放了我?”   沈昭姿态是居高临下,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只蚂蚁,“你想得挺美,搅坏我的人生想全身而退,痴心妄想。”   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遍了。   梁婉儿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起身将衣服放进衣柜里,转过身背靠着衣柜。   “沈昭——”她轻轻喊一声,“我们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受,离婚我提过多次,你偏偏也不同意,我还能怎么办呢?”   沈昭温润的脸上寒意丛生,他平时也不太爱笑,表情严肃,此刻看上去令人生畏。   他说:“当初是你爸妈拿着验孕单上门逼婚,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做我沈昭的女人,凭你?给沈家擦门楣都不够格。”   是,是她梁家高攀。   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注定是一场悲剧。   梁婉儿面色凄楚,是始终缓不过来的苍白色,“当初是事情走向失控,到如今这一步,也并非是我所想!”   所有的言语,在沈昭听来,都是诡辩。   沈昭用脚踢开挡在面前的行李箱,箱身滑出去两米远,他   直接逼近梁婉儿,恨不得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贱,“五年前,是你给沈知南下chun药却没料到房间里的人是我,以自己的处子身作赌,我就真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五年前,梁婉儿爱沈知南,爱到不惜用卑劣手段也要得到他,心想着等生米煮成熟饭就好,到时候奉子逼婚,不怕不成。   只不过所逼人,换了一个。   那天清晨,先醒的是梁婉儿,她看着白色床单上的血梅花,又看自己浑身爱痕,娇羞中心里窃喜。   怀着忐忑的心被中男人苏醒。   结果,露出来的是沈昭的脸。   事情已经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   梁家父母知道此事时,梁婉儿已身孕三月,从小家教严苛的她被视为家中剧辱,父母自是不能让她白白这么给男人睡了,直接拿着验孕单敲开沈家大门。   要知道,人人都说沈家大少声誉良好,洁身自好,从不在万花丛里流连半分。   所以在梁家父母上门时,沈老夫人只认为是沈昭一时糊涂惹下的风流债,出点钱儿,就当时一梦露水,银货两讫的交易也就算把事情告一段落。   结果是一家的硬钉子。   梁家父母将验孕单扬得沈家外到处都是,说什么,如果不肯给交代的话,就曝光媒体,看沈家名门大户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沈家丢不起。   在宁城,沈家是百年名门,祖祖辈辈家大业大传到现今,除开在生意场上背点黑料外,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被这么一搅,梁家父母都是名校老师,说的话多少有点分量,真要到媒体面前闹一闹,那指不定事情得多难看。   沈昭是在喧闹声中出来的。   那阵儿恰好是阳春三月,微风不燥,沈昭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缓步出来,梁家父母端得是文化人的架子,又是慢条斯理对沈昭一通说教,沈家养出来的贵公子难道就是睡了清白姑娘跑路?   沈昭立于人前,面色不惊,偏着头去看躲在父母身后的梁婉儿,“你仿佛忽略了诸多细节。”   他如何睡的她。   梁婉儿只晓得躲在父母后面发抖,她是被逼来的,她说算了,是她活该,父母哪儿肯迁就她,死活要找沈家讨一个说法才肯罢休。   沈昭看她的目光里,带   着细究嘲讽,“像你这么放纵随意的女子,如何断定,肚里孩子就是我沈昭的?”   啪——   当时,梁母勃然大怒地扇了沈昭一个耳光,骂他衣冠禽兽骂他罔顾人伦。   沈昭的话确实重,明面上就骂她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娼妇。   梁母打完人,操一口文化人的调调威胁沈家人,“好一个名门沈家,没关系,我这就带我闺女上医院做羊水穿刺,和您宝贝孙子做亲自鉴定,如若是沈家的血脉,那到时候就休怪我们家不地道,我定要把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你们沈家走哪都抬不起颜面!”   第二周,梁母拿着亲子鉴定书再次登门。   那纸鉴定书,当着所有人的面,梁母是砸在沈昭面门上的,“是阿,如果我闺女当真放荡,怎么偏生怀你沈昭的孩子,没怀上别人的孩子?”   沈昭垂了眸,看脚边那纸鉴定书——99.99%   梁家准备充分,当日是律师在场,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逼得沈老夫人认下梁婉儿怀中的孩子,也许诺给梁婉儿一个名分。   一个月后,沈家下数千万礼金提亲,择日让两人领证。   这些都是沈老夫人的意思。   第一,意在梁家安抚人心,第二,势要为沈家正名,告诉所有人沈家处世周到,不惧人言。   从此,沈家有了大少奶奶。   梁婉儿在沈家日子不好过,上到老夫人,下到家里佣人,都不拿好脸色给她瞧,大家都看不起她是使手段嫁给沈昭的。   沈昭待她......也是不好的,不少她吃穿用度,但是在精神上折磨她羞辱她,偶尔与她亲密,也是粗暴无温情的。   这是一段可悲的婚姻。   在怀胎六月时,梁婉儿不慎跌入园中鱼池,深秋池水刺骨难耐,寒意入骨,那次不慎流产。   住院时,沈昭从未去看往过她。   等她被接回家时,身形消瘦一大圈,她遇见沈昭时问,“你心疼过嘛沈昭,那也是你的孩子。”   沈昭眉眼冷落地站在梯道上,看着她,“是解脱。”   梁婉儿就这么过了五年。   活在沈昭的恨意中,   活在对沈知南的难忘中。   忆往事,想太多都只能是折磨,梁婉儿后背死死抵靠着衣柜,她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昭,离婚吧。”   沈昭笑了,“做梦。”   然后他扒光她,将她丢到冬日的阳台上,接受冷风摧残,关窗的前一秒冷冷对她说,“长记性,别再挑战我的底线。”   这又是第几次呢......她同样是记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家没一个男人是好惹的,包括但不限于沈昭沈焕沈知南等等...... 第32章   时间过得快,晃眼间就到了晚上。   沈家的除夕宴是米其林私厨上门做的, 一一上桌, 看去卖相极佳, 丰盛好看,逐一摆上桌后众人在入座。   这场团年宴,梁婉儿是最后一个入座的, 她照旧是坐在沈昭的身旁。   梁婉儿的面色非常不好看,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坐下来没有十秒就开始咳嗽,她强忍着难受朝大家虚虚露一个微笑。   周如月一同被邀上桌,对沈家人来说, 她也是沈家的一份子,照顾老夫人多年, 功不可没的。   周如月注意到梁婉儿的不适,开口关心:“大少奶奶, 我看你脸色差得很, 需要叫医生来看看吗?”   梁婉儿强忍嗓间痒意, 露出一抹几不可查的微笑,“谢谢周姨,我无碍。”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梁婉儿的视线还是忍不住落在沈知南身上, 看他淡漠的眉眼, 看他喉结滑动的弧度,看他那颗灼目的蓝痣......   她快疯了。   席间,盛星晚用餐缓慢, 她胃口本就小,加之今日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沈知南亲手舀了碗土鸡汤放在她手边,“你要是实在没胃口就喝点汤,不然身体跟不上。”   “好,谢谢。”   盛星晚是接过勺和碗,小口小口地开始喝汤,章英看在眼里倒打趣起两人来:“会疼媳妇儿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沈知南早就停了筷子,他懒懒笑一下算作回应,手臂直接搭在盛星晚的椅背上,看上去整个人都被他罩在怀里似的。   不过盛星晚没注意到,只陪章英笑着说话,偶尔喝两口汤,在餐巾不慎掉在地上弯腰去捡时,才注意到男人搭在肩膀旁边的修长手指。   她下意识地回头,发现沈知南的眸深邃地凝望自己。   “知南,沈焕那小子有没有给你说什么时候回来?”章英惦念晚辈们,偏偏没一个是省心的。   沈知南这才收了视线,道:“过几日吧。”   一顿晚餐,在吃吃聊聊间缓慢结束,真正离席后,众人又转到客厅摆上点心等,观看每年必备的春节联欢,等待着十二点跨年钟声敲响,迈进下一个新的年头。   一家子还是洒洒坐大半个沙发。   看春晚,尤其看到小品部分时,大家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笑意,真正笑不出来的,梁婉儿。   梁婉儿缩在沙发的一角,身边是沈昭,但是她没有靠得很近而是刻意拉开两人距离,身上忽冷忽热的交错感,她知道自己是因为下午在阳台吹了三个小时寒风的缘故。   偶尔抬头,看见沈知南将盛星晚的手握着放在自己腿上,一派其乐融融的画面。   其实,盛星晚内心是抗拒的。   盛星晚被他拉着手,裹在男人温热掌心,浑身都有点不自在,但是在章英面前怎能抗拒发作?   过了一会儿,终是坐不住了。   盛星晚借由去方便,挣掉男人的手,起身上了楼,将欢声笑语就隔在身后。   与此同时,盛家的团年夜不□□顺。   毕竟是少了个活人,饭桌上少了张椅子。   自从到盛家,余行洲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以至于连对盛柏说话口吻也不太和顺。   余嫚将他单独叫到一旁,警告他,“你不要因为那个小贱人给你姐夫摆脸色,是她自己要走,没人赶她!”   听到小贱人这个称呼,余行洲的眉还是皱了起来。   他尽量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对自己姐姐说:“她一个弱女子,能翻什么风浪?将她赶出去如何得以生存,她一惯娇气,离开盛家后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都是问题。”   余嫚恨不得甩他一个耳光,叫他好生一番清醒。   但是盛家亲眷众多,她不便发作。   余嫚沉着脸色,过了好一会儿绷紧声音,说道:“你不要忘了,你姓余。”   意在提醒他,他血液里流着和她相同的血,不要胳膊肘往外拐,这样不好,也不对。   余行洲都明白。   余行洲看着姐姐因常年芥蒂烦懑,变得有些尖酸刻薄的脸庞,冷静地说:   “姐,你讨厌她是应该的,想要赶走她我也理解。我也不怪你,真的,只是你也别怪我。”   “你什么意思?”余嫚问。   余行洲抬目,扫一圈在场的盛家亲眷,摇头笑时唇角只有苦涩:“你们所有人都容不下她,也不在乎她,反正我也不是盛家人,那就由我来养着她吧!”   2020年,盛家除夕宴上,闹得非常不愉快。   余家姐弟不知缘由地在客厅   里当众吵起来,以最后余行洲提前离场结束。   事后,余嫚竟难以控制地在大家面前砸了一座香槟塔,液体渣滓溅得满场都是。   满座皆惊。   ......   盛星晚从盥洗室走出来,发现梁婉儿裹着条米白披肩在等她,嗯,这里也没有别人。   停了脚步。   过道两边都是雕花壁灯,灯光是深橘黄的,光线拢住梁婉儿苍白的脸。   “盛小姐。”   她转眸,平静地注视着梁婉儿。   梁婉儿看着面前女子灼艳眉骨,殊不知自己接下来的问话都含着酸意,“你是怎么和知南在一起的,他不是个会贪图女色的男人。”   别的男人可能会,但是沈知南一定不会。   但这话,也间接承认了盛星晚的美丽。   有时候,一个女人被男人夸美丽,可能算不上什么,只能算作异性相吸,但是盛星晚不一样,哪怕将她丢进万人女人堆里,她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美丽也是被公认的。   盛星晚回答得随意:“就那么在一起了阿。”   说得云淡风轻,根本不会让人去细想深究,她那时究竟是费了多大力气才搞到沈知南的。   搞?这字眼不对。   快被自己逗笑的同时,也注意到梁婉儿逐渐坚硬的表情,心中顿生五味陈杂。   梁婉儿又问:“看来是你追求的知南。”   如果非要用追来形容的话,也算吧,她只是无声地挽唇笑笑,当做回应。   梁婉儿不再靠在墙上,而是选择站直身体进行谈话。   气氛仿佛变得严肃。   梁婉儿说:“离开知南吧。”   那么多壁灯,其中有一盏壁灯有些问题,一闪一闪的,光明明灭灭地打在盛星晚的脸庞上。   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为什么要离开沈知南?”   梁婉儿似是冷,用手拢紧肩上的披肩,“盛小姐,你并不适合他,当然,你也不适合沈家。”   且不管她与沈知南适不适合,但这话不该由她这个做大嫂的来说,光从下午那件事就能看出点端倪,这大嫂约莫是喜欢沈知南。   盛星晚抬手摁住眉心,笑着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沈家就那么两个男人,你都要?”   兄弟开花?   这话无疑是带着讽刺意味的,激得梁婉儿双唇一哆嗦,她又   开始咳嗽了。   等止住咳嗽,梁婉儿用一双有些发红的双目盯着她,“离开他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没有之一。”   “......”   “如果你需要钱的话,我可以满足你,你开个价吧,这里是一张空白支票,数字你填。”   盛星晚视线下落,看到递到面前的,确实是一张支票。   她迟迟未接,支票也迟迟不收回。   最终,在壁灯的明灭里,盛星晚伸手接过那张支票,低头看了一眼,笑着去问对面的梁婉儿:   “沈知南在你心里值多少?”   梁婉儿没想过这个问题。   盛星晚看那张支票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喜剧一样,笑意里难辨真假情绪,“我要是真为了钱,直接去舔沈知南多好?”   “那你是为了什么?”   为一口气,一口必争的气。   这些没有和梁婉儿说的必要。   盛星晚将支票,重新塞到梁婉儿手中,“我没有义务告知你,但是我不是为了钱,我也不会离开沈知南。”   交易失败。   梁婉儿没罢休,她自嘲地也看那支票,跟着笑了起来。   那笑实在令人不舒服,如垂死人的牵强笑意。   梁婉儿笑一会儿后,对他说:“待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他不会娶你的,你知道沈知南他终身不娶吗?”   “......”貌似和她关系不大。   不过,她还是应景地回了三字,“所以呢?”   “所以——”梁婉儿将支票揉在掌心,变成小小一团,“所以你不好奇原因吗?他答应苏青那女人,终身不娶,也就意味着就算苏青死了,也没有人能真正占据他身旁位置。”   此刻,过道安静,只有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盛星晚在女音里垂了眼睫,不知是听到哪一句,沉默了,然后重新抬头时面上已经泯了笑意。   她寡淡地看着梁婉儿,说:“那真可惜。”   沈知南混迹声色犬马多年,见过无数女子,终身不娶算什么,又算多大个事儿呢?   没想过盛星晚会如此平静。   梁婉儿说:“我看不出你任何遗憾。”   当然,她又不爱他,为什么要对此遗憾?到时候两年时间一到,银货两讫,一干二净。   “怎么会,”盛星晚弯了唇角,“我很遗憾的。” 第33章   先行下楼的是盛星晚。   盛星晚表面风平浪静,她重新坐回沙发里, 在男人手伸过来想要拉她时, 却被不动声色地避开。   沈知南睨着落空的手, 下意识地去看她。   原本歪斜懒散靠在沙发上的男人,正了身子,朝盛星晚靠近覆在耳边低声问:“梁婉儿找你麻烦了, 嗯?”   他的声音是混在电视音效里,不高,足以听得分明。   盛星晚唇畔讥嘲,却挽着淡笑伸手去顺自己的长发,往一旁拢的同时顺口回了一句, “你猜?”   沈知南不猜,他比任何人都深谙人性, 也最会揣摩算计人心。   “行。”   他干脆地吐一个字时,梁婉儿正好动作颇慢地从楼上走下来, 他就那么直直地将目光落了过去。   沈昭坐在对面, 顺着男人目光一道看过去。   梁婉儿瞬间如芒在身, 受着两个男人的目光。   无论是哪一个,都绝非是良善。   梁婉儿佯装平静,裹紧身上的披肩走到沈昭旁边坐下。   壁上的挂式西洋钟正好走到十二点, 电视里是主持人们倒数跨年的欢乐声。   3......2......1......   “晚晚, 新年快乐。”   这声嘱咐,是沈知南覆在耳边,当着沈昭夫妇两人面温柔道出的, 连当事人盛星晚都没反应过来。   盛星晚微诧异地转眸,与男人星河般的眉眼重在一起,她怔怔地看着,看他眼底的微光、唇角的浅笑、眼尾的蓝痣。   经年后,不管和眼前这男人有着怎样的纠葛,盛星晚也没办法忘记这一幕,如置梦境,幻幻真假间全是沉溺的温柔。   她怔了会,说:“你也是。”   梁婉儿亲睹这一刻,心里泛酸,她能看出,这个盛星晚根本就不爱沈知南,甚至谈不上在乎,她凭什么?   就在此时,沈昭不高不低地笑了一声:“真好,你我又互相折磨地过了一年。”   还要持续多少年呢?   梁婉儿自嘲地收回视线,谁也没看,低头看着自己因心中酸楚搅在一起的手指。   如今,她已嫁为□□。   所有的事已至此都无法再扭转。   等看完春晚,准备回房间休息时,盛星晚意识到一个问题,拉着沈知南的衣袖小声问:“我睡哪?”   沈知   南看她,“你想睡哪?”   周如月已搀着章英起身准备上楼,隐约听到这话又重新转过身,眼角眯起褶皱笑道:“星晚你早晚得是我沈家的儿媳,你和知南一个屋,奶奶同意。”   奶奶,可是我不同意......   盛星晚有口难言,只能强笑着目送章英上楼,她自己说过做戏要真的,此刻反驳难免不合时宜。   沈知南挑眉,得逞般地笑道:“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   她浅白他一眼,懒得纠扯。   外间,漫天的烟花轰然炸开。   每年除夕的十二点,宁城的天空总会有各种各色烟花,一直会持续到凌晨两点左右才会停息,五颜六色的绚丽得很。   上楼过后,盛星晚在露台上看烟花。   沈知南就在她身后。   他止步门口,单手插兜靠在墙沿上,就那么静静地看她的背影。   盛星晚人是懒懒趴在露台栏杆上的,背影看上去纤瘦有致,露出的耳后肌肤白皙盈透,在黑发的遮掩下,有种欲盖弥彰的美感。   烟花呢,在她头顶上的黑空炸开。   沈知南看着看着,就像是被吸了魂般着迷,甚至宁愿画面永远停在这一帧。   那些绚丽缤纷的色彩,以各种光色映照在女子美人骨上。   此时,只听见咻一声,几朵烟花冲得非常非常高,在月亮正中爆炸开一行字——   晚晚,新年快乐。   那几字,映在女子澄莹的瞳眸里。   几乎不用细想,就能知道这是沈知南的手法风格,他宠起女人来能极尽可能看上去俗不可耐的浪漫事。   这一点,盛星晚早有耳闻。   反正他沈知南不花力气,只花钱,嗯,作为宁城首富,这点儿烟花钱还是挥霍得起的。   她在看风景,他在看她。   她是他眼里唯一的风景。   烟花还在持续绽放,察觉到身后有人的盛星晚已转了身:沈知南慵懒地靠在那儿,身姿挺拔,眉目英俊,那些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地,平添几分恍惚。   盛星晚环着胸靠在栏杆上,直接问:“怎么没说呢,万一我没看到岂不是白费了?”   “那白费罢。”   沈知南说得异常轻巧,跟着走到露台上,与她并肩站着,两人后方都是数不尽的绚丽烟花。   他不是个主动向   女人邀功的男人,不会说:我给你准备了惊喜,我给你买了什么什么......诸如此类的话。   沈知南只管行动,至于你要不要,接不接受,那就是你的事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很多女人吃这一套,他确实很会抓人心,他知道女人容易被一些细枝末节打动。   盛星晚也是个女人,可她不停在心中提醒自己,他就是个魔鬼,或者是一头戴着绅士面具的狼。   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所以,她问了个很煞风景的问题:“苏青是谁?”   听梁婉儿说,沈知南答应那个叫苏青的女人,终身不娶,哪怕不是苏青,妻子也不会是任何一个别的女人。   沈知南往栏上一靠,偏头看着女人时,光色在幽深眼底绽放,他很平淡地说:“一个女人。”   “.......”她当然知道是个女人。   盛星晚没有再坚持。   她挽唇笑笑,抬步进屋,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烟花,哪怕晚晚两字多么漂亮地悬在天色的月亮边。   周如月已备好两人睡衣,盛星晚取过自己那套进浴室洗过澡后换上,中规中矩的白色长袖长裤,她很满意。   找过吹风机刚刚插上电,沈知南正好抽完烟从露台走进来,见状,直接走过来取走她手中的吹风机。   他按住她的肩膀,使她在坐在单人沙发里,“我来吧。”   按下开关,呼呼风声没响两秒,被盛星晚抬手挡住关掉,她淡淡说:“谢谢,不过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沈知南没松开吹风机,却好笑地看着她,“你吃醋了?”   盛星晚是坐着的,看着他只能仰脸,刚出浴室卸过妆的脸蛋儿脂白细腻,剥壳儿鸡蛋似的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看着男人。   沈知南伸手,五指穿进湿顺的黑发里,寸寸抚摸,“死人的醋有什么好吃的?”   “......”   盛星晚还是执著地拿走男人手中吹风,脸蛋儿还是仰着的,可在娇俏美艳间却有嘲意,“沈先生多虑了,我怎么会吃醋呢,我只是不想养成一种习惯,你知道吗,习惯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   明显能感觉到,男人停在头顶的手一顿,没了力道。   然后那手,缓缓抽离。   沈知南收回的手指上有她发间水光,垂在身侧懒懒散开,   骨节间微弯的弧度分明好看。   他沉默了会儿,笑了。   也只是笑,笑过后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刺人,他说:“看你这么有骨气,我差点以为那个站在街边当着众人面脱衣服求着我要的,不是你。”   盛星晚冷漠地看着男人,下一秒却按开吹风机以呼呼风声代替所有回答。   沈知南又在她旁边站了会儿,然后摘了腕表和领带,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了。   等男人重新出来的时候,盛星晚正在衣柜前上上下下地找被子,她不能和这男人盖一床被子。   沈知南发半湿半干的,他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像是知道她在找什么,淡声说:“没有其他被子,我叫周如月拿?”   “......”他是故意的。   盛星晚起身,关好衣柜说:“算了。”   这个点儿叫周如月拿,无疑也会惊动奶奶,到时候岂不是知道两人这尴尬的状态了,哪儿有热恋小情侣一张床盖两被子的道理?   盛星晚上床躺下,拉过被子盖好,人一个劲儿地往边缘上挪动,边上的手已经掉在床沿上了才停下。   还没关灯,沈知南喝完一杯水后过来看到这景象,哭笑不得,“晚晚,你这么睡的话,我只有和你一起半边床了。”   不,她拒绝。   盛星晚偏头看看旁边,确实被子全部都被拉过来了,她不好意思地重新往里面挪了些。   沈知南关灯,在一片黑暗里掀开被子上床,在她旁边躺下。   这是两人,第一次这么正式的睡在同一张床上。   出奇的是,沈知南没有半分逾越,他睡得很规矩,甚至连手都没有伸过来,是背对着她侧睡着的。   她不知道沈知南此刻在想什么。   沈知南在想,他听到她不会吃醋那一刻,心里意外的平静,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却衍生出几分意难平来。   期待么?   不,不对,可能还是征服,或是其他一点儿什么。   沈知南久久难以入睡,但身旁的女人呼吸已经变得均匀平顺,黑暗里就那么听来,竟是觉得安心。   不知多久,盛星晚又开始做梦了。   依旧是那个青山绿水的梦。   梦里男人还是坐在轮椅上的,她蹲在他面前,听那男人温柔地向她道别,说再也不见。   然后,再一次画面被撕碎。   阿——   盛星晚惊醒地坐起来,动静不小,惊动身边本就睡得不太踏实的沈知南。   沈知南拧开床头台灯,借着暖黄的光线去看她。   发现盛星晚是满头的大汗,细细密密的,而且眼角居然流满两行泪水。   他也跟着坐起来,从矮柜上抽过两张纸,替她擦泪擦汗。   “噩梦?”   盛星晚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内腔里的心脏砰砰砰地跳着。   她接过男人再一次递过来的纸,说:“我得找到他。” 第34章   “找到谁?”   这话是沈知南平平淡淡问出口的。   盛星晚反复用手中的纸擦着冷汗,擦完后又将纸揉作一团, 小脸儿郁白地在灯光里。   她歇了会儿, 说:“我的脑子在背叛我, 它隐瞒着我,它在对我说谎。”   但最可悲的是,偏偏她无力剖析真相。   沈知南往床头上一靠, 黑眸迷迷,他用手轻轻拍着她纤瘦背部,有一下没一下的。   又沉默会儿,他说:“你要真想找谁,就告诉我。”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盛星晚感受到来自他掌心的温热, 在背部蔓延。   她转过脸,注视着男人深邃幽深的眸, “可是我不知道他是谁。”   ——我知道。   沈知南安静地看她,空气中无端生出冷意来, 他面不改色地替她拉过被子, 让她重新躺下。   再躺下的盛星晚却再也睡不着, 一直努力去想那轮椅男人的长相,可无论如何,都只能是一张模糊。   她闭着眼, 毫无睡意。   床头台灯一直亮的, 期间,沈知南下床到露台抽烟,好一阵子, 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没躺一会儿,索性直接下床到桌前打开电脑开始办公。   两人就这么耗到了天亮。   ......   初一,清早。   章英早早就起床在客厅等着,包好给晚辈的红包等着几人起床,最先下去的沈昭,收到大份红包,再然后是梁婉儿,章英还是给了她一个。   再怎么说,梁婉儿也是沈家明媒正娶的太太。   随老俗,沈知南不缺那几千块钱,还是满面温和笑意地接过红包向章英说新年好。   就等着盛星晚了。   盛星晚也不是故意最后一个下楼,只不过在洗漱时没由来地突然心悸气短,人都站不太稳,出来后又在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才下楼。   见她下楼,章英手中红包都焐热了。   向章英问号时,看到那么厚实一个大红包,盛星晚实在是不好意思接,下意识去看沙发上坐着的沈知南。   沈知南扬眉,示意她拿着。   “谢谢奶奶,奶奶新年愉快~”   盛星晚懂得讨长辈关心,颇得章英喜爱,她携着老人到餐室用汤圆,这是初一必吃的,意味着一年都团团圆圆。   强忍   着身体不适,盛星晚陪老人用完汤圆后,上楼冲进洗手间里抱着马桶吐得稀里哗啦,吐到最后黄水都呕了出来。   连嗓子都连吐带咳变哑了。   不知何时,沈知南出现在洗手间里,取过毛巾打湿递给她擦满脸冷汗,“不能吃汤圆不说?”   盛星晚泛红的双眼一抬,透过镜中去瞥一眼男人,他的眉是不满皱着的。   “没事。”   09年春节,陶淑做好整两袋手工汤圆,就着冰袋直接送到盛家门口,十岁的她满心欢喜的接过,却不敢在门口与妈妈久聊,匆匆道别。   没能讨得过余嫚的眼睛。   在煮好汤圆没来得及尝上一口时,余嫚出现在餐厅,端起那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圆就往外走。   她追出去,开始哭了。   余嫚将汤圆泼在外面的草地里,混满泥雪。   她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些还在冒热气的汤圆。   然后,听见余嫚对她说:“吃了呀,全部吃掉,不然不准进屋。”   ......   没人能想象,她跪在雪中草地里用手捡起那些脏兮兮的汤圆,一个接一个塞进嘴里,却怎么咽不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   那时候的她小,不懂克制,不懂情绪管理。   只知道,开心要笑,难过要哭。   最后,她一咕噜地将满嘴泥雪汤圆吞进肚里,开始哭,嚎啕大哭,她的眼泪落在余嫚眼里,简直是愉悦剂。   盛星晚胃都吐空了,身上没什么力气。   沈知南弯腰俯身,作势就要抱她起来,但她伸手婉拒,自己艰难地扶着洗手台站了起来。   “那可是你奶奶。”她当然得陪好。   沈知南似是不喜她这样,看她满脸冷汗憔悴的模样,连声线都沉了:“不需要你这么糟蹋身体。”   盛星晚不会把他话往深了想,只挽出抹很淡的笑容,“拿人好处,替人消忧。”   他是金主,她得替金主消忧。   沈知南冷漠地收回视线,拧开水龙头洗手,淡道:“去床上躺着,现在不用你陪奶奶,不然见你说这幅样子反倒说我不会照顾人。”   “......”   求之不得。   盛星晚实在是不太好受,她脱掉外套回床上躺着小眠。   沈知南也没有出房间,一直在电脑前看邮件,期间接到文哲的电话,说远逃   澳洲的李宗在国内出现踪迹,近期能逼出人。他怕吵到刚睡着不久的女人,嗯了声,就挂断了电话。   已近中午的时间,周如月来敲门,声音从外面传来,“知南,顾老爷和顾先生来拜年,老夫人叫我让您下去。”   “好,就来。”   沈知南应一声,下意识地去看床上的女人,发现她果真醒了,正睁着一双睡眼朦胧的水眸看着她。   盛星晚仿佛听见个耳熟的人,“哪个顾先生?”   这问题无技术含量,能在初一到沈家老宅进行拜访的顾先生,宁城能找出几个?   不过沈知南还是回答了她,“顾惊宴。”   盛星晚睡意消掉大半。   她掀被下床,穿好外套准备好出房门下楼时,引得一旁男人发笑:“你这么殷切,又不是你的客人。”   可她对顾惊宴很好奇。   盛星晚只好耐心等他,问:“那你好了么?”   “走吧。”   沈知南同她一道出门,下楼时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少和别的男人说话。”   “......”   客厅里,顾家爷孙果然已经到了,顾老爷坐在章英旁边,两人是世交,关系密切。   顾惊宴呢,坐在最边上的沙发上,周身散着独成一隅的冷,穿一身正规黑西装外面套着黑色大衣,高领的,配上金丝边框的眼镜,看上去非常斯文冷欲。   他在饮茶,目光却已经看见了盛星晚。   顾惊宴冲她弯唇一笑,招呼却是对沈知南打的,“恭喜,得如此美人。”   美人?   上次还说她是玩物。   兴许是场面话吧,沈知南面上也没有多少被恭维的愉悦,两人是老友兄弟,熟得能看穿对方心脏颜色,只淡淡笑笑不作回应。   两人在顾惊宴身旁沙发。   刚坐下,都没来得及听两两人说点什么,就从外走进一名窈窕女子,着羊角大衣格子裙,梳着蓬松卷翘的长发,长发是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的,直接朝顾惊宴走来。   没等女子走进,就听沈知南介绍:“温婉,惊艳的未婚妻。”   “......”   盛星晚没有问好,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女子腰间,隔着衣服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知道,那儿有霍东霓的一颗肾。   温婉落落大方到面前,莞尔笑道:“不好意思让大家   等我,在外面看见那德牧犬实在可爱,忍不住和它玩了会儿才进来。”   谈话间的章英,见温婉这么说,也笑道:“奥利亲人,它就是喜欢和人玩。”   “是阿,奶奶。”温婉笑笑。   从女人的审美来说,温婉算不得惊艳,但是五官小巧精致,属于耐看性,是美女。   不过,客厅里坐着人人相传的宁城第一美人。   温婉也不能忽视。   温婉注意到坐在沈知南身旁的她,似讶异,眸色中微微复杂,“是你呀,星晚。”   “......”   盛星晚如堕云雾,实在不明白,“温小姐,你我认识?”   温婉唇畔有不明笑意,瞥一眼沈知南,但话还是说出了口,“姓霍那男人真是把你搞疯了。”   霍?   她拧了眉。   在准备问点什么时,沈知南已前倾身体示意温婉喝茶,“温婉,上好武夷山大红袍,从我那儿送来的,品品?”   温婉颔首接受好意,在顾惊宴身旁坐下。   温婉话不多,不知是不是刻意低调,还是处于别的什么原因,只默默地低头饮茶。   盛星晚就更说不出什么了,她满脑子浆糊。   总有一种奇怪错觉,仿佛熟识她的人很多,但是偏偏她一个也不记得,这感受太不好了。   期间,大多是男人间的谈话。   南沈北顾,坐在一起时,只能用风景来形容,两人在眼眸微光流转间,都自成风华。   突然,温婉问她:“星晚,你怎么和沈先生在一起的,照我对你的了解,这可是稀奇事!”   没说好,没说不好,只说稀奇。   话中深意,却难叫人揣摩。   盛星晚饮茶动作一停,紫砂杯悬在半道,她看向温婉时眸色难辨,“因为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呢。”   温婉:“......”   沈知南:“......”   顾惊宴:“......”   怎么,这话不对盘?   沈知南在外的人设,不就是女人们的终结者,所有女人都他爱得疯狂,她原话重现倒显得不对了?   温婉皮笑肉不笑,拿话砸她:“那你的爱真廉价,是个男人就行。”   气氛变得诡异尴尬。   那边两位老人在谈话,没空听这边,像是两个极端,一边轻松愉悦,一边阴郁沉冷。   盛星晚:“......”   她还爱过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顾惊宴三个字都生气(我已经有代入感了,好生气) 第35章   关于交际,盛星晚很擅长, 但她不屑。   她不喜顾惊宴, 以及他那说话阴阳怪气的未婚妻温婉, 所以连场面上的应酬都不太配合。   沈知南不会怪她。   毕竟两人都心知肚明,她唯一需要恭维讨好的人,便只他沈知南一人, 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以前在盛家的时光,盛柏倒是很喜欢让她在宾客前露面,很长面子,无关出生,光那份无人能敌的美, 就足以让见她的宾客们都恭维盛柏一句:你女儿真是长得绝了。   盛星晚坐姿端庄有礼,微微垂眸饮茶时也透着教养, 但她就冷淡地听着谈话,不插嘴, 不积极, 就连顾惊宴偶尔侃她两句, 或是温婉拐弯地向她提问,都只是但笑不语。   这份骄矜疏离,是沈知南默许的。   甚至, 他会在她沉默时伸过手来, 用指帮她将垂在脸颊的碎发顺在耳后。   细致、又温柔。   温婉搁下茶杯,注视着男人动作,说:“沈先生, 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星晚。”   星晚星晚......   盛星晚顿觉大红袍索然无味,只喝出金钱的味道,除开昂贵外再无其他,她什么时候和这温婉这么熟?   她没皱眉,没打断,恍若未闻。   只听沈知南的声线含笑响起,他说:“她很有趣。”   喜欢,不喜欢,都不是。   他说的是,有趣。   在世上,没有一个人的灵魂能永远有趣,如果将妄想从同一人身上汲取乐趣,那终有一天会殆尽枯竭。   那就期望,沈知南对她厌倦的速度慢一些,至少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温婉一直在打量她。   那眼神,令她非常不舒服,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朵花来似的。   茶已见底。   盛星晚执着茶杯,看了眼在底部泡开舒展的茶叶后,说:“失陪,我出去透口气。”   旋即便放下茶杯往外去了。   原是想在外院里待会儿的,但想着奥利是栓在外院的,盛星晚干脆掉头往后方的草莓园的方向去了。   这季节的草莓结得殷实,摘后不过七天又是一批新草莓,根本吃不过来,老夫人心善,会叫人将多余草莓摘来送去孤儿院或是养老院,不会叫草莓白白烂在泥土里。   冷风呼   呼,幸好穿得多,否则一定会冻得浑身刺痛。   在风里,大衣兜里的手机倏地响了。   是一串陌生号码,归属地不详。   犹豫两秒,盛星晚接起电话,没说话,她没有在电话里先开口的习惯。   那边是沉默。   通话时间走到两分十七秒,盛星晚终是有些不耐地开了口:“如果不说话我就挂了。”   “星晚。”   那边的女音清冷,似裹在这周遭的风里幽幽传来。   喊得她浑身一个冷噤。   没等她开口,那道女声像是在轻轻地叹息,然后再度开口:“新年快乐。”   一瞬间,有如雷击。   盛星晚僵在原地,大脑剧痛,她紧紧摁住太阳穴,就在快要栽倒在地时,又恢复如常。   如果不是亲身体验,几乎快要以为是梦境。   好熟悉......   她翳了翳唇,想对电话那头的女子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   直到耳边的手机突然被人从后方抽走。   盛星晚转身背过风,发现是顾惊宴满脸阴冷地站在面前,他夺走她的手机。   “顾惊宴。”   她冷冷地喊他名字,这男人太失礼。   顾惊宴为人冷漠,尤其此刻的眼神更像是冰刀刮在脸上,他冷冷看一眼被风吹乱头发的女子,抬手将手机放在自己的耳边。   此刻,是有微弱阳光的。   光线打在男人握手机的指上,冷白、剔莹,常年拿手术刀的原因,甚至有种病态的观感。   然后,她看见男人的视线看向远山,开腔的嗓音却低得吓人:“霍东霓。”   盛星晚心惊肉跳,呼吸加快了。   不知道是被那名字吓的,还是被男人的语调吓的。   又听顾惊宴用一种平缓的语速,陈诉似地说:“不是要为霍西决报仇么,怎么还不敢出现,羽翼未丰还是惧怕我?别让我亲手将你揪出来,否则我会将你另一颗肾挖出来喂狗。”   说得无温无情,字里行间却写尽残忍冷漠。   呼呼呼——   那一瞬,冷风骤急,猎猎过耳间全是寒意。   眼下最惊的是局外人盛星晚,她看着这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这些话,完全没办法将他和救死扶伤的一代名医联系在一起。   看他表情,那边应该是沉默。   倏地,顾惊宴目光冷冷地投向她,勾着   薄唇笑了,“还有你的好闺蜜盛星晚,我不介意拉她下水,让她一起玩你的失踪游戏。”   “够了!”   盛星晚低斥一声,然后伸手去夺男人手里的手机,被他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   出于身高有差距,只要顾惊宴微微抬手,就能轻而易举让她的意图落空。   直到顾惊宴停下。   她知道,这是那边挂断了电话。   顾惊宴将手机丢还给她,差点就没有接住,她面有怒容,“顾惊宴,你这人是真的过分!”   男人不在乎这种批评。   顾惊宴单手插进黑色风衣里,眉眼英俊冷漠,他说:“霍东霓会在初一上午十一点半给你打电话的习惯,还是没变,她一如既往的迂腐愚蠢。”   这男人,非常了解霍东霓。   在盛星晚看来是的,她都不知道来电人是谁,至少在他喊出霍东霓三字前,她是不知道的。   前两年初一时,上午也会陌生来电,但是她都出于某些原因没有接到,这是第一个。   但是为什么,对霍东霓的记忆是零。   盛星晚将手机揣回口袋里,看着满园的红色草莓,怔了下,但是突然笑了。   以至于顾惊宴停下了离开的脚步。   他回身看她。   盛星晚将视线转到他那张冷漠的脸上,说:“客厅里坐着温小姐,她知道你这么大费周章的找另外一个女人吗?”   “还是说——”她没有给男人开口的机会,“声名远扬的顾教授,内心极端阴暗低劣,只有靠折磨一个女人来找点可悲存在感了?”   顾惊宴的眸是一寸一寸暗下去的。   这男人的眸不是纯粹黑色,而是浅棕里晕着墨意,明明不阴暗,但一眼看去就只有无边的黑暗。   他没有说话。   沉默里,盛星晚当然知道她激怒他,但是她选择的是火上浇油。   “顾教授,怎么不回答?”   “我想给再给霍东霓一次机会的话,她宁肯从来没认识过你,也不至于将人生一副牌打得稀烂。”   “听听你刚刚说的话,哪来的脸站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满口医者仁心仁义道德?真是不知道衣冠禽兽四个字怎么写?”   “......”   顾惊宴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只一扫阴郁低沉笑出声。   这一笑,笑   得她浑身不自在。   顾惊宴的笑绝不发自内心,只是一种面部表情,他反问一句:“看你这么气愤激动,怎么,是想起什么来了?”   不,她没有。   但是顾惊宴姿态高高,颇玩味地看她,“来说说看,你去监狱看她那几次,她都说了些什么,你也可以告诉我,出狱前她有没有联系你,嗯?我洗耳恭听。”   对于顾惊宴,她实在是提不起半分好感了。   干脆双手一摊,笑道:“抱歉顾教授,我可能真的如你所说,失过忆,想不起来的。”   那么多句,只有这一句,是触在顾惊宴雷区的。   顾惊宴唇畔弧度弯弯,似笑非笑地,低头从包中摸出一只手套,橄榄色的、橡胶制、手术室的专用手套。   ......   怪物,随身携带手套?   顾惊宴当着她的面,不紧不慢地开始抬手套,修长五指穿进去,然后套沿口在腕骨处弹收住。   下一秒,那手直接伸了过来。   目标准确无误地攉住女子纤瘦的脖颈,擒得牢牢的,几乎在一瞬间就让她喘不过气来。   “盛星晚。”   脖颈上传来橡胶专有的触感和冰凉......力道很大,但是控制在濒临窒息的边缘。   听说顾惊宴有洁癖,不碰女人,连锁人喉都要戴个手套,不知道他碰不碰温婉?   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被捏紧喉咙还能去想这个题外事。   “我不介意用极端的手法逼你想起来,毕竟我的耐心有限,你知道么,人在临死前会想起所有事情的。”   依旧是字字无温,说得轻松,像是在说吃饭洗澡之类的寻常事。   盛星晚没发出声音,连基本应该的呜咽声都没有,她的眼珠放大,血丝都被逼了出来,但是就是倔强着不吭声。   她不信顾惊宴会为了找人,直接把她掐死。   但是她低估了顾惊宴的心狠手辣,不曾想,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能够明确感受到颈上力道在一分一分收紧。   沈知南就是在此时出现的。   如果没有沈知南,顾惊宴是会为她与霍东霓那段记忆,直接将她掐晕。   “顾惊宴,放开她。”   沈知南手里夹着烟,站在两米开外,身形挺拔地立在原地,风吹得清白烟雾四散,拂散在清寒眉眼间。   顾惊宴没有   松一分力道,转头看向沈知南,声线也无一丝起伏,“我要找霍东霓。”   “我知道。”沈知南声线也淡得很,吞云吐雾间语调也低,“我再说一次,松开她。”   可能是卖好友个面子,顾惊宴冷冷地收了手。   盛星晚浑身一软,空气全部在那一秒尽数涌进肺里,她跌在青草泥土里,用双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地呼吸,剧烈地咳嗽。   冷风里,两个男人身高相当,皆高高在上,独她一人在尘土里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霍东霓: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第36章   被掐时间过久,身体出于应激缘故, 盛星晚又咳又喘带出泪花, 双眼红红, 唇又是苍白的。   肇事者顾惊宴并不内疚,他慢条斯理地摘下那只橄榄色的手套,什么也没说, 转身离开草莓园。   盛星晚双手撑在地上,视线一转,发现沈知南正一瞬不顺地看着自己,那姿态很高高在上。   冬日温阳下,在沈知南的脸上看不出心疼, 甚至,连半点怜惜都没有。   也是, 沈知南怎么会为区区一个女人和顾惊宴翻脸呢?   沈知南走近两步,在近距离停下, 她听见他若有若无地叹一口气后, 单膝蹲下来。   他拉起她的手, 翻过掌心一看,确认没擦伤后无温地叮嘱:“起来,去洗个手。”   作势就要去扶她。   盛星晚脸色是沉的, 她一声不吭地躲开他伸来的手, 颇费力气地自己站了起来。   这下,换她居高临下地看沈知南。   沈知南还是蹲在那里的,没起身, 只抬头看逆光而站的女子。   明显能看见的是,颈间三四道明显的青紫红痕,且不说她皮肤娇,换作任何一个平常人在那样的力道下,都很难全身而退。   她是委屈的。   自小到大,盛星晚受过的委屈冷脸不少算,尤其在余嫚母女身上,但她从未被一个男人这么粗鲁对待过!   但是委屈归委屈,盛星晚不会蠢到奢望沈知南会替她出头的。   想到这里,唇畔竟有一丝嘲讽笑意,她只冷冷看一眼蹲在面前的沈知南,便直接往园口的方向走去了。   离开草莓园,进屋经过众人时步履匆匆,她掩着颈间指痕走得很快,余光看见顾惊宴仿若无事人似的在饮茶谈笑。   回卧室,洗完手出来后在衣柜里翻出一条围巾。   围好后,盛星晚反复对着镜子观察,确认看不到伤势后才肯微微呼口气。   门在此时被人推开。   下意识地转脸,看见沈知南拿着她落在草莓园的手机,走了进来。   沈知南将手机放在桌上,走到她面前,视线扫过围巾时淡淡问她,“生气了?”   废话。   换你,你不生气?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越过他准备出去。   果然,下一秒就被沈知南扣住手腕,   被迫截停在与他并肩的位置。   沈知南握着她的腕骨,又走两步重新回到身前,用手指轻轻拨开层层堆叠的围巾。   看到那可怖的指痕时,他的眉还是皱了。   “是惊宴不对。”沈知南说。   “所以呢?”她终于舍得理他了。   沈知南去看她一张面色非常不好的脸,缓和语气,“我向他对你道歉。”   一句完全没有意义的话。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一句对不起抹平痕迹。   盛星晚抬手拂开他的手,重新整理围巾,“我可受不起沈先生的致歉,我算什么东西。”   话里话外的弯酸,不难听出。   沈知南进退维谷,一边是他的女人,一边是他的好友。   如果对方是简诗或者是其他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将人抓过来任她处罚泄气。   那是顾惊宴。   他不是不敢,他是不能。   看沈知南欲言又止的模样,盛星晚兀自摇头失笑:“沈先生不会为一个女人去得罪世交好友,我理解,只是请您,那就不要再惺惺作态地跑到我面前来扮好人,我反胃。”   “那你想我怎么做?”   沈知南反问她,“你是希望我冲上去打他一拳,还是像个娘们似的和他吵得不可开交。”   ——但是你不能什么都不做。   在男人音落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盛星晚是沉默的,她静静地站着,颈间传来的是火辣辣痛感,她只是站着。   不知过去多久,她说:“沈知南,你弄清楚一点,我是你亲自带回沈家来过年的。是突然出现的顾惊宴抢我手机,非逼我交代霍东霓的事情,他当时恨不得直接掐死我,难道这些都是我的错?”   在她和他间,没有爱情,但是有无形的契约,她现在就是他沈知南的女人,可他不帮她说话,只会作秀般的假慈悲。   沈知南单手扶额,他摁了摁眉心。   他明明很擅长哄女人的,怎么一到她这里,就处处踩雷全盘失算?   “行。”   沈知南吐出一个字,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直接拉开房门出去了。   留在原地的盛星晚一怔。   心中突然觉不妙,她赶紧也抬步追了出去。   沈知南一路下楼,直奔客厅沙发,所有人还坐在那里喝茶谈笑,他进场时都只   作是寻常事件。   没想到的是,沈知南长腿逼近沙发上的顾惊宴,一把拎起他黑风衣的领子上手就是一拳。   那拳很重,重得都能明显听一声闷响。   “啊!”   一旁坐得最近的温婉直接惊得弹站起来,双手捂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那端,正在兴头上的两位老人也看过来,同是无比吃惊。   揍完人,沈知南直接松掉衣领收手,退开两步远处停下,视线看着还是满脸平静的顾惊宴,“抱歉。”   温婉:“?”   温婉当即就不干了,原本捂着嘴的双手放下,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压着怒容平声发问:“沈知南,你为人狂妄行事不羁这一点,整个宁城都知道的。”   顿上一秒,温婉咽了咽嗓又说:“但你也不能这么恣意妄为吧,人人敬你让你,但是惊宴是你的好友兄弟,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大过年的伤和气不说,顾爷爷和你奶奶都在场,叫老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温婉说上一大堆。   顾惊宴从茶几上抽过一张纸,拭去唇角被打裂后的血痕,他将纸抟在手里,说:“算了。”   算了?!   温婉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惊宴面容不惊地看着她,用眼神告诉她,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他知道沈知南为什么动手。   盛星晚脚步匆匆地下楼,小跑到客厅,第一眼就看见沙发上的顾惊宴被打裂的唇角,第二眼,是沙发对面身形挺拔站着的高大男人。   连盛星晚都忍不住单手捂着嘴,脚步也慢了。   她缓慢地走到沈知南旁边,“你打他了?”   沈知南的侧脸冷贵清隽,他没说话,只从鼻间轻轻嗯一声。   盛星晚:“......”   温婉一见势头就不对,干脆绕着茶几走出来,质问她:“他为什么打惊宴,给个解释?”   “温婉。”   顾惊宴的嗓音始终又冷又沉,警告般地再次响起,“我记得刚刚分明有说,算了。”   温婉欲言又止,眼睛却还是死死盯着盛星晚。   顾惊宴将纸团丢在篓里,重新换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回沙发里,视线漫漫落在盛星晚脸上。   “看来知南很喜欢你嘛。”他说。   盛星晚没吭声,周遭也是一片寂静。   “知南从不会   为一个女人动手的,你还是第一个。”他又说。   盛星晚还是没吭声。   沈知南的手已经落在她头上,摸了摸,他又偏过头地看她,“不生气了?”   “......”   生气归生气,但她没想过把事情闹到场面上来,双方老人都在,这下怎么收场,这多难看阿?   要打刚才在草莓园又不打,客厅这么多人!   盛星晚的表情里没有开心,反而责备他:“你发什么疯阿......”她看见顾老爷满脸云雾不明里还是带着不悦的。   沈知南:“......”   他帮这妮子出气,给自己好友脸上都来了一拳,现在反倒怪起他的不是来了?   “知南!”   章英打破沉默,她缓慢起身,人老行动不太方便,走路的步调也慢。   慢归慢,但章英脑子清晰,走到面前就厉声斥责:“我看你是当几年大老板就不知天高地厚,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你拿不拿我放在眼里,拿不拿顾爷爷放眼里!”   沈知南长睫微敛,顺从听责,“奶奶教训得对。”   章英借着骂:“你和惊宴间哪怕再有什么矛盾,私底下好好说,谁教你动手的,臭小子,少把你走商场那套带到家里来!”   “奶奶你说得对,以后不敢了。”   令人唏嘘,此场面叫外人来看还是会觉得稀奇,横纵金融界的天才商人在沈知南,在奶奶面前,被骂受训时像个孩童。   顾老爷在一旁坐着,静静看。   章英瞄一眼顾老爷,下一秒手就扬了起来,“臭小子,我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   “奶奶!”   这一声,是盛星晚喊的,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反观沈知南倒是动也不动一下,躲也不躲。   那巴掌还是落了下来。   章英不高,挥在沈知南的颈部,声音倒是不小,啪一声,脆生生的响。   见这阵仗,顾老爷终于拿起拐杖起身,哎哎哎地几声,“别打别打!晚辈间有矛盾是正常的,惊宴也一定有不对的地方,章英章英,别打了别打了!”   “......”   全是你孙子不对在先。   周如月也上来劝,盛星晚也拦着,章英这才作罢。   沈知南满面温善,他伸手去扶章英,“奶奶手打疼了没,坐回去歇会儿。”   这么一闹,顾家爷俩也不便久留,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是周如月去送的,一路往外都在道歉,顾惊宴抬手示意周如月,“是我确有不对。”   顾爷爷停下,抬了抬拐杖还是没舍得打,“我就知道你小子也不是个好人!你和知南那小子,两个都是半斤八两!”   温婉追问:“到底为什么?”   顾惊宴冷冷地回,“没什么。” 第37章   又在沈家小住几日,直到初五时, 沈知南提出该动身回桃源居了, 这几日, 他日日伴在章英左右,孝顺温和,很难让人将他与那个生杀予夺的奸商联系在一起。   章英与周如月送两人到门口。   章英依依不舍地拉着盛星晚的手, 说让她有空就多到老宅玩,老人怕寂寞,她是懂的,点头直说好。   坐上车后,盛星晚不经意一撇, 发现梁婉儿藏在大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这边,视线是落在沈知南身上的。   她提醒, “你大嫂在看你。”   沈知南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坐在那里拿着ipad看, 对她说:“那你把车窗摇下来, 让她看个够。”   “......”   沈知南这人从骨子里就有劣根性, 这么坏。   途中,车窗紧闭,里面空间暖气开得足, 稍微坐久一些就容易令人昏昏欲睡。   倦意来袭, 盛星晚脑袋一点一点地往下点,小鸡啄米似的,好几下都直往车窗上撞, 声声儿轻响,她却浑然不觉。   那声儿,沈知南听在耳里。   原是双手拿着iPad的他,腾出一只手来,从她颈后传过去垫到额头前面的车窗上,她再撞上去时,就是他温凉的掌心。   人呢,看上去像被他圈在怀里。   前面开车的文哲借着后视镜,看一眼,心里直嘀咕:这可是多少女人羡慕不来的。   盛星晚一路睡到下车。   沈知南那手,就维持了整整一个小时,收回来时几乎臂膀都无知觉,但他面上依旧寡淡平静。   近几日,晚间都和沈知南睡在一张床上,他虽没有做什么,但是心中难免提防着,睡得始终不□□慰,还不如眼下在车里睡得舒心。   文哲拉开车门。   盛星晚下车后,沈知南坐在车里没动作,见她盯着自己,他才抬头看她,“你在家好好的,我要去公司。”   “好的。”   她二话没说就转身。   沈知南:“......”   小白眼狼,拿手给她当枕头睡这么久,连句谢谢都没有。   黑色宾利消失在视线里。   盛星晚转身进屋,江渔见她回来很开心,她也给江渔包了个红包,嗯,拿沈知南的钱,然后江渔就更开心了。   难得沈知南不在,她自在地窝在客厅里刷电影,   刷到一半,猛地想起今天是微电影初赛的最终结果公布日期。   从电影界面切到百度网页里,心中默念:前八......前八......一定要在前八!   网页上,顺着排名的微电影一路往下看。   第八!   盛星晚开心得歪倒在沙发上,捧着手机反复看,江渔看她笑得开心也端着茶走过来,“盛姑娘,什么事儿这么开心阿?”   “江渔,我前阵子参加的微电影比赛,通过初赛啦。”她把手机递过去给江渔看。   江渔认真看,果然在排名第八的电影作品下看到一行字:导演,盛星晚。   江渔夸她,“盛小姐,好厉害。”   早着呢,这才是开始。   官方说,八强的导演邮箱会受到一封信,上面会详细写着复赛形式和规则。   盛星晚进到邮箱里,点到最新未读邮件里。   ——8强对决,不分排名先后,固定题材、时间、经费,看哪位导演的作品更有新意,更收观众欢迎,需在十天内用十万元拍摄一部十五分钟的微电影。   最后,采用百人直播鉴赏的形式,进行投票。   所有参赛导演到现场观看直播,最后等待结果,和最红的颁奖。   题材:人性。   盯着那两字,盛星晚思索着,抽象的东西想要体现本就难、再想拍得好从中胜出,就更为有难度。   接下来的时间,就有得她忙活了。   晚上,沈知南听说她在着手拍电影的事,问她需不需要帮助,经费、人脉、资源等等......   “打住。”   盛星晚鼻梁上一副防蓝光眼镜,捧着电脑坐在卧室沙发里,对沈知南摇头,“经费是固定的,我要是受你额外援助,那不等于作弊么?”   沈知南摘腕表,解领结,井井有条地进行着自己的动作。   他最后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沈知南走过去,在她边上停下,没看电脑看的是她,“写什么呢?”   “写剧本。”   “不找编辑写?”   盛星晚古怪地看他一眼,“编辑不要钱吗,到时候预算请不起演员不是白搭吗?”   “......”   沈知南不太理解她的思维,他在她旁边坐下,笑着问:“想干好导演这一行,据我所知不就是人脉么?互相推荐、互相引荐介绍,肥水向来不流外人田的。”   盛星晚停下敲键盘的动作,干脆啪一下合上电脑,“你想表达什么?”   沈知南挑眉,还是在笑:“有现成人脉为什么不用。”   其实,他的话没错,导演间都是靠人脉关系,你介绍我,我推荐你,毕竟圈子就那么大点儿,多一个人就少一块糕点,所以说这行难呐,哪能让外来人员随随便便成功挤进来呢?   坐在她面前的沈知南,权握宁城经济命脉,至于娱乐圈这一块儿,他也是最大的话事人,娱乐圈半壁江山都是HK的。   他想捧红一个人,太容易了,甚至比他弄死一个人都要容易。   盛星晚摘下眼镜,放在一旁桌上,揉了揉有些视疲劳的双眼。   她歪头看沈知南,“别人给的,和自己争取得来的,是不一样的。”   沈知南唇畔笑意点点,他说:“结果不都是一样么?”   ......   盛星晚还是摇头,“不一样。”   沈知南最近很喜欢摸她脑袋,此刻手伸过来,她没躲,躲也躲不掉。   他一边揉她柔顺的发,再开口时嗓音是温柔的:“能少受点苦就能得到的东西,就不要勉强自己。”   盛星晚抿唇不语。   他又说:“有没有看上的演员,你直接给文哲说,文哲会联系公司叫艺人他们腾档期。”   “......”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国际电影呢。   盛星晚觉得好玩,回句嘴:“那我看上的全是些巨贵顶流们呢......”   “请阿。”他懒懒地笑,“顶流还不是捧出来的,要谁?”   盛星晚头顶热热的,全是被他揉的,她这下躲开来,眼里有皎洁笑意,一连说好几个顶流男明星的名字来。   沈知南:“......”   还挺能造,正当他淡笑着准备接话时,盛星晚又挪开电脑起了身,“开玩笑的,拍个微电影复赛请大明星的话,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沈知南人还在沙发里,他歪了歪身子靠到她刚刚坐过的地方,人慵懒又英俊,他感受到了她余下的体温。   他用手撑着脸,看她梳妆台边坐下开始卸妆。   整个房间都是女人的气息。   他喜欢这种气息。   盛星晚卸得仔细,没注意到男人的目光,不过已经开始赶人,“你该回你房间了。”   这不是在沈宅,无需做戏,她   不要和他睡一张床上。   沈知南斜斜倚在沙发里,没动弹,声线懒懒地,“我坐会儿。”   “我拒绝。”   “......”这是在他家。   “出去阿。”   “坐会儿。”   在他格外的坚持下,盛星晚叹口气,没管他,自顾地对着镜子专心卸妆。   卸完眼妆,露出一双清亮纯洁的大眼。   盛星晚的余光,通过镜子看到沙发上的眉眼低沉男人,她倏地想到什么,他从未主动提过自己的事。   对于沈知南的了解,大多是在听别人说,或者在网上看,他从不主动说起过什么。   这不禁让她好奇,“沈知南。”   沈知南应她,“嗯?”   尤其在网上,对这男人的描述更是寥寥无几——沈知南,27岁,家族上位者,HK话事人。   短短几个词条,似能写尽一个人的一生。   盛星晚手里揉弄着卸妆棉,在指间摩挲,她静了会问:“我听说,最开始的HK不是你在管,是你舅舅,还有你的哥哥......怎么......”   “怎么到最后落在我手里?”他笑着反问,接着她没有说完的话。   其中曲折、手段、路数,实是令人难以想象,此刻让她非常好奇。   沈知南不喜欢道过往,他见她好奇,回答时也是云淡风轻,“弱者汰,强者留,自然生存法则而已。”   “......”   沈知南的舅舅——沈枭,真的不算个弱者,曾经也是纵横商场叱咤风云的人物,毕竟是沈家的男人,绝不是个善茬。   原想就此闭嘴的盛星晚,还是没忍住,把心中所想讲了出来,“可我又听说,你舅舅也是个厉害人物。”   五年前,沈枭让位,突然消失在大众视线里。   那端时日,各类消息传言在坊间散播,比病毒传播得还快,有人说,是沈知南为上位不择手段地逼走自己亲舅舅,也有人说,沈枭只是厌倦了商场而已,所以大方让位。   当然,这些都只是听说。   那么多听说里,从不缺乏道听途说。   沈知南始终维持着那姿势没动,此刻连掀眼皮看她的动作都是散漫的,他的眸里无温无情,只余寒凉。   终于,他起身站起来时说了一句,“你不会想知道的。”   说完,长腿优雅地迈过她,经过时在头顶懒懒落下一句,“做个好梦,晚晚。”   见他离开的背影,一股凉意漫上心头。   是阿,沈枭是个不简单的人物,如果他真的生生将沈枭逼得让位,那么沈知南又岂是善类?   后来的盛星晚常常会听人说一句话,是有关于沈知南的:如果你见识过以前的他,那你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沈知南。 第38章   一月的最后一天。   素有小雪,纷纷洒洒如棉絮般笼着整座城市。   盛星晚站在卧室窗边, 放眼看去是十里桃林, 无新叶、无桃花, 只有干枯遒劲的枝亚末梢上星白雪花。   她看雪景看上半小时,只觉得自己做得决定没有错,她要拍《罗生门》(1)。   这天气, 再适合不过《罗生门》。   剧本已完成三分之一,满打满算也还有十天时间,盛星晚没下楼,直接抱着电脑开始继续写剧本。   直到敲门声响起。   她下意识以为是江渔,直接说了声进来, 没想到走进来的人却是沈知南。   沈知南衣衫规整,风度翩翩地出现在卧室。   “你居然会敲门。”她对此表示惊讶。   “......你让我敲门。”沈知南接话。   “也没想过你会照做。”   “......”   沈知南欢着双臂依在门框上, 单脚叠在另一只脚,说:“下去吃点东西再写?”   “嗯......不要。”她想也没想就拒绝了他, “我怕待会儿灵感断了。”   沈知南拿她没招, 妥协般地:“好, 我叫江渔给你送上来,记得吃,我去公司了, 在家有什么事情联系江渔, 身体不舒服的话给我打电话。”   盛星晚:“......”   她觉得他像个啰里啰嗦的老婆子。   见她只盯着屏幕,不理他,沈知南又进屋走到身边来。   男人气息逼近, 清香低冽。   等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他人已经俯下来,一手落在沙发扶手上,薄唇在她额角处轻轻亲了下,另一只手掌着她的后脑,揉了把问她,“听没听见?”   “听见了阿。”她缩着脑袋,躲他的亲密。   沈知南哪能让她逃,干脆偏脸去亲她耳垂,一边亲还一边恶意地低笑着问她,“听见还不说话,谁教你的,嗯?”   耳朵痒得不行。   心跳却开始加速,被撩拨得尽失矜稳。   盛星晚脸是蹭地一下就红了,她去拍他肩膀,尚不自知话音里有娇嗔之意,“沈知南,你好烦阿......”   沉郁的嗓音近在耳畔,蛊惑人心般地低笑,他又在她耳垂上轻咬一口,引她浑身一颤。   “那下次听见回不回答了?”   “答答答答——”   她被他逼成个复读机。   沈   知南手指沿到脸庞上,轻捏一下后才舍得放开她,他直起笔挺腰身,看她脸红心跳的模样很是愉悦,“乖。”   乖个屁。   忍住翻白眼儿的冲动。   盛星晚直直看自己面前亮着的屏幕,索性借题发挥,怪他道:“你看都怪你,这么一搞,我思路全给打断了!”   沈知南:“......”   他单手叉腰,站在那儿,英俊的脸上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完了,今天估计你喝口水呛到都要怪我。”   沈知南脑里估计是钢筋混水泥,她觉得,她听得不顺心又反驳他,“这难道不怪你吗?”   不是假的,她的思路确实短路了。   “好好好,怪我。”沈知南单膝在她身边蹲下来,看一眼屏幕,又看一眼脸上红透的她。   他看到屏幕上的剧本标题,上面写着罗生门三字,他不予置评只是安抚她:“我让文哲安排编辑。”   盛星晚置气般合上电脑,啪一声,她把电脑直接推放在桌上,就环手坐在那里,也不理他。   “嗯?”   沈知南蹲在她旁边,去握她的手,抬目含笑道:“再不回答,我又亲你了。”   ......   这男人太招人烦!   盛星晚怒得不明显,脸上是不愉悦的,直接一巴掌拍在他握她的手背上,说:   “我昨晚就说过不需要你帮忙,你还在这里文哲文哲的,太没有耳性了。”   沈知南都怔了。   从小到大,她是第一个说他没有耳性的人,这话不算太糟,但也算不上什么好话。   不长耳性?   说他?   说宁城首富?   沈知南不知该笑,还是该怒,他扶额揉着眉心,还是蹲在那儿。   盛星晚看他越发不顺眼,干脆直接抽走自己的手,冷着脸,“你去上班吧!”   “......”   沈知南这才起身,在完全站立的状态时,高大的身姿会带给人一种无形压迫感。   他又站了一会儿,想到什么似的,转身去接一杯热水放到她手边,“多喝热水。”   ???   盛星晚想把那杯水扬了,但是基于目前的地位水平,她强忍了下来。   已到嘴边的对不起在沈知南的唇齿间打转儿,然后又重新回到腹中,再到嘴边时变成了,“生经期少生气,不好,容易显老。”   那一刻,怒意倒   是不明显,冲击倒是挺大。   他怎么知道她生理期?   盛星晚沉吟片刻,去看他,“你连我生理期几号都调查?”   这男人的心思细到令人发指。   沈知南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狡辩,反而薄唇淡笑着回答:“方便以后深入了解。”   深入二字,是他带着玩味咬出来的,至于到底怎么个深入法,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听懂了话中深意。   盛星晚一想到三番两次,都差点被他拆吃干净的画面,就忍不住心中生倒寒。   索性说:“你要迟到了。”   沈知南:“没事,不会有人扣我钱。”   这不是废话么?   她无语。   沈知南也没有久留打算,再掰扯几句,这小妮子指不定会真的上手打他了。   他举着双手,示意她平静,“好,马上走。”   他这才走了。   等门彻底关上,盛星晚呼出一口气来,她不是故意甩脸色,只是生理期中的她性格耐心都要比平时差一些,不会声势浩大的爆炸,但是对招惹自己的人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什么时候养成的?   不太记得,从青春期开始,每到生理期都容易郁郁不乐,情绪不稳定,易燃不易爆,最多最多态度不好。   今早沈知南算是一脚踩进雷区,认炸。   情绪平复的大工程,一直建设到江渔敲门进屋,江渔端着三明治牛奶笑着问好,她也以微笑回应,心中默念:不迁怒、不愠怒、不以恶脸待人。   江渔关心她的电影复赛,陪她聊着聊着,心情倒也缓和不少。   那边,沈知南情况不太一样。   文哲一早接到沈知南时,就觉得不太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直到,车行半路时,后座沈知南看着窗外没由来地问一句:“是不是女人在生理期都爱生气?”   文哲透过后视镜,扫一眼男人眉眼,“沈总,我不太清楚。”   “不清楚?”   文哲汗毛当即就立了起身。   要知道,沈知南在工作上一丝不苟,严谨认真又寻求完美,行事雷厉风行又利落干脆。   习惯很容易带到生活上。   比如说,沈知南交给你的事情,你可以说尽全力完成,用心去对待,但是你不能说做不到;问你的事情,你可以   说去查、去核实,哪怕去学,但是你不能说你不清楚。   文哲今日胃不舒服,没吃早餐,加上路上拥堵不堪,连带着思维有些不在线,话一说出口文哲就后悔了。   文哲立马转口:“抱歉沈总,我刚分手,不过我前女友一到生理期就作。”   “作?”   “是阿,”文哲说,“作得让人受不了。”   沈知南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手上的IPad也放到一边,颇有兴趣地准备往下听。   文哲接着说:“会无缘无故生气,我吃饭喝水都是错,连呼吸她都觉得吵,我坐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她还是看我不顺眼,恨不得我直接当场消失。”   “......”   除开工作外,沈知南对待任何事情都极漫不经心,更别说是下属的私人生活,他不像那些八卦的老板,恨不得把身边员工的个人信息都掌握得死死的,他浑然不感兴趣。   像今天这么问,还是头一次。   文哲也觉得稀奇。   但是沈知南不予评论,他很少对他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文哲很佩服他一点,那就是沈知南明明知道自己比很多人都要优秀,但他不优越,他不说,他暗处低调的强大着。   沈知南明白: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是扯淡。   文哲又看一眼男人,追问:“沈总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   沈知南回一句,然后低头默默打开百度搜索栏,修长手指输入几个关键词:生理期、女友、生气、怎么办。   ......   一直翻网页,到公司地下车库才停。   沈知南得到最终答案:哄。   啧...不太好哄。   沈知南收好手机,长腿迈下车,往专用电梯走去的路途中问文哲:“李宗人呢?”   李宗卷走他上百亿,想逃?   呵。   文哲快步跟上去,汇报:“昨晚在李宗家别墅外抓到的,他当时可能准备偷偷回趟家,我已经派人蹲了三天终于逮到了。”   “好。”   文哲上前按电梯。   电梯门缓缓打开,让沈知南先进电梯,文哲随后上去。   “沈总。”文哲用手机看着行程,“那您是今晚见李宗,还是明晚?”   他淡淡答:“这几天没空,先押着。”   文哲又反复确认行程表,皱着眉疑惑,“可是今晚和明晚   都没有行程安排......您看,今天中午十二点,西城区拆迁工程会议,到下午三点,澳洲证券部的越洋视屏会议,再到.......”   沈知南淡淡地睨一眼屏幕,还是坚持:“我有事。”   文哲妥协,“好的。”   至于是什么事情,文哲无权过问。   不过后来文哲才知道,比工作更重要的事情,对高高在上的沈总来说......竟然是回家哄女人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罗生门》芥川龙之介的第一个故事,后几章短篇幅会引用此剧情写电影剧本。 第39章   HK集团,23层办公室。   沈知南刚刚结束一场会议, 回到办公室的他正站在落地窗前吸烟, 以他的角度, 能俯瞰满城的钢筋水泥。   HK的大厦处于市中心最黄金繁华的地段,从这栋大厦里走出去的人,都多受几分关注。   文哲拿着一个深黄色牛纸信封快步走进来。   文哲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站在男人身后,手里将信封一角捏得变形。   等沈知南那支烟吸完,都没有开口。   沈知南吞吐掉最后一口烟雾,缓缓转过高大身形,淡淡睨他一眼时将烟头摁熄在玻璃缸中, 问:“有事?”   重点是那信封。   其实这信封在进门前,文哲已经拆开查看过, 如果是一些举足轻重的无聊信息,他是断不会带进这片属于沈知南的领域里的。   可惜不是。   文哲低头, 手指剥开信封, 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是一个女子, 背景是在沙漠中,她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撒哈拉氏长裙,举目看阳光, 周遭风尘蔓延、黄沙漫天。   像是在不经意间抓拍的一张照片。   沈知南接过低头查看, 眉眼间无波无痕,连表情细微的变化也没有,只那么定定看着。   文哲没想过他会如此淡定。   沈知南还在看, 文哲有些不淡定,试探性地去探口风:“这太像苏青了。”   如果不是苏青已死,他不会用像这个字。   照片上的女子容貌与苏青可谓无差别,柳叶眉、水滴鼻、单眼皮但有灵气,唇齿间也像,不算一眼看上去就惊艳的美人,但属于小众的美,唯一不同的就是肤色,苏青肤白,这女子却属于小麦色。   最后,沈知南将照片随意搁在桌角,淡淡地,“人有相似,不稀奇。”   文哲不认可,但也只敢拐着弯说话:“沈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这未免也太过相像,真的不查一下?如果她不是苏青的话,那这张照片怎会被别有用心地送到您面前呢。”   沈知南没有再看那张照片。   文哲却不会忘记,在苏青的葬礼上,沈知南眉目萧冷,看上去没有太多的悲伤情绪,但脚边的烟蒂丢了整一圈,当时,明明他已戒烟一年有余的时间。   那眼前这般淡漠   的男人又是谁?   又在此时听到沈知南开口,“就算是苏青,也不必再找。”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这回答令文哲无言。   按照他对沈知南的了解,沈知南不会对苏青的事这么漠不关心,那可是苏青!   那是沈知南所遇女人中,格外将就的一位。   就这么算了?   文哲觉得匪夷所思,他在心中隐隐叹气,还是说:“好的我明白,我先出去了。”   文哲离开办公室后,也开始吸烟了。   青白烟雾里,文哲不禁想起许多以前的事情,比如说苏青——   2015年时,沈枭退位,拱手将HK奉给沈知南,那时和沈知南一同出现的,还有苏青。   苏青像是沈知南的影子。   用餐、应酬、会议,所有的日程里,苏青永远在沈知南的视线范围内。   那段时间,纷纷流言,有人说苏青是沈知南的秘书兼床友,离开沈知南就无法过活。   苏青确实是沈知南的秘书,但文哲从没见过两人从同一房间里走出来过。   苏青喜欢刺激,和一个又一个男人交往,换不同口味,她每次都喜欢带到沈知南面前。   文哲记得,那时候的沈知南只是无数次地挽唇淡笑,对苏青说:“你喜欢就好。”   “好。”苏青也笑,单眼皮却撩人极了。   还记得,苏青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当着沈知南的面和别的男人热吻,让别的男人双手缠握自己腰身,热辣香艳。   苏青私生活不算检点,她睡过的男人比文哲见过女人的胴体还要多。   要知道,男人这玩意儿......一得到就不珍惜。   苏青每次都是被甩的那个。   其实,文哲不太明白沈知南和苏青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爱?不是。   不爱?也不是。   沈知南要是爱一个女人,哪能容得下自己心上人在他人□□承欢,还是无数个“他人”。   但你非要说沈知南不爱苏青,那事实又会狠狠给你一个耳光。   比如:   苏青每次感情烂账,沈知南给她擦屁股擦得干干净净,手刃一个又一个不识好歹的渣男。   苏青开口要的东西,就没有被驳回过的。   苏青在外受委屈,沈知南从不袖手旁观。   苏青被人侵犯撞瞎眼睛,沈知南直   接将那人眼睛都给剜了来。   所以,整座宁城的人都知道,苏青头顶上,罩着的是沈知南三个字,无人敢惹,哪怕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个不字。   到后来,文哲也好奇,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苏青跟在沈知南身边的?   还没等文哲搞清楚这个问题,苏青就死了,死在16年的开春,也死在一场当时震惊全城的山体滑坡大型事故里。   那场事故,无人生还。   接到苏青的死亡消息,他第一时间告诉沈知南。   从头到尾,沈知南没有掉一滴眼泪,香烟倒是一根接着一根,也不知他是毫无波澜还是太会伪装。   文哲也从看不透沈知南。   ......   是夜,桃源居。   晚空星疏,冬季的夜总来得最快,哪怕时间刚到七点,看去已是万物黑茫茫的状态了。   桃源居顺山取势而落成,但道路好走,远远地望去就能看见车灯在夜里桃林穿梭,驶得颇快,甚至可以说快得有些过分。   盛星晚刚好写好剧本,到露台透会气儿就下楼的,就注意到由远及近飞快驶来的车辆。   文哲开车这么快?   她不解,但也没多想,伸个懒腰后转身,穿过房间,出卧室顺手关了灯。   那车停在桃源居大门口。   江渔在厨房里忙活事,她就只身一人出去了,因为她刚刚透过窗户看时发现,这不是沈知南的车。   而是余行洲的。   真没想过会找到这里来。   得处理好,起码要在沈知南回到前,让余行洲消失在桃源居。   屋内有地暖,不太冷,在屋里没有穿外套,现在走到外面来,感受到冬季的恶意,才知道这寒凉有多刻骨。   余行洲连车灯都没灭,直接下车,嘭地一声撞上车门时,终于看见日日惦念的“好侄女”。   她着一件白色羊绒打底衣,修身的,腰身凸显得格外纤瘦,下身是她昔日冬天最喜欢的裹身黑长裙,裙摆是荡在无数男人心尖上的,脚上踩一双白色的兔毛冬拖。   盛星晚快步行过去,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话题的开启总有些困难。   余行洲看她穿这么点,当即皱眉说句胡闹,然后脱下自己深棕的大衣外套搭她肩膀上,把她整个人都裹在里面,还不忘用手提了提衣领处。   “汪   叔告诉你的?”她先问。   余行洲的目光移到她后方豪宅上,唇畔嘲讽,“一开始,我不相信你会为一时置气来投靠沈知南这种男人,星晚,你太年轻不懂事,他不是你该接触的人。”   “哪种?”她忍不住反问了。   人人都说沈知南是撒旦恶魔、是最骨血无温的无情者,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在她最孤立无援四面楚歌时,予她援手,予她归属,予她承诺。   对于沈知南到底是哪种人这一点,余行洲并不想深究,现在换他穿得单薄站在冰天冻地里,他说:“跟我回去。”   语气里,是不容商量的强势。   盛星晚取过肩上外套,递给他,摇着头:“我回不去了,还是小舅你请回吧。”   余行洲二话不说又把外套重新披她肩上。   他说:“星晚你搞什么?一时发疯真把自己卖给沈知南是不是,陪他睡,能有几时新鲜感,你没听过有关他那些传言?”   盛星晚听过,还见过。   比如:简诗,就是一个反面例子。   眼下的盛星晚,看上去温温和和毫无锋芒,但是骨子里却是不近人情的倔强。   “小舅,我不会回去。”   “上车。”   “我拒绝。”   “上车!”   余行洲几乎是吼着让她上车,分贝不低,在夜里寂静的桃源居更显得突兀。   车灯打在两人身上,周围更显黑暗,看不清东西。   盛星晚只能把视线放在余行洲脸上,她看见他额角爆出的青筋,和双眼布着的几道红血丝。   看来余行洲这个年,过得并不好。   光线里,她的脸孔美丽,但也是冷情的,“我最后说一次,我不会回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承担后果。至于沈知南,他对我好,我就接受,他对我坏,我也接受。”   她接受在这范围内的所有可能性。   并且,   永不反悔。   与此同时,另外一道车灯徐徐打过来,和蓝色宝马的车灯交叉在一起。   余行洲失去耐性,他走去拉开副驾驶的门,在走回来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必须和我回去。”   “小舅!”   盛星晚在挣扎,但是也被格外强制地塞到副驾驶里,被系上安全带。   嘭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后,车门被锁死。   黑色宾利缓缓驶停。   刚刚那一幕,已经尽落在沈知南的视线里,他不激动,很平静地看一眼腕表,喊了声:“文哲。”   文哲几乎是冲下去的。   在余行洲上车前,文哲先一步拦在他身前,面上是公式化的皮笑肉不笑,“这位先生,请问您这是几个意思?”   从沈知南的眼皮子底下抢人?   这能让他成?   那沈知南三个字就是个笑话。   余行洲早就耐心尽失,面上没有好脸色给文哲看,只皱着眉说:“让开。” 第40章   现场的□□味浓重,空气也沉寂下去。   文哲始终不肯退让半步, 僵持着, 导致余行洲也无法上车。   沈知南长腿迈下车, 不疾不徐地走到蓝色宝马副驾旁边拉开车门,看着已经怔在那里的女子。   盛星晚神思未定,抬眸看着月色下英俊的男人, 他的眸色深深,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   他挑眉:“不下车?”   下车时,沈知南伸手直接扯掉她肩上的外套,扔在副驾上,神色是看不透的清冷。   后来才知道, 原来沈知南的女人,不允许沾染上他人的气息, 那是一种侮辱,是对沈知南的侮辱。   他亲自脱下黑风衣, 抖了两下, 然后将她整个一把裹住后拥进怀里, 抱着。   这些举动,任何的细微末节,都是当着余行洲的面。   余行洲今年三十, 比沈知南要要大上三岁, 但不知为何,此时两人对立而站,气场无端弱下去, 周遭都弥漫开独属于沈知南的气息。   那气息凛冽、迫人,带着绝对的强势。   沈知南的手臂是搭在女子肩上的,他在月色里眯眸浅笑,“余先生,这里不欢迎你,还是请回吧。”   不喜的人,连最基本的客套话沈知南都不会说,直接赶人,当然他也有这个资本。   余行洲的腮帮咬得很紧,字字顿道:“星晚是我侄女,也是盛家人,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如闻笑诞般,沈知南唇角讥嘲很深,“那盛柏怎么不亲自来找我要女儿,而是你这个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亲戚来?”   在男人怀里的盛星晚,无奈抬手扶额,她本不想事情落到现在这个局面的。   余行洲的坚持令人匪夷所思,他直接越过文哲,走到两人跟前来,下一秒就要直接抢人似的。   但他没有,还是站在那里沉着脸说:“沈知南,请你别耽误我们星晚,她不是你那些可以随意玩弄的女人。”   玩弄。   她最近总听见这词。   沈知南面无波痕,唇畔笑意深深,他用手勾起她的下巴,满怀痞意地打量,双眼直直看着她:   “晚晚这么好看,哪怕不是我,也会有别的男人来耽误她,那还是我来吧。”   “......”   盛星晚也不喜欢耽误   这个词。   余行洲却在听过后,彻底阴沉下脸,双唇崩成一条直线,下颌的弧度也透着不悦。   他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沉吟片刻后,余行洲一改阴沉,反而有些玩味地看着男人:“沈知南,听说你花名在外私生活极不检点,那你是会给星晚什么呢,娶他做名副其实的沈太太?”   问得太过犀利。   盛星晚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竟下意识地去看拥着自己的男人,看到的是他分明喉结和流畅颌骨。   那一瞬间,是期待?   她不知道。   以她现在的角度,是看不到那双湛深黑眸的,能捕捉到的是看他喉结滚了滚,然后滚出一声笑,极漫不经心地低笑。   他说:“就算我不娶她,也轮不到你这个做小舅的来娶,你觉得呢?”   问题犀利,回答更犀利。   像是一把锋刃,准确地刺进余行洲的心脏,刺破那层最不堪的纱质。   他爱星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   现在,是老天在惩罚他的无耻。   一开始,他对盛星晚的感情还算正常,只当是个无辜可怜的小姑娘。   后来,慢慢地,她竟出落成一朵诱人的花朵,层层叠叠间都是致命芬芳,让他无处可逃。   时常出入盛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种子就那么种下了。   此时,沈知南抬手示意他,“请回,小舅。”   小舅!   竟喊他小舅!   沈知南面上是淡笑着的,眸子却冷,他喊的这一声小舅,有提醒也有警告,但绝对没有拉进关系的客套。   余行洲尝到这男人的厉害了。   原来,只听说这男人行事雷厉果断,现在才晓得,原来在口舌上也讨不到半分愉快。   余行洲像是被抽干的塑像,一动不动,眼睛看着男人怀里的她,“星晚,要是我找到霍西决,你还会和他在一起?”   他宁肯她跟着霍西决,也绝不是眼前这男人。   盛星晚的脚步一顿。   连拥着她的沈知南,都再带不动她的步伐。   盛星晚重新回过身,默默地看着余行洲等待下文,但沈知南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挡在了她的身前。   眼前,是男人笔挺的黑西装。   沈知南的笑容还挂着,但是丝毫不抵眼底,“余先生,东西吃错了可以医,   但这话一旦说错——”在顿的那一秒里,男人眸中凛出寒芒,“就收不回了。”   头顶是深黑的天空,氤氲着冬季的寒意,脚边呢,是双车灯的光线,刺目又白亮。   余行洲丝毫不让,他也跟着沈知南微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有说错什么,字字属实。”   沈知南低头拨正腕表的位置,很漫不经心地问:“是么?”   盛星晚察觉到,沈知南并不想让她知道一些东西,这反而令她更加好奇,她忍不住站出去。   “小舅,你什么意思?”   余行洲脸上终于有点胜意,终于不是一筹莫展的无奈,他说:“你身边这个男人和顾惊宴关系那么好,对霍家兄妹甚了解,怎么,他没和你提起过霍西决吗?”   ——霍西决是谁?   这是她现在最大的疑惑,名字熟悉,但是却没办法从脑中找出一张脸,和这名字相对应。   沈知南长吁一口气,唇边寒烟四散,在车灯光线里消融,然后他用手摸了摸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耳朵,“乖,先进去。”   盛星晚站着没动,男人指间暖意在耳垂处蔓延。   她没避开,没后退,只那么定定地看着沈知南,缓慢又清晰地问一句:“霍西决是谁?”   “晚晚,你先进——”   “你不告诉我的话,”她打断他,杏眸是冷的,“我就冒着被掐死的风险,去找顾惊宴。”   说完,她拉开自己白色衣领,将那青紫的掐痕露给沈知南看,“反正你不会在意。”   月色下,光线里,那几道掐痕十分触目。   余行洲是第一次见。   他惊得双唇微张,讲不出话来,上前握着一手握她肩膀,一手扯开衣领,“顾惊宴弄的?!”   颈间肌肤露在寒冷的空气里,瞬间起了一颗又一颗的细小颗粒,寒意从皮肤钻进骨血里,令她浑身一颤。   沈知南不满他这举动,直接拨开他,然后又用风衣将她裹得紧紧的。   这下,轮到余行洲嘲讽人了,“原来做你沈知南的女人,就是这么个境遇?连你好兄弟,都能随随便便将人掐成这样,是,是活该,活该做你女人?”   “霍西决是谁?”   盛星晚也知道自己脾性倔,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果得不到答案,她不   介意再被掐一次。   没等到回答,余行洲怒火中烧,越想越不能平静,索性用手指着沈知南,连指三下,“说真的,星晚宁愿陪个坐轮椅的霍西决,都不会陪你这么个腐臭奸商!走着瞧吧!”   自始至终,无论是余行洲的弯酸话,还是来自她的疑问,沈知南都很平静地保持着沉默。   一旁默默的文哲,是很想冲上去动手揍余行洲的,什么玩意儿,说话就说话,还拿手指人?   指沈知南,也配!   手指给你剁了!   等都没人再说话时,沈知南掀起眼皮看向对面人,“余先生,看你说得这么有把握,不如将霍西决本人找来,让晚晚亲自问问他?”   相较于沈知南的平静,余行洲怒意显面,带着一层愠红,他说:“好,我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平静。”   很多时候,沈知南的平静冷漠就像是一张面具,无人看穿他,也无人知他心中真正情绪,面具戴得久了,除非伤筋动骨,否则是扒不下来的。   沈知南不再理他,目光是看向远空暮色里的群山,山脊上睡着一轮月亮,满目月色,尽显清冷。   “那你呢?”   余行洲又看向男人旁边的盛星晚,“你看看你的伤,哪怕这样也要待在这男人身边?”   “是。”她自己下的契约,怎能反悔,又如何反悔?   余行洲的眼里尽是痛心。   沈知南的眼里装下月色,也装下她,他看着她,语气放得很温和,“至于霍西决的事,我会慢慢和你说,外面冷,你先进去,乖。”   然后,他又揉了揉她冷冷的耳垂。   盛星晚转身进屋,她信他不食言。   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一眼,看见沈知南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余行洲身边,侧身对着余行洲的耳边说着什么,余行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近乎一种死灰白。   余行洲听见,沈知南在耳边一字一句沉缓又带着挑衅地说:“去阿,如果你真的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就去掘开盛西决的墓,让他出来和我抢女人?怎么,你看不惯晚晚站在我身边的样子吗,我告诉你,她在我身下叫的样子很动人,那你可能更不惯。”   “还有,”沈知南难得说这么多话,干脆一次性说完,“你一个活生生的   人都赢不了我,也扳不倒我,你还希望一个死人给你出头?笑话,余先生,你不觉得你很可悲吗,你争不过霍西决,也抢不过我。”   余行洲侧目怒视,“你——”   正当他气得像破口大骂时,沈知南已经笑着抽身,一边挑眉一边后退,后脚跟先着地,面朝着余行洲,浑身都散发着痞气。   “失陪,我得回去陪她吃饭了。”   丢下最后一句,沈知南才转了身,单手插包长腿懒懒迈着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好喜欢坏男人嘤嘤嘤......但是顾惊宴貌似又坏到你们雷区去了,哎~ 第41章   眼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江渔觉得气氛不太对劲, 但还是开口说道:“沈先生、盛姑娘, 晚餐已经备好了。”   盛星晚人是坐在沙发里的, 肩膀上的男人外套已经滑到一旁,她很平静,也在等。   等他的一个说辞。   沈知南走进来, 抬腕看一眼表,说:“先吃饭,吃完再说。”   她还是坐着没动。   双方皆是沉默对视,像是在较劲谁会先落下风似的。   沈知南的眉眼深邃,与人对视时自带三分压迫感, 他若再严肃些,就只能叫人落荒而逃。   但他没有, 他很温和地看着沙发上的女子。   没能沉住气的一方,还是盛星晚, 她站起来, 说:“你偏要这样?”   沈知南掐着一边腰, 站那儿,反问她,“哪样?”   “霍西决到底是谁?”   “一个死人。”   ——死人。   直白得令她一怔。   盛星晚好一晌没回过神, 杵在那儿。   沈知南在她沉默的那段时间里, 靠在沙发扶手上点烟,火光明灭映着英俊的一张脸。   青白烟雾间,眉眼倒显得落寞。   他深深吸一口烟, 余光瞥到左边腕骨处的一点旧痕,是曾经被指甲刮伤的,还是男人的指甲。   ——你和顾惊宴都会下地狱。   2017年7月末,离霍西决的车祸还有一个月时间,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只觉岁月静安,终日是一副不争不抢的平静姿态,唯一的情绪波澜,就是见到盛星晚时。   那日,宁城下过一场大雨后,太阳从云层中钻出来,热辣辣的,晒干地面上的水汽。   霍西决自幼身体羸弱,常年坐在机动轮椅上,很少有时候能站起来,那天盛星晚带他到医院中体检。   照理体检结束,盛星晚去取一大堆药物时,他的轮椅就停在医院花园里的槐树下。   不远的地方种着好几种花丛。   霍西决支气管有旧疾,对花过敏,闻上几口后就开始又咳又喘,他只想走。   控制着轮椅,一打转,就正对上烈阳下的沈知南,眉目在三伏天里却渗着寒意,令人生畏。   槐树下,霍西决抬目而望,他在树荫日影里。   与沈知南形成鲜明对比。   那是两人第一   次面对面交锋,也是唯一的最后一次。   霍西决的脸上是常年病白,且阴郁,和周围一切生机勃勃比起来是那么格格不入。   他认识沈知南,“沈先生。”   那声沈先生,和寻常人攀附恭维截然不同,从他霍西决的口里喊出来,完全是出于礼貌,其中还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沈知南从不是善意的使者,他的到来意味着噩耗。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轮椅上的霍西决,薄唇淡淡吐出一句,“今日庭审结果,获刑两年。”   那刻,霍西决那张久无波澜的脸上终于掀起了大浪,他皱紧眉头,牙关咬得死紧,他狠狠瞪着沈知南。   那目光,几乎让人以为下一秒霍西决就能站起来。   可霍西决站不起来。   霍西决浑身都在战栗,他极力隐忍着,汗水颗颗砸落,双手死死抓着自己大腿。   “你和顾惊宴都会下地狱。”   那句话,是霍西决一个字一个字带着怒意,在齿间挤出来的。   沈知南无痛无痒,他挽唇浅笑道:“今日我来不是为告诉你这消息,毕竟,我对霍东霓不感兴趣,那是惊宴的猎物。”   他的话外音,霍西决尽数听懂了。   霍西决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激动过后,留的是死灰般沉静。   霍西决问:“真正目的?”   “我要盛星晚。”   霍西决的手訇然拍在扶手上,低吼:“你妄想!”   惊得花园周围人都看过来。   只见槐树下,两名男子对立,一半阴影、一半烈阳,气氛很是剑拔弩张。   过热的天气,沈知南抬手扯松领带,他低眸看着霍西决:“我来不是和你商量,只是为通知你。”   四周全是花味,霍西决又急又气,加上身体不济,咳得泪水满冒,他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再次看向沈知南时,双眼是通红的,他说:“她不认识你,也没得罪过你,不要伤害她,也不要纠缠她......”   霍西决又开始咳嗽了。   那日,沈知南耐心十足,默默等霍西决咳完,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霍先生,你自身难保不说,唯一的亲妹妹也沦为他人的掌中物,你又能做什么呢?”   那日,霍东霓因故意伤人案被起诉开庭,整个过程中,顾惊宴始终在旁听席上   ,寡淡、孤冷、高高在上。   霍东霓一身囚衣,带着银色手铐,长发扎在脑后垂在腰间,她低头着头一言不发。   法官问:“被告人霍东霓因故意伤人罪,判两年,是否认罪、是否上诉?”   在顾惊宴的清冷目光里,她缓缓抬头,余光里渗进他的身影。   霍东霓对法官微笑:“我认,不上诉。”   整个旁观席上,皆是震惊,没人会想到她伏法得如此干脆果决,连一丝一毫的挣扎都没有。   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   霍东霓被最爱的男人送上被告席,她已心死,在极大的悲伤里回归于死一般平静,也不做任何挣扎。   狱警将她带下去时,正好经过坐在第一排的顾惊宴。   顾惊宴正好起身,单手插进西装兜里,他朝着原告席上的温婉招了手,“走了。”   脚步没由来地就顿了下。   后方,是一根警棍戳在她挺直的脊背上,狱警声厉呵斥:“干嘛呢,走快点!”   霍东霓重新提起脚,朝前离开,眼底无悲无喜,脸上亦无惊无惧,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她得替自己的爱情收尸,这是代价。   从头到尾,顾惊宴永远理智冷静,看她沉沦,看她为他疯狂。   哪怕是在情到深处的床笫间时,她吻他,缠着要他,他也只是满眼寒清地将她弄哭,再说一句:“哭大点声。”   殊不知,顾惊宴最爱看的,就是自持平静地看她对他的满眼爱欲,以至于到最后她城池失守溃不成堤。   最后的余光里,温婉上前挽着男人的臂膀,头枕靠在他的肩上,画面和谐唯美。   然后,她收回所有视线。   霍东霓爱得绝,做得更绝,把自己逼上一条回头路,被捕那天,她对霍西决说:“不要来法庭旁观,你要是出现,我立马死给你看。”   霍西决不能去,他太了解这个妹妹。   那时,这件事被沈知南当作利剑划向他的喉咙,“你不能从顾惊宴手里保下霍东霓,也自然不能从我这里守住你爱的女子。”   霍西决爱她,爱他看上的女人。   沈知南善于攻心,他接着说:“在我这里,没有先来后到,我更喜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会感谢你的。”   嚯地——   一下子,霍西决就   直接狠狠攥住了他。   力道大得根本就不像个病人,也许是用尽浑身力气,一不注意就令沈知南腕上出现了血痕。   霍西决的指甲是星晚亲自修剪的,剪得仔细磨得认真,可以想象是多大的力气才能以平滑的指面刮出血痕。   “沈知南,你和顾惊宴不怕遭天谴?”   “不怕。”   沈知南没有反抗,由他死死抓着,“宁可遭天谴,也要得到她,明白?”   “得到谁——”   身后,盛星晚清冷冷的嗓音出现。   那一瞬,沈知南面目微怔,回头去看烈阳下的女子,美人骨灼目得很,杏眸是盯着他不放。   从严格意义上讲,那时的盛星晚并不认得他,只在各大财经杂志的封面见过照片。   “沈知南?”   盛星晚蹙眉,然后注意到霍西决抓着他的手,她便走过去,轻轻握住霍西决的手臂示意他松开。   她很温柔,只是对霍西决。   霍西决缓缓松手,看见她对沈知南冷目以对,“西决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如果你是因为顾惊宴那个败类的事来刺激他的话,大可不必。”   满地阳光,唯他的眸最冷。   沈知南默默注视着她,看她走到男人轮椅后,手握住把手,推着轮椅从他身边经过时,又停住。   她说:“替我转告顾惊宴,就说——顾公子身娇体贵,平时行走要多注意才是。”   他并未反驳,只意味深长地问:“你在威胁惊宴?”   那时,他几乎可以笃定,她会为霍东霓找顾惊宴算账,至于是什么算账法,尚不清楚。   星晚停在那里转眸与他对视,眼底有着浓冰,面上却是在笑:“怎么会,顾公子是何等人物,我没那个本事,只是善意提醒罢了。”   后来,还没等待她找顾惊宴,霍西决身故,她也失忆了。   沈知南停在原地的烈阳里,看着她推着男人一步又一步走远,半道上,不知为什么停下了。   他看见霍西决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脸色是死人白,饶是一张好看的脸显得也很可怖。   他看见她哭了。   她泪流满面地去替霍西决顺气,白皙的手一下又一下抚在霍西决的胸口,她哭得不能自已,是因为霍西决。   霍西决的一场咳嗽,她都能哭成那样   。   等到霍西决平顺下来后,她才稍稍收住眼泪,弯腰从正面去捧着霍西决的脸,看他苍白脸色,她几乎心痛得快要死去。   沈知南常常回想那个午后,倘若她真的问一句——“你想要的人,是我么?”   那他呢,还能淡定如斯应对?   后来的三年他不曾有任何动作,他在等,等一个完美契机,等一个最合适的时刻。   然后,他等到了。   以她母亲抑郁自杀作为他和她故事的开场,他适时出现,一场看似最不经意的安排,他是四面八方唯一的救赎。   有些时候,沈知南都不能说了解自己——他想要,他蓄谋已久,但他两次三番地拒绝她,对她冷眼旁观,将她逼上走投无路。   因为得让她知道,他是她的来之不易,不是唾手可得。   ......   这天晚上,盛星晚如神游般,她再次开口时,发现沈知南已经抽完两支烟了。   “霍西决死了,所以他是谁?”   这次他的回答,更简洁,他说:“霍东霓的哥哥。”   “就这样。”   “不然呢。”   对于这个答案,盛星晚显然不认可,“我一定是认识他们,不然小舅不会那样说,我和霍西决什么关系。”   霍西决霍西决——   听这名字都烦,沈知南维持着仅有的平和,耐着心说:“你都不记得霍西决这人,我又怎么知道你和他会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以前也不认识你,对吧?”   他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合适的谎言。   “可你跟顾惊宴关系那么好。”她又说。   沈知南挑眉,回:“我对他的女人一向不感兴趣,更别说是他女人的哥哥了。”   在她的认知里,沈知南的确不是个好事者,永远都像个局外人。   “好了,吃饭吧。”他拉过他的手,将她往餐室方向带。   餐桌上,盛星晚胃口济济,吃得很少,她总是忍不住打量对面优雅用餐的男人,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怎么了?”他切着牛排,问她。   “沈知南,我一定失过忆。”   沈知南的刀叉一顿,他停一秒,又重新恢复动作淡淡说:“不会,上次全身检查时医生只说身体虚,补补就好。”   “可是——”   她顿了,又说:“很多矛头都在指向这一点,我真的认识霍东霓以及她哥哥,但是我就是想不起来,身边人的举动都这么奇怪,无形中都在暗示我,我很不好受。”   沈知南默默咀嚼着食物,过了好半天,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他说:“没事,我在。”   盛星晚放下刀叉,看着他......她真的能信任这个男人吗? 第42章   清晨,桃源居。   晨曦浅照, 薄雾淡淡。   盛星晚起床, 换好衣服后, 下楼时江渔告诉她:“沈先生有公事要忙,说不等你吃早饭,先去公司了。”   “好。”   盛星晚用过早餐, 回屋拎了包重新下楼后,找江渔要车钥匙。   停车坪里停着数辆豪车,那些都是沈知南的爱驾,色调多以黑白为主,鲜少有彩色。   一辆白色的法拉利。   江渔递钥匙给她, “盛姑娘,这是先生给你备好的车。”   盛星晚没矫情, 看一眼钥匙,默默接过后对江渔笑笑:“谢谢, 晚上回来帮我转达, 说我最近几日人在影视基地准备电影, 就不回来了。”   他是这个家的男主人,无论如何,还是说一声为好。   江渔点头应下。   宁城, 有着全国最大的影视基地。   一年数以万计部作品都是从这里出去的, 有着四处来追梦的年轻人,也有往来不绝的一线顶流们。   盛星晚驱车前往,将窗开一条缝, 冬日寒风灌进来,拂在脸上时格外令人清醒。   手机屏幕上又是数条微信消息。   ——余行洲。   她瞥了眼,没点开。   在到影视城前,盛星晚对接好两名演员,是的,她只要两名主演,其余群演在现场招募即可。   其中一位是六十出头的女性老戏骨,张蓉,演过不少经典角色,属于大众一时想不起名字,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种。   可惜,在这小鲜肉为王的时代,报价不高,出演费低得不抵流量小生一个零头。   第二位是网剧出生的男艺人,宋一然,星路不算好,一直不温不火。   非要问看中哪点的话......   宋一然长得无害温润,干净得很,很符合她心中《罗生门》男主的人设形象。   盛星晚在抵达影视城时,在上午九点,她简单与两名演员聊过后,就敲定下来,下午就开拍。   《罗生门》的故事背景是在旧时饥荒的战乱年代,地震、大火、战争,导致京城处处荒凉。   傍晚时分,乌鸦裹白昼,在罗生门上盘旋啼叫。   腐尸遍布满城。   鸟粪撒得四处都是。   宋一然所饰男主是名穷困潦倒的家将。   他刚被主人辞退。   听说,想要活下去就要干坏事。   此刻,正裹一件宝蓝袄的家将往罗生门上爬,握着腰间的配刀往罗生门爬去,他忍着楼梯上层层叠叠的尸臭味,然后在尸首堆里发现一个老婆子,蓬头垢发,面容可怖。   老婆子就是张蓉要演的角色。   老婆子蹲在尸堆里,黑黢黢的,两只眼睛睁时像鬼火,她看着闯上来的家将,手里还在拔尸体的头发,一根一根的,全部扯了下来。   家将反胃。   老婆子转身想跑,却被他一把拎住,质问她为什么要拔死人头发。   老婆子说:拔头发、做假发、去卖。   老婆子说:我不这样的话就会饿死。   在罗生门的饥荒年代,得以苟活都是一件格外奢侈的事情。   家将露出诡异笑容:那我剥你衣服,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这样的话也得饿死冷死。   诡谲下的暗色里,家将把老婆子扒拉得精光丢进尸堆里,瘦骨嶙峋的,像是一具扭曲的鸡骨,随时会断掉。   《罗生门》没有结局。   故事的最后,家将不知所踪,只知道他拿着那件棕色衣服一溜烟地走下罗生门,消失了。   只留下尸堆里的老婆子哼哧哼哧地喘着......   在盛星晚开来,家将一角没有选择长相凶恶的男演员,有她的道理,她想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   宋一然长得干净善良,让他来演这场恶行,有足够的冲突和看点,她得在短短十分钟的时间里,抓住观众的眼睛。   张蓉表示很认可她,休息闲聊时捧着保温杯和她唠嗑,说:“现在像你这么有想法的年轻人很少,小姑娘干导演,可以阿。”   娱圈里,女导演几乎是已经灭绝,要不然混得名不见经传,要不早已退圈不问圈内事。   盛星晚坐在机器前,笑笑:“前辈谬赞。”   在台阶上稍作休息的宋一然也走过来,拍拍腿上的尘灰,喊她:“星晚姐。”   宋一然讨喜,懂理,一口一个星晚姐挂在嘴上,身上还穿着角色所需的宝蓝色袄子。   他脸上此刻脏脏的,用修容画上泥巴妆容。   宋一然问她:“我刚刚进影视城的时候,发现星晚姐开的车不错阿,怎么还想来干这一行?”   那辆是全球限量款的法   拉利,她不知。   盛星晚托腮,想也没细想,回:“因为喜欢。”   宋一然笑时眼里有亮晶晶的星星,他笑弯眉眼,打趣:“那以后我可就跟着星晚姐混啦,真的,这还是我一年来第一次接戏。”   “等我火了再说~”   宋一然表现也没让她失望,NG次数非常少,好多场景都是一条过,加上张蓉老戏骨,风骨尽存,眼里都是戏,进度拉得很快。   一个下午,就拍掉三分之一。   晚上,在场地旁的酒店休息时,接到沈知南打来的电话。   她正洗完澡出来。   一看手机,好家伙,三个未接听。   第四个又来了。   她接起来没开口,那边传来男人微沉的嗓音,淡淡听他问一句:“好好吃饭没?”   “......”   收工时和宋一然还有张蓉前辈一起吃的。   不过她可没打算向他详细汇报,只简洁明了地回:“吃过了。”   “要在影视城待多久?”   “不知道。”   “我来看你?”   “不用。”   两人对话大多是一问一答的形式,多数时候都是沈知南在问她,她多是以回避和拒绝形的话语对他。   撂断电话,沈知南表情寡淡至极。   她在防他,也在戒备他。   他怎么不知?   当晚,沈知南也并未归家,他在李宗的家里,那个携款潜逃的澳洲高管。   沈知南一边温声关心自己的女人,一边却示意让人将李宗打得要死不活。   ......   盛星晚换好自带的睡衣,刚躺下,门铃又响了。   清净真难。   她趿上一次性酒店拖鞋下床,去拉开门,发现是宋一然穿黑色T恤牛仔裤,戴一顶鸭舌帽,站在门口,招呼也不打就直接钻到房间里。   “宋一然?”   嘭一声,宋一然关上门,靠在门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她,“对不起星晚姐,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看宋一然那脸上全是冷汗,大冬天的,她说:“不着急,慢慢说。”   宋一然取下帽子用手扶汗,尴尬地笑时露出虎牙,他脸上有着歉意,“进酒店时我就察觉被私生跟了,刚刚居然来敲我门了,我叫酒店安保轰走了,可刚刚发现门口不停有人塞信进来,打开门又什么都没有,我虽然不是什么大明星,但是私生饭还是   经常能遇到......”   听过来龙去脉,盛星晚理解。   她递过去一包抽纸,给宋一然,平静地说:“没关系,你就住我房间,我去另外开一间。”   宋一然接纸动作一顿,“真的?”   人也太好了吧!   盛星晚穿着厚厚的冬季睡衣,白色的,走到行李箱旁开始装东西,“真的阿,不然你因为休息不好影响明天拍摄怎么办?”   宋一然不可置信地看她,只觉她格外善良,“谢谢你,星晚姐。”   东西不多,两三下就收拾好了。   她拉着箱子,走到门口一把拉开,宋一然在后面喊她,她停住关门的动作。   宋一然手里拿着她落在浴室的精华液,走过来递给她,“你忘记这个了!”   “好,早点休息。”盛星晚接过,笑笑,然后顺手带上门。   不过是简单的交流对话,却在暗处被有心人拍下——一男一女,女子身着睡衣,在男人酒店房门口。   很难让人不想歪。   那些照片,在第二天成功落到沈知南手里。   同一张照片,却被重复洗出十几张张,洋洋洒洒地摆在男人黑色的桌面上、键盘上。   沈知南拿起手机座机听筒,内呼专线叫了文哲。   文哲进来,看到那些照片,率先作解释:“沈总,上次苏青的照片您说不用给您看,但是这次是盛小姐的......所以......”   沈知南默默点烟,望他一眼,“我又没说你什么。”   文哲:“......”   他不敢保持沉默,亦或是狡辩什么。   沈知南拿起其中一张,看照片上女子精致侧颜,无声地笑了,笑得文哲汗毛倒立。   沈知南的笑,不见得是好事。   有人说,沈知南老谋深算、贪得无厌,永远用笑来掩饰自己,像是一幅上好打造的面具,剥也剥不下,扣也扣不动。   说得在理,文哲觉得。   沈知南指间一松,将那照片掷出去,一不小心从桌角滑到地上,最后静止不动。   文哲将照片捡起。   男人声音深深:“简诗也在那儿拍戏呢。”   文哲一恍,他真没往那处想,原来是简诗搞鬼,但沈总脑子就是快,佩服。   “那怎么办呢?”文哲问。   沈知南薄唇含着烟,颇有耐心似的,将照片一张又一张叠在一起,只差文哲   手中那张了。   文哲正要将照片递过去时,沈知南倒反将那一叠照片递给文哲。   “去,给她送去。”   接过照片的文哲,一怔,她?   文哲捧着照片,试探性地问:“是给盛小姐送去么,若是我去,那不就显得刻意了么?”   沈知南取下唇中香烟,薄雾四散间,他还是在笑:“文哲,你觉得呢?”   文哲面上一热,说:“我亲自去送。”   沈知南在和自己打一个小赌,如若她看到这些照片,心中哪怕有半分他,都会亲自向他解释。   如若没有......   他没有往下深了想。   作者有话要说:沈知南:我赌我赢。 第43章   文哲敲开酒店房门时,盛星晚刚刚换完衣服化好妆, 她拉开门时恍了一瞬。   “文哲?”   文哲手里拿着信封, 里面装着那些沈知南亲目过的照片, 他露出个标准化的笑容:“盛小姐,这是交给你的。”   盛星晚睨一眼信封。   “给我的?”她很疑惑。   文哲没有多言,只将那信封放到她手里, 就准备离开,转身时正好遇见上楼来叫她去片场的宋一然。   宋一然有些警惕地看着文哲。   文哲注意到他,抬目望去时表情平静,他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为何笑了笑。   文哲按过电梯后, 回头去看,两人正在交谈, 宋一然正好也看向这边,等目光撞在一起时, 又不自在地挪开。   文哲踩进电梯时, 电话汇报给身在总部的男人, “沈总,照片已经亲手交到盛小姐的手里了。   那边淡淡回一个嗯,就挂断了。   文哲始终有一抹笑, 他在想, 差距太大......刚刚着见的不就是个毛头小子么,就算他真的喜欢盛小姐,那又如何呢, 和沈知南做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宋一然看看空荡荡的酒店廊道,文哲早不在了,不过他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星晚姐,那男的是谁阿,不会是男朋友吧,一大早就在你房间门口。”   “不是男朋友哦。”盛星晚拿着信封转身进屋,“我放个东西就来。”   信封被随意搁在桌上,没打开,人已经离开了。   沈知南的手机-天接许多电话,各种人,各种问题,独独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一日下来,临近下班的点,他已是眉眼不悦,就连秘书室的一群人都能察觉到低气压,要知道沈知南这人是个情绪管理的高手,能让他眉目带愁的事,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说来也简单,不过是个女人。   当事人盛星晚丝毫不觉,在片场忙前忙后,时间过得飞快,压根儿就没有记得在那酒店房间的桌上,静静地躺着装着照片的信封。   等回酒店时,已经是夜幕冥冥,华灯初上。   拖着一身疲软身躯,盛星晚踏进酒店,准备回房间好好休息。   刷房卡的时候,发现后面有人叫她。   “星晚姐。”   一转身,发现是宋一然,还是鸭舌帽黑T的打扮站在面前,手里面拿着一盒寿司,对她笑时露两颗虎牙。   宋一然将寿司递过来,说:“看你刚才没和我们一起吃饭就走了,晚上会饿的,我回来的时候顺路在便利店买的,你放着晚点填肚子吧。”   她一向不爱吃日料相关的食物,但想到宋一然也是一番善意,还是接到手里来道了谢,又对宋一然礼貌笑笑后重新刷开了门。   准备进去,一只脚都已进门时,发现宋一然还站着。   “还有事吗?”她委实有些倦,眉眼笑意里都带着慵散,像一朵开得精疲力尽的花朵却不失美艳。   宋一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星晚姐,到时候《罗生门》首播现场投票时我能跟你一起去嘛,我觉得我们肯定能得前三,我有信心!”   “好。”她答应得很利落,毕竟宋一然是男主,带他是无可厚非的一件事。   宋一然生一张无害脸,又是双眼皮,带着惊喜表情看人时格外讨喜,眸里湿漉漉地,“星晚姐,你太好了!”   大男孩儿激动得直接攀住她的肩膀,抱了一下,又迅速松开。   她都没反应过来,怔证看宋一然,他已经雀跃地朝她挥手了,“那明天见,晚安星晚姐~”   盛星晚真想摇头失笑,怎么跟个小孩儿一样......   重新推开门,往房间走去。   关上门走两步后,下意识地想把房卡插进取电槽里时,发现卡槽里已经有一张房卡了,整个房间也是灯火通明。   这房间有人。   这是第一个窜出来的念头。   啪嗒--   她听见火机的声音。   心无名地提到嗓子眼儿,很是紧张,面前是一条短过道,往前面是一个向右的转角,转过去后是酒店的床和沙发桌椅等。   盛星晚保持着冷静,摸出手机来滑亮,点开通话界面输进110——然后放慢步伐往里面走。   转过墙角,姿态慵懒的男人出现在眼帘里。   沈知南长腿交叠,靠坐在单人沙发里,指间带着刚点燃的香烟,那颗蓝痣缀看那双黑眸,朦胧在寥寥四起的青烟里。   一见是他,她浑身都松懈下来。   “你怎么进来的?”盛星晚将手机随意扔在床上,寿司和包都往桌上一放   ,人倒是长舒一口气来。   沈知南的回答很简洁,他说:“这酒店是HK的产业。”   “......”   那不就是他的么。   盛星晚在床沿坐下,身体过疲的原因,语调比平时软,“找我什么事?”   沈知南不疾不徐地吸着烟,眉目间情绪难辨,瞧她这模样,只淡声问:“身体不舒服?”   “没阿——”她拖着尾音,往床头上一靠,手覆在双眼上阖目休息,黑朦朦地一片却没由来地带来安全感。   周遭都沉寂下去,没了动静。   不知过多久,在她都以为快要沉睡过去时,鼻息间却拂来男人独有的气息,清冽中裹着淡淡烟草味。   她移开手,睁眸看见沈知南立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她的手机。   屏幕上,还是那个拨打界面,110——   沈知南的眸底有一丝嘲弄,“怎么,你感受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想到找我?”   “找你做什么呐?”她就事论事,万一是个坏人呢,“小孩儿都知道,遇到危险要找警察叔叔。”   沈知南弯唇不语,不作反驳,看来她只是不想依赖他。   哪怕——   他对她有求必应。   她依旧不屑,视如敝履。   从一开始踏进这房间,开灯看见桌面上信封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压根儿都没打开过。   “信封里的东西看了么?”他明知故问。   经这么一提醒,盛星晚响起早上收到的那个信封,可她仍是躺着没动,老实说:   “没看呢,文哲送来时我正好出去,就随手放那儿了,是你让他送的?”   “嗯。”是他。   “什么东西?”她问。   沈知南来回踱步,走两遭后停下时眉眼皆淡,目视她挽唇道:“何不亲自看看呢?”   盛星晚实是懒得动,“什么东西嘛——”   “自己看。”   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瞥一眼男人微沉的脸色,起身下床与他擦肩而过拿起信封。   照片从信封里抽出来,露在女子眼里。   盛星晚的手指生得漂亮,就连捏照片时,手骨间曲折的弧度也很是好看,纤细秀美。   捏着那叠照片,盛星晚的食指指腹在相片一角敲了两下,顿了,又敲了两下后,笑了。   伴随着笑意,她将照片一转,对着沈知南的脸,   “你就为这而来?”   似是见不得她这般无谓态度,沈知南伸手握住她的腰身,将她搂紧怀里,低声迫问:“难道这还不够么?”   前身紧紧贴着他身前,她连喘气都不能,周围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你先松开,有话好好说......”她一手拿着照片,一手却在拍他紧实的臂膀。   “就这么说。”沈知南很强势,俯身看她时墨眸里如有千山万水。   盛星晚逃不开,只好将那些照片又重新丢在桌上,人被他圈得紧,她举目时看着男人性感的喉结。   “宋一然昨晚是被私生跟踪,所以我把房间让给他。再说,沈总,我就算要红杏出墙,也不会这么快吧。”   沈知南低低笑着,不知他在笑什么,他的手却在她腰身上游走,五指温热,他俯身看进她的眼里。   光线下的蓝痣很是灼人。   他说:“晚晚,你出不了墙的。”   她偏不爱看他这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就故意说:“一个人真要想出轨,心和身,总有一样是飞往别处的。”   “那你怎么不联系我呢?”沈知南反问。   联系他,解释?   她做不来,清者自清。   不过,为把这尊大佛早点送走,她还是选择违心地说着场面话,“我怎么敢呐,这不是没时间看信封么,太忙了。”   你有什么不敢的——   瞧着她这幅“惺惺作态’,沈知南眼角笑意却无端加深,用手轻掐她脸蛋儿,直接戳破她:   “文哲送来,你岂会不知是我的吩咐?不是没空看,是没想过看,小把戏。”   可惜盛星晚早已过了做鬼脸的孩童年纪,不然此刻一定扮个鬼脸给他看。   “那现在我也已经解释了,还要怎么样嘛?”她的心里巴不得他快点走人了事,让她好早点休息。   沈知南不舍得放开她,手上力道微收,又抱得更紧了些。   “松点呀——”   “......”   “还要怎么样呀——”   “......”   她的字字句句,都在宣泄着她的无可奈何。   这下,搞得他沈知南里外不是人,像个无理取闹的败者,他等一天算什么呢?   和自己打的那个赌呢?   一败涂地。   在盛星晚以为他快放开自己时,没想到他却突然锢紧自己,用手钳过   下颌狠狠吻了下来。   呜——   他突然像是受刺激似的,又急又猛,唇齿皆被粗暴对待,恨不得将她拆吃入伏。   沈知南!   她在心里默喊这个名字,但是到嘴里只是一些呜呜咽咽的破碎声,她去推他,却不小心扯歪他的领结,扰乱白色领口,感受到领口处紧贴着他热烈跳动的脉搏。   所有关于这男人的气息,都融进皮肤里,钻进骨血里四处奔腾。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写晚晚和苏青对手戏,又想写挖肾组(这名字是你们起的!) 第44章   盛星晚被沈知南圈在怀里深吻,唇齿纠缠间, 她反咬他一口, 是真的咬。   很突然, 以至于沈知南都没反应过来,一下不动了。   她咬住他下唇。   就那么一瞬的事情,两人都尝到腥甜的味道。   沈知南神色隐忍, 没有愤怒和生气,是她咬得太重,重到他只能皱眉。   可他还是没放开,反而用一双沉甸甸的眸望进她的眼里。   四目相对,尽是交缠。   后来的盛星晚才晓得, 她逃得过人生跌宕,避得开尘世纷扰, 却走不出——他眼里的千山万水。   察觉到沈知南手上力道稍松,盛星晚推开他站好, 抬目就看见他破掉的唇角, 正渗出几滴殷红血珠。   “沈知南, 别这么莫名其妙吻我。”盛星晚退开好几步,拉开两人距离,脸庞无温也没有怒容, 只是很平静地说着。   沈知南用指腹抹过唇角, 垂眸一看,看见一溜红,他对盛星晚说:“外面那个小白脸抱你的时候, 没见你动静这么大?”   她一怔,什么小白脸?   盛星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小白脸说的是宋一然,刚刚开门时她被宋一然抱的画面,沈知南透过房间走道上的全身镜看得一清二楚。   “哈哈——”   盛星晚竟无端笑出声来,毫不遮掩的冷笑。   2020年1月末,她和沈知南做好约定。   他要她留在身边两年,她要母亲入葬盛家陵园,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交易。   现在,不过月余时间,他哪来的占有欲?   沈知南静静站着那儿,唇角破的,他看她笑,不说话,也不问为什么。   盛星晚走到挂壁电视前拿起下方的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喝上三分之一后,啪一下放下瓶子。   她对沈知南说:“你要是想和我玩感情游戏,我可不奉陪,明白吗?”   沈知南无声看他,眉眼渐沉。   “我不可能爱上你这种男人,沈知南。”   沈知南移开目光,像是完全不听她说话,从旁边抽张纸出来擦嘴角的鲜血。   他越过她,走到那面全身镜前,看镜中自己的伤势。   镜中的男人星眸漆唇,鼻形完美高挺,就连最简单的眼神落在其他女人眼中,都能幻化成毒,   偏偏盛星晚是不屑的。   左侧唇角被她咬开,不算深。   好半晌,沈知南转过身,人懒懒靠在镜上,问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嗯?”   还没等她回答,下一句就来了,“我给你找来。”   “......”   盛星晚只当他在说些没头没脑的混话,却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他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男人能入她眼。   “你回去吧,我累了。”她下了逐客令,然后往浴室方向走。   在浴室门口时,突然被沈知南从后面抱住,他的手圈住她,略带胡茬的下巴轻轻落在颈窝处,她有些痒。   “干嘛阿——”   她嚷道,被他撞抱在怀里那一瞬差点没站稳。   “陪我吃夜宵。”沈知南对她说。   盛星晚想拨开他的双手,发现是件不太实际的事情,只好作罢。   “陪我。”他嗓音低低的在耳边。   盛星晚不想理他,今天实在有些累,她啪啪两下打在他圈在身前的手臂上,怒火重:“放开我,我不吃。”   “晚晚——”他唤她。   如果不陪他,估计能会一直这样耗下去,在进行一番权衡下,盛星晚叹着气:“你放开我,我们就去。”   沈知南松开她时,借机在她耳后浅吻了一下。   盛星晚:“......”   她转过身,沈知南就在身前,作为无数女人的人间理想,他有着得天得厚的皮囊优势,比如说他此刻温和看她的目光,都足以让人沉溺。   沈知南朝她勾唇一笑,然后转身帮她拿了包,不需要她付钱,但女人外出总是要带个包的,他知道。   见这一幕,盛星晚想的是,让HK话事人给自己拎包,何其荣幸?   往外走时,沈知南还顺手就那盒寿司拿起来,直接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你丢了干嘛?”   沈知南拎着她的包往外走,冷嗤道:“一看就不好吃。”   ......你又没吃。   两人并肩走出酒店,外面天色全暗,沉沉高空里全是墨色,一轮清月睡在遥远的山脊上,淡淡光辉笼着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影视城对外开放,四季游客众多,著名的夜市街就在酒店不远处,穿过两个街道就是。   周围很热闹,商贩络绎不绝,卖棉花糖糖葫芦的,还有发亮兔耳朵和气球的   。   行人往来,目光纷纷。   她和他并肩,是一条惹目的风景线,尤其是年轻女子们,在经过沈知南时,总会忍不住捂嘴雀跃地向同伴说一声:好帅呀。   沈知南早已习惯这些目光,用一只手搭在她肩上,指骨分明,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有主了。   以至于那些女孩子看过来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对盛星晚的羡慕。   冬日晚风穿过人群,怎么也吹不散热潮。   两人穿过几堆人群后,正好经过一个环卫工人身边,环卫工人在扫地上的瓜子壳,零零碎碎的,撒得到处都是。   路边的路灯上靠着个磕瓜子儿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的,一颗又一颗的瓜子壳一直扔,看得盛星晚皱眉:“太没公德心了。”   不巧,被那男人听见,不满的话语直接就砸了过来:“关你屁事!我要是不扔,那这扫地的赚什么钱?”   “你——”   沈知南抬手摆了摆,他让她收声,自己站一步出去问那男人:“那你怎么不去死?”   “你啥意思?”   沈知南平静地弯唇笑,说:“你要是不死的话,殡仪馆赚什么钱?”   环卫老人佝着背,拿着撮箕和扫帚走过来劝道:“谢谢你们阿,不过算了不算,我扫就行了......”   但那男人已经被沈知南的一句话,彻底点燃,一步跨过来将手中瓜子掷得满地都是,他指着沈知南:“你他妈咒我死!”   盛星晚用一种近乎于同情的目光,看着面前气得红脸的男人:“你不是宁城人吧?”   在宁城,没人敢这样对沈知南。   沈知南不急不恼,徐徐笑着,给出两个选择,“第一,要么你现在把这一地垃圾收拾干净;第二,要么......”他没往下说。   那男人显然是个不信邪的主,一脚踢飞环卫老人手中的扫帚,“你威胁我——要么怎么样,你说阿,法治社会我不相信你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错了,沈知南就是宁城的半边天。   环卫老人被这阵仗吓得倒退好几步,周围人多,渐渐地围拢过来看热闹。   相比较下来,沈知南非常平静,带着笑容说了一句:“来旅游的吧?可惜你走不出这座城了。”   下一秒,那人的拳头就挥了过来。   就在同一时间点,人   群外跻身进一个满身黑色的青年,飞跑过来,速度很快,倏地就挡在沈知南面前,用手截住挥来的拳头。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骆流。   骆流是沈知南的私人保镖,圈内开价第一,真请得起的,真都没几个。   骆流,三连金腰带冠军,散打、武术、格斗,样样精通,还天生怪力,曾徒手折断人的手骨脚骨。   骆流握住那男人拳头,然后周围人就只听见那男人的惨叫声了,“啊啊啊——松,松,松开我!”   沈知南在骆流身后,后退一步拉起身旁女子的手,淡声说:“交给骆流吧,我们去吃夜宵。”   “你保镖?”   “嗯。”   沈知南爱惜人才,高价挖人来为自己效力这事,做得也不少,骆流原来是为顾惊宴所用,但这一点他没提。   当然,骆流不是挖过来的,是顾惊宴心甘情愿让出来的。   两人已经走远,还能听见人群的唏嘘声,看来那男的是真走不出这座城了......   盛星晚问他:“看不出你也挺爱管闲事的。”   “是你在管闲事,而我在管你。”沈知南明确地纠正她。   “......”   最终,两人走进一家位于繁华地段的,中餐馆,快要到十一点的时间,里面人还是非常多。   没位置,只能在一处窗边角落坐下。   沈知南点菜时,一连几个,她都察觉到是自己爱的菜色,忍不住问:“你连我口味都调查?”   坐在对面的沈知南波澜不惊,端起茶杯饮一口,说:“是么,你喜欢?”   “......”   看来是她自作多情。   餐厅人多,但菜上得快,她折腾一番也饿了,自顾吃起来。   明明提来吃饭的是他,但他吃得很少,大多时间都是默默地喝茶看她吃。   原来吃饭也能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他想。   里面包厢浩浩荡荡走出一行人,约莫十几个,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说说笑笑的声音不小,一路穿过大厅往外走,简诗赫然在其中。   最先注意到沈知南的,不是简诗,而是导演陈明。   今日杀青,剧组聚餐。   陈明请客吃饭,兴致高涨,吃完准备去唱K来着,一走出来就看见大人物坐在角落吃饭。   “不是沈先生么!”   经这么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落过去,看见沈知南在和一个女人吃饭,单独吃饭,眉目含着隐笑的模样看呆众人。   看完后,又意味深长地去看简诗——不是说简诗和沈先生有点那什么么,怎么沈先生还陪别的女人吃饭呢?   盛星晚是背对众人的,但她的背影,简诗一眼就看出了。   陈明倒是没注意到简诗的不自在,只是招呼众人,“走走,去给沈先生问个好。”   一行人浩荡荡就往那桌去了。 第45章   陈明领着众人到桌前。   人影叠叠,投在多种菜色上, 也拢住正在用餐的两人。   陈明脸上带着酒后人的醉态, 乐呵呵地打着招呼:“沈先生, 真是巧,没想到能在影视城看到您。”   沈知南为人低调行事神秘,许多场合神出鬼没。   一旦出现, 找他攀谈的人很多。   有的甚至没来得及到跟前打个招呼,沈知南人就已经不见了。   陈明四十好几,为人爽快性格直,导过几部经典作品,名气也有, 但要在圈里面混,独独清高是不太可能的, 他也是在为HK卖力,像手里刚杀青的一部名为《雀雀》的古装电影, 就是HK产业链下的影视部门投资的。   沈知南早就没吃了, 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腿上, 他淡笑着看向围过来的十几人,微微点头示意,“好。”   对面, 盛星晚将筷子放在碗沿上, 拿起纸巾擦嘴,抬起脸上的时候,众人视线不出意料地同时看去。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她很美丽。   一行人中,有人认识她,有人不认识她,但是独属于她的那份美是无人会否认的,那么娇艳,如一同盛放玫瑰,芬芳曼妙。   简诗就站在陈明旁边,也站在沈知南的跟前,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神心绪,不看他......不能看他......   但最后,人濒临崩溃。   目光彻底失守。   陈明拍拍简诗的肩膀,对沈知南说:“简诗平时在片场表现很好,人也努力,演技不错,她没辜负您的照顾!”   不知怎地,这话出来倒让气氛有些怪异。   上次,在桃源居时受辱的场景历历在目,简诗不敢言,不敢有情绪外露,只沉默着,手指绞在一起,神色隐透着尴尬。   沈知南却像是个无事人,薄唇浅弯道:“简小姐在圈里混,靠的是本事演技吃饭,哪里轮得到我来照顾。”   于无形中,就和她瞥得一干二净。   简诗心里是疼的,闷的,拥堵的。   陈明察觉到气氛不对盘,连忙将话头错开,看向静坐在儿的冷艳女子,“这位是?”   沈知南完全没有向他人解释的必要,他的私生活,哪里轮得到别人干涉。   不过眼下有人问起,沈知南还是抬手示意陈明,说:“盛小   姐。”   没有任何多余的字眼,只一句:盛小姐。   照这情形,如说两人没什么关系,那众人是不信的,但又不敢妄自揣测。   但,能和沈知南独坐一桌用餐的,岂能是寻常人物?   “你们好。”盛星晚放下纸巾,言简意赅地打招呼。   简诗不由地看向眉眼冷淡的女子,她只那么坐着,脸上没有任何骄矜,也没有寻常女人伴在沈知南左右的喜悦感,气质舒冷至极,完全一副懒得应酬的做派。   的确,这是第一个以如此姿态出现在沈知南身边的女人。   沈知南什么人?   他是无数女人的人间理想。   沈知南见过的那么多女人里,有死缠烂打纠缠的,也有饱含心机制造偶遇巧合的,再大胆一点的直接邀请沈知南移驾情-趣酒店共赴云雨的,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偏偏盛星晚不同,她不是任何一种。   旁人看来,倒像是沈知南过分在将就着她。   她却始终表情平平,泰然处之。   凭什么?   简诗想破头也不明白。   “盛小姐担得起宁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百闻不如一见。”陈明点头笑着,说的是无数人都说过的话。   “陈导,谬赞。”她婉笑,表示礼貌。   陈明开口相邀:“难得在外遇到沈先生,也是第一次见到盛小姐,要不与我们一同去唱歌吧,人多也热闹,是吧?”   邀沈知南同行,哪怕是不能尽兴了......   再怎么放得开,毕竟大boss在场,难免觉得拘束不自在。   沈知南当然也明白这一点,闲适地一笑,“不必,你们尽兴。”   在一行人离开前,简诗竟重回桌前,走回来看着男人柔柔一笑:“沈先生,到时《雀雀》首映,能否请您赏脸到场首映礼,也算讨个好彩头。”   沈知南的手握着水杯,喝上一口后,温温淡淡地看向简诗,说:“好。”   !!!   在场没人能想到他会答应,稀奇事!   要知道,沈知南赚娱乐圈的钱,再怎么盆满钵满的,也都从不蹚这趟浑水,别说区区一部电影的首映礼,就算再盛大的颁奖典礼,也都没露过面。   所以,此举在意料外。   盛星晚尤显平淡,默默端起茶杯,垂目间隙,听见简诗也在对自己说话:   “盛小姐,听说你最近也在导戏,在同一圈子里以后都会常打照面,到时候首映礼你也来吧?”   话里话外,尽显刻意。   简诗此举,无非是在试探,试探过沈知南,又在试探她。   盛星晚没喝那口苦荞茶,咯噔一下,放下茶杯。   她抬目看去,扯着唇角不明意味地回一句,“好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来。”   简诗听得一怔,但她懂了。   ——她盛星晚什么人物?   响当当的宁城第一美人,要是她往首映礼上一站,纵使她不是艺人,镜头也会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怼。   “有什么好介意的。”简诗故作大方,笑着说,“那就先不打扰你了。”   是你,不是你们。   简诗转身离开时,最后一眼还是在沈知南身上,盛星晚看破不说破,唇角笑意嘲讽得很。   等那行人消失,她也拿起自己的包,说:“走吧,我要回去了。”   “不吃了?”他问。   “没胃口了。”她点头。   就在沈知南误以为她是在吃醋,心头那抹喜还没来得及升上来,就被她接下来的话掐灭了。   “......你别误会,我是不喜欢吃饭被打扰。至于那位简小姐,是你的私事,我不做干涉,而她挑衅我这一点呢,我可以忽略不计的。”   听起来,她多么善解人意,但偏偏落在沈知南耳里,变成了根根锐利的针,绵密地,不太令人舒服。   一出餐厅,沈知南说不送她。   此刻街上行人稀疏,月黑风高的,女子独行再怎么说都是危险的,但她只淡淡点头,“好,再见。”   离开的背影很纤瘦,也没回头。   沈知南停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月色下的眉间是阴郁颜色。   他原以为......   以为她会和绝大多数女子一般,向他服个软,说句她怕,那他也会一扫所有心中不快,甘愿送她一程。   到底是心里没他,所以连面子功夫也懒得做。   也是,她现今处于失忆状态,对他的认知不过是一个善于攻心惯用手段的商人,接触时间不到两个月,何谈喜欢?   更让人无奈的是,就算她没有失忆,也不见得会爱他。   最后,男人沉沉的目光转到不远处梧桐树下,那里站着一言不发的骆流。   骆流与男人对视,当即懂了,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朝前方女子身影跟了上去。   那晚,骆流一路尾随护送盛星晚到酒店。   看女子安全到达后,骆流转身往反方向走去,一身连帽黑衣加黑裤,行走在夜色下,他找了颗树,往结实粗糙的树身上一靠,掏出烟来点燃。   在打火机的火光里,映照出骆流下颌角的一抹刀疤,一直延伸到耳后,寻常人如有这道疤看起来会显得很吓人,偏偏骆流男生女相,有这么一道疤痕,正好中和,气质阴郁至极。   骆流深深吸一口烟,戴着连衣帽的他一把往后掀开帽子,脸朝着月光方向。   他在多年前,也曾这么在身后跟过一个女子,保护她,顾她周全。   是命令,也是任务。   她和那位盛小姐好得形影不离。   她会在烈阳下向他递来一瓶冰水,和一包纸巾,说:“成天跟我跑,辛苦了,阿流。”   人人待他疏离生冷,唯有她喊他一句——阿流。   那时候,他还没学会如何笑,只生硬又公式化地低声道谢:“谢谢霍姑娘。”   现在,学会笑的他反倒是笑不出了,周身时常只被悲伤困住,无法逃出。   骆流举目的眸里,全是清冷月色,寒风阵阵拂过头顶树梢枯叶,刷刷地响过后,又簌簌地落。   掉了一地。   不知何时,一个妙龄姑娘出现在眼前,长得倒是可爱,脸蛋红扑扑地看他,“小哥哥,能要个微信吗?”   “......”   他面瘫,但没劝退小姑娘,“我觉得你长得好好看阿,求你了,给我个微信嘛,我保证不打扰你,好不好嘛小哥哥?”   看来,这姑娘跟他一路。   骆流没多余表情,只微微侧脸,把那下颌那道疤露给她看,意思是:看见了吧,你可以走了。   小姑娘黑眼珠大大的,盯着那条疤,然后捂住嘴,“哇哦——”她惊叹一声,“我刚刚还以为看错呢,真的有疤,这样看起来好酷哦,小哥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身上有杀手气质呀。”   现在姑娘有猎奇心理?   骆流瘫一张脸,长长睫毛盖住黑眸,扫一眼小姑娘的脸,什么也没说,只转身将烟头踩灭在脚下,准备离开。   那姑娘一路追,拿着手机恳切,“求   求你,就一个微信!我真的很想认识你!”   头顶,是一轮清冷月亮,骆流顿住,猛地转身,小姑娘视线对上那双丹凤眼,遥遥望去,尽是满眼杀机。   吓得再止步不前。   最后,骆流钻进一条黢黑小巷,摆脱异性的穷追猛打后叹了口气,手指没忍住摸上自己下颌处那道疤。   ——是她用刀划的。   2016年夏末,焰焰热日。   骆流被她连扇数个耳光,她颤抖着身体,用手指着他质问:“阿流,我待你如何?难道比顾惊宴待你要差?你居然任他将我锁在这里,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你有没有心的?”   “霍姑娘,您息怒。”他脸上指印根根,口气温和,态度却强硬。   他有心,也有职业操守。   顾惊宴是他骆流的雇主,第一下令人,他不能不听。   她对他满眼失望,转身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私藏许久的匕首,放在颈上,以性命相威,“你不放我出去,那我就割断自己的喉咙。”   那把匕首,非常锋利。   锋利到,甚至在一瞬间,就猛地刺痛他的眼。   但他不能被她抓住把柄,只守在门口,遥遥地看床边的她,“霍姑娘,何必呢?”   “何必——”她学他的冷漠腔调,气得笑了,“他顾惊宴今日订婚,想要我风平浪静,他在做梦!”   “霍小姐,你——”   “阿流,你看。”   她出声打断他,让他看手中刀刃已经陷进柔软颈间,割破一抹血痕出来。   “霍东霓!”   他鲜少会喊她全名,毕竟不尊敬,她说到底是雇主的女人。   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席卷他的五脏六腑,是的,从未有过。   从小从武,四处比赛,十四岁入行当保镖,什么危险风浪都见过,让他害怕的事物很少出现。   那时,她唇色苍白,却满眼倔强,问他:“放不放我?”   他还是没回答她,身体却先一步动了。   他冲上去,夺她手里那把带着血痕的匕首,他比她快,在虚弱的她做出反应前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一把推倒,按在地下室的床上。   “骆流!”她在尖叫,声音嘶哑。   他沉着脸,眉眼肃穆地不作回答,只一心想要阻止她。   她费尽浑身力气来反   抗,眼角被逼出泪来,她可是从不轻易流泪的女子,他怔住了。   就那么一个空当,她握着匕首乱挥过来,他分心了,偏过头可还是没躲开。   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刀,霎时皮开肉绽,血如注下,沿着下巴猛地开始流,坠到她洁白长裙上,像梅花,又滴到她惊慌的脸庞上,像是娇艳妆容。   她吓得愣了。   做这行,受伤是不可避免的,只不过他脸上是第一次,但他很平静,痛肯定是痛的,好在他的耐痛力比普通人高好几倍。   后来去医院缝针时,麻药都没打,他需要速度和反应能力,麻木会影响神经系统。   他非常淡定,从她手里取过那把沾着两人血迹的匕首,丢到地上时说一句,“霍姑娘,适可而止。”   他又叫回霍姑娘了;   克制又疏离的叫法。   看到这里,想必所有人都会好奇,那天骆流到底有没有放她出去,去到顾惊宴的订婚宴现场。   答案:有。   如若让他重新选择,骆流宁肯那日死在刀下,都不会让她出去,他后悔了,悔进骨血里,无法被岁月洪流冲散,反而愈发彻骨。   骆流反复摸着那条疤,月色下的身影,十分孤冷。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骆流(土拨鼠叫,啊啊啊啊~) 第46章   等《罗生门》杀青,已在两日后, 赛程规定的十天时间, 只余三天, 时日无多。   杀青后,盛星晚请剧组工作人员,里里外外的都叫上, 请了一顿杀青宴。   吃的是火锅,一直从夕阳西落到华灯初上,众入酒过三巡后,又聊了会天,就各自散了。   盛星晚拎着包, 结完账后从店里走出来,周身多少都沾了些火锅味, 后面陆续有人走出来。   冷风拂面,酒意微惺。   上方是火锅店的灯牌, 铜体楷字周围缀灯, 一闪一闪的。   宋一然跟看她出来, 站在她旁边的位置,“星晚姐,你喝酒了不方便开车, 我送你吧。”   “不用, 我叫代驾就可以了。”盛星晚善意地笑笑,黑发在晚风里浮动,脸庞驼红甚是动人。   宋一然有些害羞地挠挠头, 说:“星晚姐几天接触下来,感觉你人挺好的,比好多圈内的女艺人都要好看。”   “谢谢,你也好看。”盛星晚低头从包里摸手机,一手将几缕碎发瞬在耳后,一手点开叫代驾的软件,听见夸奖也只是礼貌回应。   在颜值即正义的时代,无疑她美得无懈可击,但她不以这份美丽自骄,任谁夸她,都笑意清浅地对待。   “还是我送你吧,星晚姐。”宋一然再次提议。   “真的不用拉一一”她把代驾成功接单的手机界面给他看,“我叫代驾就好,谢谢你的好意,到时候直播颁奖现场见。”   “那......好吧。”宋一然眼有憾意,但也不好再坚持。   盛星晚朝他挥挥手,然后转身离开,往路边上停着那辆白色法拉利走去,远远地,看见几名年轻男女贴着车头在拍抖音视频。   她放慢步调,走过去时那几人还在拍。   为首的“女主演”是个穿包臀低胸装的女人,她搔首弄姿地趴在法拉利车头,还念着台词,“成功,没有捷径可言,只要你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   外面有些冷,想回车上坐着,她没有等那几人拍完,将手里宝格丽的包垮在手臂上,摸出车钥匙按了开锁。   白色法拉利鸣了一声。   拍摄的人包括女主角意识到车主来了,下意识看向四周,发现只有盛星晚一人站在那儿   说一句,“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女主演看模样是个网红,从头到尾打量着盛星晚,“你是车主阿?”   一一不,沈知南是。   但眼下她也算吧,“是阿,有什么问题呢?”   女网红撇撇嘴,从法拉利的车头滑下来,站好后理了下衣服招呼拍摄的同行人,“走吧走吧,我还以为是个男的呢。”   原来想傍金主的。   这真换沈知南来的话,他也看不上眼吧,多少名媛淑女向他示好,他都视若无睹坐怀不乱。   盛星晚没再理会,倒是还能听见那远去的几人的声音,其中有人说:都说千万豪车旁边真绝色,原来是真的。   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车窗中的自己脸颊微红,带看酒意,她本不想喝的,但大家实在是盛情难却,就勉强喝了几杯。   叩叩叩——   几声敲窗的声音。   发现车窗外站看一名穿黑卫衣的男人,下颌一条疤,用手指了指车窗,示意她把车窗放下来。   她去按了中控台,摇下一半车窗。   “代驾?”   来人点了点头。   盛星晚把车钥匙递出去,“劳烦。”   骆流接过钥匙,绕过车头拉开驾驶门坐进去,系好安全带后轻车熟路地点火起步,瞥一眼身旁的女人,“盛小姐,请你系上安全带,出发了。”   “你认识我?”她拉安全带的手顿住了。   骆流目不斜视,车已起步,还没等他回答,她包中的手机倒先响了。   一接起来,那边就嚷道:“女士,我是你喊的代驾阿,我刚骑代步车过来您的车咋就走了呢!您可不能酒驾啊!”   “......抱歉师傅,你回去吧,订单我照付。”说这话时,她看见骆流正单手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向中控台替她关上副驾车窗。   白色法拉利在道路上驰行,速度算快,好在骆流开得稳,一点儿也不晃人。   “你是沈知南的人吧?”   清清女音在车厢内响起,她正偏着头看骆流,想起他就是那晚挡在沈知南身前的人。   车辆正驶离影视城,前方百米的位置是个十字交叉路口,临近十二点还是有排队的车流。   骆流没理她,专心开车。   盛星晚:?   现在保镖架子都这么大。   后来的日子她才发   现,与其说骆流是个保镖,更不如他像个使者,只要职责所在,永远恪尽职守。   就在这时,车身剧烈震动一下,整个身体都不由自王地往前送去,幸好有安全带系着,不然一定会磕到脑袋,就当这么想看时,耳边就爆开“喊”地一声响。   骆流踩了急刹,扶看方向盘抬头看向挡风玻璃。   正前方,追尾一辆黑色保姆车。   保姆车的驾驶座已经下来了人,是女的,穿看红色羽绒服走过来直接敲着驶座的车窗玻璃,“诶——“   骆流板着一张脸,二话没说拉开车门,那女子的声音却在瞬间卡在喉咙,半天才憋出一句,“怎么是你阿,小哥哥你这么有钱的吗?”   是昨晚跟踪骆流的那姑娘。   与此同时,两辆车的副驾同时打升,盛星晚的脚刚落地,她下车有个习惯,双脚先落地,再出身体。   她刚探出身,就与前方下车女人的目光撞上一一简诗?   微顿一瞬后,盛星晚淡定下车关门。   简诗一身深蓝长大衣,到脚踝位置,双手插进大衣口袋中走了过来,目光看看她,“盛小姐,巧。”   盛星晚但笑不语,唇畔弧度微弯。   骆流扫一眼简诗,然后快步越过车头走过来,站在盛星晚身前,对她说道:“你回车上吧,我来处理。”   “好。”   正好门还没关上,她扶着车门站看,身姿窈窕。   见状,红色羽绒服的小姑娘也跑过来,眼睛滴溜溜地盯看骆流,“小哥哥,她是你女朋友吗?   “不是哦。”盛星晚笑笑。   听到不是,那姑娘竟当面长呼一口气来,“那就好。”   不过此举,像是引起简诗的不满,微微皱眉喊一声,“徐茵。”   徐茵是简诗的助理,深知自己这位女老板脾性,表面温婉可人,但若是闹气性子来,也是个八头牛都拉不回的主。   徐茵立马收回看骆流的目光,笑看问简诗:“姐,要不然你也回副驾上坐着吧,我来和这个小哥哥解决。   “不必。”简诗摆手拒绝。   那盛星晚自然也没有上车的道理,她若上车,那难免会让人觉得她过于高冷刻意,没有积极处理事情的态度。   她不轻不重地关上了车门。   周围已经不少车主下车   ,看热闹,有人拿出手机来录视频,嘴里还喊着:看豪车追尾咯!   骆流先表态,说:“叫交警,走保险吧。”   简诗睇视男子一眼,压下去火气,“你是车主?盛小姐都还没表态呢。”   盛星晚:“我也不是车主。”   闻言,简诗看一眼白色法拉利,目光重新回到盛星晚脸上,听她微笑道:”如果非要车主来解决,喏,给你——“   她掏出手机递过去。   简诗看她,“你什么意思?”   她还是笑着的,哪怕那笑只是为了应景,“你不是要找车主吗,你打电话给沈知南,让他来给你主持公道。”   一听沈知南三字,徐茵用一只手捂住嘴,满眼都是吃惊,恍然大悟地看着盛星晚像是知道了什么,但下一秒又看向简诗。   奇怪,沈先生不是简诗姐的金主?   明明给过好几次资源的阿。   可是,简诗怎么敢给沈知南打电话?   不用想也知道盛星晚是故意的,如果真打了,不是一场注定的自取屈辱?   “简小姐,不是我追尾你,是你碰瓷我。”又听盛星晚说。   一听这话,简诗眼睛都瞪大了,她侧身,用指着保姆车被撞得凹进去的一处,说:“我碰瓷你,我的车被撞成这样?”   “姐,你先别激动。”徐茵劝道。   盛星晚拿着手机穿过三人,走到白色法拉利的车头处,看见车灯破损周围全部掉漆,极轻地笑一声后问:”难道不是你的车突然减速刹车,导致的追尾?“   骆流刚刚以匀速行驶中,前面保姆车就突然刹车踩停,就算是保持安全车距,那速度也太快,骆流第一时间踩死刹车,也避不过一撞。   简诗抿唇,看着她也不说话。   车灯还打着,双闪不停地亮,盛星晚站在光影里,向简诗扬了扬手里的手机,“看来你还是希望叫沈知南来解决?”   “你——欺人太甚!”简诗轻剁了一下脚。   盛星晚淡笑着收好手机,说:“你不会想要再去第二次桃源居的。”   简诗脸都气白了。   徐茵忙站出来打圆场,“对不起阿盛小姐,是我开车不小心的——”其实就在五分钟前,是简诗看见后方来车后要她急停的。   “没事。”盛星晚走回副驾旁,对骆流说,“我们回去吧,至于简小姐,这辆车的全部维修费用会寄到你家,我不想走保险了。”   一开始不愿走保险,那就别走了,私下解决吧。   照沈知南这辆车的精贵程度,普通修理店是没有配件的,只能返厂维修,价格昂贵得很,简诗这次算是吃了回闷头亏。   骆流替她拉开车门,她在简诗满是敌意的目光里,从容上车,留给简诗的侧脸也是无懈可击的。   有句话说的对,女人间的斗争很简单,你只要比她美,你就赢了。 第47章   深夜零点二十,白色法拉利抵达桃源居。   一眼望去暗暗一片无灯火, 只有江渔那房间是亮着的, 还有走道里的壁灯透过窗户散着微弱光晕。   骆流替她拉开车门。   “谢谢, 辛苦了。”她礼貌道谢,转身进屋。   桃源居大门的智能锁录过她的指纹,沈知南许她随意进出, 告诉她把自己当做家,不要有拘束感。   家吗?   她八岁那年被强行带回盛家时就没了。   后来所到的任何一个地方,不过是一处临时居所,不能称为家。   滴答一声,门开了。   穿过桃源居偌大的客厅, 走每一步的时候,都禁不住在想, 这里......也不过是待两年就要离开的地方。   沿着旋转楼梯一路往上,在二楼转角处遇到江渔, 江渔正站在楼梯口, 身上已经换上睡衣了。   “盛姑娘?”显然没料到她会深夜回来。   “你去睡, 不必管我。”对于搅人清梦这一点,星晚觉得抱歉,只自顾地就越过江渔往楼上走去。   “盛姑娘。”江渔又在后方喊她。   星晚在楼梯中途停下, 手落在扶手上, 回身去看江渔,江渔说:“沈先生现在人在意大利,前晚走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必先生也告诉过你了。”   不,沈知南没有。   但对她来说没什么所谓,她淡淡地笑,“好,我知道了。”   星晚回房间洗漱,上床躺下,近几日睡眠质量都有所改善,可能是日程充实,闲暇少,也可能是不与沈知南同在一处屋檐下的原因。   此夜,星晚无梦。   一连数日,都无沈知南的消息。   如果不是真实置身在桃源居里活看,她都快以为是在梦中,等梦醒来那天,会没有沈知南、也没有这桃源居。   二月下旬,天气还无回暖迹象,仍是冷的。   刚刚准备下楼,还未用早餐,就看见江渔脚步匆匆地从外走进来,看见她,就忙说:“盛姑娘,你今日先别出门,山脚下全是记者。”   第一反应,就是沈知南出事了。   她站在那里,问:“他怎么了?”   江渔不太清楚详情,只是说:“要不你打电话问问沈先生吧,在国外的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   连吃早餐的心情也没有了。   盛星晚走到沙发旁坐下,开始翻通话记录,她没存沈知南的手机号,只记得他给她打过电话。   166xxxx6688,连手机都是富贵号。   很可惜,手机是关机的状态。   她没有闲下来,去最新实时新闻里面,果然看到有关于HK的报道,几个标题赫然在目:   【HK澳洲分公司前高层李宗重伤街头】   【疑似李宗贪吞公款被报复】   【目前等待HK话事人沈知南表态】   关掉手机不再看,起身走到大门处的监控屏幕前,屏幕上分诸多区域,十六方格,缜密无比。   第一排正中的方格,上面是山脚处的监控画面: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那些人肩上扛着摄影机,手里拿的是话筒和录音笔,阵仗大得很。   他们在等,等沈知南。   不止他们,所有人都在等沈知南。   江渔跟看过来,也跟她一起仰头看监控画面,看到那么多人,江渔止不住叹气:“媒体怎么就这么执看呢,就算真有问题,也是警方来处理。”   太正常不过,媒体们需要热度、话题、流量,何况此事件涉及到HK集团,人们关注度持续攀高,像是一群嗅到肉味的饿狼们围过来。   星晚不看了,她刚转过身,沙发里的手机就连跳出几条微信,滴滴响个没完没了。   发消息来的是余行洲,详情就展示在屏幕上。   余行洲:【小晚,沈知南这回摊上事了,你不能继续待在他身边。】   余行洲:【你想清楚后给我打电话。】   余行洲:【我会在第一时间来接你!】   淡淡看过内容后,星晚往左滑掉消息,她今天非出去不可,微电影大赛的复赛直播和颁奖典礼是在今晚七点开始。   时间逼近傍晚,山脚下的媒体迟迟不散,毅力恒久,齐聚在一起吃着外卖盒饭,打着灯,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苦苦熬着,势要等到沈知南。   星晚再次从楼上下来时,一身酒红曳地长裙,身段诱人,肩上披一件泛光柔顺的短款免毛外套。   江渔看见她,被那份夺目美丽折服,脑中只一句话回荡着: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皮相终敌不过骨相。   很难得的是,星晚骨皮俱佳,是美人中的美人。   长到现在,星   晚接受过不少来自同性的夸奖,无一是真心夸她好看,要知道,当男人们觉得一个女人美丽时,可能不算什么,但当女人们都夸一个女人美丽时,那便是公认的美丽。   江渔看怔好一会儿,笑得嘴都合不拢,“盛姑娘幸好没当女明星,不然可叫别人怎么活!”   星晚失笑:“哪有这么夸张。”   “不夸张的。”江渔又细细看她一身盛装,有些为难道,“......盛姑娘,看样子你这是要出门阿,实外面那情况,实在是不太方便,怕是会被记者们堵在山脚。”   星晚但笑不语,却已将墨镜戴上,遮住半张脸。   江渔说得没错,她被堵在了山脚。   那辆白色的法拉利被送去返厂维修,她从车库里故意开走沈知南常用的三大座驾之一。   黑色车身刚现头出来,那群记者疯了一般就冲了过来。   六点的冬日宁城,太阳已往西方山坡滑落,天际是醉人的橘红色,再过上半小时,夜幕就会铺天盖地地压过来。   黑色宾利寸步难行。   她在记者们肩上的摄影机下,缓缓摇下一半车窗。   女人!   是个女人!   所有人惊呼一片,在沈知南的常用座驾里坐着的竟是个女人......大家恨不得用摄影机怼到女人脸上拍,但是很可惜,女人戴着墨镜和黑口罩,难以得窥真容。   透过深色的墨镜镜片,盛星晚感受到那些灯光像是要刺穿她,她对那些记者说:“你们不用等,沈知南不在桃源居,短时间也不会回来。”   现场静上一秒。   只一秒,迅速演爆出下一轮喧嚣。   ——“请问你是沈总什么人,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桃源居是沈先生私宅,你是他金屋藏娇的女人吗?”   ——“小姐,麻烦你说两句吧!“   当时,好几只话筒伸进车窗,杵在她的墨镜框上,逼得她往后仰了仰身体,说道:“我是他的女管家,出门买菜,麻烦大家让让。“   众人知道桃源居里有一位女管家,但是从没想过女管家的权利这么大,能随意开主人家的限量豪车,出门买菜?   记者们还是不肯放行。   纠缠着,逼问着,像是要一株铁树开花似的,不问出点什么不罢休。   令人可惜的是,   最终的盛星晚只说四字:“无可奉告。”   那些人还是不散。   最终,盛星晚扭动钥匙,将油门踩得轰轰响,彻底摇下车窗对外喊一声,上扬着尾音说道:“我家沈先生赔得起哦,我开车了哦。”   原以为只是口头威胁,但看到黑色宾利的车身急速启动时,人人自保的危难意识让那群记者作鸟兽散,纷纷只在车屁股后面骂:一个女管家这么嚣张!   成功冲出人群,盛星晚扯下口罩,心情愉悦,速度提得飞快,往直播现场的礼堂开去。   ......   当日七点,她前脚踏进礼堂,沈知南后脚在空流机场落地。   在这个时间点回国,纯属巧合,不是因为受李宗事件影响,而是刚好意大利那边的公事正好处理完后,照原定计划回国。   天色阴暗,暗流涌动。   沈知南从头等舱下来,在人流里的辨识度非常高,长腿宽肩,气质清冷沉稳,一派商务总裁风的穿着,浑身黑西装,再外面是一件黑色大衣。   文哲在接机口等。   同在等的,还有站在文哲后方数十米的女子。   那女子站在那儿,短发,亭亭俏落,一身英伦风味极浓的大衣,她的大衣兜中装着一只录音笔,已经开启。   她是姜思琪,27岁,曾在英国从事七年记者行业,资历老辣,就在三个月前,她回到宁城,回到这座发过誓也不会回来的城市。   是的,她毁誓了。   有好友问:“英国发展不好吗,偏要回国做什么?”   姜思琪以无声笑容回答,她酗酒,她在深夜里烂醉,她常常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在沉沉酒气里,她嗅到沉睡的过往,在禁锢她,让她止步不前。   1993年,她和他在同一家医院出生。   2000年,她和他家搬到同一小区里。   2011年,他因一起意外导致下半身神经性瘫痪,终身坐轮椅。   2017年六月末,在盛夏大雨的电闪雷鸣中,他在她眼前丧生,陨落......哪怕他当时的目光只看向另外一个女人。   姜思琪的手伸进大衣兜里,握紧那只录音笔,五指发力中却在颤抖。   她要那些人付出代价。   人流声潮里,看着步步靠近的沈知南,她缓缓阖上双目,就在那短短两秒的时间里,那人音容笑貌就浮现在眼前,清晰得   恍若昨日事,她在心中默默喊他的名字:西决。   ......那是一段无法被救赎的过往。   沈知南已至眼前,他的男助理已经迎上去,她睁开眼,跻过重重人群出现在两人面前,朝沈知南递过去一张名片:“沈先生,好久不见。“   在她来前,最亲密的闺蜜警告她:别惹沈知南,你付不起代价。   但她人已回国,带着满腹旧愿归来,怎能懦弱怯场?   沈知南低头扫一眼名片,并未接过,而是淡淡笑着看她,“不去找顾惊宴,来找我么?”   周围人来人往,姜思琪在那一瞬有些恍然。   她原以为,沈知南不记得自己......寥寥数面的次数,怎会记得她是哪位?   姜思琪的一只手还是放在兜里,握录音笔的掌心已然全是水光,她收回那张沈知南没接的名片,面上还是微笑:“今日我是为公事来的,其他记者都守在桃源居。应对我一人,总比应对全部人要好吧,你觉得呢,沈先生?”   文哲:......   这话说得,沈总还能怕几个小记者不成?   沈知南没反驳,唇角仍是笑意浅浅,他低头看一眼腕表,说:“也算旧人,我请姜小姐吃晚餐,有话慢慢说。”   姜思琪极其看不惯这奸商的淡定模样,但也只好应下,不能撕破脸。   文哲眼疾手快地掏出手机,来订餐厅,但是还是犹豫着问一句:“沈总,那八点的临时会议......取消吗?“   八点,HK内部高层的临时紧急会议,叫上了整个公关团队,针对于此次李宗事件展开。   沈知南没有半点为难,只摆摆手,淡道:“会议继续,最后告诉我结果。”   “好,我会通知下去的。”   文哲开车,沈知南同姜思琪坐在后座,姜思琪刻意坐到最窗边,离男人远远的,不知怎的,她觉得这男人身上气场不必当年弱,反而更强,强到令人呼吸不顺。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一路到餐厅,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去的是沈知南经常光临的会员制餐厅,环境清幽,包厢安静。   姜思琪压根没胃口,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这场谈话,在上菜前就朝男人发起进攻:“沈先生,请问你清楚李宗的伤势吗?”   沈知南低声轻笑,蓝痣刺目,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清楚?”   姜思琪心中警铃不停在响,在提醒她,别忘记眼前是个笑面狼,他越是笑,便越是令人慌乱无措。 第48章   等菜品上全,沈知南慢条斯理地吃饭, 丝毫不慌, 气场也强到充斥整个包厢。   姜思琪没有食欲, 几番拿起碗筷还是放下了,她接着问:“沈先生,目前外界只知李宗伤势惨重, 却不知道......他被挖去左边肾脏潦草处理伤口后,被丢在闹市街头,晚一点送医张就会因出血过多死亡,这些你也不知情吗?”   沈知南唇线是勾着的,他在笑, 笑意浮在眸底,带着几丝暗嘲。   他说:“姜小姐的意思, 是我就应该知情?”   姜思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从事记者行业多年, 采访对象上千名, 通常情况下是她讲得口若悬河, 几乎不会像现在这样,哑口无言,来见这男人前准备好的问题说词, 全部派不上用场。   沈知南见她沉默, 慢悠悠喝口茶后,笑道:“李宗卷我的钱跑路,现在受点伤就想扮演受害者的角色, 未免有些可笑。且不论善恶,就光从我出发吧,我沈知南真想动他,还会给他留一颗肾吗?一一不止肾,□□、脾脏、胰脏、肺部、还有黑市最值钱的心脏,哪个比不过一颗肾?姜小姐有疑于我,是看不起HK,还是觉得沈某是靠走私器官发迹的?”   听到这里,姜思琪的手伸进兜里,摸到录音笔的开关,确认是开启的时,暗自松一口气,这些话如果曝光出去,宁城怕是要变天。   为什么?   因为商人重利,利赚够了,都想要名,沈知南自身条件优秀的同时,也被众人捧上神坛的,他不只是宁城首富,还是城市慈善机构的发起人,人人说他心有慈悲,怜悯一切苦噩。   就刚刚他的发言,不仅暴戻,还很危险。   ......她想将他拉下神坛。   沈知南搁下茶杯,起身走到姜思琪旁边,修长好看的手指按在她眼皮底下的桌面上,另一只手是落在她后方椅背上,俯身下去,在她耳畔边低笑着喊一声:“姜小姐。”   不得不承认,那一瞬间姜思琪浑身上下都爬满鸡皮疙瘩,男人声音蛊惑至极,有一种将人拉进地狱的魔力。   沈知南在女子耳边微顿,她微微一颤时儿缕短发拂过男人的薄唇,他退开一步,对她笑看说话时,喉结一滚:“和我玩谈判桌   上的游戏,套我的话?你还太嫩了。”   姜思琪耳朵在发烫,她偏头撞进男人深沉的黑眸里,她压看怒意瞪他:“沈先生,请你自重,别这么轻浮。”   沈知南还是站在那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桌面上,他看一眼她的风衣口袋,“你如果不把录音笔交出来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轻浮。“   姜思琪心头大骇,他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或许从她站在沈知南面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这眼睛毒辣的男人看穿了。   所以沈知南才会口无遮拦,不,不能说口无遮拦,他简直是肆无忌惮,丝毫不会忌悝她分半点。   这男人非常危险,如一只假寐狮虎,睁眼时随意就能大开杀戒。   姜思琪死捏看录音笔,笔身被她手心的汗裹住,她和他僵持着,在他平静从容的目光里,维持着死一般的沉默。   “如果我不交出来呢?”她说了这么一句。   沈知南像是料到她会这么说,一点儿也不看急,直起腰身不再笼住她,在包厢里踱两步然后停下,重新看向她时,又笑了。   姜思琪浑身不自在,连呼吸都在男人沉沉笑意里变轻了,轻到近乎屏息,生怕惊扰到男人眼底那一抹戾气。   包厢里就两人,在这种情况下,和沈知南独处是一种不明智的选择,就气场而言,就能最大强度地给人带来压迫感。   沈知南点燃一支烟后,才对她开了口:“姜小姐才回宁城吧?我想你也不愿意刚回来就变成宁城的热点人物,我来想想,我可能会直接把你扒光抢走录笔,然后再把你直接从店里丢到大街上。”   姜思琪恍神了,甚至不由主地去想这画面......她摇了摇头打断思绪,竟是跟着男人一齐笑了:“沈先生,你和你的好友顾医生,都只会威胁女人,在女人身上做文章吗?”   厢里烟雾朦矇,男人眉眼模糊。   “姜小姐,你今日出现在面前,想要套我话时,理应是把我放在对手的对等层面上的吧?现在又说这话,把自己放在弱者的位置,显得我沈某欺负弱女子似的,那我倒想问姜小姐一句,最开始是哪来的勇气来挑衅我的,想过后果么?”他的嗓音低沉性感,说的话却饱含嘲讽威胁。   姜思琪闭了眼,好几秒。   那几秒过后,她睁眼时掏出了录音笔,啪地一下放在桌上,对他说:“沈先生,我会一直盯着你,盯着HK.”   “是么?”沈知南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一半,烟头送到唇边,动作却停了,“你来抓我的把柄,还不如去咒顾惊宴摊上重大医疗事故,咒他身败名裂,那样来得比较快。”   沈知南明白,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他不惧,甚至不会往心里去。   他拿起那支录音笔,唇畔笑意深深,“谢谢你的礼物,姜小姐,有空再会。”   姜思琪极力管控着自己情绪,浮起一抹牵强的微笑,告诉自己要冷静,她不能被沈知南击垮,在她的微笑注视下,沈知南拉开包厢门,身姿挺拔,离开的背影孤绝。   文哲在外面等,见沈知南一出来,就等不及汇报:“沈总,会议结果——”   沈知南用手势示意,打断没说完的话。   外面人多耳杂的,前一刻还有个女人章着录音笔想要套他话呢。   想到这,沈知南勾唇笑了,随手将那支录音笔丢给文哲,“处理掉。”   礼堂厅里,灯光明亮,音乐流淌。   这是一个千人礼堂。   盛星晚进场时,排排的红色丝绒座位上,已经洋洋洒洒坐满了人,有导演、有演员们、有主办方爸爸、也有媒体工作人员。   总的来说,排场不小。   看似只是一个区区微电影大赛,但是复赛直播投票和颁奖的环节,年年都备受关注,话题度很高,最终冠军得主秒上微博热搜。   如此下来,有曝光、有关注度,作品的导演也会受到关注,到时候会有投资人合作方找上门来。   一番良性循环下来,也算是敲开导演圈的门了。   参赛导演和主演们的座位在第二排,椅背上贴着姓名名牌。   早有人看见盛星晚的名字时,还不太相信,想着最近有关她的□□不断,哪有精力来参加微电影大赛。   直到众人看见那道曼妙身影走进礼堂,酒红色长裙的裙摆微荡,漾进无数男人的视线里。   “真的是她。”   “她的颜真是绝了......”   “不知道她那个前未婚夫咋想的,这等极品都不要。”   盛星晚左边手上是一个香菱   格手拿包,右手拎着裙摆防止全部坠在地上,一颦一步间,尽是风华,十分惹人注目。   还没走到自己座位,就有大胆的男人上来搭讪,身份不明,大致是恭喜她冲进复赛的一些场面话   她淡笑着道谢,礼貌但疏离,然后往自己的那排座位走去。   由于现场设备原因,推迟一小时进行电影直播投票。   星晚落座,背脊挺拔坐姿端庄。   她注意到周围很多目光,各色各异的,低头交耳讨论她的,她没有佯装看手机来逃避,只目光平视前方,神色淡漠。   后面一排左方有两名女子谈话声不断,分贝不高不低,但正好能听得清楚,话题一开始围绕着HK前高层李宗的受伤事件展开,最后谈到沈知南的身上。   女子A说:“听说沈知南是踩着亲舅舅上位的,你知道他舅舅吧,沈枭,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奸商,你想想看,那沈知南的手段得多么令人害怕阿......\'   “是嘛——”女子B嬉笑一声,“看你说得这么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是沈知南舅舅呢,哈哈哈。”   盛星晚默默垂眸,脸庞妆感很淡,却美得无半点瑕疵感。   她听这些话。   也只是听,没有去深想。   交谈声还在继续。   “这次那个李宗伤那么惨,我听说李宗老婆带着两孩子跑到HK总部楼下去举着牌子闹,张口闭口就要沈知南亲自出面道歉,喊出天价赔偿费......哎,虽说HK根深树大,不过要是这次处理不好,也难逃一场严重损失。”女子A说得滔滔不绝,话音融进礼堂音响播放的音乐中。   下一秒,女子B就忍不住笑道:“你可少为沈知南操心了,哪怕他被抓去坐牢,也有数不清的少女在外面等他出来,明白吗?”   “花痴!”   “你不喜欢沈知南那样的阿?“女子B开始反驳,”要是我真能给沈知南当太太,我现在立马就去掐死我男朋友,两铲子埋掉!如果他真的因为李宗的事情被抓紧去了,我就在外面守着他的几千亿资产,定期探访,深情脉脉地对他说:知南,我和孩子会等你回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   盛星晚素来在外淡漠,此刻也忍不住轻挽唇角,她听说过痴迷沈知南的女人多,但是没想到会痴迷   他到这种程度。   沈知南就是在这个时刻进场的。   一开始,是有人喊了声“沈先生”,然后后面两个女子的谈话声霎时收住,纷纷回头去看,果然看见礼堂入口那道挺拔修长的身姿。   此处尽是摄像头,记者,众人不明白他出现的目的。   沈知南站在礼堂口,眉眼散淡,单手插兜侧身在和文哲说话,后方是数名随行的黑衣保镖,骆流永远在行列的最后面。   所有人都在看,只有她没有。   沈知南眸光漫越,迎上无数道目光,却独独寻不到她的。   文哲凑上前,低声说:“盛小姐在第二排中间的位置,主办方问您想要坐哪里呢?”   沈知南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文哲联系主办方时,主办方也很吃惊,沈先生哪里出席过这种场合阿......   见男人沉默,文哲又问:“坐旁边吗?”   他想,但他不能。   沈知南用手拨正腕上手表,说:“后面一排吧!”   如果明目张胆地坐在她旁边去,不是告诉所有人他是为她而来么?   她要他保密这段关系,所以他不能。   有记者看见沈知南,立马疯狂拍照录像,往公司发送:头条!头条!沈知南现身微电影大赛决赛现场!   文哲劝过,但沈知南不在乎,他知道,这里有沈知南想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看你们催我到文案,我也很想快点的~但是大纲不能乱,这篇注定不是短小文......30万打底! 第49章   重重目光里,沈知南以清绝姿态行走在礼堂。   他朝她走去。   盛星晚只当他的出现是巧合, 没回头, 她微微偏头用手顺长发, 美人骨露在光线里。   她听见后方的那两名女子的声音,她们一边倒吸冷气一边低呼——“过来了过来了!”“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   整个礼堂是热闹的,但所有人的呼吸都是紧的, 目光追逐着那道高大的身影。   沈知南停在第三排的过道口。   他的目光凝住。   以他的角度看去,看见浑身白色西装的年轻男孩眉眼弯弯地在她身旁落座,去贴着她的耳朵问好,他看懂那男孩的唇语,说的是:“星晚姐, 你今晚好美。”   对于宋一然的到来,星晚有些走神的, 她偏头对上年轻男孩亮晶晶的眼,回以微笑:“你也打扮得很帅气。”   宋一然用手指下礼堂墙上挂着的大音响, “好吵阿——”他又靠近几分, 在星晚耳边笑着说, “星晚姐,就靠你的美貌,我们也要拿第一阿!”   ......小孩子话语。   星晚失笑:“就你嘴甜。”   沈知南停在那里静静看, 没有动, 他身前坐着一名中年男人无端将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似是感受到压迫。   中年男人牛高马大的,竟怯生生地问沈知南:“沈先生......您要进去吗?”   沈知南看他一眼, 转为一副温润笑脸,“好,多谢。”   那男人赶紧给沈知南让了道。   星晚的余光里,瞥到一抹男人往这边来的身影,她正想回头去看,又被宋一然叫住,宋一然说:“你身上什么香水,好好闻阿。”   “反转巴黎。”   “哪家的?”   “YSL.”   宋一然似是无心之举,靠近星晚头发又闻了闻,“你好香,姐姐。”   此时,沈知南已至身后。   他迟迟未落座。   沈知南旁边是那两名女子,眼露桃心地看着男人矜贵侧颜,害羞地打招呼:“沈先生,你坐这里嘛?”   “嗯。”他只看着她的侧颜,笑道,“专门坐这儿的。”   听到沈知南的声音,星晚从年轻男孩的夸奖恭维里抽空,回头看他一眼,瞬间就察觉到他眸底涌上来的暗流。   她跟没事人似的,朝   他淡淡微笑颔首,权当礼数。   然后收回视线坐好。   沈知南不动声色地看一眼她身旁的年轻男孩,唇畔微嘲,人已懒懒入座,长腿闲散地伸在过道里时,完全拦住去路。   这过道差点不够他放腿的。   沈知南不知他坐的位置,周围女子众多,前后左右都是,空气里迅速攀升出雌性荷尔蒙。   他靠着椅子时将手肘搁在扶手上,以指托腮,眉目冷淡。   礼堂台上,正式开始,主持人说着欢迎词和比赛规则:全国直播八部微电影,以人性为主题,善恶不定,最后十分钟投票时间,当场公布颁奖。   《罗生门》的位置不前不后,第五位。   其余七部作品的电影背景,都放在现代都市,她是唯一一部以古代战乱为背景的,这有优势,她知道。   星晚一心扑在上面,完全没注意到正后方的沈知南心中早已波澜四起,所有的表面平静都只是面具。   开始按顺序播放电影,礼堂灯光全灭,只余大屏幕,如此下来好似身在电影院。   电影播放过程中,有高潮点、冲突点时,宋一然都会凑过去,在星晚耳边低低地说话,发表着自己意见。   她偶尔认可点头,偶尔温和地笑笑。   宋一然离得近,说话时唇都要贴到她的耳根。   沈知南脸庞无任何情绪,视线落在屏幕上,偶尔淡淡扫过前方正在低语交谈的两人时,也是很快收回。   他的手指出卖他,不停地点着座椅扶手。   一下又一下;   透着不耐烦和焦灼。   屏幕上正在播放第三部 电影,故事情节是一个女人重病,躺在医院ICU里带着呼吸机浑身插满管子耐活着,而她结婚十年共枕的丈夫对此不闻不问,带小三出去潇洒、转移所有财产、还威胁病妻签下一份资源放弃所有财产的同意书。   很令人嘲讽的是,男人今日所成,是他病妻陪他一路走过来,当初四处借钱也要给他开公司。   星晚看到病妻死去的画面时,心中感慨,转头微微凑过去对宋一然说:“这个好,把人性阴暗面诠释得不错。”   宋一然托腮转头,无害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用那温青嗓喊她声:“姐姐。”   星晚姐星晚姐,最后直接喊姐姐。   小孩儿挺讨喜。   她偏了下头:“你说。”   宋一然露两个酒窝,笑时有白牙:“你相信我嘛,姐姐?”   “......嗯?”她不明白。   “就是相信我的演技嘛,我们真的可以得第一。”   “相信呀。”   宋一然抬起一只手,要和她击掌:“give me five!”   暗色环境下,星晚美到无敌,她被年轻男孩儿缠得摇头失笑,和年轻男孩儿击掌鼓励,她说:“好啦。”   旁边女子拿一瓶矿泉水递到沈知南面前,撒娇:“沈总,我好想拧不开这个,能不能麻烦您帮我开一下嘛~”   声音不小,前后都听到了。   星晚还是没回头,不过她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他说:“有幸效劳。”   短短四字,撩得芳心暗许。   沈知南接过矿泉水,修长手指轻松拧开,他知道这是女人们的小把戏,他不戳破,拧开后,仰头喝一口递过去,看着那女子:“介意么?”   “沈总——”那女子娇羞喊一声,故意扬声,“你这是要和人家间接接吻嘛,我当然是不介意阿。”   这下,搞得周围女子通通羡慕起来了。   不管后方动静如何,星晚始终气定神闲地看着屏幕,她听到了,但她觉得和她没什么关系,那是沈知南的事。   在放到第四部 中途时,星晚想去洗手间,发现裙摆竟然卡在座椅中间,怎么扯都扯不出来。   她只好向宋一然求助:“你帮我看下,裙子卡主了。”   宋一然忙探过身体帮忙,离女子很近很近,从后面看去,像是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暧昧得很。   倏地——   宋一然座位狠狠一震,震得他差点跌落在地。   宋一然的手刚碰到裙摆,他松开,回头去看踢自己椅背的始作俑者,却不慎落在男人黑白分明的眼眸里。   那男人眉眼温和地致歉:“抱歉,不是故意的。”   “哦。”   在宋一然重新准备俯身过去帮忙时,椅背又是狠狠一震。   “......”   还说不是故意的?!   宋一然重新转过脸时,表情有些不耐烦,他正当想说点什么,却被星晚轻轻按住肩膀,“没事,我自己来吧,你坐好。”   宋一然再次对上那道视线,那男人还是笑着的,眼底寒芒却迫人得很,无端令人心生   胆寒。   星晚最终自己把卡主的裙子弄出来了。   她起身去洗手间,沿途目光纷纷,男人们的垂涎、女人们的羡慕,在暗暗光色里,像是徐行的夜间精灵,美丽又神秘。   等回来时,《罗生门》正好开场。   走进第二排的过道里时,目光不慎与沈知南撞上,她淡淡扫过,迅速移开,避免碰撞出火花。   《罗生门》的每一帧,都有人在夸,采景、拍摄手法、选角、呈现形式,处处都是亮点。   张蓉就坐在宋一然旁边,就连这两位主演看时,看家将踩着重重尸堆腐肉爬上罗生门与老婆子产生冲突时,后背都起了鸡皮疙瘩。   老婆子扒死人头发求生存;   家将剥光老婆子抢走衣服。   一开始,屏幕上出现导演名:盛星晚,有许多人是不屑的,看着看着,话锋急转直上,争议四起。   影片里,宋一然最终呈现效果确实非常不错,用一张干净无害地脸,干着阴暗的恶行,矛盾又冲突,看点十足。   张蓉自不必说,老戏骨,没人能想到她会请如此老戏骨来演这场戏,戏中的老婆子孤苦可怜、又恶心去扒死人头发,表情波动和眼神变化,张蓉都演得很到位,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演技不可指摘。   尤其最后那幕,瘦骨嶙峋浑身精光的张蓉,脏兮兮的,喉里卡着痰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站在腐肉血尸里看家将跑下罗生门的画面非常震撼。   这是最短的一部,只有十分钟。   用最短的时间去演绎人性阴暗的层面,弱者欺负弱者,罪恶中有更深沉的罪恶。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此话,是电影结尾的标语,恰到好处的点名主题,为画龙点睛之笔。   掌声四起,喝彩纷纷。   有人说:导演圈很久很久没有过优秀的女导演了。   有人说:这还不够,除非她盛星晚有人扶。   当然,后来也没人想过,她背后是真的有人在扶,来头还不小!   看完《罗生门》后,沈知南起身离坐,去礼堂外抽烟,他烟瘾早犯了,喉间痒意不断,一直忍到看完她的作品。   他靠在墙上,单脚支着,觉得里面暖气太足有些热又扯松领结,露出性感的喉结。   青白烟雾里,   男人眉眼英俊模糊。   他吸到一半,眼前出现一名女子,刚才要他开矿泉水那位,拿着手机大胆地示好:“沈总,要不要加个微信,有空出来喝杯夜茶。”   .....夜茶,约P的痕迹再明显不过。   沈知南徐徐一笑,声线低低地,“抱歉,我没有微信。”   他是真没有微信。   平时若想联系沈知南,大多是先联系文哲,由文哲转达,能联系到他的都是HK高层或者家里人,也懒得发短信打字,别说聊微信了。   那女子听懂拒绝,但刚刚她和沈知南“间接接吻”了呢,哪能轻易罢休,又提议:“那留个手机号嘛,沈总,我是真的对你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   再说,对沈知南一见钟情的女人排队能有两万里路,随便一个都给私人手机号,那成天手机都得被打爆。   也真有那么一类女人,不图沈知南的钱和权,单纯靠近,蓄意勾引,就只是为一口男色,想尝尝沈知南的床上功夫。   沈知南深深吸一口烟,一大口,然后将烟头丢进旁边烟灰柱里。   他看一眼那女子,笑笑:“不了,我婉拒你。”   ......好一个婉拒?   看着男人离开的高大背影,女子怔住,这叫婉拒?还不如直接拒绝她,来得痛快,真是丢人。   对自己没意思?   那刚刚在礼堂里搞暧昧做什么,让人看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引自尼采《善恶的弊端》 第50章   八部电影播完,已是十点一刻。   主持人重回台上, 公布网名的最终投票结果:“主题为‘人性’, 第一究竟花落谁家呢......”   前三是最后公布的。   在听最终结果时, 再平静的盛星晚还是忍不住抬起双手,合在身前,眸色专注。   《罗生门》和《病妻》角逐最后的第一。   这在盛星晚的预料中, 《病妻》那部作品确实拍得不错,具有竞争性。   “好!”主持人笑道,“我们现在请两部作品的导演上台。”   被Cue的星晚一怔,身旁宋一然十分雀跃,用手肘戳戳她:“快去呀, 姐姐!”   礼堂灯光已亮,四周通明。   星晚起身, 接受来自不同方位的目光,和移动摄影机的怼脸拍摄。   美人如画, 行走在礼堂间, 俨然是一道风景。   星晚同另外一名导演站在一起。   主持人将话筒递到她的面前, 说:“说说你对这部作品的看法,以及你觉得你自己会获奖得第一吗?”   星晚举目,台下满座嘉宾。   她却沉默。   主持人的手都拿僵, 笑着又问:“没有想说的吗?”   “没有。”   “......”   主持人是尴尬的, 但这是现场直播,国名关注度很高,又硬着头皮说:“盛小姐, 这是你第一次以导演的身份参赛,说点吧。”   下方第三排,沈知南仰靠在椅背上,看着镁光灯下的酒红长裙身影,黑眸深沉。   不知怎的,她一下就看到他。   万人目光里,竟能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他,她看着他,缓缓说出一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那一刻,沈知南屏息一瞬。   主持人觉得美人心气高,也不好好回答问题,迅速将转到另一方那里。   对方一直阐述自己的电影想要体现中心思想。   对方说:“我拍摄《病妻》的初衷,一是为体现想要体现人性的阴暗面,二是也想要批判当今社会的糜烂风气,所以我对我的作品还是很满意,当然,如果输给盛小姐的《罗生门》,我也是非常服气的,对于一个新人导演来说,到这种程度令人惊讶。”   主持人如获大赦,听得点头赞叹:“不错不错,那今天现场还迎来一位特别嘉宾,那   就是——赫赫有名的沈先生!”   所有镜头全部切到沈知南脸上,他懒懒地靠着,用手指托腮,看那么多机位全部对着自己,也不惊慌,对镜头淡淡一笑以示礼貌。   “沈先生。”主持人发问,“您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场合来,八位导演中是有您认识的人么?”   按常理,沈知南不会来这种地方。   今日是个列外。   有工作人员一路跑过去,将话筒递到男人嘴边,他笑笑:“路过,随便看看。”   这话说得,没人信。   随便看看?   一坐下来就是两三个小时,您可是日理万机的沈先生,又不是路边无所事事的普通游民。   主持人笑容僵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作品呢?”   “没有。”   “......”   主持人问:“一部都没有吗,目前冠军候选人的两部作品都很不错,如果是您来投票,您会投给谁呢?”   全场静默,等待回答。   这是在直播,目前还在投票环节中,全国上下的网民观众都在参与,很可能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能话定结局。   沈知南一扫女子无波的眉眼,话已出口:“个人的话,我更欣赏——”他顿住,所有人呼吸跟着停住。   星晚在台上向他看去,发现他也在看她,唇角还是那抹若有若无的笑。   遥遥对视,听他说:“《病妻》吧。”   星晚交叠放在身前的手指一颤,又恢复如常,她不改面色地站在闪光灯里。   听周围四起的声潮,看男人沉冷的眉眼。   她懂......   她怎么会不懂呢。   他就要她不好受。   不到五分钟,立马有工作人员将新鲜出炉的最终结果送到主持人手里。   最终,获胜的是《病妻》。   惜得第二名的星晚默默下台,她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想法。   是阿,他沈知南是宁城半片天,就那么跺跺脚,宁城都要跟着震两下,影响力十足。   所以当沈知南那话一说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结局。   宋一然追着她出礼堂,想要安慰她,却发现已经有人在等她,那不是沈知南么?   月色下,沈知南靠在黑色宾利的车身上,单脚支着,正在吸烟,看着款步过来的女子,眉眼是温和的。   “走吧,回家。”   “......”   宋一然仿佛听到了什么。   但他很快发现,星晚姐并没有理会那位沈先生,自顾越过男人和车辆,往马路走去了。   将近零点,道上没多少行人。   冷风呼呼,刮在脸上刺刺的疼。   盛星晚披着件兔毛外套,酒红长裙盖住修长双腿,但风还是会跑进去,她冷,但再冷在此刻也不想上他的车。   文哲先追上来。   “盛小姐。”文哲叫住她,“沈总在等您。”   “别等。”盛星晚回得利落。   她从手拿包里取出宾利车钥匙,几小时前从桃源居开出来的那辆,递给文哲,“给你,你们回去。”   “......沈总在等您。”   等,   等他大爷。   盛星晚难得会在心中爆粗口,她暗咒一句,没废话,还是坚持要把钥匙给文哲。   文哲不敢接。   一分钟后,沈知南往这边走过来。   男人姿态清绝,月色下眉眼撩人,薄唇笑意浅淡。   “闹脾气?”   盛星晚睇视他一眼:“没有。”   “没有不上车?”他问。   “不配上沈先生的车,我怎么配。”盛星晚自嘲一句。   又把钥匙递去给沈知南。   他不接。   “爱拿不拿。”盛星晚冷嗤一声,随手将钥匙砸过去。   那钥匙砸到男人胸膛上,迅速坠到地上,啪嗒一声响,又弹出去几公分。   这操作看呆文哲。   第一次见,有人这么无理地对沈知南。   文哲以为,沈知南会大怒。   但他没有。   沈知南单手插在兜里,弯腰去捡起那车钥匙。   “行了,不闹了。”   “......”她冷冷看他一眼,“谁和你闹?”   盛星晚转身就走,高跟鞋的鞋跟撞在地面上上,嗒嗒地响。   在安静的深夜接到里,这声音很清脆。   换作任何一个女子,沈知南一定掉头就走,不管死活。   文哲再清楚不过。   文哲后来明白,就算盛小姐骄纵胡闹,每一次都是沈知南亲手惯出来的。   可以说是如假包换的溺爱。   眼下,沈知南将钥匙递给他,自己提脚追上去。   手腕被人从后方扣住。   盛星晚甩开他的手,很用力,眉眼神色都是冷的。   她再次往前走去。   迎面吹来的是,是冬   天的晚风,长发在瞬间弥漫半张脸,她用手去拨发,拨着拨着,到最后竟是用手遮住双眼。   星晚哭了。   她捂着自己双眼,在模糊里徐徐向前,泪水不停从指缝间溢出。   沈知南停在原地,看她在风里摇曳的酒红裙摆。   第二次了吧。   他弄哭她。   上次是在沈家老宅,他使唤奥利去吓唬她。   他很病态,比起她的冷漠无温,他更喜欢看她哭,看她被他逼出所有坏情绪,和所有七情六欲。   毕竟,他要一个活的她。   而并非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走着走着,盛星晚扶着一颗路边的树蹲下,脸深埋进自己双膝里,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并非是她得失心重。   近端时间里,烦事缠身,对于这场比赛她一直精心准备。   就算不能拿第一,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   赢要光明,输也要坦坦荡荡的输。   他就是故意的。   时有冷风,风里带来沈知南的气息。   他在她面前停下。   然后蹲下。   所有人眼里的沈知南始终高高在上,不曾以这种半蹲姿态和谁交谈过。   深夜街头,他屈尊降贵在她面前。   放低姿态,只为平等。   头顶传来男人掌心温热,盛星晚倏地急了,带着满脸泪痕抬起一张脸,反手打开他,“你别碰我!”   她不能不生气。   沈知南手背被她一下打红,但他不在意,只问:“晚晚,气什么呢,气惜败还是气我?”   脸上妆都哭花了,眼线晕开,乌黑一片。   她带着哭音:“沈知南,别来问我,搞得你很无辜一样。”   沈知南半蹲着,单手的手肘落在自己膝上,他拿出随手带的纸巾,去给她擦脸上泪痕。   “我不无辜,我知道。”   “你是故意的......”她的声音有点打颤。   他很磊落,低低地回她:“我是故意的。”   故意得还这么理直气壮?   盛星晚眼底瞬间窜起一抹怒,她想质问他,想吼他,甚至想打他。   但她没有,   什么也没有做。   眼圈周围乌黑的,瞳眸是发红的,她只那么泪汪汪地看着沈知南。   沈知南一边帮她擦着泪,一边低叹一声,说:“你是我的人,至少现在是,我看不惯你和别的   男人靠得太近。”   懂了,他在吃醋。   “你喜欢我?”   “喜欢。”他几乎没有犹豫,眉目清绝看向她,“我就是看上你了。”   ——你可以在我的底线范围里,为所欲为。   这是他的原话。   没由来的,一下就记起来了。   盛星晚停止哭泣,她看男人温柔替自己拭泪动作,说:“有多喜欢?”   “嗯?”   他想上几秒,眯眸浅笑:“你是我人见人爱里,最喜欢的一个。”   故意在逗她笑。   他怎么会人见人爱,要他动心,比登天难。   所以对于他的话,盛星晚难辨真假,究竟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   但被沈知南这样卓绝的男人表白,要说没有半点波澜,是不可能的。   她自己知道,心跳在加速,呼吸变得紧促。   男人气息变得浓郁,夹在风里。   替她擦完泪,男人微凉的指拂过脸庞,诱哄道:“你亲我一下,服个软,要什么都给你。”   服个鬼。   她就想得第一。   都被他搅黄了。   盛星晚偏偏脸,避开他,声音变得闷闷的:“我才不要。”   没等他开腔。   又说:“你去扶那个《病妻》导演吧,你不是喜欢吗。”   那导演是个中年油头大叔。   ?   扶他?   沈知南用手摁了摁眉心,他啧一声,“怪脾气。”   “......”   到底谁奇怪阿。   服了。   典型的打她一巴掌,又塞两颗糖就想息事宁人。   做梦吧,狗男人。   她背靠着树干,吸吸鼻子,把脸转到旁边不看他。   置气般说:“这件事我不会原谅你的。”   “好,不原谅。”他顺着她,“先回家吧,太冷了。”   明明是他故意让她生气,她现在倒变得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一方。   越想越气不过。   盛星晚:“我等下回去把桃源居都给你砸了。”   “好,你砸。”他还是顺着她。   “......”   这男人太没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沈知南表白了,我的内心ios:“我可以!沈总!呜呜呜呜求求你选我~”   读者们提刀赶来:到底什么时候火葬场?(冷漠脸。)   ?   无情 第51章   月色下,女人倚树抱膝蹲着。   沈知南半蹲在她面前, 他主动伸手将她拉起来, “再久些, 晚晚该脚麻了。”   ......已经脚麻了。   盛星晚只觉得双脚如有微弱电流,麻酥酥的,又没有知觉, 她扶着树身等待缓和。   “我抱你。”沈知南温声提议。   “我拒绝。”她甚至不愿意委婉一点。   等双脚不再那么麻木时,她提脚行走,没两步,回头发现沈知南正微微倾身替她拎着长裙的裙摆,防止坠地, 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星晚霎时愣住。   他却好像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走吧。”   前方颁奖礼刚散, 礼堂门口车流不息,散席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 她怎么敢让他拎着裙摆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 不是怕折煞沈知南。   是她受不起。   说出去多吓人, 宁城首富给她提裙?   想到这点,再是不肯往前,只站在远处, “我在这里等吧, 叫文哲把车开过来。”   沈知南顺她意,把裙摆递到她手里,薄唇微勾笑道:“我的手可以脏, 晚晚的裙子可不能脏。”   “......”她接过,面色无波。   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忍不住想,他对多少女人这般体贴过?又有多少女人会因此沉沦?   ——没人能在沈知南的温柔陷阱里全身而退。   ——是的,没有任何人。   当星晚悟懂这个道理时,为时已晚。   沈知南亲自开的车,他让文哲先回家,文哲表示很意外......他很久没见过沈知南亲自开车,沈知南出行在外,豪车时常备,专人接送。   打开副驾驶门,发现是沈知南握着方向盘时,星晚微微一讶,很快有恢复如常地坐进去。   刚关好车门,男人的身形已至眼前,像是暗网似的盖过来。   “你干嘛......”   “系安全带。”他好看的手扯过安全带。   对于突然逼近的男性气息,星晚屏息一瞬,她偏开头脸朝着窗外,她本可以拒绝这无足轻重的细节,但没有必要,她不想和他多言。   迟迟,他都没有抽身远离。   她忍不住转过脸。   四目相对,他的眸里尽是沉沉的暗色。   两人离得很近,不过咫尺,鼻息交融。   她彻底屏住   呼吸。   沈知南还觉得不够,又凑上去,用鼻尖抵着她的鼻尖,似呢喃诱哄地说:“明明亲亲我,就什么都有了阿——”   车灯下,他的容颜就在眼前。   她竟看呆。   不是没有被他这张脸惊艳过,但是此时如此近距离观察,星眸璨璨,低沉嗓音靡靡,眼角笑意配上那颗蓝痣,似要将她融化。   沈知南喉间低笑不止,他不停用自己的鼻尖去蹭她的,又用指寸寸碾过她娇嫩的唇,声线又低了三分:“晚晚,我们接个吻好不好?”   “......”   星晚本就寒冷的身体,在此刻开始冒冷汗,他何时如此彬彬有礼过?不,可以说他一直斯文有礼,但对于他想要的东西,就是另外一种态度了。   前几次的肆意剥夺,她没忘。   于是,她在沈知南染上欲色的眸光里,轻笑一声:“你转性了?”   沈知南本可以直接强吻她,但他没有,他主动开口问她,是表示尊重她,至于她的回答,好像并不重要。   因为他的薄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微睁水眸,沉沦进他的眉眼里,他在笑......一边笑,一边吻她,唇舌相缠,呼吸交融。   沈知南开始肆无忌惮地掠夺她的呼吸,她胸腔起伏的弧度加大,她微微喘着,没两下,又被他吻住,像是燃烧的火焰,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准备,就被他的温度燃烧殆尽。   他的温度......   是魔鬼的体温。   在所有人眼里,沈知南高高在上,是金融界的巨擘,以一种狂妄姿态行走在商界多年。她和他间的战争,无硝烟,无战火,却经久不息。   注定是一场持久战。   被他索取得快要窒息,她觉得不适,用手去推他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地,却没有任何反应。   沈知南稍稍松她,看她那点小动作,忍不住笑:“别这样,这样很容易激发起我的——”   兽-欲。   但他没说出口,只低头再次吻她。   这个吻,像是一个世纪的慢镜头回放。   沈知南是条贪心的狼,他的强势令她被动,但他又要她去享受,要她随他一起沉进温柔的海洋里。   她呼吸紊乱、心跳加速。   他像是个布局有方的战略者,由轻到重,在进行更进一步的掠夺时甚至用手在她肩头抚摸,安   抚她,要她放松。   最后,沈知南舍得松开她,完全不是因为他尽兴,只是他注意到她的脸庞趋近于一种沸腾的涨红。   “好了好了。”他声音有变,不再是单纯的低沉,而是透着性感的嘶哑。   沈知南缓缓抽身,轻轻摸摸她的脸,佯装无辜道:“我只想帮你系安全带的,奈何美人难挡——”   “我谢谢你。”星晚微微喘着,努力稳住呼吸,找回自己的声音,“下次系安全带这种小事,就不劳烦沈总了。”   沈知南但笑不语,坐正身体,俨然一派好好司机的模样。   点火起步,黑色宾利徐徐驶离礼堂。   今晚的月光很清亮,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来,照在星晚的漂亮脸庞上,隐隐约约的一片清光。   无人说话。   沈知南烟瘾犯了,刚刚开窗准备吸一支烟时,就听到旁边的她弱弱咳嗽两声,又直接将车窗关上了。   他声音还是有点哑的,说:“回去叫家庭医生来给你看看。”   “......没这么严重,多喝热水就好了。”   沈知南:......   他知道,女人自己可以说多喝热水,男人不能说。   “回去我给你煮姜汤。”他在红绿灯间隙,转头看她。   “有江渔阿。”星晚脸蛋儿还是红红的,连心跳都尚未平复。   沈知南不可置否地一笑,只是说:“我想给你煮。”   “......”   她没再说话。   在回桃源居的途中,沈知南心情一直不错,薄唇始终带着笑意,他在回味,回味和她的吻,回味她的芳甜......   前方月光照路,一片平坦。   渐渐,那份愉悦被难言的惆怅代替,他收起笑容,是想到什么了?   是的。   2017年2月初,沈知南从澳洲归,他第一件事就是驱车前往霍家独院外,他是突兀的不速之客,没有露面的理由,只能隐身于夜色里。   他站在一颗百年老树下,上方十万里高空炸开烟花。   星晚推着霍西决在院中看烟火,两人的表情都很温馨幸福,她站在轮椅后,用双手环抱着霍西决。   百里绚烂的烟花里,不及她半分丽色。   她笑着,明媚皓齿,在光色里俯身在霍西决耳边说话,霍西决转头,就那么吻上她的唇。   那一刻,如有雷击,他差点冲进院里。   最后,他还是站在那里,眸色痛苦,避开那太过唯美温馨的画面,似要和那颗老树一齐站成永恒。   这些都不重要了。   现在,他才是在她身边的人,这样足够......她若想不起霍西决,他就守她一生,她若想起霍西决,他还是会缠她一生。 第52章   车行半路, 月色如水。   盛星晚的目光透过防风玻璃, 能看见远方月色下的群山,包围着这座水泥钢筋铸就的城市, 她再往上看, 就是繁星了。   冬季的宁城很少会有如此夜景。   “沈知南——”她唤了声。   沈知南偏头看她一眼,腾出一只握方向盘的手, 去揉揉她的头,“我在。”   盛星晚看着满天繁星,说:“妈妈说, 漠河北极村的夜空很好看, 会令人感动得想要流泪。”   如今忆起陶淑, 除开温暖外只剩悲恸。   沈知南单手打着反向盘, 动作利落, 他直接回:“我们明天去看。”   我们......   他说, 我们。   从陶淑成故人那刻起, 偌大天地间, 她茕茕孑立独身一人, 在人间行走, 无论喜怒悲欢,都只是‘我’,哪有‘我们’?   现今听来,格外令人唏嘘。   她阖目不语,人有些怠倦,只感受到男人的手温暖地抚摸着自己。   手机倏地响了。   重新睁开眼, 盛星晚从手包里取出手机,是一串座机短号,她停两秒,接起来——   “你好,盛星晚小姐是吧?”   “......我是。”   “这边是北区派出所的,余行洲你认识吧?”   对警局这种严肃的地方,盛星晚神经稍崩,她从副驾上坐直身体,屏口气问:“认识,然后找我什么事情?”   那边说:“余行洲涉嫌故意伤人闹事,对方还在考虑要不要调解,现在余行洲需要保释人。”   故意伤人?   她握手机的指微微收紧,冷静问:“对方是谁?”   ——“顾惊宴,是位很有名的医生。”   言外意是,别惹传说中的有名医生。   盛星晚听懂了,她轻轻笑一声:“等我十五分钟,马上到。”   这里离北区派出所并不远。   盛星晚挂断电话,转头看一眼专心开车的男人,说:“要去趟北区派出所,我小舅被抓了。”   沈知南骨节分明的指敲了敲方向盘,他平视前方,低低一笑:“做什么,保释他出来?”   “......嗯。”   她也觉得挺不好开口的,“要不你放我下来,我自己打车过去。”   沈知南眉眼不屑,不过还是打着方向盘掉了头,他笑道:“你确定要带着我   ,去给你小舅撑腰?他上次可被我气得不轻。”   盛星晚试探性问他:“不会吃醋吧?”   “怎么敢?”沈知南淡淡地,接下来的话却阴阳怪气的,“晚晚要去,我怎么也要跟着去,哪怕是去救情敌也在所不惜。”   “......”哪有这么夸张?   话虽这么说,不过沈知南倒是很配合地将车停在了北区派出所门口,他说:“你先进去,我抽支烟。”   “好。”   北区派出所门口停着几辆未出警的警车,还有挂着警察黑头盔的摩托车。   北区派出所算是宁城管辖区域最大的派出所,所以人员众多,一走进去,就看见坐在警察对面的余行洲,背对着她的。   一见有人来,立马有警员问她:“找哪位?”   盛星晚以掌示意,对着余行洲的方向,对警员说:“我来给他作保释的。”   听见声音,余行洲回头,满眼诧异,诧异中带着无比激动......和他一起回头的,还有身旁身穿白大褂的清冷男人。   顾惊宴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她,金丝边框下的黑眸如有寒芒:“盛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盛星晚一袭红裙站在警察厅中央,她也以同样的微笑回应:“顾医生的泰拳高达八级,会轻易被人所伤?”   哪怕现在看过去,顾惊宴也是毫发无损。   余行洲鼻青脸肿的。   顾惊宴满面无辜,他用指骨抬抬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盛小姐此言差矣,我一介弱医生哪有什么还手能力,再说医院监控一清二楚,是这位余先生守在医院走廊里,等我从手术室里一出来,就扑了上来,动手挥拳的好野蛮。”   啧啧啧,是吗?   盛星晚要求确认监控,警察让她看。   监控里,画面正对着医院长廊,余行洲坐在绿色长椅上,吸烟,时不时看一眼手术室的大门。   终于,大门开了。   顾惊宴身形高大,身上还穿着橄榄色的手术服,如他所说,他刚刚走出来,余行洲直接捏紧拳头就冲了上去。   然而,顾惊宴那么波澜不惊地躲开,连眉都没皱一下,只微微侧身就完美避过。   余行洲转身再次挥拳。   这次,顾惊宴避开的同时直接揪着人衣领,重重一甩,余行洲面朝手术室门撞上去,隔着   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力度有多重。   ......   盛星晚指着画面,看向警察:“?”   警察说:“顾医生这是正常防卫。”   “......”   她知道余行洲为什么会去找顾惊宴麻烦。   上次颈间的指痕,是顾惊宴掐的。   从小到大,余行洲始终在他的能力内,竭尽全力庇佑她,她懂,懂这份心意,所以这次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盛星晚重新看向顾惊宴,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长裙曳地,如花朵般盛开在脚边。   “说说吧,顾大医生,怎么才肯接受调解私了?”   顾惊宴不急着回答,摘下眼镜,露出一双薄凉黑眸,他低头用白大褂擦着镜片,慢悠悠地,一下又一下。   很久一片沉默后,他重新戴上眼镜,看向盛星晚:“你知道我要什么。”   盛星晚一副不想奉陪的模样,往椅背上一靠,美人骨里尽是冷漠:“别和我扯什么霍东霓,你都找不到的人,我上哪给你找?”   “是么?”顾惊宴笑笑,“那你的小舅就要等着接法院传票吧。”   余行洲气得拍桌,立马被警察吼一声:“警察局!你干什么!”   盛星晚将手肘搁在面前的蓝色台子,托腮看男人:“那你上诉吧,我倒要看看是顾医生请的律师厉害,还是HK的法务团厉害?”   顾惊宴平静看她,“HK?你以为知南会让你动用HK法务部,来帮这位余先生,我该说你不懂知南,还是单纯说你蠢呢?”   余行洲也表示异议:“我不需要那男人的权利!”   “他会不会——”盛星晚勾唇,淡笑着顿了一下,“好像顾医生不能做定夺吧。”   说完,如水的目光漫漫看向门口来人,带着撒娇的语调问:“你会吗,如果我非要的话。”   循声往去,正是沈知南。   沈知南刚吸完烟,一走进来就闻到硝烟的味道,他扫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女人旁边,温声道:“你说什么?”   他真的没听清。   盛星晚闻到男人身上淡淡的烟味,她看着满身白衣的顾惊宴,重复一遍:“顾医生要把我小舅告上法庭,我想要HK法务部的律师来打官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HK法务部是什么样的存在?   HK能发展到今日,如此蓬勃   壮大,法务部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里面有全国排面前十的金牌律师,官司这一块,输是不可能输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输的。   对外作战,逢敌从无败绩。   .....还说不过分?   知情人单是这么听,都觉得过分了。   没人能把恃宠而骄诠释得这么淋漓尽致,她要他一起来保释情敌不说,还要他集团名下赫赫有名的法务部替情敌打官司?   沈知南的手落在女人肩上,无奈般低叹一口气,然后对顾惊宴说:“算了吧,她真要HK法务部出面的话,我也会依她的。”   顾惊宴:“......”   余行洲:“......”   包括说出口的当事人盛星晚,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偏头去看立在身旁的高大男人,他的下颌线流畅好看,“真的阿?”   他低头垂眸,看她,“不是你说的?”   “......”也没想过你真会答应。   顾惊宴起身,双手抄进白大褂里面,点点头:“OK,知南,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   如果不是沈知南,顾惊宴根本就不会松口,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沈知南也点点头:“好,请你吃饭。”   顾惊宴长腿往外迈,冷嗤一声:“谁稀罕?”   沈知南:“不稀罕拉倒。”   ......   很难想象,这两人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后面有警察喊:“顾医生,回来回来,调解书要签字的。”   顾惊宴重新折回来,冷着英俊眉眼签字,再次从面前经过时对她说一句:“悠着点,盛大小姐,被沈知南宠过的女人,是没有生存能力的,是个废物。”   盛星晚冷笑:“不劳费心。”   等余行洲签过字,盛星晚向负责警察道声谢,然后兀自往外走。   余行洲想追上去,却被沈知南一只胳膊拦住去路,他看余行洲的目光如渗冷冰,“适可而止。”   “你什么意思?”   “不懂?”男人薄唇微勾,“别再不自量力地招惹我和惊宴,这次是看在晚晚的份上放过你,没有下一次,希望你考虑清楚后果再行动,不然搭上整个余家和盛家都不够给你陪葬赎罪的。”   余行洲甚狼狈,眼底有着不甘心,嘴还是倔的:“我们走着瞧吧,别忘了我还有底牌。”   沈知南根本不关心所谓底   牌是什么,只低低笑一声,收了手:“那我很期待,期待余先生口中的底牌,能有那么一点杀伤力。”   余行洲看着男人里去的狂妄背影,腮帮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更像是能捏出水。   警察局外,星晚在等。   沈知南出来,自然拉过她的手:“这下好了吧?回家。”   “喔——”   “喔个头,下次别让我再来救情敌,只此一次。”他记仇地稍稍用力捏了下她的手。   那感觉很奇妙,星晚一时也说不清,明明这男人很不愿意做的事情,却因为自己,还是做了......   一瞬,有什么东西滴进心田,化开。   沈知南拉着她往前走,她却站着不动,低低喊他一声:“沈知南......”   男人停下,回身看她时眉眼清绝。   月色和繁星下,警局门口,她微微上前一步,垫脚,轻轻吻在男人下巴处,未及薄唇却已怦然心动。   “——谢谢你。”   只轻轻啄一下,她便很快松开他,手也抽走,像有些不好意思般,只自己埋头快步往黑色宾利走去。   沈知南怔在原地,用手触上下巴,痒痒的,这妮子怪会撩人的......   怔过一会儿,又独自笑了,笑意化在久融寒霜的黑眸里,他第一次觉得女人这种生物,还能这么可爱的。   她怎么做到的? 第53章   抵达桃源居, 深夜一点。   沈知南停好车时, 发现副驾上的星晚已经睡着了,侧身看去, 只觉女子侧颜娇美, 美人骨生辉,他无心打破这幅美好。   重新低头看腕表时, 指针走到两点。   沈知南下车,轻轻关上车门后绕过车头去拉开副驾的门,俯身弯下高大身形, 伸手穿过她的腰身和肩膀, 轻松就抱了起来。   桃源居内灯火通明的。   江渔还在等。   江渔见沈知南怀抱女子踏进来, 刚准备开口, 却被男人一个眼神噎住, 示意她别出声惊动睡者。   江渔噤声, 只安静地看看沈知南怀抱着熟睡的女子一路上楼。   等没了身影, 江渔还站在客厅中央, 她几时见过这样的沈知南?可以说是没有, 原来再冷漠的男人也会有温柔那面, 不过要看是对谁。   翌日清晨,盛宅。   注定是不太平的一天。   余行洲早早到访,他脸上还残留着青紫,黑眼圈厚重,脸上倦意非常浓。   他昨日从警局出来,就看见月色下的星晚垫脚亲吻沈知南的下巴......那画面狠狠刺痛他的眼。   原以为, 星晚是被那男人强迫的。   .......亲睹那一幕,就像是旧事再现,恍若看到当年星晚和霍西决亲密无间的画面,不,没人能替代霍西决。   他不能让这件事恶化下去。   余行洲坐在沙发里,时不时站起来踱两步,又重新坐回去,浑身都透着不耐烦,目光一直落在楼梯处。   终于,传来脚步声。   盛柏持着手杖缓步下楼,穿深棕皮夹克,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背头,商人气息很浓郁,他注意沙发上坐着余行洲,没多看,很快移开视线。   “姐夫一一”余行洲喊一声。   余嫚跟在盛柏后方,她耳尖,顺着声音看过去,脸色一下就垮了下去,“你又跑来做什么?”   上次春节家宴上,她被这个亲弟弟气得在人前失控,砸了整座香槟塔泄愤,惹人笑话。   这一生耻辱的源头,都在陶淑母女身上。   陶淑在时,她名誉受损,被外界笑话她无能,竟让陶淑生的野女光明正大踏进盛家,当了盛家的二小姐;   如今陶淑已亡,留下的孽种还要祸害余家男人,害余行洲为   她魂牵梦索,现在又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看看都委实来气!   余行洲从沙发里起身,急急两步迈出来,压根儿没有搭理余嫚的打算,直接向盛柏走去。   余行洲说:“姐夫,星晚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忍心看她堕落到沈知南的手里,要说别人不清楚沈知南,身在商场多年的你还不清楚吗,那是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魔鬼,加上最近李宗事件闹大,沈知南很难全身而退,星晚根本就不能待在他的身边!”   盛柏走到太师椅旁,黑色手杖靠着扶手放直,听着这些话,眼底微微动容,但还是冷酷面容说道:“不用你操心沈知南能不能从李宗事件里全身而退,至于星晚,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听说,她把自己卖给魔鬼。   余行洲登时气白脸,加上气色不太好,看上去更是憔悴,他又气又笑:“姐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佣人奉茶在盛柏太师椅旁的桌上。   盛柏端起茶杯,跟着笑一声,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那你倒是说说,我打的是什么算盘?”   “你不就是忌惮沈知南的权势?所以压根不敢去讨要女儿。或者说,你反而很期待,巴不得星晚成为有朝一日成为沈家儿媳,到时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巴结沈知南,让他在生意场上多多照顾你,不是这样?!”余行洲字字铿锵,说得嘲讽又高亢。   “混账话!”余嫚怒斥一声。   余嫚几步走到余行洲旁边,啪啪两下用手打着他的肩膀,一边打还一边去看盛柏的脸色,“你怎么能对你姐夫这么不尊敬,他好歹也是你姐夫!”   盛柏泰然得很,他示意余嫚停手。   盛柏悠悠饮茶,看茶叶在水里打着小转儿,舒展开叶身,他不急,只慢慢说:“行洲,哪怕我盛柏再不对,也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你可知尊卑长幼?”   盛柏一生追逐名利,见识过的人和接触过的事物颇多,他从不优柔寡断,甚至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是无情,就算他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是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懂得权衡利弊,绝不会轻易左灯右行。   余行洲还在质问:“那你就不管星晚!”   提及这名字,盛柏眼底是惋惜的,   他摇摇头:“我如果答应她的要求,那我将你姐姐置身哪里,让她这盛夫人的脸面上如何挂得住?”   ——那你当初为何出轨?   余行洲很想问,但他忍住,不必旧事重提。   “况且——”盛柏还是以那种威严的口吻,继续说道,“你之所以会跑来闹,不就是你对沈知南束手无策吗?希望我出面能让事情有转圜余地,你现在对我这态度,叫我如何给你台阶下?”   余行洲肚中有口气,憋着没发泄,他只能忍着。   “姐夫,那请问你准备何时出面?”余行洲问。   其实,余行洲很聪明,他没有问盛柏去不去,只是问他几时去,无疑在暗暗给盛柏设套。   盛柏懂,他也没拆穿,只是说:“如果我去,你觉得小晚回来的几率就大吗,她有多倔你还不清楚?”   看两人商量得井井有条的,余嫚满脸不快,阴阳怪气地说:“人家都没想着要回这个家,还巴巴凑上去贴冷脸呢?呵。”   余行洲不罢休,坚持道:“她不能在沈知南身边多待,姐夫,万一到时候她真的嫁给沈知南,你觉得你会捞到好处吗?”   “此话怎讲?”   “姐夫,星晚有多恨你,有多恨我姐,她就有多恨这个家。如果她成为万人不及的沈太太,你觉得她会轻易善罢甘休吗?很显然她不会,到时候不只是你,整个盛氏都会跟着遭殃。”   一语惊醒梦中人,盛柏怔住。   对于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关系再恶劣,也是有几分深刻了解......沈知南又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只怕有万一,后果不堪设想。   “做梦呢——”余嫚冷笑着,尾音拖得老长,“你以为谁随随便便就能成为沈家的女人?就凭她一个野女,光是沈老太太那一关就过不去,沈老太太年轻时也是个人物,没那么随意认儿媳。”   沈老太太即是章英。   在外界言传里,章英有二子,一是沈枭,就是沈知南的舅舅,二是沈纪安,也就是沈知南的父亲。   先是最宠爱的二儿子沈纪安在中年鼎盛时期,病亡身故;   后是手握大权的长子沈枭退位失踪,至今渺无音信。   从头至尾,章英没哭没闹,安静如斯地接受着生活带来的磨难,有人说她是人间   苦行菩萨,受万恶苦,积三生福。   盛柏点点头,表示认可,他对余行洲说:“就算不是沈老太太,沈知南他也绝对不会娶小晚做沈太太。”   “为什么?”余行洲问。   “其中自有缘由,你不必追问。”盛柏说这话时叹了气。   得到慰藉的同时,余行洲还是着急,“那姐夫,你到底去不去?”   “去——”   “盛柏!”余嫚尖叫一声。   余嫚怒意上眼,环手站在客厅中央,看上去十分刻薄,“你别把她带回来碍我眼,看着就烦阿!”   盛柏重新拿起手杖,在地上点了点。   沉默片刻后,只对余行洲说:“说到底,我这个做父亲的还是要走一趟,至于时间,不会是今日。”   余行洲不好再说些什么。   倒是余嫚,愈发性急起来,直接走过去在两人中间停下问盛柏:“你真要给她带回来?是她当初自己离开这个家,再回来像什么样子?”   盛柏知余嫚的厌恶,但他也是一个父亲,他摇着头叹气:“可孩子哪有不回家的......”   余行洲在想,星晚听到这话,她会感动么?会有哪怕一分半点的动容么?   桃源居。   星晚慵懒地躺在卧室阳台的睡榻上,看冬日远山处的朝阳,脸庞沐在一片金灿灿里,格外白皙美丽。   她刷着微博,看微电影大赛夺冠的那位导演高高挂在热搜上,各种关于那位导演的报道是铺天盖地,热点流量全部不请自来。   看时,嘴角是轻挽的,她在笑,笑自己。   怎么摊上沈知南。   人生在世,输可以,要磊落光明的输。   否则始终心中有憾,难以排遣。   她是遗憾的;   难以诉说的遗憾,她的职业生涯第一次战争,就已战败告终。   陷进沉思的星晚,几时有人站在身后,都没察觉到。   沈知南单手插包,靠着墙边,看她面庞素净、眼眸漆黑,他轻声开口:“不吃早餐么?”   星晚回过神,没回头,只懒懒抬手覆住眼前阳光:“不太想吃。”   “陪我吃点儿?”   她眼珠都没动一下,“真不想吃阿。”   沈知南将手从包中抽出,走到睡榻边单膝蹲着,看她:“那我叫江渔给你送上来,待会多少吃点。”   “喔   ——”   他又伸手,轻轻捏她脸颊,“我去上班,努力工作赚钱养你。”   盛星晚:“......”   她索性朝他伸手,笑笑:“不是都有标配吗,我的不限额黑卡呢?”   在他身边一段时间,除开盛家一口单穴墓,她从未主动开口要求过什么,这令他很意外,意外中也有点欣喜。   “等会叫江渔给你。”他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低吻,眉眼温和至极。   星晚抽出手,眼眸因光线刺激微微收缩着,她说:“去上班吧。”   沈知南这才起身,用手揉揉她的发顶,叮嘱:“记得吃东西,出去的话要在晚饭前回家,下班回来我要看见你人,明白?”   “你好啰嗦——”她嘟囔,然后躲他的手。   见状,沈知南手上力道微加,摁住她,重新俯身将一张俊脸凑去,鼻息满洒地喷在脸上问她:“摸摸怎么了?”   这男人皮起来招人厌。   她被他摁得不能动,目光所及全是他那张脸,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看着他:“你要迟到了,扣全勤,扣奖金。”   开玩笑......   确实在开玩笑。   沈知南沉寂多年的心,在此刻的阳光里融化,融进她的眼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用额头去蹭她额头:“晚晚,你养我。”   沈先生有做小白脸的嗜好?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盛星晚轻笑出声,第一次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眯眸问:“沈知南,看来你很想和我坠入爱河。”   有低沉笑意从他喉间滚出,他去吻她眼角,润润的星点湿意。   他说:“我想。”   他问:“好吗?” 第54章   那日, 沈知南离开桃源居。   盛星晚一直躺在阳台的睡榻上, 期间,江渔送过食物上来, 她没吃, 只喝了小半杯蜂蜜水。   江渔第二次敲门进来,手里多一张黑卡, 递过来给她,“盛姑娘,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好。”   她用两指夹过那张卡, “谢谢。”   江渔就站在睡榻边, 看着榻上女子的一派慵懒,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 叹口气, “看来先生是真喜欢你呢, 盛姑娘。”   何其荣幸?   能得到堂堂沈知南的喜爱, 多少女人求不来。   盛星晚微微一动, 换姿势用侧躺, 用手撑着头看向江渔, “你说——沈知南他有没有忌讳,比如说他讨厌什么、忌讳什么。”   江渔只当她是心里有沈知南,故此询问,以便深层了解后促进关系进一步发展。   江渔回得认真:“第一,先生平时喜怒不形于色,很难有情绪波动, 如果有,不是大喜就是极怒,这一点需要注意,喜欢安静的环境。第二,先生怕麻烦,最讨厌一切麻烦的事情或物,也怕被打扰,尤其在工作时不能打扰。第三,先生忌讳的倒没什么,就是有点厌恶女性对他的花痴模样,容易心生反感。”   盛星晚默默听着,在心里总结:喜静,怕打扰、麻烦,厌花痴。   她对江渔笑笑:“好,我知道了。”   江渔朝她温和点点头,旋即出了卧室。   盛星晚不再躺在睡榻上,她趿上软拖拿起手机起身,走到栏杆前把两只手肘落上去,从通讯录里翻出沈知南的手机号。   工作时间怕被打扰?   是吗。   她拨通他的电话。   沈知南手机响起时,他正置身于股票交易室里,一同在的还有文哲,这是他的地盘和天下,这里有着最牛的分析师和操盘手,加上人送外号“股神”的沈知南在现场操持,HK这一次又是赚得盆满钵满。   他掏出手机,看来电人:晚晚。   第一次她主动给他打电话。   沈知南给文哲递一个继续的眼神,自己则起身离席,转身出了交易室,接起来时嗓音是自己都未觉察的温和,“晚晚?”   “在工作?打扰到你了么?”盛星晚趴在栏上,目光眺望在不远处桃林   的枝亚间隙里,手里翻转把玩着那张精致黑卡。   她在想,她要是做尽他讨厌的事情。   他还会说喜欢?   她和他间,不可能有爱意,也不应该有。   沈知南笑着说:“你找我,怎么能叫打扰?”   “......”   她心里暗戚一声,又说:“想喝茶。”   “嗯?”他像是不懂。   “想喝茶。”她又重复一遍。   沈知南靠在交易室外的走廊里,扶额低笑:“要我打电话给江渔,给你泡?”   “......”   她再度无语,剧情走向难道不应该是他不耐烦地说她有病,数落她一通,然后挂掉电话?   盛星晚斟酌一会儿,又问:“太麻烦你......了吧?”   沈知南单脚支着,后脑抵在墙上,整个人站得懒散又痞气,有女员工从旁经过,红着脸扫他两眼,又飞快移开视线,眼里早飞出桃花。   他说:“不麻烦。”   顿了下,说:“那我给江渔打电话。”   “好阿。”她漫不经心的。   沈知南唇角微勾,说:“我等会叫江渔给你泡壶武夷山的大红袍,是九龙窠岩壁上最后六颗茶树上采的,茶很香。”   她不爱喝茶。   不懂讲究人的品味。   可这男人嗓音温润如泉,在听筒里传来,星晚听着听着就觉得耳热,胡诌两句想挂断,“好,你给江渔打吧。”   忙忙掐断电话,用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她微微长吁一口气,干嘛呢盛星晚,有点骨气......   二十分钟后,江渔果然来敲门。   “盛姑娘,下楼喝茶吧!”   桃源居有固定茶室,沈知南不在书房或者卧室时,那一定就是在茶室里待着,他是个爱茶人。   茶室里挂着沈知南高价收来的古董字画,裱在墙上,中间以山水屏风相隔,熏着淡檀,配上久郁不散的茶香,霎是好闻。   她进去时,江渔已经温过茶杯,洗过茶叶,正在往紫砂杯里倒茶。   茶香袅袅,白雾四起。   这茶很香。   也贵。   盛星晚落座,她不懂茶,但喝茶的姿势优美,手指纤细握杯,落落大方品着,只觉唇齿间都是一股清冽馥郁。   江渔见她品过,问:“如何?”   “是很好。”她笑笑。   毕竟是沈知南最爱的茶,再难喝,能难喝到哪里去?   “   还有多少,这茶?”她问。   “两小整罐,就那么几株的茶叶,全都送到桃源居了来。这茶精贵得很呢!”江渔有些得意。   盛星晚若有所思,慢饮一口茶后,笑眯眯地说:“那全拿来煮茶叶蛋吧?”   江渔:“?”   江渔怔在茶桌旁,“茶茶茶叶蛋?”   盛星晚自行提壶倒茶,茶水叮叮,她点头:“煮了吧,沈知南回来就说我让煮的,他一定会喜欢。”   江渔:“......”   当夜,沈知南归家。   盛星晚端着盘子迎上去,盘中是两颗剥得圆润光滑的茶叶蛋,热气腾腾,散着茶香,颜色也很正。   她邀功似的凑上去:“沈知南,来,尝尝。”   沈知南正抬手扯松领结,露出性感喉结。   “嗯?”   他睨一眼那蛋,“待会儿吃饭了。”   盛星晚双手托着茶叶蛋,黑白分明的眸眨了又眨,对男人眯眸笑着:“尝尝呀,好吃的。”   沈知南磨不过她,摘了领带脱下外套递给江渔,他还没注意到江渔为难的神色。   江渔心里暗暗叫苦:先生一定会生气!   接过衣服的江渔忙忙走到一旁,把大衣和黑西装外套往置衣架上挂,眼神不停地瞟过去,观察着动静。   两人一前一后到沙发上坐下。   盛星晚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拿筷子插起一颗茶叶蛋,殷切地用手托着递到男人薄唇边,“阿——”   “......”   沈知南黑眸扫她一眼,这妮子今天抽风?   不过他还是很配合她那声“阿”的,很捧场地张嘴吃掉那颗蛋,包在嘴里慢慢咀嚼。   有茶叶汁沾在他的唇角,他倾身抽出一张纸擦去,没吃出个味儿,就听小女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问:“好吃吗?”“说话呀......”“到底好不好吃!”   正在擦嘴的沈知南无奈,点头用眼神回应她,当他嘴里有食物的时候,他是不会开口说一个字的,这是习惯。   盛星晚环手坐在那儿,脸庞上得意骄傲,欣慰地点点头:“当然好吃拉,可是用你的大红袍煮出来的茶叶蛋——”   “!”   那茶叶蛋都还没被咽下去,就把沈知南卡住,在喉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强忍平静对江渔招招手。   江渔懂,火急火燎地送来一杯水。   “先生,   来,水。”她就知道会这样,哪能不被吓到!   沈知南接过江渔递来的水,仰头饮尽,喉结上下滚动,任哪个怀春少女看见都是要脸红的,偏她看得那样直白又不避讳,眼底尽是得逞的皎洁。   只消一眼,沈知南就知道这是她的恶作剧。   沈知南像拎小猫儿似的,将她后衣领提起,把整个人都提溜到自己怀里来,一把抱住。   非礼勿视......江渔背过身,脚步匆匆离开。   她坐在他腿上。   他的怀里温热一片。   沈知南用手圈住她,大掌落在她的腰间将她锢住,黑眸已经逼视上去:“调皮呢?”   刚刚窃喜的小得意全部没了,盛星晚收起笑容,面色平静地轻咳一声,偏开脸:“哪能敢——”   “就没有你不敢的,看着我。”他用手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他。   沈知南英俊的脸上只有无奈宠溺,一向冷然的人笑起来,是能融化万物的,他薄唇轻挽着,手上掐一把她的纤腰,低沉道:“我真要把你惯坏了,胡闹。”   胡闹——   胡闹,就是可以的意思嘛?   盛星晚偏着头,摆出一副恃宠而骄的做作姿态来,“我真是太麻烦了是吧,又乱来,所以请停止对我的喜欢。”   沈知南摆正她的脸,将俊脸凑上去,薄唇落在白皙脸庞。   细细碎碎的吻,带着温热气息,绵密地吻在星晚脸颊——他像个神圣的使者,双手捧着最珍贵的,那么温柔又虔诚地吻着。   只是吻脸,就已是热浪翻天。   “好啦——”她叫道。   沈知南松开她,指还在她的脸颊不停摩挲。   “晚晚。”   她抬眼,“干嘛?”   他突然不笑了,一边摸她一边说:“后天我要去一个地方,时间预计半个月,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去哪里?   和谁?   工作吗?   一般来说,寻常女人都会追问这些,毕竟越是成功的男人在外,经历的诱惑就会越多。   盛星晚没问,她乖顺地在他怀里垂睫,点着头说好。   “不问我和谁去?”沈知南挑眉。   “和谁?”她象征性地问。   沈知南揉她脑袋,然后用手揉着她的后颈,说:“和奥利。”   带狗,   那只能是私事。   “你别看手机   太久,多活动,你这里很僵。”他指的是她的脖子。   不习惯他如此关心,盛星晚从他怀里退出来,滑到旁边沙发里坐着,她往那儿一靠,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是因为李宗的事情在躲吗?”   “呵——”   沈知南如闻笑诞,笑意薄凉。   他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上一口,低低说:“他算什么人物?我需要躲着他。”   看那群媒体狗仔的模样,恨不得将沈知南生吞活剥。   可惜,没人能做到。   盛星晚说:“我昨天出桃源居时,被堵了很久。听江渔说,那些记者后来听说你在礼堂现场现身,才纷纷散去。”   烟雾环绕,沈知南吐烟时刻意将头转到一旁,不对着她的方向。   “晚晚,来打个赌。”他吐一口烟后,说道。   “赌什么?”   沈知南在雾里看她,“赌李宗会不会在明天来跪地求饶。”   盛星晚一顿,旋即应下:“我赌他不会。”   李宗现在是站在受害者的位置,他被大众可怜,哪怕他有错在先,利用公众的同情心随随便便就能洗白,他可以提一切要求,向沈知南索要高额赔偿......而沈知南不同,他站得实在太高,有多人羡慕忌惮着他,就有多少人想看他从神坛跌落。   一个赌,必有赌注。   她问他:“赌注呢?”   沈知南交叠长腿,单臂搭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慵懒又贵气,靠在沙发里看向她的目光里尽是侵略——   “赌你的身体。” 第55章   沈知南逢赌必赢, 从未输过。   他很自信。   所以当盛星晚问他:“那你如果输了呢?”   沈知南也只是懒懒地吸着烟, 眉眼含笑:“我不会输的,晚晚。”   “不行, 你先说。”盛星晚不信这个邪, 他怎么能在所有方面都赢尽?   “看来你觉得你会赢。”他将烟蒂摁灭在茶几的玻璃缸里,然后重新靠回真皮沙发里, “你想要什么?”   和这男人对赌,盛星晚自知胜率不高,但她总觉有一线可能。   她烟视媚行地看他, 用手撩撩头发, 像个妖精, 只笑看反问他:“那你觉得能和我这具身体对等的, 是什么赌注?”   蓄意勾引, 最为致命。   沈知南眸色渐深, 俊脸上一派君子般的平静, 他勾唇:“你要是想的话, 盛氏我完全可以双手奉上。”   星晚撩发的动作一停。   原来历经世事的老辣商人, 真的有洞悉人心的本事, 他一直都知道她有野心,她心有不甘,但他只是看,他不说穿,只在无形中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星晚收敛妩媚,侧靠在沙发里用手托看颈, 视线下移若有所思。   好一阵沉默。   “我不是想要盛氏,根本不稀罕。”她终于开口,声音又轻又低,“我想要盛氏毁于一旦,要他的毕生心血付诸东流。”   他,指的是盛柏。   沈知南默默听着,点头:“很简单。”   随随便便毁掉一个企业,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盛柏一生追逐名利,情爱长短这种东西放在他那里,是微不足道的低贱,陶淑遇上他,结局是注定好的可悲。   星晚很想看看,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会是何种表情,又有多痛心疾首?   她长吁一口气,看看男人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那我就赌盛氏一一你赢,我陪你睡,我赢,你毁了盛氏。”   沈知南伸手去摸摸她的脸,温声应:“好,依你。”   其实,沈知南心如明镜,他想要赢,就绝不会输。   他的一生都是赌局。   幼时,赌生存;长大后,赌功成名就。   现在的他,只想赌她的那颗心。   这一次,他在想:如赢,随她愿,如输,也随她愿罢。   晚间,两人用餐。   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到,沈知南胃口济济,吃得不多,她想,可能在心疼那两罐极品大红袍吧。   再看她,难得比平时吃得多些。   沈知南手持 ipad在看文件,时不时看她一眼,看她一直乖乖吃饭,直到结束,他忍不住调侃她一句:“多吃点,不然没力气迎接明日的失败。”   星晚刀叉一顿,“是吗?”   沈知南笑笑不语,他不喜欢解释,很多时候事实会带来答案。   后来,也是他教会她:一个男人说什么不重要,要看他做什么。再把爱你说得天花乱坠的男人,不愿意行动为你付出,要来又有何用呢?   2月中旬的一天,有冷风,也有阳光。   星晚窝在卧室的桌前,看电影,分析剧情,分析拍摄手法,有时候会点暂停进行记录,有时候也会专门看看影评。   中途看微信时,收到一条好友验证--通讯人文哲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一添加到通讯录。   刚通过,文哲就发来一个15秒的视屏。   她带着疑惑点开,背景在HK总部的一楼,画面非常混乱,无数攒动的人头,有公司职员和媒体记者们,闪光灯噼里啪啦地亮看,隔看屏幕看都晃眼睛。   沈知南在人群中央,在尘世喧嚣里,独他一人是冷的。   有保镖护着他行走,骆流也在其中,下颌一条疤在镜头里很明显。   镜头往下,沈知南的西装裤上扒拉着两只手,是一个哭肿双眼的中年妇女,她披头散发地喊看:“沈总!沈总,求求你放过我老公吧,李宗他知错了阿一-我们女儿小学,不能没有爸爸啊......”   骆流很冷漠,当看一干媒体的面,直接一把扯掉那女人的手,护着沈知南成功进入私人电梯里。   最后画面,是沈知南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短短15秒的视频,星晚看过三遍,看那男人在人前冷漠疏离的眉眼,看他不屑一顾的高高在上,又不由想起他待自己的那份温和,如此对比下来,真是天壤之别。   不用想,这是他让文哲发来的,是为告诉她:你输了。   她笑笑,眼眸里皆是淡然,三秒后,重新播放电影,人物对话和背景音乐打破周围沉静,她看着屏幕,仿佛入了迷。   与此同时,   这条短视频在各大   新闻频道播放着。   一间文物修复馆的大厅里,挂壁电视上,播放着这段视频。   年轻女子背影窈窕,身穿藏青纹花旗袍,青丝挽成很温柔的一个髻,她站在那儿,面前放看一只看似不起眼,实则很品贵的陶碗,手里拿着修复专用的小毛刷。   她停下动作,转眸看向电视,画面上是骆流坚毅侧脸,下颌的疤刺痛了她的眼。   她再不看了。   有人踏进修复馆,喊她:“东霓--”   晚上七点左右,奥利被送至桃源居。   江渔牵着奥利往屋里走的时候,星晚正在沙发上看手机,她一看那体型硕大的德牧犬,寒毛不禁而起。   “江渔,你牵远点。”她放下手机说道。   江渔收紧一些手中的牵引绳,奥利在她脚边打转,兴奋吐着舌头呼哧呼哧地喘,看见沙发上的星晚,还不忘打个招呼。   “!”   大型犬的犬吠声,洪亮又耳。   奥利一叫,星晚浑身密密麻麻地升始起鸡皮疙瘩。   江渔脸上有歉意:“抱歉盛姑娘,因为奥利明日要和先生一同出行,所以今晚提前送过来,奥利的房间在二楼,我得送它上去。”   ......还有专门的房间。   星晚看看江渔拉看德牧犬,慢悠悠从客厅穿过,从楼上走去。   那一刻她竟在想,在沈知南眼里,她和这条精养的狗有什么区别?   众所周知,沈知南爱狗。   可能许多人放在他眼里,还不如一条狗。   奥利的晚餐是一大盆澳洲进口生牛排,zeal羊奶配 whc鱼油,高烘牛喉和德国鹿耳朵,外加一大把精冻干。   江渔端着一大盆从面前走过。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总有人抱怨人不如狗了,原来很大部分人的生活开销,一个月算下来,还没有一只狗高。   如此感慨时,沈知南到家了。   他像往常一样,带着浑身冬日清冷走进室内。   直接朝她走来。   沈知南靠近,俯身下来双手撑在她两侧,他去看她的眼睛,低笑道:“晚晚,你输了。”   她是输了。   “然后呢?”   她对上他的视线,“可以毁约吗?”   和商人毁约,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沈知南低低笑着,凑上去蹭她的耳朵,徐徐温热漫延间哑道:“我怎么   舍得让到嘴的肉溜掉?”   这话说得,像他缺过女人似的。   被他蹭得痒了,她去推他的肩膀,轻声嚷:“沈知南,很痒阿——别蹭,离我远一些。”   “痒?”他吊儿郎当地笑了。   一派痞气的模样,真不知道哪里像个正经总裁了。   沈知南单膝跪在沙发沿上,俯身撑在她的上方,去追问她:“哪里痒?”   盛星晚:“......”   她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等领会到他的话中意时,耳朵倏地就烧了起来,“沈知南,你变态吧——变态!”   看她被逗拨得无所遁形,笑意融进男人眼里,他恶趣味地又凑到她耳边,说:“给你止止痒,晚晚?”   他脑子里都是黄色废料?   看来外人面前那副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全都是假象!   星晚面红耳赤地,偏过脸躲他灼热的气息和亲昵动作,“沈知南,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男人动作一停。   他停在她的上方,眸子倏地就冷了。   “生气了?”   她别开脸,“你再这样立马生气。”   沈知南不是个会被威胁的人,但他此刻愿意向她服软,收手从她身上下来,“好,不闹了。”   说句实话,他还没被女人这么拒绝过。   星晚坐直身体,整理自己的衣襟,用手按住心口平顺着呼吸,她扫男人一眼,发现他已神色如常地迈往旁边,掏出手机接起电话,嗓音里是一派禁欲冷情,和刚刚的他截然不同。   这男人有两副面孔?   那通电话是文哲打来的,文哲人在第一医院的急诊科住院区,他站在一间病房外神色凝重:“沈总,是她,我确定了。”   “确定?”沈知南瞥一眼沙发里的星晚,“有多确定。”   文哲转身,往门上小窗口望进去,看见沉睡中的女人侧颜,笃定道:“是苏青,不是一个长得相像的人。”   回答文哲的,是一片沉默。   文哲试探性地开口:“您现在过来吗?”   “嗯。”沈知南撂了电话。   “晚晚。”他转身,对沙发上的她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先自己吃饭吧。”   星晚淡淡哦一声,“你去吧。”   沈知南颔首,单手踹进裤兜里,脚尖一转,径直往外去了。   此时,   天色已暗。   ......   第一医院,急诊病房。   苏青手背上插着软管,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流着,她躺在那里,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单眼皮和柳叶眉,唇色有些苍白。   她睁眼,看见坐在床边的文哲。   文哲起身:“苏小姐,你醒了。”   苏青静静看着他。   文哲询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才做完急性阑尾炎手术,还不能乱动,沈总在赶过来的路上。”   ......沈知南,他来了。   苏青重新垂目合眼,不发一言,男子清绝眉眼却不由浮现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本礼内心ios:该出现的人会来,也许迟到,却永不缺席。 第56章   月亮弯弯, 清辉漫漫。   漫进白白的病房里, 一路流,流淌到病床上, 照在苏青干涸的双唇上, 她滴水不进,不说话, 只等来人。   文哲接的那杯水已经凉了。   窗外开始下起大雪,可能是20年宁城的最后一场雪,纷纷扬扬, 如鹅毛般, 雪花在冷风里起舞, 积压在道旁的枝亚上。   沈知南带着满身风雪而来。   沈知南刚踏进第一医院里, 就看见身穿橄榄色手术服的顾惊宴往外走, 脚上穿一双浅灰椰子, 他的身前全是半干的鲜血, 只摘了手套, 连帽子都没脱。   “衣服都不换, 去哪?”他问顾惊宴。   顾惊宴手里拿着烟盒和火机, 他在沈知南旁边停下,“出来透透气,抽支烟。”   沈知南转身,睨一眼被他抛在身后的漫天风雪,笑道:“我建议你换衣服出来,太冷了。”   手术服是短袖, 顾惊宴两只紧实有力的胳膊暴露在凉意里。   “没事。”他不在意,说着已经往外走去了。   见状,沈知南脚尖一转,跟着往外,顾惊宴顺势地从烟盒里递一支烟过来,他默契地接过。   两人就站在第一医院外的台阶上。   台阶上,是层层密密的白雪,上面有沈知南来时的脚印,纹路正被新一轮白雪慢慢覆盖。   两个挺拔英俊的高大男子,一齐站着,无疑是一道冬季风景线。   有小护士发现他俩,从楼上的窗口探出头来偷看,起先是一个,后面是两个,再后面就是一群了,个个亢奋得眼冒桃心,还有的拿手机来拍照。   有护士忘记关闪灯,就在三层的位置,很容易令人察觉。   尤其沈知南这等敏锐人。   沈知南正低头用手拢着火机,点烟时怕被风吹灭火头,重新抬眼往楼上看去,就对上小护士的拍摄镜头。   那一眼,一发入魂。   那小护士看一眼照片,直接往后倒在后面人怀里,挥着手叫道:“快,快,掐我人中,不行了,太好看了吧!”   顾惊宴对此习以为常,没往上看。   “看样子你在医院经常被这群小姑娘偷拍。”   “习惯就好。”   “她们知道你有未婚妻,还拍?”   “拍。”   顾惊宴吸得又急又快,呼出的   青烟被冷风迅速卷散,他抬手扯下橄榄色头套,从手里抛到空中,又接着,一下又一下。   最后一下,没接稳,帽子被吹下台阶。   顾惊宴弯腰将帽子捡起,不抛了,也不说话,只那么站着。   沈知南睨他:“有心事?”   两人都是人精,低沉内敛中将一切尽收眼底,顾惊宴反说一句:“看样子,你也有。”   沈知南用指腹敲着烟身,敲下一段烟灰落在脚边。   “苏青回来了。”   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难得顾惊宴一下看向男人,“那死在泥石流里的那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就不是她。”   “......”   沈知南没说话。   顾惊宴开始抽第二支烟,接着问:“既然苏青回来了,你就把盛星晚借我一段时间,如何?”   沈知南连眼皮都没掀一下,淡淡吐出一个字:“滚。”   顾惊宴又开始抛手术帽。   抛得不高,这次没有再掉,每一下都接得很稳。   “惊宴。”沈知南的声线很低,浸进风里,“你要靠其余任何人来找到霍东霓,再不择手段,再残忍我都不过问,但是——晚晚不行,唯有她不行。”   如有人在他俩人面前,一定会被一股压抑的气势所迫,几欲不能呼吸。   顾惊宴摇头失笑:“你变了。”   其实,顾惊宴很少笑,脸上是常年的阴郁冷漠,独自行走时像是孤独野兽,有人说他和沈知南是两个极端,沈知南唇角永远有着笑容,永远彬彬有礼,是一只温柔的笑面狼。   从上次,沈知南为盛星晚打他一拳时,他就知道,沈知南在变化。   当然,沈知南也懂他的那份执着。   “晚晚——”沈知南又提起她,他顿了顿,“我不希望她再受到任何伤害,不管伤害来自何处。”   “霍西决永远是她心里的一抹灰。”顾惊宴冷漠地提醒着。   霍西决——   沈知南在心里念这个名字,唇畔笑意深且讽,他能记起所有的历历在目——晚晚和他牵手,亲吻,晚晚推着轮椅陪他漫步在海边......沙子那么那么软,阻力太大,晚晚推得那么吃力,但晚晚还是无忧地笑。   什么灰?   就算是一把焊上的灰,他也要势必铲除殆尽!   男人眼底的戾气渐渐浮起,顾惊宴不   动声色地看着,吸着烟淡淡地:“这才是沈知南。”   无形中要人性命,才是沈知南。   两人同时抽完烟,烟蒂被男人们踩在脚下,碾灭。   在风雪里站这么久,人体抗寒应激时会发抖战栗,指甲盖会发青,但顾惊宴没有,他像是没有知觉般只那么站着,抽完后也只是从容地转身说:“进去吧。”   有人说:这样的人最是冷血。   急诊特护病房。   门被推开,里面一派温暖,空调制暖开得很足,沈知南带上门,走进来是肩上全是白雪,眉眼上也沾得是。   听见有人来,苏青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男子卓绝非凡,熟悉的眉眼就那么撞进视线里,苏青看得怔住,她张张唇,什么也没说又重新合上。   他来了,带着白雪来的。   有雪在他的眉眼间消融,变成一点水意,辗转几番,流到那颗她念念不忘的蓝痣上面。   是他,   果真是他。   文哲起身,迎上去,说:“沈总,苏小姐不肯吃东西,也不喝水,非要等您来。”   沈知南将头微微一偏,越过文哲,目光投到苏青脸上,五官迅速过一遍,轻笑一声:“这不是来了。”   是他的声音,   是他......   “麻药时间过六小时没?”   “过了。”文哲回答。   听完,沈知南给了个简单手势,文哲立马领会,直接开门离开。   病房里静悄悄的。   静得只能听见浅浅呼吸声,和滴瓶里点滴的下落声,再没有其余声音了。   苏青直直看他,视线不舍。   沈知南在原地站两秒后,去拿水杯,倒掉里面的冷水后,重新接一杯半热的水,走到床边。   他踢开床边的独凳,直接在床沿边坐下。   是他......   这下,苏青千真万确了,他才会有这样小动作。   苏青不敢看他,抬手捂住双眼开始哭,泪水从指缝里跑出来,怎样都止不住,流阿流的,搞得满手背都是。   透明空气里,全是女子的呜呜咽咽声。   沈知南握着那水杯,杯底托在掌心里,他什么也没说,也没打断苏青的流泪,只坐在床沿边静静看着。   窗外月色如水,照着魑魅的夜。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苏青渐渐止住哭音,此时,她的双眼都已   经肿了,本是单眼皮,看上去更像个小核桃了。   “哭完了?”他问。   苏青红肿着双眼,看他,不语。   “哭完就坐起来喝点水。”沈知南将水放到桌旁,伸手去将她从床上扶起,“全身麻醉后,嘴巴里都会是麻的。”   嘴里却是也是麻的。   苏青在他的帮助下坐起来,靠在床头,她摁住太阳穴只觉头晕目眩的,看东西都是花的,刚刚哭太久,一时缓不过来的后遗症。   面前是沈知南递过来的温水。   苏青满手的泪水,在白光下看水盈盈的,她胡乱往床单上一抹,又不接水,只哑着嗓子说了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你喂我喝吧。”   沈知南看她一眼,无奈笑了:“你又不是手做手术。”   苏青嗓音哑得厉害,艰难重复:“你喂我喝吧。”   “......”   看苏青一副九死一生的样子,沈知南摇头笑了一声,“好吧。”他去扶着她的背,把水递到她嘴边,看她喝时说了句,“你以后可不能这么使唤我了。”   苏青没问为什么,她懂,她知道。   她抬手,用双手轻轻握住他的腕骨处,是他端水的那只手,喝到一半停下,“你别乱动。”   他没动。   苏青就那么握着他的手腕,两只手握着,可能出于麻醉的原因,是她在抖,令他拿不稳。   “苏青,你松开我,好好喝。”   杯中水被抖得一荡一荡的,水纹四散,苏青还是握着他不放,低头小口喝着。   喝个水,生生喝了十几分钟。   等苏青松开他时,沈知南垂眼一看,手腕处一片水光,全是苏青掌心里的汗,他放下杯子去拿纸擦,一边擦一边说:“真是,你明知道我讨厌汗涔涔的。”   苏青知道,可她是故意的。   沈知南将纸揉成一团,掷进床头固定好的垃圾桶里,丢完后去看苏青,看她双唇不再那么干后,问:“吃点东西?我叫人送点粥来,你可以——”   “沈知南。”   她哑哑地喊一声,打断他的话。   “嗯?”   沈知南看她,“你说。”   苏青靠在那里,看着男人长长吁出一口气来,她对男人露出温柔一笑,笑着说:“我回来了。”   “好。”   他只那么应,“所以喝什么粥?”   苏青撑着身体坐起来,然后一头扎进男人怀里,抱住他的腰身,在怀里咽着嗓子哽咽着:“我回来了,我回来你身边了。”   “......”   沈知南去揪她病号服的领子,发现揪不动,只好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快松开吧,你我间就不搞这种煽情情节了。”   没人比她更了解沈知南,苏青想。   再抱、再闹、再吵,他都不会生气的,于是她不肯松开,只在他怀里又开始哭,“你怎么不问我?”   “问什么?”   “问我去哪了,这么多年......”   “问我为什么没死。”   “难道你都不想知道吗?”   哭到最后,苏青干脆趴到了沈知南的腿上,手还挂在他的腰上,她听他的声音从上方来落下,“你知道我不喜欢问太多,回来就好。”   “沈知南——”   “苏青!”   沈知南扣住她手腕,低斥一声,“你看你这手,还闹。”   苏青从他腿上抬起脸,看到手背上的软管针被她的用力扯出,血滋滋往外冒。   这时,沈知南将她扯开,用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靠在床头,“坐好。”   说完后,他又伸手按了呼叫铃。   苏青手背冒着血,眼里流着泪,她没再乱动,眼巴巴地看着叉腰站在床边的高大男人,低低说:“我要回到你身边,像从前一样。”   “......没有人是一层不变的,我也是。”他说。   “我要回到你身边。”苏青重复这么一句。   沈知南看进她的眼里,沉默着,又听她第三次重复——“知南,我苏青要回到你身边这件事,你没得选。”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认真考虑过苏青这个角,势必会让你们对男主展开抨击,但我想塑造一个有复杂情感的男主,不是单一的(也只是我想,能不能行另说),当然,复杂情感不是三心二意哈,别多想。   考虑过,还是准备写。   我想说:苏青这个角色呢,厉害是真的厉害。 第57章   很快有护士进病房来, 沈知南退到一旁。   护士小姑娘动作利落, 重新替苏青输上液,告诉她不要再乱动, 后续手可能会肿的。   苏青看一眼自己手背, 嗤一声笑了,看向床尾的沈知南说:“肿了倒好!肿了就有人心疼了。”   沈知南:“......”   小护士艳羡地看苏青, 迫于男人气场没敢多说什么,直接端着银色托盘就转身离开病房了。   沈知南重回床边,随手拉过浅蓝色的被子替苏青盖好, “你好好休息, 我明早要启程去西班牙。”   “噢——”   苏青应一声, 歪着头看男人, “以前, 你都是带我去的, 我也要去。”   每年的2月中旬, 沈知南都会动身前往西班牙的加利西亚, 待上约半个月时间, 时长时短, 他带上她,对,还有奥利。   两人一狗,画面多和谐。   沈知南扫她一眼,“你这样子怎么去?”   苏青不认可,掀开被子, 一把撩起病号服露出里面同是小麦色的皮肤,小腹三处贴着小方块纱布,“你看——”她指着纱布,“这是微创手术,我睡一觉等麻药全部过去就能下地行走了,你明天派人来接我,出行时再叫文哲安排一个医生,不就好了嘛。”   沈知南薄唇抿着,一言不发地上前将她衣服扯下来,遮住她露出来的小腹。   好一会儿,他说:“好。”   “答应了?”   沈知南颔首,“不过我现在得回去了。”   苏青哦一声,“好吧,听文哲说你金屋藏娇呢,是个大美人。”   美人骨仿佛在眼前浮现,沈知南脸上浮出点点笑意,“改天一齐吃饭,介绍你认识,她叫盛星晚。”   “啊——”苏青恍然大悟状,嗓子还是哑的,“不就是你那些年暗恋的那个,你把她搞到手拉?”   沈知南抬手,用指骨在苏青头上敲了下,“什么叫我搞到手的?”   分明是她送上门来,他捡到的。   苏青去抓住他的手,扮鬼脸吐舌头,说:“那我怎么办拉,你都脱单了,你周围有没有好看的小哥哥介绍给我?”   “没有。”沈知南淡淡说,想到什么似的用手一把按住苏青的头,“眼睛擦亮点,别再从垃圾桶里找男人了,苏青。   ”   苏青最喜欢他喊她名字,苏——青——,又轻又清,带着无边的禁欲感,性感又诱人。   “再喊一声~”   “?”   “喊我阿。”   “别闹了。”   苏青拨开他的手,不满道:“那你给我介绍男人,我不管。”   沈知南单手插兜,他极轻地笑一声,笑意蔓延在病房里,“顾惊宴要不要,极品优质男,他就在这间医院当主任。”   苏青:“......我疯了吧,他是个变态诶。”   沈知南将手指落在薄唇上,作一个嘘的动作,逗苏青:“小心他用手术刀剥你皮,真的。”   “咦——”苏青周身起满鸡皮疙瘩,“放过我吧,也只有霍东霓那样的偏执狂才会喜欢顾惊宴,对了,找到霍东霓没?”   沈知南好看的五指收拢,又迅速张开,“懂吗?”   “什么意思?”苏青看他的手,不明白。   “人间蒸发。”他说了四个字。   那不就还没找到。   苏青重新躺下,她转过身背对着男人,说:“好啦,你回去吧,明早来接我。”   “好。”   最后,是男人离开的脚步声,和关门声。   苏青看窗外漆黑夜空中的月亮,皎洁一片,里面印出的是沈知南清绝的脸,她回来了......   凌晨两点,桃源居的次卧里。   星晚睡得迷迷糊糊,她睡觉没有开灯的习惯,周围一切都是漆黑的,她感受到床往下陷了一下。   以为是错觉,下一秒一双温凉大手就环上了腰身,将她搂进怀里。   被这么一弄,注定是要醒的。   她在一片微凉里动了动,才发现紧贴着是男人躯体,她没睁眼,慵懒性感的女音响起在卧室里:“沈知南?”   那一声,几乎要将他融化。   回到桃源居,他回到卧室里收拾好明日出行要带的行李,躺在床上如何也是睡不着,想到近半个月时间见不到她,就如百爪挠心似的,让人难受。   索性到她房里来,非要抱在怀里才安心些。   “晚晚——”   被打扰睡梦的星晚不太舒服,她有轻微的起床气,尤其在这种时刻更严重些,她在他怀里转个身,脸却扎进他的一侧颈窝里,浅顺呼吸全部喷在他肌肤上。他没穿上衣的。   这么一转,男人顺势用手掌扣住她   的脑袋,将她稳稳抱在怀里,鼻尖扫过她的发丝,又痒又香。   “晚晚。”   叫什么阿?   好烦。   星晚在他怀里乱蹭两下,用脚去蹬他,却一不小心蹬到某处,就只听见男人性感的一声低吟。   “你什么声音?”她睡意瞬间就消去三分。   黑暗里,沈知南抱着她去贴她耳朵说话,声线低低地,他是笑着的:“小妖精,你自己不知道踢哪里了?”   噢——   她在心里意味深长地应了声。   耳朵却出卖了她,刷地红了,好在现在他看不见。   星晚只好拿困来转移话题,“你好烦,我想睡觉阿。”   “睡阿。”男人诱哄她,声音与黑暗融为一体,“别这么小气,给你惯得都不让抱了么,小白眼狼。”   腰部一紧,他抱得更紧了。   哎,星晚在心里叹气,她不作挣扎了,否则不知道沈知南又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就随他吧,她只想睡个安稳觉。   他的声音再次在耳边低缓响起:“我要去小半个月,你怎么不问我什么事情,也不问我和谁去,不好奇吗?”   “不好奇。”   完全在沈知南的意料中,没由来地,话是他自己问出口的,可听这回答心头却莫名哽住,他在黑暗里寻到她的耳朵,轻轻咬了一口,质问:“你就不能对我关心一点,非要这么冷漠?”   “......”   星晚这下是彻底清醒了。   她睁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和黑眸,她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好沉默。   沈知南哪肯罢休?   他将手指穿进她柔顺的发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再次低低发问:“是不是哪天我死在你面前,你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她不敢说实话,“怎么会,我一定会很难过的。”   “有多难过?”   “......”   他腾出一只手,去按亮床头灯,那张英俊的脸霍地出现在眼前。   下一秒,脸就被他温凉大掌给扳过去,他紧紧看着她,“说说看,你能有多难过,嗯?”   这男人非要问这么不切实际的问题!   但她不知,他在霍西决死后,也去看过她,看她形销骨立如鬼般,双眼无神,如一缕无家可归的幽魂。   那是她真正的难过。   星晚被男人   眼底的戾气惊住,“沈知南......你怎么了?你现在的眼神好可怕,你别这样看我。”   她是真的怕了。   可能是平日里,沈知南对她温柔惯了,突然看见另一幅面孔,吃惊是一定的。   沈知南回过神,他这是在做什么?和一个死去的霍西决置气,疯了。   一瞬,沈知南迅速收敛眸色里所有暗沉,唇边露出常有的淡淡笑意,他凑上去,用鼻尖抵着她鼻尖,黑眸沉沉看到他眼里。   “对不起,晚晚,吓到你了。”他嗓音也是温柔的,带着浓浓的安抚意味。   星晚无法读解这男人的一举一动,她还在想他刚刚那个眼神,“你刚刚为什么会那样?”   “晚晚,是我不好。”他的气息清冽如淡荷,他不停致歉,“我不吓你了。”   看他这样,星晚也不好再说什么,找了个话题:“你明天去哪里?”   “西班牙。”他如实说。   “一个人?”她又问。   “不,两个人加一条狗。”他答。   星晚哦一声,没多想那多的一个人是谁,只以为是文哲要和他一同出行,也没追问是男人还是女人。   沈知南重新躺下,从后面抱着她,手环在她的腰身上,他将下巴放进她的颈间,蹭了蹭,呼吸喷洒间尽是暧昧,但他没有索欢,也没有逾越。   他是一个正常男人,倒不是没有欲念,只是不想再吓到她,不想看她惊慌失措,或者害怕流泪。   所有的负面情绪,他都不想再从她脸上看到。   他的女人,他要懂得心疼。   “睡吧。”他拍拍她,重新关掉了灯。   黑暗视线里,星晚听到他用一种温和的语调,问她:“等我从西班牙回来,你就搬到主卧里,我想每晚都抱着你睡,好不好?”   星晚:“......”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我考虑下吧。”   “不要你考虑。”他在她颈间蹭蹭,忍不住又亲了亲,“我会叫江渔让佣人直接给你搬东西的。”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那声“好不好”简直是多余中的多余。   “那你能给我拒绝的机会吗?”她表示抗议。   像是被她的回答取悦,男人竟低低笑开了来,笑声低沉悦耳,“这也不能的,我就要你每天睁眼就能看见我。”   有人说,人的一声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否则会异常痛苦,试想看,如果你每天睁眼看见是一张根本不爱的脸,那注定是可悲又痛苦的。   星晚无言以对,“睡觉吧。”   她很快又睡着,呼吸渐渐变得平顺均匀,独有他一人在黑暗里清醒着,嗅着她的发香,心里是无边的满足感。   这一刻,是他多年来的妄想。   是的,妄想。   原来,妄想也有实现的一天。   他窥探她的一生,从小到大,默默注视,心里的贪念如鬼怪般野蛮生长,叫嚣着得到她,不折手段得到她—— 第58章   在她的发香里, 沈知南开始疯狂回忆有关于她的独家往事。   03年的晚秋, 沈纪安死在冬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天,再一天, 就立冬了。   沈纪安死于肺癌。   那时, 他才七岁,但已懂得死亡是怎么一回事, 他站在沈纪安的病床前,看沈纪安面容如枯槁,每咳一下, 都全是刺目的乌血。   “知南——”沈纪安喘着沉重粗气, 苟延着对他说最后的话, “不要和你大伯争任何东西, 我希望你平安就好。”   “爸爸......”他呐呐着。   “听话, 知南, 咳咳咳——”沈纪安再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 最后他长大嘴巴想要呼吸, 眼珠爆出来似的, 嘴唇也是青紫的。   生前再风光的人, 死时也难得体面。   沈纪安死亡,带来的只有灾难,他在深沉的沈家里再无庇护,沈枭只手遮天,贪吞所有权利财产,将他逼上绝路。   小小的他哪里是沈枭对手?   沈纪安的葬礼那天, 人前悲伤的沈枭终于在他面前露出真面目,将他逼至角落里警告:“乖侄子,你自幼聪明,我想你应该明白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他红着双眼冲出沈纪安的葬礼。   长街烟雨濛濛,水珠成线,铺天盖地地往下坠,他在雨里流泪奔跑,那是他记忆中的最后一次哭泣。   漫无目的一场徒奔,终究是累了。   他被雨水砸得睁不开眼,扶着路边的电线杆大口呼吸,流进嘴里的液体有点咸,又很快被雨水冲淡。   “大哥哥——”   一声清脆软糯的叫声,他低头一看,就看到不过三岁的晚晚——小小的她穿红裙子,撑一把淡黄色小伞,堪堪能遮住她的身体,小脸儿白白净净的,双眼滴溜溜像是洗干净的黑葡萄,细细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子,已经有些褪色的红绳,泛着白灰。   “大哥哥......”她的红裙子很可爱,小心翼翼地朝他靠近,“你为什么要淋雨鸭?妈妈说——淋雨会感冒哒,你看,还有雷,轰隆隆!”   小姑娘模仿着雷音,奶声奶气的。   沈知南时常在想,可能第一面见到盛星晚时,有些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嗯,命中注定。   雨势声声,雷鸣不绝。   他单膝蹲下瘦削   的身子,和小姑娘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小姑娘立马就乐起来,两只白花花的小胳膊晃阿晃的,晃得他本就模糊的双眼,更加恍惚了。   就听小姑娘嚷道:“大哥哥,你好好看!”   那小手就直接摸到脸上来了,很自来熟地捏了两把,小姑娘呵呵笑开了,笑声如银铃般渗进雨滴里。   “有多好看?”他顺着她问。   “好看鸭——”小姑娘又摸摸他湿漉漉的脸,小手很温暖,黑眼珠骨碌碌转着看他,“大哥哥,我们可以结婚鸭!”   鸭?   他轻轻呢喃这个鸭,心里的沉郁像被什么撞碎。   他回之以礼,也在她白皙小脸蛋儿上捏一把,“小丫头,知道结婚是什么意思么,就结婚了?”   “妈妈说——”那个年纪的晚晚满口都是陶淑,“妈妈说,我长得好看,以后也要和好看的人结婚鸭。”   又是鸭,   他跟着又念了一遍。   后来的沈知南也没想到,那时在雨中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的小姑娘,说变就变了,竟要他一次又一次从别人的手里抢她。   “小晚!”   陶淑穿着清洁工的工装从大厦里跑出来,她用双手挡着雨,跑过来一把就拎起小姑娘的胳膊,像拎兔子似的轻松,陶淑看见他:“小男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呢,你爸妈呢,在哪儿呢?”   我爸妈阿,都不在了。   他还是在看唇红齿白的小姑娘,水光融进眸里,“阿姨,你女儿很可爱。”   “妈妈——”小姑娘咬着那根手腕上的红绳,咬着玩,一边咬一边扬脸看向陶淑,“这个哥哥好看,嫁给这个哥哥好不好鸭?”   “净胡扯!”陶淑佯装生气地训她一句,把小姑娘吓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呜呜泱泱地很大声。   再后面,就没交谈了,陶淑抱着她重新跑进了大厦里。   他怔怔地起身站在雨里,衣服湿了,垂额黑发全部紧贴在额头,他的眼里全是水光和悲伤,刚刚的场景像梦般。   现在的他无父无母,成长的道路上终将是一人独行,他下定决定,要做一只养精蓄锐的狮虎,不以真心待人、更不会动情,唯有如此,才能无坚不摧,才不用感受黑暗里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感。   世间万物,哪里才有   救赎?   对于沈知南来说,救赎可能是黑暗里的一抹光,有小姑娘最纯真无邪额笑容,他知道童言无忌这个词,但他还是一记就记了好多年。   他病态得惦念她很多年,默默地在后方看她成长,看她日日的娉婷玉立,再看她遇见霍西决......   如果他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他试想过,但不知以何种身份何种姿态出现,原来,在感情世界里,再狂妄的人也有怯弱的一面。   罢了,哪有有那么多如果?   星晚又做那个梦了。   梦如深渊,一坠无涯般的骇人。   她推着轮椅,和那个没有脸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在海边漫步,垂着咸湿的海风,看着浪花儿一朵又一朵翻腾起,有白白的海鸥不停地在头顶飞过。   画面陡转,她失手松掉轮椅,男人被呼啸而来巨浪卷进蔚蓝无垠的大海里。   “西决——”   可能星晚自己都不知道,在清醒过来的前一刻,自己喊了什么,声音凄厉悲伤,无疑惊醒了浅眠中的沈知南。   沈知南被这二字惊醒,黑暗中,双眸倏地睁开,眸底全是难以细数的寒光。   他伸手按亮床头灯,看向星晚时眸色里覆盖上一层温和,“晚晚?”   所有的情绪,都可以伪装忍耐。   星晚坐起来,用手抚着满是冷汗的额头,问道:“我刚刚喊的什么?一下就记不起来了。”   跟着她一同坐起来的沈知南,伸出双臂拥住她,将她抱进怀里,手一下又一下顺在她的脊背伤,在她耳边低声安抚道:“知南,你喊的沈知南。”   哪怕这男人的怀抱是如此真切,星晚还是觉得心中虚无,她感受着他传来源源不断的体温,心跳却失常了。   抱上好一会儿,沈知南松开她,替她顺顺睡乱的长发后,拿起床头柜上的腕表一看,六点多了,于是说:“饿不饿,我给你做早饭。”   “你再睡会吧,你今天还要去西班牙。”星晚说。   “在飞机上也能睡。”他掀开被子,赤足踩在柔软毛毯里,拿过一件晨褛穿上,没系腰带,慵散地垂在身侧,敞露着肌理分明的胸膛和有六块腹肌的精瘦腰身。   星晚避开眼不看,只好说:“好吧。”   沈知南很快   离开卧室,在通往厨房里的路途上,他一口烟接一口烟地吸着,又快又猛,一口就是一大半。   又他妈是霍西决——   他憋着满腹的不悦,又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来,只好出来,去哪里,去厨房吧,借着做早饭的理由好好冷静一下。   星晚寻到厨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男子浑身清冷,黑色晨褛穿在他身上显得他的五官愈发深沉俊美,蓝痣勾人,他正切着一朵西蓝花,利落仔细,不切碎,嘴里还含着一根烟,脚边好几个烟蒂。   也不怕灰烟灰掉菜里......她走进厨房,到他身边停下,好心提醒:“我可不想吃烟灰拌菜。”   沈知南低低一笑,心底阴郁渐扫,他取下正燃到一半的香烟丢在脚边,一脚碾灭。   “做什么?”她问。   “听江渔说,你早上都是吃素沙拉加一杯牛奶。”他重新开始切菜,刀法利落,手边是从冰箱里拿出的一众食材。   能让日理万机的沈公子记自己的饮食习惯,难得。   “这么好哦——”她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沈知南被她这幅娇憨模样取悦,眉眼都染上笑意了,他说:“你这么乖,我把你塞给周城导演身边去,他现在手边正好缺一个副导。”   周城!   周城是导演圈资历丰富的老导演,德艺双馨又盛名鼎鼎,只要干这一行,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从演员方面来说,不管大小角色,只要和周城导的电影沾边的,都会被带一波流量,后续还火不火就看造化。   喜悦还没漫上眉眼间,就被星晚抑住,“不太好吧......”她往流离台上一靠,话音落进男人切菜的噔噔声里,“我这不是光明正大的走后门?”   男人低眉专注切菜,只是笑:“走你男人的后门,有什么不太好的?”   说到这点,上次的账还没算,她说:“要不是微电影大赛的时候你来搅,我现在需要走后门吗?”   “拿那比赛冠军就能成功?天真呢?”他把切好的西蓝花装进篮子里,又取来一根洗好的黄瓜放在案板上,“晚晚,我给你的,比你想的还要好,你就别和机会过不去了。”   “......”   看她不说话,沈知南索性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上前一步将她圈在怀里,双手落在她的身侧,“那你去不去,嗯?”问完又补一句,“导演圈声名赫赫的周城。”   是阿,那可是周城,多少圈内人梦寐以求的名导。   星晚思索片刻,还是觉得此次机会难得,“我到时候要以什么身份联系周导呢......我难道要说,我是你金屋藏娇的女人,走后门来的?” 第59章   “晚晚——”   沈知南眉眼含笑唤她一声, 单手捧过她的脸专注看着, “别再迟豫,你如不答应我去做周城的副导, 我明天就叫文哲放消息出去, 说你是我的女人。”   若真像他所说的,那到时候宁城上层社会的权贵, 都会如蜂拥齐聚地来攀附她、讨好她、希望她对沈知南吹吹枕边风,捞点儿好处。   星晚与他对视,下一秒就直接用手去推他敞露的胸膛, 五指触感温热。   “嗯?”   他被她推得懒懒退开一步。   星晚是绝不会答应他, 直言说:“不行, 你答应过, 要保密的。”   “那你就乖乖听安排。”他环胸抱着双臂看她。   “......”   看她迟迟不下决定, 沈知南极轻地笑一声, 低低的, 笑意里渗着的全是无可奈何。   “你笑什么?”   他用手摁太阳穴, “第一次, 是我强势要人来接受我给的东西。”   多少人想从他身上蹭点灰都做不到, 当然,他身上也不可能有灰,不过是一种很贴切的比喻。   星晚是不想两人关系公之于众的,她转身主动拿起菜刀,闷声切了一会儿菜后,才低低说了句好吧。   沈知南上前, 从她手中取过刀,将她拨到一边,“我来。”   其实,沈知南很久没有下过厨,尤其在近几年公事愈发繁忙的情况下,但眼下看他刀工娴熟、手法利落,星晚忍不住问:“学过么?”   “以前在西餐厅打过一段时间工。”他淡淡地答。   他打工?   星晚惊讶,道:“我还以为你打小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呢。”   无人能随便成功,他也是,沈知南这深谙一点。   “晚晚,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是一个问句,却是用的陈诉的语气。   星晚停下移动的动作,留在原地,转眸看着仍在认真切菜没抬眼的男人。   沈知南开始陈诉,对,口吻是陈诉的淡淡口吻,“小男孩生在百年名门,原生家庭经济优渥,但父母关系常年不和,父亲好像并不爱母亲,常常争吵,母亲经常声嘶力竭地喊父亲滚去找另外一个女人,但另外一个女人是谁,小男孩从没听说过那女人名字。三岁时,小男孩的母亲忍无可忍,要抱着小   男孩一同赴死,要从父亲公司顶楼跳下去......”   “沈知南——”她呐呐的喊一声,心像是被揪起来,“那小男孩不会是你吧。”   沈知南切好所有食材,唇角笑意不浅,他起火放上煎锅,旁边是备好的一块西冷牛排。   故事还在继续——   他说:“母亲不舍得带走年幼的小男孩,只身一人从几十层的高楼坠下,砸在一辆吉普车上,车顶被砸出大坑,人也面目全非鲜血横流,当场死亡。四年后,男孩父亲因患癌去世,这时候,小男孩的大伯拿着一份被篡改后的遗嘱站出来,把小男孩和他哥哥踢到一边,霸占整个家族的权势。”   “然后呢?”   此刻的星晚是最诚恳的听众,双眼明亮,表情专注。   “大伯很厉害,年幼的兄弟俩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哥哥劝小男孩放弃,说他们根本就斗不过权势遮天蔽日的大伯。那时小男孩还不懂收敛恨意,大伯察觉到这一点,觉得小男孩是个无穷后患,大伯要他死——假意带小男孩到海边玩,却派人将小男孩一把推进汹涌的海浪里......小男孩没死成,有人叫来海上救生员救起他。后面几次的谋害,总是阴差阳错地逃出生天。”   听到这里,星晚懂,她懂。   沈知南就是故事的主人公小男孩,大伯是沈枭,哥哥是沈昭。   于是,她问:“后来,沈枭放过你了么?”   沈知南淡笑着,给牛排翻个面儿后,徐徐道:“我日渐成长,沈枭开始试探我是否有逆反的心——我科科倒数,绩点常年擦边合格,偶尔叫旁人试探我对金融经商的态度,我也是一问三不知,他认为我不过是个苦经磨难的废物,逐渐放松警惕,在沈枭对我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没往下说了。   星晚接下去他没说完的话:“在沈枭放松警惕的时候,你回过头,一口吞了他。”   那些过往,那些磨难,被沈知南说得至极云淡风轻,仿佛在诉说他人命运,他只是个故事的搬运工。   她很佩服他这份经世事沉淀后的心理素质和气度。   沈知南将牛排装盘,好看的手指端盘时也是养眼的,让人不禁联想这双手弹钢琴的湖面。   星晚主动去绊沙拉,拿油醋汁往里倒,“我端沙拉出   来。”   “好。”   他经过她身旁时,一手一碟牛排,他身体凑过去在她额间落下一记浅吻,就出了厨房。   星晚觉得额间一点温热。   拌沙拉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她开始回想他的那些话,他一路走来,吃过的苦一定非常多。   欲承其冠,必承其重。   这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一句话。   其实,星晚有所不知,沈知南经历的比讲给她听得要多得多——曾有一度时间里,沈枭直接将沈知南赶出沈家,提出只要愿意下跪认错就能重回沈家,这件事,是瞒着章英做的,沈知南浑身硬骨,在外流浪几月时间没向沈枭求饶,他和流浪汉同睡,与路边野狗争食,等章英将他接回去时,少年眼底全无稚气,只有阴鸷和暗霾。   ——他的恨意,自此奔赴地狱。   沈知南在沈枭的阴影下,摇摇欲坠,活得朝不保夕。   “好在,我活过来了。”   沈知南在心里对自己默默说,他是新生,现在的宁城,是真正属于他的时代,所有的苦不一定会苦尽甘来,但一定会得失并在。   不到七点半,两人就一起用过早餐,期间两人无话,氛围保持在一种安详的静谧中。   两人一同到客厅时,看见江渔正拉着奥利下楼,大清早的,奥利还是在喘,红红的舌头往外吐着。   星晚顿住,往男人后方退。   沈知南将她搂进怀里,转一个面,让她完全看不见奥利,同时,他用眼神示意江渔赶紧将奥利牵出去。   狗这生物,早晚都要遛的,好巧不巧,又叫星晚碰上。   等江渔牵着奥利出去,沈知南松开她,用手摸摸她的发顶,传递的全是安抚信息,她准确地接收到了。   “晚晚。”   她抬头看他,“怎么?”   沈知南很温和,问她:“如果我把奥利训练成独你一人的护卫犬,你还会怕它吗?”   被这么一问,星晚明白他的意思,心中倏地一暖。   但她摇头,说:“不用,我可以忍受的,只要别靠我太近就行。我怕狗是因为被盛可雨的养的一只泰迪咬伤过,但是我也知道,不是所有狗,都是盛可雨养的狗。”   “那更需要把奥利训成护卫犬,保护你了。”沈知南收手,淡淡笑着,“下   次你遇到她养的狗,就不必再怕。”美人配上一条威风凛凛的狗,多好,他想。   星晚浅白他一眼,“我不要和她遇上。”   盛可雨?   饶了她吧。   沈知南低笑着,然后伸手抱抱她,在耳边轻声说:“去剧组乖乖的,我半个月后回来,明白吗?”   “好。”她想要回抱他一下,但是伸出的手,在半空中的时候还是落下了。   沈知南松开她,转身往外走去,到门口时突然又回头,叫她:“晚晚——”   星晚还在原地。   只见男人长腿大步迈过来,带着清冽的气息重新回到面前,他再次用力地抱住她,力道大得想要嵌入骨血。   那一瞬,星晚心跳失常。   她从未被人如此用力拥抱过,从未。 第60章   第一医院, 急诊科VIP病房。   苏青醒得早, 她按铃叫来护士,帮她换好自己的衣服, 梳理好头发, 开始化妆。   镜中人的小麦肤色,脸型轮廓瘦削, 线条清晰,生一双单眼皮的眸里全是精于世事,她凑到镜前细细涂着口红, 牛血色的, 复古风格。   文哲正好进来, 敲三下门说:“苏小姐, 沈总已经到了, 在车里等你。”   苏青转身, 把手里口红放进手提包里, 她站在那里没动, 对文哲友善地笑笑:“谢谢你专门上来叫我, 但是——”   三分钟后, 沈知南接到了文哲的电话。   沈知南靠在后座里,正在阖目养神,腿边趴着乖顺的奥利,盘着尾巴蜷缩在男人昂贵的手工皮鞋旁。   他摸出手机,“嗯?”   文哲说:“沈总,苏小姐要您上来接她, 说伤口痛。”   沈知南缓缓睁眸,黑眸里覆着层慵懒,只淡淡地,“让她自己下来。”   “......苏小姐她不愿意。”   沈知南撂断电话,把手机随意扔在后座上,伸手拉开车门下车,奥利本想跟着他一同下去,兴奋地站起来晃着尾巴,被他一个简里的口令制止,“No.”   病房里,苏青在等。   她在沙发里等,文哲在墙边等。   她打破沉默,说:“那位......盛星晚小姐,现在住在知南那里吗?”   “在桃源居。”文哲如实告知。   “桃源居......”苏青先是呢喃这三个字,后又笑了出来,眼里笑意不明,“那可是沈知南的老巢,他舍得带人回去?”   “老巢”这个用词很符合苏青的说话风格,文哲此刻觉得她是鲜活的,有生命的,仿佛曾经那场为苏青举行的葬礼只是一场梦。   文哲也跟着她笑:“沈总很喜欢盛姑娘,老太太也很喜欢。”   “哦——”苏青意味深长地应一声,话锋一转,“我回来也没先去看看老太太,是我不对,等从西班牙回来再去吧。”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男人修长笔直的双腿进到视线里,文哲迎上去毕恭毕敬地,“沈总。”   沈知南未穿正装,平日非公事出行都不穿西装,好比今日,穿一件双排扣深灰风衣,衣摆长至小腿弯处,愈发显得身形修长挺拔。   男   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病房门把上,他的目光越过文哲,直接看向沙发里的苏青,她的手捂着伤口处,笑眯眯地对他说:“知南,来啦。”   “不能走?”他仍站在门口。   苏青朝他招招手,说:“你站那么远干嘛,我劫后重生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多照顾一下我怎么了?”   沈知南松开门把手,提脚前行,文哲自动让出路来。   独属于男人的清冽靠近,如置身清泉般,苏青直接上手轻轻拉住男人的手,触感生凉,他的手向来比寻常人凉。   “你的手和顾惊宴那变态一样凉,他是因为常年拿手术刀的原因,所以凉,那你呢?”她攀上他的指,交缠,轻握。   文哲静静看着此幕,默默退出病房。   沈知南不动声色地抽走手指,弯腰去扶女人,“走吧,待会儿误机了。”   苏青借势挽上男人有力的臂弯,抬脸看去:“往年不是坐你私人飞机么,今年怎么回事呢?”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不敢挥霍,家里有嗷嗷待哺的猫。”他说这话时,字里行间全是笑意。   苏青只当他在说笑,没理会,每年沈知南的私人飞机都会返厂保养维修,平时他也是低调行事的人,与那些一夜间暴富的十大款截然不同。   沈知南扶着她,往外走,一只落在后方虚握她的腰,并未碰上,旁人看来会觉得这男人极为绅士,但苏青不这么想,她感受到的是——疏离。   她整个人在沈知南身前行走的,双手挽看他的其中一只手臂,故意放慢脚步,下一刻,就感觉到他的身体靠近,又迅速停下。   低低嗓音从头顶落下,“痛?”   苏青回头扬脸,看见男人线条流畅的下颌,小声抱怨:“我腿又没你那么长,走这么快肯定会痛好不?”   长廊里,安静如斯。   沈知南素性松开她,退开一步,“那你自己好好走。”   苏青嗔怨般看他一眼,重新上前双手挽住男人臂膀,“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得越来越冷漠没人情味了,还好是我,不然换别人哪能在你身边多待一秒。”   两人状似亲密无间的粘人,苏青举止实在亲密。   一旁的文哲看着,在想,不知盛姑娘看到会作何感想,醋意大发还是漠不   关心......这要看她是否心里有沈知南。   尽头长廊处,满身白大褂的男人拿着病历本迈出电梯,另一只手插在白大褂的侧兜里,金丝边框下的双眼里尽是寒凉冷漠。   顾惊宴从病历本里抬起头,就看见站在过道中央的两人:苏青挽看身形高大的男人,满目撒娇,两人靠得很近。   顾惊宴垂手,病历本落在腿侧轻轻拍着,一边走一边拍,有一下没一下的。   换旁人来做这个动作,定让人觉得是个流里流气的二痞子,但顾惊宴不同,他一身白衣周遭清寒,懒懒地走着,反而令人觉得此人随性淡漠,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客。   不对,天上客是不会为难女人的,他顾惊宴不是。   顾惊宴行至两人面前,扫一眼苏青的脸,苏青在刹那收起所有表情和情绪,她面无表情地打招呼:“顾医生,好久不见。”   顾惊宴朝她颔首,表示回应,是看在沈知南的面子上,他不喜欢苏青这女人,一向不喜欢。   当然,苏青也不待见他。   顾惊宴对男人说:“走,抽烟。”   “赶时间,要去机场。”   “去西班牙?”   “嗯。”   “慢走,我去查房了。”顾惊宴点点头,重新翻看病例转身离开了。   苏青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啧一声,道:“原来真的有人一层不变,还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不像你,永远都在笑。”   沈知南顺看她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没表态,只是说:“走吧。”   苏青收回视线,撇撇嘴,由男人搀着继续往前走,在等电梯的空隙,她想到什么,又问:“他还在找霍东霓?”   “也真是执着,照霍东霓的性格,也不怕找到后直接一刀捅死他。”   沈知南:“......”   苏青的话令他发笑,“哪有这么严重?”   电梯门缓缓打开,两扇门像是银色镰刀。   苏青挽着男人一同踏进电梯,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你太低估女人的恨意了。”   与此同时,桃源居。   星晚刚好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就收到一条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备注写的是:沈知南和别的女人一同出游,你关心吗?   关心,什么程度才叫关心?   现今世界,消息横流,几分真假已无从   考证。   沈知南这样事业有成,外貌英俊的男人走出去,多得是女人往上面贴,哪怕他真的沉醉在纸醉金迷的温柔乡里,她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星晚移开目光,关掉微信不再看。   站在阳台上,眺望远处风光,越过十里桃树,再远就是蓝紫色的连绵山峦上,冬日阳光的照耀下,有一抹隐约虹彩。   看着看着,就突然觉得,景色再美也索然无味。   脑海里,浮现清晨男人紧拥自己的画面,还有深夜街头男人半蹲在身前说喜欢自己的画面......   又是半小时过后,她仍站在阳台上,手里已经拨通沈知南的电话。   可能是被他的经历所打动,或许是他给的儿线温存,她是一个有血肉温度的人,说没有半点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在响第三声的时候,电话被接通。   长流机场,VIP 候机室。   沈知南听到手机在西装兜里震个没完时,正在摸奥利,奥利兴奋地在脚边打转,每次出行奥利都很兴奋。   他掏出手机,对奥利下手势淡淡说:“sit.”   奥利打个圈儿,迅速坐直身体。   在星晚耳里,男人的声音仿佛隔着千山万水而来,轻声唤她名字,“晚晚?”   “还没上飞机么?”她笑笑,虽说他看不见。   沈知南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里,笑着说:“还有十分钟,怎么,你是想我了?”   听他的音色语调如常,星晚目光落在远山处,道:“我想找文哲问点事,他在你旁边吧,电话给他。”   旁边的,是苏青。   沈知南眸光一敛,视线落在苏青脸上,开口时仍是温和:“这次文哲没有和我一起,什么事?”   他带的不是文哲。   确定这一点的星晚,还是问出那句话:“那你和谁一起的?”   两边皆是安静。   苏青觉察到异样,起身喊一声,“奥利,过来这边玩,快!”   这句话完整地穿进星晚耳里,星晚握手机的指微微一颤,垂下眼睫,“你不用说了。”   “我和苏青一起的。”在她的话音刚落时,沈知南说。   星晚哦一声,语气里没有太多情绪,“祝你出行顺利,我就先挂——”   “晚晚。”沈知南叫住她,看一眼一旁和狗玩耍的苏青,“苏青是我好友,   你别误会,回来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   “我有什么好误会的?”她笑笑,反问一句,然后切断电话。   等沈知南挂完电话,苏青丢下奥利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两下,开玩笑似的语气说:“吃醋拉?不至于吧,要吃我苏青的醋,那可能吃不完,你就告诉她,我和你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的,太熟了,下不去手的。”   沈知南不语,眉间似有一抹闲愁。   那边,星晚唇畔笑意嘲讽,她将手机丢到露台上的小桌上,转身进屋,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喜欢?   笑死人了......   将自己抛进柔软的大床里,一觉睡到沈知南下机后打来电话,在迷糊中听到手机在露台上响个没完。   她睁眼,看着头顶的吊灯明亮,没有接电话的准备。   十分钟后,江渔来敲门。   “进来。”才睡醒的嗓音是哑的。   江渔推门进来时,她用手覆着双眼躺在床上,江渔走进来一部手机,“盛姑娘,先生找您。”   她放下手,看着江渔,然后缓缓摇摇头,眼神里很坚定。   江渔叹着气,重新对听筒里的男人说:“盛姑娘她不解电话。”   “告诉她——”沈知南在西班牙的大地上,头顶是暮色天空,他吸着烟说,“如果不接的话,我在西班牙这段时间,再不会联系她。”   这段话,星晚听到了。   她稀罕?   她再次表示拒绝,然后那边沈知南切断了电话。   苏青上前挽过男人手臂,“到酒店再哄你小娇妻吧,拜托很冷的,我们先走吧?”   沈知南心里郁结,将烟头狠狠踩在脚下,说:“别碰我,自己好好走,我现在心里烦。”   能让沈知南情绪外露,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青扒着他不放,轻轻晃着他的胳膊,安抚笑道:“别这样嘛——你想想接下来我们要见的人,你就会很开心了~”   ......   这天找星晚的人非常多。   她接到一个陌生号码,听到第二句的时候,她才搞清楚是谁,那边说:“我是知南大嫂,抱歉打扰你,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梁小姐。”星晚喊一声梁小姐,是对人尊重。   梁婉儿在那边笑一声,说:“不至于对我这么冷漠,我和沈昭近段时间都会留在国内,难免会时常打照面,但是我主要想和你聊聊苏青。苏青回来了。”   哦,那个陪沈知南出行的女人。 第61章   在晚间七点左右的时间, 梁婉儿登门。   对于这处处充满沈知南气息的桃源居来说, 梁婉儿是一位不速之客,沈知南不会欢迎她, 偌大的桃源居也不欢迎。   对于梁婉儿的事迹, 江渔作为沈知南的身边女管家,时常和章英打照面, 自然也是知道的。   江渔对她提不起好感来,但不会表露在脸上。   退一万步说,梁婉儿也是名义上沈知南的大嫂, 身份放在那里, 她作为一名管家, 再不满也不会给沈家大少奶奶脸色看。   江渔面色如常地看眼前女子, 说:“大少奶奶突然到访, 有何贵干?”   梁婉儿挽唇微笑:“我找盛小姐。”   彼时, 盛星晚正在三楼的卧室里, 抱着笔记本电脑在查阅周城新电影的资料。   正看得认真, 敲门声响了。   江渔的声音传来, “盛姑娘, 大少奶奶找你。”   星晚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缓缓合上电脑,该来的总会来。   “好,我知道。”她应道。   等她下去时,梁婉儿坐在客厅沙发中央位置等待,穿长裙, 下摆是纱质碎花状,外面穿一件淡黄色羽绒服,肩头还有白雪。   星晚目光落向窗外,是纷飞的鹅毛大雪,冒如此恶劣天气也要前来找她谈话,是得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茶几上是佣人才奉上的热茶,已倒至杯中,白雾腾腾。   梁婉儿一眼就看到旋转楼梯上的星晚。   室内温暖,女子只穿一条长至脚踝的裹身裙,身姿婀娜匀称,无一丝赘肉,凹凸有致,酒红色的高领针织,衬得她美人骨更为美艳,似如妖美神。   在梁婉儿眼中,那姿态,像极一个女主人。   星晚款款而至,在侧方的沙发坐下,刚坐下,江渔就派佣人奉上一杯咖啡,纯美式,香味浓醇。   她不爱茶,沈知南爱。   梁婉儿开门见山,说:“你知道苏青回来了么?”   “知道。”星晚慢悠悠回答,脸上没有不安,也寻不到一丝情绪。   “你——”梁婉儿语调放长,犹疑看打量她,“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还是说你根本不清楚苏青对知南来说,意味着什么?”   “跟我有关系?”星晚当即反驳,心中想到那通她和沈知南   并不愉快的通话,眼有嘲讽,“哪怕十个苏青,都和我没有一分钱关系,那是他沈知南的私事。”   她的事,是在他身边待够两年。   梁婉儿观察看她的神色,捕捉到一些细技未节,那不是显然的醋意么,于是直言道:“盛小姐,你还是爱上沈知南了,没有人能从他的身边全身而退。”   对于梁蜿儿而言,她太懂这种感觉,看着心心念念的男人身边有别的女人,无可奈何,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如利爪挠心受尽折磨。   爱情这玩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绝后患。   星晚垂睫,端起面前的咖啡碟,手指攀在白瓷咖啡杯的细把手上,送到唇边也并不着急喝,只是停住。   再次拾眼时,眸底尽是清冷,她微微拾起下巴对着梁婉儿微笑:“且不说我爱不爱沈知南,说说你吧!作为沈昭明媒正娶的太太,私生活中全然惦记着他的亲弟弟,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沈昭真的不会在意吗?还是说,他早已默认你这种行为了?”   一个人心里最深处的秘密,是见不得光的。   不知是暖气过足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梁婉儿额间有细细汗珠冒出,她从茶几上的抽纸盒里取纸来擦,擦完后用笑容来掩饰真实情绪。   “我深爱沈知南这件事,众人皆知,不必挥舞着道德的大棒来攻击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梁婉儿说。   星晚笑了,笑意如冷流。   她是听到“清醒”这字眼开始笑的,清醒什么,清醒地惦记着丈夫的亲弟弟?   “大嫂真会说笑。”那声大嫂无疑是嘲讽的,星晚是故意的,“我怎么敢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批评你呢,你不过是爱上一个不可能的男人而已,又有什么错?只不过很遗憾的是,你没能成为他的猎物。”   沈知南是个掠杀成性的商人,征服欲和占有欲注定他不会喜欢主动送上门的女人,那将毫无乐趣所言。   “你以为你很了解沈知南是吗?”梁婉儿被气笑了。   没等她开口,梁婉儿往下接着说:“我承认,沈知南现在是对你有兴趣,但是苏青回来了,一切局势都会改变,没有女人是苏青的对手,包括你也是。”   苏青苏青——   最近老是听   见这名字。   星晚缓缓低头慢饮一口咖啡,唇齿间香味四溢,她不急着反驳,神态是若有所思。   梁婉儿见她不说话,以为畏怯,原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在此刻覆盖上的全是鬼迷心窍,“为何不说话,你是默认了?”   “噔”地一声轻响,是咖啡杯落进瓷碟中的声音。   星晚搁下咖啡,纤瘦脊背挺得很直,脸上挂着仿佛只为应景的笑容,说:“这些不劳大嫂操心,我与苏青,哪怕只有一个能留在沈知南身边,也不是大嫂所能定夺的。我无谓这场角逐的输赢,毕竟真正的赢家只有沈知南。”   要不要谁,是他说了才算。   她看得很透。   毕竟,游戏规则的制定者,怎么会输呢?   一时沉默,氛围尴尬。   梁婉儿像是被怼到说不出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星晚,她说:“你也不必想方设法告知我沈知南的行程,我不关心的。”   这下,梁婉儿更愣了,“你在说什么?”   “下午,加我微信的,难道不是你吗?”星晚轻轻皱眉。   梁婉儿直接摇头否认,“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的手机号,怎么添加你的微信?再说,我要是添加你微信了,我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星晚看得出,她没有撒谎。   同时得出结论,看来觊觎沈知南这尊大神的女人真的是非常多,她被秘密养在这用金钱砸出来的避世桃源居里,都有人趋之若鳌地找上门来。   星晚在想:她和那些女人,包括梁婉儿,有什么区别呢?   难道说,区别在于,她是幸运被沈知南选中的玩物,而其余人没有,但是不管是谁,都斗不过苏青对吗?   星晚轻声问一句:“我要是能赢苏青呢?”   偏是胜负欲这种东西在作祟,她是宁城人口口相传的第一美人,却被亲姐姐挖走未婚夫,折损颜面,败坏声名,现在和沈知南契约都无法安稳保持,前有梁婉儿后有苏青,实在是让人心绪不宁。   梁婉儿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赢苏青?”她用一种不可置信的口吻问出来,问完后觉得可笑至极,“苏青和沈知南相识长达十六年,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她几乎是以一种扎根的形式在沈知南身边盘亘,明白   吗?”   明白了,那又如何?   星晚无声,看着面前逐渐冷掉的咖啡,说:“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就是为告诉我,这些吗?你的心理暴露得太明显,无非是你得不到沈知南,也不想别人得到,对吧?”   梁婉儿知道自己心理扭曲,但沈知南已是执念,不得化解。   “你知道沈知南为苏青做过什么吗?”   “做过什么?”   倒不是说有多好奇,星晚这么问,仿佛只是为应景,为话题的继续。   “五年前,苏青失明——”梁婉儿放慢语速,像是老师讲到重点似的,“沈知南怒意横生,直接以威逼的形式让他人签下眼-角-膜捐献书,只为让苏青重获光明。”   单从此事来看,苏青有多被看重,不必多说。   梁婉儿拿起一旁的手包起身,对星晚颔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我也该离开了,这里不欢迎我。”   星晚目光追随,叫住梁婉儿,一字一顿地说出四个字——   “我会赢的。”   本已行到半途的梁婉儿转身,在透明的空气里同星晚眼神交汇,她反问:“怎么赢,何为赢?”   “你觉得呢?”星晚反问。   梁碗儿肩头白雪已化,变成丁点的水光沾在淡黄的羽绒服表面,她的眼神里似有水意,好似要哭一样。   最后,说话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沈知南他真的会爱上一个女人吗?爱得甘愿成为裙下臣吗?”   看得出来,她爱得很卑微,且辛苦。   星晚平静地回答:“我不知道。”   梁婉儿收起哭意,不愿在“情敌”的面前示弱,她也维持看仅存无儿的平静,视线直直落在星晚的眉眼间,说:   “沈知南答应苏青终身不娶,盛星晚——你要是真的有本事,那你就让他沈知南单膝下跪求你嫁给他阿。”   星晚怔了......   想到他说喜欢,说爱慕,却从未说过娶她。   再度响起的,是梁婉儿不屑的轻嘲声:“人人将沈知南奉若神明,如果你真能做到,那人人都会敬你三分,呵,绝不止三分。”   “你——敢——吗?”   问话,似挑衅。   谁不知道,宁城大抵找不出比盛星晚更骄傲的女人了。   好比此刻,她也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和梁婉儿维持在同一水   平线上,唇畔扬起微笑弧度,应得爽快,“好阿,有什么不敢?”   那时,梁婉儿看到的,就是一个骄矜自信的盛星晚,娉婷玉落,仿佛能将美貌化作所向披靡的武器。   可惜,征服男人,光靠美貌是不足够的,尤其是沈知南这种赏过万种风情的男人。   梁婉儿同样致笑,“祝你顺利。”   等梁婉儿彻底离开,江渔才到客厅里来,招呼佣人收拾杯具,那杯茶梁婉儿未喝过一口,已经凉掉了。   江渔撇一眼那杯子,直接对佣人说:“丢掉吧,那杯子不要了。”   佣人回好的。   佣人撤走杯盏后,江渔看星晚神色不对,主动走过来劝道:“盛姑娘,你别管那个大少奶奶,她那点儿龌龊心思人尽皆知,先生是绝不会垂怜她一分半点的!”   “嗯。”她低低的一声,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苏青面前,梁婉儿算什么角色呢,微不足道的炮灰?别说梁婉儿,怕是她,也只可能是个戏份过多得配角吧。   此时,江渔又说:“如不是觉得逾越冒犯,我刚刚都想直接打电话给老太太告状了,太过分了!”   也是,梁婉儿到此,一定是瞒着章英和沈昭的。   勿匆地来,勿匆地去。   星晚望看窗外纷飞的大雪,这样的光景,今年怕是再看不到了,2月底了,这理应是宁城最后一场大雪了。   嗯,看不到了。   心绪如雪般下落飘扬,星晚转身上楼,觉得每一步都是沉的,怎么也迈不动...... 第62章   在西班牙的加利西亚, 冬季温暖, 比斯开湾海岸全是跌岩起伏的田园山峦风光。   安详,且静谧。   这里有加利西亚最著名的疯人院。   沈知南年年到此, 是不成文的规定, 他来见的,是旧人, 也是和他有着至亲关系的——   大伯。   是,是沈枭。   没错,是他将沈枭丢进这里, 一座永无天日的“监牢”。   传言里, 曾经的商界巨鳄凭空消失。   不过是人为而已。   但脑海里已经想起最开始做这决定的画面。   是顾惊宴薄薄笑着, 漫不经心地向他提议, “败者为寇, 不配拥有光明, 丢进疯子窝里去。”   “像你对霍陈那样?”他问。   “对。”顾惊宴笑了。   沈知南收回思绪, 踏进疯人院里, 一边走一边脱下外套, 递给苏青。   苏青顺手接过, 此刻她更像是一位女秘书,她笑着说:“你刚刚停的那几秒,一定是又想起顾惊宴来了。”   沈知南挽唇,不语。   其实苏青也在想。   眼前这座疯人院,还是她从十个医院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不能说她狠,也不能说他狠;   哪里狠得过顾惊宴?   “你说顾惊宴他为什么不放消息出去?”苏青很疑惑, “哪怕霍东霓人在天涯,只要她知道她爸爸被送进精神病院,怎么不肯回来。”   是吗?   男人笑了。   沈知南长腿迈得懒散,行走在疯人院的廊道里,后方跟着院长等人物。   那些人听不懂中国话,但是知道走在最前方的男人,每年会捐钱,很多很多钱。   沈知南缓缓吐出三个字来,语气很淡很淡。   “他不会。”   苏青自诩了解沈知南。   但是对于顾惊宴,苏青看不穿。   那穿着白大褂被病人们称为活菩萨的男人,在她看来,更像深渊。   “他为什么不会?”苏青问,“在我看来,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别人不懂顾惊宴,但沈知南懂。   他们是一类人。   为什么?   为什么不让外界知道霍陈在精神病院里呢?   不以此威胁霍东霓现身,是他顾惊宴留给她的最后一丝慈悲。   一扇病房门缓缓推开;   吱吱呀呀的声响。   进去   的只有苏青和沈知南,哦,还有奥利。   两人一狗,门被重新关上。   举目看去,这里的设施陈旧,破败,散发着一种剧烈的腐败气息,直冲脑门。原来是掉漆的桌面上有两颗坏苹果。   栅栏般的窗前,窗外是漫无边际的一面湖。   黏湿空气,重重包裹。   病床就在床边,上面盘腿坐着一个男人,背部微微佝偻,背对着看不到脸,长时间不得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如脏巢。   空气长时无语,安静得很。   最先打破沉默的不是人声,而是打火机的一声“嗒”。   沈知南的脸孔很快模糊在四起烟雾里。   他抽烟,且沉默。   他在想:没能赢沈枭的话,他现在是什么境遇?   没有如果;   他赢了,彻彻底底的赢。   苏青手里拿着男人外套,扫视一圈,压根找不到放外套的地方。   这里环境很差,生活起来会很辛苦。   所有一切,拜沈知南所赐。   香烟燃到一半时,星点白灰色的尘埃坠落,沈知南提脚走到床尾处,没看盘腿坐在病床上的沈枭,只是也去看窗外的湖:“湖——”   沈枭一怔。   下意识猛地回头,沈枭的脸暴露在空气里,色惨败,面如死,双目伤疤骇人地呈现在视线里,眼球体如被刺穿,皲裂痕迹明显。   沈知南俯身,用手撑在床尾处,将脸凑到沈枭面前。他盯着沈枭的双眼看,慢慢悠悠地笑着问:“——好看吗?”   “......”   沈枭开始胸膛剧烈起伏,急促呼吸,每一下吸进去的都是剧烈腐败气息,烂臭的苹果味。   男人维持撑手在床尾的动作。   他看向苏青:“过来。”   苏青抬步到男人身边,也去看沈枭的脸,问一个同样问题:“沈叔叔,好看吗?”   到底好不好看呢?   沈枭不知道,因为他根本看不见。   沈枭是瞎的。   或者说,现在是瞎的。   沈知南将未灭的烟头直接扬手丢出窗外,下一秒,用手托过苏青的脸,手指抚向眼角处,指尖温凉。   “大伯,你看看?”他笑。   “从你眼睛里摘走的膜,苏青用得很好。”他还是在笑。   此刻的沈知南,是隐在人间的撒旦;   笑得极其冷漠。   湖面上,有大鸟   舒展着翅膀飞过,长喙里叼一尾鲜活鲤鱼。   如此寻常景色,沈枭看不见的。   他被亲侄子变成瞎子。   童年时,沈知南在阴云密布里苟活生存,与所谓的命运作斗争,去抢原是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   长此以往,终得成功。   “啊——”   “滚——”   “给我滚——”   沈枭嘶哑的咆哮,如濒死的困兽在囚笼里作最后挣扎,他呐喊,谩骂,痛不欲生地想要逃离。   等声音渐渐小些,沈知南才说:“2002年,你计划让我死在海里,再伪造成一次意外抹平痕迹。可惜,你没想过我能活下来。”   房间里寂静过后,沈枭粗粝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你身边这个贱人,我会落到这种田地?”   当时,苏青在那片海滩。   她看见阴沉沉的暴雨里,男孩儿扑腾着双手被卷在海浪里,垂死挣扎。   沈枭就站在岸上看着,脸上挂着十分诡异的笑容。   她慌了,叫救生员,叫了好几个,大喊着:“救命——救命!有人溺水,有人要快被淹死了!”   “大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呢?”沈知南温笑着。   没有沈枭,没有如今的他。   作为他的大伯,在父母双亲尽失的他崩溃时,沈枭没有安慰,没有任何亲情,只有霸凌和索取。   禽兽不如。   在他灵魂深处种下痛苦的种子。   逐月逐年里,生长出的痛楚逐渐释放以及呈现,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将他撕裂,摧毁,灰飞烟灭。   见过人后,就喜欢上狗。   沈知南下一个手势,脚边的奥利就开始狂吠,止不住,“汪!汪!汪汪汪——”   犬吠声近如狮吼。   直到他做出停下的手势,奥利才停。   故意叫给沈枭听的。   “喜欢小动物有什么错呢?”每年来见沈枭,问题大同小异,他继续说,“我在路边捡到一只小狗,养得健康,也并不妨碍你。那天我放学回家后,打开房间,小狗被剥皮放在我的书桌上,血淋淋的,都臭了。”   画面刺目,终身难忘。   他带奥利,年年都带,为的是告诉沈枭——   今时不同往日,我能为所欲为。   而你沈枭,不行。   善恶有果,因缘循环。   古往今来,始终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顾惊宴:在吗,谈恋爱,挖你肾关你爸的那种。 第63章   今日要去见周城。   不到七点, 星晚已经收拾完毕, 只等用过早餐就能出门。   昨晚临睡前,文哲特意来电叮嘱。周城是圈内声名赫赫的大导, 为人谨慎严谨, 时间观念强,不喜随意散漫的人。   见面时间:九点。   大致清楚, 今日周城为新电影选角。   她作为副导,哪怕是临时塞进去的,也是要到场的。   用过早餐, 找江渔要车钥匙时, 江渔告知她:“有人接送您的。”   骆流在外等。   冷流里, 男人穿黑色卫衣, 黑裤, 卫衣的帽子套在脑袋上, 他双手踹在卫衣兜里, 头埋得低低的, 像是在看自己脚尖。   “骆流, 是吗?”   星晚主动上前打招呼。   黑色帽檐下, 骆流露一双无温度的眼,眼尾微微上挑,下颌伤疤刺目,他淡淡应一声,说了句。   “请上车,盛小姐。”   沈知南的原话:我的女人出门在外, 身边不能没有人。   黑色宾利在桃树林里穿梭,枝亚曲折,光影斑驳。   难得是个艳阳天。   骆流开车时不会像沈知南一样,用一只手掌方向盘。骆流用两只手,端正极,目视前方。   哪怕从星晚的角度看去,看不到他的脸。   骆流在车里也不取帽子。   车辆行驶约四十分钟时间,一片寂静。   期间,星晚无聊掏出手机来看,微信里又是那陌生人的好友申请,备注:你真的不在意沈知南和别的女人单独外出吗?   再次拒绝。   不是梁婉儿,又是谁。   前方,是一条三岔口。   往左是闹市区,直行是影视城,往右是宁城出名的精神病院。   等待红灯的时间在九十秒。   很堵,上班高峰期。   连续三个绿灯,都没穿过去。   星晚摇下车窗,有凉凉的风吹进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来。   清晨的街道有人生百态,有匆匆送孩子上学的母亲,手里拿着孩子咬过两口的包子,有步履匆匆拿着公文包的年轻人,西装革履地赶着去上班。   看着看着,视线里的平和被打。   突兀地,一道人影撞进视线里,披头散发,头破血流地朝黑色宾利狂奔而来。来人冲着星晚来的。   “阿——”   星晚惊得一   声地低呼。   骆流立马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   那人冲过来,直接扒在车窗上,十指紧紧扣在窗沿上,指甲里全是污垢和干涸血迹。   星晚往靠座里缩。   定睛看去,此人穿蓝白竖条纹的病号服,不知在地上滚过多少圈,也是脏兮兮的。他张着嘴巴,嘴角撕裂,喊出一个名字:“——阿笙。”   此声刚落,那人剧烈惨叫。   星晚瞪着双眼,看骆流将人轻松制服钳住,将双手都反剪在身后!   骆流天生怪力,怎能不痛?   星晚手忙脚乱地开始解安全带,半天解不开,却已经下令:“骆流,放开他!”   骆流皱眉:“我应允过沈先生,要护你周全。”   “放开他!”星晚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骆流松开那人,嗤一声:“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   此人身上确实是精神病院的病号服。   骆流力道太大,就那么一松,那受伤的“疯子”就重重摔在地上。   发出一声闷响。   星晚浑然不顾后面车辆的鸣笛催促声,只蹲下身,去扶那病人,“你叫我什么,叫我什么!”   不停的追问着,语气剧烈。   “疯子”狼狈地颤抖,从地上抬起的脸上全是污血,他的眼里是遍布红血丝,苍老的脸看上去很可怖。   他喊:“——阿笙。”   众人皆知,盛家的私生二小姐,叫盛星晚。却鲜少有人知道,生母陶淑曾给她取过一名:姓陶,名笙。   这名字很少有人知道。   如若不是对她万分熟悉的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个名字的。   骆流看到地上人的脸,直接后退一步。   ——是他。   骆流不可能认不出这张脸,他胸腔里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刚刚竟粗暴地将人摔在地上。   骆流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一丝波动。   他去扶人,“霍叔叔......”   被叫做霍叔叔的人没有管骆流递来的援手,只是一把拉住星晚的大衣衣角。   “阿笙——”   “救救我,我不要再回去了!”   “那里是地狱!”   骆流心中猝然一痛,痛楚在久无波澜的心脏表面蔓延,穿针走线般缝合进悲伤。   星晚听不懂在说什么,追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阿笙,骆流——”   她又看向面色微乱的男人,“你是不是认识他,他是谁?”   ——他是东霓的父亲。   骆流哑声不语,半晌后,低低一句,“盛小姐,这里交给我吧,你该迟到了。”   星晚怎么肯?   她直接摇头拒绝:“不行,他认识我,我不能这么走掉。况且,他伤得严重,得立马送去医院。”   骆流有职业操守,他听令于雇主。   而她,是雇主的女人。   骆流力气大,直接将霍陈一把抱起放进车辆后座。   此时,霍陈已有些神志不清,他呜呜呓呓地发出一些声响,却连不成完整的一句话来。   第一医院,手术室内。   顾惊宴刚刚结束一场难度系数S级的左心室重建术,病人在凌晨四点呼吸困难心脏骤停的恶劣情况,手术刻不容缓。   耗时四小时三十二分钟。   他再次成功从阎王手里抢了人。   刚下手术台,就有巡回护士拿着他的手机过来,说:“顾教授,您的手机一直在响,没敢打扰您手术,所以现在拿过来。”   递过来的黑色手机,还在震动。   顾惊宴淡淡一眼,摘下沾满鲜血的橄榄色手套,丢进医疗回收桶里后,拿起手机。   “喂?”   声音又冷又淡。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顾惊宴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旋即黑眸里覆满风雨,声音听起来却像是在笑:“把人搞丢了,还专门告知我,是邀功么?”   只一句,顾惊宴挂断电话。   他回到办公室,换上私服,是深黑色的大衣,衣摆到小腿位置,把整个人衬得愈发高大挺拔,眉眼也更加冷漠。   拿上车钥匙,乘电梯下楼。   医院大厅里,来了场狭路相逢——他刚出电梯,侧目望去,就看见骆流在排队挂号,不远处的长椅上,躺着蓬头垢面伤势累累的老人,盛星晚陪在一旁。   都看到顾惊宴了。   骆流抿唇,眼里有显然敌意,如果知道他在这家医院,他不会带霍陈到此。   星晚抬目望去,只一眼迅速收回,没什么情绪,浑然当没有看见。她是带人来看伤的,不是来找顾惊宴寻仇的。   但她想避开冲突的想法落空。   男人已提脚走了过来。 第64章   人潮纷纷, 往来不绝。   这是医院常态。   顾惊宴在无数种声潮里, 往这边走来,他一眼就看见了躺椅上的霍陈。   霍陈仰面躺着, 眼睛半睁半闭, 脸上是痛苦神色。   星晚全当没看见男人的靠近,只温和地去拍拍老人的肩膀, “很快,很快挂到号看医生就好了。”   霍陈痛得只能发出些细碎音节。   在医院里,遇见顾惊宴不稀奇, 但那男人气质出尘的冷, 配上那张寡情禁欲的脸, 无疑是万众瞩目的。   有人一眼认出他, 小跑迎上去。   今日顾惊宴主刀病人的患者家属, 泪眼婆娑地在高大男人面前, 近乎卑微地诚恳道谢:“顾医生, 如果没有你的话, 我家小宝就没命了!谢谢你顾医生!”   顾惊宴对此司空见惯。   他连最基本的微笑都懒得, 只淡淡颔首, 拨开病人家属,直接走了过来。   就在这时,霍陈看见了他。   看见顾惊宴穿过医院大厅的人流走近,眉目清晰,周遭清冷。   霍陈的表情瞬变,如白日见鬼。   霍陈不再躺着, 而是激动地爬起来,惊动一旁的星晚,“叔叔,你别乱动——骆流!”   骆流知道霍陈为何激动,他也不继续排队了,直接大步往这边跨过来。   顾惊宴已至身前,俯身伸手,却在半空中被另外一只手截住。   “嗯?”   顾惊宴淡淡从鼻间哼出一个音节。   抬眸望去,是骆流握着他的手臂不放,“顾先生。”   顾惊宴面无表情,黑眸里有未融的寒冰,他直直看着骆流:“我看这位患者伤势不清,想替他看看,你这是做什么?”   骆流拧眉,“不需要。”   霍陈不敢与顾惊宴对视,只瑟缩着往后躲,躲在星晚身后,不停哆嗦呢喃:“让他走......让他走......”   看到这里,骆流可以确定,就是这男人囚禁了霍叔叔。   与此同时,星晚起身,挡在霍陈面前,冷冷对男人说:“谢绝顾教授的好意,我们还是找别的医生看吧。”   顾惊宴挑眉,收手,“好。”   “祝你好运。”他说。   星晚目送男人离去后,才坐下来安抚霍陈,“叔叔别怕,他走了。”   霍陈喘着气,狼狈不堪地呼吸,疏   于打理的原因,头发又长又乱,身上散发着一股长时间不洗澡的酸臭味。   星晚没表现出嫌弃。   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霍陈身上,怕他着凉。   “阿笙,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霍陈说,“你带我去看看西决,看看他的墓,我还没去看过他——”   西决......   星晚怔忡住。   星晚缓过神,见霍陈脸色很难看,只是说:“先把身体养好,有事慢慢说,叔叔。”   骆流再次去排号,排到号后,却被告知,现在急诊科没有空闲的医生。护士还问,主任顾教授有空,需不需要。   “不需要。”骆流转身就走。   星晚用手摁住太阳穴,颇头疼,现在只好转院了。   骆流背着霍陈,她在后方跟着,三人一同往外。   刚到门口,被一行人拦住去路,个个儿全穿着白大褂,为首的人是院长模样,对她微笑说:“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我要带病人回去。”   十米开外,顾惊宴靠在墙上,默默点燃一根烟,如一个局外人般,看着一场正准备上演的闹剧。   眸光深沉如晦。   星晚脸上警惕,说:“你们什么人?”   那些人的白大褂胸牌上都写着身份,精神病院院长、副院长、精神分裂科主任、助理、等等等。   “这位先生背上的老人,是我院患者,在今早门卫换班时翻墙出逃,现在我们要带他回去。”   霍陈听到这话,察觉到异常,从骆流背上抬头一看,齐刷刷地白大褂人群,那些人的脸都很眼熟。   霍陈扯着嗓子喊:“不行!不能和你们回去!”   院长的视线,不由自主越过霍陈,看到后方不远处的顾惊宴,与男人视线相会,竟是刺人的冰冷。   那男人的视线里,除开冰冷外。   还有杀意。   双方难免起争执,最后直接闹到医生们直接在骆流身上抢人。   一群医生哪是骆流对手。   骆流背上有人,却十分灵活地避开,闪躲,加上天生的身高优势,丝毫不让那些人碰到霍陈半分。   最后,院长怒意冲冲质问星晚,“你有什么资格私留我们病人?精神病人的出院都需要家属签字同意,再说,跑出来的精神病人到时候危害到社会,出现伤害他人的情况,是你   负责还是我们医院负责?!”   星晚确实不占理,但她还在坚持,“这位叔叔没疯。”   院长冷笑着:“疯子都说自己没疯。”   局面坚持不下。   有人报警,辖区派出所的警察,十分钟就赶到现场。   当警察大致了解过情况下后,直接要求骆流星晚两人,将病人归还给精神病院。也是,哪有扣着别人的精神病人不放道理?   胳膊始终是拧不过大腿的,迫于无奈,骆流放下了霍陈。   霍陈像是再次掉进深渊,不顾周围多少双眼睛望着,他开始疯狂地挣扎,打那些医生耳光,啪啪作响,“你们放开我!你们知道我为了逃出来等了多久!放手!”   然后,使霍陈安静下来的,是一针镇定剂。   星晚站在人群外,美丽的脸上没有情绪,眼底却是悲伤的,她看见霍陈的手臂上,有很多很多细小针眼。   旧的,新的;   那些是数不清的镇定剂。   “......阿笙,救救我。”   霍陈在闭眼的前一刻,张着嘴呜咽,艰难地说着,那点声音在人潮里非常微不足道,但足够让星晚听清。   带着霍陈,精神病院的人扬长而去。   星晚转身,一眼看见顾惊宴,没办法,这男人很显眼,哪怕丢在万人的人海里,也能轻而易举地找出来。   她和他对视,有无声的硝烟。   骆流越过她,直逼男人。   转眼间,骆流已身至人前,他一把拽住男人的黑色大衣领口。   两人身高相近,所以更显剑拔弩张。   顾惊宴平静地和骆流对视,无一丝慌张,只淡淡地掀唇:“谁告诉你,可以随意对前雇主动粗的?”   “是吗?”骆流的拳头死顶着男人喉骨。   星晚目睹这一幕。   脑中不由想起上次,余行洲为她出气不成,却反被顾惊宴送进警察局的事件。   顾惊宴这男人不好惹。   她急急上前,停在骆流身边,“放开他,骆流。”   骆流今日很反常,他鲜少会忤逆命令,这还是第一次。   他就那么紧紧拽着顾惊宴的衣领不放。   “顾大医生,你还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骆流在问,这人对霍家做尽丧尽天良的事情,到头来还要赶尽杀绝。   顾惊宴眼眸冷淡,微微抬首,视线如睥   睨般落下来。   “你能奈我何?”   短短几字,无疑成功激怒骆流。   在星晚的注视下,骆流直接一手揪着男人衣领,用力一推,听见一声沉闷响声,顾惊宴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下。   “呵——”   顾惊宴不喊痛,只冷冷一笑。   动静不小,引来周围许多人围观。   星晚再站不住,上前用双手去握住骆流手臂,感受到强有力的男性力量,蓄势待发般在压抑着。   以她角度,能清楚看见骆流下颌伤疤。   她说:“放开,骆流。”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是顾惊宴的地盘,已经有人情绪激动地开始讨伐“施暴者”骆流。   但无人敢上前,可能被骆流的气场所迫。   “骆流。”顾惊宴沉沉喊声全名,“你是以什么身份替霍东霓出头的,情人?还是保镖?”   星晚:“?”   说着说着,霍东霓这名字又出现了。   给她一种错觉,像是全世界都认识霍东霓,独她不认识似的。   “咚——”   又是一声闷响。   骆流再次将男人重重扯起来,又撞在墙上,被气笑了:“顾惊宴,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个魔鬼。不,魔鬼都做不出你的行径。你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此时,医院的保全们冲进大厅。   浩浩荡荡的。   顾教授什么人物?   在医学界,人人听顾惊宴三字,都要礼让尊敬三分,怎能在青天白日下由人动粗折辱呢?   他是无数人的救世神,   却是一人的无边地狱。   普通保安们的那些三脚猫功夫,配上警棍和电击棒都不是骆流对手。   骆流无意伤人,灵活地躲开临门一脚,外加几人的劲道十足的拳头,在那些挥舞的肢体里,全身而退。   “走吧,盛小姐。”骆流说。   等两人往外去时,那群保安还想要追上来,却被顾惊宴一个手势示意,“不必再追。”   “就这么算了,顾教授?”有人问。   顾惊宴好看修长的五指抚上自己脖颈,根根分明覆在润白色肌肤的性感喉结上。   如果不是有刚刚被掐过的红痕,画面看上去会更加赏心悦目。   “嗯,不疼。”他说。   众人只好作罢,四散离去。   骆流步   调很快。   星晚小跑着跟上去。   骆流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面上已经恢复到波澜不惊的平静。   星晚停在他面前,没急着上车,问:“你也认识霍东霓?”   骆流沉默。   她亦站着不动。   骆流别开视线,表情很冷漠,只是说:“上车吧,盛小姐。”   星晚低头看一眼腕上精致女表:九点十分。   她已经迟到了。   不能再耽误,没有和骆流僵持,她弯腰倾身上车。   路上行途,星晚没有追问,她虽然和骆流接触不深,但也能看出来,这人不好相处,客套疏离,难与人亲近,自然也不会轻易吐露心声。   从他下颌角那道疤也不难看出。   骆流是个有故事的人。   到影视城的时候,是日头正盛的十点多,阳光普照着宁城冬季,带来温暖。   下车沐浴在阳光里时,星晚想到一句话:每个冬天的句号都是春暖花开。   她怔在原地,想到沈知南。   等他回来时,春天就不远了。   选角场地在眼前大楼的8层会议室。   星晚从阳光里走进阴影,步进大楼里才感到冷意,她的外套.....外套在医院时给那位叔叔盖上,落在长椅上忘记拿了。   星晚是最晚到的一位。   她推开会议室,很大一间足以容纳上百人,里面洋洋洒洒都是人:制片人、剧组工作人员、面试各种角色的演员们、还有为首的周城。   齐刷刷地,目光接踵而至。   看她......   看她这个姗姗来迟的副导。   握住门把的手倏地收紧,星晚克制住紧张情绪,礼貌弯腰致歉:“抱歉,对不起,我路上有点事。”   “噢?”一声老沉的声音。   是周城,他从面前剧本资料里抬起头,年近五十的人看起来非常精明,目光矍铄,两鬓斑白。   周城旁边座位是空的,不难看出那就是她的位置,还摆了名牌——副导演:盛星晚。   可是,照这情况来看,周城没有让她进来坐下的打算。   只是打趣般问她:“周某人的电影等来这么一尊大神,迟到一个小时十三分钟五十七秒,很厉害。”   字里行间,都是嘲讽。   星晚僵在门口,展示着一无是处的美丽。   是的,她站在那里难堪着,同时也是美丽的,美得让人很难不注意到那样一张脸,大眼高鼻,在骨美人,眉眼间顾盼风华,姿态卓绝。   除开周城外,其余人都以为她是来竞选角色的。   完了么这不是。   所有人都知道,周城这人时间观念重,素来最讨厌别人迟到了,别说竞选女主,怕是女二女三次等角色都捞不着了。 第65章   现场气氛被推向冰点。   星晚没有顾那些各色纷杂目光, 只再次弯腰向周城致歉, 九十度的角度,语气很诚恳:“周导, 迟到是我不对, 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在周城看来,她不必这样。   周城看见盛星晚的第一眼, 就明白她一定是沈知南的女人,否则文哲怎会出面?先前可能在观望迟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两日前, 文哲亲自联系周城见面, 说希望让一位新人来担他的副导演。照他的行事, 他不会答应这种走后门的行为。   因为他的剧组不能有废物, 绝不能出现尸位素餐的现象。   饶是他周城, 也不能拒绝得太明显。   文哲是谁?   是沈知南的身边人, 文哲打点的, 都是沈知南关心的。   周城象征性地问, 哪位高才?   文哲说出盛星晚的名字, 然后拿出ipad放《罗生门》给周城看。在导演圈, 周城象征着荣耀和崇高,他早已功成名就,不关注这种比赛。   但他耐着心看完了《罗生门》。   看完后,周城决定要她。   从拍摄手法、选角、场景角度,以及剪辑来说,周城都觉得后生可造, 多磨练磨练,是个金子。   可惜,还没见到人,就已经坏了影响。   她怎么能迟到呢?   周城在心中低叹,面上仍是严肃,他不能打沈知南的脸,更不能忤逆沈知南的意思。   否则,一代名导又如何?   沈知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能在顷刻间将他摧毁,有千百种方法令他身败名裂,跌下名导神坛。   “进来吧。”周城沉着脸说。   星晚如获大赦,在层层围困的目光里,走近会议室,她没有外套,里面穿着酒红色针织长裙,身段妖娆,一贯的慵懒美艳风,口红是纪梵希的樱桃红,衬得气质冷艳出尘。   众人目光追随。   看她泰然自若地走向副导的座位。   众人:?   副导?   副导!   她是副导阿!   众人:“我操@#*#!*@&@……”   如果内心有声音,现场一定有场动静不小的海啸。   没人能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能坐在周城旁边做副导。要知道,给周城当副导的,一般是圈内导演小神,或者是成绩斐然的新   人,这个盛星晚哪里冒出来的?何德何能?   星晚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越是这样,她越不能露怯。   星晚款款落座,姿态大方,笑容得体,朝下面一圈演员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副导盛星晚,抱歉我今天迟到了,以后多多关照。”   无人回应。   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下方,演员堆里的简诗不可置信看着副导位置上的盛星晚,她怎么会在这里?   有女演员和她搭话,“简诗,听说你的靠山是沈总诶,他这次有没有和周导打招呼,多照顾照顾你呀?”   简诗:“......我不太清楚。”   简诗无心对话,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上方美丽女子,双手忍不住攥紧,发力,指甲陷进掌肉里。   周城轻咳一声,将一叠剧本丢到星晚面前:“中场休息,你先看看剧本,看完后告诉我。”   星晚拿起,道谢:“谢谢周导,我会认真看。”   电影名:《风华》   故事背景:三十年代的旧上海   故事简介:战乱下的旧上海,依旧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女主是端庄矜持的人间茉莉莫风华,丧夫多年,是上海滩有名的美丽遗孀,男主角是闻名遐迩的花花公子谢康,夜里床上女子从不重样。两人相遇在一场战乱,机缘巧合下的莫风华救下谢康,带他回家养伤。两人朝夕相见,逐渐产生出感情,谢康和莫风华互相告白诉说真心。这时候,女二徐佳出场,告诉莫风华,谢康不是真心爱你,他接近你和你睡觉都不过是和我的一注赌约。次日,传来谢康和徐佳的婚约。莫风华在一夜间堕落,从有名遗孀变成放荡寡妇,展开一场禁忌游戏......   星晚字字逐句看完,看完后合上剧本。   转头看周城,周城拿着保温杯在喝茶。   等周城喝完那口茶后,星晚遂开口:“周导,这个故事很不错,我很有兴趣。那你现在有打算吗?”   周城拿起剧本,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好一会儿,叹口气:“就是不好选,备选女主有三位,备选男主有两位,双主最难定,其余角色我都差不多选好了。”   星晚汗颜。   迟到的一小时时间,周城都把配角些定下了。可谓动作迅速。   “周导,那这样吧。”星晚   提议,“那等休息结束后,我们先选男主,再选女主,各自展示一小段,我们再做定夺。”   她不再多话,再多话,就有点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   难得,周城点头同意,“行,这么办。”   休息途中,星晚仔细翻看着备选演员的资料,翻着翻着,就看到简诗的个人资料。   下意识地,她抬眼扫向下方。果然,就看见坐在女演员中间的简诗,也正在和自己对视着。   刚刚进来都没注意到。   简诗,备用女主之一。   星晚淡淡收回目光,继续翻看资料,像是完全不认识似的。   五分钟后,周城拍拍手:“好,我们接着来。”   两名备用男主起身问好。   “周导好。”   “盛导好。”   “姐姐——”   突兀地一声。   星晚眼皮一跳,抬眼看见宋一然干净帅气的脸,露着洁白的牙齿,大大咧咧地朝自己挥手微笑。   熟悉的大男孩,完全忘记自己在选角现场。   她扶额,瞥一眼周城无喜无忧的脸色,赶紧抬手示意宋一然安静。   宋一然赶紧用手在嘴前做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宋一然是她熟悉的。   一同起身的另外一位男演员,冷华,四十岁,完全成熟的男性演员,脸部轮廓分明,颌角清晰,留着性感的络腮胡,长相英俊,不会显得油腻,反而更加突出,成熟男人的味道。   和冷华做对手。   明显,宋一然胜算不高。   周导提议每人展示一段,要表现出花花公子的风格,甚至要求演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流。   难度系数不低。   在两人展示时,星晚看得认真,冷华老练,演技非常好,将风流男人的花心体现得很好;而宋一然,年轻,却也把花花公子的浪荡不羁诠释得不错。   周导拿一只水笔,点着桌上,声响点点,在此刻安静的空间里显得特别突兀。   安静过一会儿,周城问她:“你怎么看?”   星晚放下剧本,拿起笔记本,刚刚她有记录两人的优缺点:“周导,冷先生演技纯青,情绪感染力很好,不足就是眼神没有突破以往风格,始终是眯眼或者是不动作;宋一然年轻,上次我和他合作过,演技也非常不错,拍戏认真,我觉得浪荡   花心公子的形象也能非常好驾驭住。”   不难听出,她选宋一然。   但她没有直说,她还要听周城的想法。   其实,周城也在犹豫。   不得不说,她说的点,也都是他在考虑的。   两者风格差距明显,周城在想,观众会更吃谁一些呢?   “周导,你觉得呢?”她问。   “嗯——”周城吸气深思着,思考时习惯性地有点抿撅着嘴。   想了会,周城又问她:“你有私心吗?”   “私心?”她不解,“什么私心?”   周城佯装开玩笑,说的却是真话,“刚刚看那男孩儿和你打招呼,你们关系不错的,选他没有私心的吗?”   “周导——”星晚挽唇,笑意漫漫,“你不也想选宋一然吗?”   众人诧异,她怎么知道?别人周导都还没表态呢。   周城却是想选宋一然,但他没想到这小姑娘眼见力这么好。   在宋一然表演时,星晚不过寥寥数眼,就将周城的眼底波动看在眼里,她是个明眼人,明白着呢。   周城先是不疾不徐地喝两口茶,然后把杯子一放,利落地拍掌说:“行!那就宋一然吧!”   宋一然乐得在原地跳起,“YES!”   他乐完,又直接冲上来,先是双手紧握住周城的手道谢,“谢谢周导,谢谢周导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能做周城的男主,意味着大红大紫,也意味着锦绣星途。   周城被这扑面而来的蓬勃年轻气息,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竟是笑了:“好了好了,你感谢感谢副导吧!”   下一秒,星晚就直接被抱住了。   宋一然直接越过桌子,探过身体来抱住她,“姐姐!我又能和你一起拍戏啦!谢谢姐姐!”   全场汗颜。   这真的没有私心吗?   星晚对天起誓:她真的没有私心,单纯是看能力的。   作者有话要说:星晚要搞下事业了,事业起来了,也不需要男人了,哈哈哈哈~ 第66章   接下来是女主角的试镜选择, 一共三位备用女主。   第一位:简诗, 新生流量小花,近段时间以楚楚可人的清纯形象走进观众视野, 听说是背后是沈先生一手扶持, 前途无限。   第二位:宁媛媛, 鹅蛋脸,温柔一字眉,给人第一印象是可爱灵动, 轻微婴儿肥, 身体却很瘦, 当红四小花旦之一, 自带流量。   第三位:宋婕妤,金马影后得主, 荣膺最佳女主提名,生一张禁欲厌世脸,气质冷艳,参演过各大名导的作品, 一直都很想和周城合作。   三人轮流自我介绍, 以及展示。   表演片段统一,需要表现出遗孀对花花公子动心,在人前平静, 人后挣扎的矛盾,难度在于不好表现,眼神里得有戏。电影后期部分的巨大转变, 端庄遗孀变为放荡寡妇,这一点非常考验表现力和演技张力。   短短五分钟的片段,三人各异,各有千秋。   每人展示完,室内都会齐刷刷的掌声,带着礼貌或者敬佩,倒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来试周导电影女主的镜。   会议桌上摆看儿盆绿萝,滴翠般的绿。   星晚从绿萝前移开目光时,周城问她:“你怎么看?”   “我选宋婕妤。”星晚儿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利落果决地儿字表达自己的观点。   周城:“原因呢?”   星晚:“因为她是宋婕妤。”   金马影后的演技自是炉火纯青,完全可以称为教科书般的演技,眉眼间自成风华,韵味十足,她不会看错。   但有人的地方就有异议。   简诗起身,发出一声冷笑:“我十岁出道,从业十几年,现在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副导随意点评挑选。   众人:......   全场沉默。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下意识地去看星晚神色,看她会作何反应。生气?恼怒?或者是反唇相讥?   但她没有。   她只是默默放下手中的资料和笔,平淡地与简诗对视着,唇角一抹淡淡微笑:“所以呢,你想要表达什么?”   简诗面上的嘲意明显,话语也毫无遮拦:“你是以什么标准来作定夺的,我不认可你的选择,你也应该给大家一个解释。刚刚你选宋一然作男主,分明是有私心   在内,如果你不认识他,从未和他合作过,你还会选他吗?鬼知道你和宋一然私底下什么关系?”   在娱乐圈子里混的,都知道这水浑,看过各种暗幕潜规则,肮脏邪恶。鄙夷它是一回事,被它操纵又是另外一回事。   简诗在当众质疑她给宋一然走后门。   全场哗然。   坐在最边上安静的宋一然霍地起身,高大瘦削的身姿在白色地板上投下阴影,斯斯文文的一张脸上也有愠怒。   “别污蔑星晚姐,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简诗的目光转向情绪激动男子,笑着问:“如果真的清清白白,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心中有鬼不让说?”   “你——”   宋一然剑眉星目,却一时词穷。   他不过是想要维护他心中的“白莲花”,这里的“白莲花”并非是贬义词。   叩叩叩——   三声清脆的响。   周城将笔敲在桌上,不多不好就三下,已让现场安静下来。   周城没太多情绪,冷冷开口:“盛星晚她能坐在副导的位置,就是她选你,你要是有任何不满,那你就来坐这个位置,能吗?不能的话就闭嘴。”   星晚愕然。   她转头看向周城,她没想过周城会帮她说话。   被周城当众这么说,无疑是打脸的。简诗脸上青白色一片,将剧本直接丢在脚边,起身冲出了会议室。   出去前,丢了句,“留个花瓶当副导,任你周城也得黄!”   给周城整笑了,摸着保温杯摇着头说:“这性格,难成大器,以后谁敢用?”   在场演员无人敢发言。   星晚递给宋一然眼神,示意他坐下。宋一然遂安静坐下。   选角结束,开机仪式定在三天后的清晨。   星晚出大楼时,遇见戴着墨镜等她的简诗。   她视若无睹。   却被简诗叫住。   临近一点的暖阳正盛,洒在星晚周身,如渡上一层浅淡的金光,她优雅转身,脸上的微笑无懈可击。   那是一种具有攻击性的微笑。   星晚的美,对于其他女人来说,就是一种武器。   简诗走上前来,面色不善。   她说:“据我猜测,这次你能给周城做副导,也是仰仗沈知南吧?不然你觉得你何德何能呢?”   星晚看不清简诗墨镜下的   双眼,但能联想到其中几分恶毒。   “是阿。”   她弯唇浅笑,“是靠沈知南阿,是他非逼着我来给周城做副导呢。”   言外意:沈知南偏是宠我。   此时,简诗取下墨镜,可能是要让她看清眼底的敌意。简诗还是在嘲讽:“也不怕砸周城招牌?你觉得你挑得动这部电影的大梁吗?”   “挑不动——”   星晚尾音拉长,懒懒地笑,“但沈知南愿意呢,他说如果票房惨败,他就用钱给我砸上票房第一呢~”   简诗:?   简诗要气炸了。她看面前这个女人一派炫耀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星晚自然清楚怎么激怒简诗。   简诗爱沈知南爱得死去活来的,怎么能听这种他对别人好的话呢?   简诗中招,说出的话更极端:“你不过是靠点姿色暂时迷惑住沈知南。听说苏青那个女人活着回来了,那在苏青面前,你盛星晚也不过就是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   这次,星晚没有急着反驳。   她垂眸,淡淡地,“好。”   苏青,苏青。   星晚很想见见这位苏青。   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所有爱上沈知南的女人,都视她如大敌。   ......   离开影视城后,星晚动身去那座有名的精神病院。却被前台的护士告知,没有叫做霍陈的病人。   “怎么会没有?”星晚质疑着,“就是今天早晨逃跑被送回来那位,年纪六十多岁,右边下巴有颗黑痣。就是叫霍陈不会错,麻烦你再找找吧?”   护士冷着脸说:“很抱歉,确实没有这位病人。”   星晚:“不可能——”   她还准备说点什么时,骆流在后方淡淡地说,“走吧,见不到的。”   骆流知道,顾惊宴那男人的动作,比谁都快。   两人空手而归。   星晚不停地想着那老人叫自己阿笙时的场景,还有那副可怜模样,心中感慨无限。   她自责,“我应该尽力拦下那些人的。”   骆流跟在她身旁,“没用,你玩不过顾惊宴。”   星晚在精神病院门口停下,她转头看骆流:“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骆流,你一定很清楚很多事情,对不对?”   对,骆流在心中答。   但他不会说。   星晚的追问,换来的,永   远是骆流的沉默。   一个人如果不愿意开口,神仙也拿他没办法。   她懂。   在车里时,星晚拨通汪世元的电话,“汪叔,我们见一面吧。”   她要弄清楚一些事情。   与汪叔见面的时间定在两天后下午。   毕竟,汪叔现在还在替盛家做事,不能说见就立马见面,她不能不照顾他的情况。   冬季的黑夜是四季里来得最早的,骆流送她回桃源居时,天已黑了。   星晚踩着夜色下车。   桃源居里的灯火闪耀,窗帘拉开,能看见里面的英式大吊灯,丝织壁纸,真皮沙发,羊毛地毯,壁上挂着的古董字画,还有处处可见的稀有物件。   一进屋,江渔就从餐室方向走来,对她说:“盛姑娘,晚餐已经备好。”   “好。”她应。   江渔准备的晚餐是素沙拉和一份清海鲜汤。   这是她要求的食谱。   再天生优越的美人也是需要保持身材的。   用晚餐的间隙,江渔说:“今日老太太来过电话,说问盛姑娘今日两天得空的话去老宅陪陪老太太,说惦念着你。”   “嗯。”星晚咽下嘴里的食物才回答,“新电影三天后开机,正好有空。稍后你就给老太太回电吧,说我明日大早就过去。”   江渔说句好然后准备去客厅回电话时,星晚喊住她:“江渔。”   江渔停下,“在的。”   “你知道苏青吗?”星晚问。   说实话,这问题显得十分突兀,和前文的话题牛马远不相及。   江渔表情有一瞬不自然,僵了下,连忙又笑着说:“盛姑娘不必担忧在意的。苏姑娘她只是先生的好友,没什么的,先生待她如妹妹般。况且,苏姑娘她人已经不在了......”   哦对,江渔不知道苏青回来了。   苏姑娘——   星晚唇角带出点笑意。   这样的称呼,也是沈知南默许的吧? 第67章   次日, 星晚前往沈宅。   郊外青泉山上的沈宅, 距离是车子要从山底盘开到半山腰,沿途阳光明朗, 空气是晚冬特有的干燥。湖泊、天空、树林、青草、路上的小石子, 所有的事物都很和谐。   沈宅院落, 墙头探出蔷薇的枝。   骆流替她拉开车门,她下车时,淡淡地对骆流说了句, “车停好后, 一起进来吃饭吧。”   骆流扶着门的手僵住。   他低头看向眼神明净的女子, 婉言拒绝:“不必。”   星晚没有再强行要求, 前方周如月来迎她,她朝骆流点点头后转身离去。   骆流停在原地, 看着女子如丽背影,脑海里浮起另一道身影。多年前,也有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对他说:“一起吃饭嘛,骆流。”   是顾惊宴杀了她。   春节后, 星晚就不曾见过章英。   院落里,章 英如往常一样,躺在槐树下的藤椅上拿一本牛皮封面的老书,页面边角泛黄, 透出岁月感。   “奶奶。”星晚笑着上前问好。   章英笑逐颜开,脸部纹里展露出慈样,她放下书, 拉过星晚的双手,拍了拍说道:“可算盼到你了,想死我老太婆啦!奥利又被知南带走了,我一天就只能和周如月说说话。”   星晚拉过旁边独凳,笑着在老人身旁坐下,“奶奶,大哥和大嫂不是也在吗?”   章英笑意还在,脑袋却是摇了摇:“我爱和你说话,不爱和你大嫂说话,和她也没什么好说的。至于你大哥,成天都在书房里泡着,说不上两句的。”   章英问她,近日和沈知南如何。   星晚面色无澜:“挺好的。”   刚刚进来时,星晚注意到门口多了竹子柳树和松柏还有枫杨,她名开话题:“奶奶,门口的树种得刚刚好,这宅子很配。”   “那些都是知南派人种的。”章英说。   话题再次回到沈知南身上。   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对章英好得无话说,院外的树木都是高价移植过来,为的就是章英所住居所生机旺盛、四季常青。   聊过半小时后,星晚腹痛难忍,她佯装无事地起身,“奶奶,我去趟洗手间。”   “去吧去吧。”章英挥挥手。   每个月的月事,星晚都会   腹痛,程度或轻或重。   一路上楼,到盥洗室需要穿过一条廊道,然后转弯。   室内暖气充足,星晚额角已有薄汗渗出。   星晚抬手拂汗,转弯那一瞬,撞在一片热浪里。   她抬眼,看见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正错愕地看着突然闯进盥洗室的她。   星晚同是惊讶——眼前是具紧实有力的男性躯体,胸膛肌理分明,腹部线条流畅,未穿上衣,下半身是一条黑色休闲裤。   “......”躯体的主人直直盯着她。   星晚低低说一句,“抱歉。”   转身没能走掉,那人绕到她的面前,挡住去路,“诶,你谁阿。”   星晚再次抬头,打量起此人:一头微卷蓬松的发,颜色是偏淡的蓝黑色,长相是符合现在大众少女审美的奶狗脸,唇角天生的微微上翘,给人一种轻佻,又玩世不恭的感觉。   他说:“奶奶什么时候请这么好看的人了?”   奶奶?   星晚细细看这张脸,终于认出这人是谁了。   “沈焕——”她喊。   沈焕先是一愣,后直接凑近,脸庞近得快要贴上她的脸,周围带过来沐浴后的清香味。   他看着她,朗声道出名字:“盛星晚!”   沈焕将手里毛巾搭在肩上,他用手扶看墙壁,笑看问她:“你跑我家来做什么?该不会是对我旧情难忘,收到我回国的消息就直接追上门来了吧。”   ......无稽之谈。   星晚在内心无语。   高中时,沈焕是校霸,是宁城一中的风云人物。他扬言要追到一中校花盛星晚,正好两人同班,确实也追求过一段时间。后来沈焕偶然间发现,她心上人居然是个坐轮椅的残疾人。   少年自尊心作祟,心想自己还不如个残的?   索性作罢,再不提了。   星晚没解释为何出现在这里。她沉默着。   沈焕啧一声,道:“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朵高岭之花。但是有一说一,你变得更美了,我现在追你还有戏吗?”   “......”不太有。   星晚无奈地笑笑,“我想去个洗手间。”   沈焕耸耸肩,重新拿起毛巾擦头,给她让路,“去吧,等你出来和你叙叙旧。”   盥洗室里是奶白瓷砖,盥洗室的台面是大理石材质,光滑好看。星晚打开热水那边,   洗着手。   镀金椭圆形的镜中人白肤黑发,薄施粉黛的脸孔已无懈可击。她觉得女人要活得有质感,有自我属性。   故意磨蹭好一会儿出去,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结果,沈焕还在外面等着。   沈焕不再赤着身子,他穿一件儿海马蓝绒毛衣,衬得他皮肤很白,双手插在黑色裤兜里,靠在墙上偏头看她。   “晚美人,给个机会。”他笑着说。   晚美人是高中同学或校友对她的称呼,没想到沈焕还记得。   星晚礼貌性地微笑,“谢谢抬爱,但是我觉得不用了。”   “为什么?”   星晚眼眸如水,盈盈看人时很有杀伤力,和沈焕对视,能一眼看见男人的眼底。   “保不齐你还得叫我一声嫂嫂。”她丢下轻飘飘地一句话,离开在视线里。   沈焕揉一把蓝黑色的发,后知后觉,嘴里爆了一声“操”,然后冲回房间拿了手机。   一分钟后——   沈知南接到通越洋电话。   来电人:阿焕。   西班牙是凌晨五点,沈知南躺在酒店的床上,睡眠浅浮,一惊就醒。   手机正放在床头暗木色的矮柜上充电。   沈知南阖目未睁,伸手拿起手机放在耳边,声音里带着刚睡醒时惯有的慵懒,“什么事?”   以为是文哲,结果传来的是一声高分贝的对话:“盛星晚是你的女人?!”   此时,沈知南用手捏看眉心缓缓睁眼,黑眸氤氲一层雾意,把手机送到眼前扫一眼屏幕来电人后,重新放到耳边。   “嗯,我女人。”   那边沈焕直接裂开,“不行不行,南哥,你把她让给我。我高中那会儿就老喜欢她了。”   让?   这字眼令沈知南笑了。   他向来纵容这个弟弟,但这件事情没商量,说话时噪音微哑:“别闹了,阿焕。”   “南哥我没闹——你们还没领证结婚吧,那我不就还有机会!我先下楼了阿,先不和你说了。”   沈知南睡意尽消,问了句,“你回国了?”   “在老宅呢,我他妈的刚刚洗完澡出来就撞到她,衣服都没穿,搞得我好尴尬。”沈焕几句说完,挂断电话。   会主动挂沈知南电话的人不多,沈焕是其中一个。   沈知南再无睡意,辗转儿番后,掀   被下床后拨苏青电话。   一通没人接。   两通,三通,一直没人接。   苏青房间就在隔壁。   他敲门,等待。   直到里面传来脚步声。   苏青拉开门,睡眼惺忪,看见是身形高大穿着晨楼的男人,他敞露着胸膛,正在和她说话。   说的什么,没听清。   苏青松开门把,步态有些小乱地上前,双手一伸抱住男人腰身低声道:“别动,我突然有点头晕。”   她的脸贴在温热胸膛。   感官受到冲击。   沈知南身躯未动,低头看一眼靠在胸前的女子眉头紧锁。   他重复着刚才她没听清的话:“苏青,行程要缩短了。”   苏青还是没听清。用双手缠住他的腰,仰脸看他,嘟囔一句,“你抱我进去吧,我有点耳鸣。”   她本该死在那场泥石流里。   劫后余生,留下耳鸣的后遗症。   在飞机上,她问沈知南:“那张在撒哈拉沙漠的照片是我寄给你的,你为什么不找我?”   她不会忘记,他当时翻看着报纸连眼皮都没抬说了句。   “你会回来。”   是阿,苏青怎么会不回到沈知南旁边呢。   她又絮絮叨叨向他说上很多事情,几年来的见闻、改变,说耳鸣时是像是有一千只鸟环绕在周围,见过很多人和事物,有越境走私癌症药物的商人、有偏远地区得抑郁症刺死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也遇到过许多向她示好的男人。   那些男人里,各色各异,却无人能及他。   所以——   看过千万种风景后,她选择回来。   沈知南俯身弯腰将她抱起,用脚踢上房门,一路往里,是豪华的酒店套房,灯光是暧昧的暗黄色。   他想把她放到沙发里。   她却摇头:“床上舒服。”   沈知南脚尖一转,又朝床走去,他放下苏青,双手未曾完全脱离,却被苏青用手扯过晨褛拖带,用力一拽——   两人双双叠进柔软大床里。   “哈哈哈——”房间里是苏青漫漫笑声,笑意里尽是皎洁。   她笑得肆意。   沈知南被她带到床上,滚到床中央位置仰面躺着,他没动,只用手摁了眉心淡淡说句:“苏青,我现在没心情和你闹。”   苏青噗嗤一声,笑得俏皮。   她撑起身子   ,探身去看男人英俊的脸,蓝痣在灯光下尤显神秘。她静静看了会,还是在笑:“没闹阿,我见过你所有样子,就想看看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样子。”   沈知南无心贫嘴,再次揉着眉心准备起身,却被苏青一把按住,人已经翻身骑到男人身上,双手撑在男人紧实腹部,笑眯眯说:   “哎呀,在酒店办入住的时候,我听前台小姐在意淫你,她们觉得可能觉得我们听不懂西班牙语吧。我也好奇呀。”   说完,又是一阵轻笑。   很轻佻。   沈知南缓缓吁出一口气,似在压着怒意。   苏青不怕他生气,人人都怕,她偏是不怕。她直接用手扯开男人的晨褛,露出里面肌肤,她看得露骨直白,“没反应哦?”   霍地一下,男人伸手扣住苏青手腕,黑眸里蓄满不悦,只用眼神告诉她,赶紧从他身上下去。   苏青拍打着他扣她手腕那只手,“你轻点呀——很疼阿——”   ......   九千多公里外的宁城,星晚握着手机站在院落槐树下。   阳光刺目,穿过层层树叶照射下来,投出一片光影斑驳。   她垂眸,听那端女子满含笑意的话音和娇吟——   “想看看你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是什么样子。”   “你轻点呀——很疼阿——”   “......”   最后,那端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对她说:“抱歉,打错电话,先挂断了不好意思。”   礼貌致歉后,传来忙音。   星晚唇角露一抹笑意,无边嘲讽。   沈知南穿好晨褛,站在窗边看苏青:“打给谁的?”   苏青将床头边的座机听筒放好,说:“打错啦,没事。”   “好,收拾东西。我们回国。”沈知南说。   “好嘛。”苏青像是没办法似的,“你真是说风就是雨的。” 第68章   晚上, 周如月让人备好晚餐。   周如月想亲自上楼叫星晚, 沈焕积极起身,“周姨, 我去吧。”   沈焕哼着小曲儿悠哉悠哉上楼, 在楼梯中途撞到下楼来的沈昭和梁婉儿, 他只朝一个人打招呼,“大哥。”   沈昭朝他点点头。   梁婉儿似是习惯这种冷落待遇,没表现出不自在和难过, 只默默收回目光下楼。   沈焕停在星晚房门口, 一边敲一边喊:“晚美人。”   里面没人应, 门却留有一条缝。   又喊几声, 还是没应,沈焕顿觉不对劲, 推门进去,发现室内空无一人,窗户没关,有晚风荡进来。凉意幽幽。   沈焕脚尖一转, 直奔浴室。   打开门那一瞬, 沈焕爆出粗口:“他妈的——”   浴室灯光明亮,照着奶白色地砖。   白瓷浴缸里,泡沫层层泛滥, 沉在里面的星晚双目阖闭,脸颊涨红,唇是白的, 头歪在一旁的浴缸边缘,黑发如藻披散。   不难看出,她已经往下滑了不少,水位很快要淹没至口鼻。   沈焕扯过浴巾,冲到浴缸边,整个人跪下去捞人,手忙脚乱地将失去意识地星晚从水里抱住来。   雪肤美人,视线难免走火。   沈焕尽量克制双眼的聚焦,用浴巾将人一把整个裹住,裹得不成章法,浴巾角一边长一边短垂着。   用打横公主抱的姿势,沈焕将人抱出浴室,也没去管星晚身体和头发上残留的泡沫,直接整个就往床上一放。   月牙色印花床单上,瞬间一片湿濡阴缠。   放好人,沈焕拉过被子盖到星晚身上。   沈焕离开房间,快步下楼,还没到走到餐室就扬声喊着:“周姨,周姨——”   周如月正在餐室里打点,听到喊声也忙出来。   一看周姨,沈焕急忙挥手吩咐,“去,去给顾医生打电话,叫他马上过来一趟。”可能知道周姨会追问什么事情,又补上一句,“盛星晚她缺氧晕在盥洗室了!”   一听这,周如月大惊失色,忙到客厅去拨座机。   短短几分钟时间,星晚所在的房间聚满人,章英年迈行动慢,最后一个进屋,拨开几人上前看躺在床上的星晚双目紧闭,唇色苍白。   章英发话:“都别   聚在这里,散散!”   章英扫一眼渐渐四退的人,索性说:“你们都出去,如月留下,给小晚擦身体换衣物。”   沈焕:“奶奶,我——”   “你也出去。”章英说,“难不成你小嫂子换衣服,你还要留在这里看着阿?”   沈焕呼一口气,碎碎念着往外走:“都还没结婚呢,就小嫂子......哪里来的小嫂子......”   屋外的廊道上,铺着柔软地毯。   沈焕不管不顾地点燃一支烟,烟灰就砸在干净的地毯里,他深深吸一口后,转头问不远处的沈昭:“大哥,你知道南哥啥时候找的女人吗?”   沈昭朝他伸手:“给我一支。”   沈家男人都要抽烟。   沈焕将烟咬在唇齿间,烟雾迷了眼睛,他微微眯着双眼从烟盒里敲出一支烟来递过去,“问你呢。”   “不知道。我也刚回国不久。”沈昭接烟说。   沈焕身体往后靠,头和身体靠在织丝墙面上,蓝黑色的短卷发被挤压,乱掉形态。他沉默会,问:“我高中追盛星晚就没追到,啧,你说南哥对她是不是认真的。不是认真的,我去争取南哥不生气吧?”   沈昭送烟到唇边动作一停。   梁婉儿正好上楼来,听到沈焕的话,人也僵在楼梯口。她下意识地看沈昭,发现沈昭目光如晦地看着自己,意味深长。   沈昭弹落烟灰,似笑非笑地说:“有意思。阿焕你惦记知南的女人,而我的女人——”他顿了下,“惦记知南。”   沈焕翻了个白眼儿。   他不会生气,他知道大哥是在拐弯抹角地嘲讽梁婉儿。   梁婉儿目光微闪,却在下一瞬又平静和沈昭对视:“星晚呢?她没事吧,听说是缺氧晕在浴室里。”   男人瞥一眼她,冷笑:“你是真的关心?你巴不得她死吧,死了你那变态扭曲的心理就会得到慰藉。欺骗式地告诉自己,沈知南身边就没有女人了。”   “服了。”沈焕咬着烟含糊不清地抱怨一句。   天天回家就听这两口子吵架了,他选择提脚下楼,远离喧嚣。   梁婉儿还站在楼梯口,下一秒沈昭朝她招招手,“来,回屋。”   常年来,梁婉儿行走在沈昭身边,就像是行走在一堵悬崖峭壁边。跌下去,万丈深渊吗?还是无间   地狱?   梁婉儿随他进屋,轻声关上门。   下一秒,沈昭的手就已经掐上咽喉,力道大得仿佛要她死。他的冰冷嗓音传来:“你是不是去找过盛星晚?”   梁婉儿被掐得喘不过气,围巾从肩上滑落,落在脚边。   沈昭逼近,将她用力地顶在门上,“在我喝的午茶里下安眠药,在我沉睡的四个小时里,去见盛星晚,告诉她苏青回来了,嗯?你以为没有苏青没有盛星晚,知南会要你,要你这个不折手段得的骚货?”   沈昭骂得很难听。   难听到——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从斯文绅士的沈大少嘴里骂出来的。   骂完,沈昭霍然松手。   梁婉儿如被抽空力气的玩偶,沿着门板下滑,整个人完全跌坐到地上。她开始剧烈咳嗽,喉里又痒又痛。   她用手按住胸口,咳得眼泪肆意。   梁婉儿抬起一张水光遍布的脸,去看面前寒意丛生的男人,笑了:“你不是不爱我嘛,不在意我嘛?那你为什么要在我手机里装窃听器?”   男人面色如冰。   他缓缓俯身,以单膝的姿态在梁婉儿面前蹲下,用指挑起她的下巴,语调很温柔,“好,那我们等知南回来。”   梁婉儿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沈昭并不着急回答,只笑笑,那和沈知南三分相似的眉眼里全是薄凉。   他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同一天。   盛柏和余行洲前往桃源居,扑了个空。   两人被江渔告知,目前盛姑娘人不在桃源居,如果要见盛姑娘,请自行联系本人。桃源居不欢迎外来者。   江渔的态度令余行洲恼怒。   他当即拨打星晚手机,却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   “回去吧。”盛柏说,“我们改日再来。总会见到。”   余行洲将手机揣回兜里,说:“姐夫。我找到了一个人,和霍西决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盛柏面色一变,“胡说!”   余行洲志在意得般摇头:“我没胡说。只要那个人愿意听我的,那么饶是他沈知南,也留不住星晚。” 第69章   星晚缓缓醒转时, 意识混沌, 脑袋疼痛难耐。像是有人往脑里塞满发胀的棉花,令人恶心难受。   她睁眸, 眼睫微颤。   视线中是身穿着白大褂的男子, 背影清隽挺拔, 背对着她正在和章英说话。   “她不过是缺氧引起间歇性昏迷。”   “没事吧?”   “没事的。”   章英看她一眼:“小晚,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星晚用手揉着额头。   她在浴室里泡澡, 脑海里全是那通来电, 有沈知南的沉声, 有女人的娇吟声。她不难过, 只是不解。   前一秒还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的男人,怎么转身就滚上别人的床?   泡着泡着, 越想越迷惑。   最后竟失去了意识。   章英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叫惊宴给你看看。”   此时,顾惊宴缓缓回身。   她抬眼,看着男人那张清冷寡欲的脸。   室内暖气十足,却驱不散这男人周身的寒意。   他问:“盛小姐, 哪里不舒服?”   星晚翳动有些干的双唇, 缓缓说:“谢绝顾教授的好意,我没事了。”   他答:“好。”   顾惊宴合上医疗箱,提在手上向章英点头, 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淡:“沈奶奶,我先走了。”   “如月,送惊宴出去。”   “不必。”   顾惊宴离开房间。   章英遣散屋里剩余人, 温声对她说:“小晚,你好好休息。有事按铃叫周如月就行,我也就先出去了。”   “好,奶奶。”她说。   所有人都离开后,病房里一片安静。   除开浑身无力外,星晚没有其余地方不舒服,她坐起身子,看到对面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   她睡了这么久?   咚咚咚——   传来几声敲门声。   以为是章英原路折返,星晚说:“奶奶,你直接进来。”   “什么奶奶呀,是我——”沈焕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出现在视线里,他双手插兜大步跨进来,丝毫不见外地往她床沿边一坐。   “晚美人儿,好点没?”沈焕手里抛着颗苹果,一下又一下地,重新落在他的掌心。   星晚拿过枕头垫在腰后,靠在床头。   她看他,问:“这么晚还不睡?”   听她声音有   些哑,沈焕把苹果放在矮柜上,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把水杯递到她面前,说:“这不是担心你。”   星晚:“......”   她还是接过那杯水,是温的。   沈焕静静看她喝水,小口小口的,很斯文。   看了会,沈焕重新弯腰伸手拿起那颗苹果,“你房里有刀没?”末了,补一句,“你晚饭也没吃,我给你削个苹果。”   星晚喝完小半杯水后,沈焕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杯子。   动作很熟练。   星晚看他,倏地笑了声:“这些年,交过不少女朋友吧?”   沈焕起身在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找到把水果刀,拔出来,听到这话笑了笑,没急着回答。他重新坐在床沿上,用脚把垃圾篓勾到身前,开始削苹果。   “我说喜欢你,你不信阿?”沈焕问。   星晚没说不信,   也没说信。   她把头靠在床头,模样慵懒,像是一只洗完澡刚刚烘干的布偶猫。   静静看沈焕削苹果。   很神奇,苹果皮居然没有断掉,长长一截带着弯曲弧度垂在垃圾篓里。   最后一刀,苹果皮依旧没断。   “bingo!”   沈焕有些小兴奋,他像个邀功的孩子,把那截没断的苹果皮拿在手里,晃了晃,喊她看:“晚美人,我是不是很厉害?”   很有活力生气的年轻男人,和沈知南深沉内敛截然不同。   星晚被他逗笑,示意他丢掉,“拿手里做什么?要我给你颁个奖么?”   沈焕偏不扔,拎着苹果皮,长长的一条在空气中晃阿晃的。   他很坚持:“夸夸我嘛。”   那画面诙谐,又和谐。   明亮温暖的房间里,年轻好看的年轻男子拿着未削断的苹果皮,向躺在床榻上的女子邀功要表扬。   女子眉目清浅,唇畔笑意融融。   星晚被他缠得无法,扶额笑着说:“行。你厉害,现在可以丢了吧。”   被她夸过,沈焕方肯松手,他松手,就听“啪嗒”一下苹果皮掉进垃圾篓里的声音。   沈焕把削得规则好看的苹果递过来,“吃点儿。”   盛情难却,星晚只好接过。   没咬下第一口苹果,沈焕对她说:“晚美人,你听过一句话没?就是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涌泉之恩要以身相许。”   星晚:“......   ”   她咬一小口苹果,慢慢咀嚼,咽下后才随意回句,“然后呢?”   沈焕蓝色海马绒毛衣的袖口很长,到手掌中部位置,他将袖子往上卷,卷到手臂上方。   在卷另外一边衣袖时,沈焕说:“你该不会是白眼儿狼吧?还是说奶奶她们没告诉你,是我把你从浴室里抱出来的?”   “......”   星晚脑里白了好几秒。   手里的苹果一下子没拿稳,往下掉,掉到被子上后迅速滚落到地上,一直在地上滚,直到撞到沙发脚在停下。   沈焕啧了声,“这不浪费么?”   沈焕弯腰去捡那颗脏掉的苹果,听到女子微哑的嗓音在后方想起。她说:“你把我看光了?”   在星晚的记忆力,她泡澡时,未着寸褛。   捡起苹果的沈焕起身,嘴里阿一声,“是阿。”   本以为没什么的沈焕,却在下一秒迎来暴风雨,他刚把脏苹果丢进垃圾篓里,枕头就砸到身上来了。   “你有病吧——沈焕!”她在骂。   “喂!”   几声喂没起到实质性作用。她越砸越起劲。   枕头砸在身上,痛倒是不痛,但是次数一多,就搞得人有点烦。他好歹是沈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从小到大霸道惯了,还没被女人这么用枕头砸过,一下子也毛了,“盛星晚,别砸了阿,我警告你,你在——”   嘭!   话都没说完,枕头直接用力甩在脸上。   短短几十秒时间里,沈焕被砸得头蒙。   他身形高大,开始还手,牢牢抓住星晚双手将她禁锢住,嘴里还在替自己解释:“冷静点!我要是不把你从浴室里抱出来,你他妈就淹死了!我靠——你还砸!”   情急下,沈焕欺身而上。   他将她死死压在身下。   星晚被他推到在床上,情绪激动的她在剧烈喘息,呼吸声很重,一下又一下地响在男人耳畔边。   沈焕一下就起了反应。   “靠!”   他骂了句,“你别他妈这么喘。”   星晚双手都被他扣住,呼吸也是乱的,她还在骂:“我累阿,我不呼吸阿,你什么人阿沈焕。”   沈焕松掉一只手,直接去捂她的嘴,“你他妈能不能用鼻子呼吸。什么奇异物种你非得用嘴呼吸??”   “.....去你妈的。”她也忍不   住爆了句粗口。   沈焕人在上方,却尽量不压着她,跪在她的身侧。   低头看她时,蓝黑色卷发也会往下垂,他笑笑:“晚美人还会骂脏话呢?还是说只会骂我一个人,那我多么荣幸。”   星晚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厚脸皮。   她说:“下来。”   沈焕点头,“可以,除非你保证不再用枕头砸我,我就松开你。”   星晚发笑:“你还能维持这个动作一晚不成?我还偏不信了。”   沈焕扣着她手腕,手指抚过她的腕骨,轻轻一下后,他也笑:“我还真的能。试试嘛?”   门就这时候被人推开。   两人一同转头看去,就看见沈知南满身风尘地站在门口,周遭尽是凉意,那双黑眸陷进深渊里。   唇角竟在笑:“这么热闹?”   沈焕僵在那里,喊了声:“南哥。”   沈知南淡淡应一声后,开始慢条斯理地脱外套。他把外套挂在落地衣架上,里面穿一件纯黑衬衫,显得眉目格外冷峻,气质疏冷。   挂完外套,沈知南解开衬衫袖口。   将两边袖子都往上挽,露出紧实有力的手臂。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   沈知南转目看向两人,唇角笑意淡淡地喊一声,“阿焕。”然后他的视线毫不遮掩地落在沈焕的下身,“你准备在我女人身上骑多久?”   沈焕:“......”   他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平日里对自己百般迁就纵容。但是在眼下能看出,南哥在极力压着怒意。   沈焕从床上下来,瞥一眼星晚,发现她脸上没有一丁点惧意,根本不怕如此低气流的南哥。   “那我先出去了。南哥。”沈焕揉一把头发,掩饰着尴尬往外走。   走到门口,听到后面一声:“阿焕。”   “阿?”   沈焕转身,看男人朝自己淡淡笑,“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七分。下次这个时间,不要出现在晚晚房间里。”   是提醒,也是警告。   他听得出来。   沈焕推门出去,发现有人站在门口,定睛一看,苏青?   “苏青姐?”   在他记忆力,苏青白皙精致,是个单眼皮美人。现在看上去,皮肤晒成小麦色,别有一番美感。   苏青点头:“阿焕。好久不见。”   沈焕挠挠头,说:   “你真的没死阿,听他们说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在骗人呢。不过,回来就好,你这次和南哥一起回来的?从哪儿?西班牙?”   “嗯。”   沈焕对苏青了解不深,只知道,她一直陪在南哥身边的。也听奶奶说过,苏青救过南哥一命,所以地位不轻。   以前苏青在时,也经常在老宅居住。奶奶也很喜欢她。   “苏青姐,我先回房阿。”沈焕没闲聊的心情,摆摆手往自己房里走。   苏青面前的房门未合,她想也没想,就一脚踏了进去。   直白地出现在两人眼前。   不,更准确地来说,是出现在星晚的眼前。 第70章   卧室落地灯在角落里, 散发着光晕。   星晚的视线融进光里,一眼看见缓步走进来的苏青。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苏青。   苏青对她微笑,那笑容难辨善恶,仿佛只是单纯为应景。   苏青主动打招呼:“星晚是吗?”她手里拎着包, 上前到床边朝她伸出手,“我是苏青。”   哦——   这就是苏青。   苏青穿着香奈儿墨绿色定制款风衣, 脚上穿一双黑色细跟靴,英伦风很重,她与这老宅的古典风装修格格不入。   苏青的手悬在空中。   星晚注视着那只表面象征友好的手, 迟迟未回握, 看了会,兀自掀被下床, 到窗边拉开窗帘, 推开窗户。   在玻璃倒影里, 她看到自己的呼吸, 在灌进的冷风里形成一团白气后被迅速卷散。   她背对着那两人。   身后,苏青笑着对男人说:“盛小姐貌似不太喜欢我。知南,她是不是对我有些误会呢?”   月光泄进来,照在星晚清丽脸庞上,如一朵开到荼蘼的大丽花,暗香浮动的同时透着隐隐谢意。   苏青在示威。她想。   沈知南的声线永远清冷,他说:“晚晚有起床气,不喜欢睡觉被打扰。你先回房间休息吧。”   “晚晚?”苏青眨眨眼,重复这两个字, “那我以后也叫盛小姐晚晚吧,你怎么叫我就怎么叫,这样显得亲昵不疏远呢。”   沈知南抬手,示意苏青离开。   苏青挑着眉点头,越过男人时指尖划过他的手背,感受到幽幽凉意。   一声轻响,门被关上。   空间安静,月影,灯光,冷风,男人和女人。一切都透着难以言说的静谧。   星晚立在窗前,任风吹乱三千黑发。   一只手臂从星晚耳边探过,重新关上窗户。   风被关在外面,月色却仍旧蔓延。   星晚觉得后背和腰间一暖,是他从身后抱住她,将她拥进怀里。   她穿一身月牙白的长裙,和他的黑纠缠在一起。   “晚晚。”   他低低喊她时,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   房间里月影浮动,星晚眼底情绪难辨,她却在沉默良久后,说了句,“沈知南,我们终止合约吧。”   男人身体僵了下。   星晚感   受到了。   抱着她的沈知南很快放松,耳畔边他的嗓音依旧温柔低沉,“晚晚,我和苏青没什么的。别吃醋,我保证。”   保证?   没什么?   心底渐渐漫出冷笑。   星晚转过身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面前男人。自己的后背则重重撞在玻璃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看向沈知南的目光里,带着细究嘲讽,“是不是全天下的男人都会那么几句?比如——我和她没什么,我向你保证,诸如此类的废话。当然,我指的那些满嘴鬼话的男人,也包括你沈知南。”   “是吗?”   男人眉目英俊,蓝痣在此刻滴出凉寒。   沉默半晌,他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你理智点,盛星晚。我和苏青要是真的有什么,在收到她回来消息时,就一脚把你踹了。”   “现在也不晚阿。”星晚唇畔牵出一抹清淡笑意,“久别重逢,破镜重圆的戏码多圆满。在你沈知南的世界里,我不过是一个被不小心加多戏份的女配,等女主出场,我的结局就是暗淡收场。这不很正常?”   哪来的歪门邪理?   沈知南的黑眸里覆上层冷霜,有经久不化的深渊。已经很久很久,他用这种眼神看过她了。   “是不是要闹?”   星晚眸色淡淡,与他注视着。   明明是她思考良久提出来的,怎么在他眼里,就变成了胡闹呢?   星晚维持着那副不痛不痒的表情,逐字成句的重复:“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沈知南,我们分开吧。”   那种互不纠缠相干的分开。   回到最开始的陌路人的状态。   “呼——”沈知南吁出一口气,用手解开领口两颗扣子,在恒温的卧室里,他在此刻觉得非常热。   黑色领口散开,露出分明的喉结和锁骨。   他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   星晚眼里无悲无喜,如一汪平静湖水,水里没有对他的爱意或者恨意,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坚决。   两人对视,无形中硝烟四起。   很可惜,最后的沈知南什么也没说,低头吻她。   星晚没躲,也没迎合。   他脱离开她的唇,仿佛在耐着性子哄她,温声道:“晚晚,睡觉吧。我坐了整整十三小时的飞机,很累,有什么事   情明天说。”   星晚听见自己的呼吸浅慢,她深深呼吸一口,说:“我和沈先生没什么好说的了。该说的都说完了,我要离开你。”   沈知南离得近,只那么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离开我?”   他笑,“是你当初不惜当众剐衣,也要求着留在我身边。你说分开就分开,你把我沈知南当什么?”   那抹眼底阴鸷,让星晚清楚,那个在商场行走为人狠辣的沈知南,是活的,没有消失。   在他的视线里,呼吸逐渐紊乱。   “你别忘了——”他的语调沉缓,用手大力钳住她的下巴,唇角还带着常年惯有的笑意,“你这具身体,是我花高价买下的,为期两年。至于有多高价,我想盛小姐不会不清楚。”   下巴传来阵阵钝痛。   痛得星晚眼里冒出泪花儿,却强忍着怎么也不流出来,“我真是谢谢沈先生抬爱。爱你的女人那么多,只有我有幸成为你的笼中雀。”   沈知南撤回手指,转身取过衣帽上外套,高大的身形冷漠地离开,丢下去,“别挑战我的耐心。”   男人已到门口。   她哽着嗓,叫:“沈知南。”   他顿住脚步,却并未转身。   星晚牢牢看着那道背影,说:“既然你这么不满我,大可以叫我滚,让我离开你,岂不是人人皆大欢喜?”   他,她,苏青。   大家都会开心。   “呵。”一声凉凉冷笑,很短的音节从男人喉间滚出,他没转身只是说,“滚哪里去?等哪天我想睡了你,难不成还要我到处找你?”   星晚胸口一滞。   没由来的,悲伤疯狂地满溢。   她原以为讲出那些话后,他会同意,或者是还是会无条件地纵容他。也未曾想过,会是这般冷漠。   也对,这才是沈知南阿。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清晨,沈知南的房门被人不停地敲着。   咚咚咚地,没完没了。   他刚刚从西班牙回来,时差未倒过来,再加上昨晚基本上没睡。此刻心情沉郁,向来清醒的大脑也混混沌沌的。   掀被下床,男人赤脚踩在柔软地毯上。脚背上是青紫色的筋络,根根分明,脚指甲修剪得干净圆润。皮肤很白。   他穿深灰色的薄麻衬衣,黑色长   裤,装束一扫在外办公时的严谨,十分慵懒随性。   刚起床的头发也没打理,微微凌乱,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反而平添几分散淡的恣意感。   沈知南赤脚往门口走。   打开门,沈昭靠在墙上,看他一副刚起床的样子,“打扰你睡觉了。是吗?”   “废话。”男人冷淡。   在沈知南心情大好时,对人都是疏离冷淡,毫不亲近。别说眼下这个状态,更是六亲不认,管你是不是大哥。   沈昭已经习惯,“来一趟我房间吧。”   沈昭房间就在隔壁,但男人没有去的打算,用手揉揉眉心有些头疼,“不去。”   沈昭坚持着:“过来一趟。”   沈知南这才抬眼看沈昭,发现沈昭表情是难有的严肃,皱眉:“什么事情?”   沈昭没说什么事,只是一副“你必须来一趟”的表情看着沈知南。   沈知南回:“你先回去,马上过来。”   他转身回房,趿上一双蓝黑色的软拖鞋后,才懒懒散散地迈着长腿朝沈昭的房间走去。   门没关,他推门入内。   里面陈设是老宅通用风格,樱桃木的地板,古典式落地灯,进口羊毛地毯,和樱桃木的古典大床。   床上是沉睡中的梁婉儿。   梁婉儿穿着浅绿色睡裙,裙摆从被子里露出一截,一只手压着被角,一只手枕在脸颊下面,睡得正熟。   女人脸庞正对着两个男人。   沈知南神情是惯有的疏冷,一眼扫过后,人已经躺坐在织锦沙发里,姿态懒散极了,两条长腿随意地敞着。   他动了动,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后,淡淡问一句:“说阿,叫我过来干嘛。”   声音又冷又沉。   就他这调儿,惊醒睡梦中的梁婉儿,很容易。容易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梁婉儿在无数次的梦里听过他的声线。   她倏地睁开眼,在看见沙发里英俊慵懒的男人时,差点以为是做梦。   “知南?”   这么一喊,也注意到站在衣柜边的沈昭。   沈昭打量她,微微偏着头,双眸以一种嘲讽讥嘲的目光看她,并且观察她表情中的那些欣喜雀跃。   与沈昭对视,让梁婉儿瞬间清醒。   这不是梦。   沈知南丝毫没管醒来的女人,头懒懒往后靠   在沙发里,整个身形陷进去。他闭着眼,嗓音里带着点清晨独有的鼻音懒意,“不说我回去了。”   沈昭看着床上女人,唇角嘲讽:“还不抓紧机会说?我把人给你叫来了。”   梁婉儿眼神闪躲,不敢与沈昭对视,她从床上坐起来,手紧紧地攥紧被子.....她结巴了一下:“说......说什么?”   “装什么?”沈昭冷冷笑着,“你不是爱知南爱得死去活来么,天天躺在我身边睡觉都要喊他名字。都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阿,我现在给你机会,有什么话今天就一次性说个清楚。也让我看看,知南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嗯?” 第71章   都在等, 等沈知南表态。   阳光泄进来,在羊毛地毯上投下碎影。光影在角落闪烁着,空气里偶尔有肉眼可见的细小灰尘颗粒。   一片沉默。   沈昭夫妇的视线都看着沈知南。   沈知南仰头靠在沙发里,视线往上, 看的是天花板。因为仰头的弧度,喉结非常明显突出, 有着无以言说的诱惑观感。   “拜托。”   他说两个字后,补了句,“我自己的女人都没搞定。”   【沈知南, 我们分开吧。】   耳边回荡的, 是她无情无温的话音。   沈昭人走到床边,一把掀开女子身上棉被, “来, 给知南看看。”   看什么?   梁婉儿没问, 人因为恐惧本能瑟缩在一团, 呈一种防御抵抗姿态。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   那床有印菊花纹的棉被,被沈昭一把扯掉。落在地面上,堆叠在一起。   沈昭说:“脱。”   只一个字,无再多言语。   沈知南终于有点反应,他撤走天花板上的目光,把脑袋摆回正轨,直直看着正前方的两人。   男人阴沉。女人恐惧。   他喊一声:“大哥?”   又问:“别搞事情。”   沈昭站在床沿边,眉眼沉冷,唇畔弧度轻蔑。连眼角的微光, 都是难以细数的重重压迫。   “不脱?”他问女人。   梁婉儿知道他是真的。他要她在沈知南面前无地自容,要她彻底变作一个不知廉耻的□□。   “沈昭——”   “沈昭——”   她切切喊他名字,连着两遍,人从床头跪着膝行爬到床尾,用手拉住男人大衣的衣角,求饶:“我错了,你别这样。好不好?”   沈昭闭目,深深呼吸。   他感受到她的手指不停颤抖,她的哭腔非常明显。她哭的次数很多,眼泪不再值钱。他早已麻木。   没有那场阴差阳错的暗算,他还是那个声名干净的沈家大少。未来结婚的,也是互相心生爱慕的异性女子。   而不是眼前这个......这个一天成天到晚只知道勾引自己亲弟弟的贱人!   沈昭伸手,五指穿进她的发,缓缓收紧。就着她的发,直接将人提起来,另一只手已经揪上她的睡裙衣领。   撕拉——   传来一声清   脆裂帛。   女人衣不蔽体,表情瞬间失控,连恐惧和哭都忘了。她瞪着眼睛,红红的,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沈昭。她的丈夫。   他在沈知南面前剥光了她。像是一把掀开遮光已久的帷幕,暴露出里面湿意阴缠的恶果。   沈知南的视线未避,秉着男人的天性。他扫过女子的肌肤,胸前,臀部,每一寸,像是在看一件寻常的用品。   只看,不着急说话。   毕竟,喧嚣是他们的,他只是个看戏的局外人。   她被丢到沈知南脚边。   是沈昭,   沈昭剥光她,将她送到她心爱的男人面前。   沈昭丢掉手里浅绿色的衣裙碎片,片片坠地,像是春日里脱离枝干的花朵。花朵会在瞬间凋零成泥。   他走到梁婉儿身后。   他说:“你要不要摸摸知南,看他有没有反应?会不会对你产生一丝兴趣?”   羞辱,不,这是一种摧毁。   沈昭要彻底摧毁她。她想。   她被丢在沈知南的□□,正对跨前,双手死死抓地。她不找衣物为自己遮羞,反而直白地扬脸转头看沈昭,“你满意了?沈昭。”   沈昭被气笑,“少把自己当个贞洁烈女。”   梁婉儿放松身体,双手离地,改为跪坐在地的姿势。浑身上下只有一条内裤。白色的。   她抬头。   和沈知南对视。   呵呵。这就是沈知南,他的目光永远对她冷酷,他也永远理智冷清。她爱得痛不欲生,也爱得无计可施。   “你能要我嘛?”她问。   当然,沈知南不会给她想要的回答。梁婉儿都知道,不过她只是想最后再问一问。是的,最后......   她在清冷的眸光里起身,在他的沉默里心死后,转身往阳台徒奔。   “大哥。”沈知南终于开了口。   那一声,让沈昭回神。   沈昭感受到一阵风从身前带过,迷了眼睛。   沈知南人已站起来,身形却顿住,来不及了......   意识到来不及的,还有沈昭。   梁婉儿几乎是没有犹豫,终身跃下阳台。   空气里传来闷响。   很沉很重。   头顶上方传来呼呼风声时,星晚站在丛从鸢尾花前,嵌叠状的紫白色花朵,密集绽放,展示出一片生机勃勃。   倏地,一道人影砸在眼前。   砸碎鸢尾。   定睛看着,是一具白皙的女体。   很□□,直冲双眼。   不在别处,就在星晚身前,她怔在那里。她是到花园里看初春绽放的花朵,从未想过,会突然有此变故。   视线遭到冲击。   面朝下躺着的人,脸是侧对着星晚的。长发弥散,遮住五官,但星晚已经知道这是谁了。   她的第一反应。没有尖叫,没有失控害怕,而是脱下自己的外套一把盖在梁婉儿的身体上。   星晚蹲在那里。替她盖好后,开始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方便求助。   不明白梁婉儿为什么会以这种形态,从三楼跳下。两人虽有过节,但是性命在前,也不愿意计较那么多了。   “盛......”   星晚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   星晚蹲着,低头去听梁婉儿的话,声音非常小,但是却听清了,“赢给我看......赢......”   指的是那个赌。   让沈知南娶她。   星晚没表态,只说:“你都摔成这样了。先别说话吧,等着,我去叫人。”   她起身,仰头一看。三楼阳台上,沈昭的卧室,那里站着沈知南,正一瞬不顺地望着她,眼眸漆黑,视线遥遥相隔一段距离,却依旧能感受到压迫。   他在沈昭房里。   那在梁婉儿坠下前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赢——”梁婉儿还在重复。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沈知南服软称臣。   星晚观察到她掉在松软的花园土里,身下没有出血,三层的位置也不是很高。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所以,星晚淡淡地回:“消停点吧。”   阳台不见沈昭,他已经下了楼。绕过老宅外面的廊道,正奔往花园里来,他的步履很快。不难看出几分焦急。手里拿着一床软被。   看见沈昭的身影,模模糊糊。   梁婉儿在想,是不是只要她死,身心都会得到解脱?   星晚自动退到一边。眉眼疏淡。   她看沈昭弯腰将女人裹在被子里,一边检查伤势。顿时觉得有点嘲讽,话也直白地问出了口:“沈大哥,你把她逼得跳楼?”   沈昭没理她。   这在意料中。   星晚倒不是关心两人的感情私事,不过好奇,觉得男人狠起来的话,真没女人什么事儿。一套一套的,   总有把人逼疯的方法。   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多戏剧。   她一下就想到顾惊宴那个衣冠禽兽,他挖走一个女人的肾脏,然后给另外一个人。畜生。   再次抬头,沈知南已消失在阳台。   梁婉儿的坠楼,没在沈宅掀起大浪。章英听后,难辨情绪地问了下人有没有事,得知沈昭已送人到医院后,就没有过多言语。   偶尔,听见周如月在和佣人碎嘴:“嫁到沈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跳呗,反正沈家赔得起,不缺这么一个歪门邪道的少奶奶。”   星晚佯装未闻,若无其事地避开几人谈话。   一转身,就遇见刚下楼的沈知南:男人身形颀长,气质冷贵,一身休闲服生生穿出画报风。眉眼生得很绝。   不知是不是巧合,苏青正好也在他身后的阶梯上,也在看她,并且笑着打招呼:“晚晚,中午好。听说大嫂落在你面前的,没吓到吧?”   砸到眼皮底下的人没吓到她。   这声晚晚却被把她吓得不轻。   星晚的目光越过男人,看向苏青:“苏小姐。平生不识,今天也是第二次见面。所以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貌似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   说这些话时,星晚的眼眸明净,脸孔美丽,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只会觉得她在说一个很简单的东西。   苏青不生气,说:“我听知南这么叫。所以我也就跟着知南叫,觉得这样会拉近关系,没想过你会不开心。对不起阿,是我想得不够周全。”   都周全到床上去了,还不周全。   星晚在心里冷笑。   这话说得,就是她小气?   越觉得可笑,面上倒越是如水的平静,“没事阿。反正沈知南也没什么机会这么叫我了。”   我和他完蛋了。   Game Over(游戏结束)   苏青站在男人身后,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很想看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依旧的波澜不惊毫无起伏?   “知南,怎么办?”她很无奈般。   “盛小姐貌似真的生气了。”她补了句。   星晚眸光一转,与男人对上。   他看她,眉目很冷。   他的手搭在楼梯扶手上,修长好看,有一种内敛沉沉的气质。   “随她。”然后听他吐出两个字。   莫名的,那一刻在心角传来钝痛。   很短很急,仿佛转瞬即逝的闪电,但星晚还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   痛楚,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星晚朝两人微微颔首,无悲无喜,转身离开往前院走去。   鬼面修罗披上弥勒袈裟,本质上还是残忍的修罗。这一点不会变,星晚提醒自己,别被那男人表面温情蔽住双眼,看不清真相。   她要清醒,要自我管控,别对他服软失去自我。   中午的饭桌上,是假面的其乐融融。   作秀给章英看,营造的也是一种虚假和谐,苏青很会逗奶奶开心,话题围绕的却永远是沈知南。   饭后茶点时,苏青笑容友好地递过来一杯普洱,“喝茶吗?”   “谢谢。”她礼貌接过。   “不客气。”苏青还在笑,“就喜欢盛小姐这种好相处的,习惯不挑剔的。不像知南,不管任何茶种,他都非顶级不喝。喝咖啡也是,要非常纯正的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说什么苦到极致才是甜。听听他这些话,真叫人无语。”   星晚捧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普洱,看里面舒卷的茶叶。不知为何,胃里突然涌出一阵呕意。她想吐。   倒也不是生理上的想吐。是单纯的恶心。   章英在一旁啧一声,说:“瞧瞧小苏这孩子!把知南都摸得透透儿的,都可以写一本书拉——”   原是玩笑话,却听起来如一种嘲讽。   星晚弯了唇角。   谈话时,话题中心沈知南永远沉默,他饮茶,看手机,抽烟。不发一言,也不看任何人。   苏青朝她发问:“盛小姐,你要是对知南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我都会知无不言告诉你的。”   那笑容,很友好。   刺痛星晚的眼。   苏青在告诉她:她非常了解沈知南。非常非常。至少比她了解。   此时,沈知南沉沉的目光看向她,她笑着回一个字:“好。”   不给他听,给章英听。   作戏,她懂。   作者有话要说:PS:不是不想快点到文案。是节奏不允许。如果硬写的话,可以,但是你们看的话会觉得非常急促,会影响阅读体验。   所以我知道不能强行拉快,我懂,我希望你们也懂。   爱你们。 第72章   和汪世元约见面的时间, 是今天下午。   午茶时间过后,星晚回房间换衣服,收拾东西。在见过汪世元后,直接前往剧组, 明天《风华》正式开机。拍摄时间暂定三个月。   一个小型行李箱,漆皮墨绿色的。里面装着必备的一些生活用品, 有护肤品和少量衣物,最占空间的是一件米白色天鹅绒的长款外套。   以上就是星晚此行的全部行李。   星晚今日身着一件优雅黑的上品外套,交叉的收腰设计, 下摆轻轻展开。看上去轻熟深沉, 又不乏少女感。   听江渔说,每一件衣物都是他亲自过目的。   他要她每天的样子, 都是他满意的。   落地铜镜前, 星晚看看镜中自己的装束。没由来的, 有些想发笑, 笑自己沦落到连一件衣服都要被管控。   移开眼,再不看了。   星晚拎上手提包,深棕皮革材质,质地精良触感顺滑。另一只手握住行李箱的拉杆,冰凉的。   打开房门,经过长长的一条铺着深色地毯的走道后,下楼。   星晚把包垮在手臂上,准备拎着行李箱下楼梯时,一只手从后方伸来, 轻松提走手里的箱子。   转头一看,是沈焕。   他还是穿那件淡蓝色海马绒毛衣,清爽随性,他露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微笑着:“晚美人,我帮你提吧,你往前走。”   星晚婉拒:“我自己来吧。”   沈焕不肯把箱子还给她。也没和她继续客套磨蹭,直接越过她,拎着箱子大步下楼。   星晚无奈,跟上去。   客厅里,偶有做事的佣人经过,脚步声放得轻。   行李箱的四只万向轮划过实木地板,摩擦着,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沈焕执意要把她送上车,实是热情难拒。   两人一前一后到前院,沈焕在前,她在后。   院中,沈知南正在那棵老槐树下讲电话。阳光渗透层层槐树叶间隙,在他身上镀上不均匀的光斑,有风吹来时,那些光斑随之跳跃闪耀。   他侧对着二人站着,又正好转头看过来。   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觉那眸非常沉黑,里面如有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他目光落在星晚脸上。   很短一   瞬,又投向面色灿烂的沈焕。   星晚佯装没有看见男人,表情平静地直接往门口走去。在路过槐树时,听他冷淡又简洁地道:“挂了。”   他把手机揣回黑色休闲裤里,长腿直接迈到她面前。   男人高大的身形挡住初春的阳光。   她置身于他的阴影里。   “去哪儿?”他声线低低的。   “南哥。”沈焕在她旁边儿,笑嘻嘻的,“晚美人说要去剧组,我看这个箱子太沉,就帮她拎一下。”   沈知南单手揣兜里,神情寡淡,视线扫一眼沈焕手里的箱子,“一个箱子能有多重?”   沈焕:“......”   他记忆中的南哥是很绅士的,宠爱起女人更是让人唏嘘,不知为何性情大变。他只好讪讪一笑:“南哥,我这不是怕晚美人累着嘛。”   一口一个晚美人。   沈知南皱眉:“她不需要你心疼。”   星晚转过身,把行李箱拉杆接到自己手中,说:“谢谢你,我自己来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友好的。”   沈知南:?   沈焕压根儿没听出她话里深意,只以为她在夸他呢,当即撒开拉杆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晚美人哪里的话,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下次有需要叫我就成。”   沈知南眉骨的青筋突突跳着,血气上涌。他强压着从心底漫上来的不悦,说:“她男人没死,不用你效劳。”   沈焕想说点什么,但沈知南已经拾手示意他先回屋。   “南哥——”   沈焕窥到男人眼底的一抹暗色,止住话头,佯装无事地哼着流行小曲儿转身回了屋。   星晚没有多作停留。   她握着拉杆往前,越过他时,他伸手也握住拉杆。好像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只那么轻轻一握,箱子静止,她就再也走不动道了。   时有春风,吹得槐树叶子簌簌作响。   边角有缺损的一片树叶落在星晚肩头,沈知南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拂去,低眉问:“拐着弯儿骂我呢?”   她淡淡地回:“我怎么敢呢。”   潜意识里面,她没有资格给他摆脸色的,对吧?否则,他只会冷冷地丢下两个字给她。那就是随便。   沈知南问:“去哪里?”   星晚抿唇不语。   她置身在和煦春风里,头顶是暖烘烘的   阳光,但是为什么她在他面前,感受到的,却是无边寒冷。   又想到了那通电话。   星晚长睫低垂,眸底没有昔日潋滟的微光,死气沉沉的。说话语调也淡得不像样,她回:“剧组。”   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很快问一句:“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沈知南“嗯”一声。   可他的手依旧握着行李箱,指骨分明,手背上脉络清晰。   见他好半天不松手,星晚这才抬眸看他,发现男人眸色沉沉,那目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侵略二字。   星晚问:“干什么?”   她没有愚蠢到要去窥探到沈知南的内心,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只想从他面前消失。   或者是一种逃离。   沈知南说:“我送你。”   他脚尖一转,拉着行李箱直直往外,双腿又长又直,从后面看去身形很是挺拔。   星晚怔在原地。   他......这是在干嘛?   星晚追上去,白皙的手指拉住他的衣袖,羊绒毛衣的质地,很柔软。   男人停住脚步。   他回身,直视她的眼睛,等待她的下文。   沈知南凝视她,半响有余,那段时间里的眸底情绪难窥。   星晚仿佛要被吸进他的眼里。   她说:“我自己去就好。”   他坚持那三个字:“我送你。”   星晚明白,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她没再坚持,轻轻松开他的衣袖,柔软触感一齐消失,那一刻的感觉很真实。   像怎么也握不住的流沙。   沈知南将行李箱放在后背箱里,拉开宾利后座的车门等步履缓缓的她。   那画面很灼人眼球——   门口红桃绿柳,停看干万豪车,豪车旁站着英俊不凡、气质出尘的男人,他置身金色阳光里,惊艳到的不只是过境的春风。   还有她。   不知是不是几日未见的原因,星晚竟觉心跳加速,胸口呼吸的曲线明显,一上一下,为他跃动。   这是心动吗?   如果是心动,又是从何时开始的?   很难有女人会对沈知南这样的男人不心动吧。她也不能免俗,身在红尘,哪能脱离红尘而活。   星晚弯腰探身,准备上车。她忽觉臂上一紧,是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稍稍用力将她拉扯到副驾的车门前,欺身而上。   星晚面对着   他,后背贴着冰冷的车门。   眼前的光线瞬暗,他挡住所有阳光,清冽气息逼近,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准确无误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他的唇是薄薄两片,凉凉的。   很软。   那一瞬,星晚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星晚在视线可窥的范围里,清楚看见男人沉沉黑眸,在凝望着她。接吻时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她能看清他根根长睫,长睫掩不住的,是他眸底的欲念。   欲念里,写满对她的渴望。   光天化日下,他像是一只冲破围栏的兽,用一只手扣住她的脑袋,吻得又急又猛,像是要把她的芳泽索取殆尽似的。   乱掉的,是两个人的呼吸。   他吻她的双唇、眉眼、脸庞,最后游移到她炽红的耳根,用沙掉的嗓子问她:“那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晚晚。”   星晚在喘,努力平复呼吸。   有一种沸腾的奇异感觉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她用手抚上胸口,替自己顺气。   星晚渐渐平顺呼吸,她微微转头,就正对上他的清绝眉眼。   她说:“你不是说随便我么?”   在苏青面前,她亲眼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能有假?   沈知南落在她后脑的手滑到她的脸上,触感温凉。他垂眸看她的视线,温存细腻,女人难以抵抗这种眼神,像是活生生把活人拉进爱的温柔炼狱里。   静默会,他低头又轻轻吻她的唇,抬起头时说:“晚晚,我——”   她打断他,偏开头:“你什么也别说,我不想听,也别再亲我。”   沈知南是一筹莫展。   他何时如此无措过?   试问,谁不知道,他对女人好的方式就是直接表现在物欲上,要什么给什么,不开口也给。毕竟对他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就不是问题。   在真正和她接触后,明白一点,女人能这么难哄?   星晚并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被沈知南这么哄的人。在接下来长达二十分钟里,无论沈知南说什么,她俨然一副“我不听”“我不信”“我不认可”的状态。   她用沉默打败沈知南。   不听,不信,又不给亲。   沈知南松开她,退开一步,一身都没有在商场上的那股子狠厉劲儿,只余无奈慵懒。他   啧一声,说:“我今天就陪你耗。”   星晚:“不必。”   他现在演的是好好先生,也是残存的那点耐心在支撑吧?要是激怒他,他还是会暴露出真面目。恶劣,霸道,高高在上。   “你知道么——”她突然开口,“你和顾惊宴身上都有骨子里的劣根性。喜欢把女人玩弄于股掌,心理享受一种扭曲的高高在上感,说到底你们谁都不爱,都只爱只在乎自己。爱从来都不是捆绑和压迫,明白吗?算了,和你说不清楚。算了。”   算了,短短两字里住满的全是失望透顶。   沈知南静静听完,什么也没说,无一丝起伏在眉梢,他单手掐腰站在离她一米的位置,修身玉立的如一道风景线。   看,沉默了吧。   她就知道。   星晚低头,看一眼腕上精致银色镶钻女表,表盘指针正对三点。   她用手顺刚刚被他弄乱的发,平静说:“我还约了人,先这样吧。我会遵守合约,继续在你身边待满两年。放心,不会爱上你。”   那声“不会爱上你”,无端刺痛了沈知南的耳膜。   星晚正想走,他的手又落在了肩膀上,一把按住她,力道大得肩骨隐隐生疼。   星晚心里起火,不耐烦:“沈知南,你到底要怎么样阿?”   他要怎样?   把沈知南问得一笑,英俊的脸上没有怒容,只反问她:“什么叫我要怎样?我提前缩短行程连夜飞回国,打开房间就看见阿焕骑在你身上。怎么,被别的男人骑得很欢?”   星晚没为自己解释,冷冷笑:“难道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你在别人身上卖力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跑来质问我?”   “你在说什么?”沈知南俊眉一拧,她在说他出轨?   话已经说到这里,星晚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了,将长发挽到一旁,看着男人淡淡一笑:“难道我们万人迷沈先生,没有和女人单独出行西班牙吗?”   肩上男人的手微松,力道放轻,他说:“我告诉过你,是和苏青一起去的,自然有带她的道理。”   他不明白她在闹什么脾气。   苏青用着他亲自从沈枭那里取来的眼-角-膜,带上苏青,能最大化的刺激到沈枭。   沈枭罪有应得,这是他应该得到的惩   罚。   星晚轻轻哦一声,说:“所以就带到床上去了?”   那通电话后,光是想到两人纠缠在一张床上的画面,就让星晚反胃。   男人静静注视她,眸如墨。   星晚杏眸如水,她笑盈盈地同他对视,也不算质问,就很淡的问一句:“怎么就沉默了呢,沈先生是无话可说,还是默认了?   在她的目光里,男人挽起标准的沈氏笑容,薄唇弧度勾人,“谁他妈告诉你的,说我和苏青睡了?”   难得听沈知南爆粗口。   竟让人不会觉得粗鲁,而是一种近乎绅士的迷人。   然后,听到沈知南带着嘲讽的笑意说了句,“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还是说,用脑子思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他哄这么半天,原来是因为莫须有的传言?   星晚听懂了。   他在骂她愚蠢呗。   那通电话要做怎么解释?   星晚选择闭嘴不再问,如果追问太多,倒显得她太过在乎他,仿佛眼里容不得沙子似的。她不能被他掌握,前提是不能沦陷。   听他意思,没和苏青睡过。   看她一直沉默,沈知南上前一步,将她拥进怀里,手臂和胸膛都让她感受到温暖。他嗓音还是沙的,声线很低,“乖,不气了,真没什么。”   她憋着两日的不悦,在瞬间倾泄,连语调都哽咽了,“前天晚上,你在苏青房间里。你们做了吗?”   她还是问了出来。   沈知南耐心解释:“我前晚去苏青房间叫她。叫她收拾东西回国,她突然耳鸣头晕,我抱她上床。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我去过她房间。”   还抱苏青上床?   星晚脸色变了。   他一看她表情不对劲,又说:“苏青小时候救过我的命。和她打小相识,她一直就那样,性格所致。”   不,不是性格。   是你们男人眼睛瞎,分不清什么叫汉子绿茶结合婊。   星晚眼圈儿有点红,觉得可委屈,但还佯装着不在乎的样子,“和你在一起真的太委屈了。私生活不检点,苏青才是你的情之所至。无人能敌。”   沈知南:“......”   敢情刚刚他都白解释,白哄了呗?   正当他低声失笑,准备说点什么时,苏青从院中走出来,笑着喊:“知南。”顿了下,又补了   句,“盛小姐。”   苏青打破两人的对话。   其实,苏青一直将一切看在眼里。她看见男人激烈地吻着女人,她从没见他如此失控热烈地吻过谁,也没见过他这么有耐心地哄过女人。   越过男人身影,牢牢盯住女人半边脸。   是她,她改变了知南。   “知南,你要去公司吧,带上我阿。”苏青笑得毫无芥蒂城府。   说完,苏青看向表情如常的星晚,解释着:“盛小姐,你别介意,我从以前就一直在HK工作的。我和文哲就是知南的左臂右膀,说白了,就是给知南打杂的。你可能会听到些知南和我的一些不好传闻,你都别往心里去,空穴来凤的话不用信。”   星晚弯唇:“好。”   她静静地看着苏青的眼睛,真的很想问一句,演得不累吗?但她没有。   女人与女人间的敌意是隐藏的,不易被人觉察,却一直在阴暗角落存在。时不时散发出浓浓的战争味,又能在瞬间就风火弥漫。   三人同乘一辆车,画风诡异。   骆流在前方开车。   他们都坐在后排,沈知南坐在中间位置。   星晚和苏青,在男人一左一右,光是想想那画面,尴尬能溢个满屏。   沈知南精神状态欠佳,昨晚好不容易睡着,清早又被沈昭敲门叫醒,目睹一场闹剧。   现在,车上的他正闭目小睡。   他像是真的睡着了,头枕在座椅上,呼吸均匀缓慢。由于处于浅睡状态,眼皮偶尔会有小弧度的波动。   星晚转眸,看男人,就发现苏青正专注地看着男人睡颜。   人果然向往美好食物的生物,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撞到一起。   苏青不再对她微笑,只那么看着她。   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战火在无形中被点燃。   “沈知南——”星晚突然喊了声。   苏青眸色一动,不明白她此举何意。   一声没喊醒沈知南。   她和苏青对视,然后喊了第二声沈知南。   果然,在沈知南睁眼的那一刻,苏青对她露出微笑,轻声说着:“让他休息会吧。他最近真的是日夜操劳呢。” 第73章   沈知南睁眼, 嗓音有磁糜哑意,下意识看叫醒自己的星晚:“嗯?”   在苏青的目光里, 星晚侧眸看男人。   她清声问:“我打扰你睡觉了么?”   是很明显的打扰。   沈知南没有半分不悦, 只微微一动身体朝她的方向靠近, 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你叫我, 怎么能是打扰。”   星晚漾出一抹笑意。   苏青在看她,看她的笑容如刺目尖刀,刺在眸仁里。   星晚把手递给沈知南, 让他将自己的手包裹在温暖掌心。她看着苏青,学她的口气温温笑着:“苏小姐,沈知南很惯我的,希望没腻到你哦。”   尾音的“哦”就很有灵性。   苏青视线扫在两人相握的手上。   苏青经历过大生大死, 跟在沈知南身边多年,又岂会是简单的池中物。她佯装不介意, 表情是恰到好处的利落大方。   “知南他一向对女人大方的。我知道。”   星晚但笑不语。   她听懂了,苏青在说沈知南历来都爱宠爱女人,她不是例外。也是在告诉她,除开她苏青以外, 其余人都是一样的。   “沈知南——”   星晚喊人时, 目光与苏青对视,“你刚刚亲我的时候,是不是把我嘴唇咬破了,好疼。怎么火辣辣的。”   苏青:“......”   骆流:“......”   明明很亲密的事情, 就被她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   男人微凉的手指覆上来,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强行转过去,“我看看。”   “喏。”   她浅笑着凑上去,余光注意到苏青死死看着两人互动。   沈知南指尖温度凉悠悠的,一寸一寸轻轻划过娇嫩双唇,像是温柔地在抚摸最宝贵的物件。   他检查后,说:“没破。”   她说:“肯定破了,我疼。”   沈知南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分钟,说:“真没破口。我刚刚又没咬你。”   星晚刻意地凑上去,把双唇轻轻撅着,模样是在对他撒娇,“真没有吗?”   男人目光沉了。   他看她送上来的唇,直接低头就啄了一口,当着苏青的面,他失笑说:“这下好了,再闹就亲个口子出来。”   星晚不折腾了。她没有在苏秦面前表演亲热片段。   星   晚乖乖坐好。   目的已经达到,她借着看窗外风景的余光,看见苏青面色如常的表情下,掩盖着的,是几分闲愁,和危机感。   汪世元在HK总部对面的咖啡厅等她。   抵达地点后,星晚一人下车。   平时里,沈知南是直达地下负一层的停车场,从总裁专用电梯直接上楼。现在的他也没下车,把她放在马路边。   她下车。   沈知南半探身体,英俊的脸露出来,他说:“见完人,待会上来找我。有东西要给你。”   星晚没问什么东西,只说好。   下午四五点的光景,街道人流疏散,长风呼呼,道旁的香樟像是挺拔的士兵,站得笔直。   三十秒后,星晚等到人行道的绿灯。   星晚走进咖啡店里。   这个时间点,咖啡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熙熙攘攘的相邻几桌才有人。蓝白色装修格调,空调温度是人体适宜的二十六度。   点一杯香草拿铁后。星晚的目光捕捉到汪世元的身影,汪世元也看到她,朝她招招手算是招呼。   星晚走过去,放下皮革手拿包,落了座。   对面的汪世元,双鬓隐约可见花白,他替盛家做了几十年的事情。终于也开始见老了。身上穿的是星晚熟悉改良版黑色唐装。   “小晚,最近还好吗?”汪世元问她。   “我好,汪叔。”她笑得很放松。   侍者端上冒着热气的香草拿铁,说了句请慢用。   星晚开门见山,说:“我想了解关于霍家的事情。霍陈,霍西决,霍东霓。我都要知道。”   光是听到霍这个姓,汪世元就不淡定了,“小晚,你问这些人做什么?都在宁城消失匿迹了,有死的,有坐牢的,也有渺无音信的。”   霍家,全军覆没。   星晚想到霍陈狼狈的面目,问:“关于那位霍陈叔叔,你了解多少?”   问话时,她的眼神坚定。   汪世元知道无法推搪,老实说:“霍陈是一名初中语文老师,宁城本地人,早年丧妻,孤身寡人带着两兄妹生活。”   “然后?”   “霍陈一双儿女争气,俩都是学霸优等生,成绩单堪称完美。只可惜造化弄人,他儿子在12年地震时被压断了腿,17年直接在车祸中丧命。至于他女儿嘛......就更惨了。”   汪叔没再往下说。   因为星晚看见,汪叔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汪汪的一团,没忍住,从眼尾的褶皱纹路里泄出,瞬间在脸上泛滥。   “汪叔,你——”   她止住话音,察觉到自己声线里也有异样。   是淡淡的郁愁。   汪世元自知失态,他一把岁数,在公共场合泪流满面实在不成样子。   拿起桌上现有的抽纸,汪世元迅速地把脸上的泪水抹干净,整个眼圈都是红的。   汪世元被一股浓浓悲伤包围,他低着头看着桌角,视线有些没办法聚焦,像是在回忆一些尘封在时间洪流里的东西。   最后,她听到汪叔缓慢再次开了口。   汪世元说:“东霓那孩子是真的乖,逢人就笑着打招呼,阳光上进。霍陈最稀罕她,冒着被开除的风险偷办补习班,赚钱送她练芭蕾,学文物修复,年纪轻轻就已小有名气。后来——”汪世元顿了顿,没说太多后来,只说了句,“实在是天纵英才,令人扼腕。”   星晚用手掐着自己手背,月牙状的指印。青白色的几抹痕迹。   看来她认识霍家的人,汪叔也认识。   见她神色暗淡,汪世元摊了牌,“小晚,我知道你从小性格就倔,凡事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在你的认知里,事物非黑即白,没有第三种可能性。我就算今天不告诉你,你也会一直查下去。   你和东霓是很好的朋友。不过后来你因为身体原因,失忆过后,就把她忘记了。你别太难过,如果她愿意回来,总会回来的。来日总是可期。”   绝口不提霍西决,这是汪世元的底线。   他不希望星晚想起一切,对于她来说,那些都是梦魇。   星晚从咖啡店出来,手里提着两个咖啡外带纸袋,牛皮色,手提绳拧成一条麻线状。   两杯单独装。   她给沈知南和苏青带的。   在过马路时,星晚拨通沈知南电话,“我怎么进来阿。”   她总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走进HK总部,对着前台小姐笑眯眯说,我找沈知南吧。那不就乱套了阿。   传来的,是苏青的声音:“知南在换衣服呢。”   星晚:“......”   她学那娇软的腔调,说:“好的呢。我自己上来呢。”   星晚掐掉电话,转   拨了文哲号码。   文哲当即下楼接她,一层里人流量大,文哲又是沈知南的身边人,还是会吸引到不少目光。   她默默跟在文哲后面,脚步加快。   文哲带她乘沈知南专用电梯。   23层,沈知南的办公室。   先是要走长长一段距离,经过外面好几间分工明确的秘书室,再打开一扇纯黑大气的门,再往里,就是了。   是文哲带的人,没有秘书阻拦。   那些秘书都很好奇,她是何许人物。听那些秘书说,前几天苏小姐回来了,现在又来了位大美人。不知道几人时什么关系。   星晚第一次到他办公室。   办公室的空间很大,分办公区域和休息区域,办公区入目是满墙的书法字体,没有传统办公室里的书架,办公桌上摆着两盆形状如莲绽放的紫红多肉。   还有些其余物品,电脑、定制版镀金钢笔,资料,黑皮相片框,一颗新鲜柠檬。那颗柠檬很醒目,在一切黑白色调的物品里,很醒目。   沈知南从休息区走出来,她回眸看去。   他换下黑色毛衣休闲裤,又恢复到一派的商务总裁风,手工黑西装,昂贵皮鞋,整个人散出高冷清寒的气场。   “我刚刚在换衣服。”   她点头,“嗯。”   苏青从他后方出来。   换衣服也要跟着?   星晚目光变得耐人寻味,没动,手里拎着两个牛皮色纸袋站在那里。   沈知南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用手指轻轻敲她脑门,“想什么呢。”   苏青笑意盈盈走过来。   等她彻底走近时,星晚正把咖啡袋放在黑色办公桌上,取出一杯咖啡。苏青一看那咖啡,就问:“给知南买的吗?”   星晚嗯了一声。   苏青又说:“知南只喝纯美式的,不加糖不加奶的。他不喝这个的,盛小姐。”   啧,又来了......   星晚漫不经心的地回了句:“哦。是吗?”   她把咖啡取出来,直接递到男人眼皮子底下,他低眸一看:一杯法式布蕾拿铁瑞纳冰,标签上写的,全糖,全奶,额外加奶油。   “给你的。”   星晚问:“喝么?不喝扔了吧。我没苏小姐那么了解你。”   一说完,就作势要扔那杯咖啡。   沈知南动作比她快,一手接过咖啡,低   笑:“我没说不喝的。”   苏青眸色一沉。   她看见星晚唇畔笑意弥漫,然后从另外一只袋子里面取出一杯饮品,直接走过来递给她:“苏小姐。”她把饮品又往前递了点,“特意给你点的。”   “谢——”   苏青看到饮品标签,哽住话头。   那是一杯现泡纯绿茶。热气腾腾的。   星晚说:“怎么,难道苏小姐不是很喜欢喝绿茶吗?”   苏青脸色微冷,索性不去接:“不好意思,我绿茶过敏。”   下一秒,星晚笑弯眉眼:“好巧,我也对绿茶过敏。”   作者有话要说:星晚:“好巧哦~~” 第74章   哐当——   星晚将那杯绿茶丢进黑色垃圾篓里。   苏青就那么看着她。   星晚脸上始终有笑意, 那种淡淡的笑,透着浓烈的漫不经心。   她不再看苏青, 转身正对着男人:“你要给我什么?”   沈知南脚尖一抬, 绕到办公桌里面位置, 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丝绒质地的正方形盒子。   隔着办公桌, 他把盒子递过来。   星晚神情疑惑,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表情微微一滞。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翡翠镯子, 这是她当初走投无路低价卖掉。   盛柏送的成人礼。   如今再次看到,心里竟是唏嘘一片,她静静地好一会儿,抬起头时, 发现沈知南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黑眸里深邃一片。   “谢谢。”她说。   沈知南微弯唇角, 淡笑着算作回应。   在男人视线里,星晚重新低头,看见盒子里面还有一个手链,红绳子, 是最简单的样式, 中间串着一颗黑珠子,透亮纯粹。   她拿在手里打量,唇角渐渐有苦笑,“我妈以前给我戴过一个一样的。”   嗯。他知道。   在见她第一面的时候, 手上就带着根红绳子,红绳子上面一颗黑珠子。   此时,沈知南已绕过办工作走出来。   他靠近,带着清冽气息,修长好看的手指勾起那红绳,“我帮你戴上。”   星晚放下盒子。   看他拉起自己的手,慢条斯理地打开红绳的绳结,又替她戴上。戴上后,他无声看了会,低笑一声:“好看。”   被他握着的手腕渐渐发烧,星晚抬头对上男人视线,“如果你不是沈知南,我都要误以为,你已经认识我很久很久了。”   确实很久。   他在心中默默念。   沈知南拉起她的手,放在薄唇下吻了吻,“乖一点。”   星晚撤走手,扫一眼在旁边一直注视一切的苏青,说:“好了。我要去剧组了,你别叫骆流跟着我了,哪有那么多危险。”   “不行。”他拒绝,“我的女人出门在外,可以惹事,可以胡来,但是不能身边没有人。”   星晚:“......”   晚间九点,黑色车辆驶进影视城。   《风华》开机的日子定在明早七点,她今晚得好好   休息,找好状态,可不能再让周城失望了。   酒店是剧组提前定好的。   骆流将她放在酒店门口,自己去停车。   刚下车,星晚就注意到有殴打嘈杂声,循声看去,酒店旁边是一条青石巷子,没有灯光,里面传来男人的痛吟声。挣扎,困兽,奄奄一息。   星晚内心挣扎。   她不该多管闲事,但听那声音实在是惨,脚步一动,就直接跨着手包往巷子方向走去。   逼仄潮湿的巷子口,漂亮的女子出现。   巷子没有灯,月色如银盖下来,洒在星晚清丽眉眼间,也照往巷子深处。   她看清了。   巷角里,几人围在那里,烟雾缭绕地抽着烟,一脚又一脚地踢着被打趴在角落里面的人。那人不呼救,只是无力地痛吟。   “我报警了。”   星晚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那群人同时转头看过来,市井地痞气息浓烈,脏话连篇的骂。   四字问候母亲的短句,“我操.你妈。”   有人朝她走过来。   星晚稳住心跳,开始打开手提包取出手机,屏幕都还没来得及解锁,手机就被人一把打掉。   “啪”地一下,屏幕碎了。   混混一把扯掉她的包,砸在地上后看清她的脸,“这婊.子长得真绝,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别乱管闲事?”   星晚喉咙发紧:“我的......真的报警了。”   “报警——”对方骂一声,抬手甩了个耳光在星晚脸上,“报你妈的烂B,你还报警,是不是没男人在床上把你干爽,让你跑出来多管闲事?”   星晚被扇得身体一歪,撞在巷子长满青苔的墙上,湿漉漉的。   脑子里嗡嗡作响,脸颊辣疼着。   “贱人!”对方猛地推她一把,把她推到在地后,还在骂骂咧咧,“你知道这臭小子欠我们多少钱吗?你管你爹闲事呢?”   星晚身上蹭满青苔,手掌擦伤,露出猩红的嫩肉。她真的明白了,多管闲事会出人命的。   其余人通通围拢过来,在她面前。   有人蹲下来,扯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你是他什么人?”   脑袋上传来浓烈钝痛,那人扯着她的头发,直接拖着她行走,把她拖到那人面前。她抬头,撞上那男人的双眼,丹凤眼,眼尾上挑,脸上全   是伤,面目俊秀。   现在不是欣赏帅哥的时候。   “你来帮他还钱的?”那人拽着她的头发晃着她的脑袋。   不知为何,对方其中一人站出来制止那人粗暴动作,让他松开了星晚,并且说道:“先走了吧。万一真报警了,等警察来了就麻烦了。”   那群人散了。   星晚胸口剧烈起伏,她跌坐在地上,毫无仪态可言。静静坐回,她重新抬头,看靠在墙角气息微弱的男人,“没死吧?”   “没......”男人声音哑的。   月色正好照在两人身上。   “你等我一下。”   星晚起身,四肢都在疼,她走到巷口把散落一地的包中物品捡起来,放进包里,又重新回到男人的面前。   星晚打开一包纸巾,替男人擦脸上的汗水和污渍,“没流血,不用去医院。”   男人低低的,“好。”   擦干净那张脸,星晚整个人怔住。   大海,沙滩,和坐轮椅的男人。   星晚梦中的一切,和眼前男人的一张脸重合在一起。   “我......我们是不是认识?”星晚问了出来。   “对我说这句话的女孩子很多。”那人说。   星晚静静与男人对视,看男人漆黑的眉目,看着看着,心里深处开始往上上涌悲伤,难以抑制地,泪水占据双眼。   她咬了下唇,没流下来。   “你——”她哽了哽,“你叫什么名字。”   “姬苏。”他说。   “鸡?”星晚跟着念。   姬苏澄清:“仙姬的姬,姑苏的苏。”   星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闷了会,又问:“你欠那些人很多钱吗?”   “一百万。”   “本金?”   “十万。”   星晚被这巨额的利息骇到,“完全就是高利贷阿。”   “是阿。”姬苏说,“不是高利贷也不敢用武力催收阿。”   星晚别开脸,不再看姬苏的脸,只说:“那些人已经走远了。那我先走了。”   她起身,裙摆被拉住。   姬苏伸手拉住她,在她回头时,脸扬在月色里看她,“救人就到底。”   星晚抿唇,看着这男人。   那脸......   光光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悲伤。   也没办法让人拒绝,“你要我怎么帮你?”   姬苏没松开她,与她大胆对视:“你捧我吧。好吗?”   捧?   星晚手指一动,“你是演员。”   姬苏点点头:“一个常年名不见经传的群演。我听说你是周城新戏的副导,把我塞进那个戏里,让我赚点钱,还清债务,攒够妈妈的手术钱。”   “好吗?”他又问。   那一刻的星晚,鬼迷心窍地,回了个:“好。”   与此同时,骆流从巷口小跑过来,一眼看到星晚乱糟糟的头发,和青苔斑驳的衣服,皱着眉问:“谁弄的?”   星晚说:“小混混。那些人已经跑了。算了。”   骆流眉还是皱着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搞成这样。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没办法,也只好说:“先回酒店吧。走吧。”   “等等。”星晚叫住正要转身的骆流,“还有一个人,你帮我背他到酒店房间里。”   “能走吗?”她看向姬苏。   骆流这才发现巷子里还有一个人。   刚刚星晚挡住墙角里的男人,导致骆流并没有看到。   骆流越过女子身形,看向墙角的男人,四目相对,骆流表情骤变!   怎么会......   怎么会,霍西决?   惊得骆流一手拨开星晚,直接冲到男人面前蹲下,用手一把握住男人下巴,促使他高高扬起脸。   姬苏:“兄弟。没见过帅哥?”   骆流手上猛地一手。   不,不是,霍西决不会这样讲话。   骆流起身一连退开好几步。没吭声,脸上灰败一片,脸色很不好看。   姬苏慢慢扶着墙站起来,对星晚说:“我能走。”   星晚注意到骆流的异常,示意姬苏先等等,自己转而去问:“骆流,怎么回事?你认识他还是......?”   “不认识。”骆流开始收拾心情。   已经死去的人,怎么会复活。   令人震惊的是,太像了,像到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间可以说是分毫不差。   对面酒店,一扇窗户正开着。   有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是余行洲。   他抽着烟,抽完烟后波通电话,“我说别碰那个女的。你们是听不懂人话,那就一分钱也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了。”   没等对方说话,他掐断电话。   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一半,余行洲弹弹烟灰,默默注视着小巷里的场景——她让人扶着姬苏,三人移动   缓慢地走进了酒店。   然后,余行洲拨通今晚的第二通电话。   震动声在办公桌上没完没了,沈知南松开鼠标,去拿手机,是一串陌生数字,来电区域是宁城。   “你好,沈先生。”   “哪位。”   “游戏开始了。”   “......”   闻言,沈知南眉目一挑,冷笑着:“余行洲?”   余行洲站在窗口吹着晚风,脸上是无比得意的神情,他对电话那边说:“沈先生,我知道你赢惯了,很难得输。”   “所以?”男人耐着性子。   “所以嘛——”余行洲卖了卖关子,“所以到时候真要是输了的话,一定会很难受吧。毕竟像你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受输的气呢。”   沈知南不以为然,笑意凉凉,“请便。” 第75章   姬苏被扶进剧组提前预定好的房间里。   骆流把人放进房间里仅有的单人沙发里, 他没去看姬苏的脸,一放下就直接往外走。   “骆流。”星晚叫住他, “去帮我再开一间房, 额外买一点碘伏和纱布上来吧。”   骆流简单地点点头, 算作回应。   门被掩上,未完全合拢, 室内安静。   剧组要考虑经费的问题,预定的普通酒店,常规的白色大床, 散着消毒味掩盖住无数人曾留下过的气息,简单的设施,有热水壶,壶身水垢斑斑, 可能有人在里面煮过内衣或者袜子。   挂壁的老款电视机下方的盘子里,摆着瓶装水。   星晚从中拿起一瓶农夫矿泉水, 拧开瓶盖,走过去递给姬苏,“喝点水吧。”   姬苏接过,在他喝水的间隙, 星晚就站在他面前打量他。他穿着深灰色的连帽衫, 浅蓝牛仔裤,衣裤都被那些人踢得满是尘土污迹,脏兮兮的。   姬苏仰头灌掉半瓶水,盖上瓶盖, “盛小姐你很善良,骨子里是很温柔的人吧。”   有人说她清冷、有人说她高不可攀,有人说她不近人情,但是还没有人说过她。温   柔。   星晚静静看他,没说话。   姬苏重复一遍,低声呢喃她的名字,如放在舌尖品尝。   没等姬苏再次开口,星晚问:“你知道我的名字,又知道我是周城新戏的导演,看来你对我很了解。”   她目光平静,眼有深意。   姬苏一怔。   他与她对视,沉默数十秒,再开口:“毕竟也是人人口口相传的宁城第一美人,我知道也不足奇怪吧。”   顿了下,姬苏说:“或者换种说法,宁城的男人们都说你是美的化身,仰慕者众多,多我一个也不奇怪阿。”   他仰慕她。   星晚听来,这话很暖昧。   第一次见面的男人说仰慕自己,潜意识会觉得此人轻浮。   星晚看着男人的脸,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厌恶不起来。   她服软:“好吧。”   两人各自沉默地待了一会。   骆流回来了。   有万向轮划过地板的哗啦声,骆流拉开门进来,一手拉着她的行李箱,一只手提着药店的塑料袋,里面是新的纱布、碘伏、棉   签。   骆流放下东西,直接往外走。   星晚跟出去,“骆流,我们谈一谈。”   两人在酒店长长的走廊中间停下,脚下踩着布满脚痕的红色旧地毯。壁灯昏黄,星晚正在停在一盏壁灯前,把眉目照的十分清晰。   “沈知南叫你监视我。我知道。”她说。   骆流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无言,他只听从雇主的要求,沈知南确实也说过,遇见要紧的事情需要向他汇报。   他不清楚,盛小姐在晚上捡一个陌生男人到自己房间里,算不算什么要紧的事。   正犹豫如何回答,就听星晚说:“你要是告诉沈知南,大家都不好过。”   骆流回:“要是让沈总知道我不告诉他,我岂不是会更不好过?”   星晚软下口吻:“我不会强行说服你,毕竟企图改变他人的观点看法,是一种愚蠢的行为。但是我请求你,别告诉他,姬苏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一定要弄清楚。”   骆流看向她黑白分明的眼。   沉默,   还是沉默。   在星晚准备放弃的时候,骆流弧度很小地点点头:“好。”他很快补上一句,“我只能向你保证,沈知南不会从我的嘴里知道这件事情。”   星晚眼一亮,“谢谢你,骆流。”   骆流还是那副冷酷劲儿,点点头,转头走了。   骆流走进窄小电梯。   电梯运行时会发出噪音,在乱耳的噪音里,骆流在想,自己为什么会答应。   本质上,是他比盛星晚更好奇姬苏的来历。   世界偌大,人有相似不稀奇。   稀奇在于,活人的长相竟能和另外一个死人如出一辙。   星晚重新回到房间。   走进去时,发现姬苏已经从沙发里起身,站在矮桌前捣鼓那包药袋。   姬苏打开袋子,取出碘伏瓶拧开,瓶盖放到一边,拿着医用棉签往里面蘸,“盛姑娘,过来。”   星晚本以为他是要她帮忙,走过去时却被他握住手腕。   “你干嘛?”   “上药阿。”   姬苏握着她的手腕,轻轻一转,使她的掌心朝上。掌心破皮擦伤,露出丝丝血迹和里面红肉,一眼看着就疼。   “不用。”星晚有些促狭。   “别动——”姬苏手上力道一加,握紧她的手腕,蘸着碘   伏的面前已经碰上她的伤口,“越动越疼。”   星晚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姬苏的声音在上方落下,清润干净,没有杂质,“别再乱动,我擦完就松开你。”   星晚没有挣扎。   姬苏帮她擦得很认真,擦到一半,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有没有男朋友阿?”   没等她答,姬苏说:“不会直接隐婚嫁人了吧?”   星晚轻笑,笑意浅浅,半开玩笑般:“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先生,有金主。”   姬苏完全不姓,“你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女人。”   我是。   星晚面上不语。   姬苏帮擦完药后,把拆封的棉签小袋子塞到她手里后,自己则坐回沙发里,“麻烦你了盛姑娘,身上小伤口比较多。”   姬苏脱掉上衣。   星晚僵在原地。   她看姬苏赤着上半身,是常年锻炼的身体,属于瘦状的类型。皮肤上大大小小的疤,或青紫,有新有旧,趋近于铜色,隐有白皙。   “不介意吧?”他问一句。   星晚别开目光,低低的,“你不是已经脱掉了。”   姬苏等她走到面前,张开双臂,下臂的维持有几处破皮血痕,他笑着问:“你脸怎么这么红。没见过男人身体吗?”   见过,沈知南的。   星晚抿唇不语,默默地拿棉签蘸着碘伏,半弯身体给他上药。   很疼,姬苏却一直笑着。   星晚忍不住问:“不疼吗?”   姬苏回答她:“四肢百骸,各自有命,不怕的。”   星晚上药的动作一顿,她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此时的星晚不知,是记忆力的霍西决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一字不差。   12年,地震年。   星晚和霍家兄妹一同出游,在附近C市赏山玩水。当年C市地震达到六级,三人落脚的地方是一处颇有情怀的老民宿。   在震荡中,民宿的建筑岌岌可危。   裂痕、张开、倒塌。   所有的一切,就在短短两分钟时间里发生,霍西决将她护在身下,双腿被一块预制板水泥压得死死的,他说:“别怕。”   “西决哥哥——”   星晚哭泣,15岁的她第一次闻到死亡的气息。   被埋的第56个小时,等到救援人员。   穿红色消防服的年轻男人、穿白色衣服的医护人员、和   穿绿色衣服的国家士兵,这些带着光芒的人踏着废墟而来,用强光手电照着废墟深处,呼唤着幸存人员。   搜救犬不停嗅闻,动作迅速地找人锁定位置。   当时的星晚已经昏迷。   意识混沌间,她听见霍西决说:“先救我妹妹,救她——”   星晚不知,如果早几个小时救出霍西决,他的双腿就不会残掉。   后来,霍西决安慰她:“四肢百骸,各自有命,不怕的。”   8年后的今日,星晚身处酒店房间里,听到这句话,还是怔住了。脑中零碎闪过一些片段,模糊、残缺、像永远无法拼凑。   她不再说话,沉默地上药。   上药的过程持续十多分钟,上完药后,星晚情绪低落,说:“我让骆流给你开了间房,房卡在桌上。明天一早随我去剧组参加开机仪式。”   姬苏没再多话,拿上房卡离开了。   星晚无力地坐在床沿上,什么也没做,就那么坐了近半个小时。   她现在的状态简直是一团糟,惆怅间,手机铃声响了。   是沈知南打来的。   她接起来,没说话。   沈知南问她有没有吃饭,问酒店环境如何,还说如果缺什么或者需要帮助的,第一时间告诉她。她默默听着,偶尔简单地应一声。   那边,沈知南察觉到她不对劲,“心情不好?”   星晚:“没。”   沈知南索性连邮件也不看了,把面前的电脑合上,“需不需要我过来陪你。”   星晚怔了下,想到姬苏,“不,不用。”   简单地对话几句后,星晚匆匆挂断电话。   文物修复馆。   无机修复室里,修复台上摆着一个鎏金铜佛像,佛像金片剥落严重,急需进行紧急修复。   几人围着这尊佛像,有人说:“还是去叫东霓吧。”又有人附议,“是阿,我们修不了。”可也有人反驳,“她身体虚得很,少了颗肾的人大半夜经不起折腾。”   霍东霓接到馆主电话,要她立马去无机修复室。   她的食宿都在文物馆里,房间离修复室也不远,她起身换好衣服,开门出去时,发现有人在门外,是馆主儿子莫行,递给她一张照片,“你看,这男人像不像你哥。”   照片背景在影视城,摄影机、养眼的演   员们、打光器,很多工作人员。角落里坐着一堆群演,正中间的男人正在说话,仿佛在和周围的人侃大山。   不,不像。   这是一模一样。   月光里,女子眉目寒绝,唇微白,她将照片揉在掌心,“这男人在哪里?”   莫行回答她:“在宁城。”   .....宁城。   霍东霓目光落在天空星幕里,眸底无痕,心里平静得无一丝波澜。   莫行又问:“那你要回去?”   她沉默足有十分钟,再开口时声音又冷又清,却透着无边的悲凉。她说——“我错过与西决最后一面。现在,我想见他一面。”   “可那不是你哥。”   “我知道。”   我哥,霍西决,他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副CP的小宝贝我都知道的,评论都有看。   副CP在番外会详细写,超详细哦~   因为主CP还是星晚和沈知南,不然会偏离大纲哒,谢谢理解嘛~ 第76章   次日, 天色微凉。   有风。   星晚收拾完后,拉开房门, 余光瞥见脚边有人影。   低头一看, 姬苏蹲在她的门口, 吹风机毫无章法吹干的黑发稍微有些凌乱,原本下巴是放在膝盖上的, 听见开门声,转头扬脸看她,“晚晚。”   晚晚——   沈知南也这么叫她。   看她脸上出现怔忡的神情, 姬苏仰脸朝她微笑:“我这么叫你不会介意吧?”   星晚垂着黑白分明的眸子,语调淡,“只是一个称呼,无所谓。”   顿了下, 她问:“怎么不敲门?”   姬苏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去剧组,又怕敲门打扰到你休息, 只好在这里等你。”   星晚嗯一声,“我们走吧。”   姬苏用手撑着墙面起身,在星晚抬脚越过时,姬苏突然一把将她从后面抱住, 干净的青年音在耳边传来:“晚晚, 我脚麻,你等我一下——别动阿。”   “姬苏——”   本想说放手时,星晚前方视线里,却出现沈知南的身影。   那天, 沈知南穿简单黑色西装和白衬衫,他单手插包,两条笔直修长的长腿从电梯里迈出来,那熟悉的蓝痣勾人视线。   当男人目光投过来这边时,姬苏的双臂还环抱着她的身体,姬苏的脸就贴在她的耳边......画面足够暧昧叵测。   步随在男人后方的文哲,也看到了。   哦,还有苏青。   苏青下意识看向沈知南,发现沈知南英俊的脸上毫无痕迹,甚至没有半点波澜,只是他已脚尖一转,人重新回了电梯。   文哲的心跳已经跳到嗓子眼。   他的上司什么人?   那可是宁城赫赫有名的天才商人沈知南,受尽万人敬仰,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亲眼目睹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抱在怀里,表情越是平静,越让人觉得害怕。   苏青和文哲重新跟回电梯。   陈旧电梯运行时有声响,细碎杂音乱耳。   再次走出电梯时,沈知南步伐从容,眉目寡淡,甚至脸唇边的笑意不减一分。   比情绪管理,无人能出他其右。   苏青就在旁边,用手轻轻拍着男人肩膀,安慰:“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过两人在酒店房间门口一同出现,确实奇怪。我就说   你怎么会突然要来影视城这边,怪不得呢。”   昨晚,沈知南在书房办公,在看邮件时给她打电话,通话时,他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劲。他起了个大早,赶在开机仪式前见她一面......呵。   “对不起阿,晚晚。”   姬苏松开后,不停在道歉,“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蹲得太久,两只脚都麻的,站起来就使不上力,就一下抱住你了。”   星晚退开两步,拉开距离,表情尚算平静。   只是,心脏跳动的速度趋近于最快,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声清晰。   她在回想,想两分钟前沈知南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完了。   沈知南的报复欲,非常强。   星晚不知,此时的沈知南,云淡风轻地回到黑色宾利上,表情闲适地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他浅笑着,“惊宴。”   顾惊宴正在操刀手术,手机是由科室里的巡回护士拿着递在耳边的,他用镊子准确无误地夹住血管,开始缝合时淡淡应一声,“你说。”   那边沈知南颇有兴致,“我猜我看见谁了?”   顾惊宴缝合速度很快,到底是SSS级别的天才教授,每次做手术时,二楼环形的观察室都有别的医院人员,慕名而来学习。   透过透明厚重的落地玻璃,他被人围看着。   顾惊宴扫一眼上方,院长也在,说:“我在手术。”   “嗯——”沈知南懒懒地发出个音,漫不经心至极,“我看见霍西决了。”   缝合的动作顿了,只一秒,顾惊宴加快了速度。   他不再讲电话,示意护士拿走手机挂断。   一个小时三十四分钟后,顾惊宴出现在HK总部,他一路往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沈知南的至交好友,来的次数很少,不常见,也没人敢拦。   ——阿阿阿,顾教授长得太好看了吧,怀里的男朋友突然就不香了。   ——我还是喜欢沈总一些,眼角那颗蓝色的痣,绝了。   顾惊宴推开总办公室的大门,长腿大步入内。   他进去时,沈知南正在讲电话,淡淡一眼瞥过来,用手指了一下,示意他稍等。   顾惊宴转脚到休息室的沙发里坐下。   沈知南接完电话,走过去坐下,叫人送了两杯热茶上来。   先开口的是顾惊宴,言简   意赅地问:“人呢?”   沈知南慢慢悠悠地品了口茶,紫砂茶杯握在手里,“霍西决。”   一张熟悉的脸,尘封在记忆力的脸,居然活生生地从他的女人脖颈间抬起,直直地注视着他。   “游戏开始了。”   沈知南想到余行洲的那句话,笑了出来:“惊宴,好久没有人敢这么招惹我了。”   顾惊宴:“不可能是霍西决,有多像?”   “我这么给你说。”沈知南放下茶杯,倾身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抖出一只递过去,“不是像,是一模一样。你玩过连连看么,那男人和霍西决撞在一起,就能抵消。”   是吗?   顾惊宴点燃了烟。   两人瞬间笼在青白烟雾里,烟味四散,如游鱼漫开。   沈知南抽烟时,姿态潦倒散漫,人已经彻底靠躺在沙发里,长腿大喇喇地舒展开,略微一动,换过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说:“如果不是你亲自取出霍西决的心脏,我都要以为,他没死。”   顾惊宴指间夹着烟,双肘落在双膝上,身体向前弯着,眉目阴沉可怖。   沉默良久后,顾惊宴问:“那男人已经出现在盛星晚的视线里了,对吗?或者说,已经成功解除到盛星晚了。”   “否则,你不会过问太多。”   沈知南懒洋洋地笑:“岂止是接触,可能睡一起了。”   顾惊宴长指微动,烟灰抖落在地,他盯着半明半灭的烟头,“查了么?”   刚问完,传来敲门声。   文哲拿着一叠文件走进来,“沈总,查到了。”   文哲到休息室,一看顾惊宴也在,表情严肃地喊一声:“顾教授。”   文哲怕这个男人。   那些所有不为人知的事,文哲都知道。   顾惊宴摁灭烟头,五指握紧,突出很分明的骨节,颜色是阴郁的病白。   他没看文哲,清冷地一个字,“念。”   文哲下意识地看向沈知南。   男人抬了下下巴,示意文哲念。   文哲翻开文件,“姬苏,27岁,西宁本地人。家庭背景简单,父亲早亡,现在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母亲,急性白血病,正在准备手术。姬苏本人文化水平不高,高中辍学,后来混迹群演圈,现在也是,没什么大水花。”   “还有一个最新消息——   ”   文哲停下,再次看向沈知南。   “继续说。”男人道。   文哲提了一口气,说:“剧组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盛小姐铁心要把姬苏塞进戏里,扮演男2号的角色。一开始周城本来不同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又同意了。”   听得顾惊宴和沈知南两人双双皱眉。   顾惊宴抬眼看向男人:“她恢复记忆了?”   沈知南摇头:“如果她恢复记忆,第一个人找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那你也不会这么安稳的坐在这里了。”   顾惊宴扯松领口,眯眸道:“照我对盛星晚的了解,她不是那么容易会被男人近身的人。这个姬苏,不简单。”   说完,又看向沈知南,“紧张吗?”   “紧张?”沈知南重复这个词,笑了,“就算紧张也该是你,一个长得和霍西决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宁城,霍东霓怎会无动于衷?”   霍家兄妹的感情,是出了名的好。   顾惊宴眉眼沉冷,他抬手,拿过文哲手里的文件,迅速翻阅。匆匆几眼看过后,说:“姬苏是吧?我倒要看看他能逼出几个女人来。”   沈知南:“还有姜思琪。她是霍西决从小到大的青梅,这次回国,也是冲着我们来的。”   啪嗒一下,顾惊宴将文件扔在桌上。   他抬眼看沈知南,两人目光对视,皆是阴鸷,他说:“她算什么东西?冲着我们来,拿什么冲着我们来?”   文哲额角有冷汗。   每次看沈总和顾惊宴凑在一起,总会给他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知南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他淡淡扫过顾惊宴那张阴云遍布的脸,提醒道:“先别动姬苏,避免打草惊蛇。”   顾惊宴没吭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手指在空气中划过,是一个捏手术刀的动作。   见人沉默,沈知南眉眼有正色:“我再说一遍,别动姬苏。”   顾惊宴也看向男人,冷笑:“你是怕盛星晚恢复记忆后,责怪于你吧?姬苏不是霍西决,我清楚,我不会伤及无辜。”   话一说完,沈知南立马明白,话锋直转:“你要杀了霍陈?”   顾惊宴还是没有回答,起身,高大的身形散着冷郁。   在顾惊宴踏出去的前一秒,沈知南叫住他,说:“你如果真的那么   做,纵使有一天霍东霓回来,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你。”   “噢——”   顾惊宴冷冷淡淡的,没回头,就像那些所有不能回头的往事般。   顾惊宴到地下停车场时,发现自己那辆黑色保时捷被撞得变形,车头严重凹进去,他站在车前,开始拨保险公司的电话。   打完电话,一个男人走过来,递来一张名片,“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我是莫行,可以留个联系方式以便处理后续赔偿。”   顾惊宴低垂眉眼看手机,没接名片。   难怪被人说是一座冰山,莫行想。   沉默会,莫行说:“那你不需要的话,就先告辞了。”   顾惊宴还是没理人,手指在手机上滑动,翻找出精神病院的联系电话,转身拨起电话。   看着男人背影,莫行冷笑着驾车离开。 第77章   星晚把姬苏带到剧组独立休息室。   休息室里, 周城老样子,双手捧着保温杯在和制片人侃大山, 见到星晚进来, 周城抬手招了招:“来, 我们正在讨论剧本,有几处地方要做修改。”   姬苏跟在后面, 对于这里,他是位陌生险孔。   周城目光越过星晚,看到姬苏:“这位是?”   看到在座几人全是名导和名制片人, 姬苏有些紧张,姿势是一手笔直地垂着,一手环在胸前握另一边手臂,听到周城问到自己, 立马把双手放在身前,规矩地鞠躬问好:“周导好, 我是姬苏。”   周城坐在一把半圆灰色的单人沙发里,跷二郎腿,拧开保温杯的盖子,握在手里并不着急喝, 只礼貌地点点头算作回应。   星晚上前一步, “周导,男二号苏放这个角色还没有签合同吧。”   闻言,周围人都下意识地去看周城,周城处色不惊, 笑着打马虎眼:“干嘛呢?和人儿已经谈好了。”   “周导——”星晚言笑晏晏,语调温和,她拉着姬苏手臂把人往前推了点,“姬苏比现定的男二号更适合,而且他便宜。当然您别误会,我不是质疑您的眼光。”   周城笑着说了句:“这不是胡闹嘛。”   明眼人儿一看就知道,周城虽是开玩笑的口吻,但已是摆明的不同意,但星晚还在持,“男二苏放这个角色,是旧上海时期的一名落魄少爷,不论从外形和气质来讲,姬苏都比现定的男二号更加适合。”   周城还是摇头。   周围人跟看劝她,“盛副导,算了吧。”   见状,姬苏心里隐隐失落,满怀的希望落空。   他回头,深邃的眼注视着女子:“算了吧,晚晚。”   星晚与姬苏对视着,英俊的脸庞很阴郁,眼睫低垂,盖住眸底的失落。   就那么一眼,胸口就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于是,星晚提出要和周城单独谈谈。   其余人识趣地出去了。   星晚问:“男二现定演员,刘立冬对吧。”   刘立冬是新生代男演员,人设温和安静,最近因为儿部Ip大制作的网剧蹿红。   星晚点点头,道:“我上次听刘立冬的经纪人说,他的行程很满,不能住在剧   组,片酬价格也高出市场平均价格,一天工作时间不能超过五个小时,这样子会耽误整个剧组的。周导,您可以信任我,姬苏他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周城放下保温杯,用手抹了一把下颌一圈浅浅的胡子,笑得隐有深意:“沈总知道吗?”   “什么?”她微怔。   “沈总知道你这么卖力的,为另外一个男人争取角色吗?”周城说。   星晚站在那儿,静静与周城对视。   仿佛无声的僵持。   时间过去三分钟,周城翘着二郎腿姿势,脚尖在空气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虚点着,他观察着星晚的表情。   在娱乐圈里,能混出名堂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更何况周城。   星晚的表情,很平静,她说:“我向您推荐演员,是我的事情,和沈知南没有关系。就算他知道,也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提到沈知南还能维持镇定骄傲的女人,不多见。   周城的目光里,带点欣赏:“那行,用他吧,叫什么来着,什么苏?”   星晚展露笑容:“姬苏。”   星晚出去休息室时,手里已经多一份剧本,她递给在门口等待的姬苏时,男人一脸不可相信,瞪着眼睛,不敢接剧本。   “拿着。”她笑。   “成了?”他还是不敢相信。   星晚直接把剧本塞到姬苏手里,“你以为周导的剧本随便给吗?”   姬苏握紧剧本,眼圈一圈刷地红了,一层水光覆在他的眸中,他好半天没有动作,只那么拿着剧本,低着头,呆呆地看着。   做群演的十年里,演过无数次尸体,主演们从身上踩过时不能有任何动作;演浩浩荡荡军队中的其中一员,摄影机永远照不到的地方;大多数还是给那些流量明星们当背景板。   说过最多的一句台词,是他客串一个店小二时,“少侠点儿什么菜?”“好勒!”   他快高兴疯了。   手指缓缓收着,握紧剧本,他抬眼看向星晚:“晚晚,谢谢你。”   星晚摆摆手:“没事,我自愿的。”   姬苏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抱住她,抱得很紧,仿佛用尽十年来求生的力气,“我真的很感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希望。”   星晚喘不过气,用手拍着男人肩膀。   周城捧   着保温杯,开门出来,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   脸色微微一变,周城用保温杯的底部去敲姬苏的手臂,“诶诶诶——鸡什么来着,撒开撒开,盛副导可不是你随便抱的阿,别还没红就已经得罪人了!”   姬苏松开差点儿无法喘息的星晚,他激动得脸色发红,满脸洋溢着热情,但是没听懂周城的话:“周导好,得罪谁阿?”   周城啧一声,看眼姬苏,又看向星晚:“你还是问为你费尽心思的盛副导吧!”   星晚知道周城的意思,指的是沈知南。   她却无谓地笑笑:“没事,开机仪式快开始了,我们走吧。”   开机仪式十点开始。   仪式上,红绒布遮盖着供奉的桌案,两旁摆着新鲜的瓜果和一只完整烤乳猪。   剧组人员依次上香拜关帝。   仪式进行到一半,开始下起毛毛小雨,众人斗志高昂,说下雨好,说明遇水则发,这一部电影必定要成为爆片。   最后拍摄照片时,姬苏站在最左边位置,离中心很远。他是空降的男二号,生面孔,以前大家都没见过,圈子冷漠是常态,并不得人待见。   散场时,姬苏等着星晚。   两人走在人群最后方回拍摄场地。   回拍摄场地后,星晚回休息室吹头发,刚刚的雨让头发上蒙着层水雾。   吹完,刚出休息时,路过隔壁休息时,听见几名女演员在嚼着舌根往外走。   “那个新来的男二就像是她包养的小白脸儿嘛?”   “真不知道何德何能,周导的戏空降一个副导和一个男二。”   “哈哈——说不定人家把周导伺候得好呢。”   星晚停在那里,门正好打开。   那一瞬,几个女演员话头骤止,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尴尬。   星晚扯着唇,笑:“聊什么呢?”   对方说:“没、没什么。”   星晚扫一眼对方的嘟嘟唇:“少拿打过玻尿酸的嘴巴嚼舌根,小心面瘫。如果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去找周导,让他换了我,至于姬苏——你要是也能说服周导换男二的话,我也服你。”   轻飘飘砸下两句话,星晚抬脚离开。   休息室门口的几位女演员,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不屑、愤怒、无可奈何,全部交织在一起   了。   拍摄一直持续到当晚十点半,才收工。   收工后,宋一然约她一起吃宵夜,姬苏从远处小跑过来,身上还穿着戏里的深棕西装,“晚晚和我约好了。”   宋一然看向姬苏,身上有男主的骄傲感,他不屑地笑笑:“晚晚?你和姐姐关系很好嘛?”   姬苏挑眉:“不算吧,我的男二角色可是晚晚一手争取来的。”   星晚:“......”   这俩在干嘛?   宋一然听出挑衅的味道,笑着回:“巧了,我的男主一角也是姐姐投出来的。”   姬苏平静地对视上去:“你喜欢晚晚嘛?”   星晚:“?”   宋一然腾地红脸,属于大男孩的害羞,让他立马原形毕露地害羞:“你说什么呢你——”   姬苏打断他:“原来不喜欢阿。那不影响我喜欢吧,晚晚,我们走吧。”   星晚:“!”   星晚没反应过来,就一把被姬苏拽着离开拍摄场地,往酒店那边的方向走去。   宋一然在后面起得跳脚。   星晚拨开他的手:“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姬苏无辜地宋健:“没开玩笑。”   星晚脑子里嗡嗡嗡的。   顿了一秒,问:“哪种喜欢?”   姬苏勾唇笑了:“我不是说过仰慕你吗?再说,你这样的姑娘,放在哪个男人面前谁不喜欢?”   星晚不知道怎么回答。   一时无言,又听见姬苏说:“不要有心理负担,你救了我,还给我争取了这么好一个角色。退一万步来说,我就算不喜欢你,也应该对你心存感激。”   听姬苏这么说,星晚心里稍微能接受一点了,“好吧,但是我今晚不能和你一起吃饭,我还有事。”   姬苏点头:“那你去吧,我先回酒店了。”   星晚要去一趟盛宅。   在今天下午的拍摄途中,星晚接到汪世元的电话,汪叔告诉她,陶淑的死并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另有其他原因。   她要弄清楚。   奇怪的是,骆流今天并没有跟在后方。   骆流身在HK总部,他被沈知南临时召回。   不用想也知道,骆流是要被问责的。   骆流站在黑色的办公桌前,眼睛看着桌上一颗黄色的柠檬,一动不动。   俯首桌案前处理文件的男人,任由骆流站着。   骆流就这   么站着,一直站了整整六个小时,如果是寻常人,早已经坚持不住。   可是骆流不一样,骆流受过专业的体能训练,常年的保镖工作让他非常健壮,双手背在背后,脊背挺直,双脚脚后跟并立。   终于等到沈知南处理完文件。   男人慢悠悠的松开鼠标,目光落在骆流脸上:“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把你叫过来?”   骆流说:“知道。”   “哦?”沈知南笑着,“那你说说。”   骆流如实说:“因为我没有及时上报,关于盛姑娘的消息。”   沈知南像是没听到般,没吭声,唇畔笑意愈浓。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天空里是浓重的墨色,星层浅浅,月亮如弯。   沈知南往椅子上一靠,目光落在窗外,声线里没有什么情绪:“你当初替孤惊宴做事时,后面也是这样的,知情不报甚至背叛雇主,当时是因为你爱上了霍东霓,怎么,难道你现在要告诉我,你爱上了——晚晚?”   骆流抿唇:“没有。”   男人手指敲在桌上,一下又一下,轻微的声响在寂静里被放大。   “你看到姬苏,也失态了。”沈知南沉了嗓音。   “嗯。”骆流应。   沈知南低头看一眼腕表,发现已经11点了,说:“一日不衷,千日不用。但是我目前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选,我希望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沈知南是个惜才的人。   他鲜少给人机会,非常少。   但是等骆流重新赶回影视城那边时,星晚不在影视城,等再次找到人时,已经出事了。 第78章   抵达盛家别墅的时间, 已是晚上十一点半。   月色下的一景一物,星晚都非常熟悉, 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大概五分钟的时间, 才开门下车。   初春积雪消融,难见白意。   地面上消融的雪水, 在月光下泛着水光。   是汪世元给星晚开的门。   汪世元拉开门,退开一步给她让路,背景很昏暗, 里面并没有开灯。   汪叔脸有焦愁,看着她:“一定要这样吗?”   星晚垂眼无言,默默入内,再次踏进阔别多月的盛家时, 心里竟是唏嘘,她原以为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对这栋别墅熟悉程度, 星晚能精确到每一个角落。   她往里走,直接走到火灾报警器前,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霎时,整栋房子警铃大作, 铃玲玲的响, 声音大到振聩刺耳。   天花板上的火装置开始启动,往下喷着水柱还带着雾意。   在短短儿分钟的时间里,视线里全是茫茫的白。   星晚站在角落,眉眼沉没。   很快, 就有人叮叮咚咚地从楼上往下跑,嘴巴里还大声喊着火了,星晚定睛一看,是盛家的住家佣人。   紧跟着,林殊胜和盛可雨双双出现在视线里。   都住家里来了?   星晚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步伐匆忙地从楼梯上奔下来,盛可雨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她。   盛可雨扫视一圈客厅,烟雨朦胧的,喷洒的水器还在运作不停,顿时来了火气,不管不顾地冒着满室水流,冲向星晚。   星晚静静地看看女人奔过来。   盛可雨伸手关掉报警装置后,扬手就想甩星晚一个巴拿,星晚抬手截住,握紧女人疯狂挣扎的手腕,听她谩骂着:“盛星晚,你大半夜跑来发什么疯!”   骂完这一句,抬起另外一只手又想打下来。   这次,是林殊胜挡住了。   他站在两人中间,说:“可雨,你先冷静,别动手。”   盛可雨手僵了下,霍地收回后指着林殊胜,“怎么,你现在是心疼你这个前未婚妻了?麻烦你搞清楚,是她半夜发疯跑来这里闹。”   “我知道。”林殊胜耐着性子,“但是动手打人也解决不了问题,明白吗,可雨?”   星晚松开手,   冷眼看看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百般殷勤的男人,对着另外一个女人温柔,就觉得恶心。   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哪怕不爱那个男人,心中难免还是膈应。   盛可雨恋爱脑,完全不讲道理,发着脾气:“解决不了问题找也想打她,难不成你还要帮着她?!”   林殊胜呼一口气:“我没有,拜托你别无理取闹。”   一句无理取闹,点燃正怒意攻心的盛可雨,她死死地盯着男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说我无理取闹?你为了这个野种说我无理取闹?”   野种野种的,多不中听阿。   星晚像是没听到一般,越过争执不休的两人,直接往客厅中央走去。   因为她看到了双双下楼的盛柏和余嫚。   两人都穿着睡衣,表情惺忪,看到满客厅的水迹,睡意全部都消了。   余嫚下楼的脚步加快,停在一团水渍中央,看着“外来者”星晚,问的话和她女儿如出一辙:“大半夜你发什么疯?”   星晚抬眼看去,杏眸黑白分明,“既然人都到齐,那我就开始说了。”   声息渐停,周围安静。   隔着遥遥一段距离,清冷的女声在空间里显得很突兀,“敢问余夫人,我母亲去世的那天,你在哪里?”   余嫚脸部表情微愣,静了一秒,说:“你母亲死于抑郁症,你现在跑来质问我,是什么意思?”   星晚:“我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吗?”   反问句,   气氛变得微妙。   余嫚青着脸:“我和陶淑的死没有关系,你要是对此有疑问,可以拿上证据去报警,让警察来盘问我。”   星晚笑了:“所以,这就是你提前买通我母亲小区的保安,删除监控的原因?要的就是死无对证。”   听到这里,楼梯中央的盛柏终于出声,一惯的威严口吻,“你母亲患有多年抑郁症,众所周知的事情,不不要胡闹乱冤枉人。”   今日下午,在剧组拍摄时,性感接到汪世元的电话。收到最新的消息,在陶淑去世那天,余嫚带着盛可雨,前往陶淑所在的小区,逗留近一个小时时间。   那一个小时里,发生过什么?   无从考究。   两人离开后的第四十五分钟,邻居闻到陶淑窗口泄出的   煤气味。   在这里,星晚是不合时宜出现的外来者。   从小到大都是。   星晚微微抬起下巴,去看身在高处的盛柏,“你要护着余氏母女,无可厚非。但是现在我现在已经知道,母亲的死并非意外,就一定会追查到底。”   她向来喜欢打破砂锅。   盛柏表情紧绷时,眼角皱纹很明显,绷着脸回答她:“那天,余嫚和我在一起,一整天的时间,难不成你也不相信我?”   怀疑是人的天性。   何况她身处复杂的盛门多年,人心叵测的道理,星晚早就明白。而对余氏母女的厌恶敌意,早就在日久天长里剧烈增加。   “信您?”星晚对上那道视线,“您知道么——”她放缓语调,唇角染了笑,“在法庭上,作伪证是犯法的。”   “放肆!”盛柏重重拍在楼梯扶手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没被这动静吓到,星晚很镇定:“动怒是解决不了事情的,我也不是来吵架的,我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   把目光转向余嫚,“请你去自首,否则,我会把你亲手送进去。”   听得余嫚气红脸,手也开始哆嗦。   余嫚转身,指着星晚对盛柏说:“看看,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谁给她乱栽赃陷害的权利?居然敢跑来对我颐指气使?!”   “听说她在跪舔沈先生——”盛可雨说。   静默了,全部人。   包括前来打扫的佣人们。   星晚成为目光汇集的中心点。   光滑地板上的水面印出她窈窕身影,脚步一动,她没有久留的打算,走到门口时,停下了,但是没回头,只丢下一句——   “是阿,我舔得欢快。”   星晚出来后,有风迎面来,浑身一个寒噤。   明明不冷,却如堕冰窖。   后面传来脚步声,林殊胜追出来,在她上车前拦住她,用手挡在她和车门中间,喊她时声音有些奇怪,又哑又沉,“星晚。”   星晚站着没动,也没看他。   “是真的吗?”   星晚越过男人脸庞,看向天际的弯月,“你是指什么——”她将手指插进黑发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是指余嫚涉嫌间接害死我母亲,还是指我给你沈知南当舔狗?”   看着女子清绝的美人骨,林殊胜心头莫名   地一疼,又喊了声,“星晚。”   月光下,他的眸底流出悲伤。   “林先生,听说你和盛大小姐婚期将至,我恭喜你。”星晚神情很淡,她甚至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所以还请你少和我说话,避免引起盛大小姐的误会,毕竟你我都知道,那是盏不好惹的灯。”   音落,她就要拨开他的手上车。   林殊胜用身体挡在车门前,不肯让开,低着眉眼去看面前的女人,“星晚,我只问一句,你真的给沈知南当情人了?”   “现在的小道消息都这么灵么?”   男人斯文的脸上有些沉,嗓子又哑了几分,“星晚,你是为了报复盛家,还是为了报复我,要这么糟蹋自己?”   给沈知南做女人。   是糟蹋么?   星晚终于,抬头用正眼看着男人:“如果和沈知南在一起是糟蹋,那和你在一起,算什么呢?起码沈知南还是这座城市最有钱的黄金单身汉吧?”   “星晚。”林殊胜深深呼了口气,“我以为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你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会为了钱和一个完全不爱的人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呢?”   一句话,像是判了死刑。   不知为何,一股无名怒火窜起,林殊胜扣住她的手腕,质问:“来说说看,是在和我分手前就勾搭上沈知南了是吧?”   “你疯了!”星晚手腕上传来钝痛,语调里不可置信。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殊胜很快松开手,嗓音有自己难以觉察的失落,“对不起,我只是想替可雨向你道歉。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星晚摩擦着自己手腕,缓解钝痛。   “我送你,太晚了不安全,钥匙给我。”   “你确定那位不会吃醋?”   林殊胜抿了唇,不语。   在星晚准备再次拒绝时,余光瞥见盛可雨出来的声音,利落地将车钥匙丢给男人,“那走吧。” 第79章   星晚坐在副驾上, 透过暗色的车窗,看见盛可雨穿着睡衣冲出来, 瞪着眼睛正在上车的男人, “林殊胜!”   林殊胜冷脸上车, 没有鲜明表情。   点火起步,一气呵成。   星晚偏过头, 看着男人利落地打着方向盘:“你确定要这样?”   林殊胜面无表情,踩下油门:“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聊聊。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星晚倦了,用于摁着眉心, “以我和你现在的情况,都不适合有过多交流。”   林殊胜不喜欢听她这样说话,“你别置气。”   星晚不再说话,脸对着窗外, 远方是稀疏的星影,还有月光沿向远方。   她不会和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置气。   “就到这儿吧。”   目前位置处于宁城城中心位置, 星晚叫了停,“我还要回剧组,谢谢你送我一程。”   男人把车停到路边,熄火后沉默着, 脸色沉得很。   车辆停在一颗香樟树下。   月光渗透树叶, 清光般落下来,星晚先行下车,身段半明半灭,脸庞情绪难明。   林殊胜不肯下车。   星晚也不催, 站在路边等着,看见一辆黑车紧挨着停下,拦在白色法拉利的车头,车灯明亮晃目。   有人从黑车里走下来。   一开始,星晚是没意识到是冲自己来的,直到那人问了她一句,“盛大导演是吧?”   “你是?”   “我是刘立冬的弟弟。”   星晚看看对方:“有事吗?”   “就是因为你,导致我哥角色被换的对吧?”对方骂了句臭婊-子,然后从兜里掏出   了一把匕首。   月光下,匕首泛看寒光。   出于人的本能,星晚手扶着车身退了一步,看对方拿着匕首逼近,指着她骂:“我今天就要你破相,让你怎么勾引男人,你挺有本事阿你。”   关键时刻,林殊胜下车冲过来,和对方扭打起来。   两人缠打得很紧。   星晚的心提起来,在嗓子眼儿突突突的跳,她环视一圈周围,找了块比手掌大一些的石头,直接砸了下去。   听到一声闷响,和对方的痛呼。   人倒下了。   林殊胜推开倒在身上的那人,扶看车身跟跄两步站起来,看向在一旁面   色苍白的女子,“星晚,没事吧?”   “你流血了......”   林殊胜穿白色的毛衫,血液的红色刺目明显,星星点点冒出来,位置是在左边下腹部的位置。   星晚丢掉石头,走到男人身边,手伸进车窗里,拿起手机,手指轻微有些颤抖。   刚刚按下“11——”还没按2,就被林殊胜握住手腕,他低着声音:“星晚,我不想你受伤的,也   不想伤害你,当初,是我错了。”   星晚撇开他的手,先别说这些。   她拨了救护车的电话。   林殊胜看着她面色有些苍白,笑了:“你是在为我担心吗?”   “你受伤了。”星晚只道。   救护车在十五分钟的时候赶到,林殊胜不肯松开她的手,他被抬上担架,抓着她......一路上救护车,也抓着她......   磨磨蹭蹭地,医生烦了:“快上去吧,你男朋友真能折腾。”   星晚:“他不是我——”   “快!”医生没管她的辩解,指了指地上被砸破脑袋的挑事者,“把那个也抬上。”   在去医院的半途中,林殊胜碎碎念的说了很多话,说以前她的事情,说当初有多么喜欢她,说有多么后悔错过她......话说得太多,血也流得不少,晕了过去。   看着林殊胜的脸,星晚心里有一股怅然。   如果当时他没有背叛她,如果只是朝她伸伸手,给她一线生机,她也不会把自己卖给沈知南......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   “星晚......”她听他在昏迷中喊道。   在骆流离开的一个小时后,沈知南接到电话——盛姑娘遇袭。   沈知南握着手机,浑身寒霜,沉着问:“受伤了?”   “没,人和林公子在一起。”   行,她很厉害。   沈知南摔了手机,哐当地在桌上滑出去很远,先让他看见她和别的男人抱得紧,现在又通知他,和前任在一起?   ......   第一医院。   星晚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护士端着盘子出来,对她说:“男朋友叫你进去。”   她懒得解释,直接起身进了病房。   踏进病房里的那一刻,她在想,明明知道她判出盛家后避她如蛇蝎的男人,怎么在今天,愿意为她搏斗,为她受伤。   原来不被得到的,才是会被宠爱的。   来到病床边,和林殊胜   对视上的那一秒,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摸出来一看,沈知南。   犹豫两秒,还是接了起来,“喂?”   “在哪里?”   站在林殊胜的病床前,星晚才清醒过来发生什么,她不能告诉沈知南,只是说:“我在酒店里,怎么了?”   那边静两秒。   两秒后,“嘟嘟嘟——”   星晚没放在心上,把手机放回兜里。   林殊胜笔直的视线看她,“是他么?”   “嗯。”   又牵强地笑了下,“看来他很在乎你。”   星晚不想和昔日恋人谈论现任,“可能吧......”转了话题,“医生说伤口不深,静养几日就可以出院了。”   林殊胜嗯一声,看着她包纱布的手,“你受伤了?”   “前几天不小心弄的。”   那圈纱布已经染上灰痕,有些脏,拿石头的时候蹭到的。   星晚主动道谢:“今天的事情非常感谢你,我会再来看你的,现在我就先走了。”   她转身。   听到男人的声音,“星晚。”   重新回过身,神色自若,“还有什么事情么?”   林殊胜缓了下,聚焦视线落在女人脸上:“星晚,我想和你做朋友,我不想和你变成仇人。”   “是吗?”星晚倦懒的笑,眉眼浓淡交杂,“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分手后能够做朋友的,不是很爱过,就是没有爱过。”   就在此时,有人开门,话题被迫终止。   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去,是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进入视线,一派的商务总裁风打扮,黑西装白衬衣,昂贵的手工皮鞋。   星晚转身,正对上男人。   心脏跳动加快。   沈知南一眼扫到手上纱布,眼底无温无怒,抬步走过来。   男人清冽气息逼近,是一种小苍兰和松柏的混合味道。   很上头。   他低垂眉眼,不动声色地拉起她的手,微凉的指抚过纱布,“怎么弄的,嗯?”   星晚下意识地抽走了手。   很尴尬,   非常尴尬。   沈知南维持着低头那姿势,没动,掀了眼皮去看面前女人,“或者换一种问法,谁给你包的,林公子?还是你捧的那个小白脸儿?”   星晚很倦,懒得争吵。   偏了头,不语。   沈知南索性用手抬起她的下巴,看那动   作,都能觉察到隐隐怒意,病床上的林殊胜开了口:“你不必动怒,和星晚没关系,是突发事件。”   沈知南冷嗤,砸了一句过去,“问你了?”   林殊胜被怼得没脾气。   沈知南的为人众所周知,人送鬼面修罗的外号不是没道理的,他不轻易动怒,动怒起来仿佛方圆百里都不能有活物似的。   他动手拆了星晚的纱布,看到里面斑驳的血结痂,皱了眉:“你就这样处理伤口?”   她低脸也看了一下,“还好吧。”   “跟我去处理伤口。”   “我没事。”   “盛星晚。”他沉了语调,“我不喜欢女人和我犟。”   星晚还是站着不动。   沈知南唇角浮了层笑,眸还是冷的,“看来你是很想,我在你前未婚夫面前对你用强的?让他见识下,你服软时什么样子?”   没等她拒绝,沈知南的薄唇就在唇角吻了一下,他扣着她的下巴,偏脸看她眼睛,“试试?” 第80章   星晚抗拒这男人的强势, 却又无法脱身。   沈知南将她带到清创室,一路上都有年轻的小护士用好奇目光打量他们, 猜测着两人其中关系。   星晚低着头, 被他拉着走。   顾惊宴正好在里面, 他面前坐着个大腿开放性骨折的病患,痛得龇牙咧嘴, 满头大汗的,“顾医生,我疼阿, 很疼阿!”   男人一袭白衣,如降世谪仙。   他俯身与病患对视,视线在同一水平线,好看修长的手落在对方肩膀上, 他温声安抚:“你要相信我,你会没事的。”   星晚注视这一幕, 满脑子都是两个字:恶鬼。   恶鬼披着一张绅士皮囊,行走在世间,屠戮深爱他的女子。   表面医者仁心,内里无边恶鬼。   顾惊宴视线正好看过来, 扫一眼她被拆开纱布的手掌, 招呼一边的护士:“给盛小姐包扎伤口,小孙。”   那名叫小孙的护士赶紧过来了,领她往里走。   已经涂过一遍碘伏的伤口并不太疼,上药包扎时的星晚维持安静, 沈知南一直在旁边看着,他没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从清创室出来,沈知南放慢脚步在她身边:“跟我回桃源居。”   星晚停下:“可是我还要回剧组。”   沈知南不会重复第二遍,只回身看她,眸色如晦,里面有难以言明的深沉。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星晚跟着他一路出医院,忍不住问:“那明天我一大早回剧组。”   “好。”他说。   桃源居。   江渔见到跟在男人身后回来的星晚,很吃惊:“盛姑娘,不是在剧组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星晚看着一路上楼的男人背影,抿唇不语。   江渔一下就明白,看来两人是有矛盾,也不敢多嘴。   星晚上楼。   推开自己的那间房门,发现沈知南坐在单人沙发里,长腿交叠,姿态撩散,看着走进来来的她后,笑着问:“不准备跟我解释?或者说——狡辩?”   “狡辩什么?”星晚和他维持着距离,“是我得罪刘立冬,他弟弟来寻仇,正好林殊胜在就帮了我,我和林殊胜没什么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林殊胜。”   星晚指尖一颤,对   视上男人的黑眸,“早上你看见姬苏抱着我,是一场误会。”   太像霍西决了。   像到什么程度,像到沈知南看到姬苏的第一眼,竟有一种皮开肉绽的战栗感。   陷进沉默的沼泽里。   良久,沈知南放下叠着的双腿,朝女人招手,拍拍自己的腿:“过来。”   这是在示意她坐腿上。   星晚先是一愣,但是还是抬脚走了过去,她不想激怒这个男人。   渐渐靠近,男人眸色逐秒深沉。   距离在半米时,沈知南霍地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   星晚摔进他的怀里。   他用温热手掌握住她纤细腰身,强制地让她面对着他,整个地将她圈在怀里。   姿势非常暧昧。   星晚听见清晰的心跳声,她在瞬间被松柏和小苍兰混合后的清冽包裹,周遭都陷进男人的强势温柔里。   他挑起她的下巴,声线低低:“告诉我,你是谁的。”   “我的。”   “你的?”   星晚和他靠得近,屏住呼吸和他黑眸对视:“我是自己的,永远都是。”   “不。”他低笑着纠正她,“你是我的,迟早都是。”   下一秒,男人的唇就压了上来。   星晚瞪着眼睛,极近的距离仿佛要被他的眼卷进去,感受到唇齿间猛烈的进攻后,她开始挣扎,开始推他,拍打他的肩膀。   腰身被他握得很疼。   挣扎愈发激烈,好几下扇在男人俊脸上,这动作无疑是在激怒。   沈知南松开她,看她满脸通红却依旧千娇百媚,眸底渐渐染上欲色,“晚晚,有没有告诉你,男人这种生物是有征服欲的。”   星晚想逃。   却无处可逃。   她被男人整个抱起,摔在柔软的大床上。   饶床再软,也是被摔得眼前一黑,再次能看清时,男人已经倾身而下,蓝痣被放大好几倍在眼前,听他的呼吸逐渐趋于温暖。   他开始疯了一样吻她。   眼睛、眉毛、鼻尖、双唇、脖颈......像是末日的狂风,席卷着这个世界的每一寸疆土。   嫌她动得厉害,他索性解开自己的皮带,用皮带将她的双腕紧紧绑住,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双手被缚,再无还手能力。   星晚睁大眼睛,水光满溢,她长发散乱,弥漫半张脸   。   “沈知南——”她喊得嗓子嘶哑,看他居高临下的模样,“你说过不会强迫我,你答应我过的,骗子!骗子!”   沈知南慢条斯理地脱西装,后是白衬衫,自上而下地一颗一颗解着扣子,露出的肌肤文理分明又有力量感。   他看她:“可惜我是规则的制定者,而你不是。”   星晚喉咙里钝痛不断,再开口时声线颤抖不成样:“沈知南,你就是个魔鬼!我诅咒你!”   男人挽唇听她骂,丝毫不生气,神情闲适地开始继续自己下一步动作,“尽管骂,你开心就好。”   最后的时刻,他的手撑在她耳边,他看着满脸绝望的她问:“做我沈知南的女人,怎么能有名无实,你觉得呢?”   那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疼痛。   星晚眸光破裂,在那些碎片里,有男人额角低落的热汗,有不停摇晃的天花板和吊灯,有窗外簌簌作响的绿叶,也有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   等星晚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   她想下床,可刚沾到地就摔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趴在柔软的地毯上,星晚脸贴着自己内部手臂,视线看见手腕上的青紫红痕,实实在在的痕迹告诉她,昨晚发生了什么。   沈知南强丨奸了她。   手指紧紧抓紧地毯,她开始疯狂地喊,“江渔——江渔——”   江渔闻声而来,推开门看见地上的星晚时,吓了一跳:“盛姑娘!”   江渔扶她到床沿上坐下。   见她面色苍白难看,江渔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不好安慰,只是一个劲儿叹气。   星晚哑着嗓子,迟缓坚定地说:“我要见沈知南。”   江渔拍她的手背,叹着气:“沈先生一大早就去公司了,吩咐让我好好照顾你,让你也先不要去剧组了。”   假慈悲,呵。   星晚深深吸一口气,“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   江渔只好退出房间。   星晚呆呆的坐在床沿边,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以为自己是一座雕塑。   她转头,低眸。   看见月牙色百合床单上的血迹,顿时心痛如绞,她悲伤得很想哭,可偏偏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第81章   原来人的痛苦是可以体现在生理上的。   星晚目光空洞的躺在床上, 感受到胸口中央在往下坠,更贴近胃部的地方,像是积了块化不开的浓潭。   压得她喘不过气。   江渔送食物进来, 不停地劝地, 吃点吧。   她不回应,不行动。   像是活死人。   等江渔第三次进房间的时候, 发现星晚已经换好衣服,穿一身暗红长裙,静静坐在镶金奶白色梳妆台前, 正在涂一支牛血色的口红。   皮相已是无懈可击。   江渔默默靠近,低声询问:“盛姑娘,是要出门吗?”   星晚轻应一声, 已起身, 到衣帽间拎了个纯黑皮革小包后, 往外走。   江渔亦步亦趋地跟出去,小心劝道:“盛姑娘, 先生说过,您最好在家留着休息,剧组那边的话,先生说会交代的。”   “别和我提他。”她冷冷丢下一句后, 径直往外。   HK总部。   星晚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那么直接又刺眼地出现在HK的正一层,人来人往, 一袭红裙的她很惹眼。   很多人看见她, 见她一路直接到电梯处。   电梯里人很多,现代都市精英,个个西装革履或者是职业套装, 混杂着男女香水的味道,她摁下23层的键时,其余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23层,是沈知南所在的楼层。   星晚在众人的目光里踏出电梯,有人在她离开后交头接耳,有预约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路过秘书室时,有值班秘书见到她,忙出来拦她,“这位小姐,这里不能随便进。”   星晚停在原地:“沈知南在哪里?”   秘书为难:“这......”   此时,苏青从里面办公室走出来,一眼就看见美貌灼眼的星晚,苏青给秘书一个手势,示意秘书离开。   苏青亲自走到面前,“盛小姐,你怎么过来了?知南他在开会,现在没时间,要不你进去等一会儿吧。”   “会议室在哪里?”   苏青看着她,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犹豫两秒,还是指了会议室的方向。   会议室里,三十多名高管,在黑色长桌对对而坐,个个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唯有正上方的沈知南坐姿随意慵懒,斜斜地靠在座椅上,旁边站着文   哲。   男人用手指支着脸,微微偏着,像是在听下面的人讲,又像是没听。   门就在此时被推开。   正在汇报的声音夏然而止,空气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去。   一个美得众所周知的女人。   星晚的目光锁在男人脸上,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不算大,清冷又缓慢,但是足以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闻声,沈知南转脸看去。   视线还没稳住,眼前就带过来一阵风,耳边伴随着无数声倒吸冷气的声音。   最后的最后,才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星晚打过去的那一掌,又急又快,用的是她所能的最大力度。   可以说是要多响有多响,要多爽有多爽。   打惊所有人。   众人视线在空气中裂开,下意识地去看被打偏脸的沈知南,他歪着头,视线所及处是她酒红的裙摆,裙摆下一双黑色薄绒短靴。   这还没完。   下一秒,星晚直接将包砸到男人脸上,然后伸手死死掐住了男人的脖子,用的是最大力气,恨不得当即就将他掐死似的。   没人能坐得住,纷纷起身要冲上来。   沈知南抬手,示意众人不要乱动,目光甚平静地与掐着自己的脖子的星晚对视,薄唇淡淡吐话:“这样解气?”   星晚掐得自己手发疼:“沈知南,你不是人。”   沈知南额角渐渐有青筋爆出来,但是他依旧不改面色,有一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   旁边的文哲,赶紧招呼其他人离开会议室。   明明在场全是见过风浪的高层人士,此刻均已乱了阵脚,哗哗啦啦地椅子响动声。   众人起身。   脚步混乱地往外涌。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余两人。   星晚还掐着男人脖子,但是很显然,那点儿力道不足以致命,反而令自己手酸。   他们的关系,本就如一张脆纸,一捅就破。   现在,是他毁了仅有的和平。   星晚体力透支,双手无力地往下滑,滑到男人胸口位置,被他一把握住:“晚晚。”   出于条件反射,她倏地收回手:“你别碰我,我恶心。”   没有女人会这样对沈知南,她是第一个。   看着她这么大反应,沈知南也不恼怒,再次抬眼看   去时眸色清明:“是我等不到你的心甘情愿。”   星晚手指陷进掌肉里,感受到钝痛:“所以你就暴露出本来面目,霸道、自私、不顾及他人感受、撕下一身的假皮囊懒得伪装了是不是?”   沈知南用手抚上自己的脸,那里有被扇出来的红痕,来回摸了几下后,他沉沉笑了:“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是我不后悔。”   星晚沉默了。   她知道,他拥有胡作非为的绝对资本,这一点无可厚非。   “沈知南,你娶我。”   六个字,字字清晰。   不是询问句,是肯定句。   男人唇畔笑意渐收,本就不抵眼底的笑意,此刻踪影全消。   星晚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一颗心也往深渊里掉去:“怎么不说话了?不是表现得很喜欢我吗,我要一个沈太太的头衔不过分吧?”   【你有本事让沈知南跪着求你嫁给他阿。】   梁婉儿的话如尤在耳,激得神经根根发颤。   看来,她是要输了。   沈知南终于开口,口吻难辨情绪,他只说:“晚晚,我——”   “你不用说别的。”她打断他,“你只用告诉我,沈太太这个身份,你是给还是不给。”   逼婚么?   没想过她盛星晚会有今天。   沈知南起身,无声靠近,高大的身形笼住她,他没有其余动作,只是低眸看她:“晚晚,你先听我说。”   星晚扬眸看他,视线决绝:“我不听,你只用告诉我答案。”   “我——”   星晚退开一步,拉开两人距离,收回视线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她捡起落在男人脚边的包,亦然转身离去。   沈知南留在原地,视线望去,看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会议室逐渐闭合的门缝里。   在旁人看来,盛星晚是个美人,但说到底也是女人,在迫切想要从男人口里得到答案时,是不会听太多废话的。   如果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其余再多也无意义。   会议室外,还围聚着许多高层。   那些人注视着星晚的离开,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有时候不是男人不八卦,而是要看八卦的料劲不劲,好比此刻,整层楼像是被煮开的沸水锅。   “打了沈总一巴掌,还能活着走出来?”   “全身而退不是吧?我   觉得她摊上□□烦了,之前不就是听过她和沈总不和的消息吗?”   “得了吧,这些也不是你我操心的事。”   “接下来当心,别触霉头,沈总心情可能不太好。”   众人还在激烈的讨论中,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走出来一身黑色西装的沈知南,脸颊上还带着清晰红痕,眉目沉冷地直接往电梯方向去。   自动散到两边让路。   走到半道的位置,男人步伐顿住,视线一寸一寸扫过众人的脸:“你们是都很闲,觉得没有事情做是不是?”   众人大惊,个个儿争相恐后地去按电梯。   文哲跟着沈知南进了电梯,就听男人仿佛自说自话地说了句:“我和她结婚,你觉得怎么样?”   “阿?”   文哲云里雾里,“结婚?!”   沈知南抿住薄唇,不再言语。 第82章   星晚从HK出来, 直奔马路对面的药店,购买了紧急避孕药和一瓶矿泉水。   站在路边,看川流不息的车辆, 看各类脚步匆匆经过的行人。   置身吵杂里, 星晚却觉得内心安宁。   撕开药封,白色的药片落在掌心, 星晚顺势拧开瓶盖,仰头吞药的那一刻,她看见斑马线对面的沈知南, 正脚步匆匆地跻过人群朝她奔来。   视线晃了一下。   从沈知南的角度看去,她站在药店门口的路边上,药店黄绿色的招牌很醒目, 她在吞什么药, 然后仰头喝水。   不过一瞬时间, 他就明白,她吞的是什么。   “盛星晚!”   他喊了一声, 开始奔跑,比一群过马路的人都要快,高大英俊的男人在春风阳光里,朝她奔去。   星晚看见了, 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的决定。   她吞下去了。   沈知南到她面前时,额角已经有细碎汗珠,他扫一眼她手上握着撕开的药缝, 霍地扣住她的手腕:“你就这么厌恶我?”   语调里, 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克制,百分之一的质问。   眼眸微微一动,星晚逆着阳光看男人一张英俊的脸, 却只想发笑:“难不成沈先生还希望我给你生个孩子不成?用什么身份生,情人?”   沈知南黑眸里爬满戾气,他沉了脸色,吩咐追上来的文哲:“带她去催吐。”   手腕被他握得生生作痛。   听他的话,星晚偏过头,极轻地笑了一下:“把药吐出来有什么用,你相不相信我有一千种办法,流掉这个可能会怀上的孩子。”   两人对视,没有战争,却有浓浓的硝烟味。   明明两人都受过良好教育,礼仪得体,可偏偏还是在大街上爆发了冲突,不可开交。   她对上他的眼睛,问:“你信不信呢?”   沈知南当然信,但他从不被他人威胁:“文哲。”这一次,他的口气更凉,“我说什么,你没有听见是不是?”   文哲派人就在药店里买了催吐导管。   从始至终,星晚保持着镇定,她看见男人阴郁的脸色,不停刺激:“你凭什么让我为你生孩子?凭什么在这里和我跳脚,你真的懂喜欢,懂爱?不,你不懂,你只是一个只知道索取霸占   的畜生,一个野蛮原始的混账。”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番话很难听。   沈知南听到最后,微微眯着狭长的双眸,似笑非笑地靠在她的耳畔,低低徐徐地说:“我是畜生。那被畜生干的你,又是什么?”   “你——”   星晚转脸,看向男人的眼神恨不得要他死。   恨不得抽他骨剥他皮。   沈知南与她对视,眉眼竟有温善:“恼了?”   她瞪他,不说话。   他握着她的手腕,放松力道,轻轻转动像是在抚摸似的,“晚晚,我们来日方长,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   他的话中意,星晚尽数听懂了。   半晌后,星晚说了一个时间:“还有一年半时间。”   契约时间两年。   只要时间一到,她盛星晚绝对不会在这个男人身边多待一秒钟。   沈知南松开她的手,眼眸里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又恢复到老样子,弯着薄唇对她笑:“及时行乐,享受当下。”   是,他只是和她玩玩儿。   星晚懂。   文哲很快买来催吐管。   星晚被几人带回公司,23层,他办公室里的休息区洗手间里,开始催吐。   她扶在洗手台上,脸朝下,像是要低进洗手缸里似的,催吐管在喉咙里作祟,胃里翻江倒海地开始涌,一开始干呕,后来开始吐苦水。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星晚终于把那颗吞下去的药片吐了出来。   整个过程,沈知南就环胸抱手倚在门口,透过镜子看她的表情、看她的动作、看她对自己厌恶的眼神。   竟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仿佛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看着,就已是满足。   星晚用双手捧水漱口,看水流将那颗药片冲走,她关掉水龙头,转身靠在洗手台上问男人:“你满意了,沈总?”   沈知南仿佛心情不错,笑着应:“满意。”   星晚见不惯他这幅样子,恨不得把那张脸都给他撕烂,但面上还是得佯装平静:“你满意就好,那我就先走了。”   越过男人时,又被他扣住腰身抱在怀里,他用额头抵住她,低低地:“别生气,去哪里,我叫人送你。”   “嗯。”她先是应一声,感受到额头传来他的体温,“这就是沈总对女人好的   方式,直接体现在物欲和生活上。毕竟嘛,你是没有心的,沈知南。”   轻飘飘地嘲讽完后,星晚推开男人离开,脸上讽意实在再明显不过。   随着女人消失的高跟鞋声,沈知南从休息室退出来,苏青就在外面等着,苏青迎上来,看到他的脸,阿了一声。   “怎么打这样?”   苏青手里拿着冰袋:“来,你坐着,我给你敷敷。”   男人摆手:“不用。”   苏青强制性地将他拉到沙发上坐下,人顺势坐在旁边,拿冰袋轻轻覆上男人脸庞红痕处:“我听说你被盛小姐打了一巴掌,但是没想过会这么严重,说到头,还是怪我,是我不好。”   沈知南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应一声:“怎么说?”   苏青说:“盛小姐她一冲进来就说要找你,我就说你没空,一直在开会,她就追问我会议室在哪里?我当时明明有注意到她有点不对劲,但是我想着她和你那么亲密,也没有多想就告诉她了。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冲进来给你一巴掌,还打的这么厉害,一定很疼吧?都怪我,要是我一开始把她拦下来就好了......”   字里行间,真能听出几分愧疚感来。   沈知南用手摁了摁眉心,叹了口气:“没事,她就那个脾气。”   闻言,苏青将冰袋丢到茶几上,恼了:“你倒是没事,但是你不想想外面会怎么说?堂堂HK的执行总裁被一个女人当着各层高管的面扇巴掌,多不好听阿。”   “苏青。”男人轻声喊一声,再次解释,“若我要计较,那这就是件大事,但是我不愿意同她计较,因为她是我的女人,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个道理。”   苏青看着男人深邃认真的双眼,缓缓点头:“我懂了......”然后又笑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明目张胆地包容过谁,除我以外。”   沈知南阖上双眸,仰头靠回沙发里,眉间萧条倦懒:“累了,出去吧。”   苏青起身,重新弯腰拿起茶几上的冰袋,放在男人的手里:“记得敷,你这么好看一张脸,不该被这么对待的。”   男人阖目不应。   星晚踏出HK,外面是宁城初春的耀目阳光。   有些刺眼。   用手挡在眼前,挡住广光亮往外走。   远处,骆流站在   路边一颗法国梧桐树下等她,旁边是那辆熟悉的白色法拉利。   她缓慢靠近。   骆流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微微抬头,从帽檐下露出的一双湛黑的眼,他直直地看着星晚:“我没说。”   他指的是姬苏。   星晚点头:“我知道。”   误打误撞的,沈知南看见她和姬苏抱在一起。   骆流注意到,她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有清晰的吻痕,也明白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小姐。”他别开眼,“上车吧。”   骆流替她拉开车门,女人撩起裙摆倾身上车,长发顺着弧度散开。   车上,骆流不着急起步。   透过后视镜,骆流看见后方的黑色车辆,那是沈知南安排的人,这表明,沈知南已经不信任他了。   星晚顺着骆流的视线,也看向后视镜。   旋即,星晚扯唇嘲讽地笑了:“看来,我接下来都要活在监视中了。”   骆流一手伸进卫衣的兜里,一手压低帽檐挡住眼睛时摸出一粒药片,迅速地塞进星晚手里,压低嗓子说了声:“快吃。”   星晚手一颤,稳住视线,看清手里的药后,猛地诧异看向骆流:“你怎么知道?”   骆流动作迅速地点火起步,目视前方:“快吃!”   闻言,星晚连水都没有喝,迅速干咽了那颗药片,卡在喉中间,咳得眼泪花儿团团转,才勉强自己呛咽了下去。   等平顺呼吸后,她转头,盯着男人下颌那条刺目的疤问:“为什么要帮我?”   骆流表情镇定,打着方向盘,两秒后没头没脑地回了句:“她不想看你步她后尘。”   “她?”   “没事。”   知道强问不会有什么用,星晚索性作罢,一路去剧组的路上,都格外地沉默。   剧组人员见她回去,都表示很吃惊。   周城捧着保温杯,从机位前走过来:“不是说你要耽搁一段时间嘛,这么快就来了。”   星晚礼貌地笑:“抱歉周导,给您添麻烦了。拍摄正常进行,我不会因为个人事情耽误进度的,不闲聊了,现在开始吧。”   周城很欣赏她的工作态度:“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星晚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中,鲜少和姬苏接触,很多时候姬苏刻意找她说话靠近,都会被她冷冷回绝,她现在是处于被监视的状态,不想连累其他无辜的人。   时间一直持续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沈知南从未主动联系过她,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也看不到人影。   听说,他远赴澳洲开拓海外市场,又听说,他还在走哪都带着苏青,并且有各路美女都争着抢着想要投怀给他......   听这些时,会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过得很好。   那就好。 第83章   2020/6/19   《风华》正式杀青。   那天, 剧组里所有人的兴致都很高涨,每个人嘴角都有放松满足的笑容。周城挨个拍着工作人员的肩膀,说着辛苦。   星晚站在剧组中央, 望着天边浓重乌云, 竟是走神了。   要下雨了。   直到有人叫她名字。   转过身,是周导, “星晚,你发什么神呢?走阿,杀青宴。”   “好。”   杀青宴在宁城一家有名的高档酒楼里, 豪华包厢,民国风,里面的女侍者都是身着各色旗袍, 看上去很赏心悦目。   周导坐主位, 星晚在旁边。   席间, 氛围良好,大家说说笑笑, 敬酒不停。   星晚抵不过众人的热情,再是浅饮细啄,杯杯下来,美丽脸庞上也是晕上一层醉意, 看上去比平时更加的娇媚过人。   今日的她,一条黑色素长裙,不夸张, 却是一种深沉隐匿的美。   有些醉了。   星晚慵懒地眯着眼睛往椅背上一靠, 手指插进柔顺黑发里,将发挽到一边的肩膀上。   又有人敬酒,“盛导, 我敬你,没想过你这么又能力。”   星晚一手挽着发,一手去握酒杯,还没碰上,就被人抽走。   抬眼看去,姬苏温润的脸有些模糊,他与那人碰杯:“接下来的酒,我都替盛导喝了,她不能再喝了。”   厢里唏嘘一片。   男人主动提女人挡酒,无非是两种情况,要么出于绅士,要么出于喜欢。   当然,第一种情况很少。   星晚仰一张美丽白皙脸庞,看着男人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她出于礼貌:“谢谢阿,姬苏。”   姬苏对她回以温和笑容。   酒过三巡,已是华灯初上。   星晚离席去洗手间,姬苏跟出来,但是她并未察觉。   转角,看见西装革履的深沉男人靠着墙在抽烟,他面前,是满眼爱慕的简诗,正在笑着问男人:“你答应过的,我的电影首映礼,你会来的。”   先是放慢的脚步,星晚终于停了。   闻声,那边两人同时看过来,星晚对上男人薄凉视线,三个月不见的他,似乎又更加英俊迷人,不过还是那样的冷淡孤冷。   男人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然后注意到她后方的姬苏,薄唇就那么带出   弧度,笑起来时要女人命,看得简诗直接愣了。   “好,我去。”他说。   在话音落下时,星晚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提脚行走,姬苏却是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姬苏看见那男人眼里——尽是杀机。   星晚面无表情经过两人时,却被简诗叫住,“这不是最近势头正猛的盛大导演嘛。明天是《雀雀》的首映礼,陈导和周导是好友,你也一起来吧?”   星晚不曾转头看简诗。   从她的角度,如果转头,就能清晰看见沈知南的眉眼。   她不愿。   于是,她挽唇,露出微笑:“自然是要去的。”说完,就直接离开,毫不逗留。   简诗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女人面前掰回一局。   “我还有事。”男人淡淡一句。   简诗怕惹人不开心,“嗯嗯,我先离开了。”   过道里,只剩下两个对立的男人,沈知南原是靠在墙上的,此刻主动提脚走过去,伸出手:“你好,沈知南。”   哪怕同为男人,姬苏也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他回握:“沈先生,我是姬苏。”   人人都要尊他一声沈先生。   这是规矩。   姬苏眉间一皱,他感觉到手上钝痛,对方的力道逐一加重,恨不得要将他的手骨直接捏碎。   然而,沈知南面上仍是温善的面具,他笑着问一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晚晚是我的女人,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宣布主权的方式,简单又粗暴。   姬苏忍着痛,看着男人眼睛:“我知道。”   “知道?”男人眉目微动,语调里是嘲意,“那余行洲给你多少好处,让你在我头上来作祟。据我所知,他给了你两百万解决你妈的手术费,还告诉你,只要赖着让晚晚捧你,你就可以前程光明一跃成为大明星。是不是?”   没人能逃过沈知南的眼。   整座城市,处处都有的是人愿意替他卖命。   替沈知南做事,向来是意味着,高风险,高回报。   姬苏被质问得哑口无言,“所以呢?”   等男人愿意松手时,姬苏那只手已经被他握得青白交加,此刻正缓慢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本该有的血色。   沈知南在空气中甩了甩自己的手,像是去脏似的:   “你母亲现在还在医院里。你也知道,像医院那种地方,生死无常的,死个人往往也很正常。”   姬苏像是被戳中痛点,猛地激动起来,上前一把揪住沈知南的白色衣领,咬牙切齿地说:“别动我妈。沈知南。”   任姬苏揪着自己,男人不恼,明明身高相仿,可沈知南就有一种睥睨的俯视感。   “往往愤怒都是无能为力的表现。”男人说。   沈知南本人时常理智清醒,很难会有情绪上头的时候。   姬苏揪着领子不肯放。   沈知南当仁不让,抬手一把整个捏住姬苏的下颌,刚擒住,就感觉揪自己领子那只手松了,因为他用的力道足够大。   他死死钳住姬苏整个下颌,逐渐愈发用力:“你知道你是靠什么吗,是你这张脸。果我毁了这张脸,你还能如何?”   “言出必行”是沈知南的标签,所有人都知道。   姬苏眼里有火,发作也不是,憋着也不是,一张脸又红又涨,喉咙里发出些类似于窒息的闷声。   星晚从洗手间出来,看见的就是那么一幕——沈知南单膝微曲,一手钳着对方的下颌将人死死顶在墙上,一手叉腰站着,看上去A爆了。   但看到姬苏快要泛紫的脸后,星晚吓了一跳,冲过去拽住男人有力的胳膊:“沈知南,你这是干什么?”   男人丝毫不松,转过来时黑眸沉沉,冷笑:“心疼?”   “你先放开他!”   “我问你是不是心疼?”   这男人的占有欲,让人觉得非常可怕,星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稳住心绪说:“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说,没必要动手,更何况这是在公共场合,被人看到影响不好。”   刚说完这话,不远处的包厢里就陆续走出人,全是剧组的。   一行人,全部看向这边。   同时都注意到三人对立的冲突画面。   画面很震人:沈先生掐着一名小演员的下巴,他们的盛副导双手死死拽着大老板的胳膊,俨然就是一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大剧。   周城喝得水涨船高的,通红着脸从人堆里跑过来,劝:“沈总,小姬他哪里得罪您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其余人还真没见过周城对谁这么客气过。   沈知南视线   还是落在女人脸上的,他加重手上的力道,笑得痞气:“不说话,就是默认,很心疼,想要我松开他是吗?”   星晚咬唇,不语。   三秒后,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沈知南松开姬苏。   姬苏的下颌被掐出指印,根根清晰,眼底血丝爆出来,他沿着墙壁缓缓滑下去,蹲在那里,开始大口呼吸喘气。   星晚很想问一句有没有事。   出于对男人强大的气场,她到底是忍住了。   有人赶紧过来将姬苏扶到一边去,星晚正准备跟着离开,却被沈知南当着众人的面,扣住手腕。   众人瞪大眼睛?   淦,这两人什么关系!   男人微微眯着眼,面色阴沉,直接拉着人反手推开包厢的门。   里面没有人,且没有开灯。   黑漆漆的。   黑暗里,星晚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她能感受到他先是松开她,然后又用身体将她抵在冰冷的墙上。   一面温暖、一面凉。   他的手扶上脸庞,带着绝对的霸道温柔,手指游走着。   温柔至极;   像是能隐匿所有的强势。   星晚被圈在他的怀里,闻着松柏和小苍兰的味道,明明想躲,左边来又边去的还是被他牢牢掌控住,只好低低弱弱地:“沈知南,你别这样,这样不好。”   男人沉默。   黑暗里的沉默很致命,星晚不知道他会做什么。   唯一值得令人松口气的是,在这种环境里,她看不见他那双深沉的眼睛,也自然不用感受那种摄人心魄的压力感。   沉默很久,沈知南的手游走到后颈间,抚摸着问她:“不要怎样?不要为你吃醋,还是不要为你和别的男人大打出手?”   星晚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想起三个月前的那晚,她顿觉委屈漫上心头,“你都把我占为己有,到底还要我怎样才肯罢休,每天派人跟踪我还不够吗?”   不够。   对于沈知南说,远远不够。   又听她说,“你身边始终桃花不断,永远有美人相伴。我到底算什么?”   他找到开关,开灯,整个包厢里明亮四溢。   他的手撑在她耳边,微微俯身去看她清冽冽的眼睛,就那么看了好一会,然后说:“晚晚,你和她们不一样。”   星晚笑了,渣男都爱   这么说。   “是阿,我不一样。只可惜再怎么与众不同的我,加上所有女人,都可能比不上日日陪在你身边的那位苏——”   “结婚吧,晚晚。”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直接打断她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的青字。   星晚觉得自己听错了。   在她准备说点什么时,男人强行掰过她转到一边的脸,四目相对时,他再次重复:“晚晚,我们结婚吧。”   此刻的沈知南,深情英俊,如堕爱狱的神灵。   星晚怔在那里,“沈先生,我不敢高攀的。”   沈知南吊儿郎当地一笑:“是我高攀你。” 第84章   星晚沉默。   然后, 她看见男人俊脸逼近,用一种循循善诱的口吻哄她:“嫁给我,晚晚。”   星晚偏开脸, 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温热气息拂在脸上, 痒痒的,“沈知南, 如果你是一时兴起的话,那我们还是不要结婚的好。”   沈知南薄唇轻挽,反问:“你看我做事, 什么时候一时兴起过?”   也是,星晚跟着笑了,他老谋深算, 任何想要东西, 都是蓄谋已久, 又何来的一时兴起?   沈知南唇角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温柔全部化在眼角里,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浅尝辄止,并不粗暴, 甚至比以往都要温柔。   “晚晚,沈太太只你一人。”   不知是有些醉酒的原因,还是因为羞赧, 星晚的脸颊格外红赧, “为什么突然向我求婚,所有人都知道,你答应我苏青, 终身不娶的。”   沈知南用手指勾了缕她的发,把玩着,挑眉:“我怎么不知道?”   星晚看着他。   他不知道?   沈知南手里动作一停,似想起什么,“苏青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妈跳楼,我爸病故,原生环境并不算良好,导致我对婚姻不是很有把握。对苏青说过,可能终身不娶吧,但不是因为苏青。”   要经历过少伤痛,才能如此云淡风轻地提起过去伤疤。   星晚知道,他一向都不喜欢解释,现在愿意说这些给她听,也是为让她放下心中的芥蒂吧。   那日......   她问他,愿不愿意娶她,令他犹豫的原因也是这个吧。   沈知南温柔地将发顺在她白皙耳后,低声询问她:“所以,比起婚姻的不确定性,我更想要你。想永久得到你,想每天睁眼,第一画面就是你。”   空气陷进沉默。   然后,这一次。   星晚主动仰头,吻上了男人的唇。   得到回应的男人眼底微光骤亮,像是得到一块最可口的蛋糕,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   ......   剧组人员在酒楼大厅的休息区等星晚,大家纷纷猜测,两人到底有什么纠葛恩怨。   直到,他们看到两人携手出来。   众人:?   姬苏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脸上红痕未消,表情难辨明暗。   他抬眸看去:英俊高大的男人牵着一   袭黑裙身段妖娆的女人,款款往这边走来,仿佛天生一对,仿佛命中注定。   明明只是他只是为利,但为何看到这一幕,还是难免觉得心口一滞。   无法呼吸,血液开始回流到心脏。   有人开始拍照,星晚下意识回避镜头,她不似男人泰然自若,听他淡淡说:“我要和你光明正大,有什么好躲的?”   星晚的手被他牵着,温凉的。   两人一路往外,回头率百分之百,路过剧组人员时,星晚停下,有些不好意识地打招呼:“不好意思阿,我先走了,周导再见,大家回头见。”   周城一脸我早就知道的表情,摆摆手乐呵呵说:“去吧。”   在外人面前,沈知南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等她打完招呼,就直接将人拉着往外走。   酒楼外,有两尊石狮子。   月色下,显得尤为冰冷。   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停在面前,沈知南的手搂着她腰身,就当两人准备相继上车时,听见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后方响起,裹在无边月色里。   喊得是,“星晚。”   听到那声音,星晚后背一僵,倾身上车的动作就此停住,她顺势回头,看见从石狮子后方缓慢走出一位女子。   女子身着藏青色芸纹旗袍,旗摆开叉至腿中部,露出的双腿又直又白,娉婷玉立很难让人移开眼球,再往上看,是一张很让人心动的脸,眉秀眼清,唇红齿白,脸部轮廓温柔小巧,配上漆黑的披肩黑发,大抵就是男人们口中的初恋脸吧。   一同回头的,还有沈知南。   那张脸,星晚在百度百科上见过,她曾经搜索过关于霍东霓的消息,上面有一张她跳芭蕾舞的侧身侧脸照,在此刻,完全与面前女子的脸重合上。   星晚缓缓挺直脊背,她怔怔着看来人的脸,越过沈知南朝她迈去,不确定地问:“霍......霍东霓?”   此时,石狮子后面再次走出一人。   是个男人。   像是个守护者似的,站在女子身后。   见状,沈知南的手已经放进兜里,摸到手机,下一秒,一只女人的手按住他,星晚的声音响起:“你不能打电话给顾惊宴。”   作为好兄弟的离场,她能理解他。   但是她不允许他这么做。   星晚转   过头,目光诚挚地看着男人的双眼:“答应我,别打好吗。”   “好。”男人几乎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   星晚心里松口气,但是她不知道,就算沈知南不打这个电话,也有人给顾惊宴通风报信。   月光下,霍东霓身上的藏青旗袍渡上清辉,整个人有一种虚朦感,不敢相信竟是真实存在在眼前的。   星晚主动走过去。   星晚自知,失去与她的所有记忆,但是偏偏就看着那张脸,就觉得久违亲切,同时在心间又泛滥开浓重的悲伤。   悲伤从何而来,无从考究。   两位女子对立,画面很唯美,尤其在这盛夏的夜晚,偶有晚风,浮动着丝丝黑发,有旁人经过,定觉这一幕很是养眼。   沈知南没有靠近,懒懒往车门上一靠,开始抽烟。   “星晚。”女子又喊一声,眸如水,“我爸爸在哪里?”   霍陈。   星晚眼睫一颤,轻轻地:“在顾惊宴手里。”   此时,霍东霓身后的男人上前一步,与她并肩,伸手攀住女人肩膀,转头温柔地在她耳边说:“我说过的,在他手里,你偏是不信我,非要来求证。”   霍东霓只摇头:“莫行,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有些事情,我得亲自来。”   有风吹来,女人开始咳嗽。   莫行像个合格的护花使者,用手去顺她的背,“回去吧,这几天你的身体都不太好。”   此时的霍东霓,美而苍白,如一朵开到荼蘼的花朵。   星晚默默注视她,然后说:“你快离开吧,顾惊宴满世界在找你,他是一个疯子,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听到那男人的名字,霍东霓美目微动,唇角露一抹笑容,笑意里难辨情绪,“我清楚,我怎么能不清楚呢。”   我最爱他的时候,爱他整个人。   爱他所有的阴暗面。   爱他肮脏的灵魂。   霍东霓自嘲地笑,摇着头,目光注意到靠在黑色宾利吸烟的英俊男人,她忍不住叮嘱星晚:“别动心,他和顾惊宴是一路人。”   星晚下意识回头,看一张脸笼在烟雾里的沈知南。   朦胧里,男人目光漫越过来,与她对上,眸底有着浓浓的温善。   被盯得心跳加速,星晚收回视线回头,她重新看向苍美的   女人,犹豫两秒后还是缓缓说了出来:“我失忆了......我想不起很多东西......包括你。”   霍东霓一怔,她不知道这件事。   霍东霓看进星晚的眼底,试探性地问:“西决呢。”   星晚还是在摇头。   那一瞬,霍东霓心脏倏地一收,如果要让西决知道,星晚忘记他,那他在天上该有多么的难过阿......   “星晚,你去看心理医生吧,试试催眠,可能会想起些什么。”   “好。”   莫行拉住霍东霓的手,整个握紧,“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星晚没有做挽留。   莫行带着女人离开,走出去没多远的地方,刚刚转过一个街角,霍东霓就不行了,身体软下来,开始往下来坠。   好在莫行死死地搂住她。   “莫行,一模一样的,怎么能一模一样?”霍东霓眼角有水光,她盯着地面,仿佛在呐呐自语。   莫行也看到了,刚刚在酒店大楼休息区坐在角落里面的那个男人,和霍西决长得一模一样,可谓是分毫不差,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霍东霓难以呼吸,用手揪着胸口衣襟,细细手指泛出青白色。   夜色如寐。   有人无声默默注视,又逐步靠近。   霍东霓再抬眼时,看见眼前多了一双黑鞋,再望上看,就看见黑色帽檐下露出的深沉双眼,还有下颌那条熟悉疤痕。   “骆.....骆流。”   骆流看着她被扶在别的男人怀里,面上很平静,只是问她:“为什么要回来?”   “我必须回来。”   “你会死的。”   霍东霓明白,那男人的手段一向令人觉得可怖,但是她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   霍陈在那男人手里,难保他不会做出一些出人意外的举动来。   骆流闭眼,沉了口气:“走。”   霍东霓一怔。   又听骆流说:“顾惊宴的车,还有十分钟到这里。” 第85章   盛夏夜晚, 星疏月明。   在霍东霓离开现场的十分钟后,黑色古斯特如深海里的黑鲨,在月色下驰行而来, 缓缓紧停在黑色宾利的后方。   古斯特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走下来的男人一袭白衣,浑身冷冽, 大褂下面两条修长的腿直接绕过车头迈过来。   顾惊宴环视一圈,周围没有目标身影,眸色瞬间暗沉, “人呢?”   星晚将目光落在远处,视若无睹。   然后听见沈知南懒懒地说了句:“走了阿。”   顾惊宴用手掀了下白色大褂,叉腰问:“你留个女人很难么?”   沈知南挑眉:“又不是我女人。”   顾惊宴压着满目怒意, 抬手脱了白色大褂丢在地上, 昂贵手工皮鞋想也没想就踩了上去。   洁白上很快覆满灰痕。   他爆了声粗:“妈的。”   星晚垂眸, 看着那被男人踩在脚底的白大褂,上面变得乌七八黑的, 她觉得他不配穿这身衣服。   顾惊宴开始讲电话,语气又冷又沉,能活剥人皮似的:“霍东霓那个女人现在就在宁城,给我找, 掘地三尺的找。”   在他眼里,所有参与寻找却未果的人,都是罪人。   等男人讲完电话, 沈知南递一支烟过去, “惊宴,别太过火。”   脱掉白色大褂的顾惊宴,里面是一件黑衬衫, 没有领带,扣子解开两颗敞露着分明的锁骨,喉结也很明显,完全是一副禁欲英俊的皮囊。   完全就是长在现在小姑娘们的审美点上。   他接过烟,用火机点火。   风一阵又接一阵的过,点燃的火老是熄灭,男人只好低头用手护住火焰,俊脸被照得明明灭灭,眸底情绪实是难窥。   顾惊宴深吸一口烟,呼出后,说:“我的词典里,没有过火两字。”   星晚眸光一灭。   她看向男人,戏谑地道:“顾教授和温小姐的婚期将至,她知道你为另外一个女人这么疯狂吗,还是说,她在明知道的情况下默许你这种疯狂行为?”   “哦,对——”   顾惊宴单手叉腰站着,目光落在她脸上,他像是被提醒了,“你也见过霍东霓了是吧?你告诉她,如果再不乖乖出现在我面前,那下次见面就是在霍陈的葬礼上   ,让她来给霍陈烧纸。”   星晚喉间一紧。   很清楚一点,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是爱她吗?”星晚挽唇笑着,“你这么不择手段地要将她逼到面前,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声名远扬的顾教授爱一个女人爱得要死不活呢。”   敢挑衅顾惊宴的人,不多。   是真的不多。   顾惊宴夹烟的那只手垂在西装裤一边,烟灰点点掉落,他绷着脸上前一步,目光里能滴出冰来,“别以为你是知南的女人,就能三番两次地惹我。”   是吗?   闻言,星晚唇角笑意不减,反而愈发深浓。   星晚趁机往沈知南怀里一钻,将脸贴在男人温热胸膛,看着顾惊宴笑眯眯地道:“可惜我不只是他的女人哦,是沈太太。”   男人吸烟的动作一停,看向眉目含笑的沈知南,“你要娶她?”   沈知南配合地圈住女人腰身,裹在怀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疯了,知南。”   沈知南垂眸,眼底温润,没有接话茬,只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女人及腰黑发。   顾惊宴将烟头踩灭在脚底。   他往后退,“借一步说话。”   沈知南轻轻拍拍女人的背,温声:“等我一会儿,乖。”   松开她时,还不忘摸摸她的脸蛋。   拉开距离后,顾惊宴单手掐着腰,另一只手在空气里虚虚地指着,“你知不知道,她要是哪天恢复记忆,她就是你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沈知南点头:“我知道。”   顾惊宴觉得匪夷所思,“你知道还娶她?”   沈知南沉默,垂着长睫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颗蓝痣在月色下显得很勾人。   想了会,他说:“如果她是个不定时的炸·弹,那我就争取做好一个安全的保险栓。”   顾惊宴无话可说。   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听见沈知南在后面低低地说:“别动霍陈。”   顾惊宴重新转身,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怎么?你怕她恢复记忆后恨你对不对,恨你不作为,恨你不拦住我,也恨你是我的朋友。”   “惊宴,别动霍陈,算帮我一个忙。”沈知南甚少开口提要求,这还是第一次。   顾惊宴拉开古斯特的车门,停了两秒,沉着脸说:“三天内   ,如果我能找到霍东霓,我就不动霍陈。如果找不到——”   剩下的话,没有再说。   大家都懂。   古斯特绝尘而去。   星晚看着那消失在夜色里的尾灯,心里漫上一层凉意。   她在想,霍东霓爱他什么?   长相?家世?声望?   沈知南走过来,说:“走吧,回家。”   她点点头,随他上车。   开车的是骆流,骆流刚刚不知道去哪里了,消失了一会儿才回来,那张平时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今夜显得格外冷峻。   两人刚上车,沈知南的手机就响了。   星晚瞥一眼,来电人:苏青。   沈知南下意识就要划掉,就被她制止,“接阿,看看她什么事情,万一是很重要的事情呢?”   “待会儿,未来的沈太太又该不开心,得说我私生活不检点了。。”   “怎么会。”   沈知南只好接起,听筒那边传来很吵闹的声音,音乐声、酒杯碰撞声、男女嬉笑喧哗声,一听就是在夜场类的地方。   “知南——”苏青声音带着醉意,又软又绵长的喊了声。   “嗯?”   “我喝醉惹上事儿了,有人要揍我,还说什么今天你不来的话就不让我走......”苏青在那边告状。   开的是免提,星晚听得很清楚。   沈知南看了女人一眼,发现女人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沉了两秒,说:“你先好好待着,我让文哲过去给你处理,位置在哪里。”   “在夜笙——”苏青嘟囔两句什么,没听清,又听她说:“你亲自过来嘛,我有点走不动路,而且对方很厉害阿,你不来怕是搞不定呢......”   沈知南摁住眉心,无奈地低笑:“能有多厉害阿。”   苏青很懂男人。   男人需要被崇拜、需要被成就、需要获得女人所交付的情绪价值。   “就很厉害阿,不过没有我们家知南厉害阿~”苏青撒着娇,酒意蒙蒙地,“你快点过来嘛,好歹我苏青也是沈先生的人呢,怎么能被欺负呢......我每天跟在你身边,传出去被人欺负你多没面子阿。”   沈知南对此见惯不怪,他以前处理过不少她的烂摊子,各色各样的。   正当他犹豫时,星晚凑过来,在他耳垂的地方轻轻吻了一下,低低软软地笑着   说:“去嘛。等下真叫人欺负了,就不好了,我陪你一起去。”   声音很小,只够沈知南听得清。   只要她不怕尴尬,到时候尴尬的就是苏青。   被吻一下耳垂的男人,瞬间被点燃了,感觉浑身血液往头上涌,不由将长腿交叠起来,用手推开粘在身上来的女人。   一边忙于应付她,一边回电话那边:“马上过来,先挂了。”   等他一挂,星晚就抗议:“你推我干嘛,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沈知南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你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   一言难尽。   星晚拉开两人距离,一脸你好可怕的表情盯着男人:“你这个也......太那个什么了吧,是不是有点不太好阿。”   沈知南:“......”   他觉得她是个妖精,还是个不讲道理的妖精,到底是谁把他在外面搞成这样的?   他伸手重新将她捞回怀里,从后方去吻她耳垂,喊在唇齿间咬玩,温温热热的,又极尽缠绵。   吻着吻着,他笑着问:“故意的?”   “你猜?”星晚烟视媚行地盯着他。   两人对视,视线生生在空气里摩擦出火花。   一引即燃。   沈知南声音变得喑哑,气息微乱,对前方骆流说:“靠边停,骆流。”   闻声,骆流停车。   星晚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里停车,直到她看见面前的一家酒店......   一下车,甚至在他拉着她往酒店去的路上,他的神情都非常高冷,面无表情,依旧英俊得无懈可击,哪里都看不出有任何上头迹象。   开房间时,前台小姐用一种非常艳羡的目光望着她。   她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拿上房卡,沈知南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转身直接拉着她往电梯走去。   “沈知南,不好吧,你还有事阿,不是要去夜笙吗?”她被他拖着走。   沈知南脚步在加快,拉着她进到电梯里。   电梯里,只有二人。   此时,沈知南才凑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徐徐地说:“现在我只想——”   后面两个字自动消音。   “.......”   真让人忍不住脸红心跳。   她从没遇见过他这样的男人,将斯文败类这个词诠释到极致。   出电梯,找到房间,他   刷卡进门。   嘭——   他用脚踢上房间门,双手紧搂她的腰身,低头吻着她,将她压在门上吻。   连灯都没有开。   门卡被他随意丢在地上。   黑暗里,星晚感觉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源,感受到男性与生俱来的诱人荷尔蒙,触摸他时,能摸到手臂上突出来的青色血管。   她在回应他。   可能是她喝醉了吧。   可能是她答应要做他太太。   她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被一只老练的饿狼牵着鼻子走。   星晚看不清,但她能听见男人哑着声音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喊:“晚晚......晚晚......” 第86章   从酒店出来, 已经是两小时后的事情了。   星晚忍着浑身上下的酸痛不适,强撑着要陪沈知南去夜笙。   她倒要看看这个苏青,今晚又有什么茶艺要施展。   夜笙。   会员制, 高消费。   星晚看着夜笙的招牌, 若有所思,上次她来这里时, 还是来找沈知南的。   两人同时入内。   星晚回想到细节,两人在酒店热火朝天时,苏青电话打过来三个, 都没忙得不可开交的沈知南挂断了。   苏青只好以短信形式催促,并且发了包厢号。   星晚在包厢外等,她觉得里面吵。   推开包厢门, 所有人不约而同抬头看来。   沈知南所到处, 是自带光环的, 好比此刻,在座的无一不是纷纷起身表示尊敬。   人人都跟着喊一句, 沈先生。   苏青坐在中间,被几名男人围着。   “我靠,你真能叫来沈先生阿——”   苏青喝得七荤八素的,看见门口背光而站的高大男人, 心头一喜,朝他招招手:“知南,你来啦, 你终于来啦......”   沈知南合上门, 将明亮的光关在身后。   他置身于五彩阴暗的环境里,走向苏青,扫一圈她周围的男人, 冷冷地:“人我带走,各位有什么意见吗?”   “没......没有意见。”   “沈先生,您随意。”   沈知南收回视线,低眸看软在沙发里的女人,“起来,走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苏青强撑着软趴趴的身体,起身时一把扑到男人怀里,勾着男人脖颈,仰着满是醉态的脸看他:“你怎么让我等这么久阿......”   “苏青,别闹。”沈知南沉了口气。   “没闹阿,回家嘛,我们回家......”苏青扒拉着他,一路往外,踉跄不稳。   好在男人身形高大,不至于被她拉扯得摔倒,   沈知南没来得及将人扯开,苏青已经拉开包厢的门,双手吊着男人的脖颈,暧昧又亲密地出现在星晚的眼里。   星晚正靠在墙上玩手机,低着脸。   听到声响,回头。   “晚晚,我——”   没想到她会在这里,苏青也是愣了一下,发现她身后还有两个男人,穿着橘黄色的工服,胸前胸口写着“货拉拉”三个字。   星   晚指指她,“就是她,负责送这位小姐回家。”   苏青浑身一僵,“你什么意思。”   星晚笑眯眯地上前,一把扯开她的手,主动挽上男人的手臂,“我不喜欢我未来的老公送别的女人回家,既然你醉成这样,一个人回家也不安全,我就帮你叫了货拉拉,拉你回去哦。”   货拉拉?   苏青脸都绿了。   星晚拉着男人后退,拉开距离,将头乖巧地靠在男人肩头,“现在没事,我就先带知南桃源居了哦。”   说完,也不等苏青回应点什么,直接拉着人转身就走。   沈知南倒也配合,没多说什么,任她拉走。   出去的路上,沈知南失笑道:“沈太太的占有欲貌似很重。”   星晚浅白他一眼:“你的更重。”   回去时,在车上,沈知南用手握着她的手,在掌心缓缓摩擦着。   “晚晚。”   “嗯。”   他喜欢叫她时有回应。   沈知南顿了下,继续说:“明天去盛家墓园。”   星晚的眼睫颤了一下,她知道这意味着,当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时,竟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真的吗。   她跪了又跪,求了又求的事情,他是真的做到了。   也是,他是沈知南,不像她只是一介落魄私生女。   沈知南又缓缓说出两个字,给她增加着真实感。   “一起。”   他要陪她一起。   星晚手心开始冒汗,被他察觉。   也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他在场,哪怕盛家的无论谁再不满,也不会做什么。   星晚沉默会,低低地回了个句。   “好。”   次日,星晚在男人怀里醒来。   睁眼,对上淡薄深沉的一双黑眸。   沈知南弯唇笑:“早安,晚晚。”   没等她说话,他已经靠近,在她额间落下淡淡的一吻,“以后每个清晨,我都要睁眼就能看见你。”   两人相继起床。   浴室里传来水流声,星晚摸起床头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去看心理医生。】   盯着屏幕好一会儿,星晚将来信号码存在电话簿里,手指没犹豫地输入一个名字。   霍东霓。   输完,觉得哪里不对。   她又删了一个字。   ——东霓。   她们本该就是这么亲密无间的吧。   前提是在她失忆前。   星晚下床,换衣服,洗漱。   她看着镜中自己,穿一条中规中矩的黑色长裙,左边胸口别着一朵白色花朵,头发挽成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髻,表情严肃。   妈妈,我做到了。   接连几日艳阳的宁城,意外地开始下雨。   天无光,暗沉沉乌云盖着整座城市,雨水连珠,一串一串地,争相恐后地落,滴进泥土里,渗进悲伤者的呼吸里。   上午十点。   黑色宾利驶进盛家墓园。   盛家墓园分单穴墓、双穴墓、三穴家族合葬墓。   单穴墓以草坪墓为主。   直接葬骨灰盒,上方盖石碑,碑上刻碑文,周围种植上绿草。   还位停下,就看见盛家所有人齐聚在此。   阵仗不小。   以盛柏为首,后方站着余嫚、盛可雨、余行洲,以及最边上的汪世元和一群盛家来往较密切的家眷。   一眼看去,近二十人。   雨势淋漓,遍布青山。   这一次,有人替她撑伞。   在一行人目光里,沈知南撑开一把黑色打伞,握伞柄的手骨分明修长,他亲自替她拉开车门。   示意她下车。   星晚用手挽住裙摆,双脚踩到布满雨水的绿色草地上。   她站定。   透过黑色伞檐,视线朝前方看去,那些人也在看她。   雨帘里,星晚看不清那些人是什么表情,但是不难猜测,里面没有几分善意。   她往前走。   走到一口单穴墓前,低眸看着。   也不知道沈知南用的什么手段,让盛柏不禁同意,还让盛家全部人亲自到场。   他没有主动提过。   她也不问,她只要结果。   一个男人说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   文哲捧着紫檀骨灰盒靠进,低声询问:“盛姑娘,您要亲自来吗?”   星晚结果,目光仍是下垂的,说:“我亲自来。”   手里的骨灰盒沉沉,沉得星晚觉得快拿不稳,她的指死死攀住盒角,纤细骨节间因为用力泛出一层青灰色来。   灰得很应景。   人群里,不知谁骂了声。   “不要脸。”   星晚最先听到,但是她没回头。   回头的,   是沈知南。   撑着黑伞的沈知南转眼,黑眸里如有万丈深渊,一寸一寸扫过盛家人的张   张面孔,脸上表情散淡,说得话带着笑却尽是威胁。   “有什么话儿,站出来说阿。”   “......”没人敢接这个话。   盛柏重重咳嗽一声,示意多嘴的人关好自己的嘴巴。   商界人人敬重的沈知南,手段可想而知。   盛柏清楚。   就在一月前,盛氏参与的数个招标项目,均败给HK,照道理来说,HK从不屑与盛氏抢生意。   偏偏一连数个开发案被夺,打得盛氏措手不及,从商几十年,盛柏从没遭过如此惨重的滑铁卢,可以说是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全盘崩溃。   资金链断裂,多方合作撤资。   盛柏多方求援,四处求人借钱、银行借贷,名下车房全部抵押,也无法弥补资金链亏空断裂的黑洞。   一时间,盛柏直接从天下直接跌到泥潭里;   元气大伤。   后来,有人告诉盛柏,是沈知南在替新欢出气,让界内人士通通不准借钱给盛家任何一人。   否则就是在和他沈知南作对。   很显然,没人想和沈知南成为敌人。   就在一夜间,盛柏被上流层孤立。   走投无路的盛柏只能去求沈知南,沈知南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摆出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盛老,我也很愿意帮您,不过沈某有个小小的条件。”   小条件——让晚晚的母亲葬进盛家墓园,盛家所有人都要到场送行。   在盛柏看来,   这个条件,不算小。   盛柏回去考虑三天,他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   若不答应,盛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再无挽救可能。   第四天,盛柏约出沈知南,告诉他,他同意那个“小小的条件”。   得到想要结果的沈知南,就如一头斯文的狼,笑意晏晏:“盛老果然是个聪明人。”   今日,暴雨天。   盛家人齐聚在此,见证陶淑下葬。   目光皆落在女子脸上,看她美丽的侧脸上尽是冷漠,唯有将捧着的骨灰盒亲自放进墓穴内时,眼底隐有动容外,再无额外情绪。   她做到了。   她背负着无数骂名,终于为自己亲生母亲争了一口盛家单穴墓。   有专人上前处理接下来的流程。   星晚默默退到一边。   沈知南将伞换到另一只手后,去虚搂住她   的腰身,“过去和盛老打个招呼。”   星晚顺从,脚尖一转。   跟着他过去。   沈知南护着她,踏雨前行,眉目融进雨色里。   他和她停在盛家人面前。   他先对盛柏开口:“盛老,我已向晚晚求婚,婚期会尽快确定下来。”   “......”盛柏蒙了。   一同蒙的,还有其余所有人。   听见什么,结婚,谁和谁?   商界传奇沈知南放着那么多的名媛淑女不娶,要娶一个被逐出家门身世有污点的野女?   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着震惊,但没人敢说什么。   盛柏的声音不如以往威严,有些僵硬:“沈先生,婚姻大事,怕是要好生商量。况且,她好歹也是我的亲女儿,我也要好好过问一下的。”   气氛变得僵硬。   沈知南眯着眸,浅浅地笑着:“听盛老的意思,像是对我沈某人不太放心?”   这么问,听上去仿佛在说“你居然敢有意见”。   星晚无心两人对话,视线凉悠悠地,扫在余嫚脸上。   果然,真不好看呢。   一脸吃了苍蝇屎的表情。   余嫚是敢怒不敢言,也包括盛可雨,盛可雨看她的目光里,憎恨和嫉妒交织在一起。   费尽心机抢走的男人,结果没想到,她转身就和全城最有钱的钻石单身汉在一起了。   换谁都得气个半死。   对上沈知南寒清的眉眼,纵是盛柏这等老练商人,说话时也难免有些顿结:“沈先生,您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需要好好商量。”   沈知南几不可察地拧眉。   盛柏:“您,您别生气。”   “没什么好商量的,你的二女儿我娶了。”   “......”   盛柏无言相对,嘴巴张了合,合了张。   最后还是闭上了。   其余所有人;   男的惊,女的羡。   开玩笑,嫁给沈知南意味着什么,不用说也知道。 第87章   回去时的雨势不减, 愈发淋漓。   好在车内恒温,是人体觉得舒适的温度,星晚觉得有倦意, 有些慵散地将头靠在车窗上, 呼吸时隐隐能看见白雾。   沈知南侧眸看她。   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将她捞到自己怀里, 用手圈着她的腰,“累了?”   她淡淡应:“嗯。”   脸贴在他的温热胸口,感受到充满力量感的内部肌肉, 会容易令人生出心安。   在他怀里待了会儿,她仰头看,看见他清晰分明的下颌。   她问:“三天时间, 如果顾惊宴找到人, 他会怎么办?”   沈知南低垂眉眼, 视线与她对上,眸光晦涩难暗。他沉默了好一会, 或许在准备措辞,或许在想怎么委婉一点。   最后,他说:“你不会想要知道答案。”   叮——   手机一响,微信提醒。   星晚从包里摸出手机时, 沈知南已经适时地将视线看向窗外,他的教养,不允许他随意用眼睛瞄别人手机。   一条好友验证;   微信名和头像都是空白, 看样子是个小号。   ——您已通过对方的好友申请。   星晚先给对方发送消息:【?】   对方回得很快:【我是东霓。】   手指一顿, 星晚还是决定告诉她:【他要在三天内找到你,否则会伤害霍叔叔。】   那边没了回复。   回桃源居的途中,星晚反复打开微信查看, 都没有收到回复。   停车坪,宾利缓缓停稳。   骆流拿两把黑伞下车,撑好一把后打开后座车门,等沈知南下车后递过去。   沈知南接过伞,举在车门上方,伸出一只手给她,等她下车。   星晚提起黑色裙摆,将手落在男人手心。   两人在雨中行走。   远远看去,男人眉目落拓,姿态清绝,女人美艳,身段诱人。天造地设,也不外乎如此。   轰隆——   头顶炸开一道惊雷。   星晚眉目不动,不似一般小女生,会怕得哇哇叫,或者是直接钻进男友怀里。   惊雷夹着闪电。   乌黑阴沉的天空时明时灭。   明灭间,看见桃源居正前方站着一个女人,没有打伞,浑身淋得透湿,头发像是深水海草般粘在两边脸上,乱得毫无章法。   走得近了,才看清。   温婉。   见到有人靠近,温婉算是有点反应,她抬起头,目光从乱发缝隙间看过来落在两人脸上。   最后,锁定在沈知南脸上。   不知道在这里站多久,说话时声音都透着一股虚无感,“沈知南,你知不知道他和霍东霓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的?”   “......”   星晚惊住,下意识转头,越过男人握伞柄的好看指骨,去看他的眼睛去求证这个信息。   沈知南表情冷淡,语调也冷:“你男人的事跑来问我?”   温婉冷笑一声,可能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抬手,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小红本举起来,递到两人面前时,视线转向星晚:“盛大小姐,你作为霍东霓最好的闺蜜,别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这件事。”   星晚看她,眸色微冷。   她对这个温婉提不起半分好感,反唇相讥:“结过婚,你叫他离阿?霍东霓还为你深爱的未婚夫,流掉一个七月引产的孩子,这个你怎么不跑去找你男人闹?”   温婉拨开粘在脸上的发,阴湿难缠。   她打开写着“结婚证”三个字的小红本,重新递到星晚眼皮子底下。   星晚定睛一看。   上面一张两人合照,红色背景,顾惊宴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衬衣,表情是熟悉的冷漠高冷,而旁边的霍东霓,笑得如十里芳菲,眼角微弯,迷人灿烂。   那一刻,她是喜悦的吧。   星晚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心酸,莫名的,鼻尖也开始酸。   看那照片,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回答我阿——”温婉逼问,“领证日期在2016年5月31日,也就是说四年前,在霍东霓刚刚满二十岁生日的当天,就把惊宴骗去领了证。你和她关系好得要死,怎么可能不知道,说阿,盛星晚!”   “可笑。”星晚冷嗤一句,抑制住想流泪的冲动,“你真把你男人当个善类来看待了?他那种人,哪个女人有本事能将他骗去领证,你少自欺欺人了。”   像是有根针,直接扎进温婉灵魂深处。   她愣住大雨里。   那么大的雨,砸在眼里,也是不肯眨一下。   三人对立良久后,温婉摇着头说:“所有人都知道他恨霍东霓,他厌弃她,恶心她,绝对不会对她有一丝   好感。”   “是吗?”星晚唇畔带出讥嘲的笑意,“就算他将霍东霓恨到绝处,也不见得爱你吧。”   话很伤人;   这是毋庸置疑的。   星晚手有些酸,放下一直提着的裙摆,任凭黑色裙摆被雨水飞溅打湿。   见状,沈知南弯腰亲自拎起她的裙摆,“先进去吧。”   一个男人爱你,是体现在细节上的。   温婉默默看着男人替她提裙的动作,就想起自己和顾惊宴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从未做过这些,哪怕是再小的事情,都不曾有过。   她一直表现得很乖,省心,不给他添麻烦。   势必要做个合格未婚妻。   手里的小红本被温婉捏得变形,她垂眸,看着照片上的两人,突然像发疯一样去撕那张照片,用力地用指甲去扣,直到照片整张被扣下来才罢休。   没一会儿,江渔出来,拿着伞举到温婉头顶:“温小姐,先生吩咐我来叫你进去等,说顾医生马上就会来接你。”   温婉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和自己说话。   跟着江渔进屋,有佣人送上来干毛巾。   温婉接过,一手拿着小红本,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滴水得十分厉害的头发。   星晚换好居家休闲服,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温婉站在靠近大门的位置,拿着毛巾,也不擦,眼神很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起刚刚沈知南给顾惊宴打电话,说:“温婉跑来找我女人吵架了。你马上过来,把她带走。”   星晚到沙发里坐下,悠悠地喝着热咖啡。   气氛陷进尴尬。   半小时后,雨声里传来车辆鸣笛声。   江渔出去迎。   顾惊宴是带着满身风雨来的,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没有撑伞,垂额黑发淋得湿漉漉的,黑色衬衫也贴在男性躯体上。   一进门,他就看见温婉手里拿的什么了。   然而,他平静寡淡地靠近,温婉比他矮一大截,问话时他头是低的:“闹什么?”   清冷,疏离,且不近人情。   温婉开始颤抖。   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她狼狈地去看顾惊宴的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要瞒着我?瞒着我和那个女人领证结婚?!”   顾惊宴从她手里拿走结婚证,翻看一看,发现里面的   照片撕没了。   男人拧了眉:“谁允许你乱动我东西的?”   星晚端着咖啡,落在唇边,要饮不饮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她现在就是一个纯粹的吃瓜群众,她倒要看看顾惊宴对这个温婉是什么态度。   不过,大致也猜到了。   他不爱温婉。   当然......也不可能爱霍东霓,可能他这个人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温婉双眼又肿又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深爱多年的男人:“你现在居然在怪我,怪我乱动你的东西?要是我一直没发现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告诉我?”   男人垂下长睫,合上那本结婚证。   “我会娶你,这就够了。”   “不够!”   对于温婉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对他闹,对他宣泄着不满。   她乖够了,也忍够了。   顾惊宴英俊的脸庞上没有任何温度,看女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死物。   那眼神......   在星晚看来,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绝望的。   旋转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沈知南白衣黑裤,单手插兜懒懒散散地往下面迈,走到星晚旁边落下,去端起旁边提前倒好的热茶。   “什么战况?”他随口问。   “战况?”星晚笑了。   一人吃瓜,变成两人吃瓜。   一人咖啡,一人喝茶。   看上去,画面竟是意外的和谐。   听见顾惊宴冷冷问温婉:“那你还要怎么样?”   她用力地戳着自己胸口,哭音明显地问:“是不是我们结婚以后,你就会碰我了?就会和我做那些本来该做的事情,会亲我,会和我做丨爱,会和我生孩子?是不是”   星晚差点被呛到。   不是吧,顾惊宴不碰她?   从星晚角度看去,顾惊宴身形颀长,侧脸矜贵清冷。   他回答的是:“我尽量。”   霎时,温婉满目绝望,她一直接受着这男人性情凉薄的事实,但从没想过,会凉薄到这种地步。   那些在爱人间再寻常不过的事,到她这里,就只能是尽量?   “惊宴......”   温婉开始哭,梨花带雨的落泪,诉说着自己的极端委屈:“你既然要娶我,就不能施舍我一点温情吗?”   顾惊宴始终冷漠,始终清醒。   他从不允诺谁。   他的沉默,是击碎温婉的最后一枪。   温婉收起眼泪,往后退开好几步,“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你找她,你继续找她,等你找到她,我就杀了她。”   顾惊宴脸上终于有变化,眸底覆满寒霜,“温婉,别挑战我的耐心。”   温婉难得执拗,紧盯着男人的脸:“你答应我,我就会乖乖的,我就会想以前一样,安静地待在你身边,也不给你惹麻烦。”   男人抬手摁住眉心,说:“如果和我结婚让你痛苦,你可以选择不结。” 第88章   温婉被吓到, 她不过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多引起他的关注。   但绝没有终止结婚的想法。   顾惊宴深深看她一眼。   转身离开。   三......二......一......   倒数三个数字后,温婉果然追了出去。   沈知南慢条斯理地喝口茶, 收回视线:“温婉和霍东霓斗那么多年, 好不容易惊宴舍得娶她,她才不会就这么白白放弃。”   星晚没吭声, 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一起吃过午饭后,沈知南去了公司。   而她,预约了某医院下午三点的心理咨询。   ......   到了医院。   星晚收伞, 拿着啪嗒啪嗒往下滴水的伞,通过询问前台护士,乘电梯到三楼, 照着引路牌一路到了精神科, 她礼貌性地敲门, 三声后,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推门入内, 她将伞放在伞桶里后,抬眼看见看诊桌前坐着的心里医生,五十岁左右,戴复古圆框眼镜, 白大褂很干净,左边胸口别着医师牌:精神科医生,苗元。   他示意星晚:“坐这边。”   星晚颔首微笑:“谢谢。”   苗医生后方是窗户, 外面暴雨淋漓的, 他看着星晚笑着问:“小姑娘冒着这么大的雨来,看来心中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星晚:“我丢失了部分记忆,我想要找回来。”   苗医生打量她一会儿, 然后问:“介意尝试一下催眠疗法吗,姑娘,效果不敢保证,但是会有,只不过结束后的几天,会感觉很累。”   她想也没想:“好。”   催眠开始。   苗医生让她坐到一把很软的椅子上,放低了椅子高度,头枕在上面。   苗医生:“闭上你的眼睛。放慢你的呼吸,浑身开始放松。想象有一股能量,从你头顶渐渐到脚底,你感觉到浑身都充满力量。现在,请你把自己,放在一个从童年开始起就很喜欢的环境中。”   星晚想到温暖无垠的海洋,有潮湿温暖的海水,阳光普照,海面波光粼粼。她沐浴在海水里,周围有五彩斑斓的鱼儿,还有围着她飞个不停的白鸽,她最喜欢的白鸽。沙滩上,一个坐轮椅的男人,温暖地笑着,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苗医生:“回到最近一次惊醒你的噩梦   里,那里有什么?”   没有行走能力的男人,被巨石砸碎在眼前,很多灰尘和碎末,像是在世界末日,周围都没有人,那个男人血肉模糊的,也看不清脸。   苗医生:“害怕吗?”   “害怕。”   苗医生:“害怕时想到谁?”   “沈知南。”   苗医生:“他怎么样呢?”   “保护我。”   苗医生:“再想象那个令你害怕的画面,你的眼睛在看哪里?”   “男人血肉模糊的腿。”   苗医生:“看着他的腿,你是什么感受?心疼?悲伤?反胃?”   “我心疼,又非常难过。”   苗医生:“你现在能看清那个男人的脸吗?”   “不能。但是我就是难过。”说这句时,星晚感觉到有泪水顺着脸庞滑到衣服上。苗医生塞过两张纸巾,安慰着没事,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在苗医生准备进一步催眠时,星晚睁眼:“今天到这里吧,苗医生,我感觉不能再继续。”   苗医生尊重她的绝定,嘱咐她回去后注意休息。   回去后,星晚陷进沉睡里。   也没有真正睡着,混混沌沌间总感觉在做梦,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情况一直持续到沈知南回来。   星晚听到沈知南熟悉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晚晚,脸庞传来温温凉凉的感觉,应该是他的手指吧。   睁眼,男人俯身看着自己。   眉目英俊深情。   见她醒来,沈知南这才摸摸她的脸,说:“下来吃饭。”   星晚重新缩回被子里,脑袋蒙着,声音闷闷的:“不太饿。”   被子被男人掀开,他失笑:“对胃不好。你不想下去的话,送上来,我陪你在房间吃好不好,嗯?”   默了会,还是拒绝:“真不想吃。”   沈知南抬手去摁床头的呼叫铃:“把晚餐送上来。”   没一会儿,江渔就派人把晚餐送到房间摆上,中餐,五菜一汤,荤素搭配营养丰富。   香味四溢在房间里。   沈知南再度靠近,掀开被子,俯身去吻她的额角:“乖,吃一点。”   实在是磨不过他。   星晚下床。   星晚安静地喝汤,到一半时,停下看对面深沉的男人,轻声说了句:“谢谢。”   沈知南:“嗯?”   “谢谢你帮我完   成心愿。”她指的是陶淑事情。   “这都是我该做的。”他温和地笑。   那晚后,她正式搬到他的卧室。   原来,晚上有人抱着睡觉真的会感觉温暖,清晨睁开眼就看见他那张脸,还是会英俊得让人心跳加速。有时候,她会忍不住伸手,用手指寸寸划过他的五官。   心动,都藏在细节中。   清晨,她比沈知南醒得早。   她到衣帽间,替他准备了西装还有领结,放在床边等他起床后可以直接更换。   沈知南醒后,慢条斯理地开始换衣服,到最后系领结时喊她:“晚晚,过来。”   星晚从梳妆台前起身。   走过去,盯着他手中的黑色领带:“你不会要我帮你系吧。”   沈知南低垂着眉眼看她,“试试么?”   星晚叹:“好的吧。”   星晚接过他手里的领带,举起来想要套上,发现差点距离,“你低头呀。”   他很配合,闻言就低头。   领带散散挂在男人脖颈,星晚先替他整理好白色衬衫的衣领,然后开始系领带。   奇怪的是,竟是得心应手的熟练。   她自己都吃惊,笑着说:“我居然会系领带的吗?”   注视着她的动作,男人的眸色却寸寸暗淡下去,他很清楚,恐怕她之前也这样给霍西决系过领带吧。   想到这里,他抬手握住她的手:“好了,我自己来吧。”   星晚哦一声,悻悻然松开。   ......   HK.   23层。   沈知南刚进办公室,苏青就拿着一叠设计手稿迎上来,面上是佯装的镇定笑容:“知南,这些钻戒设计稿,是你帮顾医生准备的吗?”   男人瞥一眼手稿,“不是阿,我的。”   苏青僵在那里。   好半天。   等沈知南在办公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她才缓缓转过身,有些不确定地问:“你要娶她?”   男人嗯一声,开始看邮件。   空气被凝固住,只有偶尔点击鼠标的声音。   苏青如置冰窖,透心的觉得冷。   拿着那叠各大知名设计师精心设计的手稿,她缓缓走到办公桌前,低着头兀自呐呐地说:“我原以为你这一生,会独身一人,就像我一样。”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我也一样。”男人淡淡回。   外人看来的他,是冬日   深夜里的一座高墙,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需要和心爱的人共度一生。否则,其余获得再多,都是徒劳无功。   苏青沉默很久,淡淡说了个字。   “好。”   2020/6/22   本该是寻常的一天,传来霍陈的死讯。   彼时,星晚现身在古装电影《雀雀》的首映礼上,受周城邀约,再不喜欢简诗的她,还是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姬苏。   收到这消息前的十分钟,星晚还在与人谈笑风声。   夜间,盛夏的热浪逐渐消散。   礼堂里,各路记者狗仔,扛着摄影机器,在指定位置落座。比起首映礼来说,他们更感兴趣宁城第一美人和沈先生的婚讯。   传言,两人就要结婚了。   台上,陈明和简诗等一众剧组人员在接受采访。   首映礼进行到一半时,沈知南进场,站在台上的简诗目光一下就落上去,雀跃表露在面,他果然来了!   众目睽睽下,沈知南却是直奔另外一个女人。   姬苏就坐在星晚旁边。   沈知南过来时,目光薄凉扫过姬苏,然后在女人旁边落座,手自然而然地去牵她。   周围媒体也注意到,如若不是还在首映礼途中,一定会有大批记者围过来要进行采访,挖猛料。   黑色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   星晚摸出来。   东霓:【他杀了我爸。】   短短几字,刺痛星晚的眼,连带着神经一颤。   星晚霍地起身。   周围人都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沈知南还拉着她的手,声线低低地:“晚晚?”   她去看他眼睛,说:“我得离开,去找东霓。”   台上的主持人也停止说话,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晚晚——”另外一声,是姬苏喊的。   星晚有些恍惚,她又转向另外一边,和姬苏对视,姬苏问她:“你去哪儿阿,首映礼还没有结束呢。”   “我......”   沈知南声调只转急下:“晚晚也是你叫的?”   姬苏站起来,和男人对峙:“言论自由。”   星晚顿时头痛欲裂,她扶着额,视线开始模糊,隐约看见角落里有余行洲的身影。   小舅?   一股怪异的感觉爬上四肢百骸。   起先是反胃,后是晕眩,她无暇去顾及周围四起的闪光灯,闪得她睁不开眼   。   不过,她想自己应是失态了。   她丢掉手包。   想逃,   逃离这个喧嚣的世界。   沈知南和姬苏同时弯腰去捡那个手包,两人的手触在一起时,同时抬头,对方的眼睛里,都有着明显的不善。   不过,沈知南眼底更多的,是不见天日的戾气。   姬苏败下阵来,他收回自己的手。   沈知南拿着小小的手包追上去,星晚正好走到礼堂台前,闪光灯还在不停地闪阿闪,她停下脚步,忍不住用手捂着自己的双眼。   周围变成黑暗。   黑暗里,又开始出现那个画面:被乱石砸得血肉模糊的男人,没有行走能力,灰头土脸地匍匐在地上,狼狈地仰头看她。   那一瞬——   她看清了脸。   12年,地震。   霍西决。   那些缺失的记忆,就像是开闸的洪水,全部灌进灵魂里。   缠绵轮椅多年的西决,是为救她,才会这样......星晚捂着双眼站在那里,良久良久,久到周围已经开始窃窃私语,还有沈知南在旁边低声喊她晚晚。   西决,   西决哥哥。   原来,她的生命中有过这么一个重要的男人。   撕裂心脏的痛楚传来,将她扯得七零八落。   因为一同想起的,还有霍西决的死相。   17年的盛夏。   那日有雨,雨势不大,却是阴湿难缠。   霍西决在离家不到百米远的公园等她,两人说要去看雨里长出来的小蘑菇。当时,霍西决的轮椅在人行道上,并未在马路上。   她在等红绿灯,穿着干净的白裙子。   朝他挥手。   霍西决撑一把淡绿色的伞,对她温温笑着,眉黑眸沉,那时的他,落在她眼里,就是一道完美的风景线。   绿灯还有十秒。   她准备好过马路与他相见。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别克从远处冲过来,以起码九十迈的速度,疯狂地冲上人行横道,目标就是轮椅上的霍西决。   “西决——”   她尖叫,从未感受到的惊慌。   在她的角度,看见霍西决下意识地去看来车,那车像是只猛兽,要将他吞进肚子里。   “西决!躲阿!”   丢掉手里的伞,她开始疯了一样往马路对面狂奔。   嘭——   伴随着一声震耳的巨响,她僵在那里,眼睛   瞪到最大,看着那辆黑色别克连人带轮椅将人高高撞飞出去,轮椅部件支离破碎地飞散出去。   霍西决整个人软趴趴地被撞到一颗树上,再弹到地上,眼睛,鼻孔,耳朵,所有外在器官都滋滋往外冒出鲜血。   他哇地吐出好大一口血,然后就没了声息。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   甚至来不及让我们告别。   霍西决是死在她面前的。   活生生的,上一秒还在对她笑,下一秒就没了。   她淋着雨,开始哭,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手忙脚乱地找到手机开始拨打救护车电话。她知道他死了,但是她还是执拗疯狂打通120:“有人要死了......求求你们,快一些,有人要死了......”   不,是有人已经死了。   有人往她肩膀上披上外套,对她说:“盛小姐身娇肉贵,别淋雨哭。”   她转头,沈知南的脸赫然清楚。   ......   礼堂里,音乐流淌,闪光灯从不消停。   星晚缓缓放下覆眼的手,指缝里已然全是水光,她转身,没有去看站在面前的沈知南,而是一眼就看到后方的姬苏。   西决吗......   她眼花,不,这就是西决。   那个在地震中死死将她护在怀里的西决,那个会温柔喊她晚丫头的西决,那个会照顾她好好讲道理的西决,那个在海边陪她看海鸥白鸽的西决。 第89章   “西决——”   礼堂里, 爆发出带着强烈哭腔的女音。   众目睽睽下,那个有着最光鲜皮囊的宁城第一美人,声泪俱下, 像是突然被人敲碎的玩偶般, 表情破碎,双目慌张。   她一向清冷自持, 在人前如此失控,还是第一次。   “阿——”   又是一声刺耳的尖叫。   星晚抱着头,紧闭通红双眼, 疯狂地开始尖叫。   当星晚喊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沈知南眸光一凝,神色微变, 他伸手试图将她拉进怀里:“晚晚, 你过来, 我带你离开这里。”   她不停后退,高跟鞋不知碰上什么硬物, 重心失衡,身体随之往一旁栽去。   “晚晚!”   沈知南低声喊一句,眼疾手快地想要去拉她的手。   星晚模糊着视线,看男人深沉的双眼, 眼里的着急那么明显......他是在乎的我对吧,是爱我的对吧,为什么还会骗我呢?   想到这里, 她刻意躲开他的手, 人重重地摔倒冰冷的地板上。   发出一声沉闷响。   手肘、膝盖、浑身上心都摔得很疼。   心里更疼。   可能是看在沈知南的面子上,许多人纷纷上前,连主持人都跑下台来, “盛小姐,没事吧?”“快把盛小姐扶起来!”   沈知南抬手挡住那些人。   他要自己来。   沈知南眼有怜意,俯身看着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女人,温和到不行:“晚晚,我们回家。”   说完,就要俯身去抱人。   看着男人伸过来的双手,星晚却避如蛇蝎,她双手撑在身后疯狂地后退,嘴里喊着:“滚开——沈知南,滚,你滚!”   言辞举动,都是根根尖锐的针,扎进男人的眼里。   沈知南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那里,维持着弯腰伸手的动作,眼神凝在女人脸上。   他就那么看着她。   看她后退,看她满眼失望地看着自己。   最后,星晚在他的注视下,踉跄起身,奔向了——姬苏。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扑进姬苏的怀里。   姬苏眼睁睁地看着突然扑到怀里的女人,不知所措,但是还是伸手接住了,“晚晚,你......”   星晚抱住他的腰,仰着满是泪痕的脸:“西决,西决。”   不停重复的,   只是西决。   因她这个举动,周围的议论声瞬间爆炸,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同时出巢,嗡嗡嗡地吵个无休无止。   “她不是要和沈先生结婚了吗?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看她那样儿,可能是脑子有病吧。”   “牛逼。当着沈先生的面,就这样扑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   “......”   无数声潮里,沈知南缓缓起身。   他没有放弃,再次走过去,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和情绪,只淡淡说:“晚晚,过来。”   星晚扒在姬苏怀里,如受伤的小鹿,她满目怨憎地看着跟前男人,尽量平静地说。   “沈知南,我都想起来了。”   沈先生眼睫一颤,“我知道。”   他沉默一秒,坚持:“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情回家说。”   “家?”星晚抽噎着重复这个字眼,像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事情,“我和你哪里有什么家,你就是个魔鬼,你在的地方就是地狱!”   大庭广众下,她骂得直白且激烈。   沈知南默默听着,英俊的脸庞如有冰霜,眉梢却没有一丝起伏。   说完,星晚不再看男人,满眼都是姬苏,“西决......西决,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跟你,好不好?”   姬苏看着沈知南寸寸冷下来的眉目。   犹豫了会,还是一咬牙:“走吧。”   星晚的身体瞬间瘫软下去的同时,姬苏已整个将人打横抱起。   礼堂里,人声鼎沸,闪光灯愈演愈烈。   沈知南是焦点所在,他只那么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她蜷缩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被温柔地抱着,离去,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团团围困的人群中,余行洲走出来,满脸笑意地停在沈知南面前:“我说过,游戏刚刚开始。”   沈知南转眼,看去时黑眸阴郁:“要和我玩,是么?”   余行洲笑了,有挑衅意味在里面:“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别强求了,你和顾惊宴那些勾当,加在一起是没法看的。”   他说过,只要找到一个和霍西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沈知南就完了。   沈知南表情不明显,却是冷笑一声:“行,我和惊宴陪你玩。”   撂下这么一句,沈知南提脚离开礼堂,后方的媒体们,对着男人孤默的背影,拍个不停   歇。   ......   出礼堂,一阵热浪来袭。   苏青在外面等待,先是看见一个男演员抱着哭到近乎晕厥的盛星晚离开,后脚跟出来的就是满眼阴沉的沈知南。   发生了什么事?   苏青迎上去,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男人有些暴躁地扯松领带,脱掉黑色西装外套随意一丢。   她下意识接过。   啪嗒一下,一个精致的丝绒盒从西装兜里掉出来。   苏青拾起那个戒指盒,心里微微一颤,就听见男人冷得不能再冷的声音响起:“丢了。”   她直起身:“你确定,这不是你给盛星晚准备的吗?”   沈知南解开领口两颗扣子,喉结上下滚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性感又冷淡,浑身都散发着戾气。   他伸手取过那戒指盒,直接扬手,丢进远处的灌木丛里。   看着他的举动,苏青心里一震:“发生什么事情了,知南,你可以和我说说,我都会陪着你的。”   沈知南没理她,沉着眉眼转身往黑色宾利走去。   文哲在车旁等。   沈知南大步靠近,伸手:“钥匙。”   文哲赶紧递给他。   沈知南绕过车头上车,上车前一秒,对文哲说:“十分钟内,查到那个姬苏的住址发到我的手机上。”   黑色宾利绝尘而去,消失在如寐的夜色里。   第七分钟,沈知南收到姬苏的住址详情,很详,详到门牌号。   车窗打开,灌进的盛夏晚风将他黑发吹得微微凌乱,他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夹着燃到一半的香烟伸到车窗外,整个人消颓迷人,眉眼如玉。   他扫一眼手机上的导航,猛地加挡踩了油门。   姬苏住址在老小区。   过道墙壁上有狗尿水迹,门户两边堆满发出阵阵恶臭的垃圾,有人把衣服也挂出来,正往下啪嗒流水,送上来的外卖也是直接挂在门把上。   灯是坏的。   漆黑里,只能窥见星点烟头的火星。   在这逼仄又散发着腐臭气味的过道里,沈知南十分格格不入。   一支接一支,只有在点火时,才能在半明半灭,闪烁的火光里隐约看见男人英俊阴郁的脸庞。   在第九支烟的时候,陈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叮咚一声,到层声提示。   就在同时,沈知南踩灭烟   头,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   脚步声渐渐靠近,姬苏抱着女人靠着记忆在过道里行走,到门口时,他放下女人,伸手摸钥匙,然后是要是插进锁孔的声音,转动时,掉下生锈的铁屑。   寂静里,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我来带她回家。”   姬苏吓了一跳,拉开门去按亮屋内的灯。   才发现就近在眼前的沈知南。   星晚双眼红肿地靠在姬苏怀里面,整个人像是蜷缩在安全港湾似的;   这让沈知南觉得很扎眼。   听到熟悉的声音,星晚别开眼,连看都不看男人一眼,只是说:“西决,我累了。”   一路上,被喊西决,姬苏已经习惯,他直接扶着女人进屋,没有理会沈知南的打算。   没想到,沈知南直接踩进来。   姬苏回头,看男人黑眸阴沉,那样的眼神,很容易让人想到侵略二字。   “这是我家。”姬苏说。   沈知南抬手指了指他怀里的星晚,“我带我的人走,这里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星晚脱离姬苏,兀自走到客厅唯一的一扇窗户前,推开,月色渡上美人骨。   她将手轻轻搭上窗沿,看向沈知南:“请你离开,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沈知南站在那里,神色不变,白色衬衫领口微微褶皱,透出慵散低欲的英俊。他看她的眼神像是以往一样,只说:“你不会。”   星晚笑:“那你试试。”   男人抿唇,沉默。   星晚对着他的眼睛,追问:“你要不要试试,沈知南,看我会不会从这里跳下去。”   姬苏也怕她轻举妄动,上前一步,抬手安抚:“你别激动,我会陪着你,别做傻事。”   星晚的视线转到他脸上。   那眉眼......那神情......那一举一动.......   “好,西决。”她温柔地回答。   “请你离开,沈先生。”姬苏深吸一口气说道。   沈知南将一切尽收眼底,现在在她眼底,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魔鬼,而这个姬苏,生一张和霍西决一模一样的脸,已经成为她此刻唯一的救赎。   最终,他从那个摆设简单的出租屋里退出来。   他开始漫无目的地行驶。   去哪里?   终点又是哪里。   不知不觉,竟然开到一中门口,他停在路边,看月光下   的校门口,熟悉无比,他曾在这里,看她无数次。   周五,这里总是围着许多外校的男生。   都是来看她的。   那时候,他就和那些所有愣头青小子一样,远远地看着她,觉得她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白玫瑰。   当年的微信并不流行,好多女孩子会围着他要QQ,喊他男神,女孩看他的眼里都有着光,只有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因为,下一个街角,那里有霍西决在等她。 第90章   姬苏的出租屋很简单, 家具陈旧,都是房东遗留下来的,边角位置斑驳地往下剥落表皮。   星晚被带到卧室。   卧室里, 有一张简单的单人床, 和一个小书桌,还有立式组装简易衣柜。看上去十分简单, 但是胜在打扫得常干净,几乎看不到灰尘。   星晚坐在床沿上,姬苏递过来一杯温水, 她接到手里:“谢谢。”   姬苏转身拿桌前的那根独凳,到她对面坐下。   两人相对,沉默着。   不知过多久, 姬苏缓缓开口:“晚晚,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不是你口中的那个男人,我是姬苏, 也只是我。”   星晚低着脸,眼睛还是红红的:“我知道。”   西决......   是死在她面前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个绝美的女人坐在对面哭泣,是个男人都会爆发出保护欲的。   姬苏也不例外。   姬苏主动伸手, 去握住她的手,见她没有反抗后松了口气说道:“我虽然不是他,但是我也会像他一样陪着你。如果我这张脸, 能带给你一点慰藉, 也是极好的。”   星晚长睫一颤,抬眼看姬苏。   他的脸,带来的只能是无法言说的悲伤, 何来慰藉?   姬苏的手很温暖,沈知南的手是凉的,像是某种冷血动物。   星晚眼神落在虚空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不语,姬苏松开她说:“你今晚好好休息,我去睡客厅。”   ......   翌日清晨,姬苏下楼在老小区的后门早餐店里,买了豆浆和小笼包。   再次上楼时,发现房间里早已空空如也。   姬苏心里一慌,怕她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   星晚没有。   她直奔桃源居,要拿走一些重要证件。   桃源居里,每个角落都充斥着低气流,江渔和所有佣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惹恼半夜三点归家喝得酩酊大醉的沈知南。   因为他是直接宿在客厅的。   准确地说,是客厅地毯上。   星晚进去时,嗅觉被刺激,浓重地洋酒味充斥在空气中。   她往里走。   最先看见的是,是散在地上的烈性酒瓶,七零八落的,瓶身在一边,瓶盖又在另外一边。   江渔怕惊扰到熟睡   中的沈知南,也是没敢喊佣人打扫。   星晚视线一转,看见男人仰躺在茶几旁的地毯上,衣服也没有换,还是昨天那一身,领口被扯得稀散,周围烟灰烟头遍布,陷进酒睡中的他,眉是皱的。   她只冷冷地看着。   就那么静静看一会,星晚转身,环视周遭物品摆放。   下一秒,就直接抬手一扫,将一个清乾隆珐琅彩双耳瓶直接打翻在地,“噼里啪啦——”的全部碎掉,尖锐的碎片四散弹飞。   动静非常大,惊得周围佣人纷纷怔住。   星晚却没有停下的迹象。   她开始砸东西,捡平时沈知南最爱的物件砸,各朝代各种类的古瓶、碟子、瓷器,也不放过墙上裱着的昂贵书法字画,嘶拉嘶拉地响个没完,全给扯下来。   砸到最后,星晚累了,她转身,对上男人沉沉隐晦的视线。   视线如深渊。   沈知南在她砸第一个瓶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懒懒地撑着身体坐在地毯上,后背靠在沙发上,单腿曲着,一只手搭在上面,目光沉静地看她砸。   不管砸的东西多贵多喜欢,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砸完了?”沈知南问,给她示意,“那边还有,你接着砸,管够。”   星晚冷冷看着他,视线里无一丝温度。   看到最后却是沉默。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上楼翻找出自己的身份证和驾驶证等重要证件。   重新下楼时,路过客厅时,客厅空无佣人,江渔也不在,只有沈知南一人在。   他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仰着头吞云吐雾。   还是那副颠倒众生的贵公子姿态。   没有看她,但是在她经过时,还是开了口:“别忘记,我们的合约是两年。时间还没到,盛小姐该不会要毁约吧?”   星晚顿住,转头幽幽笑着:“别了吧沈总,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阿。何必要留一个仇人在身边,你觉得对不对呢?”   仇人?   沈知南对这个词很不屑,“清醒点,霍西决死于车祸。”   星晚声调斜上去:“闭嘴!”   她从没用过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眼下是愤怒的,“你有什么资格提西决?你确定他死于简单的车祸吗,你敢说你对顾惊宴的所作所为全不知情吗,那最后的官   司不是你帮顾惊宴找的宁城最厉害的金牌大状律师吗?”   说完这些,星晚开始隐隐颤动。   隔着模糊烟雾,她已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底情绪。   沈知南不急着辩解,他不喜欢吵架,只慢慢地深吸一口烟去看情绪有些激动的她:“哪条规定,我不能帮朋友找律师?”   星晚看着沙发上的他。   这就是他,永远冷漠,永远不近人情。   沉默很久后,她说出口:“沈知南,我们分开吧。”   沈知南吸烟的动作一停,烟头距离薄唇只有一厘米,他停在那里,眸色阴沉难辨。   过了会儿,才听他说:“和你做的这笔生意,我岂不是亏大了?”   闻言,星晚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摘脖颈上的项链,摘来丢在地上,然后是耳环、手表、项链,全部一件不落地丢在地上。   男人眸光如晦地注视着一切。   最后,他低笑着说:“衣服呢,也是我买的,脱吧。”   星晚手指攥紧,咬了唇。   他在羞辱她。   不过比起自尊,她更想要逃离这个魔鬼一般的男人。   星晚拉开酒红长裙的侧拉链,剥开,裙子堆堆叠叠地软在脚边,露出里面胜如白雪的肌肤。   那画面,很刺眼。   沈知南扫过女人胸前,“继续,内衣呢。”   星晚一咬牙,手脚利索地脱得精光后,黑白分明的眸直直看他:“东西都全部还给你,我只想离开你。”   沈知南坐在沙发里,长腿交叠,指间烟雾拢住他英俊眉眼,却拢不住喉间滚出的含笑低嘲:“离开我怎么生活,凭你勾引男人的本事?”   心里狠狠刺痛了一下。   表面上,星晚却烟视媚行地对男人笑:“沈总能看上的女人,不会差到哪里去是不是?”   他在下一瞬捻住眸光,起身抬脚逼近,在她咫尺的地方停下,俯身去看她眼睛的同时,用手在她白皙脸蛋儿上拍了拍,“翅膀硬想飞?那你试试。”   星晚偏开头,表情淡淡,直接伸手拨开他停留在脸上的温热指骨,“那我真是谢谢沈总成全。”   说完,转身就走,也不管自己是不是□□。   手腕被男人从后方扣住,他将她扯进怀里,从后面紧紧抱住她。   星晚感受到的,像是一瞬间被   吸进不知名的黑暗漩涡。   男人低沉又饱含危险的嗓音,是从耳边传来的,他说:“盛星晚,是谁告诉你,男人利用完就可以随意丢掉,说离开就离开的?”   星晚头皮一麻。   没等她说什么,她已经被他抱着重重摔进了沙发里。   “沈知南,你放开我!”   他禁锢她,简直是易如反掌。   直接用一只手握住她两只手腕,举过头顶,抽出自己的昂贵皮带直接绑住她。   使她动弹不得。   居高临下地,他在上方,俯身看她笑了:“在我面前脱成这样意味着什么,你不清楚吗?”   星晚脸色一变。   她开始疯狂挣扎,但是毫无作用。   沈知南要她。   现在就要。   她喊得嗓子嘶哑,挣扎得浑身剧痛,但是逃不出的,是他亲手为她创造的——人间炼狱。 第91章   星晚再度醒来时, 浑身钝痛,骨节间都透着生硬,身体像是别人的。   周围空无一人。   抬眼, 是熟悉的环境, 她和沈知南曾经的房间。   现在只能用曾经这个词。   掀开被子,身上不再是□□, 而是换上干净居家长裙,月牙色,到脚踝的位置。   唯一的念头:离开这里。   推门出去, 一路下楼,在客厅遇见江渔,她停在那里和江渔对视。江渔什么也没说, 看她的眼神里有淡淡悲伤。   江渔目送她离开。   一个小时前, 沈知南离开桃源居时, 嘱咐江渔:“让她走。”   “走......盛姑娘么?”江渔不太确定,有些迟疑地向男人发问, “倘若盛姑娘一去不回的话......”   ——那就一去不回。   ......   星晚徒步往山下走。   不知走多久,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她经过时车窗缓缓摇下,露出女人的侧脸, 女人戴着墨镜,短发,栗色的。   女人摘下墨镜, 转过头看向她:“盛星晚, 好久不见。”   她的脚步停住,打量着女人五官,好半天才认出这人是谁:“姜思琪。”   不是出国了吗?   星晚疑惑地微微拧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思琪没回答, 示意她先上车。   星晚望一眼漫无目的道路,迟疑片刻,还是捏着那几本薄薄证件,绕过车头上了车。   她和姜思琪多年未见。   以前,也是不对盘,姜思琪是西决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但是她的出现,打破了姜思琪和西决二人间的平衡。   上车坐稳,系好安全带。   姜思琪点火起步,挂着空挡缓缓下坡。   “你一点儿没变。”姜思琪开启话题。   “是吗......”她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没头脑地问一句,“你怎么突然回国。”   姜思琪转头看她一眼。   收回视线时,淡淡地回答:“西决的死不是意外,我当然要回来。”   空气陷进沉默。   提起霍西决,两个女人心情都非常沉重,且悲伤。   星晚好半晌没吭声,过了会儿,轻声说:“你送我去第一医院。”   “干嘛?”姜思琪去按中控台,打开车窗,“你该不会就想这么去找顾惊宴对峙吧?”   找死呢?   山风从窗户里灌进来,拂乱星晚披散着的发,乌黑发丝在眼前飞舞晃荡,模糊视线,旁边的颗颗桃树在疯狂地后退。   她坚持:“送我去医院。”   姜思琪没说话,下山后直接往第一医院开去。   气氛压抑。   星晚有些想哭,低头找纸巾,去抽纸时发现手刹旁边的置物桶里有一把匕首。   一时忘记抽纸,她抬头看专心开车的姜思琪:“匕首?”   姜思琪嗯一声。   星晚把匕首拿在手里,□□,很锋利。   “你准备匕首做什么?”她问。   “有时候,我在想,要不然和顾惊宴那个混蛋同归于尽算了。”姜思琪带着笑意说的,但是她知道,这不是玩笑。   第一医院,急诊科。   星晚是一个人上去的,她直奔顾惊宴的办公室,她以前来过这里。   她推门进去。   里面简洁宽敞,黑桌上摆着两盆绿色植物,看得出来被精心打理过,长势很好。   顾惊宴就坐在那里。   老样子,一身白衣,眉眼清冷禁欲。   好似不是人间客。   嘭地一声,星晚摔上门,喊了声:“顾惊宴。”   男人缓缓抬头,眼神冷落:“看病的话去挂个专家号,然后排队。”   星晚开门见山,挑重点说:“当时撞死西决的司机史汉三,是你顾家的老管家,看着你长大更是对你忠心耿耿。事发后,你撇得一干二净事不关己,你给了史汉三多少钱让他一人认下所有罪责?”   顾惊宴手里有只钢笔,合上笔盖后,轻轻地阿了一声。   “恢复记忆了?”   看他一副淡漠地样子,星晚皱眉:“你不准备给一点解释?”   “......”顾惊宴放下钢笔,语气闲闲地,“你是霍西决他老婆,还是他妈,我要给你什么解释?”   “顾惊宴——”星晚隐着怒,“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不爱东霓,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让我不敢想的,你是要毁了整个霍家。”   “所以你很不满。”顾惊宴从白大褂里摸出手机,打开看一眼,“失陪,我还有事。”   说完,就直接起身,从桌前绕出来。   越过她。   朝外走。   顾惊宴走出去没几步,感觉到脖颈一刃冰凉,他长腿一停,余光下扫,看见从耳垂下方伸   出来的尖锐刀尖。   “顾惊宴。”星晚在他后方,“为什么要让史汉三撞死西决?”   她只想知道真相。   顾惊宴不慌不忙,也没回头,语调仍是那么淡:“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犯法。”   星晚:“回答我的问题。”   脖间利刃冰凉,锋端快要没入皮肉。   男人却神色镇定。   顾惊宴不是一个会被威胁的人,他问一句:“找得到动脉吗?”   说完,他用手去拨动刀刃,往下移了半寸左右,“这里,割下去才会死人。”   星晚手开始颤抖。   连带着,匕首也不停地抖阿抖。   长廊里,来往的人流不少,纷纷侧目被这一幕吓到——女人拿着锋利的匕首,落在男人脖颈,明明是拿刀的人,看上去却更为紧张。   有护士已经叫了保全。   两人僵持不下,星晚一颗心突突突地跳,像是要从嗓子眼儿冒出来。   突然,顾惊宴侧头,转身,扬手打掉她手里的匕首。   动作一气呵成。   匕首在地上弹飞出去,很远一段距离,最后撞到长椅脚停下。   星晚怔住。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顾惊宴将双手插进白色大褂里,眸色冷淡,说:“别找我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她的后背一僵。   没等她说什么,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   医院楼下,姜思琪在车里等。   在抽烟。   星晚出来时,头顶艳阳高照,光线刺目。   她回到车里,说:“什么也没问出来。”   姜思琪丢了烟头:“我知道。”   沉默了很久,姜思琪问:“那你现在还回去吗?”   她愣了下,反问:“回哪儿。”   “桃源居阿。”姜思琪停了下,还是问了出来,“你现在是已经离开沈知南了,还是说还和他在藕断丝连?”   “离开了。”   姜思琪理所当然地点头:“他不和顾惊宴只配爱而不得。”   “......”   “你——”星晚偏过头,神色有些不明地看向女人,“你怎么会觉得沈知南他爱我,我只不过是他无聊时高价豢养的消遣,可有可无的。”   姜思琪意味不明地笑一声:“他爱不爱你,你应该最清楚。”   星晚抿唇,没再接话。   “送你去哪儿?”姜思琪问她   ,“你现在应该是没地方住吧,你现在网上看看套一的公寓吧,租一个来先住着。”   星晚点头:“好。”   星晚拿出手机开始浏览租房网页。   考虑到治安、交通、价格等因素,看了又看,也只有一环有几处不错的。   “你送我到这里吧。”星晚把地址报给姜思琪,“在线和房东聊的时候,说满意的话当天就能入住,精装修的,家具都全。”   姜思琪:“走吧。”   ......   到地点后,姜思琪放下她后,开车离开。   星晚直接看房,17层的套一公寓,精装修,风格简约英式,月租三千六。   直接签了一年租约。   星晚不想再奔波,她很累,身心俱疲。   送走房东,星晚到公寓楼外的便利店购买一些简单地洗漱用品后,回到公寓已经下午三点多了。   她回到卧室,床单被套都是成套提前备好的。   干净,陌生。   星晚从袋子里取出刚买的女士拖鞋,到门口换上后,回到卧室上床躺下。   迷迷糊糊间,手机又响了。   ——姬苏。   犹豫会,手指一滑还是接起来。   那边,姬苏的声音有些焦急:“你现在人在哪里,早上怎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走了阿?”   星晚:“我有点事。”   姬苏又问:“那你现在哪里,我现在来找你。”   “不用了,我租了个套一已经住下了,不用担心。”星晚闭着眼躺在那里,觉得头有些晕,人也乏力得厉害。   “这样阿......”姬苏呐呐着,“那这样,你把详细定位发我微信,我过来找你。”   星晚:“不......”   姬苏十分坚持:“那我只能满座城市找你了。快发我。”   “......”   一分钟后,她把定位给姬苏发了过去。   姬苏来敲门的时候,她正出于半梦半醒的一个状态。   起身去开门,脚步有些虚浮。   门打开。   姬苏穿短袖白T黑裤,戴着鸭舌帽,提着大包小包塑料袋儿站在外面。   星晚目光下落:“都买的什么。”   姬苏把袋子提起来,晃了晃给她看:“菜阿,你这两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外面的东西估计也不太合你胃口,就随便买了些。”   星晚侧身,手把着门给男人让路。   姬苏进门。   一进门,姬   苏先是环视一圈,看了看环境,不禁说:“比我那里好多了。挺好,我最近接了几个小广告,有空的话我就来陪陪你。”   星晚关上门,默了一秒说:“不用这么麻烦,你忙你的就好。”   “不麻烦阿。”姬苏提着菜,直奔厨房边走边说,“你是我的贵人。贵人有难,哪儿有置之不顾的道理,你说对吧。”   星晚跟在他后方,停在厨房门口。   厨房也是焕然一新的,房东说,才装修过,还没住过人的。   确实很干净,没有油污灰尘。   姬苏将袋子放在流离台上,从下方柜子里找出菜板菜刀后,从袋子里取出一把空筒菜,开始择菜。   去掉发黄的部分,再将长长的菜掰成两段。   星晚默默地看他。   没由来地,就想到在桃源居地某个清晨,沈知南起了个大早,给她做意面和沙拉的场景。   历历在目。   想到那男人,心里某处像是空掉一块。   一时走神,连姬苏在和她说话都没听见。   “你说什么?”   “我说——”姬苏重复,“你是不是和那个沈知南分开了?”   “分开了。”星晚眸往下垂,“我这不已经搬出来了。”   姬苏择菜的动作一顿:“没关系,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星晚没抬脸,状似不经意地一问:“是因为什么,愧疚?”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就那么说了出来。   姬苏转头,看低垂长睫的女人:“你说什么。”   默了会。   星晚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余行洲安排在我身边的吗,因为你有一张和霍西决一模一样的脸,所以,你不用觉得愧疚来对我好。”   像是被人当众拆穿。   姬苏表情微微一变,他放下手里的菜,大步走过来,用双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因为长得高,也是微微含胸低头去看眼睛才行。   “你听我说,晚晚。”   “我承认,一开始接近你,是有目的性的。我想爬出那个群演的坑,余行洲告诉我,只要能攀附上你,就能获得我想要的,他也会给我妈缴纳高昂的手术费用。但是我现在,绝对不是因为愧疚......也有愧疚......”说到后面,姬苏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就只是想陪着   你,不想看你一个人难过。”   星晚默默听着。   她要怎么去相信男人的嘴这东西。   和姬苏对视,他的眼睛是浅棕色,和西决一模一样,眼底微光都完全复制。   那么深邃、认真地看着她。   很难令人维持平静。   捕捉到她眼底那抹动容,姬苏直接伸手,将她满满抱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后背,“让我陪着你吧,晚晚。” 第92章   三菜一汤上桌。   宫保鸡丁、炝炒空筒菜、青椒小炒肉, 和紫菜蛋花汤。   姬苏盛好两碗米饭出来,看见女人安静地坐在饭桌前,心里莫名一暖。他将一碗米饭轻轻放在她面前:“趁热。”   “谢谢。”   菜香四溢, 卖相皆佳。   星晚尝一口鸡丁, 味道纯正,“很好吃。”   姬苏:“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星晚慢慢咀嚼, 思绪蔓延,这才是人间烟火吧。   以往种种,只是一场梦。   吃到一半, 星晚放在卧室的手机不停地响,一连几通,毫不停歇。   她放下碗筷, 去卧室拿了手机, 拿起一看, 是陌生号码。   一边接起来,一边往客厅里走。   “请问哪位?”   “快来文物修复馆!东霓出事了!”   星晚神经一跳, 脚步顿在那里,又听电话那头的男人焦急无比地说:“快来南街修复馆,盛小姐,来不及解释了!”   “好。”   那边传来忙音。   应该是那天跟在东霓身后的男人打来的。   星晚径直走到门口开始换鞋, 姬苏觉察到异常,放下碗筷走过来问:“出什么事情了?”   她弯着腰,忙着穿鞋没抬头:“有急事, 出去一趟。”   “那我跟你一起去。”姬苏说。   “不......”   “我有车, 你不用打车,要方便一些。”   听他这么说,星晚只好答应。   两人到地下停车场, 姬苏的车是一辆普通现代,就停在电梯出口不远处的地方。   上车后,星晚报位置:“去南街的文物修复馆。”   姬苏准备起步,又停下,俯身凑到她眼前,伸手拉过安全带替她系好后,才点火。   这一举动,星晚晃了神。   看吧,这些细节别的男人也能做到,不止沈知南。   ......   文物修复馆。   位于宁城南街,历史悠久,传了几代人,具体位置在一处青石巷子里面,两边都是高高的瓦墙。   白色现代驶进巷子里。   转过两个弯,看见文物馆的招牌,用隶书书写。   也不止是招牌,还有数十辆黑车停满逼仄狭窄的巷道。   那些黑车前方,站着的全是黑衣男人,个个牛高马大,双手背在后面站得挺拔,腰间别着手.枪   。   阵仗惊人的大。   寸步难行,只好停在最后方。   星晚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一路小跑往文物馆大门方向,穿过三四十名黑衣人和车辆,大概百来米的短距离。   已让她气喘吁吁。   黑衣人们为首的,是一道白色身影,清隽似松,茕茕独立。   看那背影,就知道是顾惊宴。   星晚听说过,顾家作为医学世家,表面光鲜干净,背地里,无论宁城再风生水起的黑头地皮蛇,遇见顾家,都要避让几分。   有人亲眼看见,那些大佬和顾惊宴一起吃饭,个个儿都是客客气气的,脸上堆着恭维的笑脸。   她跑过去时,注意到顾惊宴面前站着一位老者,鹤发鸡皮,六十多岁穿着深灰唐装,正在说着话:“顾先生,这里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   “莫馆主——”男人声音懒洋洋的,拖着尾音却有些威胁的意味在里面,“有没有我要的人,让我找找不就知道了?”   被称为莫馆主的老者脸有为难,看来此局面已僵持许久。   此时,又从馆内走出一人。   星晚定睛一看,果然是那晚跟在东霓后面的男人。   顾惊宴眸光漫越,落在来人脸上,对上视线。   他直直看着莫行:“在HK负一层把我车撞烂的,是你吧?”   没等莫行回答,顾惊宴懒懒后退两步,往古斯特车头上一靠:“怎么?玩点小孩子的把戏替霍东霓出气?”   莫行沉着脸色:“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但是请你离开,别再骚扰我父亲,这里没有你找的人。”   青石巷子里。   声势浩荡地上演着一场争端。   空气凝结数十秒后,男人黑眸里藏满深渊,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的眼镜也挡不住锋芒,“有没有——”他顿了下,语调又往下降三分,“不是你们说了算,是我说了算。”   莫行挡在门口,旁边有五个保安,全上了岁数。   五个人,四颗牙。   而且这么大的阵仗,放眼望去,全是年轻力壮的黑衣人,三四十个,全是专业人士腰间都还别着真枪,光是看着都足够让人打退堂鼓了。   只见顾惊宴靠在车头,表情漫不经心,低头从摸出来的烟盒里咬出一支烟。   点燃后,缓缓抬起一只手。   见   到他的手势,所有黑衣人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进修复馆内找人。   只等一声令下。   顾惊宴却没有再进行任何动作,那手停在空中,闲散地吸一口烟后,说了一句话。   “传话给霍东霓,要么她用双脚走出来,要么我的人进去,揪着头发将她连拖带拽地扯出来。”   听到这里,位于后方的星晚终于忍不住了。   她拨开两名黑衣人,跻身而过,站到顾惊宴的面前:“你是不是脑子有坑,东霓哪里招惹你非要赶尽杀绝,你做得还不够吗?”   男人长睫一垂,低着眼看她。   星晚对视上去。   如果说沈知南的目光,令人联想到“侵略”二字,那面前顾惊宴的目光,只会让人想到“摧毁”。   出于恐惧或者是压迫,星晚呼吸有些不匀。   男人观察着她,唇角渐渐有一抹微笑,要知道,他可是除了名的死人脸,此刻笑起来,英俊之余只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缓缓说:“你出现在这里,那不就说明,霍东霓她就是在这儿?”   星晚呼吸一滞。   她挡在男人身前,面色是强装的镇定:“你和她,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道。她早就和你没有关系了。”   男人清绝容貌模糊在烟雾里,他沉了会,说:“怎么会没有关系,现在我和她是法律上的夫妻。是她费尽心思地嫁给我,怎么现在开始躲我了呢?”   一年前,霍东霓出狱。   从此销声匿迹。   下午七点多的光景,盛夏余阳有西落的迹象,缓缓移动,余晖洒在众人身上。   星晚背对着夕阳,眉目看不分明。   她说:“找到她,然后呢。”   顾惊宴落下手,反手撑在车头上,目光睥睨中带着点讽意:“带她回去参加霍陈的葬礼阿,她不是孝顺么,葬礼肯定得亲自到场。”   星晚后背密密麻麻地爬起鸡皮疙瘩。   脚底窜起凉意。   与此同时,馆内阁楼里,一扇窗户微开。   霍东霓就在窗前。   她将一切尽收眼底,看长长的黑车队伍,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和那一身白衣的顾惊宴。   ——“霍东霓!”   顾惊宴扬声一喊,声音在空气里震荡传播,下一秒,一把漆黑冰冷的枪口就抵上了星晚的   太阳穴。   又冷又硬,杵得生疼。   星晚后知后觉,意识到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是什么时,额头上瞬间遍布冷汗。   说不恐惧是骗人的。   毕竟拿枪的人,是个疯子。   顾惊宴微微抬脸,脸庞渡上夕阳余光,也没有半分柔和,有的只是冷锐淡漠。他的视线上移,越过片片竹林,穿过竹叶的缝隙,看向阁楼的位置。   他知道她在,她一定在。   男人的目光破竹而来。   东霓浑身一凉,下意识地远离窗户,避开那目光。   她看见那枪指在星晚头上,心里一慌她得下去,刚转身,就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   惯性作用,让她后退一步。   仰头,看见下颌那条熟悉的疤,她亲手划出来的疤。   她怔着:“骆流......”   这名字缓缓喊出来时,与男人视线对上。骆流正低着脸看她,带着帽檐压得极低的黑色鸭舌帽,穿一件黑色冲锋衣,神色严肃。   “——别去。”   东霓以很慢的速度,摇头:“他会开枪的。”   骆流神色没有变化,已经是挡在她的身前没有移动,摆明态度不会让她从这里出去。   “你让开。”   “......”骆流不动。   “骆流!”   “......”还是不动。   一缕青丝顺着东霓脸庞滑下,有一种柔弱的凄美,她垂眸低语:“你不让我出去,他也会进来的。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出去,他要的是我。”   骆流抬手,把帽檐压得更低,看不见双眼。   “那我带你离开。”   .....   文物馆大门外,局面僵持不下。   夕阳沉落,天光开始逐渐暗淡。   星晚被枪抵着头,浑身冷汗。   一直在后方观望的姬苏,冲出来,出现在顾惊宴的视线里:“不要开枪!你不要动她,如果你需要人质,我可以,拿我跟她换!”   顾惊宴抬眼望去,看见姬苏那张脸:“阿——”先是懒洋洋的一声后,“盛星晚就是为你这张脸,和知南闹翻的吧,确实很像,霍东霓也来找过你了么?”   姬苏目光只落在女人脸上,用眼神示意她别害怕,话是对顾惊宴说的:“我不认识你要找的人,但是晚晚是无辜的,你先放开她。”   就在此时,传来刺耳的鸣笛声,长长的车鸣声不绝,像是有人按着车喇叭就不松似的——   青石巷尾,黑色宾利赫然出现。   车门打开,男人熟悉的脸庞和那颗蓝痣映进眼帘。   星晚视线被锁住。   沈知南踏着夕阳余光而来,每一步都踩在青石上,身姿挺拔脚步沉稳,眉目清绝,气质无二。   那些黑衣人们自分两道,替他让路的同时,恭敬地喊声“沈先生”。   在星晚的目光里,他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祇,如那个雪夜般,只为恩赐她一场救赎。   他越来越近......   他也在看她...... 第93章   夕阳沉落, 光线斜斜往西边退去,拉扯成片片模糊的影。   也拖曳着男人的身影。   沈知南徐徐而至,停在古斯特车前, 他没有说话, 直接上前伸手拨开顾惊宴抵着女人脑门的枪口,淡淡问:“这是做什么?”   顾惊宴挑眉,把枪随意扔给一名黑衣人接过。   枪口移开,星晚浑身一软, 往下坠去。   沈知南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身,将人带进怀里,用手扳过她的脸, 看见脸色苍白的她时,眉还是皱了:“惊宴,过分了。”   顾惊宴的目光始终落在竹林处阁楼位置,语气是浓浓的漫不经心。   “不是分开了?”   这一句,点醒星晚。   她强稳心神, 推开紧护住自己的男人, 脱离开短暂的安全感。   沈知南没有再动, 只是低垂着视线直直看她。   她别开眼:“不麻烦沈总。”   他不想和她针尖对麦芒, 尤其是她现在被吓得满头虚汗, 所以选择沉默。   沈知南转身,抬头看一眼文物馆的招牌, 也注意到站在门前的莫行。   还是问了一句:“在这?”   顾惊宴:“在这。”   “那多简单, 夷为平地把人揪出来,拿枪指人头做什么?”沈知南薄唇微微勾着,这话也是笑着说的,却令人不寒而栗。   “是吗。”顾惊宴跟着淡笑, 目光深邃如渊。   星晚手指攥紧在一起:“不行,你们没有资格这么做。”   这世道,有没有资格是一回事,有没有能力去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懂。   所以,两个男人都但笑不语,眸底阴郁一个比一个重。   沈知南偏头看她,背着夕阳那抹暗淡余晖,英俊眉目也有一层暗意。   “你求我怎么样?”   “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挽唇笑:“就像你当初求着我要你一样,你求我,我就带惊宴离开这里,不让他进去。”   旁边顾惊宴低头点烟,并不表态。   星晚呼吸一滞,心口如有利刃在剐她。   “沈总。”星晚平静地说,“难道你就没有点新花样了么,总这样会叫女人觉得无趣。”   无趣?   说他?   长见识了。   沈知南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无趣,把他整笑了:   “你想试什么新花样?我以为我招待你的姿势够多了,还不满足?”   “......”星晚别开视线,“不要脸。”   当着这么多人,毫不避讳的讲荤话,愈发显得他像个流痞子。   她当即就红了脸。   一旁的姬苏也听不下去,上前一步直接拉着星晚的手:“我们回去吧,晚晚,不要和他们废话了。”   “那东霓——”星晚很犹豫。   “这么多人真要硬闯,你也拦不住。”姬苏很果决,拉着人转身就走。   就在星晚转身的那一刻,顾惊宴一个手势下去,青石巷里瞬间窸窸窣窣一片嘈杂,脚步声杂乱却有力,黑衣人们面无表情地往修复馆大门涌去。   莫行一下激动:“干什么——操,我报警了阿!”   忙着伸手拦,又要护着行动不是太方便的莫老太爷,加上那些上岁数的保安也没什么作用,很快大批的黑衣人们就涌进馆内。   看着那些黑衣人疯了般往里涌。   莫行将父亲护到门口角落里,“爸,你待在这里别乱动,我得进去。”   “好,你快去!”   所有黑衣人都涌进去,顾惊宴没有动,仍是懒散地靠在古斯特地车头吸烟,满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好像,挑起事端的,并不是他一样。   星晚也不肯走,杵在那里非要等结果。   黑衣人扫荡者馆内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藏人的空间。   从馆内大厅、有机修复室、无机修复室、工作人员宿舍楼,最后再到阁楼......莫行比黑衣人们快一步冲上阁楼,他满头大汗地冲进房间里,发现里面空无一物时,松了口气。   黑衣人接踵而至。   涌进来七八人,反反复复在阁楼房间里搜索寻找,注意到这里全是女人用品后,更加仔细,可惜找到最后,也没有发现人。   “不应该吧。”   “要不要报给教授。”   “说一声吧,不然后续怪罪下来不好交差。”   “......”   莫行冷眼站在旁边,心中旗鼓浪荡的是乱糟糟,又不敢表现出来他看见其中一名黑衣人拨了电话,“教授,没有找到人,不过阁楼房间上有个单独的女人房间,您要亲自上来看看吗?”   “没有人?”   顾惊宴语调微微往下沉,“确定?”   听到这里   ,星晚心里缓缓松一口气,既然东霓没有被找到,那她也就放下心了。   她对姬苏说:“我们回去吧。”   姬苏:“好。”   听到两人要走,面色始终无波的沈知南这才有点反应,但是也没有什么明显反应,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   离开文物修复馆后,星晚给东霓发微信:【安全吗?】   东霓:【安全。】   看到回复后,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一番折腾下来,天光彻底暗淡,空中是蓝墨色的,厚重云层沿着边际低低地浮动着。像是随时都要下雨。   姬苏送她回家,路上告诉她,《风华》送审顺利,很快就会安排正式上线拍片,让她准备好状态,到时候首映礼什么的缺不了她。   她听得兴致缺缺,但是还是温和地说好。   接下来半个月时间,生活还在继续。   姬苏会每天到公寓来给她做饭,大多时候是中午时间来,多做一些,陪她一起吃个中饭,然后剩下的菜够她晚上一个人吃的。   深夜时,也会想起沈知南。   那天过后,再没有见过他。   听说,沈先生还是那个沈先生,照旧风光无限,照旧有数不清的女人往上贴。前阵事件的风波没有影响到他,一份半点都没有。   网上大多舆论,都在谩骂她。   不知好歹......不要脸......背叛......诸如此类的词语,在搜索盛星晚三个字的时候,就紧随在其后。   这是个打字不用负责任的年代。   好久没有外出活动,以至于周导通知她今晚在时代广场参加首映时,她有些迟钝,要化妆、要换衣服、要出门了。   当她现身在公众面前时,还是引起了风波。   媒体们对她的花事部分更感兴趣,一个二个像是狼嗅到肉的味道,扑上来,恨不得将话筒塞到她的嘴里,那些人的问题像是重型炸.弹,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   “盛导,你和沈先生现在是彻底分手了,会考虑复合吗?”   “上次大闹首映礼,是不是盛导为此次的《风华》炒作宣传呢?”   “最近也排到新生代演员姬苏进出你的私人公寓,两人是已经同居了嘛?”   ......   吵死了。   星晚的眼神落在虚空里,失焦严重,一阵又一阵地闪光灯刺   进眼里,她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知是谁,说了句:“想红还傲什么阿?至于一言不发吗?”   至于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最后,姬苏看不下去,拨开那些人的话筒说:“请大家多关注电影本身,盛导又不是演员,没必要这么逼她。”   到底是沉不住气,这么一帮忙,让那些人又有得写了。   在下一波攻势猛烈袭来时,周城在旁边沉了脸,说:“怎么?现在我周某人已经入不了你们的眼拉,没办法上你们的各家版块拉?”   强势地又将局势扭转,星晚在一旁暗自松了一口气。   在每一分每一秒的煎熬中,首映礼结束。   《风华》正式上映。   晚上,周城组局,说要带大家好好放松一下。   星晚无心聚会。   但是抵不过周城一番邀约,也只好应下。   去的就近距离的酒吧:WANAN.   人一进去,双耳被沸腾爆炸的高分贝音乐占据,高空正纷纷扬扬撒着白色的纸片,像是下雪般,落在蹦台上的年轻□□上面,男女们都在摇头晃脑疯狂扭动,台上的DJ拿着话筒喊着,唱着,卖力地带动着气氛。   众人被酒吧服务员拎着到提前预约好的卡座。   卡座上已经布置好,果盘、小吃、香槟、洋酒、黑桃A等等。   大家都玩得很嗨。   星晚很少来这些地方,只是单纯不太喜欢很吵的地方。   她坐在角落里,端一杯加冰的香槟,美丽脸庞隐在暗处,也看不清情绪。   姬苏坐过来,说了句什么,但是因为环境太吵根本没有听清。   “阿?”   姬苏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听清。   没办法,姬苏只好凑近,唇近乎已经贴到她的耳边了,感受到温热的气息,才听清楚说了什么。   “沈知南在旁边卡座。”   星晚眸色一凝,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贵宾区卡座里,一眼就看见坐在最中央的沈知南,左右两边全是身材火辣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他还是一派慵懒贵公子的姿态,靠在那里,长腿交叠,薄唇挽着淡笑。   没有看见她。   星晚也收回视线,仰头喝了口香槟:“在他的呗。”   在这种场合,遇见沈先生,难道不正常吗?   他本来   就是在风月场上游刃有余的男人。   又忍不住看了过去。   那边卡座的人很多,全是有名的一些富二代或者是官二代,不少人先后对沈知南敬酒,他都一一喝了,很是得心应手的谈笑风生。   一名女郎身体已经整个贴到男人身上,大胆地在男人喉结上吻了一下。   她本想收回的视线,再次停住。   她想看他的反应。   结果......   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淡笑着瞥那个女人一样,就没了任何下文。 第94章   散场时, 已是凌晨两点多。   外面像是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遍布着脚印,空气中是粘湿的气息。   星晚独自一人先走出酒吧, 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 苏青站在旁边,不用想也知道在等沈知南。   苏青也看见了她。   没有避开的意思,星晚垂眸收回视线,只当做没有看见。   苏青却抬脚走了过来。   “巧阿, 盛小姐。”苏青停在面前。   “嗯。”她淡淡地应,眼光看向别处。   苏青打量着她,笑着说:“其实, 一开始我也觉得你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能在知南身边坚持得久一些,没想到......”她叹了声,假意惋惜,“没想到盛小姐也不过如此。”   星晚转眸看她, 姿态不卑不吭:“是, 比不过您。”   “您”这个字眼, 显得客套又疏离。   后面传来嘈杂声, 一行人簇拥着沈知南走出来, 他在的地方就像是众星逐月,他是那轮月亮, 所有人都是他的陪衬。   可能喝酒热了, 他脱掉西装外套,挽在手臂上,领结和扣子全部松了。   整个人有很浓的慵懒感。   苏青朝她笑笑:“失陪哦,我得接知南去了。”   星晚淡笑不语, 眸底凉凉。   那些人见到苏青,也是个个客气地打招呼:“苏小姐对沈先生就是好阿,这么晚都来接,要不沈先生把苏小姐娶回家得了,这么多年身边都是苏小姐。”   “是阿是阿。”有人迎合。   起哄的人众多,沈知南没有表态,习惯性地将外套递给苏青,懒懒地说:“走吧。”   在两人经过身边时,星晚低头看手机,眼皮都没掀一下。   鼻息却被拨动,闻见男人身上的小松柏和苍兰的混合味道,夹着着点点酒味。   味道渐渐变淡。   男人逐渐远去,留给她的,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颀长背影。   身后有人喊她名字:“盛星晚?”   星晚回头看去。   是刚才和沈知南一起出来的其中一个,四十多岁有点发福,又秃又丑,正冲着她笑:“你也在这喝酒阿,要不要跟哥转下一场嘛?”   这人以前追求过自己,叫唐强。   星晚婉拒:“不用了,谢谢。”   唐强可能喝得   高了,当着众人的面就竖了个中指给她:“装什么清高,你不就是被沈先生玩烂的破鞋嘛?他不要你跟着我阿,我养着你阿。”   说完,竟流里流气地凑上来,用手要碰她。   星晚很抗拒。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还是一把被唐强拽住了手臂。她慌了。   唐强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被唐强拉扯着一路往那个方向去,她再怎么挣扎,力量到底抵不过一个醉酒的成年男人。   她一边往后仰身体,企图挣脱,一边说:“你再不放开,我报警了阿!”   唐强是上流圈的老油条,什么手段没用过,听她说要报警也只是冷笑两声,没搭理她,只一个劲儿地拉扯她往车上去。   “来,把她给我塞上去!”   唐强的司机上来搭把手,很粗鲁地将她塞进后座里,反锁了车门。   十米开外的黑色宾利里,酒意微醺的男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手指,五指收紧成拳,又缓缓松开。   收紧,松开。   如此反复。   “咔哒”一声响,黑色宾利后座的门被打开,男人昂贵皮鞋落地,挺拔身形探出来,摔上车门,直奔前方那辆即将起步的白色宝马。   脚步加快,却被苏青拉住衣角。   苏青眼神紧绷看他:“你做什么?”   男人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她拉着自己衣角的手,什么也没有说,直接抬手拨开。   白色宝马缓缓起步。   没开出去十米,英俊挺拔的男人就直接出现在车头位置,直接逼停车辆。   沈知南觉得燥热,抬手扯了扯领口,上前一步,在宝马引擎盖上敲了三下,与司机对视。   司机吓到,直接喊:“唐总,沈先生......”   唐强都在幻想怎么收拾美人了,听到沈先生三个字,脑中一白,下一秒身体就先与脑子地开门下车,迎上去堆一脸笑:“沈先生,什么吩咐?”   沈知南没抬眼皮,懒洋洋的,“人呢。”   唐强:“什么人。”   闻言,沈知南视线压到对方脸上,寸寸碾过似的,缓慢阴沉说了三个字。   “我、的、人。”   唐强傻眼了。   怔忡好半天,结结巴巴地:“这这这......不是说......不是说已经闹掰了嘛。”   沈知南冷笑着反问:“我亲自打   电话告诉你的?”   唐强:“......没有。”   星晚被放下车,唐强逃一般离开,车速起飞。   留两人在原地。   男人瞥一眼她被握得发红的手腕,薄唇张了张,又合上,什么也没说。   气氛有些尴尬。   星晚抬眼,看他冷漠矜贵的脸庞,还是道了谢:“麻烦沈总了。”   他淡淡地回:“没事。”   他一个欺骗自己又处处为自己解围的男人。   “你活得不累吗?”   她也没想到自己直接问出了口。   沈知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安静地注视她,也没说一个字。   远处,苏青靠近,视线冰冷地扫一眼星晚,后又温柔地对男人笑着说:“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男人淡淡嗯一声。   又听苏青说:“我今晚也住你那里,太晚了。”   星晚本移开的目光,听到这一句时,又重新看了过去。   觉察到她的视线,沈知南看着她,缓缓说了个:“好。”   两人相继转身离开,星晚看见苏青的左手中指上戴着一枚很精致好看的戒指,怎么,他要娶她了么?   也挺好。   星晚打车回家,简单洗漱后便躺下。   然后开始做噩梦。   还是那个梦,地动山摇的晃动,被压着双腿的男人,血肉模糊的,只不过梦里的男人有了脸,是西决,也是姬苏。   醒过来时,满头的汗和满脸的泪。   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抱着头开始哭,哭得声嘶力竭的,最后哭到嗓音沙哑时,她拨通姬苏的微信电话。   她这样不对,她都知道。   凌晨五点五十,姬苏接通,带着困倦的嗓音:“怎么了?”   星晚哭着:“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听到她哭,姬苏睡意醒了一大半,“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没事。”她哽咽着,“就看一眼......”   姬苏按开床头的灯,顶着没有打理乱糟糟的头发,对着镜头:“你别哭了。我马上过来。”   星晚擦着眼泪,看见姬苏从被窝里钻出来,对她说:“先挂了,半小时就到了,正好我给你带早餐上来。”   正想说不用,姬苏就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门铃如约而响。   星晚顶着核桃般的双眼,打开门,姬苏就穿着简单的白衬   衫和黑裤子就来了,他手里提着热豆浆和油条,应该就在楼下买的。   他进门时,很自然地摸摸她的头:“哭什么阿,又想起那个和我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了吧。”   星晚跟在他身后,闷声闷气地:“嗯。”   她知道这样不对,明明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却被她生生扯上关系。这一点,她很自私。   “对不起。”   姬苏放下手里的早餐在桌上,阿了声,转头看她:“为什么道歉?”   “我不该这样的。”星晚低着头说,“我不该这样大半夜吵你睡觉,我的情绪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的,最近给你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咦——”姬苏走过来,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别这样说,是我自己愿意的。如果你觉得不太合理,那你嫁给我阿,名正言顺地使唤我。”   嫁给他?   星晚浑身一僵。   此时,姬苏松开她,微微低头去看她眼睛,认真又虔诚地说:“我不介意做个替代品,我想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生活。”   星晚知道他没有开玩笑。   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就拒绝:“不,不行。我现在心里装不下别人。”   姬苏眸色微淡,嘴角的梨涡也淡了下去:“是霍西决......还是沈知南?”   星晚没敢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怕承担不起。   姬苏说:“别想沈知南了。”   他像是知道这个问题答案似的,“他要是真的放不下你,早就来找你了。更何况,他身边那个苏青,你又不是不清楚,整座城市都知道那是在沈知南身边盘亘多年的胜者。”   “姬苏,和他没关系,是我不能——”   “不能什么?”姬苏打断她,“你始终要结婚,和别人还不如和我对吧?我和你认识时间不长,但是你真的很吸引我,我也觉得自己很适合你。”   星晚怔怔地看他的脸,他的五官。   和西决一模一样。   对着这张脸渡过剩下的人生的话,心里能够得到慰藉吗?   姬苏轻轻握着她的肩膀,微微晃着说:“答应我,哪怕不结婚,我们先订婚也好阿。”   订婚吗?   她没由来地就想到苏青左指上的订婚戒。   “好。”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答应了下来。   姬苏傻在原地,没想过她答应得这么快。   “真的?”   “假的——”   姬苏高兴疯了,“我不管,你答应了。我们什么时候公开?我现在就想发微博了,订婚日期呢,一周后?”   他开始盘算具体事件来。   星晚:“......你别激动,我再考虑考虑。”   姬苏不认账,已经认定她答应了。   姬苏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不知看到什么,爆了句粗口:“靠,炸了。”   她好奇:“什么?”   他把手机递过来看她看:“《风华》上映第一天票房就破八千万了。还记得开机仪式那天下雨,果然是遇水则发,我们都要火了。”   屏幕上,《风华》的热搜高居傍一。   火了。 第95章   #姬苏超话#   @姬苏:我们(爱心)   星晚坐在沙发里喝着豆浆, 翻着姬苏这条微博时,还是哽了一下,配图是一张两人在剧组时的合照。   她的五官极其清晰。   下面评论炸了, 骂者居多。   云中漫步:【她傻X吧, 甩了沈先生嫁个戏子?】   小马同学MX:【呸,她根本就配不上沈总,再说,现在沈总也稀罕她阿!】   吃瓜少女蒙蒙:【真的脑壳装鸟屎了, 不知道怎么想的......呕】   ......   星晚看着不断增长的评论和转发量,心跳开始加速,不是激动, 而是纯粹对于未知的恐惧。   原来要订婚的是她阿。   姬苏将一切安排妥当,每天的行程,看钻戒、试婚纱、预约造型师、定场地,周几做什么,全部都一一布置好了。   具体日期, 一周后。   所有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每天姬苏都会打电话或者发微信通知她, 今天该做什么, 几点去诸如此类的。   姬苏已经在朋友圈和微博全部作通知, 也邀约了不少人。   周城得知两人将要订婚的消息时,很惊讶, 发微信来问:【不是吧晚丫头, 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要和姬苏订婚呐?】   她看着屏幕,犹豫了会,回:【是阿, 消息都出去了。】   就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周城:【你不怕沈总把你俩头拧下来阿?】   试一天婚纱的星晚有些疲,懒懒地靠在沙发上打字:【我和他分手了阿,所有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吗?】   周城怎么会不知道,那件事闹得那么大,他现在更多的是不敢相信。   周城:【年轻人间有什么矛盾可以好好说的嘛,丫头,你这样嫁给别人,你以后的日子有的是你后悔的哩!你别不听老人言。】   星晚输入“没矛盾,只是不合适”,然后删了,最后发了个:【晚安,周导。】   ......   订婚宴如期举行。   场地在户外绿地草坪,色调是白色和绿色的搭配,看上去很小清新,今日阳光正好,显得温暖又惬意。   宾客早已满座。   齐刷刷地坐了二十几桌,一桌就有十几人,光这些,还不加来现场拍照直播的媒体们。   这场订婚宴,注定是备受关注的。   一是因为星晚是话题本身,自带超高的流量;二是因为《风华》票房一路飙升,持高不下,刷新纪录,也带火相关人员。   鲜花、香槟、人声。   各种味道,无数声潮,任谁一眼看去都会觉得热闹。   但星晚只觉得他们吵闹。   司仪在高亢激昂地致辞,要求大家鼓掌,请上一对即将订婚的新人。   下面掌声一片,闪光灯不断。   姬苏今日也很英俊,穿得体的西装,头发也疏得一丝不苟,正朝她伸出手:“走吧,晚晚。”   看着男人伸过来的手。   她犹豫了。   “晚晚?”直到姬苏再次喊她。   她回过神,将手缓缓放上去。   两人在四起不绝的掌声里登台,下面一张张都洋溢着笑容,很大部分都是姬苏的朋友,她没有邀请人,只有汪叔到场,坐在下面热泪盈眶的。   阳光里,她美得摄人心魄,挽唇笑的面容很是温柔。   那笑,与开心五官,只是为了应景,此情此景她应该笑才对阿。   明明是笑着的,心底却为何涌出悲伤。   星晚开始恍惚。   有些看不清东西,也听不清主持人在讲什么,只看见主持人的表情愉悦地在讲着什么。   然后姬苏朝她单膝跪下,向她奉上订婚戒指。   那枚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辉,很是璀璨漂亮。   她走神了。   下面渐渐安静下来,好奇她为什么不动。   “晚晚——”   沉沉一句,穿过人群刺破空气而来,令人循声望去。   星晚和所有人一样,去看声音的来源,她像是被唤醒般转头,就看见立在宾客最后方的沈知南:他浑身沐在阳光下,周遭如有金光笼罩,眉眼看不分明,他脑袋微微一偏,那颗蓝痣就展露出来,尤为灼人眼球。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惊住了。   他怎么会来?   “晚晚。”男人嗓音低沉,难辨情绪,他清隽修长地站在那里,目光遥遥地看她,“拒绝他。”   姬苏就跪在面前。   他在不远处命令她,拒绝姬苏。   星晚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攥紧白纱,掌心已经开始泛出密密水光来。   那枚戒指很晃眼睛。   姬苏跪得膝盖生疼,他仰脸看着眼底已经有动容的女人,心里一紧,出言提   醒:“晚晚,你和他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星晚低脸,看着姬苏的五官。   西决......   她缓缓伸手时,听见不远处“嘭”地一声响,沈知南单手掀翻整个圆桌,眯眸警告女人:“你敢接那枚戒指试试看?”   那桌人被吓得四散避开。   他的话里尽是威胁,她听懂了。   隔着一段距离,阳光下的星晚美人骨很惹视线,她维持着那个将手伸手半空中的动作,看着沈知南阴郁的双眼说:   “沈总,貌似你现在没有资格来管我和谁订婚吧?再说,沈总没有我的日子照旧风生水起的,我们还是不要互相打扰的好。”   说完,她的手一动,往前伸去够那枚戒指,然后又听见“嘭”地一声,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   转眼看去,   这一次,是他拿了瓶香槟直接砸在桌上,碎片爆裂飞溅,人群里爆出尖叫声。   沈知南疯了。   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星晚收回手,提起白纱裙摆径直下台,朝男人走去。   见她朝自己走过来,沈知南薄唇轻挽,眯眸浅笑着展开双臂,看上去就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姿势。   没等到拥抱,而是等待一个脆生生的巴掌,啪一声,扇在男人英俊脸上,打得他偏了头。   但他很快将头转回来,没有丝毫生气,只温声问她:“不和别的男人订婚好不好?”   阳光下,星晚白得发光。   她提起裙摆,推开一步,看着男人缓缓摇头说道:“我们早就完了。沈知南,在你欺骗隐瞒我事实真相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的。”   沈知南:“非要订婚是么?”   她定定看他:“是。”   沈知南眯眸,眸底有着寒魄,“很好。”他说了这么两个字,然后抬手示意,“给我砸。”   不知从哪里,一瞬间涌进场地非常多人,那些人是沈知南的保镖团,个个牛高马壮。   阵仗很惊人,吓得宾客们四散。   黑衣人们疯了一样砸东西,砸所有能砸的,桌椅、酒水、菜肴、甜品桌等等,目光所能及的物品全部没能免难。   砸得疯狂,砸得卖力。   星晚站在一片喧嚣中,看着那些人疯狂的行为,心里有怒意蹭蹭地往上面冒,他凭什么?凭什么再来干   涉她的生活?   媒体们开始疯狂地录影拍照。   星晚无暇顾及其他,捡起掉在地上的一瓶香槟,上前一步,朝着男人的头高高扬起——   动作算不上快,他绝对能躲开。   但是,他没有。   他连看一眼那个香槟瓶的眼神都没有,始终淡淡地望着她,像是要将她卷进漩涡里似的。   直到那个瓶子在他头上爆开。   四周静了。   周围全部安静下来,包括正在打砸的保镖们,也包括忙着躲避的宾客们,包括星晚自己,她的呼吸在那一刻是停止的。   是她的所作所为。   香槟瓶爆在他头上,液体四流,流得他满面都是。一秒后,伤口开始滋滋冒血,混着液体,从额角分成几道往下流,流到脖子,再往下,染红男人洁白的衬衫。   很快,半边脸都红了。   星晚抑制住发抖的冲动,平静地丢掉酒柄,身上一袭白纱的她明艳美丽,她用手抚上额角温柔地笑:“沈总,你如果冷静下来的话,就可以离开了,别闹我的场子。”   沈知南垂着长睫,摸了摸脸,满手的红。   他站在那里没有动,学她的模样温柔地笑着,面容英俊得无懈可击:“你看你这脾气,还不是我一手惯出来的,别人怎么会受得了。乖,别闹了。”   她闹么?   星晚冷笑。   她看着满头鲜血的男人,心惊肉跳,但面上仍是一潭死水,眼神里也是毫无爱意。   周城在这时凑上来,站在两人中间,朝星晚使了个眼神。   星晚没明白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听周城苦口婆心地开始劝沈知南:“算了吧沈总,她这都要嫁给别人了,您跑来做什么呀?您不是不稀罕她了么,要是宝贝的话早就该娶回家了呀。”   沈知南默默听着,垂着长睫不发一言。   有鲜血滚落到眉间,再到眼睫,覆盖住他的视线。   等沈知南再抬眼时,眼前早已一片血光,他去看混在血影中的她。   看着看着,没忍住,上前一步去拉她手腕,靠近说话时声线微颤:   “晚晚,你嫁给我,好不好?”   那一刻,星晚感觉有人在暗处伸手握住她的心脏,慢慢收紧,紧到她快要窒息。   周城用手肘拐她两下,凑过来低声说:“不是   吧,你还发呆阿?丫头,沈总什么人物,今天闹成这样,你再拒绝就不太好了吧,就太不像话了。”   确实不像话。   她想。   所以,她还是拒绝了。   她对男人颔首微笑,甚至很有礼貌地鞠了个浅浅的躬:“谢谢沈先生抬爱,是我无福消受。告辞。”   说完,就双手拎着裙摆离开。   周城:?   所有人:?   看着女人离开的高傲背影,媒体们先是愣住了,然后怼着拍个没完没了,绝对是大料,绝对是大料中的大料。 第96章   #新晋名导盛星晚订婚宴被砸   #沈先生求爱当众被拒   #沈知南受伤   微博实时热搜高居不下, 星晚没有过多关注,有些疲惫地离开被砸得一塌糊涂的场地,独自打车回到公寓。   手机响个没完没了。   微信、短信、电话的声音交替着。   对着镜子, 星晚脱下白纱, 摘掉头饰等一切装饰品,去浴室洗了个澡,闭目在花洒下时,水流漫过五官, 蜿蜒往下。   脑海里全是沈知南头破血流的一张脸。   ......   第一医院。   沈知南到医院包扎伤口,缝了四针,在左边额头贴着发际线的位置, 还好不是在脸上,头发稍微长一写就可以挡住伤口。   收到苏青的消息匆匆赶到医院。   她到的时候,男人额间缠着一圈白色纱布从清创室出来,白色衬衫是斑驳血迹,像是大片大片绽放的梅花, 暗色的, 很刺眼。   苏青冲到男人面前, 白着脸:“盛星晚她疯了是不是?给你弄成这样, 疼吗?”   她伸手想要摸男人的脸。   他偏头, 避开。   看得出来,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   苏青也一改往日的笑脸, 皱着眉:“你到底要因为一个女人怎么折腾才行?不是她就不行吗, 女人那么多,你要什么样的没有?”   声音在安静的医院长廊里,显得很突兀。   苏青仰脸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等待他的回答。   半晌后, 她听他低低地说了句——   “人有万千,我再难遇她。”   苏青觉得有寒意从脚底爬上身体,让她觉得很冷。   她僵在那里:“我陪伴你这么多年,到头来,抵不过一个中途杀出来的盛星晚么?”   沈知南眉眼间都有淡淡的倦意,他没有接这个话茬,抬步往电梯的地方走去。   苏青跟上去:“我问你话。”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阿?”   叮咚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沈知南抬脚进电梯,苏青又跟进去,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忍无可忍。   电梯里只有两人。   苏青抬手按键,然后说:“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向来高高在上,外人几乎要把你当做神来看待。你呢,现在为一个不知好歹的盛星晚闹成这样,   何必呢。”   电梯缓缓下落。   她的声音不断:“在我看来,你一向理智、清醒、懂权衡利弊。从来不会做像今天这样出格的事情,知南,你变了。”   “我是个人。”他说,“是人都会有基本的七情六欲,我也会不理智、不清醒、不能随时懂得权衡利弊。我就是精于算计,才将她逼走。”   话说完,电梯也到了。   他抬步离开。   苏青留在电梯里,看着男人里去的背影,浑身感觉掉进冰窖里。她觉得很冷,明明是盛夏的天气,却冷得直直叫人发抖。   她很不好过。   ......   晚上十一点,开始打雷闪电,夜间阵雨的趋势明显。   星晚关紧门窗,拉上窗帘。   在睡前,她给姬苏发了一条长长的微信:【对不起,我可能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再次举行订婚宴。我很感谢这段时间你的陪伴,确实给我带来很大的安慰,但是我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再和你纠缠不清楚,那这样是对你我双方的不负责。你值得更好的,谢谢你,姬苏。】   十分钟后,那边回了:【强扭的瓜是真不甜阿。以后大家还是朋友,盛导,以后请多给我点戏,当做补偿!】   她看着屏幕,微笑:【好,晚安。】   姬苏:【晚安,好好休息吧。】   放下手机,拧开床头灯,盖好被子准备睡觉时,门铃就响了。   这么晚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幻听,门铃不断,星晚只好掀被趿上拖鞋下床,穿过面积不大的客厅,打开灯后,透过猫眼一边看一边问。   “谁阿?”   沈焕秀气的脸出现在视线里,猫眼里,他顶着一头蓝黑色的头发对她笑:“星晚,是我阿,有点事儿找你。”   星晚直接放松警惕,拉开门。   沈焕像是冒雨来的,头发有些湿漉漉的,看样子窗外已经下雨了。   她问:“阿焕,这么晚了,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很重要阿——”沈焕甩甩头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是奶奶,奶奶身体不好,卧病在床。你不是和南哥闹掰了嘛,好久也没回去过老宅了,奶奶她很想你。”   “奶奶病了?”星晚心一提,“很严重?”   沈焕想了想,说:“倒也不是特别严重吧,就是人没精   神没胃口,天天念叨着想见你。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嘛,没有的话你现在跟我去趟老宅嘛。”   “好,等我拿把伞。”星晚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拿了伞,也没拿件外套,星晚只穿一件长款吊带修身睡裙,米白色,出公寓楼时,被狂风一吹,便觉得有些冷。   沈焕直接徒身冲进暴雨中。   她在后面喊:“一起打伞阿......”   沈焕先一步上车等她,她拉开车门收伞上车,“我明明有伞的,非要淋这么大的雨。你看你,头发全部湿了,衣服都贴上了。”   她只顾着念叨,没注意到沈焕听她说这些时,眸底隐隐暗潮。   车子在暴雨中疾行,雨刷疯狂地运作,就算是这样也不太能看清道路。   窗户就像是贴了层水面。   开出去十几二十分钟后,星晚有些疑惑地去看窗外模糊景象。   “阿焕,这不是去老宅的路吧?”   沈焕目不斜视,平视前方,沉默了会说:“我抄的近道,这条路要近一些。”   星晚自小在宁城长大,哪条路都很熟悉,很明显,这不是去老宅的路,哪怕是抄近道,也绝对不是往这个方向。   道路越来越宅,周围越来越空旷。   通往城郊外。   “阿焕,要不然......你把导航打开吧,导航打开走可能会好一些。你才回国几个月,是不是不太认得路,我记得——”   “闭嘴。”   沈焕目光透过后视镜扫在她脸上,像是寒光一样。   她对上那道目光,周身一冷。   “阿焕?”   “奶奶没病对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   回应她的,只有死一样的沉默,还有车外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暴雨声。   沈焕不太对劲。   但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也晚了。   星晚感受到心率加快,她开始暗自去摸手机,摸到手机,很快打开,开始翻通讯录。   想都没想,就拨通了沈知南的电话。   沈焕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冷笑着:“打吧,你不给他打,我都要给他打。”   呼出状态的通话界面跳出来。   星晚捏着手机,掌心出汗,“你到底怎么回事?”   沈焕一改往日阳光面容,现在冷的一张脸形成鲜明对比,“等他到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回事。打阿,你   的电话他一定接得很快。”   听他这么说,星晚下意识想去挂掉电话。   却接通了。   车厢里,沈知南冷欲的嗓音很清晰,他轻轻喊了声:“晚晚?”   星晚如鲠在喉,说不出话。   沈焕猛地打着方向盘,急转弯的同时扬声说:“南哥——现在她在我手里,给你半小时出现在城郊外的废旧化工厂,不然我就杀了她。”   星晚听清了。   电话那端的沈知南也听清了,沉默了两秒,听他说:“阿焕。大晚上,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哈哈——”沈焕笑得很放肆,笑声混进雷雨声里,“你把我爸丢到西班牙疯人院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会发疯!”   空气沉默了。   三个人,都没有人再说话。   沈焕踩了重油门,等了很久,电话那边传来沈知南温凉的嗓音:“晚晚。”他喊了声,然后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说,“你不要怕,我很快就过来。”   星晚低弱地嗯了声。   她暂时无法思考,完全没搞明白是什么状况。   最终,车辆停在沈焕口中的废旧化工厂外,此处荒草丛生,工厂门口是被雨水冲得泥泞不堪的黄水,坑坑洼洼的,这儿一个洞,那儿一个坑。   沈焕下车,整个人暴露大雨里,表情冷漠得没有没有一丝人情味。   他拉开后座的门,示意她下车,“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我并不想伤害你。但是如果你不配合我,我也不介意伤害你。”   星晚一咬牙,倾身下车。   没有拿伞,暴雨很快冲刷着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带来冷意,也带来恐惧。   见她配合地下车,沈焕收回视线,转身往化工厂大门的方向走。   留给她一个背影。   跑吧——   快跑!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星晚就立马付诸于行动,她转身就跑,像是疯了一样迈着两条腿开始奔跑。   大雨冲得她睁不开眼,没跑两步,两只拖鞋也不知去向。   星晚赤着脚,披散着头发,穿着单薄的吊带长裙疯跑,不知道方向,只是跑,用尽浑身力气地奔跑。   她听见后方传来追逐声,属于男人的冲刺奔跑声。   越来越近......   星晚的心脏随时可能炸掉,她没有放弃,直接跑进路边比人高的芦苇   地里,芦苇叶有些粗,刮在裸露出来的双臂和小腿上,带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令人钝痛。   太疼了。   疼得每跑一步,都是一种折磨。   “Little girl.Where are you?”   (小女孩,你在哪里?)   沈焕的声音伴随着滚雷传来,就在后方,如此清晰,听得星晚身上每一根汗毛都跟着立了起来。   “I will find you.”   (我会找到你。)   星晚用手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她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脚掌,摔倒在地,没有办法再跑,她卷缩到芦苇中的一块大石头旁边,紧贴着躲避,眼睛瞪得很大,泪水混着雨水不停地流。   恐惧感会将人吞噬。   她在此刻深有体会。   脚步声逐渐逼近,像是野兽嗅着味道而来,越来越近时,她的心跳也就越来越快。   这雷雨夜,太适合进行各种犯罪。   不知过去多久,完全听不见脚步声了,周围全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天空随时还在炸雷,雨水像是细细密密的暗网,将她裹住。   她呼吸稍微平顺,后背紧紧贴着石头,转头去看跑来的方向。   只有被踩踏断掉的芦苇和脚印,再没有其余动静。   走了吗?   正当这么想着,却感觉到耳边有人在吹气,本来以为是风,就没有回头,却又被吹了一口,她浑身猛地一僵,机械地缓缓转头,对上沈焕的脸,他在对她笑,露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说:   “捉迷藏结束了哦。” 第97章   雷雨, 杀人夜。   芦苇丛深处,一块风化的大石旁边,星晚整个人坐在一坑泥水里, 手脚指甲里全是黑黑的泥渍,她转头,和发现她的沈焕对视。   沈焕一手扶着石头, 一手拿着锋利的匕首,落在她湿漉漉的脖颈上, “现在,是你乖乖跟我走,还是我把你杀了脱着尸体走?”   星晚的呼吸是窒住的。   感官传递来的信息很清楚,那刀刃很凉,比不停砸下来的雨水还要凉。   狼狈起身时, 她直直看向沈焕的眼睛, “你真的会动手杀我吗?”   沈焕:“别他妈墨迹。”   星晚始终不肯相信,那么阳光开朗的一个人, 对自己那般温和, 现在竟然会拿一把刀对着自己,说要杀了她。   迫于被威胁,她只好跟他往化工厂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 刀刃始终在脖颈未抽离半分。   山路不太好走,刚刚跑出来也有一段距离, 现在往回走时,每一步脚底都是钻心刺骨的疼。刚刚逃跑途中脚底被尖锐物划伤,伤口应该不浅,否则不会这么痛。   沈焕不催她,只拿着刀压着她往前吗, 缓慢地移动着。   大概在暴雨中走了十多分钟的样子,终于走回了化工厂。   废旧的化工厂里,放眼看去十分空旷,地上是沉积已久的厚厚灰尘,久无人来,连脚印都没有。很黑,只有闪电时,透过几处破烂的窗户能看清楚物体的轮廓,角落里歪倒着几个大型的蓝色塑胶桶。   沈焕让她在原地等着。   星晚头晕目眩的,胸口起伏的弧度很大,一吸气,感觉呼吸道里都是肮脏的颗粒,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地,往下啪嗒啪嗒地滴着水。   生下来,到现在,活这么久从没像此刻这么狼狈过。   很想跑,但脚底剧痛难忍,让她没办法再跑。   星晚神经高度紧绷,再加上体力耗尽,浑身一软就栽倒在地上,倒下去那一瞬周围灰尘四起,像是灰蒙蒙的雾。   传来沈焕的脚步声。   他拖着一把破旧的木椅子回来,手里还拿着拇指粗的麻绳。   沈焕把椅子放在她旁边,然后弯腰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拽起来,她很轻,这个动作几乎不花费什么力气。   星晚   被迫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在椅子后方。   很紧,紧得手腕瞬间发紫。   星晚仰面靠在那里,周遭一片昏暗,余光里,沈焕从角落里拿了什么东西重新走过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就往她腰上绑。   腰间传来滴滴的声音,很有规律。   她低头——   炸.弹。   一颗完整的定时炸.弹。   星晚心里一紧,她转头去看沈焕,他的侧脸冷漠一片,“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你这样用我来威胁沈知南?”   “呵呵。”沈焕冷笑一声,“等他来亲口告诉你吧。”   话音落下时,化工厂外传来车声,夹杂在淋漓的暴雨声中,听不太分明,但是可以确定——沈知南来了。   车灯亮如白昼,直直照着化工厂里。   黑色宾利对着大门停下。   宾利大灯,将整个化工厂内的场景照得一清二楚,男人急刹踩下,从方向盘上抬起头,就看见狼狈的女人被反绑在椅子上,腰间绑着倒计时的炸弹,滴答滴答......   星晚被那灯晃了眼,她偏头眯眼看去,模糊里看见宾利车门打开,首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男人笔挺西装裤和黑色手工皮鞋。   他逆光而来,姿态清绝,像行走在世间的神者。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越来越近。   “停下!”在距离三米左右的地方,沈焕吼了一声。   男人应声而停,脚步收住。   沈焕就站在椅子旁边,手里有一个小小的遥控器,是用来控制炸.弹的,他抬起手把那遥控器给沈知南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沈知南停在那里,额头上还缠着一圈绷带,眉目逐渐清晰,冷静沉着地说:“你对我有怨言,可以。但是和晚晚没有关系,不要伤及无辜。”   沈焕用手抛着遥控器,一上一下的像是在玩,“她是你最爱的女人,怎么会没有关系?想要重创你,肯定要挑软肋下手阿,对吧,南哥?”   那声南哥,嘲讽至极。   沈知南深沉的目光看过来,和星晚对上,那一瞬,她就很想哭,但眼泪盈满眼眶却怎么也没流下来。   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沈知南长长吁一口气后,说:“阿焕。你先把那颗炸.弹停掉,剩下的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   “可以——”沈焕停下   抛遥控器的动作,“南哥高高在上习惯了嘛,我也想见识见识不同的你,你要是给我跪着求我的话,我就停掉炸.弹倒计时。”   他要沈知南下跪。   星晚喉间一哽,愣愣地看三米开外的冷峻男人。   “不愿意?”沈焕笑了。   沈知南长睫微敛,垂了目光,他没有看沈焕,而是平静地看着被绑着的她。下一秒,长腿一弯,就跪了下去,清晰地听见咚一声响,膝盖就磕进地面的灰尘里。   他跪在光里。   “哈哈哈哈哈哈——”   沈焕像是疯了一样笑,笑到最后连眼角都是泪光,他看着跪在那里的男人,上前去用手拍他的脸,“沈总——南哥——沈先生——”   拍了两下,就一记重拳打了上去。   星晚惊讶得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她看见男人身躯狠狠偏了一下,又回归正位,没一秒钟,又被沈焕重重打了一拳。   有鲜血顺着沈知南的唇角流下。   沈焕居高临下地质问着:“说阿!为什么要挖我爸眼睛,要把他丢进西班牙的疯人院里,你他妈简直就是个畜生!”   沈知南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偏头吐了一口血沫,平静回:“如果你要是知道沈枭怎么对待我的,你就不会来问我这些问题。”   “你混蛋!”沈焕愤怒到极点,抬脚重重踹在男人肚子上。   沈知南痛得弯了腰,单手撑在地上,仰脸去看沈焕:“嗯。我混蛋,所以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我不反抗,不追责。”   闻言,沈焕反手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用枪抵着男人的脑门,“那我要杀了你呢?”   沈知南眼眸无澜,他跪着仰视,姿态却半点也不卑微,甚至淡淡笑着说了一句:“阿焕,你不会,我了解你。”   沈焕双眼通红,用枪口死死抵着,“你看我会不会?”   沈知南抬手,亲自握住枪身,视线紧逼沈焕,语调镇定:“开枪——你一枪打死我,看看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沈焕的手抖了。   一边抖一边开始流泪,用咆哮的语气:“我那么信任你,那么崇拜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爸,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   嘭——   一声枪响。   枪声是在沈焕咆哮声末尾响起的。   “沈知南   !沈知南!”星晚嘶哑着嗓音喊着,恐惧感像是无边的深渊在瞬间将她吞噬。   那一瞬,她在想,如果沈知南死了......如果......   那一枪,没有打在沈知南的头上,而是打在他的肩胛骨上,子弹在瞬间没入身体,带来剧痛和如柱般往外涌的鲜血。   星晚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   对于沈知南来说,他现在浑身都是麻木的,很痛,又好像不痛,失去痛觉般的不自知。他只觉得很多液体在往外奔流,将他掏空,掏得一点儿也不剩。   星晚开始哭泣,哑着声音喊他名字。   他看见她流泪伤心的模样,想说什么又没有力气,身体往旁边歪倒在地,他倒在地上,看她的画面也是斜着的。   “阿——沈知南!”   星晚崩溃地尖叫,看见英俊的男人倒在血泊里,视线还看着她,他的薄唇动了动,但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她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别哭。   沈焕脑袋要炸了一样,耳边响彻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和呐喊,外面是雷鸣暴雨,他手上虎口被那一枪的反作用里震得发麻。   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男人,呐呐自语般:“南哥,金钱权利就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足以让你六亲不认,足以让你狼心狗肺?”   这一次,沈知南没有力气回答他了。   星晚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一抽一抽的,她声音哑得不像话,“你......打救护车......他会死,他真的会死的......我求求你......”   沈焕双手无力垂着,一手炸.弹控制器,一手是枪。   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听星晚一遍又一遍地求,听一个女人最绝望的恸哭。   “阿焕......”星晚双目通红,身上血痕遍布,那模样看上去很是可怜,“沈知南他一定有苦衷的......你救救他......求求你好不好......”   两秒后,沈焕同时丢了控制器和枪,朝她走来,在她面前蹲下。   沈焕盯着她腰间滴答滴答的炸.弹,说:“这是一个玩具模型,只有倒计时功能。我从没想过伤害你,但是只有你是他的软肋。在我这里,他无罪可赦,我要失血过多痛苦地死去。”   星晚听得疯狂摇头,哭得满面水光,“他是你哥哥......一向待你不薄的.....你就......就......念念旧情,好不好?”   沈焕仰头看她,也摇头:“他该死的。”   就这样耗了整整十分钟过后,沈焕开始给她解绑,一边解一边说:“已经来不及了。流了这么多血,就算现在送去医院,也已经来不及了。”   沈知南必死无疑。 第98章   星晚被松开后, 第一时间,就疯了般往外面跑,忍着脚底的剧痛, 一瘸一拐地跑到沈焕的车面前,拉开后座车门拿了手机。   雨里,她一边颤抖着拨120一边瘸着往回跑。   雷雨天气, 又是郊外,手机信号不是很好, 只有两格,通话声滋滋啦啦的,以至于星晚只能一遍又一遍对着电话听筒报地址,最后说得嗓子完全哑了,医院那边才记录下准确地址。   重新回到工厂里时, 躺在血泊里的沈知南已经失去意识陷入昏厥。   她扑过去, 跪在男人身体旁边,地面上温热的鲜血很快就染上白裙, 用双手去捧他的脸, 呜咽着,“你别有事......坚持一下......”   他的眉目熟悉,唇是苍白的。   从未见过沈知南如此虚弱的样子。   沈焕只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没有任何话语,也没有任何动作, 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身,走出化工厂,身影消失在暴雨里。   而后,响起车辆启动引擎的声音。   沈焕离开了。   在宾利车灯的照耀下, 她抱着身受重伤的男人,一只手努力地按着中弹的部位,可指缝里还是会不停地冒出鲜血来。   周围一片破败。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他的体温开始变低,肌肤也变得凉凉的。   就在星晚绝望到以为他会死在她面前的时候,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乌拉乌拉的响着。   一辆救护车停在化工厂门口,从上面下来数名医护人员,有人拿着担架,有人提起急救箱,脚步匆匆地往化工厂里面涌。   当那些人看见沈知南的脸时,都被吓到了。   “顾教授——”有人扬声喊了一句,在空当的化工厂里激起回音。   星晚跪在那里,抬头去看大步跨过来的顾惊宴,他一身白大褂纤尘不染,和这里的破旧肮脏显得格格不入,他走近,其余医护人员给他让路。   他单膝蹲下,一把撕开男人被鲜血浸透的白衬衣,查看伤势后沉着眉眼说:“马上抬上车。”   急救人员赶紧把担架放在一旁,开始抬人。   星晚无力地退到一边,愣着,直到看见男人被抬上救护车,才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去跟着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开始   行使。   星晚坐在那里,双手上全是他的血,湿漉粘腻,忍不住颤抖。   半晌后,她目光停在虚空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一句,“顾惊宴,他会不会死?”   顾惊宴没理她,再次起身查看伤势和沈知南的状况。   顾惊宴盯着男人肩胛骨处被打穿的血窟窿,说:“去医院再取就晚了。把手术刀和镊子递给我,快点。”   其余人都愣了。   他要在这车上做手术?   “顾教授不行阿这,车上不无菌很容易造成感染,再说没有麻药患者中途也可能被痛醒,主要是车辆还颠簸不停,实在是不适合做手术阿。”   “是阿是阿,顾教授。”   所以人都在劝顾惊宴,车上不能做手术。   不料,顾惊宴只是眉眼一沉,转头一寸一寸扫过那些人的脸,目光很是慑人,“我是医生,还是你们,嗯?”   下一秒,手术刀就递到了男人的手边。   几名护士用手机电筒打在上方,高高举着,充当着手术室无影灯的作用,其余人是大气也不敢出,眼睛瞪得老大。   取弹中途,沈知南是活生生被疼醒的,由于没有麻药,疼痛感能把人撕碎。   听见男人低吟一声,星晚神经立马紧绷起来,赶紧凑过去握住他的手,哭得抽抽噎噎的,“你......别怕......取出子弹就没事了......”   男人薄唇苍白,脸上也是鲜血斑驳,他看她的目光还是很温柔,声音很低很小,“别哭阿,晚晚。”   听他这么一说,星晚哭得更凶了。   沈知南手指微微一动,轻轻地反握住她的手,“晚晚,我们去爱尔兰好不好?”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流,流在他带血的白衬衫上,也不管去爱尔兰做什么,此刻就一口答应了他,“去......去爱尔兰。”   一旁,顾惊宴冷冷地:“死不了,别挡着我。”   星晚往旁边移了移,避免影响顾惊宴操作。   整个取弹过程,持续十分钟左右,当顾惊宴用镊子将那颗陷进骨缝里的带血子弹取出来时,整个车厢里都沸腾了。   “顾教授好厉害阿!!!”   “天才医生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么抖的情况下都完成得这么好!”   “呜呜呜太佩服了,温小姐好福气能嫁给顾教授!”   ......   好在及时取出子弹,送到医院时,做了伤口处理包扎后就直接送进了VIP病房。   已经深夜三点,文哲匆匆赶来医院。   看到星晚浑身湿漉漉地,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似的,手臂和小腿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痕,是在芦苇丛里被划伤的。   文哲吓了一跳,“盛姑娘......”   星晚摇头:“我没事。”   文哲派人送来干净的衣服,递到她手里,“盛姑娘,要不你先换衣服,我叫人送你回去,我在这里守着沈总就好。”   星晚眉眼间尽是风波后的疲态,她耷拉着眼皮,“我就在这里陪他,没关系。”   文哲也不好再劝,只是问:“那好吧,现在我报警吗?”   “不,”星晚说,“等沈知南醒了以后,看他怎么说。”   报警与否,怎么处理,都要等沈知南醒了以后做决定。   文哲:“好。”   VIP病房里都有单独的浴室,星晚置身在热流里,周遭温暖,却感觉一点也不真实,仿佛刚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后,发现顾惊宴正拿着病历本在病房里,站在病床边,低垂着眉眼在写什么,书写速度很快。   听见声响,顾惊宴抬头扫了她一眼,“你值了,盛星晚。”   “什么?”   “上午知南被你砸破脑袋,晚上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   星晚心里一动,但是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她没有和他交流的欲望,“你出去吧。”   顾惊宴也没多说什么,提脚离开。   ......   次日,上午十点。   病床距离窗户不远,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在星晚的睡颜上,她在他病床边守了一夜,最后实在是抵不过倦意和困顿,俯在床边睡了过去。   一睁眼,就看见男人英俊温和的脸,正在注视着自己。   星晚蹭地一下起来,愣愣地看着他:“......你醒了?”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昨晚嘶喊过多,现在听上去像是被粗糙砂纸打磨过的。   此刻,沈知南身穿蓝白条纹相间的病号服,少了许多在商场上的冷锐感,多了真实感,他伸手想摸她的脸,这个动作却牵动伤口,疼得令他倒吸一口凉气,手也因此停在空中。   星晚忙将脸递过去,贴着他的手,“你别乱动阿。”   沈知南   的指腹凉凉,摩挲着她的脸庞,他说:“要是我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能替代霍西决在你心中的白月光位置,也能让你在余生的日子里对我念念不忘。”   死这个字眼,星晚是真的怕了,喉间哽了哽,半晌后才慢吞吞说出四个字。   “你不会死。”   “晚晚——”他喊了她一声,手还停留在她脸庞上,“我是个普通人,也会犯普通人犯的错。我的成长经历造就现在这个狂妄的我,凡事自以为是对的,包括欺骗这件事。对于你,我等待太久,预谋也太久,我输不起,所以选择隐瞒,是我不对。我有侥幸的心里,倘若你一直想不起霍西决,我就一直是你的唯一。倘若你想起霍西决,任何后果也是我咎由自取,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我不愿意失去你。”   语调淡,却字字诚恳。   星晚鼻尖有些酸,不由想起昨晚触目的画面,他明明是那样骄傲一个男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是为了救她,说跪就跪,没有一丝犹豫地跪了。   “我知道的。”她低声回。   可能是伤口有些疼,沈知南放下了手,看着她继续说:“我爱你这件事,我从没说过,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星晚眼泪憋着,声音已经有了哭意:“我也知道。”   男人点点头,眸色温和,“那你还要离开我吗?”   这问题很严肃。   星晚摇头,比他跪下去的速度快,“但是你以后不能对我再有任何欺骗。”   “好。”他沉了声调,很认真地,“以后我沈知南算计所有人,也绝不算计枕边人。” 第99章   文哲进到病房里, 打破原本的温馨和谐。   文哲停在离病床两米远的地方,手里拿着ipad,肢体动作显得有些局促, “沈总......我有点急事需要汇报。”   躺在病床上也偷不到闲。   星晚收起情绪和眼泪,从床边起身让开,示意文哲过来, “你过来这里说吧。”   被打扰温馨时刻的沈知南有些不悦,淡淡一眼看过去, “很重要?”   文哲先是一愣,后重重地点头,“很重要!”   文哲走到病床边,将ipad递过去,上面是新闻版块, 标题很醒目——【HK现任执行总裁沈知南系不择手段上位者】【家族斗争竟将亲大伯远囚西班牙著名疯人院】【沈枭失踪多年真相】   男人眸光扫过那些字眼, 神色不变。   文哲收起ipad,熄了屏放在身前, 小心翼翼地问:“应该、可能、大概是苏青小姐爆的料, 毕竟只有她和您才知道......那现在怎么办?”   是阿,怎么办。   沈知南唇畔竟有笑意,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懒散样, 微微一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   见他这个样子,文哲更急了, “沈总,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董事会那帮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如果联合起来对抗您,会很棘手。”   “对抗我?”男人如闻笑诞, 气笑了,“我接手HK时,集团是一滩什么烂泥,那群老头儿不清楚?他们拿什么资格对抗我,笑死人。”   文哲:“沈总说得对,那现在我该怎么做?”   “什么也不要做,等热度多爆几天。”   “阿?”   “听不懂?”   “听得懂......”   文哲不敢再多说些什么,转身加快脚步出了病房。   星晚拿玻璃杯接了一杯温热水,重新走到床边,刚刚的事情她也听到了,“苏青她,应该是因爱生恨了吧。”   她把水送到他唇边,喝了两口后他说:“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一直容忍她在我身边为所欲为,是因为我觉得她救我一命,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我。”   他分得清楚,什么是包容,什么是爱。只有在看见她的时候,心底的湖泊才会荡起涟漪,会喜会悲,与愉悦会难受。   沈焕会绑架她,也是因为苏青找到沈焕,告诉他沈枭身   处何方,以及他的所作所为。   星晚担忧那些新闻,“那现在外面......”   他的黑眸里是镇定,温和地笑:“你不相信我?”   星晚相信他,但她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身居高位,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当初那些人有多艳羡崇拜他,现在就有多恨不得他摔得稀碎。   流言蜚语、互联网时代、消息飞速传播,是个墙推众人倒的时代。   吃人血馒头。   他还在安慰她,“交给我,你需要做的,就是安心等我伤好,然后——”他顿了顿,眸如有千山万水般凝望她,“成为沈太太。”   他说过的,沈太太只她一人。   事态持续发酵。   沈枭重现宁城,顶着双眼可怖疤痕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召开记者招待会,诉说着自己几年来的疯人院经历,如何凄惨,沈知南的手段又是极其惨绝人寰。   一时间,沈知南这三个字成为恶劣的代名词。   恨不得他立马死去。   全城媒体都在找沈知南。   那些人围堵在HK总部楼下,或者是桃源居的山脚下,很有毅力,风餐露宿地半夜也不肯走,啃着冷包子蹲人,一守就是几天几夜。   第三周时。   沈知南已经能正常活动,可以自己下床走动,枪伤算严重伤势,但是常年健身又年轻有力,恢复得还算不错。   这段期间,星晚食宿都在VIP病房里和他一起。   那天,星晚刚午睡醒来,睁眼就看见男人已经脱下病号服,换上常见的黑色西装,冷锐气质尽显,他听见动静,转头看她,“醒了?”   “你要去哪儿?”   沈知南低眸,修长好看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开个记者招待会。”   他现在出去开记者招待会,无疑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   星晚下床,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带高大男人面前,“你不能去,你这样去我不放心,那群媒体不知道会提写什么问题。”   看着她的一双光脚,沈知南走到床边弯腰拿起她的鞋,回到她面前时蹲了下去,用手托着她的白皙脚踝,“把鞋穿上,地上凉。”   星晚听话地配合他动作穿鞋,又问:“有在听我说话吗?”   男人维持着单膝下蹲的姿势,仰头看她时,竟让她恍然觉得这是在   求婚......他这姿势,可真得是太像求婚了。   帮她穿好鞋,沈知南站直身体,低垂着长睫看她眼睛,与她直线对视,“在听。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要陪我么?”   他多次在她四面楚歌时朝她伸出手,她怎么会坐视不理?   “去呀。”她说。   鸭?   男人宠溺地笑笑,又想起那个在雨天那个小晚晚了,唇红齿白笑嘻嘻地说要嫁给他鸭。   ......   记者招待会定在医院不远处的酒店大厅一楼里。   消息一放出去,所有媒体都在质疑真实性,躲了三周时间的人,怎么就直接开记者招待会了?但是消息文哲放出去的,坐实这就是沈知南的意思。   四点正式开始。   三点五十分,果然拍到沈知南的黑色宾利驶进酒店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蹲着二十几个记者们,车都还没停稳,就像疯狗一样拿着话筒和摄影机扑了上来,拍打着窗户,回应他们的,只有男人一张冷漠矜贵的侧脸。   面对这样的场景,星晚只觉得窒息,喘不过气。   索性带的保镖们足够给力,靠着蛮力给沈知南辟开一条狭窄道路来。   星晚被他搂在怀里行走,那熟悉的苍兰和小松柏的味道,让她觉得十分心安,哪怕身处在喧闹里,内心也是一片宁静的。   她注意到,沈知南看那些人的眼神,不屑又嘲讽,进电梯时,才懒懒地说一句,“有什么话,一会儿在招待会上问。”   两人出电梯,在护送下,直接进到休息室。   听文哲说,外面总共到场百家记者,上千名人员,数不清的摄像机,人声鼎沸,像是一锅沸腾的滚油,就等着沈知南现身,立马把他炸得骨头都不剩。   到点了。   沈知南放下交叠的长腿,起身,越过星晚朝休息室门口走时,被她轻轻拉住衣袖。   转头,对上她一双隐隐担忧的杏眸,“我......”   他懂她的担心,大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揉:“乖,你等我回来就好。”   再不放心,星晚也不好再说什么,犹豫两秒,手指还是缓慢地松开了男人的衣袖。   他出去了。   星晚一个人在休息室待着,心绪不宁的,没坐两分钟,便直接坐电梯到一楼,混进后排的记者群体里,头埋得低   低的以防引人注目。   她进场时,沈知南已经站在台上了。   微微抬头,越过重重人头,去打量台上的男人,他镇定自若,英俊眉眼间没有任何的怯场,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成熟感和稳重感,他的视线扫一圈,前排的人都忍不住屏息收声了。   记者很快发起攻势,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抛过来。   “听说沈总把自己亲大伯秘密关在西班牙的疯人院,是真的吗?”   “为了成为HK的掌舵人,所以才这么做的对吧?”   “消失这么长时间,是出于害怕逃避,还是另有所因?”   沈知南面前有一排话筒,不,是两排,每个话筒上都有着不同公司的logo。   他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是众人见惯的懒散笑意,眸光里尽是没有消停过的闪光灯光点,他说:   “我从不否认过我做过的事情,但是沈枭,哦,也就是我大伯对我做过的事情,也都是会有痕迹的。第一,把大伯送进西班牙疯人院一事,是确实存在的,但是——”   议论声已经四起,他提高语气,顿了下,接着说:“但是大伯患有多年的躁狂症,需要治疗,根本没有办法正常工作。”   台上的投屏上,出现一张病例检测单。   患者:沈枭   年龄:47   症状:易激怒、思维加速、语言动作增多,工作生活能力多方面受损,影响社交,建议住院保守治疗。   时间是亮点,在五年前,宁城第一医院的精神科出具的病理检查单。   沈知南太高,那些话筒才举到胸口偏下方的位置,他微微弯腰俯身去讲话,眸是平视前方的:“我不知道各位口中所说的囚.禁和关押是什么意思,如果指的是我让大伯正常住院治疗的话,那大可不必。”   众人沉默了。   人群中,有名记者高声问:“那您大伯双目失明又作何解释?”   沈知南依旧在笑,谈笑风生般轻松回答:“那不是大伯自己搞瞎别人眼睛,把角.膜赔给别人了么,怎么,他没有如实告诉你们?”   苏青当初眼睛会瞎,的确是沈枭导致,为了威慑警告沈知南,误以为苏青是他所深爱的女人,就找人弄瞎了苏青一双眼。   这件事,沈枭当然不会给媒体如实讲。   星晚在最后方的人堆   里,听得汗毛直立,她就知道,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完全准备,是绝对不会把自己放在高高悬崖上的。   那张病历单......顾惊宴在医院的地位,搞一张病历单还不简单么?   投屏上出现一段视频,时间备注——1999.6.27   视频开始播放。   黑白画质,九十年代的像素很渣,任何东西都有一层模糊的轮廓,背景是在书房,层层摞摞的书堆积着,物品摆放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   画面上出现一个小男孩,眉清目秀的,眼尾一颗标志性的蓝痣。   小时候的沈知南。   男孩走进书房,转身看着后一步走进来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沈枭意气风发,眉眼间都写着得意,他看到小男孩时却收了笑容,冷声问:“谁允许你跑到书房来的?”   “大伯。”是小男孩青涩稚嫩的声音,怯生生地问,“你为什么要故意推我下海,还见死不救,难道大伯真的想让我死吗?”   沈枭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小男孩:“也真是一条贱命!那种情况下都没能让你淹死,你最好老老实实呆着,不要有一些歪想法,否则我不敢保证相同的事情会不会发生第二次!”   说完,就指着门让男孩滚出去。   这个视频,是个深水炸弹,把故事直接炸上高潮。   沈枭嘴巴里说得再多再满,也抵不过一个众人眼见为实的视屏。   风向急转,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交汇间全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作者有话要说:躁狂症症状引自百度百科。 第100章   那场记者招待会, 沈知南不仅全身而退,并且还会在转身后,再次赚得盆满钵满。   他已经停留在台上, 越过重重人头,一眼就看见站在末尾的她。   星晚和那道深沉视线对上。   沈知南唇角微勾,当着所有人面朝她招招手, 话筒里放出来的声音很清晰低沉,“过来, 晚晚。”   星晚:“......”   她一下就变成了焦点。   星晚愣在原地好几秒后,才对旁边人低声说句借过,然后在他的目光里,慢慢顺着靠墙那一侧的走道上了台。   沈知南侧身,主动伸出手来握住她, 掌心温暖有力。   上次他大闹订婚宴的事件, 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现在他又拉着她的手同框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实在是令人费解。   他说:“还有一件事——”   星晚有些紧张, 感觉到他又用力地握住自己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深深呼吸平复心情。   男人低沉熟悉的声音, 在耳边响起,“我和盛小姐两情相悦, 已决定下周前往爱尔兰公证结婚,望悉知。”   星晚:?   她是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要结婚?   爱尔兰?   在刷刷地拍照声和刺目的闪光灯里,星晚有些恍惚地响起,那天晚上在救护车里, 好像是答应他要去爱尔兰的,但是也没说要结婚阿?   这老狐狸!   她转头,错愕地看着男人矜贵温柔的侧颜,他也正好转头过来,眸底微光明显地凝望着她,“晚晚,你也给大家说两句,免得他们回去没写的。”   下面爆发出哄笑声,和一开始的严肃气氛截然不同。   他很懂人心。   对着话筒,星晚有些语塞,憋了半天没挤出一句话。   直到,下面有记者向她提问:“盛小姐,您知道,爱尔兰这个国家的话,结婚是不允许离婚的吗?”   她不知道。   她再次转头去看沈知南,没想到,他倒装出一脸惊讶的表情望着她,“怎么,难道你和我结婚就是奔着离婚去的吗?”   反将她一军。   高手。   在星晚的注视下,男人眸光沦陷进深沉海洋里,他说:“我这一生,只结一次婚,只认你一个人,其余人都不能将就。”   ——二十年前,   是你稚气声声说要嫁给我的。   下面先是一片寂静,后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仿佛不是记者招待会,而是结婚典礼现场。   “亲一个!”   “亲一个!”   “......”   不知是谁带起头喊的,此刻下面全是一派起哄高呼声,张张脸都兴奋无比,像是要结婚的是自己似的。   星晚没有当众接吻秀恩爱的打算......   正这么想着,眼前倏地一暗,淡淡小苍兰的味道袭来,然后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后脑中一白,他微凉柔软的薄唇覆上来,是她最熟悉的温度......   余光里全是骤起四亮的闪光灯,正前方是男人深情的双眼。   记者们爆发出尖叫和掌声。   沈知南浅尝辄止,松开她时开玩笑,“沈太太吻技欠佳。”   星晚:“......”   记者们还有许多许多的问题,但是沈知南没有继续下去的准备,简单几句结束语后,就搂着女人下台。   直接前往地下停车场。   途中,星晚问:“回医院吗?”   “不。”沈知南言简意赅,“要去趟公司,你回桃源居等我,还是跟我一起?”   “跟你一起。”她说。   ......   下午六点一刻,沈知南现身HK。   正常来说,六点是下班时间,今天是个例外,整个HK大楼无一人敢走,因为提前收到消息,今天是沈总回公司的日子。   文哲提前召集所有高层到会议室等待。   会议室的黑色长桌,对排坐着的全是HK各领域高层人物,最年轻的三十多岁,岁数大一点的五十多,两排坐满足有四十多名,单挑一个拿出去,都是“总”字称呼,房地产张总、化工业宋总,娱乐影视齐总,等等......   会议室门被人推开,沈知南一身寒意踏进来。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沈知南长腿迈到最前方主位上,懒懒往靠椅上一坐,指骨在桌上敲了三下,声音不大,但是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十分明显。   “说说吧,有人提议让我下马?”他笑着问了一句,很随意。   在座每一位都是刚刚看过实时新闻的,局势已经翻天覆地扭转,谁这时候还敢说什么?纵使之前说过些什么言论,眼下也只能憋着。   无人出声。   “呵——”   一声冷嘲从男人喉间滚出,众人汗毛直立。   沈知南单手插兜起身,慢悠悠地围着长桌走,像是在散步似的,绕了两圈后终于有了动作,随手拿起桌上一瓶矿泉水,拧开。   走到一人背后,从头上直直浇下去。   被浇的那人紧闭双眼,浑身颤抖,双手促狭地放在腿上,嘴巴长得大大的便于呼吸,有很明显的恐惧,但是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其余人纷纷收回视线,选择回避这一幕。   一瓶浇完,沈知南又拿起新的一瓶,拧开,走到另外一人背后,目光懒散地睥睨,又是从头直直浇了下去。   ......最后,总共十一人头上被浇了水。   沈知南丢掉手里的空瓶,声线凉凉:“湿了头发的,去找财务结下工资,把交接工作做好,明天就不用来公司了。”   “沈总!”   “沈总,您听我们解释!”   “沈总!!!”   那十一人个个急得跳脚,从座位上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已经走到门口的冷漠男人。   沈知南眼里是没有温度的,哪怕薄唇仍是挽着笑意,“HK再根深叶大,也供不起见风使舵的各位,请另寻高就。”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   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沈知南到办公室去找等待的星晚,他进去的时候,她已经在休息区的沙发里睡着了,像一只猫儿一样,趴在沙发的侧翼上,露半边脸,脸庞上碎着几率发丝,双唇红润像是刚熟的樱桃似的。   她睡着,他就在她面前蹲下。   细细打量。   打量他的女孩。   看着看着,眼底的颜色就深了,也没多想什么,就直接吻了上去。   星晚醒于缺氧,她在小憩中就觉得不太喘得过气......一睁眼,面前就是男人一双含着皎洁笑意的黑眸,他的薄唇碾压撕磨着她的,轻车熟路地攻城略地。   见她醒了,他的动作愈发大,索性起身将她扑到在沙发上。   “沈知南——”她用手抵着他的胸口,眸如鹿,怯生生地看着上方的男人,“这里是公司阿......”   “嗯,我的公司。”   说完,他又要吻下来,再次被她用手抵住,声音愈发小了,“我觉得影响不太好。”   “隔音,放心。”他的嗓音已经低哑了。   她拗不过他......   直到第三次的时候,她忍不住哭着问:“沈知   南,你吃药了...?”   ......   等两人再次从公司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的时间,星晚双腿发软,行走时走得格外慢。   反观沈知南,像是被滋润过的参天大树,眉眼间愈发温润,甚至还很关心地问她:“晚晚,不要紧吧?”   星晚:“......”   她浅白他一眼,直接伸手打了他胸口一巴掌,“你说呢!”   那一巴掌,不偏不倚刚好打在伤口上。   “嘶——”   疼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星晚一下紧张,“没事吧?”   “没事。”   星晚还是不放心,上车后非要扒他衣服看一下,搞得前排开车的文哲都不好意思了。   沈知南用手去挡她胡闹的两只手,“别闹,真没事。”   星晚不依,先扒下男人的西装外套丢在一边后,又去扯原本系得好好的领结,扯松了,想取下来时,又被他轻轻握住手腕,他失笑:“回家慢慢看好不好?”   她摇头,“现在看。”   很固执地将领带从头上取下来,去解他衬衫扣子,解开三颗后一拉开,肩胛骨处的白色纱布有点点血迹透出来,伤口撕裂了。   “伤口......要重新上药包扎,我刚刚不该打你。”星晚很自责。   沈知南此刻就像是个任凭富婆为所欲为的牛郎,衣服半敞着,性感胸膛和锁骨全部暴露在空气里,他靠在那里懒懒的笑,没有丝毫怪她的意思。   反而,凑到她耳边轻声说:“是刚刚在办公室弄裂伤的。”   星晚:“?”   也就是说,这男人为了兽.欲,不顾伤口也要奋力冲刺?   绝了。   星晚松开衬衣,往旁边车窗靠,没有搭理他,把脸转向一边佯装生气,“沈知南,你别和我说话了。”   男人衣服也没整理,就那么吊儿郎当地穿着,低笑一声后朝她那边坐过去,伸手拦住她的腰身,把下巴放在她的肩窝里。   “晚晚,我想你阿。”   那语气,像是某种受伤的动物乞求温暖。   星晚心里一软,转头,盯着男人眼尾那颗蓝痣,嘴上不饶人:“你活该——谁让你骗我,谁让你一开始就不说实话。”   晚晚,你不懂,太想得到的东西会更怕失去。   他狂妄地活着,凡事无惧无畏,让他觉得怕的事情,少之又少,   不巧,你是其中之一。   这些话,沈知南不会拿上台面说,他只会眯眸浅笑着认错,“好,是我活该。”   见他态度良好,星晚也不计较,扒开衣服又看了看渗血的纱布,“等下让医生来家里,重新给你上药包扎一下,今晚你就不要乱来了。”   男人低笑,“不来了,你都把我榨干了。”   “......”   这男人不要脸吧。 第101章   桃源居。   抵达时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 停车坪的灯光时暖黄色的,雨丝如线,画面看上去唯美又梦幻。   下车时, 星晚发现手机忘在后座,转身:“沈知南,我手机没——”   话没说完, 一下就撞在男人胸口,头顶传来男人含着笑意又无可奈何的声线:“晚晚, 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报复?”   她又撞在他伤口上了......   星晚退开一步,抬脸,“阿。”   沈知南把她手机递过来,“我给你拿上了,进去吧。”   星晚哦了一声, 接过手机。   桃源居里灯火通明, 门口人口众多,十分热闹, 江渔带领着家里的佣人全部都在, 江渔非常高兴地朝她打招呼,还忍不住上前来抱了她一下,“盛姑娘, 欢迎回家,我们都很想你!”   星晚回抱, 手在江渔背上轻轻拍了拍,“谢谢你,江渔。”   话音刚落,佣人们嘹亮地喊了一句:“太太,欢迎回家!”   “......”   星晚倒有些不好意思, 她还没和沈知南正式领证呢。   她还是温和地微笑,向大家道谢后往里走,一走进去,像是误入爱丽丝的梦境,满目浓紫,浓紫的玫瑰,花瓣层层叠复,像是美人的裙摆。   数量很多,摆满桃源居偌大的客厅,留下一条狭窄的走道,直通花心。   “多少朵?”   沈知南负手跟在她身后,弯腰倾身,在她耳边温声说:“九万朵。”   九万朵,   每朵花瓣15-20片左右   颜色深紫偏黑,形似他的眉眼。   这是星晚见过最美的玫瑰。   浓烈又深沉。   “沈太太,欢迎回家。”   嗅觉里充盈着浓郁的玫瑰香,比普通玫瑰要浓得多,是一种很上头的强香,在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捕获心脏。   星晚心里欢喜,喜上眉梢眼角也亮了,她转头看男人英俊的脸,笑着问:“这是什么品种的玫瑰?”   “路易玫瑰。”   沈知南上前两步,走到她的身边与她并肩,转脸低眸看她时唇畔有笑意:“拿破仑之妻约瑟芬皇后的最爱,你知不知道路易玫瑰的花语是什么?”   “是什么?”   他抬手,手指攀上她白皙的脸庞,温柔地抚摸,字字沉缓地凝望着她说:“   我只钟情你一个。”   【吾爱吾妻】   【九万朵路易玫瑰】   后来,这件事情还被当做浪漫典故被人津津乐道,别看沈先生为人冷漠疏冷,对自己的妻子浪漫且温柔,用九万朵浓紫色的路易玫瑰等她回家,以任何她想要的方式爱着她。   且经久不衰。   星晚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与他对视时几乎要沉沦进他的眼里,她明白这是心动的感觉,现在才开始心动吗,不是,从以前就开始了。   九万朵路易玫瑰的花心,男人弯腰吻她的唇,缠绵沉溺,温柔得不行。   .....   阔别多月,两人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   姿势温存。   他从后面抱着她,将她整个都圈在坏抱里。   没有开灯,窗帘拉到一半,只有淡淡的月色映进来,为此刻的和谐平添几分静谧。   睡意来袭,星晚迷迷糊糊间,感觉到男人在吻她的耳根,声线低低的,“这床,太大了。”   “......嗯?”她呢喃一声,没听明白。   他的热喜洒在耳根,痒痒的,又听他说了一句:“你不在的时候,这床真的太大。”   她这下听懂了。   转了个身,变成面对着他,抬头在他下颌处轻轻亲了一下,又埋首钻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我困了,快睡吧。”   “晚安。”   “晚安。”   ......   隔日上午,星晚出门,去了趟金山墓园。   晚夏,阳光暴晒,空气还是干燥闷热,山上处处林荫日影,小溪叮咚穿行,比尘土飞扬的城市里还是要凉快不少。   刚刚抵达,老天爷就变了脸,天色变暗,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星晚撑一把黑伞,缓慢行走,透过伞檐望向墓地里,块块墓碑距离清晰地排列在雨雾里,笼罩层水意,凭着记忆,星晚往台阶上走。   最上方,墓碑尽头。   西决在那里。   每上一级台阶,她心里就愈发沉重。   “西决。”   “我来看你了。”   星晚找到墓碑,墓碑上已经有了野草,长到墓碑半身高,星晚蹲下来,看着墓碑上黑白照片,照片上男子五官清晰,笑得很温暖。   星晚将怀里新鲜的菊花,墓碑前,视线紧锁照片上的男子,   “天上还好吗?西决。”   正说完这么一句,墓园后方   传来脚步声,逐步清晰起来,她蹲在那里回头,就看见已经行至眼前的姜思琪。   姜思琪手里也是一束新鲜的菊花,撑一把透明的伞,眼底的悲伤显而易见,她说:   “回来后,我一直都不敢来看西决。我怕一下没忍住就要去陪他。西决要是知道,最后的你还是选择和沈知南在一起,他该会多难过。”   星晚回头,静静看着那张男子照片,看了一会儿,说:“西决希望我幸福。”   “幸福?”姜思琪挑出这个字眼,在她背后继续道,“盛星晚,做人不能太自私,西决生前对你不好吗,现在你就忘得一干二净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姜思琪说这些话,是饱含怨气的。   她明白。   毕竟西决在世时,独疼爱她很多,姜思琪作为青梅竹马也是被搁置在一旁。   星晚觉得姜思琪也是一个可怜人,并没有恶语相对,只是从墓碑前站直身体,转身看向姜思琪:   “我会永远怀念西决。但是我不认为,我从此独身一人,才是怀念。”   寥寥数语后,星晚没有多交流的打算,撑伞微微朝女人颔首,擦肩而过离去。   姜思琪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西决的死你就这么算了吗?”   脚步一顿,“害死西决的,不是沈知南,我没有办法把莫须有的罪行强加在他身上。”   再不谈了。   星晚一路离开园地,乘车离山时雨势渐大,车窗就是一张哭花的孩子脸,全是道道的水痕。   把脸贴在车窗上,呼吸是会有一团白色水雾映在车窗上,星晚在想,失去西决是她一生的疼痛,不管未来在什么时候想起还是会觉得难过。   但是她没有失去爱人的能力。   她也相信,沈知南会给她足够的包容,足够的耐心,来治愈和温暖她。   ......   一周后。   两人动身前往爱尔兰。   在爱尔兰结婚是不允许离婚的,但是可以设置期限,1-100年,婚期越短费用越昂贵,反之,婚期越长的话费用就会越便宜。   选择婚期时,沈知南连思考都没有,脱口而出。   “The robber 100 years.”   婚期一百年。   两人在证婚处,上方是证婚法官,来这儿时星晚才知道,早在四个月前,沈知南就已经准备好各种材料派人到爱   尔兰做结婚准备了。   听到一百年的婚期时,星晚嘟囔:“还一百年......我能不能活到一百岁都是个问题。”   男人很显然听到了,侧身过来低声笑着说:“所以,我要你和我在一起到死,不过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选择100年婚期的话,折合为人民币只要四块五。”   星晚:“......”   看她那骄矜的小表情,沈知南没忍住在她脸上轻吻了一下,“谁说可怜世间万物没有四块五的妞,我这不是找到了么,四块五的晚晚。”   星晚觉得自己太亏了吧。   四块五?   此时,证婚法官用英语询问星晚同不同意一百年的婚期。   “I agree.”   我同意。   典型的口嫌体正直,表面嫌弃得不行。   法官是个白胡子爷爷,乐呵呵地用英语说着恭喜恭喜,然后两人收到了一张写满祝福的粉红色纸条,法官亲手写的。   星晚很开心。   “Thanks!”   谢谢。   接下来的整一个月时间,两人都在阿黛尔度蜜月,阿黛尔出名的爱尔兰爱情之都,许多新婚情侣都很喜欢在此处度蜜月。   步入初秋的阿黛尔很美,主街道的两旁都是极美的银杏树,满树都是已经变成亮黄的树叶,有风吹来时,片片金黄随风落,铺在地上像是一条通往天堂的金道。   星晚挽着男人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周围金发碧眼的人时不时也会频频回头看两人,说实话,这里的中国人不算少,甚至经常都能看见,但是颜值这么高的一对,还是第一次见。   星晚很享受此刻两人的时光,内心也很久如此安宁过,她在风里闭眼停步,“沈知南。”   “嗯?”   她的声音混进阿黛尔夕阳的风里,“问你一个问题。”   他跟着停下来,眉眼落在余晖里,静静地等她再次开口。   星晚重新睁开眼,有银杏叶被吹打在裙摆位置,她低头看了一眼后,转眼去看沈知南的双眸:“你从什么时候起,打算娶我的?”   “七岁。”   那次雨天的初遇,他就想娶她了。   当事人星晚已经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了,浑然不记得那个雨天自己用两只白花花的小手,去摸他的脸,说要嫁给他。   “你骗人吧?”她对此保持怀疑。   沈知南   用手指在她高挺小巧的鼻梁上刮了一下,“七岁遇到你,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都在筹划一件事,就是怎么把你搞到手。”   星晚:“那一开始我求你时,你不要我?”   他觉得她这憨态实属可爱,失笑摇头:“我不要面子吗?”   星晚:“......”   又是一阵风,道路上金黄的银杏叶随风而起,在两人身边起舞。   在如此唯美的光景下,星晚美人骨也入目三分,尤为动人,他没忍住,低脸去吻她的唇,寸寸碾过,索取芳泽。   她仰着头,配合他的吻,听见自己的心跳逐渐加速。   被他吻过很多次......   但是每一次的接吻,还是会让她清楚地感受到多巴胺大量的分泌,令人觉得愉悦。   星晚沉醉地闭眼。   她感觉到他的气息浓烈,他一边吻她一边拉起她的手,然后一个冰凉的东西被套上手指。   两人松开,星晚低头一看,右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粉钻,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粉钻,无任何细微瑕疵,切割完美,晶莹剔透,色泽浓艳至极,在夕阳的余晖里十分灼人眼球,以肉眼鉴定,四十克拉往上走。   彩钻里,粉钻最为昂贵,下意识地,星晚问了句:“多少钱?”   沈知南含笑看她,“沈太太,迟来的婚戒。”   “我问你多少钱......”   在她好奇的目光里,沈知南抬手,食指和大拇指张开,比出一个八。   “八百万?”   他摇头。   “八千万?”   他还是摇头。   “八八八八八个亿?”   沈知南薄唇渐渐带出笑意,意味深长地看她:“爸爸在床上叫。”   星晚脸一红,懒得和他贫嘴,想把那颗粉钻摘下来,却被他制止:“戴着。”   谁这么张扬阿,戴颗鸽子蛋在手指上。   他非不让她取下来,“我给的,是独一无二的。”   星晚一下来了兴趣,故意说:“那万一,哪天又发现第二个比这个还大还漂亮的粉钻呢?”   他依着她说:“目前为止,是没有比你手上这颗更大的,如果真的有,我就算倾家荡产把集团变卖了,也要送到沈太太手里。”   星晚笑得眉眼弯弯,被他彻底逗乐,“哪有这么夸张阿。”   见她笑,沈知南觉得骨血都变得温暖起来,“不   夸张,我要给你凑一对的。就像是我和你一样,对吧?”   “你和我?”   “嗯。”   男人英俊的眉眼渡上暖光,他深情地看着她,嗓音低沉语调认真地说:   “我们天生一对。”   “我们永不分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掌中宠》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也写了三十多万字,感谢一路陪伴追文的小天使们,有你们常伴,就感觉不孤单、不单机、不独身一人,看你们的评论就非常满足。   第二本文,也有很多瑕疵不足,谢谢你们的包容,我会继续努力。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我们下本见。(比心)   《九万情深》   1.   时盏在港城就是个笑话。   一个臭名昭著的连环杀人犯女儿,胆敢肖想港圈第一贵公子闻靳深,她说:“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时盏做尽所有,也抵不过他在人前眯着桃花眼嗤笑一句:   “我觉得劣迹斑斑的你应该给脑子喂点饭。”   她看着清疏寡漠的男人,字字笃定:“总有一天,我爱你这三个字会倒着写。”   那时候,闻靳深多么高高在上阿......   他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一杯酒就那么泼到她脸上,“清醒点。”   2.   后人说闻公子一生风光,声名远扬,可最大的败笔——   是他娶了个杀人犯的女儿。   “盏盏,我今天生日,回家吃饭么?”   “不了。”   时盏陪所有男人吃饭,独独不陪自己的丈夫。   没人敢细想,   故事的开头,居然是她丢了半条命在追他。   甚至在情敌来宣战时,时盏也只是挽唇浅笑着回应:“不就是个男人么?你想要的话我双手奉上,你拿稳。”   *追妻火葬场   *闻靳深VS时盏   *斯文败类精神科主任VS反社会人格超A女作家   【他亲书万遍我爱你,用作道歉,也用作表白】   感谢小可爱青春少女猪头衣的手榴弹~   感谢以下小天使:“小璇璇”灌溉营养液+20,“橙子”灌溉营养液+3 第102章 难逃01   番/扶礼   晋江文学城独发, 谢绝任何形式转载   侵权盗文盈利者自重   2011/2/09   有雪,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宁水一中的高二7班教室里。   窗户紧闭,以免有冷风灌进来, 四十几人的教室里二氧化碳浓度充足, 以至于空气都是暖意融融, 容易使人昏昏欲睡。   霍东霓是被小半截儿粉笔头砸醒的。   她从臂弯里抬起脸,扎着活泼灵气的马尾辫,十七岁的脸庞满满胶原蛋白, 白皙清纯, 似葡萄般的大眼睛, 水滴鼻,两边唇角弧度天生的微微上扬,随时看上去都像是在微笑。   一张极其容易令男性心动的初恋脸。   “阿。”她应了声。   讲台上的历史老师纪建民拿着课本,手叉腰, 发福的身体靠在讲台上看着她:“霍东霓, 来来来,你起来。”   霍东霓站起来, 桌上摆着的,是上节课语文课本。   纪建民额间皱出一个川字,忍了两秒,没忍下来:“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一到我的课就睡觉阿?”   说着重重地将课本砸在讲台上, 震起一层粉笔灰。   全班都安静了。   空气凝住。   “纪老师, 怎么会?您误会我了。”   霍东霓温温淡淡地说着, 一张清纯美好的脸上全是无辜,任是谁看到这张脸的话,也是提不起脾气的。   她经常恃颜行凶, 老不乖了。   纪建民又砸了两下课本,砸得全班大气儿都不敢出,他丢了课本拿戒尺指着第三排站着的霍东霓:“一到历史课,你就睡睡睡!不停睡!这么不想听我讲,那你来讲!”   “......”   霍东霓有些无奈,叹气:“好吧,那纪老师您到我位置上休息会。”   纪建民:“......”   霍东霓提脚走到讲台边,盯着老师:“您下去吧。”   纪建民:“?”   全班人:“?”   见纪建民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自己,霍东霓觉得哪里不太对,至于到底哪里不对,也没感觉出来。   她伸手,主动拿起那本被砸得全是粉笔灰的课本,还抖了两下。   一系列动作后,她再次看向纪建民:“您......您还不下去吗?”   纪建民:“?”   全班也因为她,惊得瞠目结舌。   纪建民最   后咬着牙跺脚,走下讲台时嘴巴里还在念念叨叨:“我就看你今天给我讲出一朵什么花来!”   霍东霓拿着课本转身上台,穿一件樱桃粉的羊角大衣,脸蛋儿瞧着粉扑扑的,她翻开课本,低着眼问下面同学:“讲到哪儿了?”   有人小声回答她:“讲到维新思想了......”   那时候,多媒体投屏教学还没有被普及,都是一块儿黑板加粉笔。   霍东霓捏根儿白色粉笔在指间,清清嗓子,就开始讲:“维新思想的话,我们从早期维新思想的背景和主张者开始将——”   还别说,下面人听得津津有味。   持续到下课铃响起。   铃声一响,纪建民黑着一张脸,拿着水杯就直接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课本都没有拿。   霍东霓叹气,还得送去办公室。   拿着历史书,霍东霓走出教室,办公室在另外一头,需要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   到办公室门口,人还没进去,就听见纪建民对整个办公室的老师告状:“我冠心病都要给气出来了,你们说霍东霓上我课老睡觉就算了,今天我让她上台讲,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她还真的把我撵下去,自己讲了二十多分钟!”   “哈哈哈哈——”   霍东霓就在办公室门口,听着老师们的哄笑声,看纪建民说得脸红脖子粗的,额头也冒了好几条明显的青筋出来,她面色平静地走进去,穿过重重老师的目光,到纪建民的桌前:   “纪老师,你的历史书忘记拿了。我已经做好备注了,你下次上课可以接着讲。”   纪建民:“?”   霍东霓也没去管老纪气红的一张脸,转身就出去了。   纪建民指着她的背影:“你们看,看她——”   旁边老师扶了扶眼镜,哎哟了一声,安慰他时语气里全是艳羡:“好啦老纪,我宁肯要一个霍同学也不想要我们班那些十个毛头小子呢,霍同学多聪明阿,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哪回成绩单不是漂漂亮亮的?老纪你就知足吧,我们教书一辈子,能遇见几个天才。”   闻言,纪建民冷哼一声,叨叨地坐了下去。   纪建民面上不满,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他从教二十余年,第一次遇见霍东霓这么聪明   的学生。这世上,天才是少数人,真的天才站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会发现,可能仅限于智商。   ——其余方面折腾起来丝毫不省心。   ......   下午最后一堂课结束后,学生们像挣脱牢笼的小鸟,把提前收拾好的书包往肩膀上一搭,就火急火燎地分别从前后们涌出教室了。   印证老师最爱吐槽的那句话:上课风都吹得倒,下课狗都撵不到。   霍东霓不紧不慢地收拾课本,等起身的时候教室里只有三两个留下来值日的人,其余人都已经走光了。   冬季昼短夜长。   外面天空如墨,处于光明和黑暗的临界点,过不了多久,暗色就会像打翻的墨水瓶一样,倾倒得比什么都快。   霍东霓单肩挂着书包,走过校园林荫小道出了校门。   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把包顺到身前,拉开拉链取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来电人:哥哥。   霍东霓手指一滑,接起来:“哥。”   霍西决在电话那边问:“东霓,你又把爸的电话拉黑了?”   “说嘛,什么事情。”   “爸叫你今晚早点出来吃饭,别在外面像个街溜子似的到处乱溜达,天天溜达到十一二点才回家。”   “......”   霍东霓低头,在暮色里踢着路上的小石子,缓慢地踢着朝前走,闷声闷气地说道:“我今天有事。”   “你哪天没事?”   “哎呀,哥——”少女撒娇耍赖,声线软糯,“我真有事儿,我牙疼阿,长出来的智齿好疼阿,我要去医院嘛。”   “你少来,霍东霓。”   “真的呀,真要去趟医院嘛。”   霍西决无奈地低笑,对这个妹妹实在是无可奈何。   “那你尽量早点回,今天爸心情不好。”   “好的叭!”   挂断电话,霍东霓腹诽,霍陈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吧?脾气大过天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手底下的学生才会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灭绝师公”。   霍东霓今天没扯谎,她真要去医院,那颗智齿有点发炎,疼得东西都吃不了。   步行到校外不远的公交站台,等车的大多是一中学生。   暮色里,张张年轻脸庞洋溢着的,全是青春的气息和热烈,许多学生在攀谈,商量着这周末要去做什么,男生不约而同   要去网吧上网,女生大多说要去逛街。   霍东霓安静地站在队伍最后方,把外套里的耳机线扯出来,理顺,然后戴上。   707到站。   霍东霓最后一个上车,上车时座位已经满了,拉着头顶上方的小吊环站好,目光平视窗外风景。   面前座位坐着一个同校的男生,脸上有很多青春痘,锅盖头,有些羞赧仰着脸喊她:“霍同学.....”   她戴着耳机,没听到。   那男生又喊了一遍。   还是没听到。   直到霍东霓察觉到有视线在看自己时,才发现坐在面前位置上的同校男生正抬着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她这才摘下耳机,“什么?”   那男生作势要站起来的动作,问她:“霍同学,我座位让给你吧?”   霍东霓哦一声,然后说:“不用了,谢谢。”   也没等那男生再说什么,霍东霓就重新戴上耳机,移开了目光。   男生失落的目光,也完全视若无睹。   这种年轻男生献殷勤的事情,遇到的次数早已不计其数,每次她都是直接拒接,她不爱享受女性红利,也不爱接纳那些因为她的长相而来巴结讨好的男孩子。   二十分钟后,707到站第一医院。   霍东霓背包下车,一边往医院走一边摘了耳机,耳机线在手指上绕圈,全部圈在一起后,就一把塞进外套兜儿里。   反正不管理得再顺,下一次拿出来还是会乱。   到医院大厅挂了牙科,拿到挂票号后跟着指示牌坐电梯上楼。   牙科.....   三楼吧?   霍东霓捏着挂号单走出电梯,左望望,右看看,发现没有牙科,只好低头看挂号单上的医生姓名:牙科,顾国能。   正好,一名护士拿着药篮经过。   “诶,你好,请问顾医生在哪里阿?”她问。   “顾医生?”护士抬手一指,“你左手边第二间就是。”   霍东霓点头道谢:“谢谢拉。”   护士:“没事,去吧。”   后来,霍东霓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问错路,她也没有推开那扇办公室的门,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多离经叛道的后来?   可惜,生活不是电影,也没有如果。   门是半掩着的。   霍东霓抬手,敲三下门的同时,穿堂风从长廊尽头的窗户涌来   ,正好把诊室的门吹开。   那一刻,注定她一生难逃。   十七岁的霍东霓,是在夸奖和艳羡中长大的,天生自带光环,智商测试161,各阶段的老师都不停地劝她:要不你跳级吧,连跳三级都不是问题。   后来,霍陈送她跳芭蕾,四处表演,圈里混得风生水起。   但霍东霓,从没见过这样的男子。   经年过后,她也不会忘记,那一瞬间的生理反应,浑身血液像是被凝固住似的,一时难以呼吸,皮肤表面突起颗颗肉眼可见的鸡皮颗粒。   男子一身白大褂,白肤黑发,低垂长睫正在写东西,眼眸开合间微光流转,唇很薄,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清冷至极,如有寒芒。   听说,这种面向很薄情。   霍东霓浑身僵在门口,看男子手里拿着一只昂贵的万宝龙定制版钢笔,指骨分明修长,手背上青筋脉络清晰,肤冷皮薄。   书写时十分流畅。   他始终没有抬起过头,直到霍东霓愣了好半天回过神后,掩下心里那股波澜,怯怯地问一句:“顾......顾医生?”   对方没有回应。   安静里,她听到了自己如雷贯耳的心跳,扑通扑通.....   霍东霓发誓,在见到这个医生前,她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她只觉得肤浅,觉得世上所有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   但此刻,她......见色起意了。 第103章 难逃02   Chapter02   遇见他以前, 我也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章记   霍东霓不知道在诊室门口站了多久,怔了好一会儿,才拉回思绪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脚动了, 视线没动, 直直盯着低头书写的男人。   她小步地挪到男人面前, 葡萄似的眼珠要掉了出来,声音细弱地开口:“顾医生,我牙疼......”   对方笔一顿, 仅一秒, 继续写。   没搭理她。   霍东霓没放弃, 把肩上的书包取下来,放在旁边椅子上,然后自己乖乖地坐在男人对面的位置,双手撑着下巴滴溜溜地盯着对方:   “顾医生, 我牙疼——”   她拖着尾音, 又重复了一遍。   后方突然嘭地一声,是风把诊室的门吹来关上了。   霍东霓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转头看了眼。   重新回过头时,正对上男人一双清冷的眸,视线位于同一水平线上。   霍东霓该怎么形容呢?她见过很多眼睛,不论哪种眼型, 眸底好歹或多或少都是有温度的。   但这个男人,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他是内双, 偏狭长,眼尾微微上扬,细看时薄情至极, 眼底拥有无边的寒,他什么都不做,只静静地看着你,就足以令你觉得周遭寒流四涌,如置身寒冬腊月。   “牙疼?”他开口了,声音很好听,冷欲低靡,是绝大部分女生都会喜欢的男嗓。   霍东霓一时听愣了。   竟忘记了回答。   好半晌,她在男人冷冷的注视下找回自己的声音:“牙,牙,牙疼。”   还结巴上了,没出息。   霍东霓敢对天起誓,她长到十七岁,各种考试比赛,四处参加表演,场合见得不算少,遇见的人和事物也比同龄人多,但是她从没结巴过!从来没!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别跳了!   霍东霓不自知地抬手,捂住自己左边胸口位置。   听见嗒的一声,是他盖上钢笔帽后轻轻杵在光滑桌面声音。   他再次开口,声线还是冷的:“牙科,四楼。”   短短四字,很明显,他不想搭理她,而那份冰冷的注视也在告诉她,她打扰到他了。   霍东霓:“你,你,不看牙?”   然后,她瞄到了他胸牌的医师牌——胸   外科,顾惊宴。   胸外科......   看心脏的吗。   霍东霓咽了下嗓子,心里打着鼓,犹豫着该说点什么时,有护士敲门:“顾教授,院长叫您去一趟办公室,有一台大型心脏手术需要和您商量。”   顾惊宴放下钢笔,拿起放在一旁的金丝边框眼镜,架在高挺鼻梁上,起身从看诊台走出来,直接越过她往外走,眼角的风儿都没丢一个给她。   教授!   这么年轻的教授?   “......”   诊室里空荡荡,男人的余寒蔓延在这空间里,霍东霓后知后觉站起来,拿起旁边椅子上的白色书包,离开。   霍东霓有些心不在焉儿地到四楼。   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顾医生”。   牙科的顾国能医生,五十多,胖胖的看上去很和蔼,很难得没有谢顶秃头,花白的头发很茂盛地生长着。   基础检查后,顾国能说:“小丫头,没大碍,我给你开点儿消炎药,回去吃一周就好了!要忌口哈,别吃些生冷刺激的,等智齿完全长起来了再吃。”   霍东霓从诊床上梭下来,站好:“好,谢谢您。”   她拿着鬼画桃符般的诊单,走到门口后,又折回来:“医生爷爷。”她甜甜地喊一声顾国能,“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人阿?”   “可以呀。”顾国能乐呵呵的。   “就是......”霍东霓一时不知怎么开口,不太好意思,“三楼也有个顾医生,我刚刚走错了,我经常陪哥哥来医院做检查的,怎么没见过。”   顾国能整理着桌面,笑而不语,他一听开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拉!   啧,现在这些小姑娘。   顾国能还是乐呵呵地看着她,两片嘴唇却扁在一起,过了会儿,才说:“小丫头,别想拉。三楼的小顾是个厉害人物,看样子也不像是个目前会搞对象的人,刚来一周,整个儿医院的女医生和护士都前赴后继的,无一幸存,全部阵亡拉!”   “他这么厉害阿?”   “那可不!别看小顾年纪轻,二十出头,人儿刚从英国进修回来,十七岁时顶尖医科大学双博士毕业,百年难遇的天才嘞,要不是咱们院长和小顾他爷爷有私交,那可是怎么也挖不来小顾的。”   “......”   霍东霓心跳过快地站在长廊尽头等电梯,还在   不停回想刚刚自己听到的,十七岁,教授,医学界未来新星,注定一生辉煌。   ——顾惊宴。   电梯门刚好打开,她埋着脑袋往里走,视线里出现一双看上去就很贵的深棕手工皮鞋,细细一看,是意大利顶尖品牌Slivano Lattanzi,这双正好在时尚杂志上看过,过目不忘的本领让她一下就想起了价格,定制款,换算成人民币得十五万多。   豪气冲天阿。   被价格惊到的霍东霓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了顾惊宴禁欲清冷的眉目,他目视前方,视线从她头上略过,电梯门在此刻缓缓合上。   电梯里只有两人。   霍东霓呆在那里,也忘记去按电梯按钮。   说起身高,霍东霓在女生里算高的,净身高有168,是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看他的脸时,竟然需要微微仰脸,目测他有一八五?不止,一米八八?   在她纠结此人身高时,   电梯到层了。   他的目光在此刻下落,冷冷地停留在她脸上,薄唇开合:“挡门了。”   她哦一声,侧身让路。   白色大褂从眼前略过,鼻息间隐隐闻见男香,香气很淡,但是很上去很舒服,类似于皂香混白雪......   嗯,这是一个很有质感和清晰属性的男人。   .....   到小区时,天空彻底黑了,一牙弯月坠在天际,四周繁星点点。   温度下降,冬季寒意变得更为明显。   霍东霓笑着和保安大叔打了个招呼,走进小区后,听见后面有人在喊她,“东霓!”   她应声回头,看见大门正朝自己走来的女孩儿,穿醒目的亮黄色羽绒服,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   等走近了,霍东霓才开口:“真稀奇,婉婉你居然这么晚才回家,买的什么?”   温婉亲昵自然地挽上她的手臂,说:“别提了,我爸让我买点儿头孢,正好门口那家药店一心堂关门了,我就只好走了三条街去另外一家买。”   霍东霓:“好的吧。”   两人挽手并肩往同一单元楼。   温婉家就在霍东霓家对门,门对门儿,平时来往频繁,关系融洽和谐。   两人的初中皆就读于一中附中,直升一中后,高中分科就分开了,温婉理科,霍东霓文科。   “对了,婉婉。”   “阿?”   霍东霓的   分享欲望在此刻达到顶点,连声音里都有忍不住的激动:“我给你讲,我今天去医院看牙看见个男医生,真的长得绝了,真的,你信我!”   光是想到那张脸,多巴胺就开始疯狂分泌了。   青春期的少女,没有不花痴的,程度或轻或重。   温婉不算严重,程度的话,就是在街上看见长得好看的小哥哥,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对视的时候会忍不住脸红,但仅限这种程度。   霍东霓完全截然相反。   很难很难,有男生的颜能激起她心中的波澜,平时从男生堆里走过眼都不斜一下的,有人说她在故作清高,其实不是,她是真的不感兴趣。   听一向矜持的霍东霓都这么说,温婉很难去想象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帅了。   “有多绝嘛!”   霍东霓:“就——”男人的眉眼在脑海里重复,她绞尽脑汁地想着形容词,“人间绝色!人间绝色你能理解吗,我要怎么说呀,哎呀!”   温婉盯着她有些发急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出来:“哪有这么夸张阿,你都这么说了,那得好看成什么样阿。”   就很好看阿(委屈)   霍东霓憋了一口气,呼出来,换了一种形容方法:“毫不夸张的说,我能说他是南宁第一茅台酒。”   “茅台酒?”   “对阿。”   “为什么是茅台酒?”   ——因为醉人。   温婉还是难以理解到底是一副什么神颜,索性提议:“正好明天周六,要不你带我去看看?”   两人一拍即合。   霍东霓:“明早十点,小区大门见,微信联系。”   温婉:“好,明儿见。”   正好走到楼道里,两人都掏出钥匙开门,互相说了句拜拜后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说一,顾惊宴是真的好看。   霍东霓:“温婉,走阿,去看以后娶你又娶我的男人。” 第104章 难逃03   Chapter 03   心动也是一种难赎的罪过。——章记   翌日, 雪停了,天空放晴,温度比前几日有所缓和。   还是冷的。   呵气成霜, 冰冻三尺。   霍东霓出门时忘记带手套,白嫩手指动得通红通红的,都没知觉了。放进兜儿里, 也是一片冰凉, 索性作罢,不停搓手哈气等温婉。   都十点半了, 温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她迎上去, “你这也太慢了吧, 都迟到半个小时了, 我都快冻成冰雕了。”   温婉打趣她:“哪次不是我等你阿?你今天要不是为了去见你那个什么南宁第一啤酒,才不会这么准时准点呢,我还不了解你。”   “茅台酒!”她纠正温婉。   “都一样嘛,还不都是酒。”温婉笑道。   小区大门外就有一个公交站台,也有707路公交车,能直达第一医院。   两人挽手到站台时, 路上吸引不少侧目的目光。   原因无他。   她们是年轻美丽的。   单说外表吧, 霍东霓是全校公认的国民初恋脸, 明媚皓齿的, 看人时眸光四溢, 一眼惊鸿,很难有男生会拒绝这种颜;   温婉人如其名, 长得温柔文静,五官不惊艳,属于耐看类型, 加上性格好,和谁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很讨人喜欢。   707到站,两人一前一后上车,找了个后面并排的位置坐下。   “东霓。”   “阿?”   温婉拍着她的手,说:“我们今天不能空手而归,你懂我的意思吧?”   霍东霓:“不懂。”   她这人直,智商高情商低,好比纪建民让她上台讲,她就真的做得出来,把人赶下去自己亲自讲。   温婉叹气:“我的意思是——看你第一次对异性这么感兴趣,那今天又是专门为他而去的,肯定得要个联系方式,微信或者手机号都可以。”   霍东霓阿一声:“不不不,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又不会吃人,你这么紧张干嘛?”温婉对她的胆怯很不理解。   “他的眼神都能杀人。”   “......骗人。”   “真的!”   霍东霓想起一件事情,“婉婉,我忘给你说了。那个男人很年轻,二十多一点吧,但是你知道他什么学历吗?”   温婉拒绝卖关子   :“你直接说,急死人。”   “教授!”霍东霓拔高音量,同车人不由地看过来,她忙又把分贝降下去,“我打听过了,他十七岁时从顶尖医科大学双博士毕业,双博士什么概念?”   “十七岁?”温婉惊了,“你确定不是二十七,你听错了吧。”   霍东霓笃定自己没有听错:“没有。所以他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天才,我昨天和他说话都结巴了你能想象那个画面?你见过什么时候我和人说话结巴过?”   温婉这下真的好奇了。   听这么描述,她都不敢去想那男人得卓越到什么程度了。   到站下车,第一医院近在眼前。   还没进去,霍东霓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心跳逐秒逐分地在耳边变得愈发清晰。   温婉觉察到她的脚步放得越来越慢,转头:“你走这么慢干嘛?哪不舒服?”   霍东霓深深吸一口气:“没,我就是紧张。”   闻言,温婉翻了她一个白眼:“快走,我倒要看看,那男人能有多好看。”   没给她挣扎的机会,直接被拉着进了医院。   周末的医院人满为患,尤其是第一医院这种名气大的,数十个排队窗口都是人体长龙,来往如履,声潮纷纷,吵得不行。   温婉拉着霍东霓撒一路到电梯排队。   排队间隙,温婉问她:“几楼?”   霍东霓:“三楼。”   温婉:“办公室哪间找得到吧?”   霍东霓:“能。”   三楼的楼层里也是坐满人,完全没有空出来的长椅,没有座位的人就聚集在诊室门口,或者长廊尽头的窗口下。   霍东霓很不喜欢这里的气味。   混合消毒水、患者身上独有的一种病味,也有人长时间不洗澡身上泛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味。   她莫名想起昨天闻到的味道。   属于他的,皂香混白雪,清冽又温柔。   此刻,顾惊宴的诊室外围着许多患者,病态明显,队伍是从诊室里面排出来的,往后延开,占据长廊好大一部分面积。   其余诊室门口都没这么多人。   两个小姑娘艰难地在患者堆里穿行。   越过正在交谈地几名病人家属时,霍东霓很清晰地听见几个患者家属的讨论声,“很厉害的,英国回来的博士!”“很多   大型的心脏手术,别人做不了的,这个顾教授都能做!”“一张专家号被黄牛炒到了八千,能不厉害吗?”“是阿,我买得还稍微便宜点,六千多买的,要不是我外公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我压根舍不得花这个钱!”   霍东霓埋着脑袋穿过,到中途位置,怎么也走不动了。   太挤了。   各种混合人堆里的混合味道很上头,直冲脑门,霍东霓皱了眉,伸手拉了拉前方的温婉,凑过去说:“现在十一点不到,正好是高峰时期,我们过会儿再来,等十二点吃饭的时候,他肯定会出来的。”   温婉同意:“好,退出去吧,我好难受。”   重新获得新鲜空气,霍东霓大口呼吸,两人到楼梯道里,掏出纸巾擦了擦台阶,就直接靠墙坐下。   也只能在这儿等了。   等阿等,漫长的一个小时,分秒都很缓慢。   两人只好聊天,东南西北地扯,聊到温婉的爸爸温明阳。   温明阳是个会计员,每个月拿的也是死工资,是个古董爱好者,但经济条件有限,休息时间经常去潘家园古玩市场,就看,不怎么买。   可就一周前,温明阳不知抽还什么风,花了八千块钱买了个陶碗,温婉也说不明白,反正只知道是个碗。   霍东霓笑了:“你妈脾气那么火爆,肯定发飙了。”   一提这温婉就来气:“那肯定阿,就一个劲儿骂我爸,花一个多月工资买了破碗,还不能用来吃饭,都骂一周了,天天不消停。”   “我爸也真是的。”温婉嘟囔着,“东霓你能理解吗,八千块买个碗?”   “.....没办法。”她摇头,“你爸喜欢那些古玩,个人爱好就觉得值,反正我个人不喜欢古董什么的,没意思。”   手机闹铃响了。   霍东霓专门设了个十二点的闹铃,怕错过了茅台酒出来的时间。   温婉先站了起来,“走,我们快去看看。”   霍东霓:“......”   这人怎么比她还激动?   很遗憾,诊室外还是很多人,而且没有任何散的意思。   两人蔫不溜秋的又转角回到楼道里。   早上出门,霍东霓没吃东西,现在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后背靠在墙上头也靠着,索性提议:“要不改天再来吧,我估计我   们今天见不到了。”   温婉抗议:“那怎么行,都说了不能空手而归,这都还没有见到呢!”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一道挺拔高大的人影走进楼道。   印进两人眼帘。   最先看到的是温婉,她离楼梯口近一些,一转头就看见了来人——男子眉目清隽薄寒,英俊的五官入目三分,身姿挺拔如松,穿一层不染的白色大褂,单手插兜时大褂一角被撩至一旁,周身气场冻人。   第一眼,温婉就知道,他是霍东霓口中说的人。   但她还是问出了口:“是他吗?”   霍东霓如鲠在喉,脖子发紧硬是说不出话来,愣在那里。   温婉转头看她的反应,就知道,是他。   两人就眼睁睁地看着,看着男子满目清寒地从面前走过,目不斜视,最简单的目光都不曾给她们一个,他径直下楼,双腿笔直修长。   “东霓!”温婉用手肘拐她,小声提醒,“你愣着干嘛,你快去要个微信阿,再不去人都要没影儿了!”   霍东霓:“不......”   她不敢。   温婉没给她犹豫拒接的机会,直接一把将她往台阶下推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霍东霓失衡了,她忍住尖叫了,但是没控制住身体,整个人直接从后方一把抱住男人精瘦紧实的腰身,鼻息间瞬间充满淡淡皂香白雪的混合味,脸也紧紧贴了上去,是白色大褂棉质布料的触感。   除此之外,能切实感觉到的,是男人被她撞得身体一震,旋即立马停了脚步。   见状,温婉捂住嘴。   她没想过这样......   完了。   完犊子了。   这是霍东霓残存理智中的唯一想法。   但是有一说一,抱着还......挺舒服的,这是她第一次抱异性,心跳几乎要在耳边爆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有话说,关于盗文读者的问题。   正版文在晋江文学城,不在百度或其他渠道,尤其那些txt文包女孩儿(微笑),我不接受盗文读者的任何建议,圈重点,任何。   是的,好的坏的我都不接受,因为你去看盗文摆明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对吧?也大可不必在微博来私信我。   然后—— 第105章 难逃04   Chapter 04   他是寒冬黑夜里的深渊。——章记。   楼道里寂静无比, 任何一点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霍东霓抱着他,然后听见自己紊乱的呼吸和心跳。   两秒后,独属于男人的低沉清冽嗓音缓缓响起。   “还要抱多久,嗯?”   温婉头皮一麻, 浑身鸡皮疙瘩四起。   太好听了。   霍东霓被拉回思绪, 忙不迭地松开紧抱住男人的腰身, 刚松开,他连头都没有转, 直接提脚继续下楼。   她转头, 满脸懊丧, 用眼神向温婉求助,怎么办怎么办?   温婉用使眼色,快去阿!   霍东霓贝齿咬着下唇, 脸庞因为害羞变得红赧, 索性心一横, 也追了上去。   她快步下楼。   加快脚步,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平台处, 冲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被拦住去路;   身形停住。   顾惊宴眉如剔羽, 轻轻皱起, 目光下落至她脸上时尽是冰冷:“有事?”   霍东霓被问得心跳漏拍。   而且, 他现在脸上表情写得很明显, 如果她不能成功给出一个, 能够说服将他拦下的理由。   那她就完了。   顾医生,我想要你微信?   ——不行, 会死的。   霍东霓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皂香,仰着红赧的一张清丽脸庞,眼底有明显的紧张, 结结巴巴地:“顾,顾医生,我,我,我胸口疼。”   温婉:“?”   要微信阿!哪门儿跟哪门阿。   小姑娘生得明艳,双眼如有星河,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高大英俊的他。   很难能有男人能抗拒天生初恋脸的注视。   顾惊宴垂目,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物体,开口时语调也淡:“如果需要看病,请提前预约,况且——”他抬手,拂开白大褂的宽大袖口看一眼腕表,“现在是下班时间,可以去找值班医生。”   霍东霓不知哪根儿筋不对劲,想也没想地回:“可我想找你阿,不想找别的医生。”   温婉:“?”   不能这么说阿,服了。   果然,顾惊宴冷淡收回视线,越过她下楼,带过的风里全是淡淡的皂香。   ......和他的冰冷。   温婉快步下楼,到身边拽了拽她的手臂:“东霓,你这么说他肯定不会理你。他这   么忙,而且一看就是高冷型的,你拐弯抹角的他哪有时间听你扯阿?”   霍东霓垂头丧气,没吭声。   “不过——”温婉用一种故作神秘的口吻,于是她好奇地抬头,“东霓你真的会结巴诶,太神奇了,哈哈,我还第一次见你和人说话结巴。”   霍东霓装模作样地轻轻打了温婉一下:“别贫了。怎么办呀?”   温婉收了笑容:“咦,你该不会真的想追他吧?”   追他?   和那样的人谈恋爱?   原本没往那方面想的霍东霓,一下来了精神头:“那你觉得怎么样?”   温婉想了会,说:“不能说绝不可能,但也是毫无胜算。”   霍东霓一下就蔫了。   她扁扁嘴:“走吧,回去了。”   两人顺着楼梯下台阶,脚步声清晰,温婉转头看她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安慰道:“东霓,别不开心嘛,你也很优秀的。别忘记,你可是个天才少女,从小就在大家羡慕的眼光里长大,就拿我说吧,我爸我妈还真没少夸你优秀。”   霍东霓知道是好意,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那又怎么样?”   在光芒万丈的太阳面前,手电筒的光就显得渺小而暗淡。   一时,温婉也不知怎么安慰了,“哎呀——别难过嘛!说实话,他真的长得很好看,你要是也实在喜欢,就去追嘛,我支持你的!”   “谢谢你阿,婉婉,有你真好。”她笑,心情有所缓和。   正好到一层楼梯口的位置,两人站在楼梯上,同时看见那道白色身影,他背对着两人,还没走出楼道,面前是个羞红脸的小护士,小护士手里有个保温壶。   霍东霓屏住呼吸。   她听见,小护士害羞地说:“顾教授,这是我炖的乌鸡汤,冬天正好喝可以暖暖身体,特意今早起来炖的,您拿去喝吧。”   啧,就差没有把“我喜欢您”写在脸上了。   “不用。”男人淡声拒接,还是那副高冷姿态,单手插包越过人直接离开。   留小护士满脸失落地杵在原地。   霍东霓拉着温婉若无其事地走过,往医院外面走,她忍不住摇头道:“太难了......他不会喜欢男人吧,对女孩都这么冷淡。”   温婉:“有可能。但是如果他不喜欢男人的话   ,这么高冷只有两种情况,第一,要么他身经百战小姑娘不感兴趣,第二,就是真的天性高冷不屑理会。”   “那你觉得是哪种?”   “第二种。”   霍东霓也觉得是第二种,那么冷,真能有姑娘把他拿下也是一种本事,不,简直是天赋。   每周末两天的晚上,从七点开始,霍东霓都要在舞蹈室练功,到十点闭馆为止。   今天也不列外。   从医院回去后,简单吃了饭小睡了一会,东霓就拿上练功服和舞鞋出门了。   芭蕾舞是从五岁开始练,七岁参加在校园表演独舞,九岁时开始登舞台四处演出,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生长的道路上满是鲜花、掌声、汹涌澎湃地占据着年轻的生命。   太顺了。   可能也是因为太顺,才会让她遇上一个将她扯进尘埃里的男人。   固定练舞室在离家不远的文化宫里,步行半小时到,骑车的话十二分钟能到,她不喜欢骑车,一般都步行到文化宫。   途中风景令她放松愉悦。   沿街树木,路灯,来往行人,烟火气息会令人觉得内心安宁。   前面是一家必经的新华书店,她偶尔会进去逛逛,喜欢日本作者东野圭吾,东野圭吾的小说每本都看过三遍以上,最爱《白夜行》,也为故事结局感觉到唏嘘。   距离书店还有二十米的时候。   霍东霓看见一行男生嬉笑打闹走出来,为首的寸头男生笑得最大声,揪着一个同年龄的男生走出来,被揪着的男生个头儿都没那些人高,埋着脑袋,看不清脸。   几张面孔都很眼熟,应该是一中的学生,她见过的基本上都有印象。   不由得放慢脚步,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她看见那几个男生揪着人往新华书店旁边的小巷子里走去,还嬉笑着:“这臭小子非说自己没钱,没钱逛你妈的书店,你耍老子呢?”   管呢?   还是不管。   霍东霓把背包垮到肩膀上,跟着那群人往小巷的方向走去,天色已黑,小巷里更是暗淡无光,还没走近就能听见被殴打的闷哼声。   她掏出手机,点开录像功能,出现在巷口。   “我录像了阿。”   她喊了声。   巷子里的几人同时看过来,除开被打趴在地上   那个,寸头手里叼着烟,溜肩歪垮地站在那里看她:“你他妈是谁阿?”   “霍东霓。”她没有停录像,把手里的手机扬了扬,“我已经把你们的行为全部录了像,校园暴力殴打他人,聚众挑衅滋事,还吸烟,我要是把这个给老师看的话......应该你们都不想被请家长吧?”   那些人终于借着月色看清她的脸。   一中,就没有人不认识她的,天才初恋少女。   没想到这么爱管闲事。   “操!”寸头骂了句,“那你把视频删了,我们就走。”   霍东霓停止录像,走过去,当着那些人的面把视频直接删了:“赶紧走,别耍赖,要是耍赖我也不介意口头向老师告状,老师们应该会相信我的哦?”   她是学校里的名人,那些人知道。   骂了两声脏话,离开了。   霍东霓收起手机,蹲下身去看面朝下趴着的少年,喂了一声:“没事吧?”   少年静静不动,趴了会。   大概两分钟后,少年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满脸尘土,脏不垃圾的抬起脸。   霍东霓啧一声,拉开拉链,取出一包纸打开,抽了两张递过去:“擦擦吧,他们为什么欺负你阿,你惹他们?”   少年擦干净脸,长相正太,清秀可爱。   他说:“没有,找我要钱,我不想给。”   又是一起典型霸凌事件。   霍东霓哎一声,盯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你怎么不告诉家长,或者是老师。法治社会,哪能任人这么欺负?”   正太摇摇头,不说话。   看样子是有什么苦衷,霍东霓没再说什么,看一眼手机马上七点了,“我不和你说了,我练舞得迟到了,拜拜。”   说完起身要走,又被叫出,“霍同学。”   “阿?”她回头。   少年跟着她站起来,比她稍微高一点儿,172左右的样子,很诚恳地看着她介绍自己:“霍同学,很谢谢你,我叫顾溪,希望能和你做朋友,我就在你隔壁班。”   隔壁?   6班??   霍东霓阿了声,“那你不就在我爸的班上,跟温婉一个班?”   顾溪点头,脸上还青一块紫块儿的,那模样有点滑稽可爱。   霍东霓很少对男生和颜悦色,此刻也是露出点点笑容,“你的姓很好听,我很   喜欢。”   姓顾。   他也姓顾。   霍东霓忙着练舞,没有多作停留,简单几句后就离开了。   顾溪站在原地,笑得很腼腆,他还是第一次听女孩子说他的姓好听,还是个男生们口中的女神级别人物。   练功房。   四面墙上都是满满落地镜。   霍东霓热身,手肘打开,后背直立,如一只优美天鹅,把左腿抬起膝盖伸直,脚背绷紧直接将脚掰过头顶,柔韧得不像话。   热身完,跟着旋律,挥洒汗水优美起舞。   脑海里,出现那男人脸庞。   她要成为更好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甜文,保甜(信我) 第106章 难逃05   Chapter 05   喜欢上一个人这件事, 是会变笨的,天才也不例外。——章记。   临睡前,霍东霓从客厅接了一杯热水后,回房间拉开书桌抽屉, 取出智齿发炎的药, 倒好水把药片放在手心时, 正准备吃时,动作却停住了。   默了两秒。   不知道想到什么, 霍东霓放下水杯, 用脚把桌子下面的垃圾桶勾了出来, 把药片丢了进去,和塑料袋里的一起。   没有药物缓和治疗,第二天的智齿剧痛无比。   喝水都疼得龇牙咧嘴。   刷牙时简直是一种折磨, 霍东霓看镜中的自己, 左边脸都有些轻微肿起, 很明显的病症,但是难掩内心的喜悦, 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请假了。   霍东霓从厕所出来时, 米色毛巾搭在肩膀上, 此刻正好早上八点, 正好看见霍陈, 手里拿着一碟奶香馒头和一壶热豆浆从厨房里走出来。   “叫你哥吃早饭。”霍陈说。   霍家三室一厅, 面积不算很多,标准的套三不加公摊面积, 有90平左右。   霍西决就在她隔壁房间。   霍东霓取下毛巾,搭在椅子上,作势要转身去叫霍西决, 就听见霍陈在身后冷冷说:“坏习惯要怎么说!东西归位会不会?”   “你不是让我叫哥哥吗?”霍东霓转身,拿起毛巾,又重新往洗手间去。   霍陈喋喋不休,借题发挥:“没有一点姑娘的样子,一天净胡来,听老纪说你昨天上课又睡觉了!还把老纪撵下讲台了,要不是你成绩好,外加看在我的面子上,没人会惯着你!”   “......”   霍陈就是这样,永远在发泄不满,诉说她的不是。   学校和家,永远都是一张严肃脸,真是让人觉得压抑。   好像怎么做,都不会得到认可。   霍东霓停在西决门口,手握住门把手,深深吸一口气,没回身:“我就是成绩好阿,我也没让老师们惯着我。”   “还有——”她盯着门上贴着的一个掉角的福字,声音清晰,“我没想沾您霍老师的光,当时我说要去二中,是你非要让我报一中的。”   霍陈嘭地一下拍在桌子上,“霍东霓!你顶嘴这个臭毛病!”   她没被吓到,已经习惯了。   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霍   西决坐在轮椅上,穿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衬衫,眉眼清润柔和,他劝霍陈:“爸!您别生气,也别老对东霓发这么大脾气,她好歹是个女孩子。”   “她一天胡来!”霍陈又拍了一下桌子。   霍东霓转身,说话时发炎的智齿很痛,但是她还是一口气说了好多:“我胡来?从小到大,我的哪件事情不是被你安排好的阿。我喜欢芭蕾舞,开始死活不同意说浪费钱,你会让我去学,也是因为后来看我表演演出能赚钱补贴家用,脾气暴躁又大男子主义,怪不得我妈不要你!”   “东霓!”霍西决扬声提醒她过分了。   霍陈被戳中痛点,直接绕过饭桌走过来,反手一个耳光清脆地扇在她脸上。   她偏头,长发掩下来遮住半边。   正好打在左边长智齿的脸上,那一瞬间的生理疼痛差点把霍东霓撕碎,没办法形容的痛,尖锐又直接,拉扯着每一根神经。   好疼好疼。   这不是霍陈第一次打她了。   每一次两人爆发出尖锐争吵时,气急眼的霍陈都会扇她耳光,来彰显所谓长辈的地位,而且事后也从来不会有一声道歉。   霍西决皱眉:“爸!”他很心疼妹妹,“你怎么又动手?有什么话就不能好好说吗,东霓好歹也是个大姑娘了,有羞耻心的。”   霍东霓偏着脸站在那儿,没动,连头都没转一下,眼珠无神地盯着有裂痕的地板。   她没有羞耻心。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霍陈对她的谩骂、耳光、包括一系列强制性手段的教育行为,都让霍东霓的心理发生着变化,变得固执倔强,且内心极度自卑,缺爱。   她真的错了吗?   表面光鲜亮丽,里面爬满的却全是虱子。   令人作呕。   霍东霓用手拨开头发,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屋拿了个白色手提袋和手机就直接出了门。   霍陈的声音被挡在门后:“书包都不拿,你怎么上课,霍东霓——”   再后面,就听不清了。   冷风阵阵吹在脸上,抵消一些脸上的火辣感。   曙光从东方盛放,霍东霓抬头看着那道光,眼底很迷茫。   也不知怎么的。   霍东霓又来到了第一医院门口。   她最近出现在医院   的频率很高,她用手捂着左边肿着的脸,摸了下,是因为牙疼来看医生的,不是因为想见那个茅台酒才来的。   第一医院外有许多停车位。   她站着一个专属车位上,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辆黑色古斯特停在正前方,轻轻按了一声喇叭,很短促,半秒。   不像一些无素质车主,鸣笛声刺耳且长,吵得要死。   霍东霓回过神,往旁边迈一步,让到古斯特的左手方,以便车能够顺利停进来。   古斯特缓缓滑进停车位里。   霍东霓就站在古斯特的左手边,所以车门打开时,她一眼就看见车内眉眼矜贵冷淡的顾惊宴,他解开安全带,拿上手机下车。   还没正式上班的他没有穿白大褂,穿一件纯黑大衣,长至小腿,整个人愈发挺拔冷峻,脚上踩着的还是限量款昂贵的手工皮鞋。   霍东霓离他很近。   眼巴巴地,看着他关车门,锁上车门抬脚离开。   顾惊宴擦肩而过的同时,她没忍住,很轻地喊了一声顾医生,声音娇软得不行。   这次没结巴。   男人脚步没停,走出去两米远后,不知为何又停了下来转身,视线笔直地落在她脸上:“怎么,你又胸口疼?”   后来,顾惊宴也不清楚,当时的他为什么会回那个头。   “啊?”   霍东霓遥遥与他对视,依旧觉得那目光给人太过寒凉的感觉。   顾惊宴把玩着机身很薄的黑色手机,指骨分明的手指捏着手机一角,在另一只掌心来回打转,就那么直白地看着方寸自乱的小姑娘:   “不回答,那我走了。”   一听他要走,霍东霓比什么都急,迈着腿儿就追上去停在男人面前,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怎么能就这么走掉!   跑得急,差点整个人撞上去,堪堪才停下。   “我回答!”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仰头看着成熟英俊的男人,“就是,就是,”她又开始结巴,“一看见你就觉得胸口这里,这里涨得,涨得慌......又跳得我难受,顾,顾医生,你说它为什么跳?”   弱智么?   顾惊宴眼底隐过一丝笑意,面上却冷得冰冻三尺:“不跳的话,你不就死了么?”   霍东霓:“......”   天才少女的人设要崩塌了吧,怎么在   他面前这么蠢,还结巴。   她企图解释,“不是正常那种跳,是,一种,一种让我很难受的跳动,只有,只有看见你的时候才会这样,胸口就很难受......”   顾惊宴玩手机的动作一停,长睫微垂去看她的眼睛,出于身高差距,他看她时还要微微低一下头。   什么也没说,就静静看着。   时间在分秒间流逝,霍东霓被男人深沉的视线看得要烧了起来,浑身着火一样。   大冬天的,后背开始冒冷汗。   霍东霓被他深沉英俊的眉眼卷进去,鼻息间皂香淡淡,然后,看他薄唇勾了弧度,几不可查地淡笑着冷声说了句:“你这是想男人了。”   霍东霓没听过这种话,耳朵猛地要滴血似的红。 第107章 难逃06   Chapter 06   我喜欢你的过程是不能推敲的, 真要推敲起来,处处都是心酸难忍。——章记。   东方晨曦微明,光线千丝万缕地投过来。   落在男人清寒的眉眼间。   他背对阳光, 以至于霍东霓不见黎明, 她置身在他身前的阴影里, 耳朵烧得跟什么似的,嘟嚷着:“我......我没有想男人。”   顾惊宴:“好。”   霍东霓就听见一个好字, 怕他又要走,急开口:“但是, 但是,我不否认, 不否认是因为想看你才, 才跑到医院来的。”   这样,算表白吗?   那时,霍东霓少不更事,且年少轻狂, 压根儿不知顾惊宴的道行深浅,只凭着一腔爱意和孤勇乱撞,踏进万年寒潭, 摔得头破血流,落得个骨血冰凉的下场。   顾惊宴单手揣在黑色风衣包里,眯眸看她时眼角有她看不懂的戏谑:“天生结巴?”   霍东霓更紧张了:“不,不是,看见你, 看见你才结巴。”   顾惊宴抬手,腕骨上戴着一块不菲的英伦表,他低眸看一眼时间, 长话短说:“我很忙,没时间应付你这种小女生。”   霍东霓:“......”   她有些挫败,准备开口解释点什么时,男人已经转身走进医院里了。   顾惊宴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面白了好几秒后,开始回想他说的话中字眼。   【你这种小女生。】   这种是哪种?   顾惊宴查完房,接完几个上午预约过的患者后,拿起火机烟盒起身到办公室的窗边,点燃烟时不经意往下一瞥,看见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小姑娘蹲在黑色古斯特车轮旁,羽绒服的帽子扣在脑袋上看不清脸,看姿势正拿着小石头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他吸一口烟,吞云吐雾间眸光难辨情绪。   冬日阳光下,小姑娘却蹲在车辆的阴影里,脑袋有垂在膝盖间,低低的,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得缓慢又认真。   他有点好奇在写什么。   有护士敲门进来,很尊敬的口气:“顾教授,抱歉打扰您。救护车拉回来了个车祸患者,现在刚到医院大门口,急诊科现在人手不够,院长让我叫您帮忙接一下这位患者。”   顾惊宴淡淡应   一声,脚尖一转直接往外走,路过桌子时,随手将燃到一半的香烟摁灭玻璃缸里。   救护车停在第一医院大门口。   几名人员正有条不乱地将担架放下,把人从救护车里推下来。   顾惊宴往患者担架方向走去,高大身形穿梭在医护人员中,也是最灼目的那一个。   他扫一眼不远处的古斯特。   收回视线时,看见车轮儿旁边的小姑娘,还埋着脑袋,拿小石子在地上写个不停。   担架上的男性患者痛得嗷嗷乱叫,看见有医生来,一把就抓住顾惊宴的白色大褂袖子,“医生......我好痛,真的好痛!”   “你别扒拉顾教授!”有小护士紧张了,赶紧出言提醒,难道看不出她们高高在上的顾教授,浑身上下都是别离我太近的气场吗?   说着就要去拉患者。   顾惊宴却示意制止:“没事。”   他手撑在担架边沿,俯身查看大腿伤势时,一边看一边安慰:“别怕,都会好起来的。”   其余人面面相觑。   后来才知道,顾教授只有在对待患者的时候,才会语调温和面色可亲,所以患者们都一口一个称他为“在世活菩萨”。   顾惊宴被患者抓得死紧,眉目间清冷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用另一只手去掀开腿上已经剪开的裤子——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很是吓人。   “大腿开放性骨折。”他很快判断,清晰地交代,“推去做一下CT,再做一个血检,做完后准备接骨,记得做血检时看看硬膜有没有出血。”   “好的,顾教授。”护士道。   顾惊宴拍拍男患者抓自己袖子的手臂,说:“没事,去吧。”   男患者这才哼哼唧唧的松开。   救护车旁还留着两个小护士收拾现场,顾惊宴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又折回来,叫了其中一个护士:“小宋,把那边的小姑娘叫到我办公室去。”   “哪儿阿?”叫小宋的护士顺着男人手着指的方向,没看见人。   顾惊宴眸色里,映出少女蹲着的画面:“就我车边上蹲着的那个。”   霍东霓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他的话,心不在焉地捡了块白色小石头,在柏油地面胡乱地写,自己都没发现,写到最后,竟是方方正正的三个字。   ——   顾惊宴。   “小姑娘。”面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啊。”她抬头,是一个穿护士服的年轻小姐姐。   那护士看到她的脸,明显愣了一下,小姑娘眉清目秀,满脸胶原蛋白暴露在阳光下,饶是同性,也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护士对她笑了笑:“顾教授让你去他办公室等他。”说完,又透着疑惑好奇地打听:“小姑娘,你和顾教授是什么关系阿?”   “......”   她倒是想有点什么关系。   可惜,确实没什么关系,在护士格外好奇的目光里,霍东霓毫无底气地答:“患者。”   不然说什么?   护士一脸了然的表情,瞬间不太感兴趣了,“那你直接上去办公室吧,不是诊室,顾教授的办公室在二楼第二间,我还有事儿。”   霍东霓:“好,谢谢。”   霍东霓扶着古斯特的车身站起来,蹲太久,血液不流通双脚麻痹,缓了好一会才小步小步地往医院里面走。   消毒水味渐渐铺面而来。   好像,也没那么难闻,好像,也可以接受这味道了。   顾惊宴属于医院特聘教授,办公室很大,还有独立休息室,普通医生的常态是三四个挤一间办公室,放了桌子和椅子,就没什么其余空间了。   进办公室,霍东霓顺手关上门,瞬间隔绝长廊里的交谈声。   隔音效果非常好。   她环视一圈,有一张长方形的黑色办公桌,一把可以旋转的软沙发椅,不远处还有可供坐数人的大沙发,角落里放着带玻璃门的柜子,存放着专业书籍和一些医学资料,再旁边,就是一个透明玻璃的衣柜,里面挂着两件一件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和一件黑色大衣。   霍东霓不敢乱动,乖乖坐到沙发里看手机,什么也不敢碰。   就算顾惊宴不在眼前,也觉得拘谨不自在,毕竟这里处处充满他的气息,随手可见的全是他的物品。   接骨手术时间一般四到八个小时,时间长短根据医生水平和手术程度而定。   手术室里。   顾惊宴丢掉器具,掷在银盘中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眸光微微一转,朝旁边的助手说:“收尾工作你来做。”   男助手赶紧说好,“你去吧顾教授!”   顾惊宴往外走,摘掉带血的   橄榄色手套,又摘掉口罩露出一张禁欲脸,口罩和手套一起往医用垃圾桶一扔,直接从感应手术门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身后的麻醉师和护士们正在感叹,“太牛了,顾教授三个多小时就做完了,让孙医生做时间起码翻倍。”“嘘——别一捧一踩,小心传到孙医生耳朵里。”“明明就是嘛,顾教授不仅手法绝,速度还很快。”   ......   霍东霓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等到最后,手机也没电了,她也不敢乱动怕他随时进来,歪着脑袋靠着沙发眼巴巴地看着门口方向。   顾惊宴一开门。   对上少女澄亮眼眸,像一只小猫似的盯着他。   男人一身橄榄色手术服,头上也是橄榄色的手术帽,细细地看,五官更为明显深刻,眼眸蓄寒潭,却有无边勾人视线的魅力。   他往里走,脱下手术帽放在桌上,黑发被帽子锢得变形,微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   霍东霓顿时睡意四散,挺直脊背坐好,双手乖乖放在腿上,像是个做错事情等待老师处罚的小学生似的。   顾惊宴扫她一眼,兀自拿起玻璃杯到饮水机旁接水,仰头喝水时,霍东霓直直看着他,看那分明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每一下都透着致命的诱惑。   以至于......他看过来时,她没忍住,直接咽了一口唾沫。   尴尬死了。   顾惊宴对她的小动作没什么反应,喝完一杯水,把玻璃杯放在饮水机顶部,然后淡淡开口:“叫你上来,是为了给你说,不用三天两头跑医院,我对你这种小女生不感兴趣,会给我造成困扰,影响我的正常工作。”   霍东霓:“......”   等他三个多小时,居然说的是这个。   “所以——”她声音清软,尽量不让自己结巴,“所以我这种,到底是哪种?”   这是她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男人面无波澜,陈诉:“小女生,天天跑到我眼皮子底下晃悠,说要做我女朋友说要嫁给我的,见多了。”   有时候,冷漠的无视已经无法劝队,需要他口头上更加直接的拒绝。   但眼前的小姑娘貌似不这么认为。   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凝望着自己,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万一我成功了呢?”   万一?   顾惊宴从不信万一,他是个完美主义者,要求万无一失事无巨细。   所以,他说:“没有万一。”   毫无温度的四个字,就像是冰碴子似的融进霍东霓胸口里,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哪怕室内现在空调温暖,也让她觉得周身冰凉。   青春期的爱恋,来得热烈又迅猛。   然而,还没开始生长,就已经要枯萎结束了。   霍东霓沉默两秒,摇头:“我不会放弃的。”   她第一次体会到心动是什么感觉,没有竭尽全力的试过,怎么能轻易投降。   “很遗憾,我不会给你机会的。”顾惊宴不再看她,走到旁边的小衣柜面前,拉开玻璃门取出黑色外套,也不避讳,开始脱手术服。   霍东霓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光呆呆看着了。   哦,原来里面还有一件黑色底衫。   那没什么好看的。   似察觉到她格外渴望的目光,他的视线再次落过来,眸底有些意味不明:“你在期待什么,想看?”   霍东霓:“想看。”   顾惊宴:“?”   追他的小姑娘非常多,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跟他说话还结巴打顿,脸红的跟什么似的,眼下还想着看他身体呢?   难免勾了点兴趣起来。   “好。”   他没急着穿外套,把外套顺手丢在独椅上,看着她说:“你真有胆子,你就过来撩我衣服看。” 第108章 难逃07   Chapter 07   不回答就是回答, 沉默就是一种拒绝。——章记   顾惊宴叫她过去撩衣服看时,霍东霓脑子先是一白,没由来地就想起纪建民叫自己上课讲课的画面, 那时候, 她没带犹豫了就去了。   现在, 她犹豫了。   但是还是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激动!   霍东霓把包撂到一旁, 从沙发上的起身,往他的方向走去时, 看见他的眸光闪了一下,该不会反悔了吧?   她忙说:“顾教授,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 覆水难收。”说得底气十足,一点儿也不结巴了。   小姑娘在提醒他?   顾惊宴想笑。   他站在那里没动,黑色底衫将眉眼衬得愈发冷峻,脸部轮廓明显线条流畅又清晰。   霍东霓壮着胆子上前, 鼻息间淡淡皂香逼来,在男人高大的身形面前,她像是一只没长大的兔子似的, 矮了大半个头。   “我真撩了阿。”她说。   顾惊宴不回答,好整以暇地看她,眸光下睨唇角微勾。   不看白不看......   秉着这种想法,霍东霓伸出白皙细嫩的手,轻轻抓着男人衣衫下摆, 指尖有属于他的热源,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推时, 手掌贴近手腕的部分,会摩擦着男人紧实光滑的腹部。   霍东霓不行了。   这他妈是什么人间绝色。   光是一眼,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了,衣衫被她推到胸口下方,露出是整个小腹。   他的皮肤很白,腹肌分明,整整齐齐六块肌理流畅,是完全符合现代女性审美的,诱惑,又不夸张。   最刺激霍东霓的视线的,是他的小腹因为没有多余的体脂,能看见清晰的青色脉络,很多根,蜿蜒交缠,一同往下生长在神秘地带。   霍东霓抓着下摆,仰头看他时咽着口水,“能摸摸么?”   顾惊宴:“?”   她还想上手了。   霍东霓眼巴巴地看着深沉俊美的男人,眸如鹿,声线软软地要求:“就,就一下好不好?”   顾惊宴与她无声对视。   他看她渴望的眼神,就像是人在极度饥饿时,渴望食物的眼神一样,里面全是热浪,滚滚而来,瞬间将冰冷的他淹没。   霍东霓没等到回答,却已经上手,手   指张开,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去触碰他的肌肤,温热的,细腻的,又是坚实的。   有一根青筋尤为明显,她就用手去摸,来回滚动那根微微突出来的青筋。   啊啊啊啊啊!   好喜欢!   顾惊宴感觉到她的小手有点凉,很嫩,在自己小腹上摸来摸去时觉得滑滑的,还有点痒痒,摸到最后,就觉得又一团火从小腹开始烧,往下烧,又开始往心脏烧。   “行了。”   他拨开她的手,冷冷说。   门正好被人打开,霍东霓的手还在僵在半空中。   两人应声转头。   院长段正拉开门,说这话:“小顾,明珠医院邀请你过去参加个交流分享会,就说说你的——”   戛然而止。   那画面很迤逦香艳。   人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顾教授,禁欲又冷漠,却在自己的办公室被小姑娘撩着衣服,露出整块腹肌,任凭胡来。   反差感剧烈,以至于让人无法接受。   段正卡半截的话,被吞了下去,最后挤出干瘪生硬的三个字:“......干啥呢?”   顾惊宴:“......”   霍东霓:“......”   她想,只要尴尬的不是她,那尴尬的就是对方!   霍东霓悻悻然地收回手,用手顺自己耳边的碎发来掩饰内心慌乱,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看顾惊宴,发现他神色自若地放下衣摆,拿起旁边的黑色风衣一把套上。   她很好奇,他遇见任何事情都这么冷静?   顾惊宴穿好衣服,又取出一件白色大褂套上,慢条斯理地自下而上扣扣子,然后抬眼问门口的段正:“交流会,然后呢?”   眼下这情景,段正哪好再说什么交流会。   摆摆手,“回头说吧!”   很贴心的,段正替两人带上了门。   室内归于寂静。   霍东霓缓缓吁一口气,她刚才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了,紧张死了。   男人扫她一眼:“恭喜。”   霍东霓:“恭喜什么?”   然后听他唇角有一抹很淡的笑,“恭喜你要在我们医院出名了。”   院长段正,老顽童性格,六十多岁了,是医院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明明给你保证了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事情,结果就在十分钟后,人尽皆知,事实还被夸大很多倍。   她后知后觉的,“那怎么办阿?”   顾惊宴的回答很简单,也很伤人,他说:“你就不要出现在这所医院里,更别出现在我视线里。”   霍东霓一颗心瞬间就凉了下来。   失落止于心间,没浮到面上去,还是冲他笑得眉眼弯弯的:“那你给我微信,我保证一周内不再跑来打扰你。”   顾惊宴转眸,看她:“一周后?”   霍东霓跨过去一步,站在他的正对面,认真地去看他的冷眸:“我说过了呀,万一成功,我不就是你女朋友了吗,那我肯定要试试呀。”   立个flag——   做顾教授的小女朋友!   顾惊宴居高临下地看她,眸色无温,英俊的面部也没有额外情绪,两秒后,他越过她,走到黑色桌前开始整理本就很整齐的桌面。   看样子,他不准备搭理她了。   也不会给她微信。   男人周遭开始渗寒。   那股很强生人勿进的气场,浓郁地散出来。   霍东霓怕他烦,只好憋着小小的委屈,拿起沙发上的包,慢慢地往门口移动,用很小的步伐,半步做一步用。   移动途中,她看着桌前低头的男人,语调又软又轻:“那我现在就走了......”   没得到任何回应,霍东霓只好从他的办公室退出来。   霍东霓到四楼的牙科。   她把从门牙往里数的第八颗牙齿拔了,半边脸肿得高高的,根本没法儿见人,坐电梯时心里想着,好了,接下来一周都没有来医院的理由了,绝对不能让他看见她这副丑样。   电梯里,她捂着脸站在角落里。   前面有两个拿着各种资料的小护士,交头接耳地谈得很热切,她也不是故意想偷听,电梯就那么大,直接就听到了。   “听说顾教授有个小女朋友,长得可漂亮的!”   霍东霓:女朋友?他有女朋友了?!   “不能够吧,顾教授那么禁欲高冷,还能谈恋爱,反正我是不信。”   霍东霓:对对对,肯定不能够。   “不骗你,是段院长亲眼看见的,顾教授和小女友在办公室亲热,衣服都脱了,呜呜呜,我好羡慕。”   霍东霓:?   明明就半小时前的亲身经历,现在从他人口中听到,霍东霓竟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她很想纠正一下,衣服只撩了一点,没有脱。   但她   忍住了。   电梯到层。   霍东霓埋着头快步往外走。   不料,顾惊宴就在电梯外,等待坐上去的电梯。   很显然也看见她了。   霍东霓:“......”   才想着这幅脸肿的样子不能被看见!   她埋着脑袋,不抬头去看他,快步从他身边走过,余光看见他目视前方也没看她时,心里又难免觉得有点失落。   自小到大,霍东霓习惯被关注,习惯被询问,这次考了多少?芭蕾舞表演一次多少钱?这次比赛还是第一名?诸如此类的。   但是从没尝试过无人问津是什么滋味。   他的无视,像是冷雨,滴落进心间,很不好受。   霍东霓肿着脸回家,家里只有西决,霍陈在学校上课。   她敲门:“哥。”   里面传来霍西决温和的声音:“进来。”   霍东霓推门进去,入目是一个立式小书架,摆放着三层书籍,大多和写作编剧类的相关,单人床上铺着墨绿色床单。   霍西决坐在书桌前,面对着台式电脑。   “在写稿吗?”她问。   “嗯。”霍西决的手从键盘上滑下来,双肘放在轮椅扶手上,“最近有点卡文,写得慢,所以得花更多时间来写。”   2012年,地震年。   那次震惊全国的巨级地震里,死尸数万,伤者无数,霍西决也是没能全身而退的其中一人。   双腿失去行走能力的霍西决,不能出去上班,甚至心态严重受到影响,无法与人正常交际。   终日待在不见阳光的卧室里。   有星晚的陪伴,和她这个妹妹的安慰,霍西决终于有所好转,尝试在网上写一点东西,主攻新媒体文章,提供给微信公众号进行发布,由公众号结算发放高飞。   一开始价钱低,写一天下来也才百来元。   后来,在圈内小有成绩,约稿越来越多,稿费高了许多,但是基本上用来偿还先前因为治疗欠下的外债。   “你脸肿这么厉害,过来。”霍西决朝她招招手。   霍东霓走过去,一如往常般在他轮椅旁蹲下去,仰着高肿的脸,嘟囔着:“好疼。”   霍西决的手伸过去,怕她疼没下手摸,皱眉:“爸太过分了,怎么一巴掌打成怎样?”   霍东霓歪着脑袋,主动把脸放进男人温热掌   心,蹭了蹭,答非所问:“哥,我遇见一个人,长得比你还要好看。”   以前,经常有人问,霍东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霍东霓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哥那样的,外貌以我哥为标准,其余方面再谈吧!   每次这么回答,总有人哇哇大叫,指着她说那你找不到男朋友了!   霍西决是公认的好看,深眼窝双眼皮看人时很深邃,脸瘦削,秀气儒雅中却又不娘,待人又温和,他所就读的初中、高中、大学,自从大家对帅哥这词有定义后,他就一直稳坐校草的位置。   “比我还好看?”霍西决是被这个妹妹夸到大的,他好奇,“那有多好看阿,好看到让我们霓霓惦记上了?”   她最喜欢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听霍西决温声喊她霓霓,会让让觉得很治愈温暖。   霍东霓又用脸蹭了蹭男人的掌心,脸颊温温凉凉的,呐呐地说:“惦记有什么用,他又看不上我。”   闻言,霍西决抽手,在她头顶上温柔地揉着:“怎么会,霓霓这么好看优秀,哪能有人不心动。但是哥哥要说一句,我不像爸爸那么死板,可你不能因此影响学习,明白吗?”   她抬起脸,觉得心里好受许多,伸手抱着男人双臂开始撒娇:“好哒,我哥天下第一好!”   霍西决眉眼柔润,尽是宠溺。   聊完后,霍东霓起身,“我不打扰你写稿,对了,脸肿是拔智齿拉,不是爸打的,他也没打那么重。”   霍西决:“好,乖乖去吧。” 第109章 难逃08   Chapter 08   有哥哥的小孩, 简直不讲道理。——章记   那天晚上,霍东霓梦里面都是他。   他站在阳光里的樱花树下,阵阵缤纷里, 他的眉眼清隽, 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祇,下一刻,朝她伸出莹润修长的手,等她靠近。   就在她快要握住他时。   闹钟响了。   霍东霓睡觉喜欢把整个人躲在被窝里, 觉得被彻底包围的感觉很有安全感。   此刻被闹钟吵醒,她惺忪睁眼, 从被窝里钻出来,伸手拿起矮柜上的手机, 关了闹铃。   周二,上学日。   换好衣服, 霍东霓出房门洗漱,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 是霍陈在做早饭的声音。   她没上桌吃饭, 用食品塑料袋装了个鸡蛋就出门了。   霍陈也没搭理她,她也没有和霍陈说话的准备,父女俩像这样的冷战经常都有, 好几天不说话也是常有的事情。   出门遇到温婉, 两人一同往公交站走。   温婉看她手里拎着的鸡蛋, 提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东霓, 你又和爸吵架了阿,每次和你爸吵架后你都不会在家里吃早饭。”   霍东霓嗯一声:“他乱发脾气。烦。”   温婉叹一口气,没说什么, 也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   清晨的公交车,拥挤,吵闹,装着一整车的人摇摇晃晃地在车流中跻行。   在车上,温婉注意到她没消肿的左脸,凑过去小声问:“你爸这次下手这么重?!”   霍东霓嘶一声,说话都疼:“不是,我昨天拔了智齿。”   温婉咦一声,一脸八卦:“你该不会是为了见那个胸外科医生,才故意去拔智齿的吧,你智齿发炎可是已经拿过药的哦。”   药都被丢了。   霍东霓唇角有了笑意:“就不告诉你!”   如果不是车上人多,两人就已经打闹起来了。   到学校,两人一起进入教学楼,各往各班走。   霍东霓刚进教室,走到课桌旁还没有来得及坐下,班长李婷婷就拿着两封信走过来递给她:“给你的情书,哪个班的忘记了。”   “哦。”她接过,随手塞进课桌里面。   收情书这种事情,次数一多,就没意思了,塞了半个抽屉,等放不下课本的时候,就全部   往垃圾桶里面扔。   也不避讳谁,班上同学都看见的。   可还是有人固执地要送。   “对了。”霍东霓叫住李婷婷,“我昨天没来,班主任说什么了?”   李婷婷:“没说什么阿,霍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帮你请假了。”   霍陈帮她请假??   她愣了两秒,才回过神:“好,我知道啦。”   霍东霓拉过座椅,坐下时不禁在想,霍陈居然愿意替她请假,是因为打了她愧疚?还是说她那天的话确实很伤人刺到他了。   大课间时,霍陈出现在七班门口。   霍陈不教七班,是隔壁六班的班主任,但是学生时代的我们,只要看见一个老师就忍不住提心吊胆的,生怕转头被告状什么的。   吵吵闹闹的教室,霍陈往后门口一站时,瞬间消音般安静下来。   有进教室的学生看见霍陈,很拘谨礼貌地喊一句,“霍老师。”   同桌男生赵辰用笔戳戳她的胳膊肘,提醒:“你爸来了!”   霍东霓正在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行云流水地演算着,没抬头只嗯一声,不急不忙地写下最后的答案后才起身,朝赵辰笑笑,“好。”   霍东霓放下笔。   霍陈就站在门口等她。   每次霍陈来教室找她,同学们都收敛着,等人走了,才放开了说话。   等她走近,霍陈说:“今晚你陪西决去医院做复检拿药,明天有领导要来视察工作,老师都要留下来开会。”   她很配合地点点头:“好。”   霍陈摸出一个老式钱包,打开,抽出一千块钱递过来,“药费,还有来回车费。”   霍东霓拿上钱,点头。   拿上钱,霍东霓难得温顺:“那我先回去做题了。”   霍陈扬扬下巴:“去吧!”   回到桌位上,霍东霓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开机。按规矩,学校里是不允许带手机的,但她就不是个讲规矩的人。   带手机这事儿,老师们都知道,也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对学业优异的,老师们的容忍程度非常高。   她给霍西决发了条微信,【哥,爸今天没空带你去医院,等我下课哦~】然后配上一个卖萌的超可爱表情包。   霍西决回她消息一向快,【我让星晚陪我去,你直接回家吧。】   【!!!】   她发了三个感叹后,赶紧打字,【不行!你给星晚说,我陪你去!】   在家的霍西决看见微信,有些觉得好笑,怎么还要抢着去医院?   他回,【星晚陪我去。】   那边东霓的立马发了很多表情包过来,有在地上打滚儿的小人儿,有拿刀比着自己脖子的小黄鸡,还有哇哇大哭的表情。   一下就刷了屏。   霍西决这下真笑了。   他眯眸,往轮椅上一靠,慢慢打字,【好好好,你陪我去。】   霍东霓看着微信界面,心里喜悦,开心之余又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看见就看见吧,反正昨天刚拔了出来他都看见了,今天还消了一点呢!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霍东霓和寻常不同,不再慢吞吞地整理东西,而是利索地把书本笔阿什么的,一股脑全部塞进书包里,甚至来不及细细整理。   她拎着书包,往外走。   有同学在身后叫她:“霍东霓,你今天值日!”   霍东霓:“?”   关键时刻,值日什么的也太讨厌了吧。   做完值日出来,已经七点多了,天早黑了,乌压压地往下压,像是一张无形的网。   霍东霓奔跑在林荫小道上,路灯橘黄色,她一路向校门口跑去,微微喘气时有一团团白色的雾气,散开在年轻明亮的眉眼间。   霍家小区名字叫东方虹。   东方虹大门口,霍西决在那里等,看着少女背着个白色书包,迈着纤瘦笔直的双腿往跑过来,忍不住微微皱了眉。   霍东霓累得弯腰呼吸:“哥——”   霍西决坐直身体,去捏了一下她的脸:“别这么跑,刚刚那条街人那么多,撞着人多危险。”   “哎呀,知道啦。”   霍东霓拿出手机,在滴滴上叫了一个车。   叫的车只有两百米,很快就到了。   霍东霓弯腰,去看车窗里的司机,很礼貌地笑:“司机叔叔,我哥哥的腿不太方便,麻烦您开下后备箱,需要放一下轮椅。”   长得好看还有礼貌的小姑娘,谁都喜欢。   司机打开后备箱,主动下车帮忙将霍西决扶上车,霍东霓一边将轮椅折叠在一起,一边道谢:“谢谢叔叔。”   两兄妹坐在后排位置。   霍东霓的目光停在窗外,   看四起的霓虹灯色,从没细细看过宁城夜景,原来也是这般好看,莹润如樱桃般的唇轻轻弯起弧度,那是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笑容。   全部被霍西决看在眼里。   他转头,斯文的脸凑上去看着霍东霓:“想什么,这么开心?”   霍东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阿一声,转过脸发现哥哥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没想什么。”   霍西决不信,但是没追问,只笑着调侃:“姑娘家长大了,有心事了。”   霍东霓低头摆弄羽绒服拉链,抿唇笑,没坑声。   到医院后,她推着霍西决找到主治医生做常规复查,确认没有问题后,拿着药单子去一层大厅拿药。   出电梯后,霍西决自己用手控制轮椅,对她说:“我在大门口等你,你先去缴费拿药。”   “好~”   霍东霓拿着药单,往缴费区走去。   晚上的医院人依旧很多,缴费取药都要排队,拿到药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她将药袋栓了个结,放进斜跨的包里面,转身离开排队的队伍。   往大门去的路线会路过电梯,霍东霓经过时,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周身清冷顾惊宴。   从他的角度看去,穿着纯白羽绒服的少女从面前经过,侧脸柔和美丽,长睫弯弯像是蓝羽,很亮眼,是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喜欢的长相。   她走过去时,等电梯的好几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看过去。   霍西决的轮椅停在门口角落位置。   霍东霓过去时,看见有个年轻小姑娘正在轮椅前,弯腰拿着手机,眼神很恳切地在对男人说着些什么。   距离缩短,等近了她才听清,那姑娘缠着霍西决要微信,好说歹说地霍西决就是不肯给。   可能是因为霍西决很温和也有礼貌,小姑娘死活不肯离开,拿着手机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就给个联系方式好吗,你真的是我的理想型。”   可能这就是帅哥的烦恼叭,她想。   霍东霓抬手,将头上扎着高马尾的头绳去下来。   套在手腕上,墨绿色的一线。   及腰黑发披散下来像瀑布似的,长时间扎着的原因有着微微波浪感,很是好看。   她走过去,从轮椅后方直接伸手抱住男人的宽肩,用一种很造   作嗲气的绿茶音撒娇:“亲爱的,头发散了,你帮我扎一下嘛。”   索要微信的姑娘:“......”   霍西决被人突然一抱,浑身先是一僵,听见是她的声音后立马就放松下来,转头很配合地温柔笑道:“来,把头绳给我。”   “好呀~”又是娇滴滴一声。   呕——   要微信的小姑娘被油到了,瞬间垮着一张脸转身走了。   霍东霓玩心大起,顺势绕过轮椅,蹲在男人脚边把头绳递过去,对着不远处小姑娘的背影继续娇声道:“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爱你,亲爱的~”   霍西决:“......”   他都没忍住膈应,这妹妹作起来太油了。   霍西决摇头连连失笑,没说什么,用双手轻轻将黑发拢在掌心,腾出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拉开墨绿色头绳,很熟练地替她扎马尾。   霍东霓被那女生反应逗乐,笑得很可爱,乖巧地蹲在轮椅前等着扎好。   有道风扫过,是男人黑色大衣的衣摆。   她抬眼。   笑容僵在嘴角。   刚刚走过去了个人。   大衣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不是顾惊宴么!   她蹭地一下从原地站起来,马尾还没扎好,瞬间散乱完,霍西决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东霓?”   霍东霓没回头,只潦草匆匆说一句:“哥,等我一下!”   顾惊宴掏出车钥匙,解锁,古斯特应源响了一声,拉开车门时,霍东霓追上来,长发披散衬得脸庞愈发娇小白皙,她笑眯眯地:“顾教授,晚上好呀,你下班了吗?”   男人修长指骨搭在车门上,转头侧眸,看见她的笑容,想起刚刚她抱着另外一个男人喊亲爱的,瞬间就引起了生理不适。   “滚。”   霍东霓一下僵在那儿,冷风正好吹过来,她更冷了。   她愣了好几秒。   男人不再看她,长腿跨上车,高大的身形也坐了进去。   他作势要关车门,霍东霓想也没想就用手去拦,手伸到车门闭合的间隙里,就算有豪车的缓冲系统,手还是被狠狠夹了一下,疼得轻呼了一声。   顾惊宴重新打开车门,没看她,低头点了一支烟冷冷地:“还有事?”   霍东霓没去管瞬间红肿起来的手背,问他:“干嘛叫我滚?”   他冷着脸,吞云吐雾时眉眼极其寡淡模糊,最后冷冷地说了两个字。   “别烦。”   说完,直接嘭一声关了车门,绝尘而去,带起好一阵风和尘土拂在霍东霓脸上。 第110章 难逃09   Chapter 09   霍东霓望着消失不见的黑色古斯特, 心中四下荒凉,一下就变得很委屈。   她没做错什么吧。   在原地愣了两分钟,霍东霓在冬季的冷风里吸了吸鼻子, 精致小巧的鼻尖因为寒气有些泛红。   她转身,重新走到霍西决面前。   刚刚那些, 霍西决都看见了,距离有些远听不清两人对话,但是根据谈话氛围,不难判断,其中并不愉快。   霍西决什么也没问, 拉起小姑娘被压肿的手背, 看了一眼心疼得不行:“疼不疼?”   霍东霓低着眸, 闷声闷气地憋着委屈不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   霍西决真是心疼得要命。   他拉着她的手, 借着医院大堂透出来的白光, 反复查看:“那个就是你说的比我好看的人阿?别喜欢了, 哥哥心疼。”   是真的心疼, 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难受。   霍西决是温柔的化身。   见霍东霓哑着不肯说话, 他前倾身体, 凑上去,把小姑娘白皙的手捧到自己双手掌心里,低脸用嘴轻轻去吹。   就像是小时候, 每次霍东霓摔了磕到了,他总会忙慌慌地跑到跟前用嘴呼呼。   霍西决一如小时候, 吹了会儿,仰脸温柔笑道:“霓霓乖,回去哥哥拿冰袋给你敷, 敷一会儿就不疼了。”   越安慰越委屈。   霍东霓硬憋着,一个劲儿摇头:“我没事,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霍西决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放在掌心疼爱的妹妹,到最后还是被顾惊宴那样的衣冠禽兽玩弄在鼓掌中。   到家后,霍东霓就一头扎进房间里。   没开灯就把整个人丢进床上,用被子捂着脑袋,眼前一片黑暗,脑里却不停播放顾惊宴冷眼相对的画面。   烦死了。   霍西决在外面敲门:“东霓。”   “啊——”   “我进来了。”   “好。”   房门打开,霍西决控制轮椅向前,伸手摸到墙上开灯打开后,就看见床上凸起来的被子,包裹着一个人形。   他拿着冰袋,滑着轮椅到床边,掀开被子。   里面露出一个脑袋,偏着一张白皙娇嫩地脸趴在那里,眼睛直直看着他,那眼神很像无辜受伤的某种小动物。   霍   西决扬手示意手里的冰袋:“起来,哥哥给你敷下手背。”   霍东霓不想动。   把脸转向一边,对着墙:“不用了。”   “那你就这么趴着吧。”   霍西决说完,直接从被窝里把她受伤的右手拉出来,冰袋轻轻敷在肿胀泛紫的手背上。   那温度,刺得霍东霓哆嗦了一下。   霍西决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敷了十五分钟后,转动轮椅方向,拿着冰袋出去了。   当晚,霍东霓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凌晨两点还在看手机。   突然收到一条微信好友验证。   她点进去。   【顾溪请求添加你为好友,是否同意?】   霍东霓躺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顾溪是那天在新华书店门口被霸凌的隔壁班男生,和星晚一个班的,霍陈是班主任。   他怎么跑来加自己了。   霍东霓刚点通过,顾溪就发来微信:【哇,我刚打完游戏,你居然还没睡。】   她没有太大的聊天欲望,【嗯。】   顾溪:【东霓,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霍东霓:【随便吧。】   顾溪好像很想和她聊天,哪怕她态度寥落,也还在一个劲儿地找话题:【听说你有个哥哥,好巧,我也有个哥哥。】   这是什么话题?   霍东霓把手机丢到一边,觉得不回消息不太礼貌,又重新拿起打开微信:【巧。】   顾溪:【那个,东霓你平时会帮人补课吗,我想找你帮我补课,有偿的!】   霍家经济情况一般,收入来源是霍陈扣去五险一金后的工资,加上霍西决写稿的收入,还有她四处演出比赛获得的奖金。   还有欠下的外债医疗费没还完。   霍东霓:【我不帮补课,我讲的怕你听不懂。】   顾溪:【??】   顾溪:【我没这么笨吧!】   霍东霓绝对没有这层意思,而是她的思维方式和普通人不一样,一道题放在面前,她会优先采用最难的解法攻克。   她想,最难的都会了,简单的还能不会么?   顾溪那边很快又发来消息:【试试吧,就这周六在我家。】   霍东霓敲了几个字,删掉,最后回了个:【再说,我睡了。】   顾溪秒回:【晚安!】   隔天周三,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后。   霍东霓从教室后门走出去,旁边就是六班的前门,顾溪正好也走出来,看见她,正太脸上立马露出很阳光的笑容。   朝她打招呼,“东霓。”   霍东霓淡淡笑一下,没什么精神,越过男生去看后面前后正在交谈的温婉和星晚,催促:“你们快点,不然等下食堂人很多阿。”   顾溪知道,她每天中午都会到六班来等温婉和星晚,然后三个人一起去食堂。   他加快语速问:“家教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霍东霓拔过的智齿还没完全消肿,说话时脸疼,捂着腮帮问:“补什么?”   顾溪:“英语和数学!”   霍东霓想了下:“费用呢?”   见她要答应,顾溪很兴奋:“价格你随便开口提!”   霍东霓:“......”   她被他逗乐,不经意地一问,“你家很有钱吗?”   顾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行吧。”   星晚正好走到门口,听到霍东霓那么问,笑着接了句嘴:“能不有钱吗,顾溪他家医学世家,亲哥哥在圈内名声大噪呢。”   温婉好奇:“谁阿?”   星晚歪着头想了会,没想起来,她问顾溪:“你哥叫什么来着,顾......顾什么,顾惊——?” 第111章 难逃10   Chapter10   所有的偶然, 都是蓄谋已久。——章记   在中午嘈杂的学校走廊里,霍东霓听见星晚模糊不清地像是说起那个人的名字,神经一跳,下意识地看顾溪的反应。   顾溪补充:“顾惊宴。”   霍东霓:“!”   温婉阿一声:“那不就是——”   她忙跨过去, 挽着温婉的手臂制止她, 笑眯眯地看着顾溪:“我去。”   顾溪甚至没反应过来, “你答应了?”   霍东霓:“回头微信说, 我们先去吃饭啦。”   三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温婉才捂着嘴,很是吃惊地转头看霍东霓:“太巧了吧。顾溪居然是那个医生的弟弟, 不过和他哥哥比起来, 也太普通了点。”   能和顾惊宴比肩的人, 太少了。   星晚插进话题:“你们在说什么?”   霍东霓红着脸没吭声,温婉笑着说:“我不是给你说过嘛,就是东霓喜欢上了一个超级帅的医生,顾溪是他弟弟!”   星晚扬着尾音咦了声:“东霓的春天来了。”   “东霓,你答应去给顾溪补课, 也是因为能看见那个顾医生吧?”温婉满脸的意味深长。   “哎呀——”霍东霓不好意思, 脸红透了, “你快别说了!”   霍东霓那时候不懂,有时候带来的也不一定是春天,可能是凛冽寒冬。   在中午答应过顾溪后, 霍东霓晚上又收到顾溪的微信, 顾溪问她具体是周六还是周天, 哪一天去他家补课。   可能是怕她临时反悔,想要赶紧确定下来。   霍东霓刚洗完澡出来,没来得及回, 顾溪的微信电话就弹了过来。   急什么?这人。   她接起来,喂了声,嗓音是天生自带的清甜。   顾溪问:“东霓,你决定好了吗?你是周六还是周天到我家来,我给我爷爷说一声。”   她想了下,“你家在哪儿?”   每周末晚上七点还要练舞,如果顾溪家的距离太远的话,就不太方便。   顾溪的声音带着小兴奋,很容易听出来:“你不用考虑距离,我可以让家里的司机过来接你,具体位置在——”   “顾溪。”一道清沉的成熟男音传来,和少年的青稚形成鲜明对比。   霍东霓整个头发瞬间发麻,脊骨   酥了。   是他的声音。   不由得把手机放得离耳朵更进,被打断的顾溪顿了下,问:“咋了,哥。”   男人沉诱的嗓音带着距离感,从听筒里传到霍东霓的耳里,“爷爷让你去趟书房。”   顾溪:“好,等会儿,电话打完。”   听见一声关门声。   霍东霓开始重新正常开始呼吸,顾溪继续说:“对了,具体位置在——”   “我去。”她打断。   顾溪那边沉默两秒,笑了两声:“你不怕远吗?”   霍东霓摇了摇头,觉察到对方其实看不见时,才重新说:“多远都去,我不怕。”   顾溪问:“那周六还是周天?”   霍东霓什么也不想了,答应得比什么都快,“我都去。”   顾溪显然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十分不确定地再次确认:“你确定阿?”   霍东霓轻轻嗯一声。   顾溪说:“那好,到时候你把你家地址发到我微信上,我让家里司机来接你。先说到这里吧,我爷爷叫我,拜拜呀。”   “好,拜拜。”   霍东霓挂断电话,给顾溪发了条微信,【不用接我,把你家地址给我,我自己过来。】   做家庭老师还要包接包送的话,那排面就太大了。   实在是使不得。   心中正雀跃时,听见房门外咚地一声,吓得霍东霓浑身一哆嗦,忙放下手机拉开房门。   一眼就看见摔倒在柜子旁地面的霍西决,轮椅翻面压在男人的长腿上,轮胎还在不停地打着转,发出吱呀吱呀地响声。   “哥!”   霍东霓惊得喊一声,赶紧冲过去。   与此同时,霍陈也从卧室走出来,呀一声,“你要拿什么叫我和东霓,逞什么能!”   霍东霓心里突突地跳,她冲过去赶紧把砸在男人双腿上的轮椅搬开后,忙蹲下身体去拉着男人的手臂:“哥,哥你没事吧,快起来。”   霍陈也快步走过来,将人重新扶起到轮椅上坐好。   霍西决满额头的大汗,眉眼却温和得不像话,他传了口气:“没事儿。”又伸手摸了摸眼巴巴蹲在面前看着自己的霍东霓脑袋,“哥哥没事。”   霍陈啧一声,站在柜子前:“你要拿什么!”   霍西决顺了口气,才又开口:“想拿上面的一本书,第三排红   色那本。”   霍陈把那本书取下来,丢在霍西决腿上,眼里全是不满生气:“以后少逞能!”   霍西决性格好,温柔,从不会顶嘴发脾气,每次霍陈凶的时候,只会嗯一声,说知道了,眼下也只是默默拿着书不发一言。   哪像她,每次都要和霍陈吵个没完没了的。   霍东霓把霍西决推进房间里,确认他没有摔到哪里后,才缓口气,说:“哥,你小点心,万一磕到哪儿碰到哪儿的,我会很担心的。”   “好。”霍西决说,“你也一样。”   霍东霓:“什么我也一样?”   她和他对视,那双温眸里有很熟悉的关爱:“如果你受伤,无论身心,我都会很难过。霓霓,记住这一点,哥哥怕。”   放在以前,霍东霓觉得哥哥是在危言耸听,然而放在现在,她居然觉得哥哥是在预言她的未来。   一个身心受创的未来。   但她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嗯,好。”   从哥哥的房间里退出来,霍东霓回卧室的那一小段距离,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去帮顾溪补课?   不得不承认,她会答应的确是因为顾惊宴的原因,幻想着去补课时能够见到他。   那真的有用吗?   不见得。   见到他,然后呢?   没有然后。   看着微信上,顾溪发过来的地址,霍东霓久久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中途反悔,到最后却是一个字都没回。   两天一晃过去,到周六清晨,霍东霓都还没有做决定。   顾溪的微信不期而至,【别忘记,九点哦。】   她丢了手机,把手覆在眼睛上,周围陷进黑暗里。   顾溪发来的地址,是在宁城有名的富人区崇云堡,那里全是数一数二的上流人士,一栋别墅动辄就是上亿,奢华程度可想而知。   霍家所在的小区,距离崇云堡的距离,坐公交的话得近一个小时。   决定要在八点以前定。   现在,七点二十。   “霓霓——”外面传来霍西决的声音。   霍东霓被拉回思绪,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还穿着一套清新绿恐龙的冬季睡衣,配上微乱的黑发,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脱俗清丽。   她趿上棉拖,啪嗒啪嗒地往开门出去。   霍西决   就在客厅里,歪着身体俯身去看左边的轮椅,没抬眼看她只是很温和地说:“霓霓,帮哥哥去拿一下螺丝刀,这儿有点松了。”   霍东霓:“好。”   她把螺丝刀找来,递到霍西决手里,看着他歪着身体去拧螺丝的时候,满头的大汗,额角青筋遍布。   才意识到,这个轮椅已经用了两年了,很多小零件都老化了,而且还是手动的,不是电动的,出去稍微较长的距离,哥哥一个人的话,手臂就会很累。   “哥。”她喊了声,“我们换个新轮椅叭!”   正在忙活的男人低低笑了下,笑意宠溺:“别闹,哪有钱。”   霍东霓低眸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眨了眨,挽着熟樱桃般的唇笑得很甜:“没事哥哥,霓霓给你买!我现在就出门去给哥哥赚轮椅钱!”   霍西决抽空瞅她一眼:“傻丫头。”   他原以为她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真的洗漱后回房间换好衣服,背上包准备出门了。   “霓霓。”他叫住她。   霍东霓停住,转过身,她穿一身呢子大衣,里面陪着白色蕾丝镶边的长裙,配上一双黑色短靴,往那一站,又纯又欲,随手几张照片拍下来传INS都能获上万点赞。   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   有人私拿她的照片,在INS冒充她,每个照片点赞转发破万,获得清纯女神的封号,那人到处圈钱进行网络诈骗,最后直到事情闹大,那个博主被告上法院她才知道这么回事。   霍西决放下螺丝刀,静静看着她:“穿这么漂亮,确定是去给哥哥赚轮椅钱吗?”   闻言,她笑着转一圈,撩着白色蕾丝裙摆:“好看吗?”   霍西决点头:“好看,所以你去哪里?”   她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松手,裙摆下飘归位,“我去帮同学补课,之前就说好的,每周末周六都去。”   霍西决平静地看着她难掩的小雀跃,慢悠悠地问:“去帮人补课这么开心,不太合理,霓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哥哥?”   霍东霓:“......”   她斟酌着,回:“没有啦,哥哥。我是想着能去补课攒钱给你换新轮椅,就有点激动嘛,没有瞒着你,我先出门了!”   怕再说多些漏了马脚,她连忙出门。   霍西决可聪明   着呢。   小时候,她老是喜欢偷跑出去玩,回来就撒谎,那点拙劣的演技谁都看得出,霍西决就帮她打掩护,才免于霍陈的责罚。   外面是冬季凌晨近八点的光景,空气干燥凛冽,东方的太阳才从远山中堪堪冒了个轮廓出来,投下来的也是一层淡淡金黄。   深深呼吸一口,冷空气使人格外清醒。   霍东霓自己也不曾察觉,前往公交站台的步伐,是轻盈的,是愉快的,像是春天宠幸大地那般令人身心舒畅。 第112章 难逃11   Chapter11   是天生清冷, 还是只对我。——章记   周末的公交比平时还要挤,躯体紧挨躯体,狐臭味、早餐味、各种体味混在一起, 冗成一种直冲脑门的作呕味道。   霍东霓缩在最后车厢中间靠窗的位置。   她难忍这股气味, 把窗户推开一条缝, 有寒冷的空气吹在脸上冲散些恶心。   到站后,还需要步行十五分钟才能到崇德堡。   没有直达的公交, 可能是觉得住在那里的人, 都是不需要坐公交车的吧。   霍东霓下车, 觉得脸上冰冰凉的,用手指一摸,定睛一看是很细碎的白雪。   仰头一看, 漫空的点点白色纷飞。   下雪了。   霍东霓喜欢雪, 喜欢雨,喜欢一切细腻又纯净的东西,她在雪中行走,频频有路人回头来看她, 精致到无懈可击的五官很惹人眼球。   也有人主动上来问她, 要不要一同打伞,被她笑着婉拒。   崇德堡近在眼前。   霍东霓低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一边看一边往里面走。   这里安保措施很好,保安从保安亭里探出个脑袋, 问她:“找哪家?”   顾溪说会提前给保安打招呼,她直接说:“顾家。”   “你叫啥?”   “霍东霓。”   保安确认过名字后, 朝她笑了下:“还真是这样,你进去吧。”   她没听清:“阿,什么?”   保安说:“顾家小公子昨晚亲自出来打招呼, 说有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要去他家,我当时寻思着能有多好看,现在看见了,还真挺好看。”   霍东霓听得有些不好意思,“谢谢阿,我进去了。”   崇德堡13号。   一路对着门牌号往里走,里面宛若爱丽丝仙境,绿植茂盛,树木种类繁多,栋栋别墅院里都有精心打理过的各种花卉,等春天来时,定是美不胜收。   太大了。   霍东霓走阿走的,又是近二十分钟的时间,才看见13号黑底金字的门牌。   霍东霓上前,站在黑色雕花大门前按门铃,很快有人来开门,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叔叔,头发中有几丝银发,很热情地对她微笑:“你就是霍同学吧,快进来,我是管家温启明。”   她颔首笑应:“谢谢温管家。”   温启   明将她引着一路往里走,崇德堡的别墅都是典型新中式别墅,又结合西方优点,有大院子,大草坪,独栋独立停车库,抬眼望去,别墅外观阔气精美,又不缺怀旧情怀。   霍东霓有点紧张了,差距感在瞬间从心底漫出来。   踏进去,入目客厅很大,霍东霓满目都是红金色的色调,正前方有一堵墙,墙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青瓷花瓶,满面都是,墙面则镌刻着黑色的书法字,所有墙面都是,给人一种浓厚的文化气息。   她被震撼到了,很磅礴。   顾家别墅共五层,一层分布着餐室厨房等,以生活起居为主。   温启明带着她坐室内电梯上楼,去顾溪的房间,告诉她主人们的房间都在三楼。   霍东霓一直乖乖地跟着温启明进电梯。   心里在想,原来有钱人的房间大了都是需要装电梯的......   今日,霍东霓是冒着风雪前来的。   电梯四面皆是透明镜子,她瞥一眼镜中的自己,头染白雪,乌发里点点纯白,像是某种恰到好处的装饰物。   叮一声,电梯到层。   两人刚出电梯,就听见温启明开口:“惊宴,你今天不是要去个什么交流会做分享,还不出门吗?”   霍东霓顺势抬眼。   长长宽敞铺着柔软地毯的走廊上,男人白肤黑发,五官精美,穿一件黑色薄绒毛衣和黑裤,款式简单,却生生穿出杂志封面的感觉。   他手里拿着几本书籍,刚好进门,听见声音转头过来看向这边。   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可能就一秒钟,很快就移开对温启明说话,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改时间了,下周。”   温启明哦一声,然后向清冷的男人介绍:“这位是小溪的同学,来帮小溪补课的,姓霍,同学你全名是什么?”   对,他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压抑住内心的涌动,平静地道:“东霓,霍东霓。”   顾惊宴收回眸光,满脸冷漠不感兴趣的样子,提脚就直接进了房间。   霍东霓:“......”   见状,温启明连忙打圆场,说:“霍同学别介意,我们家大少爷从小就是个清冷的性子,也不亲近人的,你别往心里去。”   她摇摇头,说了句没事。   ......没事   才怪,心里都要难受死了。   顾溪的房间就在男人隔壁,温启明敲门:“小溪,霍同学来啦。”   里面很快传来脚步声。   拉开门,顾溪穿卡通哆啦A梦的连帽衣和牛仔裤,满脸灿烂地给她打招呼:“快进来吧。”   霍东霓走进去,温启明带上门后离开。   房间很大,宽敞明亮,窗外正对着别墅区正中心的观景湖,摆放着书桌电脑,旁边还有一台用来打游戏的曲面屏大电脑,炫酷五彩键盘,配着一把标准舒适的电竞椅。   顾溪顺着她的目光,还以为她在看挂在墙上的那些漫威英雄,“你也喜欢漫威吗?我最喜欢的钢铁侠,最后他死了,真的是我的意难平,哎。”   霍东霓注意到那些大大小小的漫威周边,手办居多,“还好,我们开始吧。”   顾溪到书桌前坐下,那里已经放了两把椅子。   霍东霓取下肩上挎着的包,从里面拿出自己带的资料和笔记出来摆在桌上,“先讲数学,还是英语?”   顾溪:“英语吧。”   霍东霓把英语笔记拿上来,“好。”然后问,“上学期的期末考,你英语多少分?”   顾溪想了一下,转头撑着脸笑着说:“29。”   霍东霓翻出的动作一顿:“29?!”   说真的,周围认识的还没有英语考这么低分的,霍东霓忍不住转头看顾溪,发出了很真诚的疑惑:“你到底是怎么进的一中?”   众所周知,一中是全国重点高中,在国内排名Top1,升学率常年高得令人瞠目结舌,能进一中的学生中考成绩一般来说,都非常能打。   顾溪料到她会是这个表现,耸耸肩一脸了然地回答:“我爷爷给一中捐了两栋图书楼。”   霍东霓:“......”   果然,有钱万事皆有可能。   霍东霓拿过英语高二下册的书,翻到后面的单词表,看了眼,说:“不行,你初中的词汇都不熟悉,是不是连音标都不会认?”   顾溪:“是的。”   霍东霓让他打开桌上的电脑,在网络上下载了一份音标,点开时,她说:“我们先认音标吧,把音标熟悉了,根据发音记单词,不用死记硬背,学英语,单词是前提。”   顾溪倒是很配合,“好。”   霍东霓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   ,尤其是一个音标她读了十遍后,顾溪还是读不明白时,她就有点崩溃了。   转念一想,这是老板,给粉红色毛爷爷的大人,不能发火一定忍住!   时间在分秒间流走。   教学进度缓慢,套用网络上的热梗来说,就是:一杯茶一包烟,两个音标教一天。   持续到中午十二点,才勉勉强强地算过了一遍完整音标。   温启明来敲门。   顾溪应一声,“进来。”   温启明开门进来,笑着说:“吃饭啦,已经备好了。”   顾溪起身:“走吧,东霓。”   一起吃饭?   霍东霓愣了下,“不太好吧。”   顾溪拉开椅子,走出来,“有什么不太好的,快来,多一副碗筷的事情。”   实是盛情难却,她只好跟着起身。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和顾教授一起吃饭饭拉~ 第113章 难逃12   Chapter12   天才少女人设崩塌。——章记。   去餐室的路上, 霍东霓就已经开始紧张了,都还没坐到一张桌上,就已经心跳加速气息紊乱了。   掌心里全是凉凉水光, 血液却开始逐渐变热。   餐室左边是高大的落地窗, 有良好的采光, 外面正对着花园,正值冬季, 无绿叶红花, 却有几株颜色缤纷的腊梅, 正烈烈盛开散发芬芳。   餐桌椅都是暗色的材质,对称摆放,很是精致高档。   佣人已经上菜完成。   顾溪招呼她, 很热情:“随便坐。”   霍东霓有些拘谨, 没来得及开口,就闻见清淡的皂香,她转眸时,身形颀长的男人正好从面前走过, 他清贵完美的侧颜从眼前划过。   她看怔了, 顾溪叫了她好几声:“诶诶诶,东霓,哇,你不是也被我哥迷住了吧?你这么好看的人, 也是颜控吗?”   在遇见顾惊宴前,她觉得她不是。   也只是她觉得。   霍东霓用笑来掩饰尴尬, 说了句很官方的话:“人都向往美好的事物。”   她随意拉开椅子坐下,不偏不倚正好坐在顾惊宴对面,发现他正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吓得赶紧低着头。   顾溪在她身旁坐下后,餐桌上三个人,他回头问温启明:“温叔,我爷爷呢?”   正好,一位老者慢步走进餐室,“来了来了。”   顾家是医学世家,老者本名顾岐山,在医学界也是泰斗级别的人物,在两年前因身体原因退居幕后不再工作,但是现在出去,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十分有威望的人。   顾岐山穿一身黑色唐装,鹤发鸡皮,却眉眼矍铄,看上去很有精神。   霍东霓正好回头,很有礼貌:“顾爷爷。”   顾岐山温和地朝她点点头,绕到餐桌对面在顾惊宴旁边坐下,又忍不住看她两眼:“小姑娘长得挺水灵,一双眼睛亮得很。”   霍东霓很明白自己的外貌优势,也懂什么表情会让她的美放大无数倍,她卖乖地朝顾岐山微笑:“谢谢顾爷爷夸奖~”   顾岐山哈哈一声,笑着问:“听小溪说,你成绩很好。”   顾溪插话:“那当然,爷爷你有所不知,自从她进校以来从没有得过第二名,每次总分   数理化都是满分,总分730以上,老师同学们都喊她天才少女。”   “呵——”一声低嘲笑意强行刺进欢乐融洽的氛围里。   顾惊宴慢条斯理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声线又凉又慵懒:“天才少女?那看来学校招生质量不佳。”   霍东霓:“?”   难道在他眼中,她是蠢还是笨,还是又蠢又笨?   论如何毁掉良好的氛围,顾惊宴首当其冲。   她被噎在那里,没话说。   “哥——”顾溪提着音量喊了一声,“人家女孩子第一次到家里来,你别那么嘴毒,她又不是你熟悉的人,伤人自尊心就不好了。”   顾惊宴垂眸,不动声色地拿起筷子,反过来,筷头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下对齐。   顾岐山又安慰她:“没事儿小霍,你吃你吃,他就是这样的,嘴巴很毒不讨人喜欢,心还是不坏的,是个好孩子。”   霍东霓点头:“没关系,顾爷爷。”   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大度点,霓霓。   霍东霓自我调节着情绪,调节到一半......不想,忍一时越想越气阿,从小到大没人质疑过她天才这一点。   她放下筷子,看着对面优雅用餐的男人,“顾教授,你是觉得我笨吗?”   气氛再次凝结住。   四人动作同时一顿,顾惊宴不会在口里有食时说话,缓缓咽下去后,抬眸,目光如冰地看着她,“怎么,你觉得你很聪明?”   霍东霓被问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我也不笨阿,你是有多聪明,才会觉得我笨?”   她急了,她不喜欢这种被他否认的感觉。   顾溪在桌下轻轻扯她衣袖,有些尴尬地:“东霓......”他为难地看一眼男人冷贵的面容,“我哥哥他是真的很聪明。”   “......”   她硬着头皮,“有多聪明?”   关于哥哥那些闪光时刻,顾溪倒背如流:“我知道你智商高,但是我哥IQ测试比你还高二十......你的十七岁次次考高分,我哥十七岁的时候,双博士毕业,解剖过上千具尸体,已经能独立操刀中小型胸外科手术了。”   霍东霓:“......”   她这算什么呢?自取其辱吗。   真是尴尬得脚趾能在地上扣起一座5A景区了。   偏偏,顾惊宴那双寒眸还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从鼻间哼出一个   音,“嗯?”   霍东霓:“......”   顾岐山权当是晚辈间的玩笑,开口说:“别闹了,快吃饭吧。”   对,吃饭吧,霍东霓埋着脑袋吃饭,羞愧得不敢抬头,早知道刚才就再忍一下,也不至于现在这么丢人。   一顿饭,吃得她是浑身不自在,等长辈顾岐山下桌后,她迫不及待地下桌,对顾溪说:“我在你的房间等你,你慢慢吃。”   顾溪还没来得及说好,人就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顾溪觉得奇怪,“她平时在学校里不这样的,哥,该不会被你打击到自尊了吧?”   男人眼皮都没掀一下,“所以呢?”   顾溪替霍东霓辩解,“她真的很聪明也很厉害的,没点东西我能让她来当我的家庭老师吗。”放下筷子,“哥,我上去了。”   等人走后,顾惊宴抬眼,看着顾溪碗底剩着的半碗饭,若有所思。   顾溪前脚上楼,顾惊宴后脚跟上。   顾惊宴敲开顾溪房门时,看见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正在说这些什么,见他进来,止住话音,同时回头看向他。   霍东霓好不容易消散点的尴尬,再次浓重袭上心头。   她自己都没发觉,拿着书的手指在缓缓收紧,纤细指骨见因为用力泛出一层青白色。   顾溪问:“怎么了,哥?”   男人单脚支地,斜斜倚靠在门框上,冷淡地说:“哪里不懂的,以后周六我给你补。”   霍东霓愣了,这......这几个意思阿?   顾溪站起来,觉得不太对劲,“不用阿哥,你不是一向忙没时间吗,万一医院忙叫你回去帮忙,又不成了。”   “我会抽时间。”顾惊宴说,然后用手指了指少女,“让她走。立刻。”   霍东霓心里咯噔一下。   顾溪有点怕这个哥哥,但是也实在不愿意:“不是,哥你总要给我个理由阿,总不能说赶人走就赶人走吧?”   男人终于在第二次被拒绝的时候,拧了俊眉,“我做事情要什么理由?” 第114章 难逃13   Chapter13   喜欢一个人是没错, 不喜欢也是。——章记   情况僵持不下,顾惊宴直接提脚走过来,冰凉的指握住少女手腕, 将人直接从椅子里整个提起来, 径直就往外走。   顾溪在后面喊:“诶——哥!”   霍东霓被拽到他的房间里。   随着一声嘭地关门声,他的手就立马松开,腕上点点凉意留存。   没来得及看一眼他房间什么模样, 他低沉冰冷的嗓音就从头顶砸了下来,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不要妄想。”   霍东霓表情凝住, 她仰头愣愣地和他对视:“我......”   她企图解释:“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   只是喜欢你阿。   顾惊宴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抬手撑在门上, 低眸去看她的眼睛:“怎么, 是不是要说喜欢我?”   两人距离很近, 近到霍东霓足以看清这男人眼底的阴沉。   回答是, 不行。   回答不是,也不行。   她的犹豫落在顾惊宴的眼里, 是言辞闪烁的典型。   他眉间微蹙, 直截了当:“请你离开顾家,这里不是你该出现的地方,也别妄想和顾家人沾上任何一点关系,明白?”   霍东霓觉得有块吸满水的海绵卡在喉咙里。   她憋了好半天, 直直地望着他的黑眸,慢慢地问:“我,我做错了什么?”   对上少女湿漉漉的眼神,顾惊宴别开眼, 收回撑在她耳边的那只手,“少装可怜,我觉得恶心,尤其你这种到处勾搭男人的,更让人觉得反胃。”   霍东霓的心往深谷里坠去,他觉得她反胃?   她不认可这个说法,直接抬步上前重新站到男人的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我哪里到处勾搭?我怎么就让你反胃,你说阿。”   顾惊宴英俊五官上一篇淡漠,他很淡地笑了一下,唇畔凛冽着寒芒,“你三天两头跑来我眼皮子底下晃,转眼在医院门口和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现在又借着我弟跑来我家,你是得了一种没有男人会死的病?”   他说话太重了。   至少霍东霓迄今为止,从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话。   霍东霓心脏突突地跳着,她沉默了一会儿,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喜欢你,想吸引你的注   意力,但我没有随便勾引别人,那天在医院门口,是——”   “别废话。”他打断她,“你告诉我,你要什么?”   霍东霓眼底开始泛红,贝齿紧咬着下唇,她企图再次解释:“你听我说,那天在医院,那个男人是我的——”   顾惊宴显然没耐心,转身,冷漠反应噎得她止住了话头。   只见男人走到桌边,弯腰从柜子里取出好几叠崭新的现金,长腿迈过来扬手把钱砸在她脸上,“滚,别他妈来烦我。”   霍东霓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倏地一痛,她被砸得闭了眼,再度睁眼时,就看着那些散开的百元大钞在眼皮子底下,纷纷扬扬地往下飘落,散了一地。   原本快要掉出来的眼泪,被硬生生砸了回去。   霍东霓耷拉着眼皮,低着脸去看掉在昂贵地毯上的现金,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原来他觉得她是冲着钱喜欢他的。   “你什么意思?”她没抬头,看着那些钱平静地问。   “听不懂人话?叫你拿着钱,滚出这里,你要我说几遍。”他的嗓音听起来是那般冷漠,冷漠得近乎有些残酷,连一丝温度都叫人捕捉不到。   霍东霓缓缓弯腰蹲下,去拾那些钞票,一张,两张,三张......不厌其烦地将每张都捡起来,重新叠在一起,就像是没散开过的一样。   至于顾惊宴,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满目不屑与鄙夷,就像是在看一只尘埃夹缝里不见天日的蚂蚁似的。   霍东霓全部捡起来,起身时轻轻喊了声:“顾教授——”她抬眼去看他,眼底有难忍的伤心和难过,面上强撑着一抹笑容,“顾教授拿三万买一个人的自尊吗,那未必太少了。”   “是吗?”男人讥嘲地看一眼她手里的钱,“其实,你的尊严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没有任何价值。”   霍东霓顺着他的话点头,“是。”她说完,就扬手学他,将手里重新叠好的现金朝着他的脸上砸去。   男人侧颈,那些钱就全部砸在分明的锁骨处,再迅速下坠。   霍东霓转身拉开房间门,冲了出去,到隔壁房间,顾溪见她回来,一眼就察觉到情况不对,见她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自己的资料书籍就开始往外走。   他追出去   :“诶!东霓!”   霍东霓满腹委屈,直接跑着从楼梯下去,也不等电梯,她很激动,跑得也很快,快到顾溪那么迅速地追出去,也没追到人。   中途又被温启明拦了一下,更是追不到了。   顾溪怀着一肚子的不解,上三楼跑到哥哥的房间,踏进去还没开口就被惊到了,满地的钞票,修身如玉的男子就站在钞票中央,眉眼冷落。   他壮着胆子,一边蹲着去捡钞,一边小心问:“哥,发什么了什么?”   顾惊宴眸色未变,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只淡淡地两字。   “没事。”   顾溪捡钱的动作顿了下,想起少女跑出去的那样,明显就是被欺负了的阿,他又问:“你是认识她?还是说哥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误会?”   男人的长腿往里迈,到落地窗前停下,背影挺拔又清隽。   得到回应是沉默,顾溪蹲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钱抬头看去,有些急了:“哥!”   除开对患者,顾惊宴对其余事物从不是个脾气好的主,被追问得烦了,只冷冷一句:“不用你质疑我的看法,把钱捡起来放进抽屉里,然后出去。”   顾溪登时就委屈得不行,眼睛红红的,秀里秀气的一张脸上全是情绪,他忍住要哭的冲动,默默把钱捡起来,像他说的那样,放进抽屉里后,出去了。   顾岐山正在书房练字,书房门有人突然闯入,正想责备是谁这么不懂规矩时,看见顾溪一脸眼泪地跑进来,“爷爷!”   顾岐山把毛笔搁在砚台上,“什么事儿阿,哭这样,来给爷爷说。”   顾溪觉得可委屈,哇哇地哭着:“哥哥把霍同学气走了,还不给我说原因,什么也不给我说!”   顾岐山起先是一愣,然后绕过练字台走出来,拍着少年哭得一颤一颤的肩膀,“没事儿,爷爷给你找个更好的老师!”   顾溪哭得更凶了,扯着嗓子哭得整个书房都是回应:“我不要!哥哥这次太过分了,爷爷你每次都帮着他,你就帮着他!”   顾岐山哎呀一声,被哭声震得老耳昏聩,“你哥哥做事准有他的理由阿。”   顾溪就知道是这样,爷爷是偏心的,因为哥哥足够厉害,是声名大噪占据医学界一席位置的最年轻教授   ,所有人也都只看得见哥哥,根本看不见角落里的他!   顾溪流着满脸的泪,失望地看着顾岐山。   最后,却是什么也没说,顾溪默默离开书房,心里已然是凉成一片。   同样在哭泣的,还有霍东霓,她一路跑出崇德堡,将它远远地甩在身后,把那个不属于她出现的地方甩在身后。   黑发和泪都在风里飘散。   很令她费解的是,她到底是为什么令他如此厌恶,喜欢一个人有错吗?还是说,喜欢上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就是错?   跑得累了,周围空旷无人,霍东霓在路边一棵树下拨电话,电话一接通,她忍不住呜咽委屈地开始小声哭:“哥哥......”   霍西决心脏一缩。   “霓霓?”   他啪地一声合上电脑,眉头紧皱,声线却维持着绝对温柔:“在哭?”   那边呜呜咽咽的,就只是哭,什么也不说。   霍东霓能听见,电话里传来男人均匀浅顺的呼吸声,委屈像是洪水泄闸,铺天盖地将她淹没席卷,她想着那男人拿钱砸她的场景,就难受得难以呼吸。   也不知哭了多久,霍西决只静静地听着,等到她的心情平顺下来,他说:“微信给我定位,哥哥来接你回家,霓霓。”   霍东霓抽噎着,开了免提,然后点开微信把定位地址发过去。   发完以后,才反应过来哥哥的腿已经残了,不能够随时随地任意地奔赴她。   想到这里,她更难过了。   她抽抽巴巴地哽咽着,平时轻软的嗓音哭起来像是猫一样,“哥哥......你,你不用来,我......”哭得抽噎不止,说话也不利索,“我,我自己回来。”   霍西决很温柔,在那边安抚她:“乖乖等我,霓霓,哥哥马上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探个头)听说有人要给我寄刀片 第115章 难逃14   Chapter14   你喜欢的, 让你痛苦。——章记   挂断电话的四十分钟后,一辆蓝色的士马路对面,彼时霍东霓正抱着双膝蹲在树下, 满目泪光地抬眼, 看见那的士的司机下来,拉开后座朝她这方的车门。   一双铝制拐杖优先伸出来,杵在地上。   霍东霓一时忘记哭泣, 她眼睁睁地看着, 霍西决清和的眉眼出现在视野里,他将拐杖夹在腋下, 咬紧腮帮用尽浑身力气,艰难地一步又一步地朝她靠近。   医生说,他并不是完全丧失行走能力, 只是肌肉力量非常弱, 若非强大意志的支持, 那便很难有再度站起来的时候。   第一次,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   霍东霓盯着在大冬天满头汗珠,杵着拐杖行走得格外吃力的男人, 瞬间再次被冷风吹得迷糊了视线, 嘴里呐呐着:“哥哥......”   疼痛、吃力、举步维艰,霍西决每一步都感觉双腿如有千斤且剧痛难耐,但是他看着那颗树下双眼通红的东霓,就什么都能忍受了。   最终, 他成功停在她面前,低眸去看少女水光满溢的眼睛,温声道:“霓霓,哥哥来接你回家了。”   霍东霓缓慢站起来, 咬着唇,上前伸出双臂抱住男人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肩窝里,无声泪流,身体颤抖不已。   她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霍西决双手杵着拐杖,维持站立不倒的姿势已经用尽他浑身力气,他很想去拍拍她的背安慰她,但是却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用话语安慰:“没事没事,哥哥来了。”   有冰凉的眼泪顺着脖颈,滑进霍西决的胸膛,像是要冻结他的心脏。   在霍东霓抱住他哭泣的那一段时间里,霍西决闭目在想:我愿妹妹一世无忧无痛,老天,就当我是拿一双腿和你换的。   兄妹两人回到家里,霍西决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距离不过是从家里到小区门口,再下车走到妹妹面前。   霍东霓一脸抱歉站在床边,埋着脑袋:“对不起哥哥,我给你添麻烦了。”   霍西决躺在那里,等呼吸渐渐平顺后笑了笑:“怎么会,保护霓霓是哥哥的职责,你要知道,哥哥会永远站在你身后的,直到我死。”   霍东霓又想哭了,却被他制止:“霓霓不做小哭包。”   霍东霓又把那点哭意咽下去,然后听哥哥试探性地开口问她:“是因为你喜欢的人,所以哭?”   她下意识想摇头,最后却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霍西决拿起桌上的抽纸,扯两张出来擦着汗,“你喜欢的会让你痛苦,就说明是错误的。”   她吸吸鼻子,点头,哭很久后的嗓音有些沉闷:“不喜欢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会这么伤心难过,会喘不过气。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   那天过后,霍东霓再没有提起过那个好看的医生教授,偶尔温婉和星晚问起时,她也只是淡淡地说,不喜欢了吧,就那样。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那份她自以为已经偃旗息鼓的喜欢,在周四的晚上,被人重新从心脏里层揪出来,细细窥探,然后把玩摩挲。   晚上是不速之客登门的最佳时刻。   霍家三人正吃完晚饭,霍东霓收拾完饭桌,在厨房里书洗碗。   有人敲门,是霍陈去开的门,霍西决控着轮椅已经到房门前,听见动静,也转头去看。   厨房水流不断,不太听得清外面的谈话,直到霍陈扬声带着笑意喊她:“东霓,快出来——”   什么人阿,让霍陈这么高兴。   霍东霓手上沾着洗洁精泡沫,阿了一声,抱着份儿好奇,简单地拧开水龙头冲了一下手,就往厨房外面走。   厨房出去就是客厅,面积不大,所以客厅正对着门口。   霍东霓甩着双手的水珠,走到客厅里,看见立在门口的来人时,表情凝固了,他来她家做什么?   顾惊宴似是披星戴月而来,眉眼间有浓重倦意,但风骨眉眼间仍是英俊耐看,脸部轮廓清晰,下颌分明,他朝着房门口的霍西决扬了扬下巴:“霍老师,请问那位是——”   霍陈少有笑脸,此刻也是笑着的:“是我儿子,霍西决,东霓的亲哥哥。”   听到这个答案,顾惊宴下意识地一转眸光,下意识地看站在不远处的少女,眼底依旧黑白冗杂,情绪难辨分毫。   霍东霓和他对视,“这里不欢迎你,顾教授。”   霍陈咦一声,“东霓,你怎么和顾教授说   话呢。”   霍东霓:“?”   您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吧?   霍西决在后方,默默观望,从开门那一刻他看见这男人时,就感觉一股不适感,太冷漠,身上没有半点人味。   东霓告诉过他来龙去脉,所以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东霓口中的那位教授医生。   一开始打开门,顾惊宴尚算礼貌,朝霍陈颔首打招呼:“霍老师是吧?你好,顾惊宴——”他伸出手,“我找你女儿霍东霓,我弟弟顾溪想请她当家教老师。”   霍陈见他气度不凡,言辞沉稳,笑着回握时也顺便喊了正在厨房洗碗的霍东霓。   顾惊宴像是个好好先生,抬手示意让霍陈不要教训她,他清清冷冷望着她开口:“我现在过来,是请你每周末都帮我弟弟补课学习,单节课一千元计算。”   霍东霓看着男人那张冷漠的脸,心里揪着难受,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要求她去补课?难道他忘记他是怎么羞辱她,怎么让她滚的?   单节课一千元,是相当相当高的价格,那时市场上没有这么高额的补课费。   霍陈身为人师,也难免世俗,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就转头看着霍东霓,给她递眼神,示意她一口应下。   霍西决的轮椅停在几米开外,脸上是平时难有的严肃神色,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立在门口的英俊男人,低沉开口:“霓霓,拒绝他。”   霍东霓垂在身侧的手指蜷起,指端紧紧抵着掌肉。   顾惊宴视线一转,看向轮椅上的霍西决。   两人眸光相汇,在透明空气中拉扯出火花,□□味非常重。   霍东霓的唇开合一下,霍陈示意她答应,哥哥叫她拒绝。   进退两难。   最后,她看着男人清光流转的黑眸,谢绝好意:“不必了,我不去。”   顾惊宴料到她会拒绝,“没关系。”他又看向霍陈,“霍老师,我想和你女儿单独聊聊,我和她——”顿了一秒,唇角挂上一抹很淡的微笑,“有些误会。” 第116章 难逃15   Chapter15   别撒谎。——章记   屋内灯光明亮着, 却怎么也照不到霍东霓的眼底去,她笑了笑,那笑和心情无关, 仿佛只是为了应个景,面无表情地说:   “没什么好谈的。”   霍陈很给顾惊宴的面子, 扭头看着她沉声道:“东霓,有话不能好好说?”   她耷拉下眼皮, 没吭声。   但心里多少有些闷堵。   霍西决控着轮椅滑过来,停在少女身旁, 和那男人相隔而望:“顾教授,纵使我们东霓再怎么天纵英才,也伺候不起顾家这么目中无人的上层家庭,请回吧。”   话里话外, 全是刺意。   顾惊宴又怎会不懂?   他懂。   所以他没回答,一双深沉湛黑的眸直直望向少女,薄唇轻轻开合, 声线温醇地喊一声:“霍东霓。”   那是他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霍东霓很难形容当时自己是什么感觉, 有人在黑暗里一把握住她的心脏, 紧紧的, 让她在短时间内难以呼吸,血液的流动也变得缓慢。   那一刻,她就明白一个道理,年少时的喜欢不会说消失就消失,只会在日益掩藏中愈发地长势蓬勃。   “我只打扰你这一次。”他说。   她听懂了,如果她拒绝和他谈,那他就会离开且绝不会再来。   霍东霓内心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黑的, 一个白的。   黑的说:“别去!他打心眼里坏!”   白的说:“你那么喜欢他,不去的话可是要后悔的......”   她的脚步动了。   顾惊宴眸色如玉,平静地看着她逐步靠近。   在霍东霓就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哥哥在身后喊她名字,她一顿,回头对霍西决说:“我和他单独说清楚。”   “好。”霍西决说。   霍东霓越过霍陈,从身形高大的男人身旁走过:“出去说吧。”   走出单元楼,冬夜冷风料峭,冻意钻进皮肤里。   顾惊宴长腿笔直,此刻迈得慢,像是刻意配合她的速度,维持着半米的距离走在她的身后,清清冷冷地说:“去车上说吧。”   霍东霓言简意赅:“你车在哪里?”   他答:“你们小区后门。”   两人一前一后拐弯往小区后门方向走去。   天空是墨黑   色,所经之处,有一排年久失修的路灯,正一闪一闪地工作着。   霍东霓没注意脚下,绊到块儿翘起来的地面,踉跄着,身体失衡朝前倾去。   “阿——”她低呼一声。   腰间及时多出一只大手,将她整个人抱住。   顾惊宴的声音从后方低低地传来:“看路。”   霍东霓别扭地从男人手里退出来,闷着脑袋往前走,嘴巴里念叨着:“我自己知道。”   话一说完,又绊了一下。   “啊!”   男人长腿一迈,眼疾手快地再次接住,霍东霓隐隐感觉到,他的手好像在自己腰间紧紧握了一把,又像是错觉,他很快就松开了。   他重复:“看路。”   霍东霓耷拉着眼皮盯着昏淡的路面,她以前怎么不觉得这条路上这么多绊脚石,今天像是格外的多。   黑色古斯特停在普通小区门口,免不了被一群人围观着。   顾惊宴从大衣里摸出钥匙,远远地按了解锁,古斯特鸣了两声,车身周围的人顿时仰着脖子左顾右盼地看,找车主人在哪里。   人群自动散开,因为顾惊宴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   怎么形容呢?   就是那种,你一眼看见他,就会觉得这人一定很有钱,周身都散发着矜贵又冷漠的气息。   顾惊宴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没等她上车,兀自绕过车头去了驾驶座。   霍东霓上车,赶紧关上车门避免被围观。   车辆很快启动。   开出去一段距离,最后在空旷少人烟的街边停下。   顾惊宴放下车窗,摸出烟盒打开,低头从盒里咬出一根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两个字。   “说吧。”   和他单独待在车里,霍东霓呼吸有些不匀,她想速战速决,于是直言说:“我是不会答应你的,那天是你把我赶出来的。”   顾惊宴点燃烟,骨形好看的手腕搭在车窗外,“所以我亲自来找你。”   什么强盗逻辑?   霍东霓转过头,看见男人英俊的侧脸拢在烟雾里,她皱了眉:“顾大教授,不是你亲自来我就非得答应吧?”   顾惊宴吞云吐雾地笑了下,说:“小溪折腾,五天光喝水不吃饭,是爷爷让我亲自来找你。”   言外之意:我并不是自己想来。   霍东霓被他身   上那股子高高在上压得透不过气,“我不去。”匆匆地丢下三个字,她就去开门想要下车,却发现车门被锁死了。   “开门。”   顾惊宴不为所动。   “你开门。”   他悠闲吸烟,眉眼冷淡。   霍东霓身体前倾朝他靠近,伸手想要去解锁他左手边的车门锁,却被他捉住手腕,迫使她固定在他身前。   顾惊宴把烟头抛出窗外,低垂长睫去看少女湿漉漉的眸:“怎么样才去,嗯?”   被他这么直直看着,霍东霓脸上蹭地一红,用力抽手起身,浑身僵硬地坐回副驾驶。   顾惊宴关上车窗,使得车内变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状态。   霍东霓眼前一暗,是他高大的身形靠近,那张俊脸就近在咫尺,狭长的黑眸宁我那个着她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霍东霓把脸转到一边,“我不去。”   下巴倏地一凉,是他的指覆上来捏着她的下巴,用力一转,强迫她看着他的眼睛,“不是喜欢我么,那给你点甜头,你就去。”   压根没有反应过来,她呆呆地问男人:“什么甜头?”   少不更事的她哪里知道他口中的甜头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看见他一张英俊逼人的脸逐渐靠近,黑瞳灼灼,气息满洒在她脸上。   他侧头,吻在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   薄唇很凉,却又破天荒的烧人,霍东霓一下就像是被施定身术似的,浑身上下的器官都死掉了,唯有被他吻过的左边耳垂是活着的。   顾惊宴抬起脸,去看她的眼睛,一边用略带薄茧的拇指指腹沿着她外耳廓寸寸抚摸,很痒很诱惑,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感。   他一边抚摸一边问她,低声问:“还想不想要,嗯?”   霍东霓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一张白纸,她僵在那里,又开始结巴:“不,不,不要了......”   “是么?”他身体又压过来几分,黑眸捕捉到她眼底的羞赧后,薄唇隐着笑,又在她右边耳垂轻轻吻了一下,她又战栗了一下。   对于她的生理反应,顾惊宴极轻地低笑:“你在撒谎。” 第117章 难逃16   Chapter16   只能和你做的事情。——章记   霍东霓周身血液沸腾, 被围困在副座一角,像是只穷途末路的可怜小猫儿,她怎么也躲不过他的声息, 他望着她的眼睛,指腹摩挲她的耳廓, 声线勾人得不行:“想要就说,嗯?”   她炸了, 彻底的。   他清隽的五官近在咫尺,微微一侧头, 就又要去吻她耳根,她轻微战栗着,用如凝脂般的纤指去轻轻扯住他的大衣,呜咽时软得不像话:“不.....不要......我喘不过气......”   顾惊宴停住, 转脸看着少女红如晚霞般的脸庞,松了握她下巴的指,笑了一声:“不是很硬气?亲两下就不行了?”   霍东霓不敢去看他眼睛, 结结巴巴地:“你, 你, 你别亲我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她:“那你去么?”   她闭着眼, 默了一秒,答:“去......”   得到想要答案的顾惊宴唇畔一勾,抽身坐好时面上表情迅速回到冷漠禁欲,仿佛刚才有过的暧昧亲昵,都只是一瞬幻觉,他并不曾做过那些。   男人点火起步,动作利落。   霍东霓没反应过来,问:“去, 去哪儿?”   顾惊宴单手打方向盘,目光平视前方,声线低低的:“送你回去。”   往回开的途中,霍东霓不停地用手扇风,驱散脸上的热浪,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一些。   “对了。”她想到一件事,“顾教授——你那天拿钱砸我,该不会是吃醋了吧,以为我和我哥是男女朋友了?”   “吃醋?”男人哂笑一句,甚至有点不屑的意味在里面。   霍东霓不依不饶地,甚至大胆地转头凑过去对男人说:“那你至少也有一点喜欢我的吧,不然刚才为什么亲我,是吧?”   顾惊宴在等红绿灯的间隙,转头看她一眼,“亲你,难道不是让你答应去帮小溪补课给的甜头吗?”   霍东霓心里的热潮被打下去一半,她欲言又止,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好半天憋出一句:“那你,那你经常用这种方法吗?”   前方正好绿灯。   男人有条不紊地起步,淡淡回答她:“我鲜有求人办事的时候,你是第一个。”   霍东霓瞬间觉得鸡血打满,黑白分明的眸里放出光芒   ,“那你答应我,你不要对别的女孩子做这种事情,或者是比这种还要那个的事情,以后都只能我和你好不好?”   被她的话逗乐,男人低笑:“哪个?”   霍东霓脸一红:“就是那个......”   他逗她:“那个是哪个?”   她哎呀一声,小声地嘟哝:“就是男生和女生之间那个事情。”   顾惊宴慵懒地拖着嗓音阿一声,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一句,“那我不和别人做,你和我做吗?”   “!!!”   她脸上好不容易散下去的红晕,又立马爬上来,“你在说什么呀——我就算要和你那个,也要等我们成为男女朋友以后再考虑吧。”   顾惊宴停好车,默默听着少女的碎碎念,听完后他满脸正人君子似的装不懂:“我始终不明白,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到你家小区了,快回去吧。”   霍东霓红着脸,难得争辩,解开安全准备下车。   她打开车门后,突然想起什么,又重新转头去看他:“你还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去。”   顾惊宴搭在方向盘上的指骨分明,他侧脸,视线落在她脸上:“嗯?”   她伸手,摊开:“把手机给我,你加我微信。”   顾惊宴今天貌似格外好说话,从大衣里摸出黑色手机,递给她的时候问了句:“怎么是我加你?”   “因为我手机没带。”霍东霓接过手机,没有上锁,直接点开找到微信开始搜索自己微信号,连续加了两遍才放心。   把手机还给他,霍东霓露出个招牌甜笑:“顾教授,周末见哦~”   顾惊宴没理她,又变成那个冷漠的教授,直接启动古斯特离开,车辆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霍东霓心情如放飞的小鸟,唇畔笑意如三月梨花,她转身,发现温婉在不远处的保安室门口,背对着她在和保安说话,穿的红色羊角大衣很显眼。   她小跑过去,在温婉背后吓唬她,“婉婉!”   温婉有被吓到,回过头看见是她,呼出一口气:“你要吓死我,东霓你太幼稚了。”   霍东霓好奇地看一眼保安:“你干嘛呢?”   温婉说:“我的门禁卡掉了,来问问保安有没有人捡到,结果没有,我只有明天去物业重新补办一张了。”   霍东霓从包里摸出门禁卡,“好吧,那我们先进去吧。”   霍东霓刷开小区门,夜色下,她的脸庞明艳动人,温婉看着她的样子,笑着打趣:“看你高兴那样,你和顾教授聊什么了呢?”   霍东霓揣好门禁卡,抬头:“你怎么知道他来了?”   温婉一脸我就是知道的表情,“你猜?”   霍东霓不依,伸手拉着温婉的手轻轻晃荡,“说嘛,婉婉。”   一个小时前,温婉被她妈使唤去买洗衣液,刚走出单元楼就看见修身玉拔的男子步步靠近,眉眼清绝,夜幕中齐聚的繁星,也实在是难敌他的姿色。   她主动上前:“顾教授,你好,在找人吗?”毕竟他一看就不是会住在这种小区的人。   男人脚步一顿,低眸看她并不说话。   温婉主动介绍自己:“那个,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那天您在医院楼道里遇见的女生之一......是安安静静站在后面的,不是冒失撞到你身上的那个。”   可能顾惊宴终于有点儿印象了,开口是一贯的冷淡,只问一句:“霍东霓家在哪里?”   温婉一怔。   她反应过来,还是很温柔地笑着给男人指了路。   “那你先给我说顾教授去你家找你干嘛,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温婉卖关子,不肯说。   “就......就商量补课的事情。”霍东霓有些不好意思。   “补课的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你骗人呢霍东霓!”温婉不信。   “没有!真的!”   “......好吧。”   霍东霓追问:“现在该你告诉我拉。”   温婉睨她一眼,笑着:“不就是偶然遇到他问路吗,还能怎么知道的,你太蠢了吧,霍东霓,哈哈哈哈——”   “?”   霍东霓不能接受别人说她蠢,太打击人了,直接上手去挠温婉痒痒,两人就笑着闹着,追逐着,往同一单元楼的方向去,空气里弥漫的是少女们青春洋溢的银铃笑声。 第118章 难逃17   Chapter17   他是我的。——章记   霍东霓刚进家门, 霍西决的房门就打开了,霍陈也从房间里应声而出,两个人都同时看着她。   霍陈问:“怎么样?”   霍东霓有点心虚, 下意识地去看霍西决, “哥——”   霍西决眉一皱:“你答应他了?”   霍东霓带上身后的门,小跑到男人的轮椅面前蹲下,把下巴放在男人的膝盖骨上撒娇:“哥哥,顾教授他和我道歉了,就是一场误会。”   看小姑娘心情大好的模样,霍西决舍不得责骂, 手落到她的头顶使劲儿揉了一把:“那人看起来不像是会开口道歉的类型。”   他确实没有道歉。   霍东霓撒得一手好娇,软声软气地说:“就只是一场误会, 已经说清楚啦。哥哥你就让我去嘛, 而且我同学因为这件事都不吃饭,闹着脾气呢。”   霍陈也走过来, 帮腔:“西决,你就是太担心东霓了, 补个课而已嘛能有什么事情。再说, 那个他弟弟顾溪,以前得过抑郁症的, 别因为这件事犯病,那到时候东霓倒是个罪人了。”   霍西决说不过两张嘴, 抬手揉着太阳穴:“行行, 我说不过你们, 不过霓霓——”他看向少女,“要是再发生那天的情况,我就再也不会让你去了。”   霍东霓点头:“收到~”   霍陈在状况外, “什么事情?”   霍东霓从轮椅前起身,没打算把那天的伤心事再讲一遍,打了个马虎眼:“没事没事。”说完就跑回卧室去了。   回到房间,打开灯,霍东霓从书桌上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见有新的好友验证,笑意染上眉梢,点开,一个漆黑的头像,昵称也只是简单一个字,顾。   这人这么无趣嘛。   霍东通过后,发了个很可爱的幼狗打滚撒娇表情包过去,【你到家了嘛~】   那边没有回复。   霍东霓洗漱完回来,还是没有回复,她又发了条过去,【理理我鸭,你又没在上班,别这么高冷嘛。哭了......】   两分钟后,那边回,【看书】   霍东霓不想打扰他看书,但是又贼心不死,壮着胆子试探地发过去几条消息。   【那个,你能——】   【能给我发个语音条,说晚安嘛~】   【我保证就不打扰你了!!!】   想听他的晚安,想听他的清冷声线,想......想他了,霍东霓被自己的小心思搞得受不了,整个人钻进温暖的被窝里打滚儿,脑子里全是今晚被他亲耳朵的画面。   太羞人了吧这也。   可惜,一直等待霍东霓睡着,也没等到顾惊宴的语音条。   翌日,被闹钟叫醒的霍东霓第一时间就去拿手机,没开灯,屋内昏淡一片,所有物品都只能看见浅淡的阴影,久在黑暗中的眼睛难以适应光线,她虚眯着眼睛点开微信,看见空空如也的消息界面,她叹了口晨气,不愧是冰山顾,名不虚传。   本想丢掉的手机,又重新拿在手机,配着个乖巧的表情给他发了句,【早安~】   做事嘛,在于坚持,说不定他哪天就突然看上她了呢。   虽然,他并不会回复。   出门的时候,温婉在楼梯扶手边上等她,手里拿着袋热牛奶,见她出来,自然地将热牛奶塞进她手里时,顺口问:“你要到顾教授的联系方式了嘛?”   霍东霓把牛奶袋的一个角咬破,“昨晚加了微信,怎么啦?”   温婉看上去有些为难:“你知道我外婆心脏一直有点毛病,最近恶化了,老家那边医资有限,我也一直有帮爸妈约顾教授专家号,约不到......东霓你能把他微信推给我吗,我想问问看顾教授能不能单独替我外婆看看。”   霍东霓吮着热牛奶,咽下去后松开袋子:“当然可以阿,等我喝完给你推阿。”   温婉喜上眉梢,温柔地五官上很是感激:“谢谢阿东霓,你最好了。”   霍东霓挽上她的胳膊,俏皮地一笑:“不过有些话说在前面,只能问正事哦,不准撩他阿,他是我的。”   温婉嗔笑,挑眉:“就是你的了?也太快了吧,人家还没答应你吧!”   霍东霓摇头,耍赖撒娇道:“不管不管,他就是我的!”   “......”   踏进一中校门,霍东霓就备受关注,一些成群结队的男生还会朝她吹口哨抛媚眼,她一般都选择视而不见。   刚爬上三楼,温婉松开她,“我去上厕所,你先回教室吧。”   霍东霓点头:“好,你去。”   背着书包,刚想从后门进教室的霍东霓,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   名字,转过头,发现是顾溪,几日没看见,顾溪眼睛下面有一抹青色的阴影,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顾溪小心翼翼问她:“你真的答应......答应重新帮我补课了吗?”   “对呀。”霍东霓凑过去看他眼睛的红血丝,“不是吧顾溪,你这都快成国宝了,你晚上干嘛去了阿?打游戏?”   霍东霓不知道,顾溪因为她的事情,和家里闹很严重脾气,不吃饭不上学,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劝都没用,最后还是顾岐山劝着顾惊宴去找她,才解决的。   顾溪什么也没说,笑着摇摇头:“没干嘛,你只要肯给我补课就好了。”   霍东霓没多想,看着前方年级主任的身影缓缓摇过来,摆摆手,“好,早读快开始了,回教室吧。”   大课间时,整个课间都闹哄哄的。   霍东霓趴在课桌上,用手臂枕着额头,视线看着桌下悄悄摸出的手机,微信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就在这时,有同学拍拍她肩膀,“霍东霓,六班顾溪找你。”   霍东霓抬起脸,把手机塞回课桌里,转头看见顾溪就站在后门盯着她。   霍东霓走过去,“别挡着门。”   两人就往旁边挪了一点,顾溪问她:“明天我们班上组织去玩密室逃脱,你要一起嘛?”   “明天不是补课吗?”   “可以玩了才回去补课呀,中午去。”   霍东霓不太爱出去玩,胆子小,也没去玩过这种密室逃脱,当下就犹豫了。   顾溪还在给她热情安利:“就是在宁中广场那一家新开的密室逃脱,他们去过的都说特别有意思,很火的一个主题叫逃脱十一号房间。”   霍东霓没有直接答应:“我考虑考虑,如果去的话我提前告诉你。”   顾溪有些小失落,但是还是说:“好吧,那你明早微信给我说吧,如果你不去的话,就直接来我家上课就好。”   “嗯,我知道了。”霍东霓说。   和顾溪聊完后,霍东霓回到座位上,兴致勃勃地从课桌里摸出手机给顾惊宴发微信,【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好不好?】【正好也是顾溪叫我去的,一起吧?】【名字也很有意思,十一号的房间。】   顾惊宴看到这几条消息时,已经是八小时后,他刚从手术台   上下来,带着满身疲惫倦意,在办公室换上常服,看到这几条消息,没回,又把手机踹进了大衣兜里。   拿着病历本查房时,跟在后面的小护士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声音不大,但是足以让他听清楚,说的是明天调休怎么安排。   “我准备和我男朋友去玩密室逃脱,超浪漫的。”   “咦——好吓人,有什么浪漫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宁中广场上那家密室逃脱,十一号的房间其中有一关是要一男一女在雕塑前接吻10秒,才能拿到钥匙通关。”   男人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两个小护士,眸光渗人,吓得两人立马噤声。   一个小时后,霍东霓收到一条来自于高冷顾的微信,哦,高冷顾是她给改的备注,消息内容,是简洁明了的三个字——【不许去。】   作者有话要说:问我HE或者是BE   这个我一直在问自己的问题   不管HE和BE 总是会让另外一部分读者意难平   我哭了   我好难 第119章 难逃18   Chapter18   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章记   收到顾惊宴回复的霍东霓, 自然没答应去密室逃脱,也没有给顾溪发微信,而是在周六清晨选择直接出门前往崇德堡。   刚出门, 发现小区门口停着辆黑色宝马, 顾家的管家温启明就站在副驾驶旁边,看见她后笑着打招呼:“霍同学,少爷让我来接你,以后补课我也都会来接你。”   霍东霓唇角一弯,问:“哪个少爷?”   温启明颔首:“是二少爷。”   早在意料中,霍东霓还是难免小失落一下, 还是礼貌地微笑道谢,然后弯腰上车。   四十五分钟后, 抵达崇德堡。   下车前, 霍东霓忍不住向温管家打听:“温叔叔,那个, 顾教授今天在家吗?我......我有点,有点问题想要请教他。”   温管家拉起手刹时, 朝她一笑:“不在, 今天大少爷在医院。”   “好吧......”霍东霓拿着书包,悻悻然下车。   顾溪在房间里等她。   霍东霓进门, 放下书包,看着少年满眼亮晶晶地盯着自己, 不由得开玩笑:“我脸上有东西阿?”   顾溪笑:“当然没有, 只是看见你来给我补课, 就很开心。”   她当然没有往深了想,转移开话题:“那天过后,学校里那群混子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话说你怎么不告诉家里面人?”   告诉家里,然后呢?   顾溪收回视线,埋着头看自己脚上穿着的家居拖鞋,声音变小了许多:“没有告诉家里的必要,又不是什么大事情。”   霍东霓拉开书包拉链,往外拿资料书籍,“这还不是大事阿?校园霸凌很严重的,再说你哥那么......就,就不是个会让自己弟弟受欺负的人吧。”   顾溪像是不太愿意继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打开自己面前的英语书,翻到最后面的单词页,“还有十天就要月考了,我们抓紧时间补习吧,不聊别的了。”   霍东霓没多想,“好。”   把音标给顾溪全部过一遍,过一遍后让顾溪把一单元的单词全部背下来,等下听写过关。   顾溪背单词时,正好手机响个不停,她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对顾溪说:“你先背,我出去接个电话,很快   回来。”   顾溪点头,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去。   霍东霓拿着手机拉开椅子起身,到卧室外面的走道上接电话,是温婉打过来的,她接起来:“喂,婉婉?”   温婉:“东霓,你今天不来玩密室逃脱阿?”   霍东霓低头,看脚下踩着的柔软地毯,“不去阿,有人不让我去,我在顾溪家补课。”   那边停了五秒。   “婉婉?”她出声。   “阿,你在顾溪家阿......看到顾教授了吗,看到了的话帮我问问怎么微信不通过呢。”温婉那边很吵,听起来像是在人很多很多的地方。   “好,不说了,你那边吵得我耳朵疼。”霍东霓撂了电话。   转身,隔壁房门正好打开。   男子清绝眉目从门缝里露出来。   !!!   霍东霓心里瞬间激起千万朵浪花,他也看见她了,顺势就要关门,她忙忙地冲过去,用身体抵住门,把自己从缝里塞进去,然后用背撞上了门。   她用背紧紧靠着门,怕他把她赶出去。   他低垂长睫,看她:“做什么?”   她仰着白皙如雪的脸庞,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男人黑眸:“你不是在医院吗,怎么在家阿,害得我失落了半天。”   顾惊宴:“......”   他退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声音冷淡:“有什么好失落的。”   霍东霓紧逼上前,凑过去,闻着他身上清冽的皂香,弯着眉眼笑得明朗:“我想见你阿,见不到你肯定会失落阿。”   男人维持着低眸看她的姿势,薄唇抿在一起。   果然,她这是胆子大了,跟他说话不结巴了,言辞也愈发露骨直白了。   倏地,她清脆地冒一句:“你给我亲一下耳朵,好不好?”   他:“?”   霍东霓满眼无辜,语气颇认真地:“那天你亲我耳朵,你也知道中国人讲究礼尚往来嘛,你总要让我也亲一下你吧。”   顾惊宴又退开一步,生怕她扑上来似的,“你可能对礼尚往来有什么误解。”   霍东霓把手背在身后,俏皮地微微垫着脚尖把脸凑上去,声儿软得像一汪春水:“顾教授——亲一下耳朵嘛,就一下啦。”   他后退。   她就步步紧逼。   直到男人精瘦的腰身撞在桌角,才停下这场荒唐的追   逐。   顾惊宴彻底停下,后腰传来丝丝钝痛感,他无奈地看着少女皎洁的眉眼,低笑一声:“霍东霓,你是女孩子,要知羞。”   霍东霓矮他大半个脑袋,气势上却不输分毫,下巴微微一抬:“我喜欢你,怎么就是不知羞了?”   顾惊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还没遇到过她这么......难以形容的小姑娘,他斟酌片刻,道:“那你也不能这么对一个男人,换别人,早把你吃了。”   霍东霓愣了一秒:“怎么吃?”   还没等他解释,她就扬声撒娇:“不管不管!你给我亲一下耳朵,不然我就赖着你房间走了。”   音落,直接上了手,她双手环住男人的脖颈,防止他逃跑,就把唇往他耳朵上凑。   顾惊宴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怔,一张少女脸加倍在放大在眼前,那双杏眸里有分明的春意,仿若十里桃花盛放其中。   可惜,他向来不解风情,眼疾手快地用手按在她脸上,制止她的胡闹,“好了。别闹,快回去好好上你的课。”   霍东霓一张小脸儿都被他捂住,声音闷闷地从他掌心里透出来,“小气鬼,亲一下耳朵又不会怎么样,这也太那个了吧,服了......”   在小姑娘的碎碎念中,顾惊宴松开她,也顺便扯开她环在脖颈上的双手。   顾惊宴从她和桌子间退出来,走到旁边端起玻璃杯,没看她只说:“出去吧。”   霍东霓作势转头往外走。   男人仰头喝水,喉结滚动间眸光落在少女纤纤背影上,她走得很慢,耷拉着脑袋,貌似在闹情绪很不开心。   不知她想到什么,突然停了脚步。   顾惊宴被小姑娘折腾得口干舌燥的,不停地喝水,一杯水很快没了一半,他收回视线,余光里,她倏地转身直直朝他奔过来。   快得他来不及反应。   等顾惊宴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身前一沉,喉骨上凉凉软软地两片唇,她整个人压在身上,肆无忌惮地在他喉结上落下一吻。   喉结停止滚动。   顾惊宴腹部一紧,燥热蔓延开,他放下玻璃杯,不动声色地垂眸,看着少女一脸得逞皎洁地朝他笑着说:“顾教授——你百密一疏哦!”   霍东霓说完就跑。   跑到门口,刚拉开门,耳边就   有一阵风,旋即听见嘭地一声,门被重新重重合上,眼前是男人指骨修长的手,皮肤白且薄,能清晰看见青色的血管脉络。   那手慢慢下滑,落在门把上,随着嗒地一声轻响,门锁被反锁上。   霍东霓悻悻然地转过身,脸上是讨好的乖巧笑容,她双手合十放在面前求饶:“我错了......下次不敢这么闹了,放过我吧......”   他的手,从门把上移到她的腰间,透过下衣摆的缝隙钻进去,隔着层薄薄的打底衣面料握住她腰身。   “阿——”她被捏得低低一叫,声音很软。   顾惊宴沉了脸,眸底难免情绪,低低地警告她:“别在我面前这么叫。” 第120章 难逃19   Chapter19   被你温柔地掌控。——章记   霍东霓腰身被他握在掌心, 她想动也动不了,颇委屈地嘟着小嘴仰头睨他:“我怕痒,你这么捏着我, 我当然要叫阿, 要不然你松开我。”   “松开?”他从喉间低低地反问,意味不明地轻声一笑,“是谁教你吃了豆腐,抹嘴转身就跑的?”   霍东霓眉眼间已有怯意,“......我没想惹你生气,就想亲一下。”   男人俯首, 低着脸去看她眼尾露出的一抹娇羞,那目光里带着点细究和玩味, 像在看某种和自己力量不对等的弱小对手。   而他的眸光里, 满是猎意。   霍东霓觉得身体一重,他像是蓄意将她死死压在门上, 周围空气被迫走,她一时屏住气息, 忘记呼吸。   然后, 是他冰凉的指覆在脸颊上。   许是常年拿手术刀的原因,实在是凉得厉害, 刺得她身体轻颤一下。   顾惊宴的指腹在脸颊上游移,寸寸而过, 低低地问:“初吻还在么, 嗯?”   霍东霓觉得脸上有点儿痒, 又有点儿凉,“在阿......”   ——“那给我了。”   霍东霓双目圆睁,眸仁里他清绝的眉眼逼近, 放大,最后似要将她彻底盖住,他吻住她的那一瞬,她嘤咛一声,激得男人神经一跳,大手又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他缓缓抬脸,很近的距离看她眼眸:“让你别叫。”   对着那双如有深渊的黑眸,霍东霓心脏在嗓子眼儿跳,她微喘着委屈道:“......我,我的初吻。”   瞧着被自己抵在门上的少女,眼如春水,驼颜腮红的模样,顾惊宴觉得心田火烧火燎的,烧得他难受,他伸手在她脸上很轻地捏了一下,嗓音略哑,“那我温柔点。”   霍东霓咬着唇,磨磨唧唧的:“可,可是......”   他很高,微微俯身用额头抵着她,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喜欢我,那你初吻不给我给谁?”   男人微喑嗓音有蛊惑人心的魔力,他就那么寥寥反问,霍东霓身子都软了,站不住脚,往下滑的时候又被他大手扶得稳稳当当的。   “给我么,嗯?”他又问。   “那以后都能这么和你亲亲吗?”她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顾惊宴眸色一停,唇畔缓缓勾出   浅笑,“至少——”尾音懒洋洋地拖着,又听他说,“现在能。”   然后,她的呼吸都被他吞掉了。   霍东霓毫无经验,吻技更是拙劣不提,他却像个天生的猎手,将她掌控在网里完全游刃有余,握着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不停纠缠深吻,呼吸交融间尽是温存,她只能屈服。   要人命的温柔,誓要将活人拉进爱的炼狱里。   她被吻得脊骨都是酥软的,双手紧张无比地攥住男人黑色毛衣的一角,呼吸紊乱,忍不住加重呼吸。   他停住,用一种禁欲又清冷的哑嗓对她说:“别喘,别叫。”   霍东霓尽全力地憋着,不让自己发出多余的声音,承受着男人再度落下的浓烈深吻,后方突然传来敲门声,顾溪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来:“哥哥——”   !!!   霍东霓浑身汗毛骤起,眼睛瞪得好大好大,下意识地去看还在自己唇上辗转不停的男人,他懒懒地掀眼皮,盯着她耳边的暗纹门板,又重重地吻了她一下,才缓缓抬起脸来,声音在瞬间恢复到平日里的高冷平淡,简单地一个字,“说。”   门把动了下,没能成功打开,顾溪在外面问:“哥你锁门干什么?你看见东霓没有阿,她出去接个电话好久都没回来,我找不到人了。”   霍东霓紧张地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呼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泰然自若的男人。   顾惊宴视线下移,落在她捂嘴的手上,他用指拨开手,低脸又在她软唇上吻了一下,然后恶劣地盯着她的眼睛,对视着,字字缓慢地说:“没看见,可能偷懒跑到哪里找乐子了吧。”   顾溪哦一声:“那好吧,我下楼去找找看。”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音,顾惊宴玩味地捏着她的下巴,逗她:“知道怕了?大张旗鼓地说要亲我的时候怎么不知羞?”   霍东霓此刻的脸上像是片片火烧云般,壮观灿烂,脸蛋彻底沦为红赧。   她委屈巴巴地,声音弱又没底气:“我也没想过你会这么......这么......”剩下的话,她没敢说,也没本事怼他。   顾惊宴尽了兴,松开她抽离,长腿往后迈拉开两人距离,视线却仍旧意味深长地锁住她的眸光,他用手指向落地镜的方   向:“那有镜子,过去站着,直到你的脸不红了以后再除去。”   霍东霓照做,走到落地镜面前,被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   天,这脸,也红得太夸张了吧。   一摸,还这么烫!   霍东霓大口大口地呼吸,用双手作扇子不停地给自己扇风,转头看,顾惊宴已经面色如常地坐在电脑面前,屏幕上是微信群视屏的界面。   男人说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声线已经恢复到一如既往的清冷。   “Sorry I'm late. I had a bit of a rough time.”   抱歉我迟到了,刚刚遇到点棘手的事情。   “What I need to say about the treatment of the few patients discussed last time is...”   关于上次讨论过的少数患者的治疗方案,我需要说明的是——   霍东霓能完全听懂他和外国医生们的会议内容,但是她没往下听,满脑子都是他的第一句,棘手的事情?她?她为什么棘手?   大抵过了十分钟,脸上红晕消散得差不多了。   “我走了。”   霍东霓丢这么一句,然后从男人身后迅速经过。   在她经过后,原本讨论得热烈的人声全部不见了,可以说是在瞬间偃旗息鼓,连个单词儿都不剩。   顾惊宴低头听得正认真,察觉到都不说话后,抬头看向屏幕上的其余七人,“What?”(什么?)   一个老外用蹩脚的英文,有点圆舌地拔高音量尖叫:“顾教授,有女友!”   其余人全部哇哇地乱叫个不停。   顾惊宴抬手扶额,用很快的语速回答:“ No, she's not. Let's get back to the point. Keep going.”(不,她不是,让我们回到正题继续说。)   “......”   霍东霓回到隔壁顾溪的房间,十分钟后,顾溪才回来,看见她好好地坐在椅子里,顾溪抬手抹了一把汗:“东霓你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又跑了呢!”   霍东霓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我找厕所去了,迷路了。”   顾溪用手一指,“那儿就是阿,每个房间都是带单独厕所的,你不用跑出去找。”   霍东霓还是镇定自若,心理素质过硬地继续扯:“我忘记了嘛,你家是别墅,跟我家不一样,我家就一个厕所。”   顾溪显然深信不疑,用手抄起桌上的英语书塞到她手里:“来!听写吧,我都记好了,哈哈哈,第一次发现用音标背单词原来这么容易!”   “这么厉害呢?”霍东霓将信将疑地接过书,也很爽快   ,“来,我来试试你。”   总共听写三十二个单词,检查下来,顾溪错了五个,对于顾溪来说,已经是地到天的巨大跨越进步。   霍东霓很有成就感,准备乘胜追击,把高兴得在椅子周围绕圈跑的少年,一把按回椅子里,“我们接着学,别懈怠。”   两人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   直到温启明来敲门,叫二人下去吃饭。   餐室里,两位老者已经入座,左边的是顾岐山,右边的是第一医院现任院长,段正。两人是几十年的好友,大学时期就认识,情谊深厚,段正经常得闲就会来崇德堡拜访。   霍东霓的脚步渐渐放慢,她看着顾正的脸,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见过。   想起来了!   那天她摸顾惊宴腹肌的时候,开门撞见的人,就是这个段院长!   她怂了。   已经走到饭桌旁的顾溪,转头看她:“愣着干嘛呀,东霓,过来呀!”   段正随着这道声音也看向她。   四目相对,气氛尤为尴尬。   段正的视线里有明显吃惊和疑惑,他抬手指着她,“你你,你不就是那个,那天在医院里、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顾惊宴这个人设,是有致命劣根性的,后面你们就知道了。   极其老色批,也极其恶劣。 第121章 难逃20   Chapter20   不想乱七八糟, 也不想无疾而终。——章记   霍东霓水眸微瞪,紧张地和段正对视,段正用手指着她嘴里不停地碎碎有词:“我肯定没记错, 你就是那天在医院......”   “段爷爷。”顾惊宴清冷的嗓音自她后方传来, 越过她,然后看他走到段正旁边,拿起桌上的茅台斟满酒杯,“今天高兴,您多喝点。”   段正心里明了,端起小酒杯送到嘴边呷了一口, 意味深长地看一眼眉色不惊的男人,“小顾, 你很能耐嘛, 嘿嘿。”   顾惊宴知道段老这人大嘴巴,兜不住事儿, 有什么说什么,故此拦下以免平添诸多麻烦。他微微颔首回座, 并不多说什么。   见状, 霍东霓缓缓移动到桌前坐下,胃口全被吓回肚中, 全程低脸,竭尽全力地降低自己存在感, 替自己盛一碗莲藕排骨汤, 没夹菜, 拈起调羹小口小口地喝汤。   顾溪不明白她的尴尬,招呼她:“东霓,你怎么只喝汤不吃菜阿, 你辛苦了肯定得多吃点。”他又招呼佣人,“再拿一个空碗来。”   霍东霓放下调羹,咽下口里含着的汤:“......不。”   佣人已很有眼力劲地拿碗放在她面前,顾溪一个劲儿地往她婉里夹菜,此举难免吸引旁人目光。   坐在对面的段正,夹颗炸得酥脆可口的花生米放嘴里,嚼巴着,扫一眼正襟严谨的顾惊宴,顺嘴打趣顾溪:“这么关心,你女朋友阿,小溪?”   顾惊宴恍若未觉,事不关己。   倒是顾溪,被一下问懵,杵了一会儿,“说什么呢段爷爷,她是我同学来帮我补课的!”   霍东霓恨不得把脸埋进汤碗里。   还好顾岐山适时岔开话题,他端着酒杯和段正走了一个,浅饮一口后问:“你孙女什么时候回国阿,老段,上次你不还念叨着要把孙女介绍给惊宴,说两人处处看。”   咳咳咳咳——   霍东霓一下被呛得咳嗽不止,放下调羹,捂着嘴将脸偏到一旁,余光里似乎有道清冷的视线正看过来,又像是错觉。   顾溪忙搁筷,帮她顺气,在她背上拍。   在她的咳嗽里,男人清冷的声线响起:“不考虑谈恋爱。”   段正啧啧两声,“......你那是不谈恋爱   嘛,你那是偷摸好着哩!算了算了老顾,我孙女儿就不凑这个热闹啦。”   顾岐山听出这话中有话,抹一把下巴的花白胡茬,“老段,你这是知道点儿什么?”   “你问小顾,我可不敢乱说。”   顾惊宴面无表情地,“没有。”   顾岐山不死心,“那喜欢的姑娘有吗??”   他还是那句,“没有。”   霍东霓不想咳了,她想哭,他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吗?那为什么亲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初吻拿走,难道是单纯满足无聊的恶趣味吗?   她浑然不觉自己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其余人看过来的目光,她讪讪地一笑,“......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下午,霍东霓按照计划的进度,替顾溪讲了英语课本一单元的短文,以及涉及的语法知识。顾溪很配合她,尽管学得很吃力,倒也是非常认真。   结束补习时,是下午临近五点的光景。   霍东霓把资料书籍往自己包里塞,顾溪强烈留她下来用晚餐,她婉言拒绝,“......晚上还得练舞,不能耽搁太久,我就先回去了。”   顾溪没有再留,只是说,“你肯定是也被我哥吓到了吧?他确实看上去挺不近人情的。中午吃饭我就看出来了,说来也奇怪,我哥周末很少在家的,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一连两周都在,我下周让他别周末休息。”   “阿——别,不麻烦顾教授。”   霍东霓心里有小算盘,她是为他而来的,见不到他,那该有多难过。   顾溪将她送到门口。   霍东霓停在那里,回身转头去看三楼某处房间,明净落地窗映出男人高大的身形,他的指间有烟,眉眼渺在白雾里,在看她吗?   顾溪声音拉回她的思绪,“看什么呢?”   她收回视线,“没,我先走了。”   “好,回见,东霓。”   照旧是温启明送她,霍东霓安静地坐在后座靠门一侧,目光落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行人如履,在看见一对当众亲吻的情侣时,视线被震了一下,她很快偏开脸,心头一热,又想起今天上午被他压在门上亲吻的画面。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很难相信,看上去那般禁欲冷漠的男人,能做出这种举动来,反差过于剧烈,冲击也来得十分   震撼。   光是回忆,都能激起她内心的千层浪。   快到东方虹时,霍东霓要求温启明将自己放在两个街道外,她并不想引人瞩目,人多口杂的,这车扎眼,难免会叫别人话口舌。   “谢谢温管家。”   温启明温和地朝她挥挥手,跟她说再见。   手机在包里滴滴两声。   霍东霓摸出手机,是两条微信消息的提醒,是温婉的发来的,【他还是没通过,你帮我问了吗?】【还没补完课吗?】   糟了。   霍东霓把这事儿忘了,她得帮问顾惊宴为什么不通过微信来着。   她回,【......哭了,我忘了,我现在微信问他。】   温婉回她一串无语的表情。   点开和他的聊天框。   霍东霓斟酌着字句,打下去好大一串,又删掉了,最后发了一句,【顾教授~我朋友温婉加你,你通过以下嘛~~(比心)】   那边回了个问号。   霍东霓已经有代入感,他已经在皱眉看她的微信了,她打字解释,【温婉奶奶身体情况很不好,她就很想问问你,能不能特殊给看一下,因为你实在是太厉害啦......】此处省略一大段彩虹屁。   ——高冷顾请求和你语音通话。   盯着突然弹出来的请求界面,霍东霓满脸惊愕,他弹语音过来了?她望望四周,街道上,人很多很吵,只好往人少的地方小跑去,手指点了接听的键。   手机放在耳边后,霍东霓的语调难以自抑地愉快上扬,“顾教授~~”   那边沉默好几秒。   不知道那几秒里,对面的顾惊宴在做什么,她就站在行人稀少的街道拐角处安静等着。   最后,男人沉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来,先连名带姓喊她名字,“霍东霓。”然后又听他带点威胁性质地说,“仅此一次,你再把我微信推给乱七八糟的人,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东霓脑子一懵。   她企图狡辩,不,是解释,“温婉她不是乱七八糟的人阿,她是我朋友,而且是因为——”巴拉巴拉的又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顾惊宴有很良好的教养,没有打断他人说话的习惯,纵使再不愉快,也还是耐着性子听完。   听完后,他简单一句,“对我来说,她就是乱七八糟的人。”   “那我呢?”   顾惊宴反问,“你觉得呢?”   她坚持问他,“对你来说,我是乱七八糟的人吗?”   那边没有回答,沉默,无边的沉默。   霍东霓长长呼出一口气,吸吸鼻子,“好吧,我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应该,也是他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吧?   崇德堡里,书房里的顾惊宴低眸,翻书的动作一顿,看着另一只手里已经挂断的微信通话界面,一瞬怔忡,他这是被人撂了电话,除开沈知南,还没有人主动撂过他电话。   他抿唇拧眉,真是点儿都不乖。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清醒点,怎么突然就被色批顾圈粉了 第122章 难逃21   Chapter21   霍东霓回到东方虹, 吃过晚饭和哥哥闲聊几句后,便提上练功服出门。外面暮色四合的,属于夜晚的霓虹四起点亮, 行走在烟火人流里, 她总是很吸引他人的目光。   文化宫就在南雅街,在那排排门脸房的尽头。   舞蹈室在文化宫二楼,她上楼后,拐进与舞蹈室连在一体的更衣室。冬季衣服厚重繁琐,换练功服得花些时间。   霍东霓弯腰脱裤子,黑色打底裤刚好褪到小腿位置, 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撞了一下,迫使她脑袋重重地磕到眼前的柜子上。   她僵着身体, 没起身, 只是缓缓回头看身后的人,“......许姿?”   许姿已换好练功服, 环手站在那里,周围三两个女生将她围着。   女生间对同性的敌意, 再明显不过。   在霍东霓的印象里, 她和许姿并无太多往来,一个舞队的, 也同在一中就读,教室都不在一层, 平时打照面的次数也仅限在学校偶遇, 或者是周末的舞蹈室。   许姿口里嚼着口香糖, 吐了个泡泡,啪地破掉后朝她扬了扬下巴,“沈焕是我男朋友, 你难道不知道吗?”   霍东霓听得云雾不明,“......所以呢?”   许姿腮帮咀嚼动作一停,“我和他已经睡了。”   霍东霓眯了眯眼,很轻地笑了,笑意里尽是坦荡,“......所以跟我有什么关系?”   许姿也笑了,笑得很不屑。   霍东霓慢条斯理地脱掉裤子,拿在手里,两条白花花的腿暴露在冷空气里,纤瘦又笔直。她显然没有再搭理许姿几人的打算。   许姿说:“别勾引沈焕,否则我打烂你这张脸。”   霍东霓转身把裤子叠进柜子里,转过身,面朝着许姿脱掉最后一件底衣,身材傲人,她是骄傲的,骄傲得像是一只生满彩羽的孔雀。   等换好练功服后,霍东霓用力把柜子门撞上,在安静的更衣室发出一声嘭响。   她再度转身,视线扫过许姿以及其他几人的脸,“别造谣,你再乱说,我把嘴给你撕烂。”   许姿设想过多种场面,没想过这一种。   霍东霓越过几人离开前往舞蹈室,眼风都没丢一个,平日里那张清纯阳光的脸上尽是淡漠。   在练舞期间,许姿   和她的小姐妹们总是或多或少使袢子,要么不小心踩到霍东霓的脚,要不然就是不小心撞到,要么就是在拉伸时故意用力。   霍东霓忍到结束,她向来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   直到,练到最后的她回到更衣室,看见自己的柜子被人撬开,衣物上被泼满红墨水,刺目得很,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还在往地板上淌的红色液体。   更衣室静无人声,只有滴答滴答地水滴声。   霍东霓深深呼吸,突然想到一个很流行的网络用语,凡事不要慌,先拍照发条朋友圈。   她拖沓着脚步走过去,避开地板上红色液体,伸手够到柜子里的手机,解锁后拍了张满是红墨水的衣服,又拍了张狼藉一片的地面。   配着这两张照片,霍东霓编辑一条朋友圈,【...hh,霓霓不生气。】   手指一点,成功发送。   霍东霓发朋友圈的次数不多,一个月两三条,关注度倒是很高,就像是现在刚发出去,下面就由数条评论。   【星晚:在文化宫,我给你送衣服过来?】   【顾溪:不是吧不是吧,谁这么欺负你阿,你现在人哪里阿??】   【温婉:emmmm...你惹谁了。】   ......省略诸多甲乙丙丁。   很快,又有微信消息弹过来。   霍东霓拿着手机,往旁边柜子上一靠,出于刚刚练完舞的原因,白皙脖颈间有一层薄汗,面色红润。她低头看那些消息,一个紧挨着一个弹。   却迟迟等不到,想要等的人。   顾惊宴收到她的微信消息时,正在茶室陪顾岐山喝茶闲聊,顾溪也在,他拿起茶桌上的手机,划开屏幕,界面自动跳进微信里和她的聊天界面。   【顾教授,你平时不刷朋友圈的吗?】   他确实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也从来不发。   旁边,十分钟前就有点坐立难安的顾溪终于坐不住了,拿着手机凑过来,哎了一声叫他,“哥,你看她这肯定被人欺负的吧?”   顾溪把两张朋友圈照片递到眼皮子底下给他看,他面无表情地垂眼,扫了一秒,目光重新落在顾溪脸上,等待下文。   顾溪说:“我给她发微信,她不回我。”   “所以?”   刚说完,那边霍东霓就给顾溪回了消息,在男人冷然的视线   里,能清楚地看见是个具体的定位,南雅街文化宫。   顾溪蹭地从茶桌前站起来,有些促狭地朝顾岐山一笑:“爷爷,我要出去一趟,有点事情。”   也没等顾岐山说话,就转身推开茶室的门跑出去。   顾岐山啧一声,“这孩子,最近越来越冒失了。”   顾惊宴不动声色地搁下茶杯,缓缓起身,开口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爷爷,我也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在顾岐山眼里,顾惊宴的事情永远是正事,也永远是当务之急,“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顾溪从房间拿了件暖和地卫衣和休闲裤,装进袋子里,急匆匆下楼,跑到门口时,发现黑色古斯特停在面前,他凑上前,从车窗里看着男人清冷侧脸,“哥?你也要出去?”   “上车。”   顾溪噢一声,拉开副驾驶坐进去。   顾溪坐不住,又问,“哥,你去哪儿?”   顾惊宴单手打着方向盘,指骨尤为分明好看,他淡淡地回,“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去。”   顾溪愣了。   愣了好几秒后,看着男人侧脸,很感动地微笑着说:“哥,你貌似很久没有这么关心我了,我很开心。”   顾惊宴没接话茬,伸手到中控台下的储物格里摸出烟盒,打开,低头用齿咬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把盒子重新丢进格子里。   顾溪忙伸手摸起打火机,点燃,用手拢着火苗送到男人唇边,“哥,我给你点。”   顾惊宴睇视他一眼,侧脸点燃香烟,眉眼瞬间被模糊笼住,再辨不分明眸底的情绪。   顾溪歪着脑袋看男人抽烟。   静静看一会儿,顾溪说:“哥,你抽烟的样子真的好帅。”   顾惊宴仍旧不说话,目光望着前方。   顾溪又说:“哥,说实话,你不谈恋爱白长这么一张脸,真的。从小到大喜欢你的女孩子,能排两万里路,你一个都不喜欢,那你是不是以后都不会结婚阿?”   顾惊宴:“......”   谈话因某人的冷淡被迫中止。   作者有话要说:顾惊宴:怎么会不结婚,等我以后给你整两个嫂子。 第123章 难逃22   Chapter22   住进你的眼里, 你的血液里。——章记   南雅街,文化宫。   只能将车停在街道口外面,通往文化宫的马路是个单行道, 开不进去。但是此处位于二环外, 不算太繁华,但是停车位依旧不好找,绕着文化宫周围整三圈,才找到地方挤进去。   顾溪拎着装衣服的袋子下车,站在路边等顾惊宴。   停好车,男人挺拔身姿从车里探出来, 半寐夜色下,车水马龙边, 叫人一眼望去时仍会觉得心头一跳, 好看得没天理。   兄弟两人朝着文化宫的方向,脚步叠进无数声潮里。   文化宫的牌子刻在石碑上, 好大一块儿立在门口,两道少女身影相继走出, 顾溪远远看着, 朝她们挥手,却只喊一个人的名字。   “东霓!东霓!”   霍东霓正和温婉说着话, 听见喊声,缓缓抬眼, 就看见顾惊宴周身融进月色里, 长腿修长笔直, 他穿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高领黑色毛衣,都是黑的, 愈发衬得他眉眼沉遂,气质清寒如玉。   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温婉用手肘拐她,“顾教授来了。”   霍东霓愣站在那里,“......他怎么来了。”   温婉瞥下她,率先走上前,她看见顾溪手里的袋子,注意到里面是衣服,“还麻烦你们专门跑一趟,我给东霓送衣服啦。”   顾溪往后张望,“东霓,你过来阿。”   霍东霓回过神,视线停在那人身上,他并未看自己,一个眼神都无,但她的内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冗在一起,变成一种不太自然的表情挂在脸上。   等她走过去时,温婉正好在和顾惊宴打招呼,“顾教授......很谢谢你,您答应替我奶奶看病,这是一份很重的恩情,我改天单独请您吃饭,表达谢意。”   顾惊宴目光落在远处,声线沉且淡,寥寥两字,“不用。”   顾溪瞪着眼睛看温婉,“不是吧?我哥答应给你奶奶看病,我靠——”他爆句粗口,然后小心翼翼地瞥男人一眼,“太阳打南边儿出来了......”   霍东霓没听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答应看病怎么了?”   顾溪对她说话时,总自带三分热情,一张正太脸上溢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哥他这人   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也就是正直,从不走给人后门,也讨厌谁拜托他走后门,所以我觉得他能答应你就很神奇。”   霍东霓:“......”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下午顾惊宴会打电话过来生气了,原来因为这,那他为什么还是答应,因为她,还是因为?   此时,温婉听到顾溪的话,脸上露出类似于害羞的表情,她低了一下头,声音放小了些,“谢谢您,顾教授,专门为我破例,给您添麻烦了。”   顾惊宴倒没什么反应,眸光里一片平静,“没事。”   霍东霓觉得插不进话,抬脚往旁边垃圾桶走去,把手里从更衣室带出来的脏衣服,连着塑料袋一齐塞进垃圾桶里。   顾溪跟过来,“东霓,我们去吃夜宵吧。”   霍东霓怏怏地,练完舞疲累不堪,又看见对自己态度寡冷的顾惊宴,更没什么胃口了,“你们三个去吃吧,我想回家睡觉。”   顾溪哎一声,“那有什么意思嘛,一起。”   几步开外,温婉像还在和男人说着什么,男人眉目无起伏,不知有没有听进去。等温婉说完,他转头看向这边,问顾溪,“什么时候回去?”   顾溪说,“哥,我们去吃烧烤吧,听说这附近夜市的烧烤摊味道都挺不错的。”   听见烧烤,顾惊宴眉梢微皱,没说去不去,只是目光淡淡地往霍东霓身上一落,“你看别人像是有心情去吃烧烤的样子么。”   霍东霓眼神对上他,“怎么没有?”   顾溪没察觉到一场,拍掌道,“那太好了,夜市离这里不远开车就十分钟,我们走吧,车停在文化宫后面。”   霍东霓知道自己有置气的成分在里面,他觉得她是乱七八糟的人。   她提脚,兀自跟顾溪往前走去。   温婉放慢脚步,刻意配合男人懒散的长腿。   温婉转头看去,斜上方就是顾惊宴轮廓分明的侧颜,她试探性地发问,“顾教授,那个.....东霓,她喜欢您,您知道吗?”   顾惊宴说:“知道。”   温婉的心轻轻颠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常,“那您对东霓有感觉吗?”   顾惊宴目光远落,是前方少女窈纤身影,她偏着头正在和顾溪说话,耳朵白皙柔嫩,半边侧颜又纯又欲,美好得不像人间凡物。   他收回视线,“什么感觉?”   温婉难以判断他的问句,是真不懂还是装的,索性把话挑明,“就是喜欢呀。”   “不喜欢。”   温婉颠起来的心,落下去,“那您有喜欢的女生了?”   顾惊宴说:“没有。”   几人到车前,顾惊宴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的同时,副驾驶的门正好被人打开,他扫一眼,看见是温婉,冷淡地一句:“坐后面,坐这影响我开车。”   温婉被一句话打到后排,也没多想。   顾溪觉得奇怪,他怎么不知道坐副驾会影响开车,刚刚来自己不就坐的副驾吗?   霍东霓坐在两人中间,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见男人耳后的一点白肤,以及打理得非常干净利落的发型。   他开车时很安静,不说话,不听广播,甚至不放音乐。   霍东霓就静静地看着,尤其在他伸手挂挡时,看他格外修长好看的手指,握着档杆时,就觉得心思晃荡,波澜不停,“......真好看阿。”   顾溪:“什么真好看?”   霍东霓没意识到自己说出口,忙低着脸,摊开掌心,“我说我手里纹路好看。”说完又用几声笑来掩饰尴尬。   夜市很热闹,烟火气息浓重,吃的玩的种类更是五花八门的多。顾惊宴找地方停车,剩下三人先下了车,走出去没多远,霍东霓发现手机没拿,让顾溪带着温婉先过去吃烧烤的地方,自己折回去拿手机。   周围空气稀薄,人与人间密度大到擦肩而过的地步。   霍东霓往顾惊宴停车的方向走去,在窜动的人头里,一眼就看见高出人群好一截的男人。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将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掌心,是凉凉的触感。   顾惊宴长睫微垂,看一眼她塞过来的手,又看一眼她的脸。   霍东霓理直气壮地看他,“我要做你女朋友,才不要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顾惊宴无语。   她就拉起他的手,吧唧一口亲在他脉络分明的手背上,再去看他那双带着点儿错愕的黑眸,“好不好呀?”   周围路人看见此幕,唏嘘不已,投去的目光纷杂,艳羡、不屑、嘲讽,但更多的是在想,原来在长一副神颜的男人面前,高颜值漂亮女生也会如此主动。   顾惊   宴表情没变化,抽出手,在小姑娘额间轻轻弹一下,“和你谈恋爱么,未成年。”   霍东霓急了,“......我都十七了。”   “才十七。”   她又说,“再过三个月,就十八。”   顾惊宴还是没答应,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面儿,“走吧。”   霍东霓几乎被他推着往前走,她响起自己手机,“诶——我那个,手机。”   然后,手机就塞到她手里了。   霍东霓攥着手机,倏地转身,在人流里撞进他怀里,她大着胆子用双手拉着他腰间大衣,仰头水汪汪地眸看他,“我未成年你还不是亲我嘛。”   是阿,十七阿,这个禽兽。   顾惊宴好整以暇地睨她一眼,然后俯身在她耳边低低说一句,“我不仅想亲你,还想——”   他没往下说,却勾起霍东霓十足的好奇心,“想什么?”   两人停在吵杂的夜市中央,两边都是商贩,卖烤肉的、炒凉皮、烤面筋的浑是小吃,白色的烤烟弥漫过来,洇在男人眉眼间,似覆上层水意似的迷蒙。   霍东霓看不真切。   她只能看见,他自她耳边抬起脸,在飘过来的一阵白烟里勾了唇,说了两个字。   就两个字。   霍东霓就被他吸进眼里,裹进他的冰凉血液里。   顾惊宴将她从怀里扯出来,推着她往前走,她如行尸,每一步都不受控制似的,满脑子都是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不停地说那两个字,不停地重复。   男人脸上一派禁欲冷漠,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那两个字是——   干,你。 第124章 难逃23   Chapter23   他如草蛇灰线, 伏延千里。——章记   天空呈黑墨色,月亮只有弯弯的一轮,偷偷地躺在幕空角落看着热闹繁华的夜市。穿过小吃摊儿, 就到了一水儿的烧烤摊,蓝色大棚, 小方桌配塑胶椅子,四周市井气息很浓厚。   吃烧烤的人很多,位置选了靠路边的一张桌子,顾溪和温婉点好烧烤串串,到小桌前坐好时,霍东霓和顾惊宴才沿着路边缓缓往这边走过来。   小桌刚好坐四个人,霍东霓在顾溪对面坐下,顾溪说:“我随便点了一些, 如果等会儿没你爱吃的, 你就重新再点。”   霍东霓笑,“好。”   顾惊宴迟迟不坐, 隔壁桌的年轻女孩目光频频投在他身上, 他却习以为常地恍若未觉。   霍东霓注意到是塑胶椅上有点污渍,她拿起桌上的纸巾, 侧身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笑着拍拍椅子朝男人说:“坐吧,顾大教授。”   顾惊宴眸光微垂, 落在她脸上,有点儿寻味儿在里面, “做什么?”   霍东霓思想一下就抛锚了,脸不争气地红了。   顾溪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误以为哥哥是在高冷, 忙伸手扯了扯男人胳膊,“哥,叫你坐下来,东霓已经帮你擦好了。”   男人懒懒应一声,长腿跨进来,坐下。   顾溪又对她说:“东霓,你别介意,我哥哥性格就是冷,不是故意给你脸色。”   霍东霓点点头,没敢吱声,他才不是,他就是故意拿她寻开心。   烧烤串儿很快送上来,用长方形的薄铁盘装着,上面洒着孜然辣椒面,还有小葱。顾溪看见小葱,呀一声,“我哥不吃葱。”   霍东霓拿起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我来。”   她前倾身体,仔细地葱花全部一点一点地挑出来,仔细得不得了,顾惊宴就点一支烟悠闲地看着她挑,用一种深沉笔直的视线,也毫不避讳,见她挑完后,说了句,“没葱花我也不吃。”   霍东霓:“......为什么呀?”   顾溪拿起一串青椒排骨,放到嘴边时,解释一句,“我哥不喜欢重油重盐的东西,口淡,所以身材一直保持得很好。”   霍东霓觉得很对,就像是她跳舞要保持良好形态是一   个道理,她从不刻意控制饮食减肥,但是总是知道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   像是烧烤,上一次吃,已经是一年前了。   霍东霓正拿起一串玉米粒,吹了吹,就看见旁边桌一直观望的四名女生全部离桌,往这边走了过来,个个手里都拿着手机,不出意外是过来要微信的。   果然,四名女生目标明确地围在顾惊宴周围,弯腰对男人温柔害羞地说:“小哥哥,你有女朋友吗,没有的话能给我们个微信吗?”   彼时,男人长腿交叠靠在蓝色塑胶椅子上,手里指间带烟,眉目英俊得难寻敌手,浑身都透着一股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矜贵气场,他吞云吐雾间淡淡回,“没微信。”   有时候,女生坚持的程度取决于男性颜值。   那几名女生不肯离去,楚楚可怜地非要微信,甚至微信名片的二维码都亮出来了,叽叽喳喳地在男人周围吵个不停歇。   霍东霓瞬间没了胃口,她放下那串玉米,正准备说点儿什么,就看见男人抬手指着她,问那几个女生,“你们有她好看吗?”   那几个女生同时看向霍东霓,霍东霓落落大方地迎上目光露出浅淡一笑,明媚皓齿的很有杀伤力。   开玩笑,她的颜值是男女公认的初恋脸,还是非常能抗打的。   顾惊宴弹掉烟灰,不明意味地笑一下,“没她好看的就算了,我看不上。”   霍东霓:“......”这人拿她当挡箭牌使。   四个女生灰溜溜地走了,走前不忘瞄上霍东霓好几眼,不得不说,确实很好看。   顾溪有点在状况外,“哥——”他喊了声,看看霍东霓后有点谨慎地发问,“你喜欢东霓这样的吗?”   “想什么。”男人淡淡回一句,“不喜欢。”   一句不喜欢气得霍东霓,直接把手伸手桌下,一把握住男人搭在塑胶椅扶手上的腕骨,很用力,像是这样就能发泄不满似的。   温婉筷子掉了,弯腰去捡,抬眼的瞬间僵在那里,她看见一开始是少女的手指抓着男人腕骨,然后,男人手腕一转,反手捉住那手,握在掌心里,摩挲着像是在把玩心爱的玩具,然后十指相扣,又在下一秒迅速松开。   温婉面色如常地起身,下意识地看坐在对面的顾惊宴,他   英俊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冷淡,这很难令她想象,他会做出那般暧昧至极的举动。   他不是不喜欢东霓吗?   一时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百味交杂得难以形容。   “宴哥——”一记年轻的声音穿过来,循声看去,沈焕吊儿郎当地笑着朝这桌走过来,和顾惊宴打招呼,“稀奇阿,你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吃烧烤。”   顾惊宴将烟头杵灭在沾满油污的地面上,“陪小溪来。”   沈顾两家交好,来往密切,沈焕和顾溪是同龄人又在同一学校还同班,平日里关系还不错,顾溪笑得很开心,“阿焕,一起阿。”   沈焕指了指隔壁烧烤摊的一桌,约七八个人,“我和朋友一起来的。”   然后,沈焕看见一旁的霍东霓,哎呀一声,绕过去在她面前蹲下,“霍同学,好巧阿,不知最近有谣言你听说没有?”   沈焕是学校的小霸王,马子换的比衣服快,霍东霓平时和他没交集,下午却因为他遭了无妄之灾,没什么好语气。   “听说什么?”   沈焕顶一头微卷的头发,仰脸笑眯眯看她,“谣言说我追你阿,我给你说清楚,那不是谣言。”   霍东霓差点儿噎着,她咽下那口玉米,“......拜托,沈焕,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许姿,我就说她下午怎么还找我麻烦呢。”   沈焕目光往虚空里一停,像是在努力回忆许姿是哪一任女友似的,想了半天,阿两声,“她阿,早就分了阿,我现在觉得你最好看,所以决定追你!”   霍东霓丢了串儿,抽出纸巾擦手,一边擦一边淡淡一笑,“别了,沈大校草,我消受不起。”   此时,顾惊宴不咸不淡地制止一句,“行了,回你那桌去。”   沈焕嘴刚张到一半,又重新合上,眼巴巴地看一眼霍东霓后,起身回隔壁烧烤摊儿了。   烧烤吃到尾声。   全程顾惊宴只筷未动,喝了点儿白开水,抽了两支烟,见三人吃得差不多后,起身结账。 第125章 难逃24   Chapter25   我清楚的记得, 记得自己沦陷的每一个环节。——章记   开车回去,车厢内暖意融融,霍东霓坐在后排靠窗位置,把脸贴上去, 倦意困顿一股脑涌上来, 月光映着眼皮, 一寸一寸地飞快往后逝去。   她在朦胧里想, 什么时候能以女朋友的身份, 坐在他副驾驶的位置, 就好了。   东方虹近在眼前,她同温婉下车, 同顾家兄弟两人道别。   霍东霓微微弯腰俯身,去看驾驶座上矜贵冷漠的男人,笑着:“顾教授,再见哦。”尾音里,有着一调难以觉察的俏皮。   男人没回应,叫人看不出蹊跷,只点火起步离开。   古斯特消失在视线里。   两个少女踩着月光归家,漫天星辰争先恐后地往眼里坠,霍东霓心情不错,哼着民谣小调走在前面,温婉在后面跟着。   “东霓。”温婉“哎”一声叫住她, “你有没有跟顾教授表白?”   霍东霓转身, 小调儿停了, “表白了阿,但是被拒绝了,这是在我意料中的事情, 他一看就是个拒绝别人的老手。”   “那你还要坚持吗?”   霍东霓极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才郑重回答,“婉婉你这样想,他那么美好的存在,谁又不想得到呢?第一次喜欢上的人,怎么能轻易放弃?”   温婉没再多问什么,她看着少女骄矜美好的眉眼,眼里如有春风拂过金黄麦田,层层鲜浪,透露着鲜活的属于生的气息,那么浓烈,那么灼目。   是阿,那么美好的人,谁不想得到?   那晚过后,霍东霓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见过顾惊宴,日子却日复一日地过得很快,转眼到已是开春,枝条抽出嫩芽,草地冒青,万物开始朝气勃勃地生长,行人换去厚重冬装,减轻负重走在春临的阳光下面。   今天正好是月考日,霍东霓开始闹肚子,上吐下泻地把人折腾得不行。   每堂考试用飞快速度阅卷、答题、也来不及检查,匆匆地把卷子拍到讲台上后,就捂着肚子往女厕发足狂奔。   最后,吐得胃里一点东西不剩,全是胆黄苦水。   洗手台前,霍东霓弯腰用手掬着几捧冷水漱口,漱口后摸出手机给顾惊宴发微信。   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有给他微信,嘘寒问暖,早安午安什么的,他回的次数很少很少,偶尔一两个嗯,大多时候都是不回。   浑身无力,虚汗不停,打字速度也慢了,【......拉肚子好厉害,还一直恶心想吐,我是不是要死了啊啊啊啊,救救小命,顾教授o(╥﹏╥)o】   那边意外地居然秒回,简洁三个字。   【来医院。】   霍东霓靠在洗手台上,肚子疼得不行,【我没力气,好疼阿......】发完后,还补充一个倒吸气的拟声词,【嘶——】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不再回消息。   又是一番上吐下泻,好不折腾,在女厕待了一个小时,出去时,考试已经结束,太阳已经沉落,暮色淌进廊道里,全挤满些喋喋交谈的学生们,兴致勃勃地对着数学题答案,互相问一句你考得怎么样。   霍东霓贴着墙行走,人怏怏无力地生怕有人撞到自己。   回教室收拾好文具袋,放书包里,微佝着背扶着楼梯把手下楼,少女瘦削的肩甲形状,透过薄薄校服外套凸显出来。   林荫道上,一抬头,满目都是新绿。   她疼得视线模糊。   人在虚弱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感。   霍东霓随着成群结队的学生们走出校门,天光四下暗淡,校门口两盏大大的路灯,不如白昼,却也十分明亮,打在一张又一张年轻洋溢的脸上。   有人从后面搡她一下,很刻意的力度。   霍东霓脚下踉跄,朝前倾一下后很快找回重心,缓缓转头,又是许姿和她的小姐妹,“......干嘛?”   许姿瞧着她面色有些惨白的样子,于是露出一个很轻蔑的笑容,“没怎么呀,就是不小心撞到你。”   霍东霓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一点儿掩饰都没有地翻了个白眼儿,转身就走。   许姿恼了,“你他妈翻谁的白眼儿?”   霍东霓感觉到校服后领被人用力抓住,迫使她再次转过身,许姿扯着她逼问,“你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阿,拽给谁看?”   旁边小姐妹附和许姿,“就是,看她那张脸就恶心,长一副勾引男人的骚样。”   霍东霓站着没动,也没反抗,平静地盯着许姿:“如果是因为沈焕的话,那大可不必,我和他没什么关系,与其   来担心我,不如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许姿揪着领子用力搡她一把,又把浑身无力的她重新扯回原位,“我今天不是因为沈焕来找你的。下个月的芭蕾舞公演,你给老师说你不做白天鹅领舞。”   霍东霓懒懒抬眼,“......我为什么不做?”   许姿眉拧了,逼近三分,牢牢注视她的眼睛:“因为我想做领舞。”   “所以呢?”   许姿重复,“所以你给老师说你不做领舞。”   霍东霓忍着腹痛,抬手去扯许姿揪着自己领子那手,可能是因为虚弱,怎么也扯不开,脖颈间压迫感越来越重,倒是许姿一遍遍追问,“问你话!”   被晃得头脑发昏。   朦胧间,仿佛闻到熟悉的皂香混白雪,清冽温柔。   有人出现在身前,挡住路灯的光线,投下一片阴影给她,颈间的压迫感消失不见了。   她站在阴影里抬头,看见的是男人英挺身姿,周身散发清寒气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用双手拉住男人胳膊,在许姿等人诧异的目光里,她从他身旁探出一张脸去看他眼睛,“......你来找我拉,顾教授。”   男人面色沉落,目光渗寒地注视着许姿。   许姿没和这样子的人打过照面,英俊是一码事,冷又是另外一回事,光是被那目光注视着,就有一种难以全身而退的错觉。   僵持不过三十秒,许姿就和其余几人灰溜溜离开,从头至尾的顾惊宴,甚至没有说个只言片语。   此时,校门口人多,她大喇喇地挽着男人手臂引来诸多侧目。   顾惊宴抽出手臂,不动声色地看她一眼,“注意影响。”   霍东霓又将他手臂挽着,撒娇:“你又不是老师,我要注意什么影响,我就不注意,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垂眸看她,唇角有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我不拿你怎么样,你看看那边——”   霍东霓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   霍陈站在数米开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霍东霓:呆滞.jpg   在霍陈笔直的观望里,霍东霓僵硬着表情,讪讪地松开手,对男人说:“你等我一下。”   她跑向霍陈,“爸......你都看到了......”   霍陈脸上居然没有生气的表情,而是矜稳着对她说,“顾教授一看就是个正人君   子,你也要注意分寸才是,不要发展得太快。”   霍东霓完全在状况外。   阿这,霍陈这是同意她早恋?   她问:“爸,你同意我早恋?”   霍陈摇头:“别人我信不过。”   后来,霍东霓才知道,为什么霍陈会满心欢喜地认可顾惊宴。——霍陈是个现实的人,一次喝了一整瓶江小白后,醉意满满细碎不止地朝她说:“......叫你妈好好看看!老子没有她,也把兄妹养大了,尤其是你,出息!以后嫁给声名赫赫的顾教授,嫁百年医学名门顾家,给爸爸好好儿长脸!一定叫你妈好好看!”   霍东霓如实说自己身体不舒服,需要去一趟医院,霍陈没有多言,摆摆手叫她去。   直到上车,她都和顾惊宴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老老实实的。   然后上车,两人独处在一隅时,霍东霓就抑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在男人插钥匙时,就倾身凑过去,主动拉着他的手,软软撒娇:“.....想你。”   顾惊宴坐怀不乱,抽走手,“我要开车,别闹。”   她又坐近几分,清澈眼神里全是对他的渴望,再次伸手拉住他的手:“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你是不是为我而来的呀?”   顾惊宴这次没反抗她的亲昵,懒懒转头睨着她:“难道我是过来呼吸新鲜空气的吗?”   在霍东霓耳中,这是肯定句,他是为她来的。   心跳又加速了......   一见到他,神奇的病痛消去大半,人也精神不少,霍东霓贪心地在他手上摸来摸去,细致到他每一根分明的骨节见。   “摸够没?”   她不舍地松开,又有新花样,朝着男人张开双臂,“今天肚子痛,抱抱。”   男人转眸,少女明媚的脸映进眼底,深深的,无形中有一根白色羽毛从心尖儿扫过,又软又痒,叫人欲罢不能。   静了好几秒,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下她娇嫩的脸,“想抱么?”   霍东霓重重点头。   他收回手,坐在那儿没动,“自己过来抱。”   得到首肯,霍东霓当然要付诸于行动,挪动着身体朝前靠,用双手环住男人脖颈,整个人都送进他的怀里,脸也埋在他颈间,贪婪地嗅闻独属于他的味道,好闻得不行,简直上头。   然后,她感觉到男人   的手落到腰间来,将她更用力地带进怀里。   她被抱得太紧,忍不住轻吟一声,那声儿落进顾惊宴的耳里,瞬间在小腹窜起一股燥热。他无语,遇到她总是容易起反应,根本没办法控制。   他企图推开她,声线维持冷淡,“不抱了,开车了。”   霍东霓整个人软趴趴地赖在他怀里,脸还在他脖颈间轻轻磨蹭着,“不要——”她清甜地放软撒娇,“再抱抱,我好想你阿......”   顾惊宴被她磨得受不了。   他转脸,薄唇含住她的耳垂用齿轻咬一下,引得她娇躯轻颤时,低声警告:“霍东霓,我有反应了,你快点松开我。”   霍东霓从他颈间抬起脸,阿一声,湿漉漉的眸去看他深邃眉眼,“什么反应?”   他看着她的双眼,嗓音低了几分,“生理反应。”   霍东霓一怔。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缩回到副驾驶里面,坐回去前还不忘偷瞄一眼他的黑西裤中央,“啊啊啊啊啊啊,你好烦啊。”   太叫人难为情了!   顾惊宴面不改色,点火起步时冷嗤一句:“真不知道是谁烦人。”   霍东霓什么也没想,用手捂着眼睛,“不准!”   “不准?”男人低低一笑,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那你是要反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你们看得懂我在写什么吧?(挑逗的眼神) 第126章 难逃25   Chapter25   他最爱是自己。——章记   医院里是万年不散的消毒水味, 大厅长椅里人满为患,有老人抱着咳嗽不止的小孩儿,也有大着肚子的孕妇旁, 以及一些戴着耳机埋着脑袋看手机的年轻人们。   霍东霓跟在顾惊宴身后, 去往他办公室的途中, 总共听见十二声问好, 全是拘谨又统一的四个字,顾教授好。   她会偷偷观察他的反应, 无一例外地冷淡点头回应。   办公室里, 比上次多摆放几盆兰花, 花色不一, 红白相间, 被精心打理过的绿叶如洗般新, 为沉静的室内平添几抹生机。   霍东霓低眸看花, “......你喜欢花儿吗?”   顾惊宴带上门,走到玻璃门衣柜前, 打开取出一件儿齐展白大褂套上, 话里听不出太多情绪,“还好,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那有特别喜欢过的人吗?”霍东霓问完就后悔了, 他这么冷,怎么会特别喜欢过谁。   果然,下一秒他就摇头表示没有。   倏地,一阵痉挛般的疼痛袭上小腹,霍东霓捂着肚子缓缓蹲下,额头上瞬间就有一层薄汗浸出。   男人的白大褂还剩两颗没扣,见状, 脚尖一转到她面前单膝蹲下,“很疼?”   她用手扒着他手臂,“......疼。”   他俯身,手从她双腿弯穿过,搂着她腰身将其一把打横抱起,抱得很轻松,以至于他问了一句,“有没有一百斤?”   “没......”她抬头的目光里,全是他线条分明的下颌,“只有八十八斤,我要是上一百的话,在舞台上不好看,老师也会掐死我的。”   顾惊宴将她放在沙发里,准备收手时,却被小姑娘勾住脖颈往脸上带,他重心失衡,单膝跪在沙发边缘里,双手撑在她的耳侧,下意识去看她明澈双眸,低声问:“做什么?”   以很近的距离看他眉眼,霍东霓只觉得美色难挡,她眯着眼睛笑道:“勾引你阿。”   “是么?”他徐徐地笑,嗓音蔓延在安静的室内,有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在里面,“你确定要勾引我么?”   霍东霓眨眨眼,然后大胆在他唇角轻轻啄了一下。   男人腾出一只手,伸进她的衣服里,落到小腹的位置,“所以,勾引我肚子就   不疼了么?”   他的手很凉,以至于伸进来时,霍东霓浑身汗毛四起,肌肤上迅速遍布满细小颗粒,被他摸到,他笑了,“这么敏感?”   有红云爬上脸颊,她看着上方英俊的男人,清软地说:“我们谈恋爱,好不好呀?”   “嗯?”   顾惊宴懒懒应一声,手在她小腹上移动,手感是滑软嫩,像是摸一块儿豆腐似的。   霍东霓羞赧不已,没乱动也不反抗,一双水眸紧盯男人,“......好不好,顾教授,我们谈个恋爱。”   顾惊宴的手从衣服里退出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下的少女,意味不明地一笑:“做我女朋友,要做很多事情,你确定可以?”   霍东霓一连点好几下头,也没去想他话中深意,“我可以!”   少女娇憨,明媚皓齿的很是美好,看得顾惊宴也抵不住心里一软,低头轻轻吻在她的唇上,“把你献给我,也可以,嗯?”   霍东霓被他突如其来的吻弄得脑子一白,只觉得唇上一凉后,眼前就是男人放大的俊脸,根本没听清他说的话。   “你说什么?”   这次,他低下脸在她红透的耳畔边,热息如浪,声息低沉难辨情绪,却含着无边欲望,“我说——把你献给我。”   他的话中意,东霓尽数听懂了。   他要她。   霍东霓被喜欢冲昏头脑,也更是被这男人一副皮囊迷得七荤八素,转脸,主动去吻他的薄唇,却因为吻技欠佳,撞在他的齿上,勾得他低低一笑,“我教你。”   话音落,他的身体开始放松下来。   她被他渐渐包围......   “沉么?”他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不舍得完全压在她身上,沙发很软,她也很软。   霍东霓红着脸摇头,与那星河般的黑眸对视,很难得,那张平日里无温无情的眸,在此刻竟然有几分温善在里面。   他用温凉的指拂开她脸上的碎发后,用掌心托住她的后脑勺,低脸去吻她。   她没有闭眼,她要看着他的眼睛,要看着他的脸,要看他吻自己时是什么模样。   唇上一凉,男人两片薄唇覆上来,先轻轻地吻一下她的上唇,然后是下唇,最后才是双唇......他唇是凉的,舌却是热的,破竹取势般撬开她,呼吸交融,缠绵不已,像是恨   不得将她吻成自身的一部分。   霍东霓觉得身体开始发烫,血液不受控制地全部涌向心脏,呼吸在他的唇舌间被一点一点吸走,体会到一种濒临窒息的异感。   他起身,坐在沙发沿上,看着白皙脸庞满时汗的她,“.....肚子很疼?”   她确实不舒服,却歪着头俏皮地盯着男人,软软地撒娇:“你叫一声霓霓,就不疼了,好不好?”   顾惊宴出奇的配合。   他轻轻勾唇,笑得英俊难挡,用吻过她后微哑的嗓音低低喊她小名,“霓霓——”尾音勾得她心痒痒,又听他问,“还疼么?”   她这才惨兮兮地皱眉,可怜巴巴地看他:“肚子疼呀,好疼的......我疼了一下午的......”   顾惊宴:“......”   他从她身旁站起来,将白大褂上面两颗扣子彻底扣好,规整无比,“在这里乖乖等我,我去给你拿药。”   霍东霓躺在那里,侧了个身,用手枕着脑袋看他又变成那个高冷禁欲的顾教授,笑得弯了眉眼,“我给你说的事呢?”   “什么事?”   她重复,“我们谈个恋爱呀。”   顾惊宴的脚步已经行至门口,他顿住,没回头,以至于她看不清他是何种表情,只听他说,“乖乖把药吃了,我们再谈。”   他开门出去,霍东霓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有希望吧?   他的再谈,应该就是可以考虑商量吧!   十分钟后,顾惊宴拿着堆花花绿绿的药回来,霍东霓坐在沙发上,双手叠在腿上,和第一次来他办公室时一样,看上去乖巧温顺得不行。   他把药分好握在手心,又接了一杯水,连着水一同递到她手里。   霍东霓不喜欢吃药。   她开始讨价还价,仰头看着立在面前高大的男人,“顾教授,那我把药吃了,还能和你亲亲嘛,刚刚你教我的我还没学会。”   顾惊宴:?   这小姑娘上瘾了还是上头了,怎么一天到晚就想些少儿不宜。   他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长睫低垂看她,没有表情时看上去非常冷淡,“你可以继续忍受腹痛,来,药还给我——”   他伸手来拿药,霍东霓连忙诶两声避开他的手,“我吃我吃......顾教授你真的好小气阿,怎么想亲你一下这么难,一个大男人,亲一下又不   会少肉......”   “你亲少了?”   顾惊宴蓄意将眉眼一沉,默默注视她,在无形中散发着强大的压迫感气场。   霍东霓心里发紧,仰头,把花花绿绿的药片全部吞进嘴里,咕噜咕噜地灌水,她从小到大从没这么顺利地吃过药。   以前,吃药等于要命,怕苦,怕噎喉咙,总是霍西决端着糖水哄了又哄劝了又劝,她才磨磨蹭蹭地吃,还要一颗一颗地吃,得消磨大半个小时。   霍东霓咽下去,邀功似的朝男人张张嘴,讨好地笑,“我都吃完啦,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谈一谈我和你的事情——”   门外被人敲得咚咚直响,急促无比。   “顾教授!顾教授!”小护士的声音着急地传来,“七十四床进行过心室破裂恢复术的男患者,刚刚心脏骤停了!已经在做心脏复苏,没有用!”   男人闻声而动,脚尖迅速一转朝着门口走去,把药盒丢给她时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他拉开门,离开。   霍东霓起身,跑到门口探出个脑袋去看他离开的白大褂背影,那么高大挺拔,奔向患者的背影让她觉得感动。   后来的后来,有人问她,听顾教授说,他这一生只会奔向两种人,一种是患者,一种是你。你怎么看,霍小姐?   她笑着摇头,唇畔嘲讽,他才不会呢,他只爱自己,并且不介意和她玩一场情感上的战争游戏。   霍东霓刚回沙发上掏出手机,门再次被人推开,本以为是他折反回来,抬头却看见门口站着个年轻女人,栗色短发,发尾微卷,脸上是时下流行的复古妆容,细眉红唇,穿一身香奈儿流苏收腰针织连衣裙,露两条白皙的腿出来,整个人透着股女强人的干练气息。   很显然,年轻女人也看见了她,打量她身上穿着一中校服和手上药盒,朝她微微一笑,“同学,你刚刚拿过药吗?顾教授人呢?”   霍东霓起身,老实回答:“顾教授刚刚被护士叫去看病人了。”   女人噢一声,然后高跟黑短靴踩进办公室,对她说:“小姑娘,这里是医生的私人休息办公室,不留患者休息的。”   霍东霓一下没明白过来。   过两秒,她才懂,下意识地就从沙发里站起来,拿起书包就   想走时停住,“你......”她看着女人美丽的脸,“你不是患者吗?”   “不是哦。”女人笑笑,“我是顾教授的女朋友。”   霍东霓呼吸一滞。   震惊、羞愧、愤怒、难受,所有情绪在瞬间爆发在内心深处,一层一层涌在脸皮上,变成一种要笑不笑的尴尬表情。   她看一眼女人,“不好意思阿,我不知道这里不留患者休息,我马上走。” 第127章 难逃26   Chapter26   也没想过会落到难堪的地步。——章记   霍东霓内心觳觫, 眼底涌上来暗沉沉的灰蔓,在女人微笑的目光下,她转身抓起自己的书包, 拉链在刚刚拿手机出来时没拉上, 鸡零狗碎的东西掉了一地。   她弯腰去捡,视线模糊成片片水光。   好几支笔滚进沙发底,霍东霓只好跪在冰凉地板上伸手去捡, 余光里, 女人的高跟鞋走到办公桌前, 手拨弄着兰花的叶子, 自言自语:“真是的,他一定是忘记浇水,我这么宝贝的花交给他也不细心照料。”   将鸡零狗碎的东西全部塞进书包里, 除开那盒治腹痛的药,被她留在沙发上,没有带走。   霍东霓离开时, 那女人还在拨弄几盆名贵兰花。   外间春夜冷风料峭,空气干燥, 所有凉意从校服领口灌进去, 霍东霓双手抄进两边宽松的校服口袋里, 头颅垂得低低的,看着街道地板纹理行走, 注意到暗灰色糙面中有细碎颗粒灰尘团积。   霍东霓觉得眼窝发酸,心头涨得她很不好受,不停地去想和他相处的画面,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他抱她,吻她, 抚摸她,却从未提及过喜欢二字。   那她算什么呢?   在那个浑身名牌的成熟女人面前,她就是个笑话,还是个卑劣的第三者?   手机响了。   霍东霓从兜里掏出来看,是顾惊宴打来的微信语音。   她盯着纯黑的头像,两秒,然后毫不犹豫地点了红色的拒接按钮。   那边很快打来第二通。   再次挂断。   没有第三通。   却接连发来两条消息,【?】【霍东霓?】   顾惊宴将一双橄榄色手套往桌上一扔,站在窗边看手机,屏幕上一个格外醒目的红色感叹号,——“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很好,她拉黑他。   生平第一次的稀罕体验。   他从手机上移开视线,去看站在桌前给兰花浇水的女人,“段音,在这里等我的那个女孩,你是不是和她说了什么?”   段音浇水的动作一停,搁下水壶,用手撩着头发朝男人一笑,“能说什么,就问她你去哪儿了,然后顺便告诉她医生的私人办公室不留患者休息。”   段音静静地看着男   人,看他的薄唇崩成一条线,周身阴冷之余就是渗人。   她又笑笑,“怎么,不是患者?”   男人不语。   下一瞬,抬脚往外走,段音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惊宴,你去哪里......诶,顾惊宴!”   霍东霓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前,光线从后方打来,前路是空旷的马路,暗沉沉的夜色,偶尔有一辆车子如游鱼般迅速从面前穿梭而过。   有一辆海蓝色机车疾驰过来,速度非常快。   霍东霓下意识地往后退,在那机车嗖地一声从面前骑过时,还是卷来一阵风,将她耳边没扎上去的碎发吹得浮动不停。   那车在前方紧急刹车。   机车上的人利落地一脚踢出停车支架,停稳机车后,长腿往后一跨下了车。   然后,朝她走来。   霍东霓在风中微微眯眼,去看来人,高高的个子,腿长,一身黑色,黑夹克黑裤子,连脑袋上戴着的头盔都是黑色的。   那人靠近,在她面前停下,全包的头盔使得他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很亮,双眼皮。   霍东霓站在阶上,他站在站台的阶下,刚好与她的双眼处在同一水平线,然后她听见这人带着点笑意问她,“霍东霓,哭了?”   她眼尾是泛红的,当下有种难以言状的羞辱感,她的自尊心使得她没好气地回:“关你什么事儿,我又不认识你。”   那人笑着取下头盔。   沈焕?   霍东霓上下打量他,看他黑色夹克上全是扎眼的铆钉,又看一眼不远处停车的炫酷机车,有些吃惊:“你怎么这么......”   沈焕笑:“非主流?”   她摇摇头:“倒也不是,就是感觉和在学校里不一样。”   沈焕是一中实打实的校草,是那种很能拿得出手的阳光少年长相,可是人太渣,女朋友换得比衣服勤快,只要是有点儿姿色的都能玩上两天。   沈焕抬腿,将脚踩上台阶放在她脚边,抱着头盔朝她露一口晃眼的白牙笑。   他说:“走,带你兜兜风。”   霍东霓的手攀上背包带,缓缓收紧,语气也是迟疑的:“可是这么晚,去哪兜风?”   沈焕用手一指,“你家在那个方向吗,这个点儿没公交车了,我送你回去,你就当顺便兜   风吧。你放心,我虽然花心,但是也算半个好人,从没做过缺德事儿强迫过谁。”   此时的余光里,一道刺目的车灯光线刺破黑夜。   霍东霓转头,一眼看见黑色的古斯特正疾驰而来。   古斯特开着大灯,导致看不清车牌,但是霍东霓能够笃定,那是顾惊宴的车。   霍东霓头皮一麻,伸手一把拽住少年胳膊,拉扯着往停着机车的方向走去。   沈焕诶诶叫两声:“别急阿。”   她催促:“快点,不是要走吗!”   沈焕手忙脚乱地把头盔往头上一戴,长腿迈上机车后,转身拍拍机车坐垫,“上来吧。”   机车有些高。   霍东霓垫脚,踩着中间的踏板坐上去。   后方那道光愈发逼近,霍东霓拍拍沈焕的背,“走阿。”   沈焕扭动钥匙打火,机车瞬间如脱缰野马般疾驰而出,利风刮过脸耳,带来料峭的冷意,她在风里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躲在少年的背后。   沈焕的声音从头盔里传来,又被裹进风里,只能听个大概,他是喊着说的:“急什么阿,难不成后面有人在追你吗?”   “......真的有。”她心虚。   沈焕转头一看,看着紧追在身后的黑色古斯特,像是深海里一条巨鲨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能将他的小机车吞掉似的。   他突然反应过来,“我靠!”   一句粗口过后,是下一句粗口,“他妈的——那不是宴哥的车吗!”   霍东霓怕掉下去,用手指拉着他外套的角落,察觉到机车开始减速,甚至还有随时停车的准备,她开始慌了:“别停!你别停,沈焕!”   机车速度重新提上去。   沈焕在前方喊话:“那你欠我个人情阿,我帮你甩掉宴哥!”   霍东霓想也没想,“......好,甩掉他。”   古斯特内,男人眉目清冷,单手握着方向盘,脚下油门不停地往下踩,他看着前方机车上的少女背影,眼底浮起经年不化的寒冰。 第128章 难逃27   Chapter27   我喜欢的你让我害怕。——章记   海蓝色机车在月色下疾驰, 机车前端汽车级别的大灯如利剑,刺破前方黑暗的迷途,少年精瘦的手握着分离式把手一拧到底。   霍东霓被风吹得睁不开眼, 猎猎地从耳边刮过, 头发打在脸上,有明显的细碎痛感。   沈焕在说什么,但她完全听不清。   霍东霓只好将头往前探去几分, 声音努力在风里放到最大, “......我听不清, 沈焕, 你刚刚在说什么?”   “我说——”   沈焕一个字一个字地扯着嗓子,“抓紧!”   霍东霓双手紧紧攥住他的夹克外套,迎来几道急弯, 转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心脏突突直跳,两人的身体距离地面不过很小的距离,几乎平行。   她想尖叫, 叫声却被惊悚抑在喉间。   后方,黑色古斯特紧追不歇。   男人连身上的白大褂都没有脱, 洁白底色和眼底浓黑形成鲜明对比, 脸上却是没有情绪和表情, 只吞云吐雾地看着前方的机车。   等深深地吸完最后一口烟,他将烟头弹出窗外。   下一秒, 修长的指落在档杆上,利落地加上一个档位后,油门被一脚踩到底。   豪车自有豪车的道理,金钱的力量让提速快得无可非议。   机车以悬殊的速度被追赶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霍东霓,她的余光里被白昼般的亮光充斥, 转头那一瞬,古斯特已经追至和机车并驾前驱,出于同一水平线上。   副驾驶车窗缓缓摇下。   透过车窗,霍东霓清楚看见那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盘身上是冷白如玉的手指,而另一只手则闲散地搭在车窗上,朝着风来的方向张开,像是在抚摸着风。   他的姿态很闲散,眸光里却有不容忽视的寒光,就那么笔直地凝望着她。   那是霍东霓第一次意识到,顾惊宴除开冷漠和高高在上以外,还是危险的,如一只荒野里的孤狼,大多时候是神秘的,可在追踪猎物时,浑身充满攻击性。   沈焕也看见了。   他一转头,就看见车里的宴哥直勾勾盯着后座的少女,就觉得大事不妙,看那车的速度,也是和他来真的。   “霍东霓!”沈焕扬声喊,“要不停车   吧——甩不掉,宴哥生气很吓人的!”   在男人清寒的注视下,霍东霓在风里回答:“不要!别停!!”   她刚喊完,就见男人淡淡收回视线。   他放弃了?   她错了。   在下一瞬,顾惊宴就猛踩一脚油门,车身迅速超过机车,伸在窗外的那只手也收回握住方向盘,在超出一段距离后,他扫一眼后视镜,然后将手里的方向盘迅速朝右打死!   古斯特一个漂亮的飘逸横拦在正前方。   “我!操!”   沈焕捏把手的手心迅速出汗,在亢奋爆粗口的同时,双手将前刹和后刹车同时握死,车身在瞬间降速,急刹使得机车后轮在混凝土地面发出强烈摩擦,发出滋啦沉闷声,甚至在急刹顶点的后轮高高翘起一截。   好在沈焕车技娴熟,又是一句我操以后,将车身控制平稳,后轮也重重地重新砸回地面。   全程中,霍东霓沉默,连尖叫都没有,她不是不怕,而是在极端惊惧的情况下,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而已。   她只知道,在那急刹的二十多秒里,她没有一秒呼吸过,全程屏息,唇也随之失去血色。   然后,机车一歪。   是沈焕,他将机车停好,自己已经先下了车。   而霍东霓,像是被抽走三魂七魄似的,目光停在虚空里,还没从刚才的惊魂里缓过来,依旧呆呆地坐在机车上,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前。   正前方的月色下,顾惊宴已经气定神闲地立在那儿,眉目间落下淡淡光辉,画面美好,毕竟是千万豪车加白大褂美男。   他往车身上一靠,摸出烟来点。   沈焕摘下头盔,走过去咧嘴对男人笑,“宴哥,不好意思阿,没注意到是你的车。”   男人唇角微弯,似笑非笑的,却是什么也没说。   顾惊宴用手拢着火机喷出的跃动火苗,点烟时,俊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眸底难辨的情绪也随之闪闪烁烁,始终叫人看不分明。   沈焕觉得事情不太对,还是大喇喇地笑着:“宴哥,你找我,还是找......”   是找她,霍东霓很清楚。   从机车上滑下来,她的双腿发软身体直直往下坠,沈焕冲过来,也没扶住她,她跌坐在地上,在下一瞬就红了眼眶。   猎猎的风声消失不见   ,耳朵却不太听得清外界的声音,沈焕在说话吗,他在说什么呢......什么也听不到,满脑子在疯狂重放刚才的惊险一幕。   那急刹的几十秒里,她在想什么呢?当时,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在做最坏情况的假象画面——   她看见机车直接失重翻掉,她和沈焕双双滚出去,脸皮和身上裸露出的肌肤,全部被粗糙地面摩擦得血肉模糊,至于没裸露出来的筋骨,在翻滚碰撞后,一寸一寸断掉。   或者是,急刹失败的机车,直接重重地撞向前方的古斯特,将古斯特的车身撞出一个大坑,那机车上的她和沈焕,也会因此遭重击,在瞬间呜呼。   沈焕看着少女瞬间泛红的双眼,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己倒是愣在那里,毕竟为他哭过的女孩子不少,本该早已习惯的他,眼下却有些慌了:“哭啥阿,这不没事儿吗,诶诶诶眼泪往回收......”   他嚷嚷着,周身上下地摸着找纸。   可沈焕把自己摸了个遍,也没找到纸,又折回去小跑到男人面前,“要点儿纸,宴哥。”   男人神情淡然地吸烟,没应声,目光淡淡扫过跌坐在机车旁的少女,看向远空。   沈焕知道他这人话少,没再废话,直接拉开副驾车门,弯腰在座间储物板里拿出那半包抽纸,小跑到少女面前蹲下,抽出几张递给她。   霍东霓没接。   人已经吓傻了。   沈焕啧啧两声,就着手里的纸去给她擦眼泪,手没轻没重地,磨得生疼,疼得霍东霓偏头躲开,还是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几步远开外,男人在四散的烟雾里,保持着不发一言的沉默姿态。   到最后,霍东霓哭累了,肿着眼睛站起来,转头就走。   “喂喂喂!”沈焕还蹲在原地,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阿,你去哪儿,霍东霓!”   旁边,多出一道月亮映下来的身影。   沈焕转头,看见男人就站在后方,他没低头,只是视线恰到好处地下落到他脸上,“你先回去,阿焕。”   沈焕不敢有异议。   老实地把头盔带上,腿跨上机车,骑上离开。   霍东霓沿着高架桥的边缘行走,从桥上望下去,就是宁城有名的雅宁江,月光照得江面波光粼粼,在黑夜里显   得神秘安静。   风很大。   她分不清,一个劲儿吹到脸上来的,到底是江风还是晚风,带着湿意和尖锐凉意。   黑色古斯特在身后缓行,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维持一种怪异的表面平和。   他开车跟着她,不超过她,也不打破她的独行状态。   这座高架桥很长。   霍东霓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下桥。   那车缓缓移动到和她水平位置,车窗摇下,是男人格外冷矜清贵的侧脸,月光就在对岸青山顶处,月光渗进挡风玻璃,落一半在男人脸上。   他转头,看着不停往前方走的少女,沉声一字一停地喊她全名,“霍,东,霓。”   脚步没停,霍东霓也没有理他的打算。 第129章 难逃28   Chapter28   我喜欢你, 迫在眉睫。——章记   江风拂面,阵阵涌来时,从领口灌进少女单薄的校服里面外套, 钻进骨头缝里, 冷得令人浑身的骨骼肌都开始战栗。   以前宁城的初春夜晚,也这么冷么?   她从未察觉过。   终于,跟在身旁的古斯特刹停。   霍东霓背着沉重的书包, 却迎着风提了步速, 她现在不想和他说一个字。   开车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风里带来淡淡皂香, 吹到她的鼻息间。   他来了。   霍东霓感觉到身后多出一道强阻力, 让她再也迈不开步子。   她转头,是顾惊宴,他只不过用指勾着她一边的书包肩带, 就轻而易举地将她的脚步牵制住。   看见他那清冷眉目,霍东霓好不容易被风吹回去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往外开始涌, 她将眼睛睁大,杏眸水汪汪地, 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但是她觉得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啪嗒——   下一秒, 眼泪就老不争气地流,像水珠串儿似的, 从下眼睑中央直直往下坠,直接省略掉汇到眼角再开始流那一步。   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霍东霓用手抹一把脸上的泪,然后用力抓着书包背带,用力一拽,顺利地从男人手里扯落。   其实, 他压根儿没用力。   霍东霓红着双眼,没再看他,转身就走。   没走成,右边手腕自后方被男人握住。   腕间感受到来源于他的温度,一圈冰凉。   他握着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将她扯回到自己面前,迫使她面对着自己。   “哭什么,嗯?”   霍东霓别看脸,望向月光粼粼的江面,声音是哑哑的,“管我哭什么,不劳顾教授操心,您管好您自己的事情就好。”   顾惊宴皱了眉。   她说“您”,“您”这个字眼就很耐人寻味,听上去礼礼貌貌的,却在无形中疏远关系。   霍东霓被他握着的那只手腕在发抖,他低眸看一眼,她却抖得更厉害。   好一会儿过去,他什么也不说,只拉着她往车的方向走。   她僵着身体,很不配合,不肯随他走。   顾惊宴重新回过身,似耐着脾性,说:“外面冷,回车上说。”   她摇头,   “不用您管。”   又是您。   男人眼底浮了层火气上来,握她手腕的力道逐渐加重,“霍东霓,趁我能好好和你说话的时候,不要闹脾气。上车。”   霍东霓一怔。   她闹什么脾气,她有资格和他闹脾气?   又想到那个浑身名牌的短发女人,霍东霓也火了,生生憋着满腹委屈不发一言,却开始剧烈挣扎,使劲儿地想要抽走自己被他握住的手。   男女天生力量悬殊。   霍东霓挣得力竭,手腕作痛,书包却甩落掉在脚边,也没逃脱他的束缚。   服软求饶吗?   她不会。   霍东霓清楚知道,她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去当个小三儿。   她弯腰,捡起书包,朝着身形高大的男人砸去。   顾惊宴可以躲开,但他没有。   书包一下又一下地重重砸在他身上,他太高,只能砸到胸口处。   砸第六下的时候,书包拉链在男人胸□□开,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尽数溅到他脖颈上,肌肤上很快出现几点红痕。   他沉眉,霍地伸手握住她。   两只手都被他握住。   霍东霓哑着嗓子,冰冰冷地,“放开我。”   他俯身,含胸低头去看她红肿的双眼,“发这么大火,你是有多吃醋,嗯?”   内心深处的敏感地带被刺到,霍东霓咬唇不语,水汪汪的眸更是无辜可怜,她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她不能再表现出来。   眼前,是她深深迷恋的一张脸。   她喜欢他,那么喜欢他,然而他就只是在玩弄她。   好半天,她憋出几句话,“......顾教授在说笑,我哪有什么资格吃醋,我不敢。我以后都不想再和您有什么交际,也不会再缠着你。”   顾惊宴笑了。   他的薄唇勾一个很浅的笑弧,还是维持同一水平线与她对视的姿态,“要是克制有用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为爱犯贱了。”   看着他浓墨般的双眸,霍东霓内心一颤,他全都知道,他知道她有多么喜欢他。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成熟男人玩弄年轻女孩的手段,但她见他第一眼起,就从未给他扣上过坏人的帽子。   顾惊宴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他冷静、自持、洞悉人心,做事追求十全十美,也喜欢尽事皆在掌控中   的感觉。   “所以——”她的声音里全是哑意,“你是觉得我喜欢你到不行,所以肆无忌惮地认为,我可以为爱做三,任凭你为所欲为是吗?”   顾惊宴松开握着她的手,手指转而攀上她因泪湿润的脸颊,捧在掌心,“你看,你这么喜欢我,看到随便一个女人出现在我办公室就吓得落荒而逃。”   他的指很凉,趋近于手术刀的温度。   她一时忘记回答。   霍东霓很少有大脑短路的时候,想了半天,才挑出那几个关键字眼出来,“随便一个女人,什么意思?”   他说:“字面意思。”   刚说完,就正好一滴泪落在他的指尖,男人心里竟是一软。   他看着她鹿一般的眸,还是开口解释了:“那是段院长的孙女,段音,两家关系好而已,她不是我女朋友,你跑什么?我看上去像渣男么?”   且不说他到底是不是渣男,但是他几乎具备渣男的所有优点特质——神颜脸,有钱,有名望,年少有为,手好看,嗓音性感,还有......   霍东霓:?   她在做什么?   听到他的解释,霍东霓一下就软下来,有些心虚:“......可是她说是你女朋友。”   然后,她被他弹了额头。   他说:“天才少女,原来就是人云亦云,说什么信什么。”   “你说我笨?”   “岂止,是又蠢又笨。”   她吃瘪,不吭声。   他看着她,月色映进黑眸里,难得有一线温柔。   本来还想教训她两句,却还是没有,他单膝蹲下去,去帮她捡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还说了一句,“段音给你说她是我女朋友,这都还好。有一次,她给一个喜欢我的姑娘说,她是我老婆,孩子给我都给我生了三个了。”   霍东霓:“......”   她也蹲下去,故意伸手轻轻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凉凉的。   “顾教授。”她哭过后有浓重鼻音,瓮声瓮气的,“那你也不该那样拦下机车,我以为我会死,不,我和沈焕都会死。”   男人动作一停。   “吓到了?”   霍东霓心有余悸,“你难道没想过,会吓到我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会吓到我。” 第130章 难逃29   Chapter29   夜长梦多, 全是你。——章记   月光将少女的脸庞映得白皙如脂玉,却照不穿她眼底灰沉沉的失落,“你有想过吗?”她非要从他的眼里要个答案, “有想过我会被吓到吗?”   顾惊宴缓慢抽出那只被她握着的手, 反握住她。   他抬眸,“没学过么,天才少女?”   “学什么?”   他安抚般将她手握得更紧, “物理上的追击问题, 我的车能追上你们, 也能超过你们, 当距离拉开得足够大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撞上来的。”   霍东霓心中酸楚,委屈巴巴地低声:“......可我是文科生。”   顾惊宴:“......”   顾惊宴将所有东西都帮她捡回包中, 发现拉不上拉链,“这下书包也砸坏了。”   她看他把书包两面合上,捏在一起拎着起身, 替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她倏地响起上次温婉想要坐副驾驶, 被他赶到后排的事情。   霍东霓疑惑问:“你不是说, 前面有别人会影响你开车吗?”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 轻轻一推,将她推上车, 不咸不淡地回答一句。   “你不是别人。”   顾惊宴将书包丢进后座,自己绕过车头,上车。   霍东霓坐在副驾上,心里百转千回,一等男人上车, 就迫不及待地发问:“你说我不是别人,那是不是......我是你女朋友了?”   “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一点。”   她一愣,看男人慢条斯理地解白大褂的扣子,“为什么垫枕头??”   顾惊宴将脱下的白大褂,伸手丢在后排座位上,眼底浮起很淡的笑意,“垫高枕头——方便你做梦。”   霍东霓傻了。   她顿时磕盼起来,“你,你说的,你说我不是别人的阿。”   刚说完,眼前一暗,男人倾身靠近,她轻车熟路般闭了眼睛。   要亲亲嘛?   一秒......   两秒......   好多好多秒过去,他的薄唇都没有吻上来......   却等来一声轻笑,她睁眼,他的黑眸近距离看她,嗓音低低问:“你闭眼睛做什么?”   霍东霓看着他手里的安全带,心虚道:“......我以为你要和我亲亲阿。”   闻言,男人低笑着去吻她的唇,浅尝辄止,轻轻一下就离开,“好了吗?”   霍东霓没   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心跳后知后觉地开始加速时,已经没了?她阿一声,音调里是能听出来的遗憾。   顾惊宴替她系好安全带,坐回座位时在她脸上轻轻一捏,“你一天到晚,脑袋里都在想什么,全是些少儿不宜。”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说她少儿不宜了。   霍东霓手指揪着校服外套的一角,低头,用很小的声音呐呐道:“......我没有,亲密的事情我都只想和你一个人做而已。”   说完后,一片安静。   也没等到他的回应,可能是没有听到吧。   折腾一晚的她头抵着车窗睡着了。   车子停在东方虹门口。   顾惊宴没有急着叫醒她,放下车窗,点燃一根香烟。   期间,他低头看了会儿手机,段音炸过来几十条微信消息,电话数十个,消息内容都在追问他人在哪里。   快速地扫完消息,点击右上角三个点,然后选择了消息免打扰。   在一根烟快要燃到尽头的时候,顾惊宴看见,霍西决用手驱动着轮椅正从小区大门出来。   几乎是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车。   霍西决手上动作加快,朝这边过来。   顾惊宴吸完最后一口烟,转过脸轻轻握了一下少女的手。   霍东霓惺忪睁眼。   一睁眼,就是男人的俊脸,她好喜欢这种感觉。   她迷迷糊糊地解开安全带,把自己凑过去,主动在男人薄唇上轻了一下,直勾勾地看着他的黑眸:“顾教授,好喜欢你阿......”   顾惊宴勾唇,抬手指她后方,“你哥来了。”   霍东霓:“!”   她的瞌睡瞬间全消,迅速转头,就看见轮椅上的男人冷着眉眼,双手合十搁在腿上,目光里全是严肃紧绷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而她,还以很近的姿势对着顾惊宴。   完了,   完了完了,她人没了!   霍东霓忙开门下车,心里敲锣打鼓的,面上还是带着一副乖巧的笑容朝男人笑,“哥哥,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呀?”   霍西决难得对她阴着脸,这一点使她非常害怕。   霍西决将手机上的时间递给她看,凌晨1点23分,他看着她的脸,忍不住教训:“你也知道时间晚?手机还关机,你是存心急死我这个做哥哥的是不是?”   霍东霓   无言反驳。   她耷拉着眼皮,声音委屈:“我错了......手机没电了。”   顾惊宴下车。   他拉开后座的车门,拿上书包,递到霍东霓手里。   霍西决的眼神牢牢盯着他。   霍东霓见哥哥眼神渗人,忙道:“哥哥!不关顾教授的事,是我肚子痛,在医院逗留得久了些。”   霍西决头疼。   他抬手摁着眉心,去看霍东霓,“你是去看病的,还是去看人的?”   主要还是看人。   但她没敢接这话。   霍东霓接过男人递过来的书包,小心把开口捏合在一起,防止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她默了几秒,又怏怏地道歉:“......哥哥,真的错了,下次不敢这么晚回家了。”   “是,你下次不晚回家。”霍西决直接气笑了,“你下次是不是直接就不回家了?”   霍东霓忙摆手摇头否认,“哥哥我不敢!要是真的不回来,会提前给你说的!”   说完又觉得哪儿不对味。   果然,霍西决眉眼愈发沉了,他字字严肃:“你还真打算夜不归宿。可以,霍东霓,你现在真是长大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管不了你了。”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顾惊宴开口,“霍先生,是顾某不周,多和她说了会儿话导致时间耽搁。”   对于这解释,霍西决脸上没有明显表情,很淡很淡地嗯了一声,“麻烦顾教授送霓霓回来。”   顾惊宴答:“不麻烦。”   霍西决驱动着轮椅转个方向,往小区方向去。   霍东霓亦步亦趋地跟在轮椅后面,她转头,看着立在车旁的英俊男人,忍不住挥手用嘴型说了个拜拜。   顾惊宴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赶紧进去。   直到兄妹两人消失不见,他才重新上车。   在往回开的路上。   顾惊宴放下所有车窗,让料峭冷风灌进车里每一个角落,呼呼地将他垂额黑发吹得凌乱,他在风里眯着狭长的眼睛,思考问题。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开始什么?   ——发芽。   细细想来,他许久不曾有过鲜明的情绪波动,凡事看得开,也看得淡,事事显得无所谓,也不把人往心上放。   他是站在山顶的人,生来卓绝优秀,在云雾缥缈间,低头俯瞰山脚下的芸芸众生,看   他们挣扎在现实生活中,追名逐利,肝脑涂地。   而他,没有任何优越感。   他只觉得冷,冷得周围寸草不生。   常常觉得,活在人间烟火里,也是一件累人至极且无聊的事情。   至于霍东霓——   好像是个能抓着他情绪乱来的人。   她带来的感觉,通常怪异。   他觉得她蠢笨的同时,心头没药似的觉得可爱;觉得她吵闹话多时,又享受当时的热闹;觉得她缠着他求欢讨要点甜头时,觉得她过于主动,但是又忍不住和她做点亲密的事情。   所以,心里的种子发芽了吗?   也许吧。   也许有朝一日,埋在心底的花芽,会悄然盛开,怒放百里,株株情根深种。 第131章 难逃30   Chapter30   意中人, 是欢喜。——章记   深夜里,小区里格外安静,年久失修的路灯一闪一闪的, 淡淡光线下, 能清晰看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尘埃,还有几只正扑腾着灰翅不停往灯泡儿上撞的飞蛾。   霍东霓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跟着哥哥回家。   她主动去握住轮椅后方推手,小心翼翼地说:“哥哥, 我来吧。”   霍西决驱动着轮椅的手没停, 语气很淡, “不用。”   出于担忧的哥哥生气, 情有可原,霍东霓理解。   她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跟在后面。   开门进屋, 霍陈应声而出。   霍陈穿着白汗衫,肩上搭着件旧外套,两只手没套进袖子里, 空荡荡地垂在两边身侧。   “西决,我不都给你说了嘛。”霍陈用手扯扯外套, 往胸口上拢紧, “顾教授人家有名有望的, 是正人君子,哪能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非不听,非要自己跑出去找!”   霍陈叭叭说着,用手一指轮椅后方的少女,“悄悄,人不是自个儿回来了!”   霍西决沉着脸, 不言一字。   霍陈喋喋不休的功夫,可谓登峰造极,他甚至还上前两步,一个劲儿说个不停。   “西决,有时候你就是太杞人忧天了。再说,顾教授真要看得上东霓,那也是咱们赚了不是?”   “你都不知道,就对面温明阳两口子,自从知道东霓在替顾家补课后,羡慕得跟什么样,一个劲儿惋惜地说,就怪温婉学习成绩不如我们东霓好。”   “不止对门儿,整个小区现在都羡慕着叻!哪个不晓得,东霓周末出去帮人补课,都是豪车接送!”   “......”   霍陈将话说尽,不休的唠叨演变成强势的洗脑行为,把非要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人思想上。   霍陈是穷怕了。   以前的霍陈,不是这样的,觉得钱只要够用就好,自从妈妈走后开始,才逐月逐年的渐渐变成如今模样。   霍西决始终没有说一个字,也不存在会爆发争吵。   他性格好得令人匪夷所思。   最后,霍西决说:“东霓,到我房间来。”   他驱动着轮椅,越过霍陈进屋,霍东霓忙跟着进了屋。   关上卧室门。   霍东霓回过身,   就看见哥哥一脸正颜厉色地看着自己。   她双手的指搅在一起,低着头:“......对不起哥哥,霓霓真的知道错了,又害你被爸爸一顿说教。”   霍西决将她视为掌上娇,从小宝贝得不行,又哪里舍得惩罚她,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朝她招招手:“过来,霓霓。”   见哥哥面色有所缓和,霍东霓心头一喜。   她忙过去,蹲在男人身前,双手撘在他的双膝上,仰着脸:“哥哥,不生气啦?”   “生气有用的话,我就不会担心了。”   霍东霓心里感动,手指揪着男人膝头的裤子布料,“哥哥......”   然后,她听霍西决问:“就那么喜欢他?”   霍东霓没有任何犹豫,点点头,同时又为自己的心意感到懊丧:“......遇到他前,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喜欢人这个技能。”   霍西决到死都不会忘记。   那日的东霓,说起那个男人时,眼里的微光流转,她说得字字真诚。   那段话是这样的:   “我一见他,就心中欢喜。他笑时,我欢喜,他不笑时,我也欢喜。哥哥,我后来才明白,我原是只想见他,哪怕远远的隔着,就一眼,也是欢喜。”   霍东霓回房间,把书包挂在墙上,翻出手机来充上电。   洗漱完回来时,手机已经自动开了机。   准备给顾惊宴发微信时,她想起,自己在负面情绪爆发的时候,直接就把他的微信给拉黑了。   内心只有四个字:干(悔)得(不)漂(当)亮(初)   霍东霓将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斟酌老半天,输了几行字,又总觉词不达意,最后只发了个晚安,然后熄灯上床睡觉了。   还是睡不着。   她重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发了条深夜矫情朋友圈。   ——星河入梦,你也入梦。   到第二天早上一看,点赞七十余人,评论近三十条。   无一是他。   很好,霍东霓将手机丢到一旁,起床换衣服。   今天周六,照旧要去给顾溪补习。   到窗边,拉开脏粉色小海马窗帘,看见外面是晴空万里。   挑了条淡绿连衣裙,裙长刚刚过膝,漫画小腿白皙地从裙下伸出,裙摆呈A字展开,整个人清新无比,氧气感十足。   叫人远远看去,会误以为是春   天本人。   昨晚书包被自己砸坏了,霍东霓只好拿了个牛皮纸袋,装书本资料。   简单吃过早饭后,出了门。   温管家照旧停着辆黑宝马在小区门口等。   一开始,霍东霓并不习惯这种出行方式,觉得过于高调张扬,于是委婉地给温管家暗示过,表示自己完全可以自己去。   温管家次次答应下来。   可是下个周末,还是会在小区门口等,所以后来她也再不提了。   车上时,霍东霓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顾教授在家吗?”   温管家和悦,“在。”   霍东霓心中瞬间欢喜,却压制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又听温管家语调温和地对她说:“霍同学,你也不用那么怕我们大少爷,大少爷人很好的,只是看上去凶了点。”   “是吗?”她装作寡淡,不想聊太多关于他,从而被瞧出端倪。   弄巧成拙的是,温管家倒将她的话当真,开始给她举有关于顾惊宴是个好人的例子。   温管家说:“我以前犯过事,劳改出来以后找不到事情做,走哪哪都不要我......后来我和十多个人抢着当顾家司机,你说巧不巧,顾大少爷路过随手一指就是我,我蹲在旮旯角落里面埋着个脑袋,当时点到我时,我人都傻了,后来也就一直留在顾家了......”   没想过如今温和体面的温管家还有这么一段经历。   霍东霓好奇:“那你问过吗?”   “问什么?”   她说,“问他选你的原因呀。”   温管家目光盯着前方,摇着头:“这倒没有问过,不过霍同学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亲自问问大少爷,大少爷是个好人。”   霍东霓应承下来:“好呀,有机会亲自问。”   下车时,温管家叫住她,觉得她胆儿小,特意嘱咐她中午顾家有客人要来,到时候也不用怕,也不用觉得拘谨,像平时一样吃饭就好。   她笑:“好,谢谢温管家。”   补课休息时间里。   顾溪拿着手机点开朋友圈,指着她昨晚发的那条朋友圈,给她看。   霍东霓扫一眼,又看向穿着绿恐龙卫衣的少年:“怎么啦?”   顾溪哎哟一声。   少年笑起来时,有神的双眼弯成月亮,打趣她:“你是不是谈恋爱拉,听说我们班   沈焕在追你阿,该不会是他吧......”   不,是你哥。   霍东霓忍住了,抿唇不语。   顾溪又用手指着评论区,他自己的评论,评论了一个哎哟。   他问:“不是吧,你平时都不回评论吗?”   霍东霓拿一只钢笔在指间,转了两下,学着他惊讶的口吻说:“......不是吧,你一个哎呀也要人回吗?回什么,哎呀呀?”   顾溪登时捧腹大笑。   顾溪笑得一张脸发红,他靠在旋转椅上,很闲适地朝左转转,又朝右转转,“东霓,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然后,霍东霓有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她现在不算他女朋友吧?   他还没答应呢。   “......暂时还没有。”霍东霓如实说。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和沈焕谈恋爱呢。”顾溪摇头,“他不靠谱,前阵子追你闺蜜盛星晚,没追到,转头就又来撩拨你了。”   霍东霓手里转的笔掉了,啪嗒一下掉在书本上。   她捡起来,重新在手里转着玩,“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被沈焕撩拨的。我喜欢上谁,我会主动去争取的,才不会被随意勾搭。”   顾溪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声音太小,以至于霍东霓没听清:“什么?”   顾溪摇摇头,拿起英语书,“没什么,我们接着讲吧。”   补习持续到中午饭点。   出房门时,隔壁门也正好打开。   见他出来,霍东霓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粘上去,呜呜呜好好看,简直是视觉暴击,击得她的内心在瞬间就城门失守。   男人着一件黑衬衫,款式极简,领口松散开两颗扣子,敞露出骨形流畅完美的锁骨,锁骨是网络上被锤爆的那种好看,里面能养小金鱼。   再慢慢往上,一点一点看去,是分明的喉骨,是轮廓清晰的下颌,是高高的鼻子,是......   “东霓!”   顾溪的声音拉回她在天外的思绪,“我哥脸上有东西吗?”   霍东霓直勾勾地盯着男人,在他从面前经过时,轻轻说了一句:“......有东西,有点好看。”   顾溪没听清。   “啥?”   她一下回过神来,脸上发热,“没没没什么,走吧,吃饭了。”   两人跟在男人后方进电梯。   她和顾溪并排站着,男人   就在正后方位置。   霍东霓如芒刺在背。   他在看自己吗?   就在她为这个问题纠结不已时,电梯门打开,男人直接从身旁越过。   霍东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在人前为什么永远这么高冷,和她说句话很难吗,打个招呼很难吗?   霍东霓心态崩了。   更崩的是,当她和顾溪走到客厅时,顾家今日的客人到了,是那个昨晚有过一面之缘的短发女人,他口里的段音。   旁边是段音的爷爷,第一医院现任院长,段正。   霍东霓停在原地,那女人的目光就直直地看过来。   是的,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下一秒,段音露出高位者般的胜利微笑,抬脚走向男人,亲昵地伸手在男人腰间,贴上去抱了抱,“真是的,昨晚害我担心。”   霍东霓觉得脚底一凉,寒意丛生,开始往她毛孔里面钻。   她看见他小半步退开,拉开他和段音的距离。   顾惊宴看向不远处的段正,“段爷爷,走吧,今天叫人准备的都是您爱吃的菜,备的酒也是好酒。”   段正打着圆场过来,拉着段音,“走走走。”   霍东霓杵在原地,没动。   她看着那男人往餐室方向,走出几步远后,又回头看她一眼,也只是看,却是一字未说。   还是顾溪在旁边叫她,“东霓,走什么神呢,我们也过去吧。”   霍东霓点点头,跟着顾溪去餐室。   去餐室的途中,霍东霓尽量用一种很平常的口吻,装作好奇:“刚刚那位是......”   顾溪说:“你说段音姐阿?她是段爷爷的孙女,跟我哥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还定了娃娃亲的,但是我哥貌似不怎么喜欢她......不对,我哥好像谁都不喜欢。”   霍东霓点点头,不准备接着问。   是的,是这样。   至少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未说过喜欢她。   顾溪把玩着卫衣帽上的两根绳,缠在手指上,甩来甩去的,“不过真的,我也是真的佩服段音姐,她在我心里,绝对能算一号牛逼人物。”   “......嗯。”她焉焉的答。   顾溪没看出她心情有些低落,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讲:“段音追我哥真的到一定境界了,凡是近我哥身的人,全部被她打发走了   ,一个不留!原本他俩小学是一个班的,我哥嫌她烦,连跳三级,哈哈哈哈哈哈——后来我哥刚上高中,段音姐就到附属初中读,我哥直接跳大学去了,笑死我了。”   霍东霓不觉得好笑。   她觉得恐怖。   顾溪凑过来看她脸,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你不高兴阿?咋了?”   霍东霓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哥哥挺厉害的。”   然后,顾溪又聊到段音身上去了,“其实段音姐学习也很好,哈佛毕业呢,家境优渥是个天生的公主,追她的男人更是一大把,所以,我觉得......”   “觉得什么?”她的心在往下沉。   “我觉得吧,啧。”顾溪甩着帽绳,“照我哥那个性格,和段音姐的执著程度,我就觉得我哥到最后娶的人,还得是段音姐,简直天造地设。”   哦,天造地设。   这词听上去讨厌极了。   两人到餐室时,其余人已经坐下,霍东霓赫然看在眼里的,就是段音紧挨着清冷男人坐的画面。   也是,两人同框看上去确实挺那个什么——   挺天造地设。 第132章 难逃31   Chapter31   和你两情相悦, 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章记   霍东霓是最后一个落座的。   她坐在两人对面。   餐桌上氛围融洽,段音很活跃,陪着两位老人聊天时话题也广泛。   霍东霓全程低着脸, 夹菜只夹面前的两碟, 目光绝不胡来。   已是将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不能再低。   “霍同学——”   “嗯?”   顾岐山叫到自己,她不得不抬头, 面上是很礼貌的笑脸。   顾岐山笑道:“听小溪说, 他感觉这次考试会有很大进步, 你辛苦了, 每周末都帮小溪补课。”   霍东霓一时怔着,忘记回答。   只因为坐在她正对面的段音,拿纸巾替男人擦拭唇角, 举止暧昧又自然,仿佛这事情她已做过上千回似的。   段音目光正好看过来。   与她对上后,朝她施施然一笑:“小姑娘, 我们昨晚见过。”   那口吻里,有明显上位者的声息在里面。   霍东霓的碗里躺着块藕片, 筷头插进藕洞里, 她看了眼, 淡淡一笑后对顾岐山说,“不辛苦顾爷爷, 都是我应该做的。”   段音搁筷,视线赤直。   霍东霓在她满是审讯的目光里,低头吃饭。   “能给小溪补课,也是你运气好——”段音是笑着说的,听不出有几分敌意在里面, 只像是个单纯玩笑般,“要不然以你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坐到顾家的饭桌上来。”   藕片脆生生地断在嘴里,霍东霓的动作停住,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她缓缓抬眸,段音还在对她温淡地笑。   人声止住,周遭是趋近于陆沉般的安静。   霍东霓搁下筷子,生硬地咽下那口食物后,她直直盯着段音的眼睛:“......所以,我是什么身份?”   段音笑笑,端起一旁的水杯。   段音慢饮一口水,水杯咯噔一声放在桌上。   她说:“据我所知,霍同学的爸爸就是个普通穷酸高中老师,而你妈妈......早就跟有钱男人跑了,还有个残疾无行走能力的哥哥是吧?”   明明段音说的是事实,可为何字字句句皆扎在心尖儿上?   让她刺痛难耐。   顾溪瞪着眼睛,喊了一句:“段音姐——!”他忙放下碗筷,看一眼表情   骤冷的少女,又朝段音问罪,“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同学阿,人家好端端地吃个饭,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段音耸耸肩,“我说实话,有错吗?”   觉察到气氛不对劲,段正诶诶两声,拿着筷子在空气里点了两下,“小音,差不多行了阿,人家又没有招惹你,你干啥呢?”   段音皱眉,“什么叫我干嘛?”   霍东霓觉得有些窒息,她站起来,刚想走,段音就在对面指着她,“她在肖想一些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做些白日梦,碍着我了!”   啪嗒——   是男人一声不轻不重地搁筷声。   顾惊宴用一张手帕,低着眉眼慢条斯理地擦着指,用一种非常寡淡的口吻,“段音,你要是不想好好吃饭的话,你可以出去。”   段音没见过他维护过谁。   以前,从没有过。   段音看一眼对面的少女,然后又看向男人,“你心疼了?”   霍东霓抿唇,下意识看他。   顾惊宴不语,眉眼却有不耐。   段音哪能罢休,追问:“你是不是在帮她说话。”   男人丢掉手帕,懒懒掀眼看面上醋意横生的女人,淡淡地,“你可以这么理解。”   段音僵在那儿。   她看着身旁男人起身,长腿从旁边越过,连眼风都没有丢给她一个。   霍东霓看见男人往这边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指了指她:“走,我送你回去。”   她迟钝,反应几秒后,才强笑着和其余人点点头,然后跟了上去。   段音气得跺脚,刚想追上去,就被段正一把按住,“没点眼力劲儿,吃饭!”   段音傻了:“爷爷!”   段正啧啧啧好几声,“瞧瞧你这样子,真给惊宴惹生气了,到时候谁说话都不好使,你给我好好坐着!”   ......   霍东霓回房间收拾好课本,下楼。   顾惊宴就在大门外的车里等她。   霍东霓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他正在吸烟,车厢内烟雾缭绕的,她近日有些感冒,忍不住咳了两声,“咳咳咳——”   顾惊宴斜睨她一眼,将烟头弹出窗外。   崇德堡内的绿化做得极好。   沿途尽是林荫日影,如果下车行走,周身皆是金黄斑驳的细碎阳光。   霍东霓怏怏地将头靠在车窗上。   她看那些繁荫红花,枝头叽喳的鸟雀,也觉得了无趣味。   万物在此刻入目,   皆是灰色。   还未开出崇德堡,顾惊宴在一片深浓的绿荫下停车,她觉得奇怪,转过头,“怎么停了?”   男人不动声色地摇上车窗。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根根指骨分明,肤薄且白,可窥见诱人的青色脉络。   顾惊宴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转头对上少女水眸,他问:“难受了?”   她耷拉着眼皮,“......没有。”   霍东霓没资格难受,她知道自己什么定位,不过是一个明目张胆的追求者而已。   他也从没说过喜欢自己。   顾惊宴沉默了,他无声地看她,好看的长眸里是浓郁一片黑,黑得叫人辨不清里面有任何一种情绪。   良久过去,安静的车厢里,霍东霓再度开口:“你让她抱你,让她给你擦嘴,让她.....她和你亲密无间,这样看来,我和她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她委屈极了,说这些的时候有哭腔在里面。   他仍旧不语。   在霍东霓看来,他此刻的沉默,就像是一把很钝的生锈菜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她脖子上,杀不死她,却足以让她疼得死去活来的。   她忍着想哭的冲突,眼底蓄着一汪泪,去看男人的双眸不死心地问:“......你最后真的会和她在一起吗,和她结婚?”   他终于开口:“不会。”   她又问:“那你不要让她碰你,我难受。”   霍东霓直接去拉他的手,放在左边胸口位置,那动作实在是有些不得体,他神经一紧,“霍东霓。”   少女眼巴巴地看他。   她说:“我这里难受,你别让她碰你,好不好?”   顾惊宴觉得身体开始燥热,下一瞬就收回自己的手,想也没想地应下她:“嗯,不让她碰。”   也没想过他应得爽快,霍东霓不敢确定:“真的?”   男人淡淡嗯一声,靠近她,在她眼角位置轻轻一吻,“别哭,乖。”   温柔得要命。   霍东霓觉得自己上头了,她想嫁给他。   “顾教授,我——”霍东霓在他湛深的目光下,有些紧张,“你每一次亲我,我都有一种你也是喜欢我的错觉。”   “傻。”他嗓音低沉,却很是温   和,“不是错觉。”   霍东霓:?   她刚刚听到什么?   霍东霓将尖叫杀在喉咙里,恨不得钻进他的眉眼里去,“顾教授喜欢我?你喜欢我?是不是真的,我没有听错,你告诉我没有听错!”   喜悦溢于言表。   顾惊宴瞧着少女一张明媚的脸,心里一软,“千真万确。”   霍东霓一把抱住男人,在他颈间吧唧吧唧好几口,下一秒就被男人揪着衣领扯开,“女孩子要矜持一点,别往一个男人身上这样扑。”   她不依,再次扑上去用手勾着他的脖子,近距离与他对视,清软地道:“可是我好喜欢你阿,主动一点我也愿意。”   顾惊宴再次将她扯开,“你这不是主动一点,你是直接恨不得送到我嘴里。”   霍东霓又一次粘上去。   她刚想去蹭他脖子时,就看见颈间点点红痕,倏地想起是被她用书包砸出来的。   当时有多生气,现在就有多后悔。   少女脸蛋儿红扑扑的,她低脸去亲了亲那些红痕,软软道歉:“......我错了,不该对你发那么大脾气。”   顾惊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是好好和她说道理:“下次,有话好好说,别乱跑,危险。”   霍东霓:“......”   其实她想说,明显是你超速拦车的行为比较危险吧。   顾惊宴觉得颈间凉凉的,被她亲过的肌肤有些酥麻,他微微呼一口气,觉察到不对劲,“霓霓,你先下去,我不行了。”   霍东霓一下反应过来。   他又?!!   她像条鱼儿般,滋溜一下从他身上划开。   也是没忍住,瞟了一眼后,开始胡言乱语:“你好烦,我要羞死了......”   “现在知羞了。”顾惊宴懒懒一笑,垂眸自己欣赏了一秒,“真有本事,这已经是在第二次你让我在外面——”   他没再往下说。   但她能意会,羞得耳根滴血似的红。   霍东霓开始转移话题:“那个,下周六的时候我有个芭蕾舞公演。你到时候如果有空的话,来看我跳舞吧,你还没看过,门票我这里有几张。”   他的内里再怎么沸腾,面上永远清清冷冷的,“嗯,好。”   又沉默了。   霍东霓放下车窗,有些结巴:“走,走吧,送我回去。”   顾惊宴点火起   步。   车子行驶起来,这一回,霍东霓再去看窗外那些光景,只觉得处处美好,哪里都好,花也美,枝条跳跃的鸟儿也是可爱的。   所有事物都在眼里变得鲜活。   霍东霓的情绪轻易被他掌控在手里,一句喜欢,一个轻吻,就足以让她在开心得辗转难眠,睡前思慕的全是他模样,比铁马冰河更快入梦来的,也是他清冷眉目。   沉沦——   原来是在不经意间的。 第133章 难逃32   Chapte□□   喜欢到极致的人, 别人看一眼,都是亵渎。——章记   四十多分钟的车程后,黑色古色特停在东方虹小区门口。   霍东霓拎上纸袋子, 准备下车。   她打开车门, 又转过头对男人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拿公演的门票给你。”   顾惊宴淡淡应:“嗯。”   霍东霓回去拿上门票后,折返回小区门口, 副驾的车窗未关, 她就直接趴在车门上, 身体探进去, 将两张芭蕾舞公演的门票递过去。   男人伸手接过,“两张?”   她解释:“上次顾溪说想看我跳舞,让我拿张票给他, 你到时候带他一起来吧。”   顾惊宴将票叠在一起,取出一个黑色皮夹放进去后,握住手刹就准备起步, 霍东霓还趴在那儿,“诶诶——我还有事!”   男人动作一停, 转眸看她。   少女一张氧气感十足的脸上溢着笑, 明媚温柔地问他:“......顾教授不是喜欢我么, 那我们是不是算在一起啦?”   他轻笑:“你想得美。”   霍东霓一怔。   她眼里疑惑:“你不是说喜欢我!”   顾惊宴伸过一只手过来,捏住她脸颊, 轻轻扯了扯,“拉黑我,还想做我女朋友。”   他记仇!   霍东霓瞬间明了。   她放软姿态,下巴放在车窗上,霎是可怜地盯着男人:“......那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我真的后悔了,我知道错了。”   男人的指,很暧昧地从她脸颊,游移到她的唇瓣,从左到右轻轻抚摸而过,带来酥痒温凉的感觉。   然后,他低低四个字。   “看你表现。”   又在撩拨自己。   她自是不肯认输,一口亲在男人手指上,“这么表现么?”   顾惊宴受刺激般收回手,再看向少女时,眼底隐隐浮着层笑意,“你在哪儿学的这些野路子。”   霍东霓笑笑:“跟顾教授学的呀。”   她觉得是他比较闷骚吧。   表面上无欲无求不食人间烟火,却在无人处将她吻得喘不过气。   此时,霍东霓余光看见有认识的小区邻居往这边过来,她站直身体,轻咳一声,“顾教授,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记得回我微信。”   “嗯。”他今日倒   是很好说话,“看见就回。”   霍东霓目送他的车辆离开。   转身,看见那几位邻居阿姨时,还友善地打了个招呼。   让霍东霓意想不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街坊邻里间开始流传有关于她的流言——什么霍陈家那个女儿被有钱男人包养,还是个又老又丑又秃还胖的男人,啥也不是还一身铜臭味;还有人亲眼目睹她和那个老男人在小区门口玩车.震。   霍东霓听后,捧腹大笑,转头就给顾惊宴发微信,【我们小区那群八卦婆说你是个油头肥耳的老男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又一连数个笑得裂开的表情包发过去。   可能顾惊宴在手术。   等他回消息时,已经是四个小时候的事情,还是他一惯的简洁风格,回了个,【?】   霍东霓想到个事情,【对了,什么是车.震?】   高冷顾:【......】   霍东霓走在去文化宫的路上,看见发过来的那几个点点点,也是疑惑,【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很快,那边回,【哪天和你试一试,你就知道了。】   于是,霍东霓去百度车.震的意思后。   人裂开了。   他怎么这么骚!   霍东霓走在行人纷纷的街道上,一张脸羞红,羞得她没再回消息。   练完舞回去,洗完澡吹干头发躺在床上时,霍东霓拿上手机正准备给他发消息,刚点开两人的对话框,他就发送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聊天截图,他和温婉的。   准确来说,是温婉单方面的消息。   【顾教授,非常感谢你帮我奶奶做了手术,奶奶身体恢复得很好。】   【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想请您吃个饭。】   【您在吗?】   【很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数条消息,每条消息间隔时间两小时左右,从早到晚。   霍东霓没看出哪里不对,【怎么?】   他秒回,【我删了。】   霍东霓:【?】   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旁边一个长条形河马公仔放在腰后,靠上去,手指快速打字,【婉婉想请你吃个饭而已,不去就不去,删人显得你太不近人情了拉。】   那边没有回复。   霍东霓直接给他弹了语音,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接起来,“等会给你打回来,   有个病人,乖。”   她很配合:“好呀。”   霍东霓重新躺下来,看一些时事新闻,刷着刷着就困倦得不行,她一般练舞的那两天是最困的。   就在快要睡过去时,微信语音电话弹了过来。   顾教授!   她的手比脑子快,直接点了接通,声音也还没清醒,软绵绵带着点倦意,“......顾教授。”   “睡着了?”他低低的问,周围是很安静的环境。   “快睡着了。”她整个儿钻进被窝里,和他讲电话,“我给婉婉说你不去,然后说你不小心删掉的。”   顾惊宴在那边笑了一下,纠正她:“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阿?”   在她满满的疑惑中,他倒是不疾不徐地说道:“她喜欢我。”   霍东霓瞌睡清醒了。   她在黑漆漆的被窝里瞪着眼睛,“......我不否认你真的非常吸引女孩子,但是,也不至于是个女生就喜欢你,而且温婉她不会。”   他比她更笃定:“她会。”   顾惊宴的自信来自于他与生俱来的资本,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很明白这一点,他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处处掌控,从不出错。   霍东霓一下子心烦意乱起来,“真的假的阿?”她不敢确定,“会不会是你判断失误,你怎么看出来的阿,我是真没看出来。”   男人在那边低笑。   “你笑什么呀?”   “......”他还在笑。   “顾教授,你别笑了,我心里慌着呢。”   “你还嫩,看不出正常。”   霍东霓翻了个身,面朝白色墙壁,又抓了只公仔抱在怀里,“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黑暗里,听他的声音似乎更为清冷,他说:“眼神。”   “什么眼神?”   顾惊宴清晰地回答她:“她看我的眼神,我知道,她喜欢我。”   霍东霓沉默了。   他也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过去多久,她闷声闷气地说:“.....你只能喜欢我。”   那边传来护士喊他的声音,他应了一声,然后说:“别乱想,乖乖睡觉,晚安。”   他挂断电话。   她却再也睡不着了,今晚注定无眠。 第134章 难逃33   Chapter33   我不想要万众瞩目, 我只想活在你眼中。——章记   霍东霓夜间辗转难眠,模模糊糊间好不容易睡会儿时,清晨的闹钟又不安分地响个没完没了。   她从被窝里伸出手, 摁掉闹铃。   收拾出门, 在楼道里等温婉。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就后背靠墙,盯着温家门上贴着的一个红色倒福, 边角已经卷翘剥落, 粘合处的双面胶沾满灰尘, 且不再有粘性。   门开了。   温婉看见她,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霍东霓摇摇头,没吭声。   两人一同并肩朝外走,一直到公交站台, 霍东霓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问,内心却是又万分煎熬。   温婉真的喜欢顾教授吗?   “温婉——”她喊了声。   温婉正站在马路沿上,半个身子探出等公交的人群, 去看707路有没有来,她转过头, 看着霍东霓:“怎么了, 你今天好奇怪。”   她看着温婉的双眼, “......没,没事。”   温婉皱眉, 觉得她实在是表现得异常:“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给我说?”   霍东霓和她对视,缓慢地问:“......你是不是邀请顾教授吃饭了?”   温婉一怔。   大概怔了两秒,倒是很利索地笑着回答:“是阿,就感谢他帮我奶奶做手术阿。”   “只是因为这个吗?”霍东霓一问出来,心里就有些慌张, 她和温婉这么多年的好朋友了,这样子实在是有些伤感情,但是在潜意识里面,她又忍不住去相信顾惊宴说的话。   温婉开始怔着,却在下一秒捂嘴噗嗤一声笑出来:“怎么阿,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顾教授吧?”   霍东霓更紧张了,提纸袋的手忍不住收紧,“你不喜欢吗?”   温婉笑:“你喜欢顾教授,我干嘛要掺一脚,你这小脑瓜子在想什么呀?”她用手弹弹霍东霓的脑门,“以我和你的关系,我要是喜欢肯定告诉你,和你公平竞争阿。”   霍东霓心中石头一下就落下来,她不应该乱想的,温婉最多可能只是抱着欣赏的态度看顾教授吧,她都这么说了,也是没有其他想法的。   想到这里,她一把拉下温婉弹自己额头的手,“好嘛,我就是太喜欢顾教授了。”   温婉看   着少女明媚的脸,面上还是笑意十足,甚至八卦地问了句:“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拉,有没有牵牵手或者抱一抱?”   霍东霓耳根一热。   犹豫会,她还是没忍住和闺蜜分享的冲动,凑到温婉耳边超小声又害羞地说:“他亲我了.....好几次......”   温婉诧异转眸,对上少女满是羞赧的眸,“真的阿?”   霍东霓点着头,707在面前停下,她拍拍温婉,“公交卡拿出来,上车了。”   说完,就率先上去刷卡了。   温婉跟在后面,从书包里拿公交卡出来的时候,掉了好几次,捡起来就掉,像是怎么也拿不稳似的。   她静静地盯着地上的公交卡,最后一次去捡在手里时,用了力道,卡身弯曲,再用一分力就会被折断。   芭蕾舞公演那天,是个阴天。   最后一次彩排时间是在下午四点,正式开场的时间是七点钟。   此次公演表演的是经典芭蕾舞剧《天鹅湖》,总共分四幕,讲述了公主奥杰塔在天鹅湖畔被一只怪鸟变成的恶魔,变成了白天鹅。   王子齐格费里德游猎天鹅湖,发现公主了公主,一眼生情。   恶魔内心狠毒,让自己女儿黑天鹅,伪装成奥杰塔用来迷惑王子,王子在新婚夜差一点受骗,最终及时发现,奋击恶魔,捕杀在网。   公主和其余被恶魔诅咒的人,也都全部重新恢复人形。   最终,正义和爱情战胜邪恶,以圆满结局收场。   霍东霓饰演公主奥杰塔,在第二幕时做白天鹅出场。   七点。   公演正式开始。   整个舞剧时间两个小时,在开场半小时后,第二幕开场,霍东霓登台,灯光聚在她身上,她绷起脚尖,旋转,跃动,裙纱洁白,整个人纤纤欲飞般的轻盈。   台下数千人,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第二排,最中间。   顾惊宴的手被顾溪激动得拽着,压抑着嗓子激动:“哥!东霓,东霓出来了!”   男人用指落在唇间,“嘘。”   今日,温婉也来了,手里捧着束路上买的小雏菊。   台上少女美好得不似凡物。   温婉看了两秒,下意识转头去看身旁坐着的男人——台下暗淡无光,他矜贵的侧颜在这种环境里显得更为冷,黑眸一瞬不   瞬地落在台上。   他知道自己在看他吗?   视线下落,是男人骨节分明的指,以很松散的状态放在扶手上。   周围都是暗色,容易催生出令人鬼迷心窍的错觉。   温婉的手伸过去,若有若无地贴上他的指,心头一跳,怎么这么凉,明明是快入夏的天气,他的手却凉得像是没有生命的铁片。   他没有移开手。   温婉屏住呼吸,黑暗里,男人专注地看着舞台上跃动的少女,却在下一秒,两根手指被人握在掌心,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回应也是一种回应,温婉在当下觉得,他这是默许的态度。   顾溪正好笑着转头想说点什么,一转过头,就看见温婉握着自己哥哥的手,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爱慕,藏得辛苦。   温婉也看到顾溪,惊得一下把手收回去。   顾溪却一脸“我都懂”的表情,对温婉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就重新将目光投在台上,随着其余观众的掌声一同鼓掌。   顾惊宴起身,像是要离场。   顾溪诶两声,拉住男人的衣袖,“哥,你去哪啊?”   “抽烟。”   顾溪松开手,“哦哦。”   剩余一个半小时,顾惊宴却再没有回来过。   台上,霍东霓做着流畅优美的图尔昂莱尔(芭蕾空中旋转动作),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离场,连目光都没往台上放过来。   一颗心直直往下沉。   但是秉承着专业态度,她完美收场,将舞剧演绎得淋漓尽致。   台下人声鼎沸,掌声如潮,甚至有人在台下高呼她的名字。   霍东霓站在聚光灯下,拿着观众送上来的鲜花,目光放空般有些难以聚焦,他才看五分钟,就离场,不想看她吗?   没有他的掌声,其他都没有任何意义。   霍东霓抱着三捧鲜花下台,其余舞者都高高兴兴的,只有她,很不开心,下台后遇见好几个观众要求合影,也是强打起精神,对着镜头卖着虚假的甜笑。   “东霓。”   温婉笑着走过来,将小雏菊放在鲜花的最上方,“跳得好美。”   “谢谢......”霍东霓盯着一朵儿白色小雏菊发呆,“你说他为什么走了,他去哪了,是不想看我吗,那不想看我为什么要来?”   温婉笑容停了三秒,又笑道:“我也不太清楚,顾教授说中途去抽烟,就没再回来,可能是有什么事情先走了吧。”   她耷拉着眼皮,哦了一声,没吭声。   顾溪跟在后方,用力地拍着掌,“东霓好棒!!你跳舞的时候我只觉得是神仙下凡!”   人人都在夸她呢。   可为什么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但是还是很温和地对顾溪笑,“谢谢你来看我跳舞,先不和你们说了,我回休息室换衣服。”   顾溪和温婉点头说好。   霍东霓抱着怀里几捧鲜花,转身往后台方向走去,跳过舞的脚尖有些发酸,心里也开始发酸。   烦死了!   她不要理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能给霓霓气得睡不着觉。   芭蕾舞剧《天鹅湖》赏析简介,引自百度。 第135章 难逃34   Chapter34   是你的人。——章记   每次公演结束, 芭蕾舞团里都有聚餐。   霍东霓无兴致,却实在是抵不过其他舞者的盛情难却,老师也一个劲儿叫她去, 也只好一同前去。   她带上顾溪和温婉一起去, 聚完餐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   又有人提议去酒吧玩。   霍东霓只想举小白旗投降,她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顾溪却跳出来, 举着手:“我!请!客!”   平时在学校里, 顾溪低调, 也没人知道他家里有钱, 这么来一出,其他人全部瞪着眼睛,“真的假的啊, 顾溪!”   顾溪溢满笑脸,目光落在霍东霓脸上,肯定地点头:“我请, 咱们去夜笙!”   众人惊呆了。   夜笙是什么地方,是宁城最神秘的销金窟, 隐喻夜夜笙歌, 是慢慢长夜里高速运转着的碎钞机, 里面吞噬着一具又一具年轻躯体。   顾溪要在夜笙请客?   原本所有人都不信,直到夜笙的值班经理恭恭敬敬地, 将他们一群近三十人请进去,才不得不信。   有人对顾溪说:“可以阿,看不出你这么牛逼,你家干啥的阿?”   顾溪不想说太多,摆摆手:“哎呀, 大家玩开心就好啦。”   开了两个豪华卡座。   正对着舞池。   霍东霓已经换下舞裙,身上穿一件吊带长裙,锁骨和美好肩骨都藏在牛仔外套里面,她脸上有舞台妆,在此刻五光十色的光线下,美成欲望本身。   她挑了个卡座角落。   以前没来过酒吧,也是第一次来,震耳的澎湃音乐,迷眼的乱炫灯光,再看看站在DJ台下面疯狂甩头律动的年轻人。   所有的欲望在无形中发酵膨胀。   她只觉得吵闹。   面前桌上摆满各类洋酒,也有一瓶几千块的黑桃A,霍东霓默默了看了会儿,拿起一瓶果酒,立马就有随桌侍者用起子帮她打开,“加冰吗?”   “不用。”她接过酒瓶,仰头喝。   顾溪瞧见了,立马从人堆里跑过来坐在她旁边,“东霓——”他的声音参进嘈杂音乐声里,“这酒后劲很大阿,不能这么喝。”   她看看酒瓶,是一串英文,大意是果酒类的。   霍东霓说:“这不是   果酒吗?”   顾溪点头:“是阿,就是果酒,可是这个是高饱和果酒,后劲儿大得惊人。”   温婉去完洗手间回来。   她到霍东霓旁边坐下,看着顾溪:“干嘛呢?”   顾溪指了指霍东霓手中的酒,“这酒劲儿大,你快让她别喝了阿。”   温婉却挡开他的手:“没事儿,好不容易出来玩,难得放松一下,明天周末又不上学。”   顾溪只好作罢,也到一旁坐下。   其余人玩得很开心。   霍东霓一直坐在角落里,手里拎着瓶酒,也不说话,发神地看着他们摇骰子玩游戏,不停有人邀请她参与其中,她拒绝过两次后,怕扫大家兴致,只好参与。   玩的是真心话大冒险。   很简单,就是比摇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就中招。   刚开局,霍东霓就中招了。   她刚想说真心话,就有人起哄,“要看东霓玩大冒险才有意思!”   可能是些许酒意上头,霍东霓笑:“那大冒险叭!”   一个男生给她出主意,指着舞池:“东霓——你去那里面,随便找一个男生,摸一下脸就成。”   顾溪立马跳出来反对:“这,这不合适吧!”   霍东霓已经站起来,视线扫在舞池里,在澎湃的音乐声中放大声音问:“是不是,只要随便一个男生摸一下脸,就可以?”   “对!快去!”众人起哄。   霍东霓放下酒瓶,起身,往舞池走去。   她所过之处,都有男人显山露水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闪灯里打量她的脸蛋儿,她曲线完美的身材。   霍东霓看见舞池中和辣妹热舞的沈焕,一开始就看见了。   所以,她答应得很快。   沈焕还是一身黑色铆钉夹克,高高的个子,英气的眉眼间浮着笑意,她走过去,拍拍少年的肩膀,扯着嗓子喊:“沈焕——”   少年反应过来,转过头看见她。   沈焕很诧异:“霍东霓?!”   沈焕的动作一停,拉着她胳膊将她带出拥挤的舞池,站在舞池边问她:“你怎么跑这儿来玩了,良家少女?”   霍东霓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脸给我摸一下。”   沈焕后退一步,佯装警惕的模样:“你干嘛?你该不会看上我了吧?”   霍东霓懒得废话,借着   酒意,直接上手。   沈焕及时躲开。   不远处的卡座里,大家伙儿都在看着,她要完成大冒险才能回去,见沈焕躲,她就逼上前,“快点,给我摸一下脸呀。”   两人就在舞池边缘闹起来。   殊不知,在两人正前方的VIP卡座里,坐着一群宁城最上流的人物,个个西装革履,推杯换盏间散发着矜贵的气场。   最中央的两位,是有名的南沈北顾。   沈知南懒懒地靠在沙发里,饮酒间隙看见和沈焕嬉闹的少女,出于男人对美人的天性,他多看了两眼,然后示意身旁的顾惊宴。   “惊宴,你看——”   顾惊宴闻声而动,黑眸里,落尽少女明媚的眉眼,绚烂的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的。   沈知南说:“是我见过阿焕女朋友里最好看的一个。没有之一。”   顾惊宴摇晃酒杯的动作一顿,下一秒淡漠地收回视线,说了句:“知南,把你弟叫回来。”   “嗯?”   男人重复,“叫回来。”   沈知南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挑眉:“你的人?”   顾惊宴将杯中酒一口饮酒,喉结滚动,最后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沈知南阿一声,然后翘着二郎腿朝旁边侍者招招手。   侍者很尊敬弯腰过来:“沈先生。”   男人手一指,正对着两人打闹的方向,“去,去把那个小姑娘给我叫过来。”   顾惊宴:?   “我让你叫你弟。”他说。   沈知南唇畔有得逞的笑意,他装懵:“是吗?”   此时,侍者已经去了。   霍东霓刚好一把摸在沈焕脸上,她朝着舞者们比了个ok,那群人才罢休,重新开始捣鼓起骰子来,没再注意到她这边。   刚想回去,一个侍者过来:“抱歉打扰您,沈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霍东霓试探性地:“沈知南?”   侍者点头,“是的。”   不是吧,HK大总裁找自己做什么?   一旁,沈焕挠挠头,像兄弟似的搂过她的肩膀,“走吧,说不定我哥想认识认识你,没事儿,别担心。”   也不给她机会拒绝,整个人就被沈焕搂着走。 第136章 难逃35   Chapter36   你是稀缺的氧气。——章记   那些绚烂的灯光在霍东霓眼里跳跃, 她觉得那果酒渐渐上头,足下微乱,她去拍拍沈焕搂自己肩膀的手, 想要他松开。   “沈焕——”   沈焕大大咧咧地, 握住她肩膀将她搂得更紧,“你这路都走得左脚撞右脚的,还要我松开, 好好儿走路吧。”   两人到贵宾卡座区, 停下。   震耳的音乐声里, 沈焕凑到耳边来, 放大声音给她介绍说:“那个是我哥,沈知南——”他又接着说,“我哥旁边的你认识, 上次追车的,宴哥!”   霍东霓顺声抬眸,与男人对上。   呼吸难免一滞。   哪怕是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 她发现他也是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扣子十分禁欲地扣到最上面一颗, 长腿交叠, 面目清冷。   顾惊宴摇着手里的高脚杯, 姿态高冷淡漠,深邃的目光参在五光十色里, 遥遥看向她,竟写满阴鸷。   “霍东霓,蹦迪好玩吗?”   说完,目光落在沈焕搭在少女的肩膀上。   沈焕心里咯噔一下,嘀咕着:“霍东霓, 你是不是和宴哥有点什么阿......”   他在那道目光里收回自己的手。   霍东霓朝男人微微抬下巴,“好玩。”   顾惊宴勾唇,笑着:“很好。”   周围一圈人全部看向这方,目光里或多或少都有着好奇和探究。   毕竟顾惊宴是出名的人间高岭花,难近女色。   沈知南打破僵局,示意侍者递酒给霍东霓,“来,小姑娘,喝点儿?”   顾惊宴的眸色转向他。   见状,沈知南勾唇对着男人笑,那笑里全是人畜无害:“怎么,这么宝贝呢,连喝点酒都不让?”   侍者已经将酒递到霍东霓面前。   高浓度烈酒,加冰。   霍东霓在他的目光里,端起那杯酒,在空中朝沈知南举杯,“哪里的话,顾教授可管不到我头上,敬你,沈公子。”   沈知南低笑,仰头浅饮一口。   霍东霓却将一杯饮尽,那烈酒下肚,只觉得喉间肺腑全是火烧火燎的,连带着血液都被点燃似的,浑身都开始发热。   “好酒量阿——”沈知南慵懒地用手指了指侍者,“去,给满上。”   霍东霓将酒   杯递给身旁沈焕,“拿一下。”   沈焕接过,侍者往里面倒酒,他诶诶两声,“少点儿!少点儿!”   侍者下意识地去看沈知南。   沈知南无任何表态,只饶有趣味地去看身旁顾惊宴的脸色。   于是,斟了个满杯。   霍东霓手落在牛仔外套上,拉开,脱下,丢给沈焕。   沈焕看呆了。   不止沈焕,周围男人包括临座的男人们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少女只着一件白色吊带,褪去外套,敞露出的是冰肌玉骨,一字肩,深锁骨,细腰长腿,长期练舞的原因,更是前凸后翘,一颦一动间令人遐想无限。   男人们的目光炙热起来。   霍东霓浑然不觉,她只觉得热,她重新接过沈焕手里的酒,沈焕劝她:“......你都已经醉了,不要喝了,霍东霓。”   她没听。   再一次,朝着沈知南举杯,沈知南唇畔笑意愈发深浓,他同她一起举杯:“干了。”   顾惊宴摇酒杯的动作止住。   他看向她,看她仰头饮酒,那动作像是一只随时被屠戮的白天鹅,液体顺着她的下颌流下,顺着白皙脖颈,流进胸口里。   沈焕看得脸上一燥,移开视线。   “别喝了。”   霍东霓干掉那杯酒,理智已经消去七分,她把酒杯塞给沈焕,小脸通红地去拍他的脸,“有什么拍不得?这不是拍了?”   啪啪就是两下拍在沈焕脸上。   沈焕当时心里害怕极了,下意识去看宴哥眼神,只觉得自己下一秒自己就要完蛋。   他去拽住霍东霓的手,“你醉了,你清醒点。”   霍东霓抽走手,声线软糯地呢喃:“......没醉。”   沈知南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在暗色里去看顾惊宴那张冻冰的脸,笑道:“你就不怕阿焕真给你吃了,你知道,阿焕睡姑娘向来很快。”   顾惊宴冷嗤:“是吗?”   他仰头饮酒,待酒入喉后,不咸不淡地来一句,“随便她,与我无关。”   “顾教授——”   少女扬声,带着醉意喊一声。   男人抬眸,看向少女,她醉态明显,左摇右晃地却笑眯眯对他说:“你没看完的舞,我再给你跳一遍,你需得好好看着.......”   众人视线里,少女缓缓抬起双臂,舒展开,绷紧脚尖然后踮起   ,一点一点地开始做芭蕾经典动作,旋转,跳跃,偶尔因为醉酒步履不稳,却也很快地圆回来,接着下一个动作。   在这澎湃吵闹的酒吧里,有人跳芭蕾实在是一件稀奇事。   引来围观。   此时,场内洒下漫天的如雪般白纸,纷纷扬扬在鼓风机的作用下,在头顶落下,少女曼妙跃动的身姿,就像是一只起舞的白天鹅,美好得恍若人间仙境。   少女足尖柔和,浑身软得惊人,她跳了足足二十分钟有余,最后实在是因为酒意侵袭,无力支撑,软趴趴地一个直向劈叉落在地上,脑袋重重地砸在膝骨上。   所有人都被惊人的柔韧度吓到了。   有人认出她,是那个专门跳芭蕾的有名少女,霍东霓,难免众人唏嘘,毕竟在这种场合跳优美芭蕾,会让人觉得掉价。   霍东霓觉得浑身被抽走力气,在意识溃散之际,她感觉有人将她拦腰抱在怀里,然后被转到另外一个男人怀里,鼻息间在瞬间充盈着皂香混白雪的味道,清冽温柔。   顾惊宴从沈焕手里接过人,眉眼阴沉。   沈焕问:“宴哥,你喜欢她阿?”   男人没有回答,抱着人转身离开人群。   沈焕灰溜溜地跑到沈知南旁边坐下,则啧两声,“南哥,我觉得宴哥今天太反常了,他怎么会这样?”   沈知南笑:“你是真没眼见力。”   .......   霍东霓朦胧睁眼,是男人线条明显的下颌。   她看着他,开始哭。   他为什么要中途离场?   不想看她?   顾惊宴抱她去房间的路上,全是少女嘤咛哭声,吵得不行。   房间里,灯都没有开。   黑暗里,他将她丢到床上,用唇去堵她的哭声,一边吻一边去掐她的腰,力道足以令她钝痛不已。   “你是真的欠收拾,霍东霓。”他拿捏着力道咬她的唇,一边撕咬,一边去掐她的腰,“给我哭大点声。”   霍东霓越哭越厉害。   她开始挣扎,双手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肩胛骨上,“......你不看我,你一点也不在乎我!”   男人在黑暗里冷笑,手指攉住她的下颌,又是一记深吻后,他说:“我不在乎你,嗯?我不在乎你,那我现在是在犯贱?”   霍东霓开始回应他,生涩笨拙地去问   他的唇,他的眉眼,还是在哭:“顾教授......我真的不喜欢捉摸不定的感觉,要么我做你女朋友,要么我就不打扰你,你别再吊着我了。”   男人在的吻落到她耳边。   他的气息灼热,他将她的耳垂含在口里,含糊地低声道回了一个字,“做。”   “做?”她浑身战栗着,又忍不住期待,“......做你女朋友?”   他哑着嗓应她:“做我女朋友。”   霍东霓当即在他身下僵住,没反应过来。   他答应了?   “顾教授,你——呜——”   她再次被吻住,堵住所有呼吸。   黑暗里,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散发着难以想象的迤逦暧昧。 第137章 难逃36   Chapter36   你是我日复一日的美梦。——章记   两人难舍难分, 暧昧气氛被烘托至最高点时。   有人敲门。   黑暗里的男人身形一顿,他低脸在她额间轻轻一吻,抽出在她衣服里的手, 起身去开灯。   霍东霓因酒意头疼不已, 她费力地坐起在床沿上,听见一声开关声,眸里骤然通明, 顾惊宴站在不远处, 衬衫被她扯得凌乱, 黑眸里有渐渐隐去的欲色。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领口。   然后去开门。   门拉开, 温婉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可能没料到开门的是顾惊宴,面上微微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那个, 不好意思顾教授,我有点担心东霓,所以过来看看。”   霍东霓听到声音, 探着脸,喊:“婉婉, 我在这儿呢。”   门却在下一瞬被男人关上。   顾惊宴从外带上门, 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婉, 冷淡地问:“你是来找我,还是来找她?”   温婉喉咙发紧, 感受到来自于面前男人压迫感。   斟酌两秒,温婉在脸上露出个很友善的微笑:“我就是担心东霓,所以......”   在他满是嘲弄的目光里,她竟是说不下去。   顾惊宴看向她的目光里,嘲弄中带着点细究, “你在礼堂里握我的手,两次。第一次,我以为是错觉。第二次,我肯定你是故意的。”   温婉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紧。   她仰头,对上他的眼:“顾教授,我只是......只是......”   顾惊宴人往门上一靠,眉眼慵散且淡。   “只是什么?”   他在等待温婉的下文,随口一问也只是为了应景,并不是真的太想知道。   面对这个高冷的男人,温婉内心战栗般的恐惧着,嘴巴张了好几次,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惊宴失去耐心,淡淡地说:“我不在乎你的想法,只想给你一个忠告,别在我这里做逾矩的事情,我选择沉默不戳破,是因为霓霓把你当做最好的闺蜜,我不想让她伤心。”   温婉如遭雷击,僵在那里。   男人已转身开门进房间。   霍东霓看着男人进来,小脸儿红彤彤的,她朝门口张望,“婉婉呢?”   他没说话,径直到她面前,弯腰伸手拍拍她的脸蛋儿,“瞧你喝   得,能不能走,我送你回去。”   “回去?”   顾惊宴低笑,“不然呢?”   霍东霓转身看一眼酒店的豪华大床,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和你,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不是今晚。”   霍东霓又害羞了。   她一把推开男人,“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想那些事。”   他佯装不懂,“哪些事?”   霍东霓撒着娇摇头,双手勾上男人脖颈,脸凑上去在他鼻尖上轻轻啄了一口,“......你送我回去吗,你喝酒了呀。”   “叫代驾。”他说。   “这样子......”她又大胆地亲了亲他的唇,“那你抱我回去好不好呀,男朋友。”   顾惊宴轻笑一声,高大的身形倾身靠近,双手落在她的腰间,以很标准的公主抱姿势,将人整个打横抱在怀里。   她被他抱着,纤瘦的双腿开心地在虚空里一晃一晃的。   被他抱着从门口过时,霍东霓看见温婉,想说点什么时,男人脚步却隐隐加快,她嚷:“诶——顾教授,婉婉在后边呢,她跟我一块儿回去。”   有几秒钟的时间里,顾惊宴没有反应。   到最后,还是放慢了步子。   霍东霓在男人怀里探出个脑袋,去看温婉:“婉婉,电梯来了。”   温婉跟上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代驾来的很快。   将折叠电动车放在后备箱后,从顾惊宴手里接过钥匙。   温婉自觉地坐进副驾里。   上车后,霍东霓仍不肯从男人身上下来,要他抱着才肯乖乖的,不然就要借着酒意在他身上蹭来蹭去,要么就是不停索吻。   顾惊宴只好抱着她。   霍东霓坐在男人腿上,从颈间抬起脸伸手去拍拍前座的温婉,笑眯眯地:“婉婉——我给你说——你有没有在听呀?”   温婉脸上带着笑意,转过脸来,视线尽量不触及到冷面的顾惊宴:“嗯,在听。”   霍东霓脸庞驼红,她一手圈住男人脖颈,一手戳在男人脸上,“他——”慵懒的腔调里满是酒意,语气倒是很活泼,“他是我男朋友了,我追到了!!”   顾惊宴偏脸,扯下她的手,“乖乖坐好。”   温婉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不过仍是笑着的,还带着点   出人意料的惊讶:“真的阿,恭喜你阿东霓。”   少女骄矜的眉眼里全是骄傲,大胆地伸手去捏男人的脸,“好好看,呜呜呜......”   顾惊宴再次把她手扯下来,直接握住不松开。   他低眸去看怀里醉醺醺的人儿:“霍东霓,等你这个样子叫你哥看见,你就完了。”   哥哥?   什么哥哥?   霍东霓仰着脸,朝男人喷着酒气,词不成调:“......哪个哥哥?”   一听,男人笑了。   就在温婉赤直的目光下,他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亲,勾唇说道:“等下你亲自问问霍西决,他是你哪个哥哥,好不好?”   “好呀——”少女拖着尾音,又仰着脸,“还要亲亲~”   他又转而在她唇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温婉收回视线,坐回座位里,她感觉浑身都开始冒冷汗,像是看见什么极其令她恐怖的事情,瞬间心烦意乱的。   她伸手按车窗控键,风在瞬间灌进来,模糊她的眼睛。   顾惊宴亲自将人抱到霍家门口。   他敲了三下门。   开门的是霍西决。   霍西决看见在男人怀里醉成泥的妹妹,眉眼倏沉,语调直降地喊了声:“霍东霓。”   没人应。   霍东霓甚至将脸转向男人怀里,似是觉得吵。   顾惊宴说:“霍先生,东霓今日聚餐开心喝了酒,却不胜酒力无法行走,让我把她送回房间里,你再照顾她吧。”   话说得不卑不亢,语气里却没什么情绪在里面。   霍西决驱动着轮椅让路。   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看着男人将霍东霓抱进房间里,从他的角度看去,他放下少女,替她盖好被子,然后俯身在她额角亲了一下。   亲了?   亲了东霓!   等顾惊宴从房间里出来,霍西决没忍住:“你亲她?”   顾惊宴:“?”   他的表情,在霍西决解读后,就是“我不能亲她”?   霍西决皱了眉:“你们什么关系?”   顾惊宴停在轮椅的正对面,挽唇:“男女朋友关系。”   霍西决怔了,“你追她了?”   顾惊宴也怔了,不过一秒,平静地回:“嗯,她答应了。”   说完,也不多作停留,径直出门。   顾惊宴从霍家出去,刚出单元楼,就看见温婉在不远处的路   灯下。   是在等他。   代驾将车停在小区后门等他。   那是必经的路。   温婉看见男人出来时,原本就踌躇不安的心变得更为忐忑,她从路灯下走出来,看着男人单手插包,眉眼冷漠地从面前经过。   她追上去,“顾教授......”   男人脚步未挺,眼风不动。   “顾教授——”温婉追至他身旁,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又希望他能停下来,“你能给我五分钟吗,就五分钟,我想和你谈谈。”   男人被追得不耐,顿住,抬腕看表:“五分钟?”   温婉气喘吁吁地随他脚步停下,路旁灯光将她的脸色照得有些发白,她说:   “顾教授,我只是没见过像您这么惊艳的人,也难免一时被迷了心窍。在礼堂里对您不规矩,是我不对......我以后不会再做这么过分的事情,所有情绪都会自己消化,就算很爱慕您内心再痛苦,我也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影响你和东霓的感情。所以,顾教授你不要对我有偏见,我也不想成为您的敌人。”   顾惊宴默默听完,薄唇是讥诮的弧度:“成为我的敌人你还不够格。”   温婉本就发白的脸色,因为他的话,变得更白了。   温婉很委屈:“对不起,顾教授。”   顾惊宴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再次低头看表,摆明不太愿意交流,最后只丢下一句:“以后离我远一点,万事太平。”   男人离开,徒留温婉一人在原地。   她的脸上是茫然和不知所措,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温婉转头,看向霍东霓卧室的那间窗户,室内亮着灯,眼泪到底还是流了下来,她自认比不过东霓优秀,但是心意也不至于被这般践踏。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把我的作话说了,我说什么?!(偷看你们)   本来没有二更的.....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被打断捂嘴) 第138章 难逃37   Chapter37   可是, 我们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生,还有父母。——章记   长夜漫漫里,霍东霓总共吐了三次, 嘴里偶尔嘟囔着些酒后的醉话, 大多是有关于情情爱爱,一旁的霍西决听得脸色沉沉,行动也不甚方便, 却任劳任怨般清理床边污秽。   清理完后, 霍西决去到厕所里。   拿着个塑料盆接点温水放在腿上, 又取下霍东霓的毛巾丢进水里。   男人驱动着轮椅回到床边。   手伸进盆里, 毛巾过水后拧干,去擦少女脸蛋儿上的薄汗,在眉眼间轻轻擦过, 动作很是温柔。   少女呢喃:“顾教授......”   霍西决动作一顿,眉终是难抵一皱,他微微叹一口气, 摇头不已。   霓霓,你这样, 以后是要在那个男人身上吃亏的。   哥哥心中的叹息, 霍东霓并未感受到, 她沉溺在香甜的美梦里,一觉就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竿, 太阳大晒,光线从窗户里照进来,铺了个满床。   霍东霓悠悠醒转,揉着眼睛,头痛欲裂。   她磨蹭了一会儿, 喊:“哥——”   外边儿没人应。   她又喊了两声,“哥哥——哥哥——”   半分钟后,门被推开,霍西决坐在轮椅上,双手合十搁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现在知道叫哥哥了?”   霍东霓从被子里钻出来,乌发乱成鸟巢顶在头上,她笑眯眯地坐起来,“哥哥,我昨晚不小心喝多了,没失态吧?”   霍西决呵一声,“如果粘在一个男人身上下不来,不算失态的话,就没有吧。”   霍东霓下床,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男人轮椅前。   照旧在他身前蹲下说话。   她去拉霍西决的手,搓了搓,“哥哥,是顾教授嘛?我记得是他送我回来的。”   一提到那个男人,霍西决发现,她连眼底都是璀璨的光点。   难以遮掩。   霍西决无奈,叹口气耐心地回答:“是,是你喜欢的顾教授送你回来的。不过,霍东霓,哥哥警告你——”男人伸出一根食指戳在少女脑门儿上,“那个男人很危险,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只入网的孔雀,要懂得晓分寸知进退,更要懂及时止损。”   但他有所不知,在他说   那些话以前,妹妹早就是顾惊宴的掌中物了。   霍东霓梨涡浅浅浮现,她弯着眉眼乖巧地应:“我都知道。他对我很好的,他只是看上去冷,其实很会关心人的。”   男人的大手抚上她发烧,叹气:“傻妹妹。”   霍西决不愿多说。   但他明白,唯有男人最懂男人。   昨晚交锋,能觉察到那个男人对东霓喜欢,但是玩弄有几分,喜欢又有几分,又能持续多久?一切都还只是个未知数。   此时,霍陈的脚步声传来。   霍东霓抬眼,看见霍陈沉着一张脸站在轮椅后面,用手指向自己,开始谩骂:“你自己说说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霍东霓傻眼,她从轮椅前站起来,中间隔着哥哥,和霍陈对话,“......我干了什么?”   霍陈拿出手机,越过霍西决的头顶,伸到她眼皮子底下。   霍东霓垂眸。   屏幕上,是五光十色的灯光,漫天的白色纸碎,主人公是昨晚在夜笙的她,正在人群中央的地方跳舞,还是一个高难度的旋转动作。   霍陈只差没把手机戳到她眼皮子底下。   霍陈骂她:“我花这么多钱送你学芭蕾,是让你在这种不入流的场合跳,你是专门给我丢人现眼的是不是?!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外边玩着玩着你的脑子就被狗啃了是不是!”   霍西决转头,“爸!”   他觉得霍陈措词太过份,实在难听。   霍东霓平静地看着屏幕上照片,说:“芭蕾是艺术,艺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我为什么要觉得丢脸,只有你死要面子活受罪,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生气。”   霍陈没有再说话。   难得一次,霍东霓以为他听进去,不再会发生争吵。   但是她错了。   霍陈是在酝酿怒意,在怒意的顶点,他直接扬手将手里的手机砸向她。   太阳穴倏地一痛。   霍东霓下意识抬手捂住左边太阳穴,低眸间看见那手机掉落在哥哥轮椅踏脚边,然后听见哥哥震惊的叫声,“爸!你怎么能动手,你——”   霍西决咬牙,额间因激动暴出青筋,他有些手忙脚乱地去拉住少女的双臂,“霓霓,乖,你蹲下来给哥哥看。”   她整个人被男人扯下去,蹲在轮椅前。   霍西决急忙用手拨开她的头发,左边太阳穴已经肿起一块,红肿明显,边缘泛着乌青,看上去很是触目。   男人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痛。   他一拳重重地砸在轮椅扶手上,发出沉闷地嘭地一声,“太过分了!”   霍东霓吓傻了。   她呆滞地蹲在轮椅前,看着满目怒意的霍西决,“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哥哥对霍陈发火,以前从来没有过。   霍陈也看见她太阳穴的包。   可是,霍陈还是霍陈,不会有任何认错的打算,骨子里有着根深谷底的大男子主义,好强、虚荣、脾气还暴躁。   他冷哼一声,转身回房间,把门摔得地震天摇的。   霍西决心疼得要命,眼尾都红了,捧着少女的脸往太阳穴上吹了吹,像是小时候哄她一样,温声对她说:“霓霓不疼,哥哥给你呼呼,等下给你擦药。”   她不想让哥哥担心,露出一个很乖甜的微笑,唇角向上扬起:“霓霓不是很疼的。”   霍西决又温柔地吹了好一会儿,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脸,“等我,哥哥去拿医药箱。”   霍东霓忍着痛意,“好呀~”   霍西决驱动轮椅,转向去客厅拿医药箱。   霍东霓起身到床沿上坐下,脸上五官因为疼痛皱在一起,太疼了,是那种后知后觉的钝痛,有火辣辣的灼烧感,还参杂着点针刺般的细碎痛意。   可是,当霍西决的轮椅声靠近时,她又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   霍西决腿上放着蓝色医药箱。   他到窗边停下,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碘酒和医用棉球,蘸上碘酒,身体前倾去帮她擦药,眉轻皱,眼里写满心疼,下一秒随时都能哭出来似的。   霍东霓知道,自己一向是哥哥的软肋,可从不是盔甲。   她也想保护哥哥......   棉球快要触上太阳穴红肿的包时,男人停下,满目心疼地叮嘱:“霓霓,可能会有一点疼,你忍一下,哥哥尽量轻轻的,好不好?”   霍东霓把脸主动凑上去,“没事儿~来吧哥哥~”   “嘶——”   她太低估疼痛级别了,疼得一张小脸儿皱在一起。   霍西决薄唇靠近,微微嘟起给她吹,一边擦一边吹,轻到近乎是羽毛扫过的程度。   他还是觉得自己弄疼她   了。   擦完后,霍东霓满头汗,面上还是笑眯眯地,她抹一把汗对霍西决说:“哥哥,我真不疼,我就是有点热,你看这么大的太阳。”   她指着地面——初夏阳光,攀进屋内,倾泄一室金黄。   阳光里,霍西决眉眼惊艳,温润如玉。   兄妹两人对视画面,温馨美好,似能定格成永恒。   霍西决再三确认伤势后,终于舍得出去。   出去时,顺带捡走霍陈的手机。   关上门,屋内一片安静。   霍东霓跑到角落的橄榄色长方形落地镜前,扒开额头上的头发,把脸靠近微微侧着角度,去看伤势。   太阳穴好肿一个包。   操——   霍陈这么狠的手。   霍东霓心里有点难受,好在哥哥又吹又哄老半天,才得以排遣点负面情绪。她从镜子前走开,拿着手机拍了一张   照片上,少女素面朝天却不失氧气美感,只是左太阳穴处的肿包,很是刺目,她扁着嘴,瞧着更是楚楚可怜。   点开微信,选择联系人:高冷顾。   发送照片。   那边回,【?】   霍东霓看着那个问号,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蹭蹭蹭地像是涨水似的冒。   他这么不关心?   开什么玩笑,她受伤了!   霍东霓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骨气,他都这么不关心自己,就没必要再联系了。   看看谁硬气,呵呵。   一分钟后——   【顾教授,我好疼......】   【问号是什么意思,没看见伤口吗,你一点儿都不在乎我,不是我男朋友吗?】   【昨晚亲完你就忘了?】   【呜呜呜噫噫惹......】   一连数条消息炸过去,最后,某人回,【看见了。】   然后,   没有再回复。   霍东霓原地裂开了,就这?就这???   她从微信里退出来,手机丢掉一旁,再也不看了。   霍东霓到窗边靠在那儿,推开窗户,外面是单元楼的小院子,排排摆放着白色泡沫箱,是一些大妈阿姨们种的辣椒、小葱、还有花椒一类的。   她看着窗外发神,偶尔有一只猫窜出来,又很快消失在矮灌木里。   不知站了多久。   微信消息提示音传来。   是他吧?   算了,不看了。   心里想着不要,身体却非常诚实地走到   床边拿起了手机,典型的口嫌体正直。   霍东霓点开微信,果然是他发来的消息,只有短短两个字,【出来】   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她学他,回了个,【?】   十秒后,霍东霓收到一张照片,照片上,是自家小区东方虹正门口的照片,还有当下与窗外别无二致的蓝天艳阳,和几朵形状各异的白云。   霍东霓盯着那照片,看了足足有三十秒钟,脑子才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   他来了! 第139章 难逃39   Chapter38   必不可少的事情, 吃饭,睡觉,还有奔向你。——章记。   霍东霓手忙脚乱地换衣服,照照镜子, 看着里面自己头发炸锅似的乱, 用手抓了两把, 又从衣柜里取出一顶白色渔夫帽戴在头上。   换上鞋,匆匆出门。   出单元楼时, 有几名阿姨正在给辣椒树浇水,交头接耳地说着些八卦和小道消息,不知为什么,看到她, 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收声了。   霍东霓的视线掩在帽檐下, 唇角弯成温柔的弧度,她要去见想见的人, 才不管你们这群大妈桑说些什么呢。   小区正门外,驻足许多路人, 目光皆看向一个方向。   男子修身玉立, 单脚支着靠在古斯特副驾车门上, 黑色衬衫尤显眉眼冷峻,眉目寸寸成画,他的头顶是万里高空温阳,金灿灿地洒下光线, 替他渡上金光。   他很惹目。   并且,有两个小姑娘正围着他,一看就是要微信的。   霍东霓发足狂奔, 一溜烟儿似的冲到几人面前,她直接一把抱住男人腰身,把自己砸进他的宽阔怀抱里,转脸朝两个女孩笑眯眯:“不好意思哦,我男朋友~”   那两个女孩吃瘪般,带着满目的羡慕转身走了。   啊啊啊啊啊啊,霍东霓太爱这种感觉了!   她心里的小鹿在跳舞~~   此时,小区门口一群大妈围观此幕,啧啧摇头,光天化日下,居然这么不注重影响。   顾惊宴低眸,看少女一双盈盈杏眸在阳光下发光,他心下一软,索性一把搂住她的腰身贴得更紧,另一只手去掀她的帽檐,查看伤势。   霍东霓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要在他的眸色里窥出点关心怜爱来。   可他的眸就像是月色下无垠深海,表面风平浪静,深处不见天日。   她呐呐问:“不关心我吗?”   又查看一下伤势后,他帮她重新戴好帽子,低声说:“不关心你的人,是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眼前的,只是你伤处已经处理过,注意被在磕碰到就行了。”   霍东霓解读他的话,喜悦爬满眼角,笑成一弯月亮:“最喜欢你了~”   撒着娇,霍东霓又忍不住把脸埋在男人紧实胸口蹭蹭,那里有着有力的心跳,和最炙人的体温   。   ......见状,那群大妈又开始摇头了。   顾惊宴被她磨得无奈,拎着她的领子扯开,眸光睨一眼门口,“好了,到时候你回去又要被人说小话了。”   少女脸上尽是得意洋洋,“说呀,就是要让她们知道,我的男朋友又高又帅还巨有钱,还是个超级厉害的教授医生,酸死她们!”   人人都有虚荣心。   顾惊宴是他人口中的欲望本身,他本人却从未有过当下这种感觉,他在庆幸自己足够优秀,站得足够高,资本足以让眼前的少女拿来作炫耀的谈资。   笑完后,霍东霓退开一步,一脸正色地朝男人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摊开,“给我。”   “什么?”   她眨眨眼,“补课费呀,你一次都还没结过给我,我要给哥哥换新轮椅。”   顾惊宴失笑,从黑西裤包里摸出手机,点开微信,很是大方地直接给她转账——五万。   他递给她看,“单日上限了。”   霍东霓:“......”   她盯着屏幕,有些犹豫,“补课费没有这么多。”   顾惊宴:“那你别收。”   他又掏出黑色钱夹,掏出一张附属黑卡,递给她,“你用这个。”   一张不限额的黑卡。   霍东霓还没见过,她摆手说:“不不不,我——”   话还没说完,那卡就塞到了手里。   又听他说:“密码是你生日。”   她生日?   1997/07/07   霍东霓看一眼那卡,有好一瞬的怔忡,“......你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顾惊宴勾唇,“不告诉你。”   这一下,就勾起霍东霓的好奇心,像是有一只猫儿在挠痒痒似的,她拉着男人的衬衫衣角,“顾教授,你就告诉我嘛——”   他还是不说。   最后,顾惊宴拉开副驾的车门,将她塞上车,“带你去吃饭。”   车上。   他倾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时,复又抬眼去看她的太阳穴,在很近的距离低低问她:“怎么弄的?”   皂香混白雪的味道令她有些沉溺,声音也软下来,凑上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亲一个。”   他微顿,咔哒一声系好安全带。   然后,维持着将她整个人圈在座椅里的暧昧姿势,去看她,“我问你话。”   霍东霓不爱看他严肃模样,会觉得凶,她扁嘴:“......不   小心撞到了。”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抽身坐好,替自己拉上安全带,“下次小心点。”   她乖顺地应:“好,知道啦。”   两人独处的时光,总是温缓又静和,其中点点滴滴,足以用来抵抗洪水般的漫长岁月。   只是——   那时霍东霓不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兮旦福。   晃眼间,盛夏在明晃晃的晴空中逝去。   这座城,迎来微凉秋意。   是七月。   七月七日那天,是霍东霓的生日,是平凡的一天,又不像是。   十八岁的生日。   有男朋友了,和以往都不同。   周四,上学日。   她换上前一日准备好的长裙,是一条法式复古吊带裙,纯白色,荷叶短袖设计,双肩上是两只手动绑带的蝴蝶结。   温婉今日提前去学校值日,没有同路。   在出门前,霍西决从房内驱动轮椅出来,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让她顺势蹲在轮椅前,裙摆展开,像是一朵蓬蓬欲放的百合。   “霓霓,闭眼。”   哥哥温润嗓音自头顶落下,她面朝哥哥,微笑着闭眼。   颈间有冰冷的质感,额头一暖,霍西决俯身捧着她的脸,虔诚至极地在她眉间落下轻吻,然后松开她,“霓霓——”   男人眯眸浅笑间,眼底微光流动,“十八岁生日快乐。”   霍东霓低头一看,手指摸到颈间多出的项链,那是一枚蓝色的锆石项链,不昂贵,但是晶莹剔透好似人鱼眼泪,周围镀铂金,躺在白皙的锁骨上,霎是好看。   霍西决欣赏好一会儿,很满意地点头:“我就知道,霓霓带上一定好看。”   她起身,手臂环上男人肩膀,“谢谢哥哥!”   霍西决又揉了揉她今日披散下的长发,心中隐隐叹息,他的妹妹太漂亮,白瓷般的肤,水灵灵的双眼里蕴满灵气,笑时有两个浅浅梨涡,看上去格外荡人心弦。——人送初恋女神脸。   值得一提的是,东霓并非是纯粹的美,就是漂亮。   是异性一眼看见,就会忍不住心里向往的那种惹目漂亮。 第140章 难逃39   Chapter39   没有人是复制品, 都是独一无二。——章记   清晨的一中校外很热闹,摊贩颇多,是那种可移动的小车型早点摊,手抓饼, 灌汤包, 韭菜盒子, 等等,每个车前都围着好几个穿一中校服的学生。   远远看去, 热雾腾腾的。   霍东霓穿过买早餐的学生群时,男学生们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她。   她目不斜视,从旁经过。   留下一堆男生在背后讨论她的颜值,“绝了, 真的又纯又欲。”   霍东霓进教学楼,爬上三楼, 楼道尽头是男女厕所,她在楼道口看见顾溪被人揪着卫衣帽子往男厕的方向拖。   是上次那几个混混, 以寸头李嵩为头头。   心里咯噔一下。   暗叫不妙。   顾教授弟弟就是她弟弟!   这么想着,霍东霓几步忙奔上最后几级楼梯, 往男厕方向跑去, 还没靠近, 就听见李嵩的谩骂声:“他妈的骗老子没钱!你他妈没钱请客蹦迪,喝黑桃A?!”   她冲进去时,便池边还有好几个没穿裤子正在嘘嘘的男生。   他们都怕李嵩一伙人,对他的霸凌行为更是视而不见。   一见霍东霓冲进男厕, 吓得尿分叉,硬生生憋回去后猛地把裤子一提,勒着裤腰带逃一般离开。   顾溪跌坐在两个便池中间, 捂着脑袋怕被打到头,整个人缩作一团,就像是一只瑟瑟发抖的松鼠,又穿一件深棕T恤,很是应景。   霍东霓将肩膀上的书包取下来,直接冲过去砸向李嵩。   李嵩被砸得措手不及。   “操——”   李嵩震怒地爆一句粗口,转过头恶狠狠盯着她,“又是你?!”   霍东霓朝对方抬抬下巴,眉眼间无惧色,“......李嵩,我警告你,这是在学校。而且,你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欺负同学,我现在就带顾溪去找我爸。”   霍陈是六班班主任。   听到要告老师,李嵩有些怂了,杵在那里。   霍东霓上前,一把推开他,弯腰拉起顾溪的手,“你起来!”她语气里带着点着急,“你傻呀,干嘛让他们这么欺负你,快起来。”   顾溪被她拉着,眼神怯怯地站起来。   看见少年小心地去看李嵩,霍东霓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眼前,   “你看他们做什么呀,怕他们干什么,走!”   她直接拽着人往外走,李嵩等人不敢拦。   正值马上早读的时间,走廊上很多人。   霍东霓拉着人从男厕冲出来,还是吸引了不少视线。   她没放开顾溪,一路直奔办公室的方向。   快到门口时,顾溪开始挣扎,他停在那里不再走,“东霓......”   霍东霓转过脸去,吃惊:“你干嘛?这都不告老师阿,都在学校里这么对你了!”   顾溪脸上也有委屈,眼底却有一丝难以觉察的倔强,他只是摇头:“不去。”   霍东霓傻眼了。   她睁大眼睛,“你到底怕什么,你家有钱有势的,你哥哥他——”   “别说了!”   顾溪突然拔高分贝,爆发一般嘶吼。   霍东霓手一颤,松开他退开一步,“......你,顾溪,你吼我做什么?我只是......”   顾溪和她对视,胸口剧烈起伏着。   两秒后,他掉头跑回了教室。   霍东霓怔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不想他再被那群混混欺负而已阿。   当日下午,顾溪等她放学。   霍东霓刚出教室,就看见满脸愧疚的少年等在后门口,落在两侧的手指因为紧张握在一起。   一见她出来,他急急两小步靠近:“东霓——”   霍东霓没有因为早上的事情怪他,语气和平时无异:“怎么?”   顾溪说:“一起出校门吧。”   她点点头,同意。   校园秋意浓浓,树叶泛黄。   夕阳西沉,光线是橘黄色的。   两人走在林荫小道上,踩过铺陈在地上的落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干响。   在那样的光景下,顾溪转头,只觉得少女侧颜近乎圣洁般的美好,“东霓......”他很轻很轻地喊了声,开始道歉,“对不起,早上不该对你发脾气。”   霍东霓摇头:“没事阿,我没放在心上。”   她觉得,他应该是情绪不稳定导致的。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老师和家里人?”这一点,霍东霓非常好奇。   “就——”顾溪收回视线,目光下垂,“不想什么都靠家里解决,显得我很废物很没用,一点事情都处理不好,水平给哥哥擦鞋都不够。”   试想,一个人自幼生   长在天才的光环下,比如顾溪,他生于名门养尊处优,面前却有着一块巨大的阴影,挥之不去,阴影的制造者,正是自己的哥哥。   哥哥的光环,是他永远无法逃脱的黑暗地带。   霍东霓安慰她:“你是你,你哥是你哥,每个人都不一样,为什么要放在一起作比较?顾溪,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顾溪眼底一动,去看少女明眸:“你真的这么认为?”   余晖里,少女眉眼温柔,她挽唇笑:“当然阿,你也很好,不用自卑,也不要让那些人欺负你。”   顾溪心里感动,暗淡的眼神逐渐明亮。   “谢谢你阿,东霓,你真的很好。”   也真的很美好。   剩下半句,顾溪藏在心里,种下秘密。   出校门后,霍东霓和顾溪告别,她晚上和顾惊宴约了吃饭,不过他正好有一台手术,结束时间大抵是在八点左右。   她到学校后街的一家奶茶店打磨时间。   霍东霓点了杯芝士桃桃,坐在靠店内角落位置看手机,消磨时间。   倏地,一只手落在面前桌上。   她抬眼,看见是李嵩,寸头显得他尖嘴猴腮的面向更为凶。   “干嘛?”   李嵩周围还有三个跟班儿,对她说:“你很爱多管闲事嘛,老子今天就要找你麻烦!”   霍东霓:“......”   她放下手机,抱胸坐在那儿,笑了:“你不怕被退学?”   李嵩也笑:“老子不怕,退学也要搞你,来,你出来,我不想砸别人店子。”   她又不傻,让出去就出去。   于是,摇头:“我不呢?”   李嵩很强势,身体越过桌面,伸手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人整个提起来。   “啊——”   霍东霓一声低呼,然后直接被李嵩扯出座位,板凳歪倒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书包手机等全部散了一地。   见她挣扎得厉害。   李嵩的跟班也上手,死死抓着她往外面拖。   奶茶店里只有两个小妹,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要去报警。 第141章 难逃40   Chapter40   我想嫁给他。——章记   霍东霓被几人拉扯出奶茶店, 要往旁边的无人巷去。   危机关头。   听见一声机车轰鸣声。   是沈焕。   沈焕将机车刹在路边,一脚蹬出脚架停好,把黑色头盔一摘抱在怀里,大步跨到几人面前。   他伸手搡一把李嵩:“你他妈几个意思阿?”   李嵩僵在那儿, 手也顺势松开。   “阿?焕哥。”   李嵩是学校里的小混混, 但是不管有多浑, 放在沈焕面前,那就只能是大巫见小巫。   毕竟沈焕是一中校霸, 有个HK集团老总哥哥,没人敢惹。   沈焕抬手,指着眉目清丽的少女说:“我朋友,你想干嘛?”   李嵩下意识地看看霍东霓, 怂了:“没没没想干嘛。”   沈焕:“那还不快滚!”   李嵩几人就像是见了猫的老鼠,溜得比什么都快。   等那些人消失在视线里, 沈焕才掂着头盔,朝她抬抬下巴:“你惹他们干嘛?”   霍东霓摇头:“误会, 不过还是谢谢你。”   “霓霓——”   一道低沉的男音出现在身后。   霍东霓呼吸一屏,应声回头, 果然看见是顾惊宴站在身后, 眉目清绝, 男色难挡。   沈焕下意识地后退,嬉皮笑脸地解释:“宴哥......你别误会,我没打你女朋友的主意,我就是看见学校里有几个小混混骚扰她, 就帮了忙,宴哥你也不用谢我,我先走了!”   沈焕小跑到机车前, 长腿一跨,戴上头盔绝尘而去。   瞧着机车远去,霍东霓捂嘴噗嗤一声笑出来:“沈焕那么怕你阿。”   男人勾唇,眸光落在她眉眼间:“拜你所赐。”   今日,他的目光里,与以往不同。   更浓烈深沉,也有她读不懂的情绪在里面。   然后,听他说:“终于十八了。”   霍东霓没听见这句,目光落在奶茶店里,她拉着男人往里走,“我的东西还在里面,全掉地上了。”   顾惊宴被她牵着走。   到奶茶店里,他主动走到桌旁,单膝蹲下帮她捡那些东西,鸡零狗碎的全部重新塞进书包里。   他捡起手机,发现屏幕黑屏,碎了。   霍东霓接过手机,阿了声:“这完全不能用了阿。”   男人起身,“我车上有一部新的备用机。”   是部新款黑色苹果。   霍东霓打开盒子,拿出卡针,从旧机里取卡出来换到新机上。   黑色古斯特行驶在霓虹四起的晚间道路上。   是完全陌生的方向。   霍东霓换好卡后,抬起脸看向窗外的光景,“顾教授,去哪儿过生日呀?”   “我公寓。”   她一怔,“你公寓?!”   对于她的惊讶,他是一点也不惊讶,勾唇笑道:“怎么,不想?”   霍东霓磕磕绊绊地道:“是,是要和你过夜?”   他在等绿灯的间隙,转头,黑眸睨她一眼:“不愿意?”   她不是不愿意,是紧张。   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纠结着的空档,目的地已经到了,放眼看去,是寸金寸土的闹市区高档公寓,距离她学校不是很远,名字叫做南宁一品居。   车辆一路往内,下到地下停车场。   顾惊宴将车停好在私人停车位上后,下车,绕过车头替她拉开车门,发现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似的坐在副驾上。   他凑过去,摸摸她的脸:“傻了?”   霍东霓这才回过神,下车。   电梯里,她紧张到看他一眼都不敢,只怯怯地问:“......我们是不是要做羞羞的事情。”   男人脸庞清冷依旧,唇角很淡地挽出一抹笑。   只是并不回答。   32层   很高的楼层。   进门时,顾惊宴拿着她的手录指纹,对她说:“以后你随时过来,都可以。”   她点点头:“好。”   录好密码,两人进屋,霍东霓走在男人前面,她刚一脚踏进去,就感觉腰上一紧,是他的双手环上来,后背抵进他宽阔温暖的怀抱里。   “阿——”   她被惊得轻叫一声。   顾惊宴用脚踢上门后,嘭地一声,也不伸手开灯,而是直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黑暗里,她感受到男人的气息逼近,灼热地喷洒在后颈处,然后他凉凉的薄唇落在耳后,最为敏感的部位,她轻颤,他就满意地低笑,愈发细碎温柔地吻她。   在她耳边低喃:“霓霓......我要你。”   他喊住她的耳垂,轻咬挑逗,缠绵悱恻至极。   霍东霓浑身开始发烫,血液在很短的时间里全部回流涌向心脏,她的手指忍不   住落在他环在腰间的手臂上,触感紧实,但也是凉的。   “顾教授——”   “叫我惊宴,想听你叫。”   他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循循善诱般的诱惑,实在是令她抗拒不了,娇软出声:“......惊宴,我怕,很怕很怕。”   暗色里,他将她转个面,正对着自己去吻她的唇,温柔得令人浑身酥麻。   他说:“霓霓,我会很温柔,我保证。”   哪怕他的内心深处想要□□她,想要肆意玩弄她,想要疯狂发泄。   但是他舍不得粗暴对他。   那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亵渎。   他将她抱进房间里,也是不开灯。   然后——   彻底占有她,在她十八岁生日这天。   床笫纠缠间,他说:“对不起,我等不了,我真的等不了了。”   再等。   他就要死了。   霍东霓从不后悔,将自己给他,或者说,是献给他。   她在他的私人公寓里,一个浑身充满他气息的天地,被他温柔地蚕食,一点一点的,连灵魂的渣滓都不放过一星半点。   那一刻来临时,   她想,   她要嫁给他,一辈子都要跟着他 第142章 难逃41   Chapter41   她说, 爱你。——章记。   两人折腾到近午夜十二点。   霍东霓整个人团在一起,缩在被窝里,耳边传来浴室莲蓬头花洒的声音,他在里面洗澡。   掀开被子, 看着深蓝床单上的那几处暗色殷红, 很明显。   脸上火烧火燎的, 心也突突突地跳。   脑海里,如万花筒般播放着和他缠绵的那些画面, 摇晃的天花板,他鼻尖低落的汗珠,他落到肌肤上的每一寸吻。   ......羞死了。   水声停了,男人拦腰围着浴巾出来, 上身赤.裸着,有诱人的腹部线条, 肌理体脂率极低,青筋脉络明显, 一路往下,还挂着晶莹水珠。   霍东霓从被窝里露出一张羞红的小脸, 偷看一眼, 视线触上他, 又立马钻回去。   她真是太羞了。   身侧床沿一陷,是他坐下,然后被他掀开被子一角,低声问道:“被你看完了, 有什么害羞的。”   啊啊啊啊啊!   太羞耻了!   霍东霓在他洗澡间隙已经穿好裙子,整个人从被窝里钻出来,用手一把捂在他唇上, “你,你不准说,什么也不准说。”   男人的低笑从她指间溢出。   他握住她的手,移开,黑眸凝望她:“那我问你,是疼还是舒服?”   霍东霓拒绝回答,又想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捉在手里。   他脸上是餍足后的倦懒,声调松散却性感:“问你呢,舒服么?”   少女面颊红云遍布。   她侧开视线,把脸转到一边,低低地:“......开始疼。”   那娇羞模样,落在顾惊宴眼里,实在是觉得娇憨惹人疼,将她一把拉进怀里,在她额间吻了又吻,吻过后又忍不住出言逗她:“那后面,岂不是舒爽至极?”   “你好烦啊——”她一把推开他,逃出怀里,蹭地站到床中央用手指着他,“说好陪我过生日,你却把我吃干抹净,我太亏了!”   顾惊宴眉眼温润,仰头看她时,眸底星光万里,面上更是人前从未有过的温柔神情。   那时的他,   也是真的喜欢她。   男人起身,到衣柜面前,从里面拿出一件白衬衫,“等我换好衣服,给你拿礼物。”   有礼物!   少女双眼倏地一亮。   霍东霓乖乖   盘腿坐下,看他换衣服的时候还是有些害羞,忍不住把脸转向一边,等他穿好衣服裤子以后,再重新回过头。   再次看去,他又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顾教授了,满脸禁欲清冷,仿佛一个小时前在她身上胡作非为的,并不是他一样。   男人脚尖一转,朝这边过来。   他停下,单膝跪在床沿上,倾身而下,手顺势轻轻握住她光滑细嫩的手臂,温声对她说:“如果那里很疼,要给我说,我给你上药。”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上药。”   那时,顾惊宴的眼底尽是对她的怜惜,嗓音里也蓄满温柔:“万一被我撕裂了怎么办,所以疼的话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似懂非懂地,还是点头说好,然后朝他伸手:“礼物!”   顾惊宴摇头失笑,眉眼宠溺至极。   “小姑娘。”   他起身,去了趟客厅,回来时手里多了个白色手提袋。   男人到深色英式沙发里坐下,长腿敞开,颇有些颠倒众生的贵公子姿态,和平日里在医院里的严谨高冷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是他在她面前的样子,放松的,无伪装的。   他朝床上的她招招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腿。   “过来,霓霓。”   霍东霓轻盈地下床,赤足垫脚踩在柔软地毯上,直接坐在他的长腿上,将自己整个放进男人宽敞温暖的怀抱里。   顾惊宴用手圈住她,啧一声:“太轻了。我刚以为要把你撞散架了,以后多吃点。”   “你在说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呀。”她眨眨水眸佯装不懂,立马转移话题,把目光投在那个袋子上,“给我看看,你给我准备什么生日礼物拉。”   顾惊宴拿起袋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黑色正方形丝绒首饰盒,递到她手里。   然后——   两个......   三个......   整整十八个。   她被男人腿上,怀里是如出一辙般的黑色丝绒盒。   “这么多?”她惊了。   打开盒子,里面暗色绒布上躺着一条夺目璀璨的......脚链。   链身材质以纯铂金制作,比黄金洋气,又比纯银闪眼,链身中部缀着一枚六芒星形状的粉钻,指甲盖儿大小,是货真价实的粉钻,剔透纯粹,晶莹无暇。   很好看,好看得令人移不开目光   。   他修长的指伸过来,勾住那条脚链后,轻握住她的脚踝,指腹凉凉地游移,他垂眸,慢条斯理地替她戴上那条脚链。   戴好后,霍东霓抬脚,白皙优美的小腿在空中晃荡两下,那条脚链在光线下散着熠熠的辉,映进她的眼里,变成满心的欢喜。   “好好看阿~”   然后,其余的十七个首饰盒,霍东霓一一拆开。   全部是粉钻脚链。   那些脚链,材质、大小、做工,全部都一样,除开形状,有小鹿、水滴状、星星、月亮、花朵......等等,整整十七种形状。   霍东霓重新盖好那些盒子的盖子,去看男人:“一条就够了呀,送这么多干什么,好浪费呀。”   他圈住她,手指暧昧地抚在她的后颈,声线低哑:“怎么会是浪费呢,十八岁,我送你十八岁的礼物,顺便再补上我缺席的那十七年。”   说不感动,是假的。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这种细心的温柔,当然,不排除金钱的攻势。   可是,粉钻固然昂贵稀少,但是这点钱对顾惊宴这样的男人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难得的是他愿意将一人放在心中,去准备这份礼物。   简直将少女的一颗心瞬间俘获在掌心,她眼底有些红了,主动去圈住男人的脖颈,埋首在他颈间,嗅着好闻的淡淡皂香,软糯地撒娇:“爱你。”   男人低低应一声,大手落在她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可是——”   她从他颈间抬起脸,与他的黑眸对上,“为什么全是脚链阿?”   男人温凉的指攀上她脸庞,捧在掌心,眸底逐渐浮上野心,“你知道吗,霓霓,我喜欢万事掌控,喜欢永无意外。”   “知道......”她能从日常相处中感受到他的强势。   顾惊宴在她湿漉漉的眸光里,敛住眸底暗色,弯唇浅笑:“算了,不想吓到你。”   可那天的最后,霍东霓也没要到答案。   为什么送十八条脚链。   后来,她知道得太晚了。   脚链,意喻——   拴住你。   一份暧昧又克制的礼物,要栓住她的今生,系住来生。   也要她,   一生难逃。 第143章 难逃42   Chapter42   逢敌从无败绩。——章记   那晚过后, 霍东霓完成少女到女人的转变,不指外表,但指内里,她自己也知道, 自己内心深处, 被他带领着, 发生着悄然变化。   周五周六会宿在他的公寓。   他就像是只洪水猛兽,在漫漫的长夜里, 用尽解数将她送上浪潮,每一次,他都近乎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沉溺进他温柔的海洋里。   至于霍西决那边......   以宿在星晚家为借口搪塞,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所以没有多问。   那是生日过后的第三个周天,深秋时节。   也在那天,   她见到了骆流。   周天晚上,霍东霓需要回家, 不能再宿在他的公寓,因为周一医院需要他主持早会, 她也要去赶升旗仪式。   两人从电梯里出来, 到地下停车场, 环境不明亮,场内灯光偏向暖色系的橘黄。   霍东霓被男人牵在手里。   远远地,就看见一人靠在停车场常见的方柱上,身形隐没在阴影里, 很高,穿一件带帽子的黑色冲锋衣,帽檐几乎遮住眼睛, 只能看见下半张侧脸,轮廓冷毅分明。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脸来,没摘帽子,平静地喊一声:“顾先生。”   “他是——?”她问。   “骆流。”顾惊宴说,“以后,他就是你的私人保镖,日不离身。”   霍东霓:“......”   她不太明白此举用途,“我一个学生,要保镖做什么?”   骆流不动声色地替两人离开后座车门。   她弯腰上车。   顾惊宴在她旁边坐下,等外面的骆流关上车门后,男人的目光锁住骆流绕过车头上车的身影,他说:“不是被几个学校里的混混招惹么,他们喜欢找麻烦,就和专业的人打。”   骆流正好开门上车,侧脸弧度硬朗,她也看去:“有多专业?”   “这么说吧——”顾惊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惜才,语调也比平时有些起伏,“整个中国,还没人能打得过他,至少,近十年里不会有。”   “???”   她惊讶了,这么厉害。   霍东霓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正点火起步的男人,又问:“......那我想知道,他在来做这份差事前,是做什么的?”   “□□拳。”   男人说。   霍东霓不知,骆流是被顾惊宴以年薪三百万的高价挖过来的,他打一场黑拳,签生死书,赢一场再高不过十五万,输的话,就是擂台上的一具死尸。   但是——   黑拳圈里向来有一经久不衰的名句:   骆流风光无两,逢敌从无败绩。   遇骆流者,要么输,要么死。   霍东霓靠在男人怀里,暧昧地亲亲他的脖子,“......这不是在我身上浪费人才吗,他那么厉害,却来保护我一个高中生。”   他轻笑一声,勾起她一缕乌丝吻了吻:“你可以和人起冲突,可以惹事,但是我不允许你的身边没有人。”   ......   那天。   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骆流。   从那以后,骆流果真是贴身保镖,在外从不离开她超过十米,绝大部分时间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在学校也不例外。   按道理,学校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但是骆流可以,可能是顾惊宴那边给学校的人打了招呼。   她上课,骆流就在廊道角落里。   她去厕所,骆流就在女厕外面。   一开始骆流的存在,引起学生们的好奇围观,尤其是女生,一下课就跑去围着骆流,问个不停,你从哪儿来阿,不是来上课的干嘛呀,是代课老师吗?   骆流不搭理她们,始终穿一件黑色冲锋衣,帽檐压得很低。   后来,学生们渐渐也就习惯了。   霍东霓却一直没适应过来,又一次,她洗完手从女厕出来,见骆流靠在外面墙上,目光落在窗外天空里,眸底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她出来,立马站好准备随时跟上。   霍东霓甩着湿漉漉的手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骆流,其实你不用这么跟我这么近,完全可以在学校外面等我的。”   骆流摇头,不语。   她又重复,加重语气:“真的不用!”   骆流没看她,毫无情绪地说:“这是吩咐。”   霍东霓败下阵来,无法游说,也只好妥协,转身回了教室。   放学,骆流跟着她出来。   顾惊宴配的车就停在门口,一辆白色的保时捷,专门配给她出行时使用,骆流相当于是半个司机,半个保镖。   “去商场。”   “好。”   明天是温婉的生日,她要去精心挑   个礼物。   骆流按照要求,朝超市方向开去,他话很少,基本上是好,或者嗯,那张脸上阴郁难辨,充满故事,也写满心事。   下车后,骆流点了一支烟。   她就停在商场门口。   骆流抬眸看一眼商场大门:“不进去?”   她朝他笑:“里面不让抽烟。”   闻言,骆流下意识就要将手里的烟扔掉,被她制止:“......华子多贵阿,你抽,我不着急,等下还得逛好一会儿呢。”   天色暗淡,秋风袭来,烟雾模糊男人冷毅脸庞。   他嗯了声,抽完了那支烟。   将烟头碾灭在地,他说:“走吧。”   两人到商场三层的珠宝区,霍东霓要替温婉挑一条脚链,上次温婉瞧见她的脚链后,羡慕得不行很是喜欢。   可是,她不能将顾惊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转赠温婉,就想着生日的时候重新买一条送给她。   挑选脚链时,霍东霓拿不准主意,喊在珠宝店门外等着的骆流,朝他招招手,“快来~”   骆流抬步进来,黑色冲锋衣的帽子照旧压得很低。   他到面前,停住不语,等待下文。   她将两条精致的脚链同时递到他眼皮子底下,“快,帮我选一条。”   骆流扫了眼:“我不懂。”   “你就告诉我,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她又把双手伸过去一点,抬眼去看男人帽檐下的眸,“快选!”   骆流避开她视线,转向一边,随手一指:“左边吧。”   霍东霓终于呼出一口气,她的选择综合征越来越严重。   她把左手上的那条脚链递给女导购,“抱起来,谢谢。”   买完脚链。   两人路过一家儿童乐园店,其中融融的一家三口正从里面出来。   一男一女,和一个七岁左右小女孩。   霍东霓迎面撞上。   顿时,脸色煞白。   那小女孩蹦跳着撞到身上来,踩到她的白色板鞋上面,她推开一步,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女人,还有那个男人。   那女人还没看见她,只顾冲过来扶小女孩:“小童!你小心点儿呀,等下摔倒了怎么办!”   然后,和霍东霓对上视线。   “......东霓?”   霍东霓扯出抹很不自然的微笑,轻声地一个字:“妈。”   那五十好几的男人腆着肚皮   走过来,穿条纹汗衫,梳着大背头,臂间夹着个公文包,对她意味不明地一笑:“你爸爸混得咋样阿最近?”   霍东霓收起仅有的笑意,“挺好。”   邝国盛一向这样,身上常年都散发着一种暴发户的优越感,也为自己从另外一个男人手里夺走女人沾沾自喜,认为这是自己的本事。   “还在教破书阿?”邝国盛笑得得意洋洋。   “......”她忍了,没应声。   张露青将孩子拉到一边,看了眼少女,面色隐约为难,更多的是隐忍,她去拉邝国盛,“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邝国盛甩开她的手,“急什么,遇到你闺女不寒暄几句阿?”   说完,话头又对着她,注意到她手里的珠宝袋子,“哟!你爸那点儿死工资,还有这经济能力拿钱给你买这些玩意儿呢,来,给叔叔瞧瞧买的啥。”   看着伸过来那只手,霍东霓屏住呼吸,心里没由来地害怕。   一瞬——   黑影挡在眼前,截住那只手,很冷淡地警告:“先生,自重。”   少女抬眼,是骆流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完全将她遮在身后,就像是在一瞬间拔地而起的巨树,枝蔓丛生,将她包围。   “嘿!”邝国盛抽出手,想要越过男人,“我就看看怎么了,什么稀奇宝贝不让人看啊,你让开——”   手再次被男人截住。   力道加重,重得邝国盛拧眉,“你是她什么人啊,男朋友?”   骆流甩开他的手,“别碰她。”   说完,骆流侧身让路,比了个请的手势朝少女颔首:“霍小姐。”   那还是霍东霓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   邪门儿。   长这么大,还没听谁这么恭恭敬敬地喊过一声霍小姐。 第144章 难逃43   Chapter43   你和这世界, 都要记得我。——章记   深秋的夜里,凉意攀上肌肤冷得尤为明显,风一阵紧过一阵, 月亮躺在远山的山脊上, 散着清冷的光辉,乌云遮身, 似有雨。   霍东霓从商场里出来, 她用一只手抱住手臂,唇有些哆嗦, 她停住不肯走。   “骆流。”   骆流在她身后, “霍小姐。”   霍东霓拎着珠宝袋的那只手指攥紧, 骨节间呈青白色, 她吸了口凉气,“......我, 我现在很冷。”   骆流恪尽职守地照顾她, 他二话不说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从喉骨到小腹,脱下来罩在她肩膀上。   他里面穿一件短袖黑T, 露出来的两只臂膀是鼓涨紧实的肌肉。   霍东霓感受到暖意涌上肌肤, 她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开口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开车吧,快一点,我不想再遇见他们。”   骆流点点头, 转身快步朝停车点走去。   在霍家开的路途中,骆流偶尔两眼,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排的少女, 在低着脸抹眼泪,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他收回视线,没再看。   又开了会。   瞥一眼后视镜,她还在哭。   骆流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从置物格里拿出一包抽纸,手一转,递到后排,“霍小姐。”   霍东霓看着递过来的抽纸,接过,“......谢谢。”   每一次遇见张露青。   她都会难过。   一路无言,没有音乐,格外安静,唯有窗外颗颗倒退的梧桐,月光映进车窗里,在少女清丽的眉眼间,一寸一寸地倒退。   去给温婉送礼物时,骆流自然也是跟着的。   霍东霓已收起所有负面情绪,脸上是平日里明媚的笑意,她敲开对门温家的门,开门的是温明阳,温婉的爸爸。   她笑:“温叔叔,我找婉婉。”   温明阳侧身让路,拉开门,笑着:“进来吧,温婉在房间里。”   霍东霓踏进去,又转头看过道里的骆流,他靠墙站着,低着脸在吸烟,她说:“骆流,你等我出来。”   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霍东霓轻车熟路地进门,推开温婉的房门。   温婉正坐在书桌前,带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英文听力,余光里瞥到有人进来   ,转头,“东霓,你怎么来啦?”   霍东霓把珠宝袋子递过去,语调轻快地:“看!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   “真的阿?”温婉惊喜,接过袋子时看一眼,“......你给我买这么贵的呢。”   霍东霓说:“不心疼,花的顾教授的钱。”   温婉打开盖子的动作一停,笑容也没由来地僵了僵,“这样阿,那也是你的心意。”她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条水纹脚链。   霍东霓很期待:“怎么样,喜不喜欢?”   温婉笑:“喜欢。”   霍东霓不再弯腰,她站直身体,疑惑:“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开心?”   “喜欢,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温婉没再看脚链,盖上盒子,“......对了,顾溪让你明天一大早到学校池塘等他,他有点事情要给你说。”   “什么事儿阿,大清早。”   “不知道,就是让我转告你。”   “好吧。”   ......   翌日,霍东霓如约而至。   头顶上方是层层叠叠的竹叶,秋风过,簌簌作响。   眼前的池塘,用大水坑来形容更准确,是深绿色的死水,青苔遍布,里面没有一点活物。   “东霓——”   声音从左方来。   霍东霓侧身,看去,顾溪正靠近,他今日穿很显眼的红色棉质长袖,显得很有活力,手里捧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个钢铁侠的手办。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阿?”她问顾溪。   顾溪看见她,深深吸一口气后,将装着钢铁侠手办的盒子塞在她手里,“霍——东——霓——我喜欢你!”   少年的声音揉进风里,随竹叶浮动。   霍东霓低眸,看着手里的钢铁侠手办,声音放得很轻地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阿,顾溪,你别吓我。”   少年张大眼睛:“我怎么会吓你!”   他又伸手指了指她怀里的钢铁侠手办,“东霓,这个钢铁侠全球只有三个,限量版的,我最宝贝的东西现在送给你,就是表明我喜欢你的心意。”   鬼知道他做了多久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向她表白。   霍东霓不能接受。   她是他哥的女朋阿,这怎么行。   她忙将那个手办想要塞回给顾溪,语气着急:“你拿回去,我不要——顾溪!”   顾溪推开,“你拿着,   我喜欢你我愿意给你!”   两人互相推搡那个钢铁侠手办。   僵持不下。   最后,不知谁失手,玻璃盒子落在两人间,霹雳胖朗地一阵响后,盒子变成一地渣滓碎片,漂亮精致的钢铁侠从里面撒滚出来,好几圈儿才停下。   顾溪傻了,看一眼地上的钢铁侠,又去看少女:“东霓,你——”   霍东霓避之不及,退开好几步,摇着头说:“......顾溪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我只是把你当做好朋友,不想谈恋爱。”   顾溪蹲下去,蓬松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动。   他去捡手办,然后问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帮我两次,给我补课又耐心温和,还经常疏导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我不喜欢你,对不起。”霍东霓咬唇,为难回答。   “好。”顾溪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霍东霓的心提了起来。   她不能再隐瞒他,之前是为了低调,现在是非说不可。   “有......”   “我认识吗?”   “是你哥。”   “......”   就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霍东霓能很清楚地看见,顾溪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流逝,但她说不上来。   然后,她看见他自嘲般笑了笑:“也是,人人都喜欢我哥,毕竟我哥那么优秀,所有人都会选择他。”   “不是,顾溪,你听我说——”   “你们在一起了?”顾溪打断她。   霍东霓只好点头。   于是少年眼底残存的那点光,也彻底熄灭。   “意思是——我哥最近周末都不回家过夜,盛星晚说她帮你打掩护你也没回家,那你们都是待在一起的,对不对?”   霍东霓神经崩起来了,事实很残酷,但是她选择坦诚,“对。”   但她不忍伤害他,即便伤害已经造成,她企图安慰:“顾溪,你听我说——”   “闭嘴吧。”顾溪第一次用那么冷淡的口吻对她说话,“什么也别说。”   最后,顾溪拿着那个钢铁侠的手办转身离开。   留下她,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   当天,   下午放学。   霍东霓需要值日,等到班级人都走完以后,打扫完卫生,擦完黑板,把椅子全部放进课桌底下来,检查完开关后,关上教室门   窗后离开。   刚出教学楼,手机的微信语音电话弹来。   ——是顾溪。   霍东霓犹豫两秒,还是接听起来,她尽量用很温和轻快地语气,“怎么啦,顾溪?”毕竟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持续恶化。   听筒里,顾溪没说话,全是呼呼风声。   “顾溪?”   还是风声,很大的风。   “顾溪,你在哪?”   终于,少年的嗓音清晰地混进风里传来,“......东霓,你转身,然后抬头。”   根据指示,霍东霓缓慢转身,抬头,看见上方数百米的天台上,顾溪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巨大的风鼓动着他的T恤,红色的,醒目的。   “啊——”   她开始尖叫。   “骆流!”   “骆流!”   “骆流!!!”   霍东霓惊声尖叫,一连喊三遍名字,男人在十米开外迅速地朝她奔来,冲锋衣跑得猎猎作响,她指着天台沿上少年的声音,“骆流,快!你快!”   男人应声而动,身影如风地奔进教学楼里。   “顾溪,顾溪,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开始道歉,“是我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下来,你别吓我......”   顾溪捏着手机,双脚的脚尖已经探出去,他看着这百米的高度,竟是觉得一点也不可怕,他从这里跳下去,就是新生,就化作一只自由的青鸟,从此都不会有烦恼,也不会被这世界的点点滴滴困扰。   就会得到真正的快乐。   耳边,是少女哭泣的挽留声。   声声入耳,也凄厉。   “是吗?”他问。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问。   “给我哥谈恋爱是不是特别自豪骄傲,是不是能满足最大程度化的虚荣心,是不是觉得得到他就得到了全世界?”他再问。   霍东霓的眼泪密密麻麻地流,是极端的恐惧,内心觳觫到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能听见骨骼间互相碰撞的声音。   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脖颈,凉凉的。   她仰头看风里的少年,疯狂地摇着头:“顾溪,求求你,你先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   “不想说了。我已经说累了。”顾溪说,“只是你和这世界,都要记得我。”   “不要——!”   “顾溪!”   在少女声嘶力竭地呐喊中,少年如欲展翅的   大鸟,在风里张开双臂,面朝下,看着她,双脚轻轻一跳,从百米高空上,一跃而下。   骆流慢了一步,扑了个空,上半身探出天台来,两手伸着,终究还是没有抓住。   那一刻——   世界静止了,她的血液也就此凝住。   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猎猎风声,也越来越近...... 第145章 难逃44   Chapter44   被红色吞没。——章记   呼呼风声逼近, 带来死亡的气息,在霍东霓的瞳眸里,红色迅速放大, 再放大, 然后——   咚!   少年砸在眼前,面朝下。   鲜血刺目, 以头部为中心, 朝着四方迅速扩散,一直留到霍东霓的脚底, 那液体还混着些白色的东西, 可能是人的脑浆, 也可能是一些别的东西。   霍东霓惊恐地瞪着双眼, 呼吸不能,有人在暗处一把掐住她的脖颈, 泪腺疯狂地工作着, 眼泪像是水串似的顺着脸颊滚落,一颗又一颗滴进地上的鲜血里,沦为猩红色。   在那鲜血快要到脚尖的时候, 她恐惧地往后退, 却双腿一软, 直接狼狈地一下跌坐到地上。   那血却还在朝她逼近......   就在她双手撑在两侧地面上,摩擦着往后退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顾溪手里拿着的东西,是那个钢铁侠的手办。   是她。   是她害死了顾溪!   骆流从背后的教学楼里冲出来, 长腿飞迈,黑发在风里因为奔跑凌乱地跃动,他一边朝她跑近, 一边去脱自己身上的黑色冲锋衣。   霍东霓眼前一暗,脑袋被他用衣服全部罩住。   她疯狂地颤抖。   然后,她听见,男人低沉的三个字,“霍小姐。”   警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从警车上下来两名民警,一男一女,到现场后先蹲在尸体边看了会儿,确认死者身份后,又上了天台,最后两人交谈后,同时走向裹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抖得厉害的少女面前。   男警问她:“你是目击者?”   霍东霓神魂失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男警对她说:“你需要跟我们回一趟警局,讲一下目击经过。”   骆流就在身旁,说:“我需要和她一起。”   救护车就在这个时候到的,车辆顶部闪烁的急救灯很晃眼,霍东霓被那光吸引住,她的心脏漏跳一拍,她红肿着的双眼仍在流泪。   她知道,他来了。   那是第一医院的救护车。   果不其然,救护车的后车厢一打开,第一个走下来的,就是眉眼沉冷如霜的顾惊宴,他一身白大褂,踩碎各方光线而至。   他没看任何人,直接迈向地上已经冷掉的顾   溪。   男人停在尸体前,愣了好几秒,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然后,他缓缓单膝蹲下,白色大褂的一角扫到血泊里,迅速被染红,血意如火烧一半迅速往上窜,红白相间,刺目得很。   远远的,天色暗黑,霍东霓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朝他的方向抬脚。   此时,一群医护人员拿着急救箱推着担架从面前快速经过,却在靠近尸体的时候,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他冷冷地说:“直接联系殡仪馆。”   顾溪死了。   她哽咽着,再次抬脚,那名男警察却拦在面前对她说:“我们走吧。”   霍东霓坐上警车,她透过玻璃去看久久蹲在那里不愿意起身的顾惊宴,他的背影那么萧冷,在月光下,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有时候,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一瞬间的。   死亡吹响命运的号角。   霍东霓哭得混混沌沌的,像是具行尸走肉,她被警察带到一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很小的桌子和椅子,里面很冷。   警察分别查看她的手机,还有顾溪的。   她是最后和顾溪联系的人,也是亲眼目睹顾溪坠亡的人,所以当警察询问起是否知情跳楼原因时,她点头,想说,却因为恐惧说不出话来,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顾惊宴的脸。   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看她?   在现场那位年轻女警察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又给了她纸巾,安抚她:“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说,我们也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对死者家属也好有一个交代。”   霍东霓缓了很久很久。   最后,她深深埋着头,哭着说:“......是我,是我害死了顾溪,我早上拒绝了他的表白。”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后,其中一名开始记笔录。   ......   从审讯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警局的走廊里,很冷清。   霍东霓扶着墙壁,缓慢行走,抬眼就看见尽头处的顾惊宴,他的面前有一名男警察,是刚刚给她做笔录的警察。   从她的角度看去,顾惊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他白色大褂上的斑驳刺目血迹在提醒她,她差点以为   这只是一场噩梦。   男警察讲述整个事件经过,他告诉顾惊宴,他的弟弟死于自杀,排除任何他杀可能,原因是因为表白被拒,心里承受不住,所以跳楼。   最后,是一句,“顾医生,节哀。”   男刑警离开。   顾惊宴脚尖一转,抬眸,与她的目光对上。   在霍东霓看来,他的眸光那么冷,冷得能凝成冰,他还从没有这样的眼神看过她......   她的手从墙上滑下,主动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惊宴,对不起。”   道歉没有任何意义。   霍东霓也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对不起外,还能说什么。   男人眸色冷淡,眼睫微垂,“没事。”   就在霍东霓心里燃起一线希望时,又听他说:“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你拒绝小溪无可厚非,他近日抑郁症复发,只是——”他移开视线,闭了眼,声线沉下去,“归根结底,死因在你,我们——”   他又停了。   霍东霓像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去,“不要......你不要说出来......” 第146章 难逃45   Chapter45   很喜欢你, 却也只到这里。——章记   在那两个字说出来前,霍东霓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他的唇, 仰起一张满是水光的脸看他:“......你别说, 我不想听。”   顾惊宴眸光下落,在她脸上。   两人僵持了会。   也就只是一会儿,顾惊宴就抬手握住她手腕,拉开, 然后清冷的一句话。   “我们分手吧。”   ......分手。   她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   好几秒钟没缓过来, 霍东霓僵在原地。   只觉得周身开始冒冷汗, 一阵热一阵冷的,骨血却开始变得冰凉。   男人不再说什么,也不看她, 抬脚离开。   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拉住他一根指。   是食指。   穿堂风涌进来,霍东霓的手颤抖着,紧紧拉住他:“......我们, 可不可以不分手, 或者——或者暂时分开,等你愿意重新接纳我, 我们再——”   “不愿意。”他打断她。   他从她手里抽走那根指的力度, 比任何一次吻她的程度都要重。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她转身, 想追上去,却又看见了白大褂上已经干涸状态的血迹。   有什么资格追?   如此想来,分手也是一件情理中的事情。   霍东霓也不知自己在那里站了很久,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或者更久。   直到,骆流出现了。   “我送你回去。”骆流说。   “......”她没有动。   骆流就陪她站在那里。   又是好一阵过去,她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骆流很艰难地笑了笑:“......麻烦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你送我回去,以后,都不用了。”   骆流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   出警局时,外面开始下雨。   淅淅沥沥的雨,有着阴湿难缠的凉意,丝丝缝缝地往骨头里钻。   没有伞。   她仰头,面朝阴雨和月光。   那些雨珠落到脸上,滴进眸里,凉意却毫无偏差地全部漫进心里。   那天回去后,东霓病了。   一连数日的高烧,加上肺炎爆发,经常咳得喘不上气,脸上红白难定,唇是固执的苍白色。   噩梦是彻夜不停地做。   是血肉模糊的坠楼尸体,也是男人清冷拒绝的眉眼。   意识混混沌沌间   ,喊上一句,也只是那两个字。   ——惊宴。   顾溪在校坠亡事件,持续发酵,受多方关注,警方并未对外公布细节或原因,只说是抑郁症导致。   霍陈身为顾溪班主任。   也接受多家记者采访,镜头上,霍陈惋惜不停,只说是可惜这么年轻一个孩子。   霍陈近日胃口欠佳,神情郁郁,偶尔东霓见他进房间来,也是眼眶底下一抹青色,像是一副极没休息好的状态。   东霓内疚。   她想,霍陈再怎么对她严厉,但见她这幅样子躺在床上,也是心疼的吧?   霍西决更是日日守在她房间内。   他连稿都不再写,轮椅常停在床头,以便与他伸出一只手给她作枕。   在哥哥的臂弯里,东霓才觉得内心稍微安宁些,她会握住他另一只手,听哥哥温声地安慰,却也还是会不停流泪。   温婉也来看她。   她说:“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   温婉就带来告诉她。   温婉说,顾溪的葬礼举行了,顾家亲眷全部到场,他也去了,参加完葬礼后,他还是在医院上班,没有颓废伤心,终日表情淡淡。   夜里,等哥哥回房睡觉后。   东霓再也忍不住,瑟缩在被窝里,抱着自己的双膝蜷作一团,哭时死死咬住手背,发出呜咽声,如某种弱小濒临的生物。   她没想过,心碎的感觉原来这么痛。   像是从心底裂了一条缝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疼痛逐级加重,而她对此......无能为力。   除开承受,别无他法。   在顾溪坠亡的第二十三天。   她不见了。   准确来说,是霍西决发现她不见了,凌晨两点,霍西决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想要看一眼,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窗帘拉开,月光满泄,照一室空荡。   霍东霓来到南宁一品居,游荡在灯色暗沉的地下停车场,像是一缕孤魂野鬼,怎么也寻不到归处。   最后,她蹲在他私人的停车位上。   也不知过去多久,骤亮的车灯照来。   霍东霓脖子有些僵,从双膝里抬起脸,眯眼去看车牌,在千丝万缕般的光线中,看见了那串她非常熟悉的数字。   她在停车位正中心起身,双脚发麻。   滴——   刺耳的鸣笛声,示意她让开。   霍东霓抬脚往旁边避让,目光却牢牢地锁住车身,生怕不看着下一秒就能凭空消失似的。   车停了。   车门打开,男人的颀长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侧脸英俊却也冷漠。   霍东霓提起发麻的双脚,一步一踉跄,身体不稳地绕过车身奔向男人,几乎整个人快扑上去般,又在紧要关头停住,只小心翼翼去拉住他的黑衬衫袖口。   顾惊宴关上车门,转眸,扫一眼她的手,“有事?”   霍东霓面似枯槁,被折磨得消去灵动和生气,瘦得脱相,两颊微微凹陷,凸显一双眼睛更大,大得有些吓人,眼神却十分空洞。   她抬眼,看面前这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我,我想你了,我好想你。”   “......”   男人显然没耐心听她这些,甩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对于他冷漠的回应,霍东霓胸口一滞,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数秒后,再度追上去。   这一次,她直接绕到男人身前,双手一伸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自己扎进他的怀里,将脸贴上他温热的胸膛。   顾惊宴步伐被阻断,少女在怀里呜咽不停。   东霓闻见熟悉的味道,淡淡皂香混白雪,那味道像是一株有毒的藤蔓,以她的爱意为养分,迅速地生长,直到爬满她整个灵魂的窗。   近段时间的肺炎咳嗽,令她声音粗哑难听,“......我胸口好疼,我真的好疼,你救救我,顾教授,我求求你,它疼得不行,它要我死。”   顾惊宴无法同她共情,他的脸上唯有冷漠常存,他微微蹙眉,抬手扯开怀里人,力道大得脆弱的少女踉跄地摔倒在地上。   然后,他说:“别犯贱。”   仅仅三字,却如尖刀利刃,将她的剜得血肉模糊。   犯贱吗?   也许是吧。   霍东霓趴在地上,以很狼狈的姿势,披头散发的。   眼前男人笔挺的西装裤满是疏离感。   她像只路边苟延残喘的野狗,唇脸苍白,气息凌乱,自顾不暇地随时都能晕过去,却又在男人抬脚瞬间伸手紧紧攥住他黑色的裤脚。   “顾惊宴——”   她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声声沙哑。   男人转头,长睫低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她。   少女攥西裤的手指扭曲泛白,劲用得随时会断掉似的。   她仰脸,对上那冰冷的视线:“......我不信,我不信你说忘就忘,难道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吗?”   顾惊宴的脸上出现一抹似笑非笑,他很不屑,但是他冷漠得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只缓缓抬脚,想要抽离她的手。   她攥紧一分,他就用劲一分。   直到最后他完全抽离。   她的手还是空了。   徒劳的用力令她五指发红泛紫,挣扎着起身,却再次因为步伐匆促摔倒,摔得浑身震痛不已,骨架像是散架似的空擞。   顾惊宴回到公寓。   替自己倒上杯白兰地,加了两块冰后,端着酒杯坐进沙发里,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想起两人在沙发上做.爱的缠绵画面,触电般站了起来。   辗转到露台上,露台上有张小白木桌。   他拉出白椅坐下,仰头,看满目星空,烈酒入喉,烧到五脏六腑去。   酒喝到一半,烟瘾上来,想找烟抽,发现烟盒落在车上没有拿,他没有想下去拿的念头,怕她还在停车场里。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惊宴拿出手机点开美团,叫了个跑腿买烟。   跑腿迟到了半个小时。   最后敲开门的,是个身穿美团跑腿服的是个小伙子,刚成年左右,皮肤黝黑,他把装烟的袋子递过来,“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惊宴眉眼倦意深浓,懒得回应,接过袋子就想关门。   那小伙子挡住门不让关,“先生......”   顾惊宴:“?”   小伙子说:“先生你不要给我差评,我不是故意迟到这么久的......这栋楼的电梯坏了一个,说是看监控有个小姑娘被困在里面,已经抢修了大半小时都没好,32楼又太高,我只能排队等着,别人看我送外卖的又老不让我上......”   顾惊宴懒得说什么,摆摆手:“去吧,不给你差评。”   小伙子谢天谢地地走了。   转身,关上门,顾惊宴拎着袋子站在那里,在想刚刚的话。   电梯......小姑娘......   顾惊宴重新拉开门出去,到电梯面前一看,有一台电梯卡在16层的位置,一动不动的。   他按了往下的键,电梯却半天不来,于是脚尖一转选择走楼梯。   16层。   很吵很   闹。   顾惊宴从楼梯间到16层,电梯前围着很多人,有物业,有安保,有电梯维修工,七嘴八舌地说这话,也有楼层业主时不时开门出来瞧瞧热闹。   安保的对讲机响了,滋啦滋啦的噪音过后,那边传来监控室的安保说话声:“——喊维修的搞快点,里面那个小姑娘像是晕过去了,人不行了!” 第147章 难逃46   Chapter46   你有没有爱过我。——章记   霍东霓不知道自己被困的具体时常。   细细想来, 大抵也有好几个小时了。   当时,她趴在满是车轮折痕的停车场地面。   浑身痛得厉害,趴了会, 才艰难地爬来。   混混沌沌的, 满脑子都想着那个男人,想要去找他。   进到电梯,只有她一个人,开始一切正常,可当电梯上升到16楼的时候,就卡住了。   误以为是有人进来, 电梯门却迟迟不开。   又等了会。   还是没动静。   她开始尝试去按电梯楼层键,也是没反应。   被困的初时段,她维持着理智冷静,分析着自己多久会被救出去,什么也没做,安静地站在电梯的个角落, 低着头没动静。   慢慢地, 时间越来越长,电梯里氧气越来越少。   她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 沿着电梯壁面缓缓跌坐下去, 双腿伸直, 浑身开始冒虚汗。   啪地一声, 电梯里灯也灭掉了, 整个人处于一种不确定的恐惧中。   意识混沌间,隐约听见电梯外传来人声,渐渐地,人声越来越大, 也越来越吵。   她坐在黑暗电梯的一角,胸口发闷,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一旁歪倒下去,脑袋落到电梯表面,脸也贴上去,沾上灰尘。   ......   吱呀一声,电梯门发出一声沉闷的破响,刺耳又难听。   被这声扰到的霍东霓,躺在那里,眼睛缓缓睁开,看见有光从缝隙照进来,等门越开越大,光亮也越来越充足。   久在黑暗中的眼睛,难以适应这种光明,她被照得眯眼,视野内的所有东西都只是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楚。   看见了工具箱,和穿蓝色工装的修理工,还有围观的住户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还有......还有穿着黑衬衫的高大男人,他正跻身靠近,长腿朝自己跨过来,弯下腰,朝她伸出双手,一手搂着她的脖子,一手搂着她的腰部。   ——被他打横抱起。   被他身上的淡淡皂香包裹。   霍东霓没有任何力气,她连抬手去勾他脖子的动作都做不出,双手无力地垂在空中,随着他的步伐不停地晃动着。   仰面被他抱在怀里,白皙纤瘦的颈露出来,像是一   只随时被屠戮的天鹅。   顾惊宴将她抱回三十二层的公寓里。   他将她放到沙发上,自己则坐到对面的沙发去,刻意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刚坐下,又站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灰色薄毯。   他将薄毯盖到她身上,重新坐回到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前倾从茶几上拿起装烟的塑料袋,拿出烟,手指灵活地拆开烟盒上透明的线,打开烟盒,撕开里面的烟纸,用烟盒底部在掌心敲了敲,露出几根,他低头咬了根含在唇上。   抄起火机低脸点烟时,眼皮微抬,就看见沙发上的少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那眼睛又大又空,还死气沉沉。   男人的脸在火光里明明灭灭,黑眸里无任何情绪,可纵然如此,霍东霓看了,也是觉得内心期冀不灭......倘若还有一线可能呢?   顾惊宴深深吸一口烟,整个人慵懒地仰靠在沙发里,长腿交叠,双手落在两侧的沙发扶手上,烟雾缭散间看去,如旧时代颠倒众生的君王。   霍东霓艰难地坐起在沙发上,眉眼微垂,看着盖在自己的薄毯。   默了会,沙哑轻轻地问:“......为什么要救我?”   男人头靠在沙发上,没动,只有视线懒懒地投过去,声线也散漫,“可能,职业病犯了吧。”   职业病?   她极轻地笑了下,“......意思是,如果换成别人,你也会救是吗?”   “是。”   “救了也会带回家吗?”   男人沉默了。   也就是在他沉默的空挡,霍东霓掀开薄毯下了沙发,步子有些虚浮地迈向男人,她停在他面前,低着脸,清冽的眸直逼他的脸。   “顾教授,你真的不要我了,是吗?”   他嗯了声,淡淡地回答:“不要了。”   正当她还想说点什么时,顾惊宴冷冷地再度开口:“霍东霓——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忘记这一点。”   霍东霓没忘,她只是不能接受。   她又沉默了会,然后孤注一掷般俯身去吻他的唇,双手颤抖地去捧他的脸,一边吻一边流泪,可他就像是个没有生命的雕塑,任凭她怎么吻他,都只是无动于衷。   少女眼睫湿濡,吻他时,颤抖的睫毛几度刷在他的脸庞上,带出星星点点的水意。   到   最后,她松开他,指着他的身下,“......要是真的对我没有感情,你为什么会有反应?”   顾惊宴毫不遮掩,扫一眼西裤中央搭的小帐篷,“嗯,有反应,所以?”   然后,霍东霓看见男人那张冷峻的脸上,浮出讥嘲来,他说:   “果然是少不更事的小女孩,你不知道男人可以完美将欲望和感情分开的吗?男人用下半身思考,我也不例外,我对你起反应,单纯是身体本能反应,和感情无关。”   他的话已至此,她却还是不肯死心。   她径直朝门外走去,拉开,人出去,然后合上。   三秒后,滴答一声电子锁响,门再次打开,她哭意明显地哑声质问沙发里的男人:“顾惊宴!你要是对我没感情了,不要我了,为什么还留着我的指纹?”   她拉着门,嘭地一声带上,重新绕到男人面前,蹲下去,仰着脸,模样可怜又卑微。   “你骗我的,对吗?”   男人沉默。   “我们还有可能,对吗?”   男人继续沉默。   “你不要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听到这一句,在她的声音弱下去时,男人终于有了反应,身体一动朝她探去,手肘搁在膝上,另一只手直接攉住她瘦削的下巴,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蹦出来:   “霍东霓,我们不可能了,你明不明白?”   “不明白!”她被他捏得好痛,痛得直接跪下去,膝盖撞在冰冷的地砖上。   男人手上的力道还在加重,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你要我怎么留你在身边,顾溪的死因里有你,我再怎么冷情也好歹是个人,你要我怎么和你继续在一起?”   霍东霓终于从这男人眼底看出情绪了,里面是阴鸷怒意,不再是冷冰冰的一片。   她跪在他身前,仰着脸,泪水肆意横流间问他:“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这一次——   依旧没有等到回答。   顾惊宴似动了火气,一把撒开她的下巴,又拽起她的胳膊往外,“我送你回去。” 第148章 难逃47   Chapter47   你活在阴影里, 还妄想拉我进去。——章记   从他公寓到停车场的那段距离,霍东霓表现出极端的挣扎,她不肯离开, 涨红着脸想抽走被他紧扣住的手腕。   可她再怎么用力, 也抵不过一个成年男性的力气。   顾惊宴拉开后座的车门,将她整个人塞进去后,撞上车门。   她尝试去打开车门,却发现是徒劳,车门已经被反锁了。   前方,顾惊宴坐进驾驶座里, 眉眼沉冷如霜,动作利落地拉手刹点火起步,车辆缓缓往出口驶去。   黑色古斯特在月色下疾驰。   月亮躲在重重灰白色的云块后面,清辉也显得格外暗淡,洒下来,渗不进暗色的车窗里。   霍东霓蜷缩在后排右边的角落里, 以她的角度, 刚好能看见男人半张脸,英俊的, 冷漠的, 甚至是不近人情的。   可能是被她搞得烦了, 英挺的眉微微皱着。   速度很快。   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 就看到了东方虹的小区名字。   天已经开始凉了,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白色逐渐加重。   顾惊宴停好车后,下车。   他径直拉开后座的车门,依旧不温柔地直接拽起她的手腕, 将她整个人拽出车外。   ......   霍西决急得如热锅蚂蚁,团团转,另外一旁站着同样脸色难看的霍陈。   此时,敲门声响起。   总三声,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霍陈去开门。   门拉开,露出满身清寒的男人。   男人将手里拽着少女用力地扔进门内,冷冷警告:“让她不要再来找我,自重。”   见到顾惊宴的霍陈,就像是白日见鬼般,神情古怪,瞪着眼睛僵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说了句:“好,以后不会。”   霍东霓踉跄几步站稳,低着头,谁也没看,凌乱的长发掩面,遮住眼底所有的悲伤灰败。   就在顾惊宴准备转身离开时,听见后方传来一声冷冷的:“——顾先生。”   他回过身,对上霍西决的视线。   霍西决的轮椅停在屋中央,他驱动着轮椅上前,越过霍陈和霍东霓,直接停在高大的男人身前。   虽是坐着,气势却不输一分半点。   霍西决说:“你也不必这   么对我妹妹,她不过是喜欢你,何必把局面弄得这么难堪?”   顾惊宴挑眉,语调更为冷:“我没让她喜欢我。”   霍西决气得胸口一闷:“顾惊宴,你——”   霍东霓上前,轻轻拉住哥哥的手,埋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他手背上,“......哥哥,别说了,是我不好。”   说完,她终于抬头,红肿的眼看向门口男人:“......你走吧。”   顾惊宴的视线很淡地扫过她眉眼,下一秒,旋即转身离去。   霍西决咽不下那口气,指着男人离去的背影:“东霓,你就让他这么走,他凭什么这么对待你,他弟弟本来就有抑郁症,他难道不知道吗?”   “哥!”   霍东霓捂着头,爆发出嘶哑的尖叫,她缓缓蹲下身体疯了一样开始尖叫,“啊——啊——别说了!”   老式小区的隔音并不太好。   对门的温婉在卧室里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从床上坐起,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就看见身形颀长眉眼冷漠的男人大步地往小区门口去。   他来了?   温婉下床趿上拖鞋,冲出卧室,穿过客厅,拉开门时,看见对面的情况,少女痛苦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满目心疼。   但也只看了一眼,温婉就拐弯冲出了单元楼。   温婉追出去时,男人正好拉开车门,她急急地跑过去,气喘吁吁地:“顾教授,你怎么在小区,你来找东霓的吗?”   顾惊宴抬眼,眸光难辨情绪。   对视两秒,他说:“上车说。”   后来,温婉很后悔在那个深秋的清晨追出去,也后悔坐上他的车。   如果没有那场交谈,如果.......   可惜,万事没有如果。   她坐上他的车,听他接下来说的话,一颗心完全凉下去。   那些话,她永远不会忘。   当时,他抽了半支烟,神情颓散地用手搓了一把脸后,低沉缓慢地说:“她很难过,也很自责,身为她的好朋友,你多开导她多安慰她。现在你也不用再嫉妒她,我和她分手了,也没有继续的可能。我帮你奶奶做过手术,就当你还我一个人情,代替我,多陪陪她。”   温婉第一次听这个男人说这么多话。   也是最后一次。   那天起,霍东霓打消了再去   找他的念头。   终日闭门不出。   不再喜欢明亮的环境,晚上也不开灯,坐在床角,后背贴着冰凉的墙壁,手上拿着手机,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以往两人的聊天记录,无数遍地听他给她发过的,为数不多的语音条。   【晚安。】   【霓霓,生日快乐。】   【霓霓,放学我来接你。】   男人清冽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免提开到最大,重复地播放在安静黑暗的卧室里。   他喊她霓霓时,很温柔,很缱绻,像是把名字放在他的舌尖品尝。   再也听不到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霍西决的声音:“东霓,星晚来看你了。”   门被推开。   星晚伸手去按卧室灯的开光,灯一亮,满室的光线下,霍东霓的脆弱和无助就原形毕露,她瑟缩在墙角,抱着双膝,两只眼睛大而空地看向门口。   星晚叹息一声,她松开霍西决的手对他说:“西决哥哥,我和东霓单独聊一会。   “好。”男人应下,操控着轮椅离开。   星晚关上门后,走到床沿边坐下,朝角落里的少女伸手:“东霓,你过来——”她顿了下,鼓励般又伸过去一点,“过来,我有话要说。”   霍东霓放下手机,双手撑在床面上,缓慢地移动过去。   她到星晚旁边,又抱着双膝坐着。   星晚安慰地摸摸她的头,然后说:“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非常不好受,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的眼珠动了动:“什么?”   星晚看着她苍白憔悴的面容,心疼地又摸摸她的脸后,开始说:“顾溪坠楼那天......我刚好请假不在学校,但是我听班上有些同学说,看见顾溪去小竹林跟你表白前见过温婉,温婉还鼓励他说一定可以成功......温婉也是知道你和顾教授的,所以我有点不明白她什么想法。”   霍东霓愣了很久。   她起码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去消化听到的话。   反应过来后,霍东霓开始剧烈喘息,情绪骤然激动起来,胸口起伏得厉害,她问:“你确定?”   星晚点点头,不忍再说什么。   霍东霓下床,直接拉开卧室门就冲了出去,速度非常快,快到星晚都没有反   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星晚也跟着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西决!快!”   ......   霍东霓将温家的门敲得震天响。   持续十几秒。   开门的是温明阳,他一看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起来问一句什么事,就被一把推开。   霍东霓一路闯进去,一把推门温婉的房门,力气用得很大,以至于那门出于惯性作用,嘭地一声撞在墙上,给墙灰都震下来许多。   温婉脖子上搭着一根毛巾,正坐在床沿上吹头发。   她看见突然闯进卧室的霍东霓,眼神怔忡,关掉吹风,站起来:“东霓......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刚问完,手上的吹风机就被一巴掌打掉,砸到脚上。   “你干嘛!”温婉叫了声。   霍东霓抬手,指着她的脸,眉皱得很紧:“温婉,你什么意思?我把你当好闺蜜,处处想着你,结果到头来你居然挑拨离间地害我,一心想着勾引我男朋友!”   温婉傻在那里,头发还在往下面滴水。   她看着满面愤怒的少女,张了张嘴,“东霓,我——”   “你什么你——”霍东霓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背叛和痛心疾首,她扬手,一个耳光甩在温婉脸上,“你让顾溪对我表白,你是何居心,你明明知道我和顾教授在一起!”   那个耳光,是两人关系破裂的号角。   温婉被打得偏了脸,再度转过脸时,眼底那些残存的内疚也泯然不见了。   她承认得坦荡:“是,是我让顾溪和你表白了,我就是想破坏你的感情,但是我没想过,没想过顾溪会因此跳楼,我没想过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真相往往是丑陋的,是恶臭的。   东霓觉得,她现在就像是手里拿着颗腐烂的种子,外面是阴缠的灰白茧丝,一点一点撕开,里面流出溃烂的浓水和蠕动烂蛆。   她们的友情,就是这颗种子。   东霓眼角红了。   但是她没哭出来。   两人沉默的间隙,星晚冲进来,将她一把拽在身后,温明阳也冲了进来,看着自己女儿脸上的红痕,顿时变了嘴脸,不再温和。   温明阳有些不高兴地说:“再怎么不对,你们好歹也是一块儿玩的好伙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你这一巴掌打下去   ,以后大家还怎么做朋友!   “不用做了。”温婉将肩上的毛巾扯下来,格外平静地看着面红耳赤的少女,“以后,你有你的阳光渡,我有我的不归路。”   霍东霓连连点头,愤怒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声音格外颤抖:“......我告诉你,温婉,就算我和顾惊宴分手了,他不要我了,你也不可能得到他。”   温婉笑了,对此很不屑:“我不需要得到他,只要你没办法得到他,就够了。”   “你——”   霍东霓气得胸口作痛,扬手想再打过去,却被温明阳一把截住,“霍东霓!我们家婉婉不是你随便欺负的,你从小就优秀,婉婉样样都不如你也让着你,这一次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温婉的母亲孙秀萍也进来,卷发,长相有些尖酸刻薄,脖子挂着围裙,看上去是刚从厨房里忙活完出来。   她看着乱糟糟的众人,来了火气:“要闹滚出去闹!”   然后,孙秀萍指着霍东霓说:“你把人家顾教授弟弟害死了,现在还有心情跑出来到处找麻烦,快走,我们家不欢迎你!”   在霍东霓的记忆里,孙秀萍性格火爆,但是两家交往向来过甚,也没对她说过重话。   果然,现在一出事,对她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转变。   也是,这个时代。   各家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在僵持的氛围中,温婉再度开口,语气是浓浓的敌意:“霍东霓,你永远完美,永远身处云端,你还没尝试过跌到的滋味吧?每一次,我费尽力气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星晚听得皱眉:“温婉,你真的......太阴暗了,东霓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   温婉瞪着眼睛,声线斜上去:“我不需要!”她转过身,不再看她们,“我什么也不想说了,赶紧从我家出去。”   星晚摇头,去拉旁边浑身颤抖的少女:“走吧,东霓,她不配做你朋友。”   那天,霍东霓对温婉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就是一只阴沟里的老鼠,还想人人变得和你一样不幸。”   从温家出来,霍西决就等在楼道里,他一如既往地朝少女展开双臂,“霓霓,哥哥怀里来,不怕的,没事的。”   霍东霓无助地扑进男人怀里,嚎啕大哭。   原以为只是一场意外,没想到却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处心积虑地算计,饶是内心再强大的人,也不能对此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拿把40米的刀来,允许温婉先跑39米。 第149章 难逃48   Chapter48   他拥凛冬而来, 尽是寒意。——章记   又是一个寻常的清晨。   天在下雨,淅淅沥沥的声音渗进耳里,窗户上是道道水痕, 滴滴雨珠遇在一起, 汇集,变大,然后不堪重负地往下流。   昏暗卧室里,霍东霓瞥一眼窗外,收回视线,看着上方白花花的墙板。   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太均匀,甚至因为鼻塞的原因,听上去有些阻塞。   喉咙有些痒,霍东霓下床找水喝。   杯里的水是昨晚哥哥倒上的,已经冷透了,她仰头喝了两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去, 胃里也感受到一片凉意。   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下意识地,她看一眼床头的闹钟——7点28分, 大清早的。   要么是脚步声, 要么是轮椅声。   判断谁去开门。   大概过了两分钟, 敲门声再次响起, 霍东霓刚拉开房门想去开门, 霍陈已经从厨房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大汤勺往门口走。   霍陈打开门。   发现外面站着两名警察。   霍东霓也看见了。   她身体一僵,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出现在家门口的警察,一男一女, 正是负责顾溪坠楼案件的那两位,在现场时见过。   一种格外不安的感觉漫上心头。   男警察名叫郑毅,四十出头的样子,方脸,眉开口阔的,是很正派的长相,看上去也是经验丰富,从警多年。   旁边矮他半个头的女警是卢雪,很年轻,短发利落,单眼皮,刚从警校毕业,毕业后分配给郑毅做徒弟。   他们也都看到了卧室门口的她。   先开口的,是郑毅,他用很公式化的问霍陈:“霍陈是吧?”   “阿,我是。”   郑毅从警服内包里掏出证件,打开,又举起来给霍陈看,“南宁城北派出所的,郑毅,现在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了解。”   霍东霓心里觉得不妙,她走上前去,“......请问,是什么事情,需要我爸爸去警察局。”   郑毅看她一眼。   却是卢雪回答的她,带着点宽慰的口气:“霍同学,我们只是想向你爸爸了解一下顾溪平时在班级里的情况,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么情况?”   郑毅没打算拐弯   抹角,“有人匿名给警方提供了一段视频,视频内容指向你爸爸和顾溪的死有关系,所以需要进一步调查。”   霍东霓脑子一白,暂停思考。   数秒后,她张了张嘴,又闭上,眼里始终是困惑,缓了一会儿,才问:“......顾溪的死,为什么和我爸爸有关系?”   此时,站在一旁的霍陈却已面色煞白,佯装镇定地:“东霓,你......你不用管这事,爸爸和警察去一趟,很快回来。”   “不,不行。”她拒绝得很迅速,“我和你一起去。”   霍东霓回房间,拿了一件外套后,重新出来,分别看了一眼郑毅和卢雪。   “走吧。”   两人坐警车离开。   离开时,霍西决刚醒,醒后发现家中无人,坐上轮椅出门,被邻居告知父女二人被警察带走。   一听这话,霍西决自然着急,可又碍于自己行动不便,只好急忙拨盛星晚的电话。   刚接通,着急道:“星晚,你过来找我,陪我去趟警察局。”   ......   抵达南宁派出所时,天刚擦亮,雨势不减,警察院中有几颗茂盛的槐树,雨点子打得树叶噼里啪啦地响,冲去叶身上积覆已久的灰尘,露出崭新的绿来。   霍家父女无伞,冒雨行走在院中,往警局正门的方向。   警察院中停着几辆警用摩托车,黑色偷窥挂在单侧后视镜上,暴露在大雨中,父女两人从旁经过,蹭了满袖的雨水。   进到警局,卢雪告知东霓,她只能在审讯室外面等待。   她点头,认可。   审讯室外有三人座的排椅,银色不锈钢的,表面有数个规则排列的圆形小孔。   东霓在正对警局大门的长椅上坐下,伸着双臂掸了掸水珠,眼皮一抬,看见警局外的院中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颀长、清冷、纤尘不染。   顾惊宴撑一把黑伞,在阴沉的天幕和大雨中缓缓走来,伞沿微垂,遮住他清冷眉眼,只露出英挺的鼻和薄削的唇,唇绷成一条直线,带来黑暗的气息。   东霓条件反射地从长椅上站起,目光停滞,粘在男人身上,等待他的逐步靠近。   警差局正门有数级台阶。   男人拾级而上,昂贵皮鞋上步满来时渐上的水意。   东霓看着他收伞,优雅地将伞插进   门边的伞桶里后,他抬眼,也看见了她。   两人无声对视。   大约十秒过后,他再次抬步走向她。   比他更快一步的,是他身上淡淡皂香,在雨天里闻来是格外的清冽。   “顾——”   “让你爸卖房子。”   剩下的“惊宴”二字卡在喉咙里,她的脸上出现迷茫,苍白的唇动了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卖房子做什么?”   男人单手插包里,冰冷眸光扫一眼审讯室,又毫无温度地看向她,低沉冷漠地回答:“卖房子准备好钱,请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律师。”   东霓还是不明白,却从心底升起浓浓不安。   “谁要告我爸?”   顾惊宴对上她水雾朦胧的眉眼,微微俯身,低脸去看她的眼睛,视线深入她的眸底,认真阴鸷地说了一个字。   “——我。”   那一刻,东霓看清了男人眼底的黑暗。   没由来地,内心就开始觳觫不安,她张了张嘴,因为紧张而变得结巴,“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我爸?”   顾惊宴从西装外套里摸出手机,滑亮屏幕,点开相册,选择视频,点开最新一个后递给她看。   她顺势接过手机。   视频上,是教室背景,画面上有很多学生。   很清晰,只是拍摄角度有些刁钻,一眼就知道是偷拍,镜头还不停地晃荡着,时不时露出一个桌角来,桌角边缘木皮剥落,露出裂痕。   主角是顾溪。   顾溪站在桌位前,低低埋着头,他面前站着对他大声训斥地霍陈。   看见霍陈,东霓的心提了起来。   霍陈拿着一本书卷作一个筒,嘭嘭使劲敲在顾溪的桌面上,桌面上那几张卷子被震得哗哗作响。   敲完后,霍陈用书筒子指着顾溪骂:   “你要是不乐意学就滚回家去,反正你家有钱是不是,那就回家待着好了!”   “你说你哥哥那么优秀一个人——你是他弟弟,怎么能这么不自律!”   “顾溪阿,有你哥哥做榜样,你可不能在学校里这个表现!”   “......”   霍陈噼里啪啦地一通数落,就像是在家里训斥她似的,在班级里也经常这样,视频里的霍陈,更是围绕着顾惊宴,将顾溪数落得一文不值。   顾溪听了很久,一直低着头,也看   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霍陈对他这幅不痛不痒的态度很是恼火,又重重地敲了几下桌子,见顾溪还是没有反应,索性用书砸在少年胸口。   “你是聋了?!”   东霓想起来。   那天,霍陈正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那节课过后,顾溪上天台,给她打电话,然后选择跳楼自.杀。   完了。   一切都完了。   ......   与此同时——   审讯室里,警察在例行公事地做着笔录。   “你为什么对顾溪进行言语上的侮辱咒骂?”   “我平时都那样教育学生。”霍陈很懊丧,内心惶惶,“只是我没想到那孩子内心那么脆弱,我知道他以前得过抑郁症,所以平时都尽量对他温和,只是那天——”   “那天什么?”警察等待下文。   霍陈埋头在掌心里,搓了两把脸,长叹一口气:“那天我骑自行车刮花了前妻他男人的车,和对方起了激烈的争执冲突,我被狠狠嘲讽了一番,前妻她男人骂我穷鬼,骂我是个穷教书的。我心里很不痛快,带着很重的负面情绪去了学校,上课的时候顾溪一直趴着不听课,我喊他也不答应,所以在教育学生的言语确实有过激之处,但是也并不能因此认为我是个罪人吧。”   郑毅就坐在记笔录的卢雪旁边。   郑毅点头,说:“是,是不构成犯罪,但是对于死者家属来说,是有百分百充足理由起诉你的......并且,视频也会成为充分的法庭证据。”   霍陈僵在那里,眼神空洞,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明显,过了会,语速很慢且不确定地问:   “那......那会判多久?”   郑毅啧一声,“不好说,到时候要是以间接致人死亡罪定的话,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不论多少也都是有先例的。”   霍陈浑身一软,往后倒靠在椅背上。   一想到对方是名门医学世家,有钱有权的,就忍不住吓出一身的冷汗。   ......   东霓看完视频,整个人僵在那里。   做不出任何反应。   顾惊宴表情寡淡,伸手从她手里抽走手机,薄唇开合间措辞格外凉薄危险:“你爸不配为人师,让他准备好吃官司,我顾某必定追责到底。”   东霓掌心水光一片,全是因为紧张恐惧,她觉得他好陌生   ,陌生到给她的感觉就只是冷,没有半分从前的熟悉感。   “能不能,放过我爸?”   “放过?”男人如听笑言,眯眸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放过你爸,视频上他如何对待我弟弟的,我会百倍讨回,在我这里,他就是个杀人犯。”   东霓心下四处荒凉,她竟找不到言词来应对。   他是对的。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对顾溪的死怎么看?   谁对谁错? 第150章 难逃49   Chapter49   杀我的从来不是坏事情, 而是你。——章记   霍东霓知道她难以怪罪于他,但是她身为子女,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霍陈去坐牢。   她深深吸一口气, 鼓足残存的那点勇气,对男人说:“只要你肯放过我爸, 我什么都愿意做,包括——包括任何事情。”   “抱歉,我不感兴趣。”   顾惊宴冷冷丢下这么一句, 转身离去。   男人长腿迈向门口,路过伞桶时顺手拿起来时那把黑伞, 撑开举过头顶,他步入雨幕里, 是不紧不慢地步伐, 满身清寒,似要与铺天盖地的雨势融为一体。   霍东霓提脚追上去,冲进暴雨里。   豆大的雨点子打得她睁不开眼, 只能靠着模糊的视野追上那道黑色的身影。   落雨声清晰,雨声里回荡着他昔日温柔眉眼。   终于——   她追上前,绕到他身前展开双臂拦住去路。   暴雨里的槐树下,有撑着黑伞的英俊男人, 还有浑身透湿的狼狈少女。   霍东霓如藻般的长发湿缠地粘在脸颊上,一路往下, 紧紧贴在白皙脖颈和锁骨上, 胸脯也因为急促呼吸而上下剧烈起伏着。   她在雨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顾惊宴,我——”   “惊宴。”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打断她所有没说完的话。   霍东霓顺着声源看去, 看见警察局院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温婉。   温婉穿淡绿短裙,撑一把透明雨伞,笑盈盈地看着槐树下的男人。   霍东霓心里咯噔一下。   一瞬难以呼吸。   她被暴雨淋得难以睁眼,却还是用手抹一把脸后,指着温婉的方向问男人:“......她为什么那样叫你,她为什么在这里?”   回答她的,   是无边的雨声,和男人的沉默。   “顾惊宴,你回答我阿。”   “......”   温婉撑伞款款走上前,步入槐树下。   在她赤直的目光里,温婉亲昵羞赧地收伞后钻进男人的黑伞下,还用手挽上男人臂膀。   简直刺痛了霍东霓的眼睛。   她疯了一样,去推温婉,嘶哑地尖叫:“你别碰他——”   温婉皱眉,脸上再也不是往日有的和善。   她还手反击,很用力地将霍东霓一把推   开。   霍东霓失衡地摔在雨地里,溅起团团水花。   水花飞在男人昂贵疏离的西装裤脚上。   霍东霓在泥泞里缓缓抬头,去看立在前方的两人,她正好撞在温婉得意的目光上。   温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挽着男人胳膊宣示主权:“很抱歉,现在惊宴是我的男朋友,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纠缠他。”   霍东霓聋了。   不对,是以为自己聋了。   她趴在那里,雨还在下,雨珠砸落在面前的地面上,不断泛起点点的涟漪。   有人从黑暗里拿着利刃靠近心脏,深深浅浅地捅着,痛得她恨不得就此死去,可她不能,她还要面对这活生生又狗血的现实。   “顾惊宴......”   霍东霓轻声地喊他名字,去看他矜贵冷漠的眉眼,“......你喜欢她吗?”   男人连一个眼风都没有丢给她。   “喜欢。”   就那么寥寥两字打发她后,抬步离开。   看着深爱的男人和曾经最好的闺蜜共同携手离开的背影,霍东霓在雨地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感受内心深处最极致的痛感。   疼痛指数如果是十级满级,那她已至百级。   哭到最后,嗓音嘶绝,也无法呼吸,直到大脑缺氧晕厥过去。   ......   顾惊宴回到车上,将一纸拟好的协议递给同在后座的温婉,“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   温婉接过协议。   那是一纸婚约协议。   甲方:顾惊宴   乙方:温婉   甲方履行承诺,自愿娶乙方为妻,婚约三年,如合约期间,如双方有夫妻生活并有生育,此合约将延续,永远有效。   温婉仔细地看过一遍合同后,在乙方的签名处,写下自己正楷的名字:温婉。   温婉将签好字的合约和水笔重新递到男人眼皮底下。   “惊宴,你还没签呢。”   男人随手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姓名后,将合约甩给她,纸张从腿上滑到脚边。   面对他不太温柔的举动,温婉并不介意,她默默地弯身捡起后,将合约收到自己包里面。   整个车厢里。   都是男人清冽好闻的味道,皂香,白雪。   温婉禁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谨防心脏跳得过快,她做梦都不敢用此景做素材。   她羞赧地偷看一眼旁边的英俊男人,他冷着眉目,视线正落在窗外的雨幕里,不知在想写什么,眸底全是黑暗和压迫的气息。   是真的,她要和这男人结婚了。   也是,第一眼就惊鸿喜欢上的人,怎么甘心无动于衷地待着呢,温婉不认为自己争取幸福有什么错?   “争取”这个词语十分贴切。   温婉这么想。   一切要从昨晚她去医院找顾惊宴开始。   一开始,温婉被护士告知顾教授正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   她就等,等了两个半小时。   对于她的到来,顾惊宴仿佛并不例外,推开办公室的门往里走时,很淡地问了一句:“有事直说。”   温婉关上门,深深做了好几个吐纳平复激动的心。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对男人露出笑容:“顾教授,我今天来找你,是和你谈条件,我手上有关于顾溪死亡的有效证据。”   听到顾溪,男人眸光一停,转到她脸上沉沉看着,等待下文。   温婉上前,害羞地将用手将脸庞的几缕碎发拨到耳后。   “顾教授,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   还想给你生孩子。   后半句,温婉没勇气面对男人深沉的视线说出来,就连前面两句话,也是在等待的时候反反复复练习多次,才能顺利说出口。   顾惊宴抬手将头上的橄榄色手术帽摘下,往桌上一丢,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懒懒地嗤道:   “你手里是有什么?足以让我娶你。”   温婉扬唇,笑:“是霍东霓的爸爸,霍陈,是他害死了顾溪,我手里有视频。”   然后,温婉将手机里偷拍的视频给男人看。   看到最后,顾惊宴面色不变,可额角的青筋却隐隐突起,似随时能爆发似的,眸底也是暗沉沉的一片黑暗。   温婉惊讶于他的隐忍能力。   “怎么样?”她问,“如果顾教授你愿意娶我的话。那么——这段视频就会被公之于众,大家会知道真相,也会出现在警方的邮箱里,顾溪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枉死。”   顾惊宴眸色不变,沉默。   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眼皮一抬,目光直直落在温婉脸上:“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视频,搭上自己的婚姻吗?”   “你不会   ,但是你没得选。”温婉收起手机。   顾惊宴善操控,心思沉,他不喜欢这种类似于被威胁的感觉。   他替自己点上一支烟,青白烟雾模糊了英俊的脸庞。   抽上好一会儿,才低沉道:“温婉,我不是十七八的愣头青小子。你手里的视频,如果我真的想要,多的是办法。”   温婉不是空手而来。   她清楚,自己想要的男人是个什么角色。   下一瞬,她上前,暧昧地拉住男人的手,手指一点一点摸过手背肌肤,“顾教授,我真的很迷恋你,也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顾惊宴倏地抬眼看她。   温婉对上他的视线,唇畔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所以......我刚刚给你看的视频,是实时删除的,看完就自动销毁了。至于备份的U盘,在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你如果不答应我的话,就永远找不到,我回去也会第一时间销毁。”   没等男人回应。   温婉又贴近几分,另一只手抬手落在男人的性感喉骨上,从上到下,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滑过。   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做梦都想。   顾惊宴长睫低垂下去,眸光下落,看着面前年轻女孩对自己的满目迷恋,皱了眉,低声爆了句粗口。   “真他妈烦。”   温婉乘胜追击,收回手退开一步,眼神明亮得很:“顾教授,这场交易你做吗?”   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   顾惊宴在心里不停地预判着事情走向,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他想要的。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窗外:“我不做。”   温婉先是一愣,还是没有放弃:“顾教授,顾溪那么尊敬你,以有你这样的哥哥为自豪,他这么冤枉地死去,你就不肯为他牺牲一点吗?”   顾惊宴还是不说话。   男人的沉默令温婉不自信起来,开始怀疑自己的筹码是否充足,想了会,选择退一步:“顾教授,你娶我。三年时间,如果时间结束你还没有爱上我,我就放弃你。”   果然,男人眼底动容,重新转过身看向温婉:“三年。”   “对。”   “那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当时,得到男人允诺的温婉,喜悦漫上眼角眉梢,她激动   地冲上去抱男人,却被嫌恶地一把推开。   推得她一下不慎撞在桌角上,生疼。   温婉并不气馁,反倒愈发亢奋起来。   她信誓旦旦地说:“霍东霓她用三个月把你追到手,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用三年的时间,你还不会爱上我。”   那时候,温婉低估了顾惊宴这人的薄情程度。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用三年时间,来焐热一颗心,是完全足够的。   到头来,她发现......   他是没有心的,他的左边胸腔装着黑色石头。 第151章 难逃50   Chapter50   表面医者仁心, 内里无边恶鬼。——章记   #一中男生坠楼事件   #生前曾遭校园暴力,视频曝光   #被班主任当众用书体罚打脸   那段课堂偷拍的视频被微博各家大V号转发,无一不是以笔墨批判霍陈的过激言行, 骂其妄自做人,不配为人师。   转发量点赞量都非常高,高居热搜不下。   霍陈被教育局通报处理, 吊销教师资格证,革去在校所有职位。   霍陈终日闭门不出。   事态发酵, 膨胀,没有丝毫偃旗息鼓的意思。   今日中秋。   阖家团圆, 万家灯火融融, 唯有霍家里一派死沉。   霍陈一蹶不振,近段时间家中大小事物全部东霓料理。   此刻,东霓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着, 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她不是很擅长做饭, 简单地炒了个土豆丝和番茄炒蛋, 端上桌, 盛好饭,摆上桌。   摘下渐满油点的围裙, 挂在厨房门上的挂钉上后,去叫霍陈吃饭。   东霓停在霍陈门口,犹豫两秒,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握住门把,往下一按,推门进去。   霍陈房间里黑漆漆的, 没有开灯,连窗帘也没有拉开,月光透不进来,整个空间就像是与世隔绝的暗处,黑暗,阴森。   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   满室明亮,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霍陈,胡子拉碴的,未打理的头发蓬乱油碎,面色憔悴,眼袋很重,被青色眼圈覆盖,眼白的部分布满很多根红色血色。   他瘫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几张纸。   那是法院的传票。   传票是两日前送达的,霍陈自从看到传票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鬼上身,饭不思觉难眠,只躲在屋里对着几张纸发呆。   东霓走过去,弯腰将那几张传票拿起。   “别看了。”   “吃饭吧,爸。”   霍陈没有反应,好一会后以很慢的速度摇摇头,又扶着墙壁弓着背站起来,双膝微弯,整个人看上去骤然老了好几岁。   他朝门口走去。   东霓将手里的传票随手放在桌上一角,跟上去,问:“......爸,你去哪?”   霍陈说:“我出去一趟。”   东霓准备跟上去时,霍陈又转过头瞪着她:   “别跟着我!”   那目光吓得她止步。   霍陈出门去了。   东霓在客厅来回踱步,两圈过后还是觉得不放心,选择跟了上去。   夜间,霍陈脚步沉重,背躬着,脑袋垂着,东霓跟在他后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她明白,霍陈是真的脆弱了。   原来,平日里越是声势浩大的人,是最经不起的挫折的。   风一吹,就折了。   霍陈的行动轨迹很简单,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会,钻进小巷里,又绕出来,最后走近一家药店里面,然后往回走。   霍陈经常会到这家药店里买点缓解偏头痛的药。   东霓心里石头暗自落地。   看着霍陈往小区的方向走去,东霓绕到小区后门进去,先一步到家。   霍西决在客厅里,看着饭桌上冷掉的饭和菜,看见东霓开门进来,问:“你和爸爸去了哪里?”   东霓说:“他非要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霍西决点点头,又看着她,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脸上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   东霓敏感地觉察到哥哥的异样,很淡的笑了下,“......还是行不通,对吗?”   霍西决眉是皱着的,叹很长一口气:“哎——星晚她尝试让她爸爸帮忙找律师,还是不行,没有律师愿意帮我们打官司。”   东霓早就知道是这样。   毕竟,对方是百年名门医学世家,在宁城更是根深叶大。   他还有个可只手遮天的好兄弟沈知南。   被起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败诉的结局。   霍陈难逃牢狱之灾。   顾惊宴是个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医生,可他偏执冷漠,他要人三更死,就不会留到五更。   想到他,   胸口又是不设防地阵痛。   嘭——   一声闷响,从霍陈房间传来。   东霓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她和霍西决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觉不安。   忙朝霍陈房间走去。   打开门,东霓瞳眸一僵,视线难以移开,她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的霍陈,凄厉惨痛地叫了声:“爸——”   霍西决应声而来,轮椅速度很快,一下滑进房间内。   东霓看见霍陈身边四散的白色药片,和滚落在一旁的药瓶,药瓶上   的标签很醒目:强效安眠药。   原来他买的不是缓解偏头痛的药!   霍西决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打救护车。   东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像个筛糠似的,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霍陈旁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霍陈嘴巴里流出来的口水和白色泡沫,一把又一把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爸——别睡!”   霍陈痛苦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成吓人模样,嘴巴里大大张着,咕噜咕噜地往外涌出白泡,涌到最后,有直冲脑门的刺鼻胃液,隐约可见喉咙和口腔内壁里粘着安眠药片,药片半溶状态,粘稠又稀腻。   东霓把手指伸进霍陈嘴里,把那些药片全部扣出来,混合物粘得满手都是。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混乱不堪。   少女的哭声,男人着急打电话的声音,还有呕吐反胃声。   ......   第一医院。   霍陈被送进手术室紧急洗胃。   手术室门口,东霓挂着满脸的泪痕,眼睛肿着,衣物上沾着的呕吐物被风吹得半干,她拉着霍西决的手,浑身上下都战栗不已。   洗胃耗时较长。   兄妹两人一直等在门外。   此时,相邻的另一道手术室感应门自动打开,旁边同在等候的患者家属第一时间冲上去,冲上去围住浑身清冷的男人面前。   “顾医生!顾医生我老公他怎么样!”   霍东霓视线落过去。   她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勾住口罩线,摘下,露出那张禁欲清冷的脸。   两人所隔不过数米。   她的视线模糊着,竟是觉得如有千山万水。   那男人对待患者家属时眉眼良善,连眼角都是温柔的,他主动拉起那名中年女人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温声打着定心剂:   “手术很成功,已脱离生命危险。”   “哇呜——”   中年女人爆发般开始哭,咚地一声给男人跪下,双手扯住男人橄榄色的手术裤,“顾医生!救命菩萨,我谢谢你......你是我老公的救命恩人阿......呜呜呜呜......”   整个手术室外的廊道里都是呜呜泱泱的哭声。   东霓静静看他,他是个喜静的人。   最厌喧闹的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主动弯腰,伸手去握住中年女人双臂,一边将人扶起来一边温声说:“应该的,好好休   养,有任何问题随时到办公室找我。”   中年女人抽抽噎噎地抹着泪说好。   正好那女人的老公此时也被护士推了出来,忙不迭地就扑到移动担架旁去了。   东霓内心痛意明显,表现在躯体上,手指在颤抖,眼里在流泪。   她要疯了。   他真的好温柔阿,温柔得像从不曾做过绝情狠辣的事一般。   顾惊宴的指间勾着个口罩,长腿一迈,行走间那口罩就在空中荡阿荡的,轻飘飘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慵懒清冷。   从她身前经过,也是不曾留一眼眸光。   “顾惊宴。”   她从齿缝间喊出一声,唇被咬破,迅速在口里滥出血腥味。   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还是喊了出来。   果然,男人身形未停,头也不曾回,长腿径直走向电梯方向,留给她的,只能是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 第152章 难逃51   Chapter51   我的爱没有归途, 永无出路。——章记   霍陈被推出手术室时,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地像是睡过去了。   胃洗了足足三遍。   霍东霓替哥哥叫了辆的士, 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里照顾霍陈就好。   霍西决一开始并不同意,却难以和她的坚持抗衡。   送走哥哥。   霍东霓独身站在马路边。   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就只是站着,凉风瑟瑟入骨, 冷得钻心。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纯色的薄薄单衣。   眼下已是晚秋时节,自然是冷的。   又站了会, 霍东霓在开在医院附近门脸房的小超市里, 买了点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以做充饥用。   回到医院里。   霍陈的病房在三层。   霍东霓咬下一口压缩饼干,干沙沙的,没嚼两下就觉得反胃, 忍着吐意直接冲向位于楼层中部的厕所。   也没细看, 一头扎进男厕里。   她扔掉手里的矿泉水和咬了口的饼干, 整个人伏在洗手台上哇哇大吐, 吐完咽到一半的饼干后, 又开始吐酸水。   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霍东霓攀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指抓紧,骨节泛苍白色, 吐得头晕目眩抬头时,发现镜中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站在便池前,慢条斯理地拉起西裤的拉链,然后转身朝洗手台走来。   他停在她身旁, 低着头拧开水龙头洗手。   水流哗哗。   她转头看他,一时怔了。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误入了男厕。   顾惊宴表情寡淡,修长冷白的手指淋在水里别有一番美感,他一眼没看她,洗完手后拧上水龙头,越过她往外去。   霍东霓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   她伸手,一把拉住他白大褂的袖口,“顾惊宴。”   男人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头没有低半分,只是眸光下睨着看她。   “什么事?”   经过刚刚一番剧烈的呕吐,小姑娘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不自然的红,眼圈也是红的,嗓子是哑的,她轻轻地开口:“......我好难受。”   男人淡淡看她,“剧烈呕吐,去看内科医生。”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例行公事地对   待一个普通患者。   她不是例外,也不再是偏爱。   霍东霓满眼悲戚,她看着面前这个喜欢得要死的男人,心脏忍不住抽痛。   她抬手,覆在左边胸口上,“......那你治不治心脏,它痛得要死,每分每秒都在痛,痛得我难以呼吸......”   顾惊宴眉梢无一丝起伏,那双天生寡情的眼更是没有任何情绪。   他很直接,直接得很绝情。   他反问:“跟我有关系?”   说完,他撤走自己的白色大褂,令她拉了空。   霍东霓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如何罪大恶极,以至于他要这么在精神上折磨自己。   她真的错了吗?   ......   霍陈在凌晨五点醒来。   霍东霓通夜未合眼,枯坐在病床边。   一见霍陈睁眼,她抬起疲倦发红的双眼,问:“......爸,你有没有好一些?”   霍陈仰面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头顶天花板。   霍陈说:“不应该救我的。”   霍东霓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忍住所有心酸委屈,出言安慰:“没事的,爸,所有坏事情我们都会熬过去的,不要寻短见,没有你,我和哥哥怎么办呢?”   霍陈缓缓闭眼,眼角褶皱间流出两道泪。   那泪蜿蜒,流进男人的耳窝里。   最后,全部滴进白色枕头里。   霍陈说:“东霓,爸爸不想坐牢。”   霍东霓点点头。   她又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是我们无力抗衡。   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势力。   霍东霓忍不住跟他一起哭起来,无声的,却又痛彻心扉的。   霍陈摇摇头,说:“是我造孽,让我去死,一命抵一命,也一了百了。我相信你和西决,没有我这个父亲,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不,不行。”她声线颤抖,“爸,我求你不要在做傻事了!”   霍陈去意已决。   他很坚定,他再度睁眼,满是红血丝的眼里尽是坚定:“东霓,我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四十几年,现在要我去坐牢,我宁愿去死。”   霍东霓哭得哽咽,她死死抓住霍陈的手,绝望无比地断断续续道:“......我,我,我去求他,我求他撤诉,我求他放过你。”   霍陈眼里有一抹光亮起。   他僵硬地转头,偏着脸看她   :“他会答应吗?”   “我......”霍东霓泪流满面,嘶哑抽噎道,“我会,我会,想办法,想办法让他答应......”   霍陈的心里燃起一线生机。   霍陈却不曾想过,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将女儿推向地狱的撒旦。   霍东霓的爱——   注定永无出路。   天将亮,七点的光景,霍西决早早地来到医院。   霍东霓将他叫出病房。   她像以往一样,在男人的轮椅前蹲下,轮椅从手动更换成电动,就在一个月前,生活还是温馨和谐的模样。   转眼间,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霍西决心疼地去摸她的脸,看她憔悴的面,“霓霓,怎么了?”   霍东霓强露一抹笑意,艰难地挽唇微笑,故作轻松地模样开口:“没事,哥哥,我有事需要离开医院,你照顾好爸爸,我很快回来。”   霍西决拧眉,刨根问底:“你去哪里?”   她摇头:“就有点事。”   霍西决见她说得囫囵不清,自然不同意,“霓霓,你不要有事情瞒着哥哥。如果你不告诉我去向的话,哪里也不想去。”   闻言,少女低下头,眼泪啪嗒地砸在地砖上。   在哥哥面前,东霓是脆弱敏感的小孩,是委屈就会哭的妹妹,她实在崩不住情绪装作坚强。   她非常委屈,也很无措,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到今天这步。   “哥哥——”少女重新抬起头,双眸里全是氤氲水意,“我去找顾惊宴。”   一听“顾惊宴”三字,霍西决脸色立马严肃,手重重地拍在轮椅扶手上:“不行,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   霍东霓比谁都清楚,那是个怎样薄情寡义的人。   但是她没得选,真的没得选。   霍东霓起身,张开双手去抱轮椅上的男人,双臂温柔地环在男人脖颈上,脸埋进颈中,泪流进哥哥的衣领里。   “哥哥。”   她轻轻喊,“我必须去。”   她从他的颈间抬起脸,视线对上那与自己三分相似的眉眼,泪水滚落,声音依旧哽咽:“......你清楚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爸爸坐牢,我必须要去找他。”   霍西决眸色阴郁,他说:“可是顾惊宴心里根本没有你,就算你们短暂地在一起过,可你们中间隔着他弟弟的死   ,就算有点感情也早就被仇恨蚕食得所剩无几。”   他的心里没有她。   是吗?   霍东霓松开哥哥,呆呆地站在那里,摇头否认:“不,我宁肯愚蠢地认为他心里是有我的,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是有的。”   霍西决不懂她的执迷不悟。   只是一个劲劝她:“......不要去找他,霓霓,你只会自取其辱。”   霍东霓平静地看着男人,良久后,说:“如果不能让顾惊宴撤诉,那爸爸会想一百种方法寻死,这是他的原话,他不想坐牢......”   霍西决沉默了。   他很难抉择,一面是妹妹,一面是父亲。   最终,霍西决妥协了下来。   霍西决眼底的心疼很明显,他叮嘱:“只是去试试,如果不行的话就立马放弃,不要和那个男人多做纠缠。如果他为难你,你就——你就——不行,我陪你一起去。”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   眼前还有人深爱自己。   霍东霓心中已有安慰,她长吁一口气:“我会成功的。”   然后,她在哥哥重重担忧的目光里转身。   瘦削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   崇德堡,13号。   本是霍东霓来过无数次的地方,再次到此,竟是觉得内心恐惧,浑身轻颤不止。   她去摁了门铃。   出门来的是温启明,一见是她,脸耷拉着,嘴角往下瞥着:“你来干什么!”   这里不欢迎她。   她是敌人。   霍东霓深知这一点,姿态也放得卑微,双手一把抓住黑色雕花大门的栏杆,凑上去哀求:“......温管家,求求你,让我见见顾教授,我找他有事情。”   温启明上下打量她,用很不屑的目光打量她:“你是为官司的事情来的吧!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不会帮你通报的!快走!”   霍东霓扑通一下跪下去,双手合十求:“求求你......温管家,我求求你,我只想见顾教授一面。”   温启明压根不吃这一套,他恶狠狠地说:“你愿意跪你就跪!跪死在这里最好,用来赔我家二少爷的命!呸!”   温启明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霍东霓便长跪不起。   三楼的落地窗前,是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眸色深沉,在吞云吐雾间凝望着下方——   少女跪在门前,头   垂得很低,后颈露出冷白细腻的肌肤来,双手放在膝上,身体蜷缩,像是要把自己裹在一起似的。   抽完那支烟,顾惊宴转身去摁了床头的呼叫铃。   两分钟后,门外传来温启明的声音:“大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进来。”   温启明开门进去时,顾惊宴又重新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前,周遭一片清寒,他用手一指,是少女跪着的方位:“什么情况?”   温启明看了眼,说:“哦,大少爷不必在意,她胡搅蛮缠的要见您,我打发她也不走,那就随她跪着吧。”   男人不语,陷入沉思。   他默默地看着那道在冷风里发抖的身影,好一会儿,再度低沉开口:“去,去把温婉接过来。”   温启明阿一声,不明所以:“接温同学是要......”   顾惊宴始终看着少女,目光里鄙意明显:“接过来,就说我要和她吃晚餐。”   温启明一愣,后忙应:“好,这就去。”   ......   霍东霓长跪着,不知时间长短。   一直到夕阳西沉,天光渐渐隐去,四周开始暗下来,月亮试探性地开始崭露头角。   中途,温启明开车离开。   又在四十分钟后回来。   那辆她坐过无数次的宝马,就停在右手边,离她很近,近到不超过两米。   霍东霓目不斜视地跪着,听见开关车门的声音。   须臾,是熟悉的女音从头顶落下,“霍东霓?”   霍东霓抬头,正对上温婉格外幸灾乐祸的目光,她猛地僵住,一时间竟不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三楼的落地窗前。   男人将她眼底的错愕尽收眼底,薄唇轻蔑,如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笑剧。 第153章 难逃52   Chapter53   赐我一场无地自容。——章记   秋日萧索的风里, 霍东霓跪在昔日闺蜜身前。   那种耻辱感,将她完全吞没。   像有一千只蚂蚁,同时钻进四肢百骸里,喝血吸髓, 吞咬神经, 令人痛不欲能。   温婉低着头, 视线准确地和跪在地上的霍东霓重合, 她上下打量一番后, 倏地轻笑出声:“我就说惊宴,为什么突然接我过来呢。”   霍东霓没有回答, 无声无息。   她浑身颤抖着,放在双膝上的手指用力蜷成拳,薄薄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全部突起来, 显得十分嶙峋。   见她沉默, 温婉也不着急离开, 索性弯腰在面前蹲下来。   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霍东霓。   霍东霓没有换衣服, 身上还是那件沾满霍陈呕吐物的单衣,瘦瘦的肩骨轮廓被衬得明显, 露出分明精巧的锁骨,长发凌乱蓬散着, 遮住两边大部分苍白脸颊。   远远看着, 如白日女鬼。   温婉看了会, 笑着叹口气:“光鲜亮丽的一中天才少女,著名芭蕾舞演员, 怎么就落到这幅田地呢?可不太好看呢。”   闻言,霍东霓笑了,苍白干裂的唇挽出很讥诮的弧度:“如果羞辱我, 可以让你那自卑丑陋的阴暗内心得到慰藉的话,那我完全不介意,毕竟——阴沟里的老鼠是一种不见天日的生物。”   “霍东霓!”   温婉像是被刺到痛点,声调斜上去,眼睛瞪到最大,“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就是一尊难过河水的泥菩萨,卑微到只能跪在这里求惊宴见你。”   霍东霓无声看她,唇角笑意不减半分:“是啊,他不见我,还要叫你过来羞辱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温婉顿觉无趣,起身,“走吧,温管家,我们别理她,让她在这里跪着。”   温启明将车开往停车坪,温婉转身进去。   ......   暗色袭来,天空如一块黑色的幕布,阴云重叠遮住月亮,偶尔从云层中间拉扯出刺眼的闪电,一道一道紧跟不停,伴随着轰隆雷鸣。   乌云从远处天际一浪翻过一浪移动过来。   很快,雨就落了下来。   原来,宁城是个多雨的城市吗?   东霓想。   这雨太冷了,以前从没觉得这么冷   过。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雨。   雨里夹着豆大般的冰雹子,一颗一颗,一粒又一粒地砸在身上。   很疼。   砸得东霓只能跪在那里,身体朝前匍倒,额头抵在粗糙的地面,双手抱着头,一动也不能动,又忍不住因寒冷而颤抖的身体。   别墅内的温暖,和外面的冰点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餐桌上,佳肴美味。   这是温婉第一次到崇德堡吃饭,难免觉得拘谨,况且餐桌上只有她和顾惊宴两人,拘谨的同时又免不了害羞,目光始终落在对面男人脸上。   温婉找话题:“顾爷爷呢?”   顾惊宴慢条斯理地切着碟中牛排,淡淡地,“他在房里用餐。”   又是满满沉默。   不知温婉想到什么,手上动作慢下来,试探性去看着男人问:“惊宴,刚刚过来餐室的时候,外面好像在下冰雹雨,东霓她会不会有事,好像一直跪在那里。”   顾惊宴动作一停。   下一秒,就搁下刀叉,抬起眼皮,目光沉沉地看过来。   温婉被看得心里咯噔一下。   然后,是男人低沉阴郁的嗓音响起:“你不用来试探我对她是什么态度,明白?”   他的目光,能杀人。   温婉不敢多说什么,乖顺地点点头后,知趣地转移话题:“......我很好奇,怎么就突然叫我过来吃晚饭呢。”   顾惊宴的手指握红酒杯时,霎好看,骨节间尽是分明的诱惑。   他浅饮一口,性感喉结上下滚动。   最后,他低着脸,看杯中红色液体,自言自语般:“——手术刀比普通匕首锋利,诛心也要比任何言语来得更快。”   “什么意思?”   “没事。”   ......   用过晚餐,顾惊宴亲自说要送温婉回家。   温婉一时高兴难耐,提了要求:“那个,惊宴,我爸妈说以后我嫁过来的话,他们两个老的会很寂寞,在那个房子里容易伤感。”   两人正往外走,顾惊宴淡淡地:“明天让温管家带你爸妈看房子。”   温婉激动坏了。   她高兴得一把拉住男人的手臂,撒娇:“谢谢惊宴阿,你对我真好!”   东霓在冰暴雨里抬头,就看见那样一幕——13号门前,是亲密暧昧的两人正在互动,画面熟悉无比,她以前,也这样双   手拉着他手臂撒过娇。   原来——   谁都可以,她从来都不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位。   但霍东霓很清楚,她今天来崇德堡,不是来纠缠他的。   是为霍陈来的。   顾惊宴撑一把黑伞,满脸害羞喜悦的温婉依偎在他身旁,看上去二人和谐无比,正往门口的方向走来。   温启明已经提前将车移到门口停好。   一见顾惊宴出来,霍东霓狼狈地从地上直起身体,冰点子不停地往身上砸,她忍着剧痛,膝行爬过去抓住男人裤脚,唇因寒冷只能哆哆嗦嗦地道:“......顾惊宴,我,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黑伞下,男人眉眼沉冷。   头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是冰点子落在伞面的声响。   他高高在上,她匍匐在地。   像君王和蝼蚁。   少女伸出去攥西装裤脚的那只手背上,是斑驳严重的乌紫淤青,深深浅浅的很刺目,全是被冰雹砸出来的。   毕竟,也是从万里高空的距离落下,想不留痕迹也很难。   温婉偏头看男人,等他反应。   顾惊宴没让她失望,只提脚皱眉:“放开。”   霍东霓不肯松开。   她抬不起头,不然会被冰雹砸脸,只能深深埋着脑袋在雨里咆哮:“我求求你,求你撤诉,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可男人眼神那么冰冷,连看她一眼都不屑。   他只说:“温婉,我们走。”   温婉见地上的少女始终不松开,眼底浮起鄙薄,直接伸脚,一脚用力踹在少女肩膀,“霍东霓,你好烦阿,怎么跟个狗皮膏药一样!”   那一脚,很重。   踹得霍东霓身体如折柳般迅速歪倒,重重摔在一旁。   好痛......   好冷......   东霓吃力地动了动身体,一点一点缓慢地挣扎着爬起来,翻过手掌看见猩红血肉,血肉肌理里混着肮脏水迹和泥沙。   刚刚摔倒时擦伤的。   后方,传来车辆的引擎声。   东霓太阳穴神经一跳,不再顾及手上伤势,狼狈地站起,踉踉跄跄地朝那辆刚刚起步的黑色古斯特奔去。   嘭——   少女整个人扑在汽车引擎盖上,发出一声闷响。   握住档杆的男人双腿一弹,惊得额角青筋暴起,“妈的——”   他咒骂一句,再一脚狠狠踹在刹车上   。   车辆停住。   霍东霓双手撑在水光湿滑的黑色引擎盖上,缓缓抬头,去看车内的男人,目光准确无误地和他对上,用唇语对缓缓对他说了三个字:   “碾过去。”   顾惊宴看懂了。   他沉眉,眼底卷起层层风暴,山雨欲来。   副驾上,温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伏在车头的少女,她摇摇头:“......惊宴,她疯得不轻。”   男人阴沉着脸,没有回答。   两个人对视的场景,如几个世纪的慢镜头回放。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难以计算。   滴——   男人将喇叭长鸣。   那声音格外刺耳,霍东霓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她就双手撑在车头看向男人,面上有几缕湿缠黑发,间隙里露出通红的双眼。   目光里,竟然全是挑衅。   下一瞬,车里男人修长的指就覆在档杆上。   他把档挂得很重,嘭一声响后,档杆落在倒挡上。   温婉将一举动看在眼里,小心翼翼地:“惊宴——”   男人出声打断:“闭嘴。”   顾惊宴一脚踩在油门上,车辆开始飞快地往后退!   霍东霓一时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随着后退的车去了,她被带着不由自主地向前跟去,可那速度实在是太快太快......   她的脚步难以跟上,不过数米的距离,身体就和车头脱离。   然后,整个人失重地重重摔在地上。   浑身剧痛无比。   东霓抬眼,看见古斯特倒退到一定距离后,迅速急掉头,从她的角度,还能看见男人利落打着方向盘,整张侧脸都是冷漠的。   后来,东霓经常会想,自己早就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雨夜里,死在那男人冷漠的眉眼里。   ——痛苦经年,且没有救赎。 第154章 难逃53   Chapter54   是魔鬼, 也是神明。——章记   顾惊宴将温婉送至小区门口。   下车时,温婉主动地将脸凑过去,想要和男人吻别。   男人一手扶着方向盘,灵敏地偏脸躲开。   沉沉三字警告道:“别碰我。”   温婉被那冰冷的气场所慑住, 不敢再有任何逾越举动, 只轻轻地说了句:“那......回头见。”   然后得到的, 却是沉默回应。   等温婉下车离开。   顾惊宴迅速起步掉头, 往崇德堡的方向开去。   恶劣天气的原因, 路上车辆很少,他却将车速提得很快,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左右工作着,却难挡如此大的雨势,视线受阻, 始终有些模糊。   途中, 他在等红绿灯的间隙, 拨通电话出去给温启明。   “......温叔, 她还在?”   那端,温启明望一眼窗外:“还在, 她也是真是厚脸皮,都这么撵了都不走, 真是——”   温启明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 男人手指一滑已经挂断电话。   脚下油门踩得愈发深了。   ......   崇德堡13号, 门前。   两旁有生长茂盛的松树,郁郁苍苍, 傲然屹立着,在雨中像是站得笔直的士兵,不畏惧风雨吹打。   霍东霓在其中一颗松树下, 背靠着粗壮浑实的树身,粗糙砥砺的树皮表面将青紫斑驳的后背磨得刺疼无比。   她却无力动弹半分。   模糊视线里,是男人撑一把黑伞而至——雨里的狂风吹动着他黑色风衣的衣摆,衣摆下伸出两条修长笔直的长腿,走的每一步,踏在雨地里,也踏在她的心里。   雨里,带来生的气息。   属于他的。   那把黑伞被男人塞到她手里,她疲惫不堪地抬眼,是男人清隽如斯的脸庞正看着她,对她淡淡地说:“拿好伞。”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伞柄,手背上是大面积的斑驳青紫。   顾惊宴俯下身,结实有力的臂膀轻而易举地,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在怀里。   她又轻了,轻得仿佛一折就断。   突入起来的温暖怀抱,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霍东霓被他抱着一路往别墅里走去,温启明正好出来迎,一见此景,大惊失色:“大少爷!这这这!这可使不得!”   男人脚步不停,抱着她一路走向室内电梯。   温启明追上来,语气着急:“大少爷,这要叫老爷知道的话,老爷会动怒的!”   此时,顾惊宴已踏进电梯。   他抱着怀里的少女,抬眼,看向温启明冷冰冰地说:“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温启明为难无比:“可是——”   电梯门缓缓闭合。   阻挡住温启明的话音。   霍东霓在男人怀里软成一滩水似的,长年练舞的身体本就柔软,眼下更是弱软无力,双手垂在虚空里晃着,头扬在他的手臂上,露出弧度优美的白皙细颈。   一眼看去,像一只垂死的天鹅。   顾惊宴用脚踢开自己卧室的房门,抱着她,一路到浴室里。   他将她轻轻放在浴缸里。   然后,他双手落在浴缸两侧的边缘,俯身看她苍白的脸。   她还是很冷,哆嗦着唇和他对视。   少女整个人被笼罩在他高大身躯的阴影里。   灯光打下来,也照不到她身上。   下一秒,霍东霓就看见男人俯身,修长的手指拉住自己单衣的衣摆,直接往上拉,她心一跳,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男人撇开她的手,也没看她,语调倒是很淡,“别在我面前装,哪我没看过?”   然后,衣服直接被他从头上扯下。   很粗鲁。   一股浓烈的羞辱感漫上心疼,她双手覆在胸前挡住,“你别这样。”   顾惊宴懒懒掀眼,微凉指间侵在她腰上,意味不明地问:“哪样?”   霍东霓低头,看着自己被他大手握住的腰身,喉咙里哽了一下,又道:“......你别用碰过温婉的手碰我,我嫌脏。”   “我脏?”男人冷笑一声,笑意里携裹凉意,“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霍东霓被问得哑口无言,选择放弃抵抗,双手缓缓地滑下来。   但是——   他只是给她洗了个澡。   从头至尾,男人都只是拿着花洒,调好合适的水温后,替她冲干净身上的污渍泥水,当然,他的手过尽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也不排除一些敏感部位。   他黑眸里却是一片正色冷淡,叫人看不出他有任何歪想法。   洗完身体后,男人被水温冲得温热的大手缓缓落到她脖颈上,轻轻握住,将她的头带到浴缸边沿,低低说:“靠在这里。”   她照做后,感觉到男人的手指插进发梢里。   他将她脸庞上粘着的头发,还有肩膀后背上散着的,全部整理握在一起,放在浴缸外垂着以便清洗。   他的声音低低的,“头再仰一点。”   霍东霓仰着头,睁着红红的眼,角度正好可以看见男人的动作。   他一米八八的身高所以将腰弯得很低,头也低着,拿着花洒正在帮她洗头,动作耐心温柔,就像是......就像是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他也不曾变过。   顾惊宴淋湿她的头发,将花洒挂在一旁后,挤了一小撮洗发露在掌心,双掌合在一起搓着,搓出许多白色泡沫后再一点一点打在她乌黑软韧的头发上。   打好泡沫后,白净修长的指穿插进发里,用指腹的部位轻轻替她搓揉着头皮。   触感又痒又酥,还有难以捕捉的一丝温柔。   他耐心地替她洗了两遍,在最后冲头发的时候,东霓哑声开口,声音混进花洒的水流声里:“......顾惊宴,你这样让我怎么恨你?”   男人动作一顿,也只一秒,又若无其事地替她冲着头发。   沉默几秒后,顾惊宴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说明我对你还是太温柔了,让你记好不记疼。”   少女扬躺在那里,视线锁住上方男人的清冷眉眼。   她问:“那我求求你好吗?放过我爸爸......”   顾惊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丢掉花洒,起身从置物架上扯了条灰色毛巾,然后视线下落到她脸上:“站起来。”   霍东霓扶着浴缸一侧站起来,却不料浴缸底太滑,脚下一个没站稳就要摔倒。   男人长臂一伸,将浑身光溜溜的少女一把搂进怀里。   她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的腰,手指紧张地攥紧黑色衬衫的布料。   男人视线很淡地从她身前扫过。   东霓松开他,偏开脸时耳根红了......顿时觉得自己真的太不争气了。   顾惊宴开始给她擦身体,从上到下,从后背到身前,动作始终缓慢,却没有半分逾越。   擦完后,将毛巾仍在她头上,“自己擦头发。”   霍东霓把毛巾从头上扯下,开始擦头发,看着男人离开浴室,又在两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一件白色衬衫。   也只有一件衬衫。所以,当他将那件衬衫套在她身上后,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他烦的轻声问一句:“......内裤,有吗?”   男人皱了眉,看着她。   她立马转口:“没有内裤......随便一条裤子也行。”   顾惊宴换了个叉腰的姿势,皱着眉,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她:“我的裤子你能穿?我这里哪里有女生内裤?”   她不敢再问,低着头不敢吭声。   见她一副委屈脆弱的模样,顾惊宴内心恶劣的种子在疯狂生长,直接伸指捏住白衬衫下摆直接往上一提,全部掀起来后目光直白地看着,冷冷说:   “你要是嫌东嫌西的,就别穿了,就一直在我面前光着。”   少女被吓得立马去抢他那点可怜的布料,忙说:“我穿,我穿。”   男人撤走手指,黑眸看她一眼:“过来。”   霍东霓小步走过去。   他伸手,握住她手腕,将她拉到洗漱台前,然后取下墙上挂着的吹风机。   她的臀抵在台上,面前站着高大沉冷的男人。   从旁看去,整个人就像是被他圈在角落里一样。   呼呼风声——   吹风机的暖风吹在发上,吹在脸上。   男人的手指游移在乌黑发丝里,动作轻缓地插进去,吹一会儿后,撤出来,又从另外湿濡的部分插进去,周而复始,又不厌其烦。   霍东霓的头发又多又厚,全部吹干需要二十分钟。   整个过程,她就低着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生怕惹恼他被直接丢出去。   吹完头发的那一刻,少女一把抱住男人的腰身,将脸贴在他温暖宽厚的胸膛,很轻地问了一句:“顾惊宴,你有没有爱过我?”   顾惊宴不动声色地将吹风归位,重新挂在墙上。   然后,他也不说话,就让她那么紧紧地抱着自己。   中间,有一瞬,他的手抬起,在快要落在她背上时,又很快地垂下。   挣扎的时间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也让温婉这么抱你吗?”霍东霓又问。   “......”依旧等不到回答。   最后,她松开男人,懊丧地抬起一只手覆面,手指捂着额头,手掌捂着眼睛,自嘲地哑声笑了:“我这是在干嘛,抱着别人的男朋友不放。”   男人低头看她,仍旧不言一字。   他的沉默,是杀人的利刃。   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又抬头看着他的黑眸:“你是真的喜欢温婉吗?那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睡我?”   顾惊宴:“难道不是你送上门的么?”   他简直是个诛心的高手。   一个简单的反问句,将她打入万丈深渊。   霍东霓败下阵来。   她点点头,收回视线偏开脸不看他。 第155章 难逃54   Chapter54   哪里敢奢望会有结果。——章记   男人温凉的指却又攉住她的下巴, 强迫她转过脸与他对视。   他冷笑着问:“露怯了?当初不是你对我穷追猛打,心甘情愿送上门给我操的么?”   少女唇微微张着,眼眸湿漉漉的像只受伤的鹿。   她睫羽轻颤着看他, 轻声道:“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顾惊宴与她对视几秒后, 竟有一种不忍再看的错觉。   他撤走手指, 松开她的下巴,转身出了浴室。   霍东霓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会儿后。   也提脚走出浴室。   顾惊宴坐在角落的沙发里, 旁边有一弧形落地灯,光线是暖白色的, 他在吸烟, 眉眼都沉进青白色的烟雾里。   她出去时,他正好在往手旁桌上的玻璃钢里弹烟灰。   霍东霓逐步靠近男人。   近到渐渐能感受到来源于他的清寒气场,难免紧张,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两侧衬衫布料。   男人抬眸,视线慵懒,却上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身上只套着一件宽松的白衬衫,长度刚刚遮住腿部,下摆伸出两条纤瘦白皙的腿, 可能是常年练舞的原因, 腿上线条美感十足, 丝毫也不夸张。   连内裤都没穿。   真骚。   霍东霓觉得他的眼神开始变得沉欲,是只有在他和她做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她喉间一紧, 刚刚想说的话全给忘了。   在少女清凌凌的目光里, 顾惊宴缓缓吁出一口烟,慢条斯理地将烟蒂摁灭在玻璃钢后,放下交叠的双腿,朝她走来。   男人气息逼近。   带来压迫和黑暗感。   他拉起她的手, 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部昂贵皮带扣上,凝视着她的脸低低道:“解开它。”   她手一颤,摸到了质地冰凉的皮带扣表面。   霍东霓的心提起来,抬头去看男人阴郁英俊的脸,摇头拒绝:“......不,不行,我不是来和你做那种事情的,我是来求你放过我爸爸的。”   顾惊宴操控着她的手指,嗒地一声解开皮带。   随着那声轻响,东霓神经跟着一跳。   男人睇视着少女,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很紧张?”   这谁能维持平静?   霍东霓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故作冷静:“......没有紧张,只是觉得我们这样不对。”   顾惊宴不着急回答,修长的指拉住皮带,在她的慌乱目光里,一点一点地将皮带抽出来。   随着他的动作。   少女傻了。   紧跟着,男人抬脚欺身上前。   霍东霓僵硬着身子,后腿半步,“别,别这样。”   却被他倏地扣住手腕。   顾惊宴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手攀在纤腰上,恶劣地捏了一把,低声警告道:“你最好在我还能好好说话时,配合我。”   她的身体紧贴着他,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   很灼人。   他用指勾起她的下巴,光色里很是轻佻暧昧,长睫盖不住其中欲色,语调缓缓却带着十足的循循善诱:   “窗外暴雨淋漓,这样恶劣的天气,太适合做.爱了,你觉得呢?”   霍东霓被迫抬头,看他。   与其对视。   在漫长的对视中,她伸手到男人西裤包中,摸出手机,当着他的面解锁,然后点进电话通讯录,翻了半天后,轻轻笑了出来。   “你没存女朋友手机号么?”   反而是自己被保存在特殊联系人里,备注是:霓霓。   亲昵得刺痛了她的双眼。   霍东霓伸手拨开男人勾在下巴上的指,手指熟稔地输进一串手机号,熟悉到不过脑都能倒背出来。   输好后,她反过手机去给男人看,“我帮你拨温婉的电话,叫她过来和你做,毕竟——她才是你的女朋友,我不是,我顶多是个从没被你爱过的前女友。”   顾惊宴冷笑一声,扬手啪地一下打掉她手里的手机。   手机掉进柔软的地毯里,没有声音。   东霓不痛不痒地看他一眼,弯腰将手机拾起。   然后立马被他抢走。   顾惊宴把玩着黑色手机,捏住手机的一角,在掌心里翻转着。   他默了几秒,抬眸去看她眼睛:“喜欢打电话是么?”   男人开始翻电话薄。   翻出个手机号,递给她看,“熟么?”   东霓定睛一看,是霍西决的号码,她喉间一紧:“......你要做什么?”   顾惊宴的手指移动在拨通键的上方,黑眸里满是威胁:“给你哥哥打电话,让他听听,他的乖妹妹是怎么在我身下叫的。”   东霓脸色一白。   又听他低笑一声:“那一定会很有意思,你说呢?”   “顾惊宴——”她从齿缝里挤出他的名字,气得有些发抖,“你是不是个变态?”   男人也不恼,唇角淡笑,手指却没有半分移开妥协的意思。   数秒后,见她迟迟不愿意回答,顾惊宴索性拿着手机转身,坐回到落地灯旁的深色沙发里。   他将手里的皮带扔在一旁,长腿敞放着,眸光如晦地看向她:“你是自己上来动,还是我给你哥打电话?”   他将她逼向深渊。   也没给她第二种选择的可能性。   霍东霓深深地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来后,抬脚走向男人,每靠近他一步,都令她更清楚地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男人很满意她的乖顺。   他把手机放到一旁桌上,勾着唇朝她伸出了手   ......   从始至终,顾惊宴只是用双臂枕着自己的脑袋,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里。   兴头上时,黑眸会深邃慵懒地眯起来,一瞬不瞬地去看她起伏不定的红赧脸颊,更会刻意地去捕捉她的视线与她对视。   她在他身上盛放。   美不胜收。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夜。   ......   等霍东霓苏醒过来时,床畔无人,满室空荡荡的,只有空气中迤逦的味道和身上被吻出的红痕在提醒她,昨夜两人的欢愉是真实存在的。   强烈的羞耻感席卷住她。   她这是在做什么?   门被推开,霍东霓下意识地坐起来拉过被子遮挡空无一物的身体,然后看见西装革履的男人缓步走进,他的脸上一派冷欲清冷,手里拿着一个药瓶。   他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倒出一粒递给她,声线格外冷:“吃了。”   霍东霓知道那是什么药。   避孕的。   以前,都是他主动做安全措施会戴套,说避孕药会有副作用,不愿意让她年纪轻轻将身体搞坏。   现在呢?   嗯,现在不爱了。   她接过那粒药,在他沉沉的目光里,直接塞进唇里,干咽下去后,对他露出一个很讥嘲的笑:“你放心,我还没爱你爱到要为你生孩子的地步。”   顾惊宴:“那最好。”   在说话时,霍东霓注意到他拉开自己的西裤拉链,“......你做什么?”   男人那张清冷的脸上是很淡的笑意,“反正吃药了,也不介意多一次。”   然后——   他再次强势地霸王硬上弓。   就连欢爱这等亲密的事,两人都是完全的不对等:她光溜溜地像是条被剔净鱼鳞的水鱼,他呢,却是岸边衣冠楚楚的正派君子,浑身规整,只有拉链是开的。   途中,东霓被大力的他欺负得忍不住破口大骂:“......顾惊宴你是个渣男!你有女朋友还睡我,你不是人,变态!”   男人笑意不减,声线低哑隐欲:“接着骂,大点声。”   最后紧要关头,甚至出言挑衅羞辱她:“渣男?渣男还不是让你爱得欲罢不能,爱得要死要活的,对不对,嗯?”   ......   在结束一切后,如断线木偶的东霓无力地问男人:“够了吧?你什么时候联系你的律师,撤销对我爸爸的刑事诉讼。”   顾惊宴正好从盥洗室洗完手出来。   他顺手抽出两张纸来擦手,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撤销诉讼?”   霍东霓皱了眉。   她激动地冲下床,到男人面前和他对峙:“你不愿意撤销对我爸爸的诉讼,为什么还要......还要......”   顾惊宴接过她没说完的话:“还要和你做?”   她涨红着脸,情绪激动,“你说阿!”   男人将擦过手的纸捏成一团,往垃圾篓一掷,纸团在空中呈现出一段抛物线后,准确无误地掉进篓里。   然后,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脸颊:“......抱歉,我可没承诺过你,我只不过刚好有生理需求,而你刚好是离我最近的异性。”   无耻,   无耻至极!   可是东霓已经气得没办法说话,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是难以动弹的,她只能瞪着通红的双眼,去看男人眼底的恶劣和阴沉。   她高高的扬手,想要扇他一个耳光,却被他一把截在半道。   “这么生气?”顾惊宴偏脸看她,目光里尽数是玩弄,“现在你知道我有多恶劣了么?所以,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忘记我,别再爱我,没结果。”   被男人握住的那只手有明显的颤意,连带着东霓声音也是颤抖的,一开口就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顾惊宴,你是不是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是没有心的?”   顾惊宴松开她,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转移话锋淡笑着:“何必执著我爱不爱你,我就算不爱你又怎么样呢,你还不是在我身下爽翻了天。”   “你成功地让我开始恨你。”她颤抖着说这么一句,字里行间全是心酸。   “恨吧。”他说。   “好。”她闭眼,两行泪终于流了下来。   最后的最后,东霓哭着说了句:“就连我开始恨你,你也这么无动于衷,看来你是觉得就算我恨你,我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吧。”   是阿,他始终清醒,   清醒地站在高处,看她沦落进地狱里。 第156章 难逃55   Chapter55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 一是太阳,二是人心。——章记   那日,是温启明按吩咐将霍东霓送回去的, 途中路程, 难免听一些弯酸嘲讽的言语。   温启明说:“你不要再纠缠我们家大少爷, 整个顾家都不欢迎你,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否则我会告诉老爷,让你们一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霍东霓没有二话, 低头:“好, 我再不会。”   恨他,都是一件来不及的事情。   也没有想纠缠的想法。   到小区门口的时候,看见马路边停着两辆搬家公司的小货车,货车车厢表面贴满亮眼的明黄色广告海报,标语是“便捷搬家”“省时省力”“高品质服务”等标语。   霍东霓没在意。   直到走进小区,看见搬家师傅抱着个大纸箱擦肩而过时,她才反应过来。   那是个搬家专用纸箱,还没封上胶布。   纸箱盖儿是敞着的。   里面放着的全部是高二教材, 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工具书。   最上面一本是数学课本, 封皮上的黑色字迹非常眼熟, 笔画间墨水痕迹被摩擦变淡,有些模糊, 但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那两排,总共六字:   高二六班   温婉   前方,课本的主人迎面走来。   撞个正着。   哦。   霍东霓收回自己的视线,装作完全没看见的模样, 目视别处,做好冷漠擦肩的准备。   却又被温婉叫住,“东霓。”   温婉停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只蓝黑色星空捕梦网,网圈上加入紫水晶和蓝砂石碎石,底部坠着的黑鸦羽在吹来的风里晃荡着,挂得时间较久的原因,淡淡一层灰覆盖在上面。   这是她送给温婉的生日礼物。   在很多年以前。   霍东霓停下脚步,默默地看一眼捕梦网后,视线移到温婉洋溢着喜悦的脸上,并不着急开口。   其实,她想问:留这捕梦网做什么?   早就物是人非了。   温婉将那只捕梦网提起来,给她看:“谢谢你当年送我这个,如今我也算美梦成真。”   霍东霓笑道:“恭喜。”   温婉也跟着笑:“今天我们一家搬离这个老小区,惊宴替我们全家置办高级电梯公寓。以后我们只能在学校见面,不对,还不知道你是否能继续回去上学,希望霍老师的官司顺利吧,就这样,再见啦。”   温婉说完几句,就提脚,手里晃荡着那只捕梦网准备离开。   擦身瞬间——   霍东霓伸手,拉住温婉手臂,轻声问一句:“......是你吧?”   温婉神情一凝。   旋即,转头对上少女清冷细究的视线,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是我。”   霍东霓手上一颤,触电似的松开温婉,却没收回目光,只是努力地控制住声线:   “我早就知道曝光出去的那个视频是你偷拍的,视频角度也是右手边斜后方,而你正好就在那个位置......只是我没想到,你为了得到一个顾惊宴,会做到这种地步。”   温婉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对视着缓缓说了句:“第一眼就心动的人,怎么甘心轻易放弃呢?”   那是霍东霓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是炫耀、也是生生的报复。   然后,温婉对又她说:“到时候我家会准备乔迁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沾沾喜气。”   霍东霓笑笑,唇畔讽刺。   两秒后,两人同时抬脚,擦肩而过。   霍东霓走进单元楼里,对面温家的门大开着,出现孙秀萍和温明阳乐呵着整理东西的身影。   注意到她,两人的脸色皆是一变,转过身去佯装没看见。   收回视线,霍东霓弯腰掀开门垫的一角,拿起备用钥匙开门进屋。   家中空荡荡的。   没有人。   霍东霓深深地呼吸着,脚步沉重地回房间拿换洗衣服。   出来,又到厕所里去洗澡。   热雾蒸腾的小空间里,少女从花洒下走到镜前。   她伸手,去抹镜面的白雾,来回反复几下后,露出少女胴.体上的青紫斑驳,重重叠现,有些是被冰点子砸出来的,有些......是被他啃咬的,痕迹或轻或重,却无一展示着暧昧。   尤其是身前胸口处,被荼毒得不忍直视。   尽是他的指痕横亘。   再往上,就是一张死气沉沉的脸。   眼里丧失生意。   ......   晚上,哥哥独自归家。   听见开门声,原在床上躺着的霍东霓直接掀开被子,拖鞋都没穿,光脚跑在冰凉凉的地板上,拉开卧室门冲了出去。   霍西决刚关上门回头,就看见少女朝自己奔来。   他想也没想,就张开了双臂。   霍东霓扑进男人怀里,膝盖重重地撞在地面上,她用力地抱住男人的腰,脸一个劲儿地往怀里埋,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与他融为一起。   霍西决的本能,是就是紧紧地回抱少女,温热的大手一下有一下地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缓了会儿,温柔地说:“霓霓,受委屈了。”   霍东霓情绪激动,在哥哥怀里抖得跟筛糠,她摇摇头,哽咽道:“......不委屈。”   刚说完却又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段时间她的眼泪是真的不值钱。   满腹全是委屈心酸。   霍西决没去追问她些什么,只是心疼地接住她所有负面情绪,用大手覆在她的后脑上,将她按向自己的心脏位。   “霓霓。”   “世界太吵,来哥哥怀里,听听心跳。”   闻言,东霓更是哭得语不成调,她不敢想象,要是没有哥哥的话,她到底拿什么来抵抗支撑下去。   距离霍陈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转眼只剩不到三日。   情况依旧严峻,请不到任何律师提供法律上的帮助。   期间,霍陈出院回家。   只是,顾惊宴不肯撤销诉讼的消息,兄妹两人还不敢告诉霍陈,生怕郁郁脆弱的他一个想不开,又想办法自杀。   霍东霓焦虑不安,彻夜难眠,在脑子里不停地设想霍陈站在被告席上的画面。   今晚也是一样。   闹钟上的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一点,可她无一点睡意。   咚咚咚——   传来几声敲窗的声音。   霍东霓心里不住咯噔一下,房间漆黑,她在黑暗里瞪大眼睛,把头转向窗户方向,拉着窗帘的看不到是谁,只能警惕地问一句。   “是谁?”   外面没有回答。   咚咚咚——   又是几声敲窗声,在寂静深夜里格外明显。   霍东霓下床,趿拉上拖鞋。   朝窗边走去。   她伸手,拉住窗帘边缘,一点一点掀开后,清晰英俊的脸出现在目光里。   一时惊得她怔住。   冷调月光下,顾惊宴立在窗前,穿一件淡蓝色连帽卫衣,肤色玉白,眉眼朗润,一见她拉开窗帘,唇畔竟露出毫无城府的笑容,喊她:“霓霓!”   那笑,那语调,令霍东霓内心动荡。   他怎么了?   手上却下意识地做了个嘘的动作,霍西决的房间就在隔壁,如果吵醒哥哥,难免会引起冲突。   没想到,男人异常配合。   他用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巴,表示自己很乖,眼巴巴地看着少女不敢吭声。   两人隔着一扇窗,沉默着。   霍东霓不知所措,看着窗外月色下高大的男人,注意到他脸颊沾着泥土还有一道新鲜的刮伤,脑子完全转不过来。   顾惊宴直勾勾地看着她,手依旧捂着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也不知局面僵持多久,男人手酸得不行,小心翼翼地看少女一眼后,把手放下。   还是不敢说话。   他见她没有反应,索性将一张俊脸凑近,薄唇吻在窗户上向她示爱。   霍东霓:???   作者有话要说:来猜猜康,顾狗为什么会这样子? 第157章 难逃56   Chapter56   我依然爱他。——章记   顾惊宴在窗上留下一记浅吻后, 抬头看她,眉眼如沉玉。   还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出去。   霍东霓心中有种难以言状的感觉。   困惑, 吃惊, 怔忡,全部冗在心里, 却又不知露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他的呼吸氤在窗上, 变成团团的白雾,在冷空气里的很快变淡。   又在下一次的呼吸里加重痕迹。   纠结半晌, 霍东霓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初冬天冷, 夜深露重。   霍东霓没加外套,身上是薄薄的睡衣睡裤。   开门从楼道走出去时,感受到明显是我侵骨凉意,不禁哆嗦一下身子,倒吸一口凉气:“嘶——”   楼道口, 一抹阴影出现。   朝她靠近。   霍东霓缓缓停住脚步,看着男人的长腿迈进单元楼道里, 大步跨过来,他的背后是一片满洒的清月,逆光而来时, 使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但他的步伐很快。   长腿几步就直接迈到她面前,伸手, 将她扯进怀里一把抱住。   “顾——”   还没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 脸就被他的两只大手捧在掌心,两颊一片温热。   霍东霓只能被迫抬起脸,和男人对视,她喉咙里有些发紧。   楼道环境昏暗, 只有接着外面道路上的月色能隐约看清,看清男人硬朗的眉骨,也看清他一双满是温柔的黑眸。   他就那么捧着她的脸,去吻她的额头。   霍东霓:“?”   额间薄唇传来温凉触感,令她怔在那里,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你你你干嘛?”   他的吻已转至眼尾,湿濡的,也是轻柔的。   见男人不回答自己,霍东霓只好直言说:“你大半夜跑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你先不要——”   “呜......你你......”   顾惊宴吻住她的双唇,轻得不行,生怕吓到她似的,克制热烈地用舌去试探她的程度,得到一点回应就猛地发起进攻,迫不及待地交融着两人呼吸。   少女浑身都开始软了。   不行!   霍东霓一把推开男人,用手背去擦自己湿漉漉的唇,上面全是男人津液,她压低声音质问:“顾惊宴,你到底要做什么!”   男人看她擦唇,文哲在旁边低声提醒:“沈总,那个二小姐好像在喊你名字。   沈知南眼角慵懒,睇视一眼文哲: “你听错了。”   文哲哦一声没再说话。   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像是一轮月缓慢地沉进海里,了无生息。   不知怎的,盛星晚一下就想起了那晚初见那男人时的月色,那月色很美,清辉漫漫,无边缱绻。   ......   顷刻;   披散黑发的女子,抱着紫檀骨灰盒从盛家冲出来,光着一双白皙的足奔进风雪里,那件白色羽绒服也没来得及穿好,斜垮垮地套在身上。   零下十几天的寒风如冰刀,生生刮得脸庞发痛。   那天,非常冷。   盛星晚的目光直接落在不远处停着的黑色迈巴赫上,汪世元跟着也追出来,手里提着双她的冬靴。   她开始赤脚奔向黑色座驾,一路上留下点点殷红。   文哲双手把在方向盘上,偏着头通过后视镜去看,在雪地里踉跄着徒奔而来的女子:“沈总,那个二小姐追上来了。”   就在一刻钟前,上车后的沈知南并不着急离开,懒懒散散地开窗点一支烟吸着,也不说话,只让文哲等着便是,等阿等,等到盛星晚出现的那一刻,文哲醍醐醒悟,原来先生在等她!   令人意外的是,下一秒,沈知南却无情绪地开口:“好了,走吧。”   文哲:?   难道不是在等盛小姐?   沈知南身旁窗户未关,分明的腕骨搭在窗沿上,指间是燃掉半边的香烟,他淡淡注视着镜中离车身越来越近的女子,沉了声:“文哲。”   文哲惊得后背起鸡皮疙瘩,他最怕听到老板以这种语调喊他,准没有什么好事。   利索地点火起步。   黑色车身缓缓而动,盛星晚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本就着急,无意踩到雪中坚硬的黑石整个人便扑进雪里。   “她摔了......沈总。”文哲打着方向盘,速度放慢,盯着后视镜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   沈知南弃掉烟头,与手一同收回的,还有那格外寡淡的视线,他只恩一声,然后关了窗,再无言语。   文哲:.......   自沈知南掌权日开始,文哲就一直跟在他的身旁,数年来,从摸不透沈知南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下一步要做什么,但文哲很清楚一点,沈知南整个人都是冷的,连骨血是冰的,他善于攻心,长袖善舞间就将一个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中。   外界诸多言论已将沈知南捧上神坛,有一句话,文哲记得很清楚:   世界上只有两种男人。   那就是——   沈知南,   和别的男人。   单单沈知南三字来看,不是名字,而是一个形容词,能把自己名字活成形容词的男人,岂是简单人物?   “文哲。”   冷不丁的低沉男音在车厢内响起。   文哲被拉回现实,立马应:“诶,沈总。”   沈知南低头把玩着手机,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他慢悠悠地问话:“你有没有驯服过什么?”   驯服?   此词太过于色厉内敛,虚张声势。   “没有吧。”文哲觉得真正乖的不需要任何驯服,但他不懂沈知南,沈知南享受那种慢性的快感,一步一步,将一个骄傲的灵魂揉在掌心里。   但文哲还是决定接下话题:“狗,算吗?”   “狗?”沈知南呢喃这个字眼时,低沉笑了下,“不,完全不像,要是像一条狗得多无趣。”   文哲淘尽脑容量,想挤出点什么话来,但是无奈能力有限接不下去,他工作认真负责,效率高,但是恕他无能,他一点儿也看不透老板的内心。   “沈总,回公司?”   “恩。”   纵然车辆已驶出去极远,但文哲忍不住去看后视镜里面,刚才那个盛家二小姐的模样真是落魄狼狈阿,那么追过来老板都舍不得停一秒,看来她得罪老板的消息十有九成是坐实了......话说这消息还是他亲自放出去的。   ......   盛星晚精疲力竭地匍在雪地里。   骨灰盒还是紧紧抱着的,这一次,不会让任何人再抢走母亲的骨灰了。   “小晚!”   汪世元拎着鞋追上来,年近五十的他直接跪在女子旁边,急切道:“雪里得多冻人,快起来!”   他见不得这丫头这么糟蹋自己阿,怎么就这么犟呢?   被汪世元搀着拉起来,双脚仍是深深陷进雪中的,已经无知觉,盛星晚尚不自知,没头没脑地问出一句:“要是我能将母亲骨灰葬进家族墓园呢,汪叔。”   汪世元一怔,觉得这丫头是冻糊涂了:“老爷已经动怒了,你就先别再想这个事情了,算汪叔求求你好不好?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再怎么闹再怎么折腾都行,但是这件事情一定不要再犟了!”   “我不会去求父亲。”她说。   静默一秒后,盛星晚冷静地转头看着汪世元,苍白的唇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开合着,说了一句话。   冷风如狮吼,太凛冽,呼呼地吹着。   所以汪世元一开始并未听清那句话。   直到在脑中反复演练重复好几遍,方重新拼凑出来,原来说的是——   “我要和魔鬼做一场交易。” 第158章 难逃57   我爱上你所有人格。——章记   深浓夜幕里, 云翳重重。   霍东霓领着顾时踏进一家快捷酒店的前厅。   吧台无人,摆放着一台式电脑,一部黑色座机电话, 还有几个记账本和笔。   走近一看,探头发现前厅小妹躺在一把可折叠的躺椅上, 脸朝里,盖着棉被睡得正深。   只好扰人清梦。   霍东霓轻敲吧台两下,清声:“不好意思。”   “你好, 7度酒店。”小妹很快醒来, 问候语比身体要快,“请问是要开房吗, 今晚房间很少, 只有普通大床房了, 您看这——”   话没说完, 刚从折叠躺椅上坐起来的小妹, 一眼看见站在吧台前的男人——眉似玉, 眸漆黑。   皮肤冷白, 气质疏冷。   完全长在现在大众少女的审美点上。   还是霍东霓出声拉回前台小妹的思绪,她说:“一间普通大床房, 谢谢。”   她把身份证摸出来递过去。   办理好, 小妹将身份证和房卡一起夹在收据单票里,递过来时, 目光羡慕地看一眼霍东霓。   霍东霓全当没看见, 转头轻轻说一句:“走吧。”   霍东霓前脚往酒店电梯口去。   顾时长腿立马跟上去, 手还不忘去拉住她的手, 低低埋怨一句:“......你也不等我。”   两人进电梯。   顾时从身后抱她,霍东霓看一眼上方角落监控, 不自在地扭动:“你松开,有监控。”   “抱你又不犯法。”   “......”   刷卡进房间,把房卡插进取电槽里,瞬间视野明亮。   霍东霓没再往里走,停在门口位置,看着已经走到床中央的顾时:“你今晚就住这里,明天睡醒直接回家吧,我先回家了。”   顾时一听这话,哪里肯依。   直接长腿跨过来,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前,低着长睫看她:“霓霓,你不陪我吗?”   我们貌似不是可以过夜的关系。   霍东霓想。   不过眼前的顾时,霍东霓不忍出言伤他,只说:“我不回去的话,家人担心。”   顾时反道:“可是你回去,我会伤心。”   你有心吗?   有吗?   霍东霓沉默着,视线始终看着男人深邃黑眸,偶尔游移在眉心眉骨,又很快移回。   看了会儿,心中逐渐浮现一个不可控的念头出来。   霍东霓抬手,白细的手指落在男人脸颊上,她很温柔地摸着他的脸。   然后,看着他眼睛慢慢问:“是不是我愿意留下陪你,你什么都可以答应我?”   顾时没有读出她眼里的算计,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我什么都答应你。”   得到满意的答案,霍东霓唇角漾出点笑意:“那你先去洗澡吧,我在家洗过,等你洗完澡我们就睡觉。”   顾时沉在她的笑靥里,低低地说:“好。”   很快,传来水流声。   浴室是雾型玻璃包围起来的,里面白热腾腾,隐约可见男人精瘦高大的身材,紧实臂膀,流畅的腿部线条,窄臀,黄金比例。   在顾时洗澡的间隙。   霍东霓到窗边,伸手推开窗户,任由穿堂冷风往衣领子里钻,感受真切的彻骨寒。   只有这样,方能保持清醒。   霍东霓靠在窗边,视线不由自主地看着那道模糊身影,他仰着颈在冲头发,颈间突起的喉结隔着层玻璃看得也清楚,诱惑得很。   散发着很令人上头的男性荷尔蒙。   看着看着,竟走了神。   霍东霓设想,如果换做顾惊宴的话,是不可能这么好说话的。   男人裹着条白色浴巾走出。   在酒店暧昧的灯光里,他的头发在暖黄光线照射下泛出一层润泽感,漆黑又柔软,没太擦干,时不时地往下滴着水珠。   顾时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头发,有一下没一下的。   他直接朝窗边的霍东霓靠近。   “霓霓。”   “嗯?”   “我想做。”   “做什么?”   霍东霓坐到床沿边上,伸手将房间灯关掉,留下一盏床头上方的挂壁式花灯,两朵向日葵点缀在灯罩上方。   整个房间沦成暧昧光色。   第一次,是她主动朝他招手:“......过来吧。”   男人赤着上身靠近,从她的角度看,肌理清晰的腹肌在眼前放大,还挂着晶莹水珠。   顾时俯身,双手撑在她两腿侧,将她笼住。   灯光将高大的身形打出一片阴影来。   霍东霓置身阴影里,仰头时,听见顾时声音有些哑,在问她:“可以做吗?”   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你想吗?”   顾时说:“我想。”   霍东霓看着面前熟悉的眉眼,她觉得恍然,这张脸的主人要她时,什么时候询问过她可不可以?不都是直接上吗?以各种姿势。   顾时低脸,轻轻吻了下她的眼角。   “好不好?”   霍东霓抬手,勾住男人的脖颈,笑了笑:“......说你喜欢我。”   还没从他口里听过。   “我喜欢你。”男人温声道。   “那——说你爱我,我想听。”霍东霓眼角有些湿,这也没听过。   顾时不知她为何泪目,用食指指腹摸去眼角那粒泪珠后,虔诚认真地看着她通红双眼。   然后说:“霓霓,我爱你。”   霍东霓内心酸楚,往日他的残酷冷漠历历在目,不断地提醒着她这男人曾有多么恶劣。   可能听见这么一句,也是一种不圆满中的圆满。   霍东霓主动献吻。   两人吻到深处时,她含糊不清说:“......你别让他醒过来。”   “什么醒过来?”   “没什么。”   食色,性也。   性这玩意儿,往往能从低层需求演变成最高层的自我实现。   男人发挥得淋漓尽致。   前所未有的温柔。   事后,霍东霓叹息着钻进他的怀里,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压住他,处于高位去看下方的他。   餍足后的他眉眼总是更为深邃。   做那档子事时,也和以往不同,今天的他一直在喊她名字:霓霓,霓霓。   诱惑的,沉沦的,嘶哑的,屡屡不绝,将她唤进无垠的温洋里。   前方有挂壁式电视机,电视机下面的矮柜摆着塑料盘,盘里有矿泉水和茶叶包,以及一些小零食或者几种烟,利群、云烟、中华。   可能是顾时太过温善,以至于令她大着胆子使唤他:“我渴。”   顾时应声而动,下床拿水。   顾时将已经拧开瓶盖的水递到手边给她。   霍东霓接过,喝了几口,视线正好瞄到盘子里的烟:“你要抽烟的话,可以拿,那里面有你常抽的中华。”   顾时:“我不抽烟,你忘了。”   霍东霓一怔,没回答。   以前,每次完事。   他都要靠在床头抽上一根烟,在青白烟雾里的眉眼倦懒且迷人。   不是我忘了。   是你病了。   她默默将手里的水递给他,等他放好水上床后,又钻进他温热的怀里,脸朝他的结实胸膛。   两人肌肤相贴,温存亲密。   男人的手臂环在腰间,有一定重量感。   霍东霓伸手,握住他放在腰间的那只大手,他立马与她十指相扣。   霍东霓抬脸,视线受阻,只能看见男人流畅好看的下颚线。   她还是很喜欢他,喜欢至每个细节。   “顾惊......”她很快转口,“顾时,我睡不着,我——”   话没说完,床头上的男人的手机开始震动。   屏幕上显示来电人:爷爷。   霍东霓指尖末端一颤,想也没想就出言:“别接。”   顾时不是一般听她话,捞起手机直接滑向挂断按钮。   然后随手关了机。   男人重新将手放在她的腰间,低脸在她发梢顶部印下一吻,“霓霓,我现在好幸福。”   霍东霓:“嗯?”   “见你的路很长,我走了很久,路上很冷。”   “有女生很烦,总是拦住我要微信,可我不喜欢她们,我只想马上见到你。”   “好不容易走到你家小区,又被门口保安拦住,问东问西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好绕到后门,跟着一个送外卖的小哥溜进来。”   “翻进你家单元楼的小院子里时,摔的那跤也很疼,疼时想着不该来,可见到你,我又想,下次还来。”   听那些话,霍东霓没忍住,眼泪花不停打转,这些话,她想都不敢想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憋到最后,稀里哗啦地全蹭在男人胸口。   顾时觉察到后,将她从怀里放出来,抽过床头的纸给她擦眼泪。   那双黑眸里,满是心疼。   病了真好阿。   他可是从来不会心疼她的,哪怕一份半点也无。   顾时替她擦干眼泪后,本是怀着安慰的想法去吻她,吻着吻着气氛又不对味起来。   他掀开被子,看了一眼。   然后,强忍着去看霍东霓:“可以吗?”   霍东霓红着脸,轻轻回答:“可以。”   很快,整个房间都变得香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是难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