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为女王[星际末世] 作者: 2月28日   文案:   黎多宝这种家庭,谁都以为她这一生铁定要凉。顶多和她姐一样做个服务员。   日更中   【预警:1、防盗率为90%。2、全文都是瞎扯,没有任何依据。3、请不要因为反派太坏而辱骂作者。   作者书写反派恶行是为了鞭挞他、痛斥他。本人对全人类都绝无恶意,每次写反派都怀着对恶的痛恨,为善良人们的遭遇泣不成声。】   内容标签: 强强 励志人生 未来架空   主角:黎多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不是人   立意:但想做个人 ============== 第1章 声音   黎多宝在旷野上穿行。   她很小,短短的手脚,穿着粉色的小裙子。   妈妈不知道在哪里,只有她一个人。   脚上的小皮鞋已经跑掉了,每一脚下去踩在尖锐的碎石上都痛苦不堪,但她没有停下来。   天上是满月,但被云层遮挡,以至于光线黯淡。   夜色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分外可疑。似乎是有什么怪物,蛰伏在夜色下的树荫石影之中,随时会跳出来扑到她脸上。   是谁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   来抓她的?   一点一点地靠拢。   近了,又近了。   最后就仿佛贴在她的脑后站定,不论她怎么加快步伐都如影随行。   她想回头,但却始终没有勇气。   只是发疯了一样地在夜色下狂奔着。   当眼前终于没有去路时,她猛地站定。脚下被踢出去的石子,坠落下悬崖。   狂风吹在她脸上,身上,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吹走似的。海岸线上巨浪拍打着石壁,飞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她短发。   身后,有什么东西的呼吸,逆风拂过她的发梢,微弱的温度滑过了她冰冷的皮肤,令得她全身汗毛倒竖。   回头!她无声地命令自己。   可小小的身躯却在发抖,畏缩地僵站在原地。   回头啊!她咆哮着。   “可是,可是,那那一定是可怕的怪物呀,会把我吃掉的。”她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细弱。   她看到了自己脸上的怯懦。可不回头,也一定会被吃掉的。   被糊里糊涂地被吃掉。   “回头!杀了它!”这次她叫出了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静悄悄的,书桌上灯还亮着,灯下是摊开的书本与试卷。   被她尖叫吵醒的姐姐翻身骂她:“你要死啊?!”随着动作,架子床吱吱作响,挂在床头的工作服掉下来,落在地上。   黎多宝读九年级,而姐姐与她异母同父,大她七八岁,已经在工作了。   黎多宝把衣服捡起来替姐姐挂好,扭头看到有光从门缝露进来——客厅的灯还亮着。   正要出去劝妈妈早点睡,别再等门了,就听到楼梯间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伴随着含糊不清的大声喧哗。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妈妈细碎的声音从门缝里是飘过来。   “怎么又喝这么多?”   ……   “来坐下,这是哪里弄伤的?我去拿药……”   话到这里噶然而止,随后是震天的巨响。   黎多宝冲出去,妈妈脸上一脸的血,压碎了玻璃茶几,捂着脸倒在地上。   那个男人喝得醉醺醺,边骂骂咧咧,边踢打倒在地上的人:“我在外面工作,多辛苦?管东管西,我喝一点酒怎么了?值得你来摆脸色给我看?我不工作,你吃什么喝什么?”   一脚脚狠狠地踢在腰上、腹部,一声声地闷响,像是重重地落在她心脏上。   在女人痛苦的□□身中,他表情愤恨带着怨怒:“叫啊,装可怜不是最会了吗?再叫邻居来看热闹。叫别人来骂我,替你出气,自己在这里装柔弱装好人!你不是最会的吗?臭□□。”最后一脚踢在头上。   黎妈护着自己的手一下就松开了,有那么几秒钟眼睛不太聚神,神色也有些恍惚。   黎多宝冲上去把还要重脚踢向脑袋的醉醺醺男人拉住:“别打了,你要打死她啊?”   “你也来管我?”男人怒极,反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将她打倒在地,揪住她的头发扯起来:“她教你这么对你爸爸的?老子给你吃给你喝,给你学上,你他妈的对老子大呼小叫?”   那一耳光下来,黎多宝整个人脑袋都是懵的,头皮火辣辣的痛,奋力抓住他的手腕,想从他手中挣脱站起来。   黎妈妈已经醒过了神,这时候也冲了上来,跪着抱住男人的腿:“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我错了我们错了。你别打了。她明天还有考试呢。你别打伤她。”   不说还好,一说男人更恼恨,扯住黎多宝的头发叫她抬头看自己,大着舌头问她:“就是读书读多了,才会有这眼神,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就给你把眼睛珠子抠出来。”   男人说着真的伸出手指,按在她的眼睛上。   突如其来的痛感,令得黎多宝拼命地挣扎起来。奋力地叫喊,伸手用尽一切力气撕打。   但不论她如何用力,男人就像一尊神祗,不可动摇,他那双充血的眼睛,脸上的疯狂都不再像是人类。他狠狠地把她提起来,猛地向墙上撞去。   她最后看到的是妈妈冲过来与发疯的男人打成一团的样子。   许久,她醒过来,家里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躺在沙发上,额头上的伤口有药味。   客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玻璃和血,他死了吗?妈妈是不是杀了他?   黎多宝坐起来时一阵阵地眩晕,但还是坚持扶着墙向主卧走去,一步,二步,一点点地靠近,她心中有无数个念头。   也许他死了。   她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如释重负。   他终于死了。   但她走到门边,就看到那个男人在酣睡着,黎妈妈拿了水盆,正在用热水帮他擦拭身体。   黎妈妈脸上还有没有擦干净的血迹,却一丝不苟地想洗清男人手上的污渍。   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她,立刻就移开了视线。   黎多宝一步步挪回客厅,怔怔地站在那里。   不多一会儿,黎妈妈也走出来,小声说:“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考试。这里我明天早上再收拾。不然吵醒你爸爸。”   就这样?   她看着面前的妇人。   黎妈妈四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已经   大半花白了,因为身体不好生活困苦,看上去比同龄人瘦弱苍老很多,不知道的人会以为她与黎爸是母子,而不是夫妻。   “去吧。”黎妈催促她。   黎多宝望着眼前的人,觉得这世界不太真实。   “妈妈我们走吧。”她声音在不自觉地颤抖:“我们离开这里。”   每天回到家,迈过大门走进来时,她都在想,也许明天自己就会面目全非地被人从这个大门抬出去。他心情好时可能用拳头,心情不好时可能用菜刀,那时候场面一定很难看。   警察会封锁这里,邻居们唾沫横飞地向来看热闹的人描述,这一家人的‘事迹’。   即使是那些言语是出于同情,带着怜悯,也令她觉得羞耻。   羞耻于这个人是自己的爸爸,羞耻于自己是这个受害者。   这种日子为什么还要过下去呢?   “走了我们怎么生活?”黎妈妈反问她:“之后住在哪里?你学费从哪里来?”   “会有办法。”   “什么办法?”黎妈妈一脸颓败:“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身体也不好,找不到工作。”   “那就把他赶出去。”   “赶出去?谁打得过他?我们关上门他是进不来,难道我们永远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黎多宝看着妈妈,不懂明明是在日光之下,也并非生活在深渊地狱之中,怎么会没有办法,怎么可能没有呢?   她甚至有些声嘶力竭:“你就和他离婚呀,你们结婚几十年,你一直照顾奶奶爷爷到他们过世,他把你打得全身都是病,他应该给你赡养费,负担你后半辈子的生活开销。”   “好了。”黎妈妈似乎是要哭,但是她把脸紧紧地绷住,不肯掉眼泪:“你读过书的,你应该懂得。法律不是这样的。就算是判下来有赡养费,他会给吗?他不肯给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法院不是我们家开的,人家哪会月月为了那点钱去找他麻烦。再说惹得他发疯了,也不会放过我们。”   说着推了黎多宝一把:“去睡吧。一会儿再吵醒他怎么办。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说着话鼻子又开始流血了,她怕呛血,连忙低下头,血珠一串串落在她衣服上,很快就浸湿了一大片,像开放的花朵。   以后,有多少个以后?   一天拖着一天,永远都是‘明天再说’‘以后再说’。   明天和以后永远都不会来。   黎多宝感到愤怒,就算帮妈妈洗去血迹上了药,回到房间仍然感到愤怒。   甚至觉得什么‘等你毕业了有了工作,我就和他离婚’也只是托词。   妈妈是不会离婚的。   姐姐工作了这么久,不也没有离开家吗?   姐姐以前也说过,有工作了就离开这样的话。   但仿佛大家都受到了诅咒。谁也别想离开。   以前   妈妈年轻、身体好的时候,说:“孩子不能没有父亲。”所以没有离开。结果她有了一个时不时就把她暴打一顿的父亲。   后来妈妈被打垮了,说:“身体这样在外面也没法生活”所以没有离开。   就算等将来,她有了工作,也一定会像姐姐一样,有一个不能离开的理由,在那里等着她。   绑着她。   没有出路。   一生永远也不会有。   只能生活在阴影之下,除非有一天,那个男人打不动了。   可真的像妈妈说的完全没有别的出路吗?   从来都没有试过的人,凭什么这么说?   黎多宝觉得,她的妈妈就像是站在芦苇荡中的疲惫旅人,向四周望去,只看到比人还高的野草,看不见前路。于是不敢离开恶待自己的同路人,更不敢孤自一个,去原野里去寻找别的出路。   她怕那里面可能会有泥沼与有野兽。   于是说服自己,每天以身伺虎是最好的选择。   各种各样的地理由,将家里的所有人‘团结’在这个暴徒的周围,让每个人都不能离开,不得解脱。   一生就这样生活在地狱之中。   他有力时是噬她们血肉的怪物,无力时是她们背上的重负,一生都受她们供奉。   黎多宝站在床铺前,看着这个狭小憋闷、除了架子床和小书桌再也放不下别的东西的小房间。   在这房间她住了很多年。   墙面斑驳,地砖也布满了擦不干净的污垢,行李、杂物堆砌在天花板下的水泥隔层上,暗处啮齿动物发出可疑的声响。   这里对于她来说,能够称之为家吗?   家,明明是人人都应该有的东西,为什么偏偏自己没有?   她不懂。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曾经做错过什么。   她静静站在黑暗之中,轻声地询问。   上铺的姐姐没有动静,也许是睡着了。   她不想哭,可却还是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然后,她听到拖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   一下、一下,走路的人听上去十分平静,好像世上并没有什么事值得着急。   ‘吱呀’一声,沉重的盖子被打开,在清脆的一二声试音之后,能抚慰人心的钢琴声,骤然响了起来。   那琴声,像一缕清泉,落进她的心,冲散她心中那些晦暗的、令她无法呼吸的浓雾。   这就是对她的回答。   她静静站在狭窄的房间内,鼻端是潮湿生霉的味道,空气浓稠,长年无法通风淤积的人味令人作呕。   可如一场噩梦一样的偶发事件所带来的心跳加速,在琴声中慢慢消失,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能听到别处的声音。   那是一个与她一般年纪的男孩,她私自称对方为D。   他钢琴弹得很好。   第一次他的声音出现时,讲话还带着稚气。   她也还很小。   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她的声音变得越来越细,而对方奶里奶气的声音也渐渐往更醇厚的方向发展。   两个人除了可以听到对方说话,还听到对方的‘生活’——走路、吃饭、汽笛、风、一切。   不过除了一开始试图与对方说话之外,之后两人再没有过尝试。   因为双方使用的语言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无从沟通。何况自言自语总会令人侧目,引来麻烦。   于是两个人虽然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也习惯了不再与对方说话。   不久之后一曲终了。   黎多宝又听到了对方踢踢踏踏地回到床上的声音。   那肯定是很软的床,躺下时发出陷落在羽毛中的舒心声响,就仿佛睡在床上的人,会马上沉到一个美梦之中去。   她从来没有睡过软垫床。   能睡那样的床,一定非常的幸福。   不害怕突然被人揪起来拳打脚踢,也不怕有什么不好的事突然发生。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姐姐。”她突然轻声说道。   房间里没有人回答她,姐姐还在睡着,也许真的睡着了,也许只是不想参与任何事,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和家庭隔离开来。   反正她也没有期待会得回应,她在黑暗之中站了一会儿,穿上衣服,将挂在门背后的校服套在最上面,把书本和试卷都塞到书包里,抱上藏在床底的的储钱罐。   走出门时,上铺的人坐了起来,扭头向她看去。   两姐妹视线交加,许久,她以为姐姐会说什么,又或者,会把爸妈都闹醒来阻止她。   但黑暗中的人只是面朝着她的方向,无声坐了一会儿,又慢腾腾地躺了回去。   她松了口气,又似乎是感到失落。垂眸,掩上门,穿过客厅,轻轻打开大门。   门锁发出轻脆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分外刺耳。   她以为主卧有人闻声走了出来。   因为她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妈妈的脚步声,那是一种生怕吵醒什么恶魔的脚步声,透着小心翼翼的谨慎与胆怯,当妈妈走路时,简直像是个幽灵在走路。   但也许是听错了,她太过紧张,在她眼中,连走廊里的黑影看上去都像是有人站在了那里,正向这边看过来。   “我走了。”她对那片黑暗说。黑暗没有回答她。   随后,她最后看了一眼月光下被砸得稀巴烂的客厅,掩上了门。   ‘咔哒’轻脆的一声。   一切都被关在了门背后。   她顺着明亮的走廊向前走,恍惚觉得自己正走进那片看不见的芦苇荡。   可心情虽然异样地沉重、忐忑却又异样的激奋。   走到拐角时,她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   感应灯无声地灭了。   前面的黑暗中,可能有野兽,也可能有沼泽。   但她回头,来路上也是黑的。   这时候,少年大提琴一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他有时候夜里,会哼唱曲调简单的歌谣。她不知道歌词是唱什么,曲子听上去有一些感伤,但又充满了希望。   她和着调子,迈步顺着楼梯向外去。   没有再停下来。 第2章 借宿   小区外半夜的街道一片寂静。   她的脚步声也显得格外的刺耳。一声声,在夜色下回荡。   远处时明时暗的路灯更平添几分诡异。路边的小巷子,也更加叵测。   使得白天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街道,到了夜晚格外让人忐忑。   黎多宝口袋里有一把水果刀。但也仅此而已。   她小心地绕开了睡在路边的醉汉。走到十字路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迟疑了一下,香榭丽小区的方向去。   在本城,那个小区是最高端的小区了,那里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她的后桌好友周莉莉就住在那里。   除了周莉莉,她没有更多朋友。   向保安说明来意时,她免不得在心中有些忐忑,毕竟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周莉莉肯定睡了。   但面对保案的探究她并不肯显露出来:“我和她是同学,你不相信,可以问她。”   保安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大概觉得她确实是学生的样子,不像是假话,但并没有放她进去,点点头:“你等等。”回到值班室拿起了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不知道对方在电话的那头说什么,保安从窗口伸出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黎多宝。”她说。   保安对电话那头的人重复了她的名字,说错了一个字。她姓黎,不姓李。   她有些担心。如果因此自己被拒绝怎么办?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气温比白天要低很多,她很困,又冷。   连路边的野猫都比她更幸福,因为它知道在哪里有可供蜷息之处。   而她无处可归。   “是黎。”她鼓气勇气:“黎明的黎。”   保安看了她一眼,没有应声。向电话那头的人“恩”了几声,就挂了。但随后打开了电动门:“11幢,你从这里直走到底左手边就是。”   她松了口气:“麻烦你了。”迈步进去。   小区里都是独幢,户型各异,占地有大有小,有几辆车停在路边,但更多的车子都是规规矩矩地停在自己院子里头。每家都种了花,也有种果树的。   没睡着的狗跑过来,隔着围栏看她,一点警觉性也没有地对着她伸着舌头摇尾巴。   这让她微微有些放松。   路尽头的左手边是两层半格局的小楼。   黑色的工艺围栏,很有文艺范,屋子整体是白色的,像城堡,三楼有大大的阳台,园子里的草坪看上去养得很好,白色的秋千架安置在高大的花树下头。   黎多宝在杂志上看到过这些。   以前她只知道周莉莉家有钱,但从不知道,对方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她站在铁门前,犹豫了一下才按响门铃。   “快进来。”周莉莉的声音从门上的扩音器里传来:“   你快进来吧。”声音十分欢快。   嘀一声,门开了。   里面城堡的大门也打开,周莉莉逆光出现在门口,对她招手。   她穿过草坪,才刚走近一些还在想着,要怎么说明自己的处境,就被周莉莉一把拉进去:“你身上好冷啊。走着来的吗?”   一步入房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下便融化了她脸上的僵冷。巨大的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的灯光,也叫她脸上的伤无处遁形。她连忙侧了侧头。   周莉莉没有注意这些,穿着毛茸茸的睡衣,正俯身给她拿拖鞋,她连忙退开好几步。将左脚藏到后面一些。   这鞋子上有一个地方破了,她用黑色的笔将从洞里露出来的袜子涂黑,远看到是看不出来,但近一些就暴露无遗。她不想被人看出来。   换拖鞋的时候也有些犹豫。   那双拖鞋看上去并不是为客人准备的,更像是周莉莉平常自己穿的。白毛长长的看上去十分顺滑,昂贵。   她要是不脱袜子,怕把袜子上的涂黑处会把毛弄脏,可要是脱掉,又显得太过怪异。   一时僵在那里。   但最终还是把袜子脱掉了。   周莉莉毫无察觉,拿着她的书包,轻声细语:“你吃了没有。饿不饿?家里阿姨睡了,但厨房还有吃的。”说话时站得近了一些,身上的温柔的香味便散了过来   在学校的时候,黎多宝也总能味到从周莉莉身上散发出来的甜甜的味道。   像橘子,暖暖的。就像使用者本人,乖巧柔弱又善良。   不像她,是一用力就能把整桶水抗起来的人物。   “不饿。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啊。你要是没地方去,还不肯来找我,我才要生气呢。”虽然她是那么回答,但周莉莉说的话,还是拿了一碟点心。   两个人上楼时,走廊边的第一道门打开,睡眼惺忪的一个年轻男人走出来:“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目光落在黎多宝身上,先是她额头上的伤,再是她拿着破袜子的手。   她身上的校服已经穿了三四年,以前买的时候刻意买大些,但她长得很快,现在已经显得太小,而不合身,胸前与袖口还有洗不干净的可疑污渍,下摆有圆珠笔的划痕。   灯光太明亮,一切都无可遁形。   黎多宝脸颊像要烧起来似的,根本不敢看对方的样子,只模糊看到他很高,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乱蓬蓬,一只手插在口袋里。   而此时她的窘迫,大约只可以用全身挂满奖状来缓解。   毕竟她并没有别的东西提得一提,成绩好是仅有的铠甲。   可这件事,并无法写在脸上。   “我同学。”周莉莉说。   黎多宝全身都紧绷起来,害怕自己要当面向人解释自己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以至于今天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无异于当众凌迟。   但随后周莉莉的声音响起:“爸妈不在家,我叫她来跟我睡。”以此为话题的终结。   黎多宝从来没有跟周莉莉说过家里发生着什么事,这次来也并没有预先告知,但显然,周莉莉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就知道好友身上在发生着什么,只是从来没有提及。并在此时,用婉转的方式帮她遮掩。   她鼻尖有些酸涩,也许应该大大方方地和那个年轻男人打个招呼才显得正常一些。   但她没办法开口,只扭头看向别处。   对方并没有再多问,点点头,便转身回房间去了。   周莉莉对她说:“那是我哥哥。叫周笛安”,说着拉去走廊尽头自己的房间。   屋内的装饰并没有多么奢华,白色主调,角落放着巨大的毛绒熊,黎多宝看到自己送她的几件东西和其它的礼物一起摆在架子上。房间内有独立的洗漱间。   她去洗漱,周莉莉隔着门告诉她:“大一点的是洗头发水,细瓶子是沐浴露,润发乳是蓝色的。”   她站在门内应了声。小心翼翼地查看那些洗漱台上的瓶瓶罐罐。间隙抬头看到大化妆镜里的自己看上去又畏畏缩缩又局促,立刻将手里的瓶子放回原处。   外头有语音通话的声音。   她站得离门近一些,隐约听到周莉莉用流利的通用语正在与什么人对话。   听语气有些娇昵,大概是父母。   间或有几个本地语词词汇,在说时差什么的:“我醒了,想着你们一定到地方了,所以打过来。”   黎多宝没有再听,她脱了衣服,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打开淋浴的开关。   在外面隐约的聊天声中,热水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有些太烫,   但她觉得这样正好。   她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洗一个澡了。   家里热水器放出来的水,不是要烫死人就是太冰冷,水量也不够一家人用的,只能匆忙洗洗了事。   要大洗,只能出五块钱,去小区外面的澡堂。   澡堂巨大的内间里喷头林立,像是一片喷头的森林。里头来去的,是高矮胖瘦各不一样躯体,大家毫无顾忌地,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搓洗着身体的各个部位。   她尚没有成年人的粗狂,于是每次进去,都会觉得自尊心在被磨灭。而黎妈也不能理解她这种心情。   “就是矫情。”黎妈是这么总结的。   黎多宝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大家的默认穷人不应该有太多羞耻心的缘故。   在小区楼下面,她常看到男人们毫不顾忌地突然解开皮带,当众将翘出来的衣角扎到内裤里去收拾一番重新系上皮带,然后继续手里在做的事。   周围的人也并不觉得出奇。   而老婆婆们也常常袒胸露乳地在家门口乘凉。   躯体对于她所见过的很多人来说,只是一   个寄居之地、需要维护的可用之物,并无隐秘与羞涩可言。   而她也还太过年轻,无法有这般心境,所以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知道,有一天自己也会这样坦然。   但……总有些不甘心。   周莉莉应该没有去过那样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黎多宝洗完,拿起周莉莉给她的睡衣,摸上去软软的,闻着有些香。等好换上出去时,周莉莉已经睡着了。   黎多宝上床时惊醒了她,她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别担心,会没事的,睡吧。”就沉沉继续睡去。   黎多宝躺下,侧身看着眼前的人。   周莉莉长得很好看,皮肤平滑光洁没有毛孔,仿佛是个假人一样完美。   如果自己是周莉莉就好了。   她头一次有这样的念头。   她不想再做卑微、狼狈、一无所有的黎多宝。她想生下来就像周莉莉这样活着。   但这自然是不可能发生的。父母是谁不可选择,命运不可更改,   可是,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期待——她心中,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或者自己可以成为这种家庭中的一份子?   周笛安看上去也非常的优秀。   这个想法仿佛有毒,只是在脑海中冒出来,她就立刻感到不安与羞耻。   仿佛只是这样一想,都会被什么人窥探到她是如此不堪,连忙急匆匆地将它抛在脑后。恨不得连自己整个人都深深地埋到地心中,永远不被人看见。   但这一夜还是噩梦连连。   梦到她赤身果体地站在大教室的讲台上,所有的同学都衣着周整地坐在台下,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她。   早上她和周莉莉一道下楼时,因为没有睡好,又在担心离家后没有着落,而整个人都有些颓废。拿着书包一抬头便看到正要出门的周笛安。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笔挺西装,站在玄关,回首向两个看过来。   这是黎多宝第一次与他对视。   他的眼神凌厉,仿佛能洞察人心,哪怕是最细微最晦暗的心思,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黎多宝莫明有些畏缩。   怎么看,这个身材高挑、比例惊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矜贵气息的男人,与卑微的她之间都隔着不可逾越的天堑。   就像她想过的生活,虽然就在眼前,可于她而言相当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到达。也更明白,自己昨晚那个想法是多么的无稽。   周莉莉笑着跑过去,与周笛安说话,她也走上去,在一边默默穿上那双有破洞的假皮鞋。   昨天她把鞋子藏在鞋柜较深处,但现在它被放在了外面。   把它拿出来的人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   看到这双与这里格格不入的破鞋子时,对方又做何感想?   她飞快地扫了站在   不远处的周笛安一眼。   他似乎没有察觉。   但在周莉莉走开去拿东西的时候,他看着周莉莉的背影,突然问黎多宝:“听说你帮她换饮水桶才相互认识的?”   黎多宝点点头。   “当时就闻到了吗?”   她有些茫然:“闻到什么?”   “金钱堆砌出来的优秀,散发着芬芳的香味。对于贫穷的灵魂是最致命的吸引力。”周笛安转直向她,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何况你相貌出众,经历也足够惹人怜惜,莉莉有很多同龄的异性朋友,可以介绍给你。或要成就一段佳缘?到现在为止,还有收获吗?”   她一时血涌上头,仿佛做了什么坏事却被当场抓住的罪犯,羞愤交加。这一瞬间,几乎有立刻逃离的冲动,可她僵站在原地一步也没有走。   是因为穷困?所以她生就卑劣。   而别人也不需要对她有甚么了解,就能将她看得透彻。因为,她与所有的贫穷少女并没有什么不同。看到别人的财富与仿佛在梦幻之中的生活,便想据为己有或挤身于其中。   她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原来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因为她确实这么想过。   金钱真是世上最好的东西,拥有它的人不必受到它的考验露出丑陋的嘴脸,自生到死都能自以为比别人更加高洁。   而面对这样的质问,哪怕只是一个瞬息她曾那么想过,也都再无法堂堂正正地直起脊背。   自然而然地成为应该被人唾弃的存在。   然后,她听见自己略带不屑与讥讽的声音:“就是如此。”她回答道:“您真是生了一双慧眼。”说着拿起书包转身大步离开了周家的大门。   仿佛怕鬼会追来似的,她从一开始的快步走,到后来渐渐加速,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小区。如果周莉莉追出来,她可能会哭。   那多么丢人。   直到小区外面好远的地方,她才停下来回望。   “有一天,任何人都不能这样和我说话。”她轻声说。语气没有愤恨只是……厌倦。   虽然话说出来并没有人回应,但她知道,D一定听得见。   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没关系,她自己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他成为她的见证者就可以了。   有一天,她要成为那样的人。   她厌倦了做受害者,也厌倦了做被轻视的人。厌烦……自己,也厌烦现在的一切生活。   这种想把整个世界都撕得稀巴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一整天的考试结束,填写志愿的时候。   她在空格处工工整整地写下‘军部直属第一大学’这几个字。所有人都说,那里是死亡率最高的院校。但对于没有背景的人来说,也是最有前途的选择。   从教室走出去时,军一大的宣传屏幕上正在播放着招生广告。   这是第一次她听到军一大的校歌。这曲调意外地并不陌生,无数次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耳边就会传来这个旋律。   它不够雄壮,反而听上去有些伤感,但就像往常她所听到的那样仍然充满了希望。   这歌声总让她觉得,在那里得要亲手埋葬了什么,但却将得到更宝贵的东西。 第3章 好友   从黎多宝身后走过的学生,都在讨论今天的大考。   有人在对答案,有人在抱怨题太难了。   周莉莉从教室出来,和平常一样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如众星拱月一般。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兴奋极了,讨论着自己已经申报的学校与专业。   人群中心的周莉莉,脸上洋溢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   “莉莉,你报了帝国大学,还是四大?”她身边的人在追问。   全帝国有一万五千多所职业学校,一百多所大学,其中十三所在帝星,这十三所之中,最顶尖的只有三所。   除了‘军部直属第一大学’之外,其它两所分别是‘民族四联大学’与‘帝国大学’。   军一大,一直以来以过于严酷的学习、训练环境而出名,再加上高意外死亡率,中上层家庭的出生的学生很少会选择它,更何况是她们十一中这样的重点学校。   而民四大与帝国大学,前者以文学、艺术出名,是花花公子的聚集地。后者以则是政治家、科学家的摇篮,电视上经常会出现的面孔,明星、政治家,几乎大部分都是出自于这两所学校。   十一中是的办学目标,就是为了这两所学校服务。   周莉莉看到黎多宝,连忙挤出人群跑过去:“我报了帝国大学,你报了哪一所?应该也是帝国吧?”   一群女孩又跟着围上来,也跟着起哄:“黎多宝肯定是选帝国呀,她成绩好,又不喜欢民四大那些酱酱酿酿的东西。搞理论科学不是很好吗,就算不搞科研,那坐办公室也挺轻松的。”   周莉莉非常兴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她:“是不是?”   “这下你们都猜错了。她报了军部直属第一大学。”往办公室去的班长,扬扬手里厚厚一叠志愿单。   “怎么会?!”女孩子们瞪大眼睛纷纷叫起来:“骗人的吧。”   好几个跑过去拦着班长:“给我看给我看。”   随后发出惊叹:“真的。”对站在那里的黎多宝大声叫:“去军一大?你神经病啊。”   哪怕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她,但确实是真情实感地震惊了。   黎多宝是全省综合第一的成绩转到十一中来的。   九年级分班的时候,又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进入了A班。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军一大。   老师听到都能活活气死。用他们年级主任的话说,军一大就是一架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家武装机器。况且还有新生百分之五十淘汰率,外加百分之十的意外死亡率。   人才送进去就是白给。   何况军一大与其它大学的入学机制不同。   帝国教育的流程与古早的时候本来就已经不一样了。原有的高中三年,早在几百年前就已   经压缩到了九年基础教育之中了,现在完成一到九年级基础教育之后,就会按分数高低与个人志愿,将达标的学生都分配到相应的大学。   而军一大又更不同。   比如黎多宝,大考分数如果合格,虽然也是会被送往军部直属第一大学,但却并不是正式入学,而是会开始为期二年的基础训练。   二年后,各项体能与器械操作成绩达标,才会再次根据各科成绩与能力的分数,进行专业分配,这时候才有学籍,同时也会加入军籍。   并且军一大不比其它两所学校,它本校科目分类非常复杂,不提指挥系,光兵种专业就有二十四个之多。并且分配到哪个专业是由学校来决定,并不接受调剂。   正式开始专业课程之后,也仍然是全程奉行淘汰制。   除此之外,如果出现紧急情况在校学生也要上战场。   五年前与异星的对战,虽然帝国获得了胜利,但是险胜,不说军队是什么情况,连当时军一大的学生都几乎是全员覆没。   “怎么能去军一大呢?”女孩们叽叽喳喳的。   教室里有个高声在问:“谁啊?谁要去军一大。”一堆人往这边跑过来凑热闹。   十一中是重点学校,全校估计就她一个人报这个的。要是再呆一会儿,大家要呼朋引伴来看猴了。   黎多宝不想被围观,匆匆地对周莉莉说:“我先走了。”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   女生们围着周莉莉直嘀咕:“她干嘛啊?”   “可能因为家境的关系吧。”有人说:“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家里穷。你们想,她虽然长得好看,但以她的性格肯定不会做艺术卦,所以民四大就不提了。可去帝大呢,就算以最优秀的成绩毕业,没后台从政有什么前途?她心高气傲的,肯定不甘心在办公室做个小职员混吃等死。搞学术的话又难免清贫。要出头,就只有军一大还可以拼一下。”   “哎。命运啊。”   大家虽然都表现得惋惜,可也有些微妙的庆幸。   在学校被统治了这么久,黎多宝这三个字,就像不可逾越的大山把每个人都压在下面,可以后就不同了。不论多好的成绩,未来却未必会比她们这些人更有出息。   “她也怪可怜的。今天来又有伤。我问她,她说是自己摔的,肯定又被打了。”   “上次开家长会,她爸真的一点素质都没有。”   “我觉得她爸,虽然没素质,但看着是个老实人,不会打人吧。你们没看见吗?他和班主任说话的时候,点头哈腰的。不像是脾气暴躁的样子。”   说着问周莉莉:“我记得上次是你哥来给你开家长会吧,她爸还和你哥搭话呢,不是我说,说话的时候那表情,也太那个了,背都挺不直,跟个哈叭狗一样,是不是?你也看见了的。”   周莉莉把提在手里的书包背到身上,回头看了问她的人一眼,道:“这么说话有意思吗?你爸挺体面?你爸不也找我哥搭话吗?我看你爸背也没有多直。”说着,转身甩着马尾,离开了教学楼。   被她呛了的女生红着脸站在原地,见其它的人相互交换眼色,最后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愤愤地说了一句:“不就是有矿吗?也不看看现在萧条成什么样子,到处都是废弃的厂房,矿都挖干了,吃老本而已,也就在我们这样的小地方嚣张,等去了帝星,她家算什么呀?”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怒气冲冲地走了。   周莉莉到校门的时候,黎多宝已经不见了,她看到自家的车停在不远处,走过去发现开车的是周笛安,十分意外。   但上车只对着周笛安一个人,就是一脸气鼓鼓的,并不是平常遇什么事都温温柔柔的模样了。   周笛安看看外面,没见到黎多宝,并不在意,启动车子,问:“怎么了?”   周莉莉耷拉着眼睛:“黎多宝报了军部直属第一大学。”上车后一路去,都沉着脸,像正在一个生气的洋娃娃。   “你到时候,会有其它的好朋友。”周笛安心不在焉。   “那有什么用?”周莉莉抱着书包,气道:“我不要其它的朋友,她们又不是第一名。我要黎多宝喜欢我。我要她和我上一个学校,以后我结婚,她要做我的伴娘,她眼睛的颜色和粉色的伴娘服最搭了。我们老了,也会在一起玩。”   周笛安打着方向盘,笑了一声。这还想得挺远。   不过这样的热情,他也不是头一次见了。老来相伴短时间是看不到,但分道扬镳是常有。   “我不喜欢她去上什么军部直属第一大学。”周莉莉大眼睛扑闪扑闪,问周笛安:“杜子腾不是在帝国大学吗?他放假回来了吧?黎多宝一定喜欢他。”说着兴冲冲,拿起手机。   “你怎么知道黎多宝喜欢他?”周笛安语气平平。   周莉莉满不在乎:“之前的那几个不都很喜欢他吗?黎多宝也会喜欢他。”   扭头见周笛安若有所思,问:“怎么了?”   周笛安说:“她不会喜欢杜子腾的。”狭长的眸子微微下垂,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周莉莉皱眉:“我不管!”纤长的手指在手机上灵巧地跳动。过了一会儿,再放下手机时,心情已经好了起来。轻声哼着歌,踌躇满志的样子。   随后拨通了黎多宝的手机,声音立刻软软的又可怜:“黎多宝,你在哪里呀?我跑出来的时候你已经不见了,早上也是。你怎么不等等我?”   ……   “有事?哦~!”   ……   “那你晚上有时间吗?要不今天还在我家睡吧。顺便帮我对对题。感觉今天没考好,不知道能不能过分数线   。唉,好烦啊。求求了,帮帮我嘛,我好痛苦。”可怜巴巴的样子:“那你一定要尽量哦。”   看她挂了电话,周笛安问:“她要是不来呢?”   虽然并没有在电话里得到肯定的答案,但周莉莉踌躇满志:“她不会不来的。”   黎多宝看样子是和家里闹翻了,没地方可以去。虽然不情愿,只能来依靠她这个好友。并且,现在大考结束三天后出成绩,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要去各高校报道,黎多宝就算有把握得到学费减费的待遇,也需要生活费。   “她不会找我借钱,但是杜子腾大义凛然地主动要‘借’她学费,那她就会半推半就地点头了。肯定还会要求付利息。”周莉莉的笑容总是甜美没有攻击性:“我们多宝就是这么可爱。”   据她多年的交友经验与她对黎多宝的了解,这件事不可能会出什么差错。   一个从天而降救苦救难的白马王子,没有哪一个身处泥泞之中的少女能断然拒绝。   而为了一个王子,志愿又算什么?   拼上命都不确定最终能不能获取的未来,哪有仿佛触手可得的‘王妃梦’更有吸引力。   不可能!   -   那边的黎多宝挂了电话,正往奶茶店去。   这一条街,偶尔有学生过来兼职,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打工的奶茶店里,老板是个年轻人,不到三十岁,平常打扮得很新潮,和店里的员工说话并没有架子。不过学校放假的话,他这里也打算暂时停业了。   黎多宝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   在学校周围开的店,早上、中午和晚上学生上学放学的时间客流最多,老板忙不过来。她得在大批学生涌出来之前,赶到小店帮忙,每天加起来按工作三小时算,一小时三十块钱,一天九十块,两学期九个月结算下来每个月两百七十,她最近的两个学期都没领过钱,全攒在店里,一共是两千四百三十。   老板给她凑了个整数:“一共2500。”   2500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   以前每个月结,但每每钱拿到手里,家里总有用处。   黎妈并不会强制她和姐姐交多少家用。   但总是缺钱,米没了、电费要交、菜摊老板到家里来要赊账了、私接的电线又烧坏了,黎妈不找那个男人要钱,天天在家哭,开支便只能由已经工作的姐姐来补贴。好不容易这些结清,小病小灾上一趟医院就没剩下多少,然后手里没钱,米又没了,电费又要交了……   死循环。   没她这些钱的时候,光姐姐的工资能过下来,有她这些钱的时候,也并无剩余。   后来姐姐跟她讲,不要再拿钱回来。   她从九个月前,开始把钱暂存在老板那里。   现在手里的就是全部的财产。   “谢谢老板。”黎多宝没有客气,把钱放到书包里。她   有时候工作时限会超过很多,多出来的就算是小小的补偿吧。   这些二千五不多,但对她来说也不少了。   从这里到帝星的船票是两千一,还剩下四百应该足够她到校报道。   军一大是全包制,入学生什么也不用带,其实就算带了也得上交保管离校的时候再取回。   “考得应该不错吧?”老板问:“有把握吗?”   黎多宝点点头,军一大是这三所学校中分数线经对来说最低的。她考完之后估算了一下,自己进分数线最高的帝国大学都应该是绰绰有余。   “啊,那就可惜了。”老板长长叹了口气,他得重新找帮手了。   黎多宝走出小店,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了黎妈。   她十分瘦弱,身体微微躬着,站在学校门口向里面张望,黎爸跟在她身边,两个人时不时拦着路过的学生打听着什么。   黎多宝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两个人的身影。   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黎爸回头就看到了她。   他头发乱蓬蓬的,五官平凡,看着老实巴交。这也是邻居们对他的评价“话不多,是个老好人。”   看到黎多宝立刻穿过停在校门口来接人的车辆,跑到他面前,一屈膝就跪了下来:“我不是人,我畜生也不如。你别记恨爸爸,爸爸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黎妈跟在旁边,默默站着抹眼泪。   两个人头上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抖。   不过一会儿,几个人的周围就围了一群人。   黎多宝以为自己会羞愤难当,但只是看着面前的人,没来由地感觉到反胃。   真实地反胃。   什么东西搅得她整个胃都痉挛扭曲起来,让她想吐。   “算了吧阿宝。你看,你爸爸也知道错了。”黎妈妈怯懦地跟在旁边劝和:“回家吧。你在外面也没处可以去。多危险啊。我们都很担心你。”伸手想要来拉她。   人群人议论纷纷,还有什么人拿出了手机拍摄下来。   黎多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伸向自己的不是妈妈的手,而是什么怪物的触须。   因为妈妈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样的,却还是这么做了。   明明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下的跪,只会在之后百倍地打回来。明明知道今天他丢了这么大的脸,是不可能轻易就算了的。就算并没有人逼迫他,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叫人侧目咂舌的方式。   但在他看来这全部都是她的过错。   ‘家’这个字,如果拟人的话,在此时的黎多宝眼中,就是个长满了触手的怪物。   她一但被触手抓牢,下刻就会被吞噬了。   因为她猛然退开一步。黎妈妈伸手抓了个空,哭着也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妈妈都是为了你呀。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能行呢?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活了。   ”   围观的人在说些什么,黎多宝一句听不清,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妈妈,整个脑袋里都是轰鸣声。   妈妈不知道吗?明明是知道的,但为什么跟着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女儿以死要挟?   如果自己回去之后真的被打死了,她在意吗?   也许她会向人哭诉,说:“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不会叫她回来”   但也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两句话而已。   就像那一年,妈妈叫她去邻居家吃蛋糕。   她很想吃,因为她从来没有吃过,但却不敢,不能去,爸爸知道一定会生气,会边打人边大骂:“家里没有饭吃?老子没给你饭吃?要去别人家丢老子的脸讨口吃的?”   可明明已经因为各种微小的原因而挨了那么多次打的妈妈当时却说:“没事。去吃吧,爸爸不会生气。”把她推进了门。   虽然她始终没敢吃,只是瑟瑟缩缩地站在一边。   但爸爸回来还是生气了。胳膊被打断,上了一个多月的石膏。   当时,妈妈送她去医院时,也是这样哭。   这么痛心疾首地悲痛欲绝喊着:“没想到他这么没有人性。”“如果知道的话,绝不会让她去的,我就是看她可怜,长这么大连蛋糕都没有吃过。”   人人都围着妈妈,陪她心酸,说她可怜时,她终于深感籍慰了吗?   许多这样的事,在这个瞬间都浮现在黎多宝眼前。   以前它们似乎从来相互无关,各自沉在某处。   现在猛然浮上来像一大网。   罩在她头顶的大网。   又或者,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   黎多宝看着面前的人,心脏跳动的像急鼓。   也许是真的心疼女儿没吃过蛋糕,就像现在,是真的不愿意她在外面没有依靠。   也是真的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在家里爱毛手毛脚。也不知道为什么女儿们的房间门夜里总是反锁着。   她只是……太愚蠢。   没有足够的勇气离开,又没有足够的智慧从过去的遭遇之中总结出任何的经验,甚至也无法看到可预见的未来。   只是个地地道道的傻子。   黎多宝抬头向四周看去,每个人的表情在她眼中都显得怪异而扭曲。   不明就已痛斥她不孝的声音,此起彼伏。   -   坐在不远处车里的周莉莉,正远远看着这一幕。   她是看到同学群里有人发现场照片才知道的,周笛安开车调头带她回来。   周笛安点了只烟,看着远处人群中倔强站定不动的少女:“现在帮她解了围,她一定非常感谢你。”   小女孩总是爱玩这些友情的游戏。   喜欢所有人都爱自己,喜欢好友是最优秀的那一个,这才是真正可以炫耀的资本。但黎多宝这个人,对谁都不冷不热的,叫周莉莉很是烦恼,但也更加兴致勃勃。   但此周莉莉手搭在门上,凝视着人群聚集的那边有些迟疑。   一阵惊呼声中,一个人影突破了人群。   是黎多宝冲出来了,她手脚并用地爬上的挡在面前的车辆引擎盖,一辆一辆地翻越横跨所有停在干道上等红灯的车辆。   身后有人向她追过来,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狼狈又敏捷,所经之所一片骂声,她也并不理会。   才几分钟,随着车身的震动,黎多宝已经爬上了周莉莉的车盖,但虽然两个人最近的时候,只隔着一个挡风玻璃,她却并没有看进来。   身后那个男人抓住了她背在背后的书包,把她拉倒在车盖上,她就索性挣脱了丢掉它。   书包口袋撕裂时,不多的粉红色钞票从里面被甩出来,掉得满地都是。   周莉莉的历代好友们都是乖乖巧巧的大家闺秀,但她不是,她像荆棘草,明明看上去是一个文静的好学生,可撕开了,里面仿佛住着一只野兽。   狭长锐利的眉眼与飒然风扬的长发,在火光电石之间印入旁观者的眼帘。   而她飞快地跳下了车盖,冲到了另一边的步行道上,随便找了个方向狂奔而去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再追,他急急忙忙地停下来,捡拾地上掉落的钱。   女人也连忙停下来帮他。   周莉莉坐在车中,看着外面两个人。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等他们走时,地上一张钱都没有留下,但破书包和其它从书包里掉出来的东西都留在原地。   周莉莉下车,从路人手上抢过一张被遗落的红票子,在车流中捡回了破书包和落得满地的书本。   回到车上抱着这个书包坐了一会儿,她才拨通黎多宝的电话。   “黎多宝,你吃饭了吗?你陪我去吃饭吧。”不提刚才发生了什么,声音雀跃。   她知道黎多宝没有吃饭。   早上她看过了,黎多宝口袋里只有二块钱。   足够坐公车从香榭丽到十一中,早上到学校之后,她匆匆就进了考场,中场休息时一直在看书,到下午最后一场考完,直至现在,身无分文。   但电话那边的人说:“吃过了。莉莉我还有事情。不会去你那里了。我们帝星见。”没有倾诉,更没有沮丧。声音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没有等周莉莉开口,通话就结束了。   放下手机周莉莉突然意识到,周笛安没有说错。   黎多宝是不会喜欢杜子腾的。   也不可能去什么帝国大学。   她不是遇事需要人为她遮风挡雨的那种人,也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别人向自己伸出援手,或什么白马王子。   生活中的每一个刺痛她的东西,都不会是让她龟缩在别人羽翼下的理由,只会变成她向前疾奔的助力。   她不会成为坐在办公室里文件架后消磨一生的人。   不会按别人所想的,去改变选择。更不会在婚礼上穿粉红色的伴娘服,只因为跟她说这颜色跟她眼睛的眼色很配。   也永远不会是陪她吃饭逛街消磨时光,点缀她闲暇生活的所谓‘好朋友’。 第4章 帝星见   黎多宝挂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南城街。那边有很多店铺招工。   最后看了一家,是搞器材维修的,要个打杂的,店里有地方睡觉,但不管饭,晚上要警醒点,时不时起来看看监控什么的,有事一键报警,工资月结。一个月两千,外加守夜的补贴一千块钱。   老板是个女的,四十多岁的样子,黄短发大羊毛卷,黎多宝去时正翘着腿叼着烟修主板。   听到有人进来,也没抬眼睛,嘴里含糊地应了一声,做焊完了一个点才抬头,上下打量她。   “这么小,做过事没有?”   “做过。”黎多宝伸手给她看,这是干活的手:“边读书边打过工,我还有之前老板的电话,你可以打电话问他我干活怎么样。他那边放假了不开店我才出来找事的。”   老板娘也没再多问。   看她身上的制服确实是学生制服,手机上查,学籍网上也有身份认证和寸照,证明她话的真实性:“成绩还挺好。”   至少说明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不过看到她头上的伤,有些狐疑:“和人打架?”   “我爸打的。”黎多宝说。眼神不自觉地有些闪避,但看到了玻璃门上自己局促的倒影——她太羞愧,不敢看别人的眼睛,害怕在里面看到更令她自惭形秽的东西。   但她也知道,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   没有做错事的人,为什么抬不起头?   她莫明对自己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感到厌烦。   于是努力站直一些,端正了肩膀,正视面前的人。   “打算干多久?”   “我想赚路费去帝星上学。姐姐帮帮忙。我很勤快能吃苦。”   老板娘闻言有些意外,嘀咕了一句:“就干一个月啊?”但上下打量她,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点点头:“行吧,你带证件复印件过来,我给你写个零时雇佣合同就成了,但先说好了,试用七天,做事不行我可不要你。”   黎多宝松了口气,这边说好之后,立刻往学校去。   证件在书包里的,能不能找着先试试,要是找不到,之后把学籍网页打印出来也可以。   等她到时,学校门口的人群已经散了,她找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书包,被人放在学校门卫处。   拉链坏了书包口大开着,里面有几本书上,有鞋印和可疑的污渍,还有一只没了笔帽的笔,学生证到是还在,夹着九个月工资的练习册已经不见了。   但钱没有丢失,被夹在综合试题里,   她数了数,怔了怔。   门卫问:“怎么了?少钱了?”不过也不在意:“刚才那钱洒了一地,我都看到有好几个人捡钱呢。少了也正常。”   但钱没少,是多了。   原本只有二千五的,现在   还有三千。   并且奶茶店来来去去过手的钱很少有新的。老板发的工资都是旧钱。   但现在钱是新的,摸上去十分硬挺,像是刚才取现出来。   她拿起来闻了闻,转回去问门卫:“是什么人帮我捡了书包啊叔叔?”   门卫说是个男的。没有更多的描述,强调:“我也没仔细看。”   黎多宝拿出手机,翻出周莉莉的号码。   捏着钱站在路边,看着手机许久,电话最终还是打了过去。   响了一声,二声,三声……   电话没有人接,就在她打算挂了的时候,终于被接了起来。   周莉莉那边听上去有些吵:“家里有事,我赶今天的穿梭机回帝星,现在已经在路上了。”她家大本营在帝星,这边是老家而已。她不知道为什么被发配回来的。   黎多宝说:“我拿到钱了。三千。”   电话那头的周莉莉扭头看着车窗外地平线上的两轮斜阳。   相比几个小时之前,她现在情绪更加低落一些,但打起精神,假作不知道:“什么三千?”   “我九个月工资只有二千三。包里也只有二千五,还是旧钱,可这钱是新的,上面还有你的香水味。”黎多宝的声音传来:“我闻到了。”   周莉莉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否认,只是突然叫了一声:“喂。黎多宝。”   “什么?”每到傍晚时天空中会有磁干扰,通话中阵阵杂音,但黎多宝的声音非常清晰。   周莉莉看着那两轮夕阳,问:“军一大是你真正想做的事,还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她声音很甜美,但此时十分平静,甚至有些茫然:“人迫于现实而得去做一些事,不是非常可怜吗?”这是她第一次向黎多宝问出这么尖锐的问题。   黎多宝看着眼前的车流,想了想才回答:“军一大虽然是不得不做的选择,但是我会努力去做。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对自己有什么志向,她根本无从说起。   除了笼统地,想要好的生活之外,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喜欢什么、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   每当思考这样的问题,她脑袋里就空荡荡的。   “真奇怪。有些人从小就有很大的志向,但是我没有。”黎多宝踢了踢路面的石子:“我只知道,自己不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她不想成为黎妈那样的人。   不想成为一个依靠别人苟延残喘的人。因为依靠就意味着放弃了离开的可能,赋予对方随心所欲伤害自己权利。   所以她决定不去依靠任何人。   黎多宝的声音显得非常平静:“可我想,既然对于‘成为什么样的人’这件事没有任何想法,那就先尽一切努力做好眼前的事吧。”   她笑了笑,说:“你看,我读书好,当然不是因为我多么爱读书,或者心   怀大志才悬梁刺股,只是因为有机会读,而且读书是我现在最好的选择,那就好好读。想去军一大也是一样的。”   不是因为她有成为英雄的想像,或者有一腔要报国的热血、想成为飒爽的女军人。   只是因为,学校福利好,与其它未来相比较,成为一个军人,更可能在相对更‘公平’、更‘不用依附于人’的环境下,达成‘过上更好生活’目标的可能。   “就当是练习。”黎多宝说:“等有一天发现了自己想做的事、想过的生活,去努力的时候,因为已经有过为了什么而倾尽一切去努力的经验,能更得心应手也说不定。”少女说着,对着车流笑起来:“怎么说起来,反而觉赚到了?”   周莉莉也忍不住‘哧’地一声笑起来。之前的郁结仿佛也消散了不少,她看着落日深深呼吸:“黎多宝。我们帝星见。三千要带来还给我。”   “帝星见。保证一分也不会少。”   然后挂断了电话。   黎多宝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把钱收起来放在贴身的口袋里。   抬头深呼吸时,寒冷的空气涌进鼻腔,又充斥肺腑,但她觉得胸口是暖的。   找了一家店搞了复印之后,她看看时间还足够,没有立刻去店里,转头搭了222路公车往家的方向去。到小区前站牌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这个时间黎妈应该去了菜市场收不新鲜的菜叶子,那个男人则是和他的‘兄弟’们又在外吃饭喝酒。至于姐姐,多半都在加班。   不过她还是十分谨慎,到家门口先是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声之后,才打开房门。   屋里的茶几框还在,玻璃已经清扫干净,房门在身后关,就好像把这屋子和整个世界分割开来,外面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   这熟悉的气息,令她感到不适,转身走到自己和姐姐的小房间,拿了一个不常用的背包,翻出两件厚外套一件衬衣一件毛衣和一条较厚的牛仔裤子,还有卫生间她的牙刷牙膏和漱口杯。   在离开时,站在走廊犹豫了一下,走进了黎妈和那个男人的房间。   里面一股浓郁的烟臭,比姐妹两个住的要更宽敞。窗帘拉着,从缝隙照进来的阳光像一把光刃。   黎多宝在柜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了一个铁皮饼干盒,塞到背包然后才离开。   这是外婆过世时留给她的东西。   在外婆没有过世时,她也有一段比较温馨的时光。但随后老人的病逝,一切都过去了。   她把钥匙留在桌上,带上大门。   有一瞬间矫情地想要写点什么留给家里人,但随后又觉得,无话可说。   写什么呢?抱歉?   还是埋怨?   离开小区时,黎多宝很担心会与回来的黎妈或者姐姐迎头碰上,但好在没有。之后她没在小区门口的站牌等车   ,而是绕了一大圈,穿过三个街区到另外的站牌。   赶到店里时老板娘仍然坐在柜台后面,拿着她的焊笔。   客人是个年轻人,手臂上的纹身,见到她吹了声口哨,老板娘骂了一句:“干你娘咧?”   他便讪讪地打住了。   黎多宝脸有些发红,保持镇定走过去将复印件拿出来交给老板娘。   老板娘取掉护目镜,拿过来看了看,便放到柜台后的抽屉里,抬抬下巴示意她:“你去后面看看。被子褥子都有,被套我刚才拿了干净的出来。一会儿我给你写雇佣合同。”   年轻人打趣:“哎呀,好正规的。还要写雇佣合同。”扭头一直看黎多宝。   “不写我怎么报税?”老板娘带上护目镜,拿着冒烟的焊笔。催促黎多宝:“去吧。愣在那儿干什么?”   黎多宝穿过高高的货架间隙,打量货架上她从来没见过的各色零件。   她睡的地方就在货库角落里,小小的一个床,四周用帘子拉上可以起到隔断的作用,旁边有个小桌上有台灯,抽屉里放着些杂物,小桌对面的墙上挂了四五个显示屏,从上面可以看到店铺正门、后门还有店铺内各个角度的视角。小桌上还有一个几寸大小的电视机。   把背包放下,黎多宝拿起被子闻了闻,有些潮湿但是没什么异味,套好被子之后,把背包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搭在挂帘子的铁丝上。   手划过饼干盒,停了一下,将它拿出来。   这盒子已经很多年了。好多地方都生了锈斑。   ‘X心月饼’几个字还是非常显眼。   打开来,里面只有些照片,零碎,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最上面一张,是外婆的照片。她坐在客厅的摇椅上,手上里着一本书,眼镜挂在胸前,身边墙角放着半人高的花瓶,里面插着没有花的枯枝。与白墙为衬,显得意境有些幽远。   她背后是客厅的大落地玻璃门,阳台上日光正好。   一只三花猫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儿晒太阳。   它叫铃铛。   长得肥肥胖胖的。   她小的时候很多时光都是和这只猫玩闹,有时候她趴在沙发上看书,铃铛也会走过来,一本正经地蹲坐她身边,伸头看她在看什么。   那时候她还很爱和D说话,明明相互什么也听不懂。   有一次还被外婆发现了,但外婆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反而和她拉勾,说这是两个人的小秘密。并且叮嘱她不能让别人知道。   没有把她当成疯孩子。   想起D,她闭上眼睛侧耳听了一会儿。   对方那边的声音就渐渐地从轻不可闻,慢慢变大了起来。   但对方应该在睡觉吧,没有什么响动。   她转移注意力继续看盒里的东西,那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渐渐变小了。   盒子里除了照片,和一些她小时候画的   画之外,也就再没有别的什么。   外婆留这个给她,应该也就是个念想吧。   外婆过世的时候,神智已经不太清醒,常常会说胡话。   但对于外婆的死,黎妈其实并不那么伤感。   黎多宝听黎妈说过,老太太是山里人出生,黎家人祖祖辈辈都是种田的,家里穷得要死,全家人穿一条裤子都是有的。老太太小时候也没有读过书,识字是后来四十多岁了才学的。   当年老太太像所有山里的年轻人一样,十几岁就跑出来在外面打工,先是在本城呆了一段时间,后来去帝星做事。   二十多岁的时候,阿祖公一直催她回来结婚,她不肯,但按月寄钱,使得家里宽裕了不少,让黎家一越成为村里最有钱的人家。   阿祖公就也不催了。   后来老太太四十多岁回到了老家时,是带着黎妈回来的。   据说是在外面结了婚,但是男方病逝了。   老太太用积蓄在本城买了房,还把一家人都接到城里来生活。   进城来的第一年,祖阿公就过身了。剩下老太太和黎妈两个人相依为命。   再后来黎妈十几岁的时候不肯读书,闹着要为爱生为爱死,跟人跑了。   结果男的不只有外遇生了孩子,还因抢劫入狱坐牢去了,黎妈在他进去一个月就再嫁了一个工厂仔,次年还生了个孩子,就是黎多宝。   但工厂仔不认,说黎多宝肯定是黎妈和前面那个男人生的,不是自己的种,两个人常常大吵,最后孩子还没满月,工厂仔就丢下母女两个跑了。   黎妈带着黎多宝回老太太那呆了几年,黎多宝上户口时跟着老太太姓了黎。   几年后,黎妈又遇到了抢劫入狱的那个男人。当时那个男人已经坐完牢出来几年了,已孩子的母亲了结婚。   但两个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逢那男人老婆死了,于是他带着女儿和黎妈并黎多宝组成了新的家庭。一直到现在。   黎多宝看着老太太的单人照。   虽然那时候年纪已经大了,但她眼睛明亮,显得人很精神,打扮也整洁得落,花白的短发梳得整整齐齐,用银色的素发圈箍着。如果年轻个几十岁时,应该是个美人。   黎多宝更像外婆,而不是像黎妈。   黎妈的长相,应该是更像阿祖公。   黎多宝把盒子收起来之后,便去前面看看老板娘有什么要帮忙的。   她过去时,那个年轻人还在。老板娘抬头看到黎多宝出来,一听她是想帮忙,还推脱了一句,说:“明天才开始算钱呢。你今天干活我也不给钱呀。”   但见她不是客套,便有点高兴:“行!确实是个勤快人啊。”叫她帮自己把堆在角落的那一堆货搬到后面的库房去。   东西不算太沉。   黎多宝一鼓气勉强能搬得动。要是别人,多少要抱怨几   句,她没有。   老板娘回头看了她好几眼。   纹身男在那喊 :“哎呀妹妹,行啊妹妹。”   不过快干完的时候,黎多宝看到货架上有通译器到是想起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   搬完了货,向老板娘请教:“如果我和别人通话,别人用的语言是我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这种语言也无法使用释通译器翻译过来,是为什么呢?”   老板娘不解:“你用的是哪个版本?”黎多宝把耳朵上挂的通译器取下来给她看。   这东西是在人类扩大栖息范围之后开始普及的。因为各个地区之间的语言杂生太多分枝,整个帝国星球之间来住,主要使用的语言起码有六十四种之多。而由于星球太多,通用语的普及并没有成功,最后为了解决交流问,全面普及了通译器。   它除了通用语不能翻译之外,所有常用语言都可以实时翻译为使用者的母语。   黎多宝入学的时候,因为学校有外星球来的老师,老太太就给她买了一个,一直用到现在。除了时不时更新数据库之外,运转还算正常。   可唯一的一个问题是,它无法翻译D那边的语言。   一开始黎多宝认为是音源在她脑内的关系,但她学了一句,念出来通译器也并无反应,只是提示:“无此语种数据,请及时更新数据库”。   后来她也向学校老师,还有一些通讯器材店里问过。都不能翻译。   今天也算碰碰运气。   老板娘看了一下编码,又把她的通译器连在自己的测试仪上看了看说:“你这个有五十一种,已经算是很全面了。但也不排除你听到的是更小语种的可能,毕竟几千种呢,运气不好,一辈子也搞不清楚对方讲的什么。”   说着冲她眨眨眼睛:“但你好运气,遇到我了。你是个大气孩子,不斤斤计较,做事也实在。那我也帮你个小忙。”   说着转身,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一个体型14X14厘米左右的机器,叼着烟得意地拍一拍:“全帝国,不超过一千个的,全语种通译机。”   纹身男咂舌:“哪搞来的?”   “飞船上的东西。旧货市场弄来的。”老板娘打开来,插上电,调试了一下,随后示意黎多宝:“来。只要是帝国内的语言,今天要是翻译不出来,这东西我白送你。” 第5章 少年   机器的语音输入有两种,一种是直接的数据接口,可以传输音频或文字,一种是现场收音。   黎多宝听到的声音无法输出,但是她学了好几句。   指示灯亮起来,显示正在收音。结束后红灯闪个不停,小屏幕上显示正在翻译中。   纹身男纳闷:“要这么久吗?我随身的这个通译器都是即时的了,你这个怎么这么不行?”   老板娘白了他一眼,站起来盯着屏幕。   几分钟显示结果为:“无结果”   纹身男大笑起来。老板娘气得骂他:“滚啦,滚!滚!滚!”   “我东西你还没修好呢。”   “明天再来!我不用吃饭睡觉啊?”   把人赶走了,老板娘才皱眉走回来。拍拍通译机,又叫黎多宝:“再试试。”   但还是一样的。   黎多宝很失望。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得到这样的结果了。   “大概是太偏远的地方。”黎多宝帮老板娘给了个台阶。但她确实听地理老师说过,从人类迁徙以来,帝国日渐庞大,科技发展迅速以至于各种小型穿梭机带着人们散落到了星系各个角落。   那些偏远的星球发展个几百年,就会有自己的语言。   而这些地方连地图上都没有,通译器里怎么可能有语言收录呢?   “不可能!”老板娘坚决不承认:“再偏远也能翻译。你以为我买这个干嘛?我钱多烧得慌啊?这是海盗船上拆下来的,我花了钱还花了力气才弄到。你小孩子不懂,海盗是什么人啊,他们去的地方,连帝国军队都未必去过,用的通译内核数据库,比官方版本更新快多了。你知道当年官方通译版本最初数据库,是从哪来的吗,从海盗手里买的!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有语言,只要有语言,我这宝贝它就一定能翻。”   黎多宝看着眼前机器上的‘无结果’三个字,又看看老板娘。   老板娘有些尴尬。   皱眉捣鼓了半天,突然说:“其实还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老板娘看她的目光就有些奇怪了:“你真的是与什么人通话的时候,听到了这种语言吗?”   黎多宝心里一跳:“有什么问题吗?”   老板娘挑眉看她:“很可能对方使用的并不是什么稀有的语言,甚至可能它就是我们最常用的语言。之所听不懂是因为,并非正常通讯状态。你要知道,通讯频段会对传输的信息进行一定程度的加密处理。所以非正常状态下,未被授权的通话中,特定信息会被扭曲。比如说,你能听到对方唱歌,但他唱的是什么词你是听不懂的,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但是我能听懂歌曲呀。”   “信息扭曲程度,看此频段的安保等级,一般的等级只   是特定信息扭曲,别的信息还是原始状态。更高的等级的安全,才是所有信息都会产生扭曲。因为更高等级的安保,需要更多的运算量和资源。所以很少使用。”   黎多宝愣住。   有这种可能吗?   那么,D可能离她很远,但也有可能,近在咫尺。   “你别不信!”老板娘觉得她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可疑,拍桌站起来,跑去拉上铁门,打出‘休息时间’的招牌,转身跑到后面库房去。   在后面‘叮叮哐哐’半天,又是开锁又是挪东西,最后拿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插在通译器上,叫黎多宝:“这可是安全局退役的反加密器。我就不信了。再来。”   黎多宝试了试。   两个人头凑在屏幕前半天,屏幕上出现几个字:“不可解码”   呵……黎多宝看着老板娘。   “解不开也不代表我说错了,可能是这解码仪器版本太低。但我的判断绝是正确的。”老板娘很尴尬板着脸:“我跟你讲,你小小年纪少做违法乱纪的事,非法通讯是犯法的。买个电话也不贵对吧?你知道吗?我这要是一举报,你可就完了,书也别读了,前途全没了。怕不怕?行了,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走了。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明天再说吧。”   把店里的钥匙交给她:“这里东西收一收啊。早上七点半开店,我要没来的话,你先顾着。有人要修东西你先收,登记好了,柜台里有个本子。”   边走还边嘱咐:“晚上可以睡,万一有事儿的话反锁库房的门,直接报警,别傻乎乎跑出去。我这儿是买了保险的。是因为保险条例中非得有一个守夜人,我才招的人。也不指望你干什么。做做样子就行了。”   “好。”黎多宝跟着上去,目送她走远了,才回店拉上铁门。将东西都收归到架子上之后,便关了灯回到库房去了。   虽然外面还隐约地有人声传来,但一个人呆在这儿,还是不由得有些忐忑,阴影里的货架也有些让人不安,总觉得黑暗藏着什么。   D那边也安静了很久,一点声音也没有。完全一片死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可这样的情景其实很常见。所以她知道,联系并没有中断。   伸手轻轻在桌上敲了敲‘咚咚咚’三声。   果然没多久,对面的声音便又出现了,听背景似乎人正在夜市,到处都很吵闹,随后为了回应她似的,传来‘咚咚咚’的三声,声音比她敲木头更沉,但不多不少。   三声结束,立刻又归于死寂。   可听到这三声,黎多宝便觉得,黑暗也没那么可怕了。窝在床上,裹着被子身上便更暖。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但心里却很安宁。起码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想着,那个男人今天会找个什么理由大大出   手。   以前觉得绝不能逃开的牢笼,现在一下子就被甩在了身后。有些不可思议。   可又让她觉得未来充满了希望。看着隔帘上昏黄的灯光,盯着监控,不由得想,D现在在做什么呢?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和他相遇?他家境优沃,也一定非常的帅气,可又不会是像周笛安这样的人。   想着,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睡得迷迷糊糊时,仿佛听到了什么响动。   但因为这一天太累,她实在睡得太舒服,翻了个身又继续沉睡。可片刻,想到自己在哪里,如冰水淋头一般,惊醒了猛然坐起来。   库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台灯也仍然亮着,监视器里并没有任何异像,前后的摄像头对着前后门,并没有可疑的人员逗留。店内的监控画面中也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她仍然听到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   不止有走动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这一家不错啊,东西挺全,声誉看来也并非虚名。”   “我们跑这么远,都跨过几个迁越点了,应该没事儿了吧?大哥。”   “还好地球早就落没了,设防也不那么严,等找到了需要的零件,我们再休整几天动身也可以。这里吃的东西还不错啊,挺合口胃的。最近我吃压缩食品都要吃吐了。”   “还不是怪老三,杀人就杀人,搞那么多花样,到处都恶心巴拉的,弄得一堆人喊打喊杀。”   ………………   黎多宝扭头看向监视器确认,画面确实没有任何异常画面。但她也确实听到已经有人进店来了。   于是小心翼翼地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向库房门。   这店铺两室一卫的格局,前面是铺子,经过一个走廊左手边是厕所,右手边就是库房。堆放着不常用的存货。   她离门越近,前面铺子的声音听得也就越清楚。   因库房门大开着,还可以直接看到对面的厕所门已及一段走廊的情况,于是时不时能看到灯光晃动。   大概是因为前面店铺吊灯太低,人太高,撞到了灯。   黎多宝心跳得巨响无比,她深深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库房的门不是木质,而是铁栅栏那种,只要关上对方应该就很难进来,除非身上带着融铁的工具。   但只要她一动门,就一定会发出巨大的响声。而离库房最近的人,已经就站在走廊之上了。她能看到对方的影子,头就在她眼前不过几厘米的地方。   于是她根本没把握在这个人冲过来之前就把门成功地锁好。这个铁门不是一般的沉重。并且看轨道上的锈,还有卡死的可能。   黎多宝回头看了一眼,一键报警按钮就在库房的另一边墙上。   但这种报警器,一但按下去就会发出巨响。原本的用意是吓走入侵的人,现在这种情况反而会对她   不利。   听上去这一伙是穷凶极恶之徒,被惊动恼怒杀人也不奇怪。   要是手机可以报警也不错,但她手上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要不然,直接逃走?   店里后门就在走廊的尽头,现在是反锁着,她有钥匙,可是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开门再跑。这一大把钥匙试到对的都要试半天。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卫生间的窗口爬出去。   卫生间与库房只隔着一条走廊,门虚掩着。   只要她找到机会,避开那些人的视线穿过宽一米的走廊过去,成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等跑出去,再找巡警报警就行了。   黎多宝调整了一下呼吸,向前又走了几步,一直走到门沿边,然后注视着地上的人影。   他们正在翻东西,来来去去地走动。影子也在走廊上晃来晃去。因为没有规律,所以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并且黎多宝也不敢伸头去观察,怕与对主撞个正着。   可她又不能耽搁得太久。   一但这些人在前面翻完了,就一定会到后面来找库存的。   看着近在眼前的卫生间门。   在好几次,她都差点迈步而被对方发现。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了。在最后一次调整了一次呼吸之后,看着走廊上的人影消失,深吸了一口气,稳往了心跳,向对面的卫生间走过去。步子又轻又快,赤脚走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但就在她要进门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她僵在原地,看着门后出现的少年。   他的头发是少见的纯银色,鼻梁高挺,使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深邃,五官像是被精心雕琢似的,精致无暇,皮肤像夜色中的月光那么苍白。   卫生间的没有开灯,他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看过来。那是危险的眼神。残暴又带着无言的冷酷。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   黎多宝处在走廊上的光亮下,而他站在黑暗之中。   “喂。那小子去厕所怎么还不出来?又在偷懒吧。本来就不该带着他的。”前面铺子的人声传来,黎多宝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仿佛看到自己不可逃避的命运,可就在这个时候,少年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到了卫生间内。   就在她离开走廊的瞬间,有人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向前走了几步,但没有过来,只是高声道 :“快点!”看到这边还有另外的屋子,便向这边走过来。   一步,二步,黎多宝看到了地上的人影,先是头,然后是肩膀。她几乎无法呼吸,怔怔地呆站在原地。   少年轻轻地将门一点一点合拢。就在门闭合的瞬间 ,一双穿着皮靴的脚出现在了门外。   因为门没有完全锁死,还留有一条缝,黎多宝从缝隙看着那个高大魁梧   的背影,觉得只要他一回头就能发现她的存在。   两边只隔着不到十厘米而已。   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都会惊动对方。   少年站在她身边,手一直紧紧的握着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动,不要出声。两个人的鼻息交融,黎多宝闻到薄荷的味道。少年垂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被光线拉成两道浓重的影子,将眼中的情绪都遮盖起来。让人无从探寻。   “喂,小鬼,叫你别偷懒你听到没有?”走廊上的人说着话,向对面的库房走去:“这里东西不少啊。”   在他身影从走廊消失的瞬间 。   少年松开了黎多宝,像松开一块灼人的烙铁,扭头看向一边不看她。   黎多宝愣了一下,转身就向窗户跑去。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们动作迅捷过。   到她头顶高的窗户,她一个跃身就跳起来够到了边缘,就在她往外爬的时候,听到了对面库房的叫声:“有守夜的!妈的,不是说这家没人守夜吗?人呢?快找出来!再不能留活口了。说不定躲在哪儿已经看到了我们的样貌,被泄露出去就完了。”   然后卫生间的门被一把推开,他先是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少年,正要说什么,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向外爬的黎多宝。   愕然一闪而过,便被凶狠所取代,向少年冷冷道:“你找死啊?”一脚就朝他胸口踹去。   外面的人听到响动,立刻也向这边跑过来。   在魁梧大汉向这边跑过来的时候。   黎多宝飞快地跳下了窗户,涂着街道朝着光亮处大步狂奔去,边跑着边大喊:“失火了!失火了!这是谁家的库房失火了!快出来看看啊!”   夜色中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的声音显得异样的渺小,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更不知道别的店铺有没有守夜,又有几个人会出来。   但如果她什么声音也不发出来,对方就不会有紧迫感,说不定会打死那个少年。   铁门猛然开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刺耳。   然后是追击而来的脚步声。   成年男人的体重远远高于她,那步子听上去又沉重又充满了胁迫感。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在那个恶梦中,跑,跑!尽可能快地迈动双腿。   如果没记错的话,十字路口就有一个值班亭。看到亭子时她心中狂喜,可跑近一看,里面是空的。灯亮着却没有人。门也锁着,桌上放着本打开的小说,还有冒热气的茶杯。   而那些人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忌惮,已经不再追来,而是调头回去了。   她又大叫了好几声。冲到值班亭按响了外面的红色按钮,按钮上的灯亮了起来。这是报警信息已发送到中心安全部门的标志,视远近不同,在十到二十分钟内,警察就会赶到。   可对于她的大叫,此时的城市,好像一座鬼   城,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连那些人的脚步声都很快消失了。   随后街上又恢复了平静。   那些人回到店里去了?在做什么?少年会怎么样?   她呆站在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路灯把她伶仃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自己该怎么办?   如今现在不管,等警察来,他们早就跑了,少年没有死,也会被他带走。之后结果她根本不敢想像。   自己根本打不过别人。   报警就已经算了尽力了。   可这一刻,她觉得自己仿佛还是恶梦中那个无助的小孩。什么也不敢去做。   随后,她呆了呆,咬牙转身冲到路边的绿花带,扯了好多的树枝,拖在地上,又向来时的方向跑过去。   “就在这儿。这一家。”她大喊着仿佛在给什么人指导道路。身后树枝拖地发出可疑的响声,在就好像她已经带着好多人来了。   于是,很快她就听到了远处车子启动的声音。两个红灯尾飞快地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等她跑去时,看到拼命挣扎的少年因不便于那些急着离开的人带走,被抛弃在了路边。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只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胸口有伤。站在灯光下似乎令他感不适,当黎多宝走近时,飞快退出路灯范围,站不到的阴影之中。   “你有没有事?”黎多宝问。   但他没有回答。   这时候,远处有警察的哨声传来。想必是值班亭的警察发现了案情先赶过来。   更远处不知道哪里,传来警车的鸣笛。   阴影中的人飞快地后退,转身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小巷深处。   警察拿着警棍大喊 :“站住。”向那边冲过去。   追击并没有结果。警察没有追到少年,赶到的警力也没能立刻找到那伙人的踪迹。但立刻将现场保护了起来。   黎多宝被带到了警察局配合调查。   警察明亮的灯光令她不适,问询并没有很长时间。再有就是画像。   老板娘来接她的时候,警察送她出去顿步回头追问了一句:“全部都是成年人吗?”   黎多宝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点点头:“我听到的声音都是成年男性。但他们似乎还抓了一个什么人,我没看清楚。也说不好。好像是从哪儿绑来的。警察叔叔你们一定要救救他。”这是她为了少挨打,所进化出来的睁眼说瞎话的能力。   对于犯案的是什么人,警察并没有头绪。因为道路监控上什么也没有,店铺监控中也什么都没有案犯出现。   但店铺里一片狼藉是事实,半夜有快车使过街道逃窜离开,也是事实。   要说黎多宝自导自演,那她一个刚基础教育毕业的学生,哪有实时抹除监控画面的能力?   黎多宝听警察们交谈,似乎是某种高超的入侵手段,使得人可以不被摄像头捕捉。   “这是个   天才啊。”搞信息的警察嘀咕。   回去的路上老板娘直打哈欠,她急匆匆地出来,身上还穿着睡着,脚下趿着拖鞋。破破的吉普车,在空旷的街道上开得飞起来。   黎多宝很愧疚:“都怪我。”   “怪你什么呀?”老板娘看得很开:“放心,真的有保险。你是也倒霉,怎么就碰上这样的事了。刚才我听警察说了,听你描述去升降机场看过,确实有伪造身份的穿梭机着陆。现在已经扣查,应该之后就会有结果。”   两个人先去了店里,警察取完证就撤走了,里面一片狼藉。   老板娘转了一圈,叫黎多宝跟自己回家:“这也不好住,万一他们再回来。”   黎多宝没有拒绝,去库房拿上自己的衣裳和背包,离开库房时,她顿了顿步子,打开了对面卫生间的门。   里面的镜子破了,碎片落在地上,陶瓷的洗漱台也裂了了几块,一个角掉在厕所隔间里,地面有凌乱的血污,从这里,一直拖到店门口,墙面踢脚线的高度上有好几个血手印,与指甲抓出来的痕迹。   她跑出去之后,明显少年与他们有过非常激烈的打斗。对方没有时间做更多的处置,打算把他带走,他在被拖走时拼命地挣扎创造了机会。   这里的血迹应该也采样过。   但介于她的证词,少年就算被抓到也很可能被判定为受害者。   黎多宝跟着老板娘离开了店铺。坐在车上,那画面仍然不停地浮现。   当门被打开,少年突然出现在门后的样子,仿佛就在她眼前。   薄荷的香味还萦绕在她鼻端。   她伸手敲了敲车窗玻璃,一下,二下,三下。   但这次没有得到回答。   黎多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D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除非她找到他。   第二天一大早,黎多宝就爬起来跟着老板娘去了店里。   打扫完之后,这边就可以继续营业了。   因为昨天发生的案件,两个人一开门,就有隔壁、对面店铺的老板过来搭话。   “我店里的小仔,可有帮你们报警啊。”中年大板摸着肚皮又说:“你们这个小丫头,很机灵的呀。小仔还以为真的着火了,吓得他差点没尿出来。”   老板娘很给面子:“谢谢谢谢!”上去递烟,站在一边笑着聊起来。   黎多宝把货架扶起来,又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去。   收整完,老板娘在前面点货,看少了些什么,弄清楚损失有多大好去找保险报销。黎多宝到后面去做清扫。   她站在门口看着卫生间的血污,不由得怔怔地出神。   打扫完她说想回家看看,跟老板娘请了半天假,离开店铺在最近的药店买了酒精和简易医疗包,顺着昨天少年消失的方向走。   一开始地上还能看到断断续续的血点,在小巷   子的尽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站在死巷子,四处张望,向回走了一段,打开路边臭气冲天的垃圾箱,在内壁上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血手印。   有人路过巷子,看到她的古怪行径,停下步子好奇地张望,她飞快地擦掉血印仿若无事地关上垃圾桶盖,扭头走出巷子来。   昨天警察追到这里时,少年躲了起来,等警察离开他一定是复路返回了。毕竟死巷子的墙太高,他有伤在身,不太可能翻过去。   回到正街,黎多宝顺着街道继续向前走。   地上没有任何血迹可以做为参考,而越往南,环境也就越复杂,到处都是拿着扁担坐在路边上等着主顾的杂工,还有许多三三两两聚集在路边抽烟的男女老小。   他们神情淡漠,对于路人并不关注。   无聊的便坐在一起打牌。   黎多宝在附近转了一大圈,然后停在广场中间。   四下望去,到处都是半旧的高楼,楼上伸出的竹竿上挂满了各色衣裳。   主街的四周盘踞着地型复杂的小区。监控死角很多。   少年是跟着那些人,刚刚降落到这里,去老板娘的店听语气是因为她很有名。在对其它一切都不熟悉,受了伤的人会选择躲到哪里?   如果是她,她不会离开这片区域。   这里有很多从偏远地区来的务工人员,鱼龙混杂,人情淡漠谁也不多管闲事。   广场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昨天晚上发生的案件,模拟画像也出现在巨大的屏幕上。主播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的每一个角落:“据悉该犯罪团伙有5-6人左右,为30-45周岁的成年男子,持伪造身份证件降落在白沙路穿梭机专用机场,具有较高的威胁性,请有线索的市民及时拨打热线电话。”   黎多宝看向较为偏远的方向,那边有一个废弃的修车厂。   她向那边走了一段,站定扭头往对面的群居楼去。   修车厂目标太明显,如果有人想过来找人,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那里。但群居楼就不一样了,人多但乱得很,相互漠不关心,五块一天的铺位是自助式的。一个床位就是一个小封闭舱。   少年不在被通报的年龄范围,又是单身一个人,他出现在这样的地方不会受到店主的怀疑。   黎多宝进了群居楼,一家一家租屋铺问过去:“我爸爱打人,昨天我哥和他打起来了,被他拿菜刀弄伤了之后就跑了。妈妈快急死,我们正到处找呢。您看到一个和我年纪差不我大的男生今天早上来住宿吗?”   店主看到她额头上的伤,更信几分。   但问了一路都没有收获。   问到最末尾了一家时,对方一听就立刻点头:“我就说呢,一大早地来住,身上还有血呢,说是跟家里人打架弄的。”   黎多宝心跳得很快,说:“谢谢您。我一会儿   就劝他回去。”   店主点头:“肯定是要回去呀,其实做家长的再错,也是为孩子好。你们是不明白父母的苦心。世上哪有不爱儿女的父母。”   黎多宝步子僵了一下,但马上就继续向楼上去。   801在八楼走廊尽头,走廊上的窗户下面就是逃生通道,对面是一层楼公用的公共厕所。   她推开门,801的门里面是十个人的铺位,分上下两层,一共五个睡觉舱,正有一个中年男人上床去。虽然听到有人进来,但也没有回头看,钻到床上便把舱门关上了。   黎多宝找到80110编号的睡眠舱,有些紧张。也许里面是陌生人。   她这么想。   但站了一会儿,不审借着玻璃反光把头发扎起来。深吸了一口气,敲敲睡眠舱的门:“哥是我。我给你送东西来。”   她又敲了敲,头贴到舱壁上去听。   这种睡眠舱虽然廉价,但隔音还不错,里面的动静听不太清楚,正当她想再贴紧一些,门却一下被拉开了。   少年半躺半倚在舱壁,看了她一眼立刻看向她身后。   “不有人跟着我。我来的路上绕了好几圈。还避开了监控。”黎多宝小声说。   少年示意她进来。   她连忙抱着东西爬进去。   舱门一关上,空间一下子变得更小了,外面的声音被阻隔,世界一下就安静下来。   黎多宝十分的局促不敢抬头看少年,只把袋子里的药和简易医疗包都拿出来:“我用现钱买的,没有用个人医疗保险卡。我没有跟警察说你的事。”   “我知道。”少年说。   黎多宝扭头,就看到内壁上的小屏幕正在播放今日新闻。   “早上我就看到了,才来住的。”不然容易被举报。   他声音有些喑哑。因为伤正在高热之中。   在舱内的光线下,他五官显得比夜里要更加柔和一些。也有可能是因为虚弱,所不那么凌厉。   黎多宝不知道要说什么,恩了一声,抬头看少年开始脱衣服,连忙把头偏向一边。   对于处理伤口少年很在行,他甚至在消毒完之后还用简易医疗包里的缝合工具,将胸前的伤口缝了起来。黎多宝不太好意思抬头,但帮他绑绷带的是时候还是瞄了几眼。   他身上有很多的伤。   有一些已经很久了,有一些还是粉色。   黎多宝拿来的药片,他仰头就干吞了下去。   “其实……你会弹钢琴吗?”黎多宝突然问。   少年手上顿了顿,便继续之前的动作,含糊地回答:“不会。我这种人……”无依无靠干着龌龊的行当长大。怎么会是那个,会弹钢琴的人。   “怎么了?”   “没事。”黎多宝在他看向自己时,不由得快速地移开了视线:“谢谢你救我。”   少年冷淡地说:“昨天感觉不爽,合不来散伙而已。”   “那个……我叫黎多宝,你……”   “你叫什么关我什么事?”少年冷声反问。   直到离开时候,黎多宝也没有再抬头与他对视。   她耳朵根通红,尽力低着头。   少年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才扶着栏杆从睡眠舱中走出来,站在窗前。   从这里可以看到楼下。   不一会儿,那个单薄的身影就从楼道里走了出去,她在楼下的阴影中站了很久。   少年在窗户中的倒影与她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但是很快就又分离了。 第6章 路明亚   黎多宝走向街道之后,身影便融入到了人流之中。   少年手腕上的透明手环发出嘀嘀的的提示音。他点击了一下手环表面,眼中的隐形镜片上便出现了新信息界面。   现在吃过药,伤口又处理好了,心跳、血压、血液数值监控、体温监控已经趋于正常。   黎多宝来的很是时候,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   这次见面,他注意到,黎多宝没有戴耳机。   身上也没有任何除手机、通译器之外的电子设备。   少年沉思片刻,开始飞快地敲击了手环。   界面显示出他这连串操作的反馈结果:破解信息基础程序更换中,从‘对象为电子智能加密语言’更换为‘对象为生物单元智能加密语言’   他记得,在很久之前有一项关于‘生物植入类通讯系统’的研究,但这个项目只实行了几年,就因为上市后市场反应不佳而停止了,哪一个实验室做的他忘记了,不过数据库以及生物元件编译语言是开放向公众的,一般人拿到没有什么用,可他不同。   ……   “请确认更换语言库编码”   ……   “请确认生物元件编码”   …………   后者他选择略过。   ……   “请稍后……”   ……   “原无法确定生物元件编码,破解程序挂入频道进度延长,启动时间约为‘二十五分钟’”   …………   同屋的租户从睡眠舱出来看了站在窗边的少年一眼。   从第三者的角度,他好像只是站在原地出神,只是眼中暗淡的蓝色。   彩色晶体显示瞳片?隐形眼镜一样,取戴方便,值钱,又新潮。地球是相对其它星球老旧的地方,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很少有新的事物,这么多年没有任何民生方面的科技更更,也少有人用这种东西。   租户飞快地打量他,然后收回目光不动声色地撞开他向外去。   少年被撞了个踉跄,回头看着租户离开之后,将破译界面最小化,转身将手环贴在租户的睡眠舱上,随着轻快地‘滴滴’两声,原本锁着的睡眠舱应声而开。   里面难闻的味道迎面而来,他床舱角落里放满了各色各样的钱包、身份证件、手机。   原来是个小偷。   少年扯下床壁上挂的黑色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出来,随便抓了几个手机与身份证件塞到包里,就关上了他的舱门,回到自己的睡眠舱,将自己的东西全都塞到背包之后,把睡眠舱清理了一遍,之后边把细如发丝的金属线缠回手腕上,边审视还没有遗留。   最后将写着药店名称与地址的袋子抓起来,塞到口袋里,便快速向外去。   眼前的楼道幽暗,显示在视线范围中的信息显得非常   清晰。   那是六串坐标。   并且这六个坐标正在不断地变化中。   不难看出,这六串坐标的数值正越来越接近屏幕最上方他自己的数据。   走到五楼时,他听到楼下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音,顿住了步子。   “保险公司好啊,做调查员工资很高吧?听说你们解决一个案子,帮公司省一笔钱,可以分到百分之三十的。”宿管员拿着一串钥匙,笑嘻嘻陪同着谁正上楼来。   但显然对方并没有与他说这个的兴趣,含糊地应付了一句。   在人上来之前,少年扭头边向走廊尽头的窗户走去,手指边在手环上飞快地敲动。   随着他的操作显示上出现一排排反馈结果。   “已设置坐标反馈延时,所有外界设备将延时十一分五十秒接收到的本手环坐标信息。”   ……   “确定监控屏蔽仍然运行中”   等两个人上来时,楼道中空荡荡,没有任何异样。   调查员停了停步子,回头省视走廊,并无发现之后,随着宿管员向楼上走,但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下来,大步地回头向楼道尽头的窗户走过去。   窗外是临楼的平顶,上面晒满了床单、被套,各种颜色随风飞扬,窗台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手印或者脚印。   调查员点了只烟,眯着眼抬头看看窗户玻璃,里面倒影出他模糊样子。   眼窝深陷,皮肤黑黄,看着虽然没什么精神,但十分精干,约二十七八岁。   他往后招了招短发,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玻璃上摸了一下,不像过份干净的窗台,这一指头就是厚厚的灰尘。   宿管员追上来问:“怎么了?”   调查员看着窗外密密麻麻林立的楼房与拥挤的自扩建建筑,摇摇头:“没什么。”   两个人到801时,10号睡眠舱大开着,里面有人使用过的痕迹,床单上有血迹,但没有留下任何其它东西。   调查员拿出随身检查仪器在钻到里面,照了半天。   没有得到任何指纹,血迹上的生物信息已经被毁坏,门面上有皮脂痕迹,但收集不到有用的信息,甚至是门把手的死角也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也没有留下。   这时候民屋的唯一一个租户回来了,狐疑了看着两个人。   调查员笑着给他递烟:“我是来找你对面这小孩的。家里孩子闹脾气跑了,他爸着急,我这个叔叔就找过来了。”   租户没接烟。一把挡开,转身踢踢踏踏往自己的睡眠舱去。   调查员收回烟,拿出钱包,抽出三张塞到他口袋。   他动作虽然停了下来,但没开口的意思,调查员又塞了两张,他才说话:“十大几岁嘛?走了吧。”   “长什么样子你记得吗?”   租户有些不耐烦:“MULI黑兜帽五万九千九全帝国限量4000件。JUJU牛仔裤11年旧款古着店12万1最低价,最高19万,ZZ   鞋子高端运动系有助力系统45万8,Do耳机莹光绿版自己改装过,不好估价,改得好几百万没跑,改不好一分钱不值,这东西看手艺,看内核,看程序改进。手上用的应该是个人系统环,什么牌子看不出来,可能是自制的,手环嘛,低端的没什么用就是个玩具,高端的都是定制、自制,外观很难说得清楚来历。”   宿管员听到各种价格一阵啧舌:“为么贵?假货吧?”又问:“长相呢。你说这些顶什么用啊。”   “我怎么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租户冷笑。叫他说出那少年身上的东西总共值多少钱他说得出来,但要说长相,他真的没什么印象,他的长处不在这儿。   调查员没有再追问,只是把他说的都记下来。顿顿笔又问:“有人来找他吗?”   “没有没有。”宿管员立刻说:“刚才是有个小姑娘来找人,说是她哥离家出走,我也以为是这个舱的人,就让她上来了,但她刚才上来找了一圈,就下去了,说是没找着,不是这个人。好像又去别的小区找了。我看见她往对面街的群居区过去了。”   调查员看租户:“小姑娘上来的时候你在吗?”   租户吊儿郎当:“不知道。”眼睛看着他的钱包。   调查员无语,又给他两张。   他这才开口:“是有人上来,但来的时候我进睡眠舱了。我出来的时候,就没见人。”   “长什么样子?”调查员问。   租户看着他讥讽:“刚才我怎么说来着?你打量我,像不像特别能记人的天才?”没回答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但飞快把钱塞到口袋里,死也不会吐出来似的。   调查员没和他计较,转头问宿管员。   宿管员也说不大出来:“就一小丫头。长得挺好看。”   “眼睛什么样?圆的,长的?大的?小的?双眼皮还是单眼皮?鼻子高不高?什么脸形?”   “……这哪儿记得……瓜子脸?总之就是,挺好看的。你自己看监控呗。”   然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额头上有伤。”   调查员皱眉,明明觉得不太可能,但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是不是她?”   =   黎多宝回到店里时,保险公司的调查员已经来了。   “陈泽。”他拿的小本子,边在上面写着什么边简短地介绍自己:“所以你并不认识昨天来的偷盗团伙?与其中的任何人都是第一次见面?”目光里带着探究。   “是的。不认识。”   “你有任何亲戚在B2星球吗?”   “没有。那是什么地方?”黎多宝问。   “偏远的小星球。”陈泽虽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疲倦,表情并不十分严苛,放下笔,点了只烟,叼着含糊地说:“就是个三不管的地方。我今天去了警察局,昨天那伙人入境编   码是假的,但在飞船很隐秘的地方本身有制造签名,由B2星一个很有名的改装修理厂造的。可确定来源就是B2星,飞船55年12月12号交货,也就是十年前,买这个飞船的是当地一个叫做‘Pink Monster’的团伙,古人类通用语。当年老大是个女的,后来内斗死了,他们把Pink去掉改名为Monster。这团伙一个七个人。从B2星到地球路线上所有的中转充能站监控跟我们这边一个情况,全部没有拍摄到对方外貌,甚至不论哪个星球的系统中,也根本就从来没有拍到这些人长什么样子。”   “愁啊。”陈泽吐出一口闷气:“你能再再讲一下,当时发生的事吗?”   “我已经跟警察说过了。”坐在他对面的黎多宝表情平静,没有异样。   “我知道,但是请你配合一下。我这边也要和公司交代。”陈泽对她友善地笑:“没办法。任务嘛。我们走走过场,我也好收工。”   “老板娘走后我窝在床上看着监控,后来睡着了。醒来发现店里进了人,但监控并没有在对方破门而入的时候报警。”   她说着看了一眼陈泽。她在整套监控设备上,看到过保险工司的名称,显然这些东西是统一配发的。会发生这样的事,保险公司也负很大部分的责任。   陈泽与她对视,表情有些尴尬。   她继续说:“之后我想一键报警,但考虑到他们的凶残程度……”   陈泽打断她:“你不认识他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臭名昭著的Monster,手法多么血腥?”   “什么Monster我不知道,但我醒来之后听到他们在讨论之前的案件。隐约有聊到一些。所以会知道。”她继续说:“在各种办法都不太行得通的情况下,我选择从卫生间的窗户爬出去。”   “卫生间发生的事你看到了吗?”陈泽问。   “不知道。我走的时候那里还没发生任何事。”   谎言。   陈泽注视着她,一般的小丫头撒谎后在这样的注视下总会胆怯不安,但是她没有。   可仍然是谎言。   也许因为在家里与施暴者已经对恃过无数次。对于‘权威’她才并不会表现出畏惧。别人以强硬的态度对待她,只会得到更强硬的反馈而不是屈服。   很多那样的环境长大的孩子,不论在哪里都像受惊的老鼠,也很难有什么成就。   但是她没有。   她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眼睛里有光。好像她的生长环境与幸福家庭并没有什么不同。   除了可见的外伤,外人甚至很难从她身上看到长期生活在暴力中的痕迹。   就好像,她打定了主意,决定不成为那样的人——不让一切在自己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不屈服。   不被改变。   可为什么?   一株树苗没有好的土壤,和足够的空间,就无法长得挺拔。   她为什么可以?   自己忽略了什么?   陈泽把烟从嘴里拿出来,隔着烟雾看向黎多宝:“我找到三个街区外的一个未联网的监控摄像头,拍到了其中一个人的背影。”   黎多宝心里一跳。   他把手机拿出来,伸到黎多宝面前。   那个监控是放在街角的,对面是一个宵夜摊,12分33秒的时候,画面上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对面的街道护栏边。   他清瘦,穿着一身黑,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背对着镜头,依在护栏上似乎在等人,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才站起身,快步离开上了一辆车。   车在整个画面中,只露出侧身的一个尾巴,看不到车牌。   自此这个人和这辆车,再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监控中。   虽然画面非常模糊,但任何人都看得出,那是一个高个年轻人。   “这是案发之前不久的,我相信是他们吃完宵夜等夜更深,商业街的人更少之后才动手。警察局那边询问记录我也看了,你说主要案犯都是三十多岁以上,只有其中有一个被迫和他们在一起的和你一样的受害者,相对年轻。”陈泽笑笑问:“那为什么从这上面看,他行动并不受制约,十分自由。完全没有被胁迫的痕迹?”   问完,见黎多宝盯着不停重复的录屏脸上的表情十分奇怪,好像看到了什么疑惑的事。   他看向画面。   上面的人只是依靠在围栏上,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几下,他问:“怎么了?”   黎多宝手在口袋里攥紧,不动声色地摇头:“没什么。”   心跳却一声比一声快起来。   “那么,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也许他有什么把柄被那些人抓住了?”黎多宝声音听上去十分平常。   “把柄?”陈泽看着她,挑眉:“亲人?好友?安全受到威胁?只要他报警,随时可以解救出来。但是他没有。”   “也许他觉得,警察不能解决所有的事?我不认识他,所以也不知道。”   就像警察也不能解决她家里发生的事。   陈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在看视频之后,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但为什么呢?视频上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有些后悔,东西是不是拿出来太早,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给她看。   沉下心,他又再问道:“但据B2星传回来的消息,七人团队中确实是有一个少年。”   他从包里拿出一打材料,丢在桌上,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份个人详述个人经历。   “他叫路明亚。是当年女大佬收养的孩子。女大佬死于内斗后,他出现在公众视野,但并没有为他养母报仇,反而一直呆在Monster参与所有行动,负责所有和信息有关的部分。包括入侵数据库、更改信息、伪造身份、操控监控系统。可以说,是无情无义的白眼   狼一个了。”   陈泽抬眼:“你见到的所谓‘被胁迫者’会不会是不是这个人?”   黎多宝看着那张素描。画里的人穿着黑色兜帽卫衣,牛仔裤子,戴着耳机,高约一米八、九左右,但并没有面孔,可虽然没有五官,却仿佛透过画纸正在与她对视。   “是他吗?”陈泽问。他表情很轻松。   “不是。”黎多宝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陈泽似乎就知道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笑了笑,拿出她的警方的询问记录复印件:“真的不是吗?‘因太过匆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并没有看得太详细’……你当是面对警察的时候,是这么回答的。为什么现在这么肯定并不是这个人呢?”   “当时太慌张了,后来回想起来,被挟持的那个人要更胖一点。体型上来讲,与这个差异较大。所以我觉得不是。”   陈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烟,靠到椅背上,用早已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向她:“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80110听上去耳熟吗?”   黎多宝没有出声。   陈泽继续说:“不要说你不知道、没去过。我从那边回来了,看过路上的监控,你有注意避开,很聪明,但只要让宿管员与你对峙,就能拆穿这样的谎话。他虽然描绘不出你的样子来,但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不记得你。”   他胸有成竹,仿佛刚才那么好说话只是看她可怜,想给她一个机会。   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只有痛快地交代才能赢得宽大的机会’他就这样看着黎多宝:“我已经知道了一切,我去的时候你们刚刚走。他跑了,但你跑不掉。我劝你还是不要顽抗。有什么说什么,是唯一的出路。”   说着笑一笑:“你要进军一大,有污点可不行。但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不会将你的事情上报。我只想抓住他们,解决昨天晚上的案件。并不想毁掉你的人生。你也是受害者。”   黎多宝十六岁,但对比所有他认识的十六岁的女孩来说,她更沉稳,整个人看上去冷静而自持,并且陈泽看过记录,在遇事之后她整个反应都非常迅捷,所有选择都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   在没有得到资料之前,陈泽也相信,她在报警之后冲回去,是因为她想救另一个‘被挟持’的人,可在拿资料后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在力不能及的时候,选择去救一个陌生人,需要太多的勇气。很少人会毫不迟疑地这么做。   支持她勇敢回头的,肯定还应该有更多的原因。   要么——对方根本不是陌生人。   要说是里应外合,案发时内讧反口,她跑回去是为了救合谋者也符合逻辑。   可没有证据支持。   他连夜调查过黎多宝的背景,甚至包括近两年所有通话记   录与短信内容。   都是同学间的交往。还有家人之间的一些简短交流。   但Monster是犯案前刚刚抵达地球。   她没有跨越星际通话的能力,做不到与一个几光年之外小行星少年相识,也根本不具备与Monster之中的谁,来合谋计划的能力。   再说这店名气虽然大,也没有到还需要内应的地步。   从这一点来看,她与Monster的相遇完全是个意外。   两边在这之前,不可能有交集也不可能认识。   所以他拿出照片给宿管员确认的时候有一点犹豫。   根本没想到结果是肯定的。   于是,想来想去,还有第二个可能。   少年在短短的几十分钟洗劫修理店的过程中,曾帮助过她。   很可能她能逃跑是多亏了对方,才会让两个人在短暂的时间内,产生了较深的羁绊。   所以她才会帮着编造谎言,让少年免于被追捕的下场逃出生天。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只是,他没有明白,路明亚为什么要帮一个陌生人?   不过现在这个疑问并不重要。   陈泽从烟盒里甩出一根新烟,在桌上敲了敲:“前事我都不再追究。他临时转变心意,你很感动,我理解,但你要想清楚,他并不是一个好人,对于养大自己的人都没有任何感情,而你们只见过一面,你犯不上为了他搭上自己的前途。现在我再问你一遍,在群居屋你们两个人分开之后,路明亚去了哪里?”   说着拿出一张纸,推到黎多宝面前:“听说你在学校绘画课得分不错,要复原他的外貌也应该并不难。”   黎多宝垂眸注视着面前的那张纸。   就像陈泽说的,她绘画课学得很好,要画出少年的样子并不难。   她伸手摸了摸那张纸,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少年的样子。   他叫路明亚。   原来叫路明亚。   黎多宝慢慢收回手:“我本来也不会否认我去过80110,宿管那里有监控,应该是能看到我的。但我不知道你之后在说些什么。因为我不认识什么路明亚。”   陈泽沉着脸,坐正了些,打开录音笔,先报了时间,地点,然后开始询问:“你做为涉案人,依照条例有义务配合保险公司的询问调查。明白吗黎多宝?现在开始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赔保证据,也就是说,掩盖事实将被视为骗取保金。是要付法律责任的。”   所以是要来硬的了。   “明白。”   “那么我们就一点一点地捋吧。请问,你今天有没有去过三合街121号楼利民群居屋80110号。”   “我去过。”   “请问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不只去过121号楼,还去了周围所有的群居楼。我要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男生。”   “什么男生?”   黎多宝认真地说:“我打算以后和他一起生活。所以去找他。”   她坐在桌前,耳中除了自己这边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她的声音听上去太镇定,太平常。   陈泽看着她,一脸莫明。   “什么……叫以后要一起生活?”什么玩意?结婚?你才几岁?   “你不是问我,去找谁吗?我去找他,以后和他生活在一起。但是没找到。他可能不想让我找到他。”黎多宝说。   这些话,她说得真情实感。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父母吵架,她就在想,有一天自己要离开这里去找D,然后和他在一起。   永远永远在一起。   他会弹好听的钢琴,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不会打人,她难过的时候,总会安慰她,虽然相互也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没关系。她稚气地想,我们可以创造自己的语言,反正不会太复杂嘛。   她还可以把自己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分给他吃,但如果他太喜欢,全部给他吃也……也没关系,因为‘咱们阿宝是最大方的小囡囡’,外婆总是这么说。   她总幻想着,D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长什么样子。   她想啊,他一定长得特别特别的帅气,生活在很好很好的地方。   他也许有一座巧克力造成的房子,甚至他可能是一位王子,都不等她去寻找,就会突然某日,从天而降出现在她的面前,带着她永远离开这让人生气的生活。   总之,他会对自己很好很好很好。   所以眼前的一切遭遇都没关系。   ‘那个男人’就像童话里囚禁着公主的恶龙,有一天王子会来打败他,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稚气的她曾这么想过。   后来,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才不再这么想了。   可能是因为,一次次理由牵强的毒打过去,D始终在,可也始终没有来。   她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没有人会来救她。   最后连外婆都已经逝去,唯一的避风港湾都不再存在。   有的只是自己。   他无法平白地从天而降,也不是什么王子,反而更像天上的星辰。   她得非常非常地努力,非常非常地勇敢,变得非常非常地好,爬得非常非常地高,才能够触碰到他的手。   这几乎是一种信仰。   这种信仰坚定了她‘只要努力向上就一定会见到他,得到幸福的生活’的信念。   “什么?”陈泽满头问号。她想和人家一起生活,但人家不想见她的男生?什么鬼话。   但他看到黎多宝的表情,那并不是作伪的表情。他毫不怀疑就算是给她上了测谎仪,也不会得出任何她说谎的结果。   “就是一个男生。我有一次在公车上,遇到一个男生。前天放学在校门口发生了一些事,你如果去查监控应该能看到,我从校门口离开之后,又再次在路上遇到他,他好像被工友打了,也受了伤,但一点也不顾自   己,只是一个劲地安慰我。等我工作稳定之后,就想去找他。但只记得他没家人,住在三合的群居楼。所以才会去那边一家一家找。”   黎多宝的眼睛看上去太诚恳。脸不红,心不跳。   当她说到这些,并没有少女的羞涩,似乎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以前我觉得,我他是一位王子,但现在发现,原来他可能也很落魄,我们两个人都只是泥坑里的小石头,都又脏又臭。他不想这样遇到我。所以才不让我找到。”她顿了顿,垂眸看着眼前的布满了污渍的桌面:“但接下去,只要我们都继续努力就行了。”   陈泽被她带偏,问:“努力什么?说得好像你有多么伟大的目标,要去奋力拼搏。”   “是没什么大事。但得努力学习、努力生活。努力做好眼前每件力所能及的事。都很琐碎。”她抬眸,表情沉静:“可就算是挤牙膏,也有挤牙膏挤得最干净的第一名。叠衣服有叠衣服叠得最漂亮第一名。”   这是什么鬼话?陈泽怔了一下。   “每件力所能及的事都是第一名的话,也会成为更优秀的人。”   陈泽头一次听到这样无厘头的观点。但……也不能说她是错的。   “所以。”黎多宝看着他,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就算我和他现在短暂地分开,但以后,等两人都更好、更优秀的哪一天,就会再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外婆过世,妈妈无能,每天随时会落在身上的毒打。但她从不觉得世界已完全抛弃自己,更不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可怜的人。   因为只要陪伴自己的声音在那里,黑暗之中便有一点光,迎着光向前走,就会到达光明之处。   这就是支撑她不要屈服的力量。   此时。   在街头人流中一直急行的少年,无视身后随时可能会出现的追踪者,猛地停下脚步。 第7章 凶案   无言以对的陈泽向后倒,靠在椅背上审视着面前的少女:“真的有这么个人吗?”   “恩。”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可真敢说。   陈泽仰头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平复心中蓬勃不绝‘CNM’的情绪:“你打算和他一起生活,但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他人在哪里。”   黎多宝表情平静:“叔叔,你不懂我们年轻人,别说见了两面,就是一面也没见、相互一句话也听不懂的人,也可能早就决定以后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活。”   陈泽真摸了摸脸,是自己老了?还是新一代已经垮掉了?   “你不是说他被工友打伤吗?什么工友?在哪里工作?就算不知道具体在哪里工作,也应该知道大概是干什么的吧。”   “不知道。他那么狼狈,我就没有再多问。”   “他长什么样子?头发有多长?”   “很普通 ,头发就和一般男生的一样,没什么特别。”   “穿的什么工作服?”   “就是牛仔裤T恤。”   陈泽看着她,心里清楚她没打算给出任何有特点便于搜寻的特征,想以此来确保她的话不可证伪。   自然,她嘴里的一切都是胡说八道:“如果你这样搞的话,我只有将现有证据全部移交警方了。”语气中已经有威胁的意味。   “证据?”黎多宝问:“你提供的视频里只有一个年轻的背影,既然你说从来没有路明亚的外貌信息,那你根本也无法证明那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所谓的Monster成员。你对我的询问,也一直偏向于坐实我是内应的身份,更同样也没有任何实证,只是牵强附会,听上去更像为了不向事主支付赔偿的手段。”   她看着太无害:“并且我觉得,如果你早有证据,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跟我讲这么多废话。今天来的应该是警察才对。”   陈泽长叹一声,关上录音器:“好了好了,小姑娘不要这么冲,我也不和你来这一套了。老实说,我真的很确定那就是他,但也确实无法向警察证实,所以我手里就像你说的,什么也没有。现在你不想说真话,我们谈话也毫无意义。我认输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小偷,但对于Monster的人来说却是叛徒。你这样是会害死他的。要是我找到他,他倒是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一种方式不行,就再换另一种。   以情动人。   “他还很年轻,就算走错过路,也不是死罪,不应该无声无息地惨死在一个老旧的星球。”说把那张用来描述画像的纸,重新推到黎多宝面前:“你想清楚。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你不想因为自己,而害死他吧?”   -   街市上的少年站在小摊   前挑东西,不远处的六个人正从四面八方向这边找寻过来。   他看着手中的木偶娃娃,用余光关注着几个人的走向,手上的动作却因为耳机中传来的陈泽的话顿了顿。   直到听到那个清脆的声音:“他做为一个有正常智力的人,如果认为警察是唯一能救他的力量,一定会去找警察的,如果他没有这么做,说明他有自己的打算。”少女用遗憾的口吻道:“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我虽然很想帮你,但真的不认识什么路明亚。对于这个案子,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少年嘴角浅浅地翘了翘,付帐后把手中的娃娃放到口袋里,昂首站在人群之中,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个‘呼哨’,在追击而来的人都看到他之后,才猛然拔腿向离开街市的方向跑去。   -   陈泽夹着公文包走出店铺,心情并不太好。   他来的时候,是想从黎多宝身上得到答案,但现在却发现,疑问越来越多。   站在门口,他看了一会儿手机上的录像。   短短的几分钟,少年只是背对镜头依靠在马路栏杆上敲了几下手指头而已,到底是什么让黎多宝突然态度强硬起来?   明明一开始虽然维护,可仍有些松动,后来却无比地坚定。   就好像她在那一瞬间,认出了对方是什么人。   陈泽在这一瞬间便笃定,两个人不是陌生人第一次见面这么简单。   可为什么呢?   相隔不知道多少光年,两个人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她又怎么认得出来?   并且更奇怪的是,路明亚似乎并不是为了她而来的。   要是专门为了她而来,不会将抢劫定在这里,让她涉险。   更大的可能是,他是见到黎多宝之后才发现她在这里的。   但如果是相互熟悉的人,在通讯这么便捷的时代,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误?   没有答案。   他觉得此时自己的头,比某位喜剧明星还要更大三分。   老板娘追上来问他:“赔付什么时候到账啊?”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就匆匆走了。   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这个从不让公司亏本的金牌调查员的地位恐怕要不保。   但回到车上之后,脑中灵光一闪——既然这条线走不通,那就应该换一个方向。   先前他让公司的信息专家查看过飞船,导航也好、通讯也好,都只是被人为地删除了重要数据,导致无法启用,看操作痕迹,不是外部攻击而是内部端口。   Monster中懂做这个的只有路明亚,所以这件事是路明亚干的,他故意让穿梭机迫降在地球。   可他的养母已经死了这么多年,如果说他是无法以一敌六,不得不忍辱负重等待时机,那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地球?   陈泽将车子重新停到路边熄火,转身从后座把文件箱搬过来。   里   面有厚厚的一夹,全是关于路明亚的。   路明亚的养母叫玛丽,是个白种人,人生颇为传奇。   玛丽出生于大制造商家族,可以说在她家族盘踞的几个星球,和公主没有差别。   十几岁的时候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军一大,一年后转为军事科研类学员。   七年后毕业,加入华夏区军部科研第三分部,别名‘十三司’,参与过‘钟馗’项目,后来偏远星叛乱,有四颗居住星球被波及,帝国出军平叛,这场内战终以四颗居住星球因反叛君能量武器使用不当而坍塌结束,这就是‘四死星’的由来。   这件事之后,涉事的‘十三司’解散,帝国科研部门也是在那一年归拢为一个大部门,不再下设分部,而玛丽下落不明。   十多年后B2星多了一个‘Pink Monster’的星际犯罪团伙。   59年时,玛丽死于内讧,60年2月,14岁的路明亚回到B2星加入Monster成为其中一员。   直到现在。19岁的路明亚引导杀死玛丽的六人来到了地球。   在路明亚来这之前,‘地球’这两个字,在两个人的履历之中只出现过一次。   并且还并不存在直接关系——这里是玛丽的上司,十三司长官宋星移的家乡。   陈泽打开关于‘钟馗’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原本是有字的,但已经全部被涂黑的,只留下毫无意义的标点符号。   对着光,也完全看不出黑色下覆盖的可能是什么字。   所有这些,就是他能调动到的所有资源查到的全部信息。   一直到了回办公室之后,陈泽还在为这件赔付案心烦。   站在窗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到了晚饭时,同事看不过去,喊他一起吃饭:“不至于嘛,也没丢多少东西,抓不到人也赔不了多少。大不了这个月奖金没了。你舍不得啊?”   “不是因为这个。”陈泽长叹一口气,只是……觉得很挫败。   但他没有解释更多,拿上外套,不再提这个,跟同事扯着闲话下楼。   吃完饭,两个人又去酒吧叫了几个妹子和朋友,一起喝了几摊。   凌晨一点才结束,虽然身上酒气重,但陈泽十点之后就基本没怎么喝,现在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送走了同事、朋友他带个妹子上了自己的车。   妹子喝得有点多,走路都歪歪斜斜,虽然并没有到失去神智的地步,但借着酒劲也乐得跟他腻歪。   正在两个人难分难解的时候,丢在旁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妹子坐着哼哼唧唧按着他的头不肯放,他原本也不想理会,但手机响个没停。挣扎坐起来,看到手机上的时间和打来的人,一下便精神起来,推开妹子连忙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东城郊区富贵院这边有命案。死了五个。跟你查的有些关系,你要有兴趣可以过来看看。”   他心里一凛,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挂电话之前急急问:“户主是什么人?”   “暂时还没搞清楚。”   但他心中突然却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挂了电话他急于求证,强行将妹子送了回去,之后立刻调转车头向东城郊区去。   赶到地方便远远便看到警车的灯在闪,隔离带也拉了起来。   这边是高档别墅区,很有些年头了,以前在这里住的都是些领导、大富豪之类。后来领导、大富豪搬到新区,中产们路继搬了进来。   此时看热闹的人也不多,就算有几个,也都是被主人派出来打听消息的家政。   陈泽没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外面,向几个家政打听:“什么事儿啊?怪吓人的。”   住家阿姨嘀咕:“可不是。这屋子多少年没人了,我傍晚就说是看到有人在这里进出,硬说我看错了。看吧,就是有人嘛。”   “这宅子没人住吗?”   “没有。好多年了。听说是个什么大官的老宅。”   “是吗?本地大官啊?”   “不知道。”   “姓什么的呀?”   “鲁还是宋?”   是宋!自己肯定没猜错!   陈泽一但有这个念头,便觉得心跳加快。   不一会儿给陈泽打电话的警察出来,带他进去。   陈泽耐下心跳,打听:“户主是不是宋星移?”   警察意外:“是啊,你怎么知道的。听说是帝国科研所的。局长发话,说对方安全极别很高,好像还是‘四死星’的时候牺牲的,是个烈士呢。这地方到底是人家老宅,出了这种事。你说!!”一脸晦气:“咱们这可不得消停了。”   一进客厅,浓郁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五个人背对门,排成一排,对着茶几跪着,头耷拉在一边,整个脖子都被砍断了,只有点皮还连在躯干和头颅之间。身上有伤,看得出来死前受过非常可怕的酷刑。地上全是血,一直漫到门口。   来现场的法医助手不小心碰倒了一个,一瞬间六个便都全倒在了地上,头掉落下来,咕噜咕噜地滚到血水里,吓得人小姑娘尖叫了好几声。   “看着应该是这六个人在抢劫结束之后内讧。其中一个,动手杀了这五个。现场有几组指纹,也有毛发,还有脚印,凶手脚印四十二码,看痕迹,高一米六左右,略胖。照那个叫黎多宝的小姑娘说的,应该还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少年是受害者,但是现场没找到少年的痕迹,很可能这些人在内讧之前,已经把这个拖累处理掉了,毕竟到处通缉他们,带着一个人也不方便。”   陈泽的眼皮跳了好几跳:“看上去有拷问的痕迹……”   “内讧嘛,可能是拷问转帐密码之类的吧。他们干这个,积蓄肯定不少。很多边缘星球有黑市私人银行。”警察捂了捂口鼻,   皱眉说:“凶手得手后潜逃,我们已经发了通缉令。”   看了看茶几嘀咕:“恰巧对着这个照片,仿佛和照片下跪似的,怪吓人的。”   “也许就是故意的。”陈泽说。   “不太可能嘛。”警察觉得他很可笑。   他不再坚持,又问:“他一个人怎么敌得过其它五人呢?”   警察摇头:“暂时没有线索。需要尸检结果再做判断。”   不知道是血的味道太冲人,还是喝过酒不舒服怎么的,陈泽感到反胃,转身离开了现场,跑到隔离带外面干呕了好半天。   不论警察得出的是什么结论,但是他却清楚得很。   是路明亚动手了。   五个人跪着面对的茶几也不是巧合。   茶几上有一个相框。   里面是一个意气奋发军装外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已经不在世的宋星移。   在相框旁边,还有一个较浅痕迹。   别处都很脏,只有这一个长条很干净,也就是说,在宋星移的照片旁边,不久之前还放过另一张照片。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陈泽无比清晰明确——那一定是玛丽的照片。   现在,路明亚的时间线就很容易推断出来了。   因为缺少的那一环已经找到了。   路明亚以仪器坏了为理由,把这些人弄到地球之后,必然还需要独处的时间来进行准备。   明显‘为抢劫探路’,是最正当的理由。   得到了单独行动的时间之后,路明亚并没有去过修理店探点,而是利用这个时间布局。   也许是因为,独行的时间不够充裕,还是按照计划进行了抢劫。   但在等其它六人开车来接的时候,无意被没连网的摄像头拍到,留下了那一段背影的视频。   落在了他手上。   可一切都在发现黎多宝之后脱轨。   他冒险救了黎多宝。好在黎多宝回头来救他的行为,又给了他机会逃脱,不至于陷入死局。   在逃走之后他在群租屋进了修整,并得到了充分的时间,完成了没完成的布局,最终有了这个凶案。   这就是路明亚把这些人弄到地球来的原因。   让他们跪着,死在宋星移和被他们杀死的玛丽面前。   这根本不是什么六人内讧。   所谓得手逃走的【微胖、身高一米六的凶手】只是个替罪羊,这个人说不定早死在某隐蔽之处,通缉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陈泽回头看看荒芜的别墅。   在一片明亮洁净的别墅群之中,这一幢无人居住的老宅显得沉阴格格不入。   此时现场勘察完成了,一具具尸体被抬了出来,经过陈泽身边时,因伤得太深,有一只手腕从手臂伤处断落,掉在他脚边。   手上的五个指甲一片完整的都没有,看着分外狰狞。整双手,手指扁成诡异的形状。   法医助理跑过来捡的时候,手中袋子里五条带着舌头的声带掉下来。一时手忙脚忙,小丫头脸红得厉害,又想吐想吐的样子。   好在有人跑来帮她。   陈泽不愿意直视这些血淋淋的残肢,飞快退开几步。   他无法想像,这些人死前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   也不知道路明亚从这些人嘴里知道了些什么。   那个人,明明还是年少,便能做出这样的行径,明显以弱敌强,并以一已之力犯下这种惨案,不论心智还是行动力,都超于想象。   本来应该只是一件小小的抢劫案,可现在,一切都变得诡异起来。   上车时陈泽突然在想。   如果黎多宝口中的那个人就是路明亚。   那么,她所期望的未来永远都不会到来了。   因为那是恶魔。 第8章 跑呀!   刘米兰回到所住的小区时,正遇到她爸刘大勇下楼,两个人在楼下打了个照面,刘大勇跟她说了几句,扭头笑呵呵地和邻居打招呼。   她注意到刘大勇手上有勒伤,上楼推开门,不出意料,家里又是一片狼藉。用来打人的是门边的折凳,大概因为抓得太紧,这东西弄伤了刘大勇的手。   米兰可以想像,刘大勇打人时,家里肯定是嚎得和杀猪一样,附近几幢楼没有听不见的。   但他现在出门遇到,邻居还能对着他笑容满面,双方没事人似的。   世界太荒谬。   米兰回到家,黎妈嘴角一片淤青,正在收拾屋子。   桌上有刘大勇吃完的空碗还没收。   看来是打完之后,黎妈还给做了饭,他吃饱了才出门的。   黎妈见她回来,扭过头继续默默收拾。   夫妻两个去学校找黎多宝了,但黎多宝跑得快没抓上。   回来路上刘大勇脸色就不好,眼角一抽一抽的,回到家就打了一顿。   他自觉得在外面丢了脸,事情已过了一二天,气也还没消,脾气更加暴躁。每天差不多都要在家里发一回疯。   米兰看着黎妈,心情复杂,沉默了一会儿说:“在楼下遇到我爸,说眼角有点抽搐,明天要去医院看看。”其实有什么可看的,大概是肝火旺或者打人到半夜,没休息好。   但黎妈听了,紧张起来:“没听你爸说呀。要不要紧啊?”自己嘴角还有血污。   米兰看着她一时没忍住,反问:“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你给打成这样,他也没说要送你去看,他自己眼睛跳一跳,颠颠地就得去医院。把你当个人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黎妈当即便委屈地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嘴里呜咽着,无非是她怎么听刘大勇的话,刘大勇怎么脾气不好,怎么爱打人,还从来不给家用,从在一起,没对她有半点好脸色。自己如何如何忍辱负重。   米兰没而耐心听,转身进了房间,拿出行李箱收东西,不去与理会。   因为那些话,她早就听过无数次,连刘大勇家的亲戚们也都听过无数次了。   早年她姑还跑来教训过她爸,可黎妈当时扑过去,挡着她姑求告,说算了算了,又是哭又是喊,活像她姑是个来自己家闹事的活阎王一样。   三五回下来,她姑的心也就歇了。   私下和米兰说:“你也别管大人的闲事。反正也不会离婚,她还是得管你吃饭穿衣。对你没影响就行了。”   米兰渐渐大了,生得胸是胸腰是腰,刘大勇也生了别的心思,就很少打米兰。时不时还有点猥琐的笑脸。她每次看到黎妈哭哭啼啼就感到恶心,因为忘不掉刘大勇把她堵在房间时,黎妈明明看到了   ,却退回主卧去时的样子。   如果不是她爬到窗口要跳,弄得刘大勇害怕,根本不敢想会怎么样。之后他固然是没歇了这种心,但黎多宝次次碍事,也算有惊无险。   现在么……   想到在楼下遇到刘大勇时,他飘忽的眼神,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手里收拾东西的速度也立刻加快了起来。   她虽然不在客厅。也能边收东西边听着黎妈在客厅絮絮叨叨地说去学校找黎多宝的事。   一会儿黎妈又说到生活多艰难。   “家里又得要交电费。上午已经被关了一次闸。那手机上的APP什么的,我也不会用。”说完这些,站在客厅的黎妈便等着米兰接话。   米兰口袋里是今天刚领的工资。每个月十五号,是发薪日。   黎妈今天开口也不是巧合,米兰心里清楚得很,没有应声。   黎妈站在外面,侧耳听了一会儿,只听到房间有翻东西的声音,没听到有回信,等了一会儿便又说:“管片的人上门来了,说下午两点半再不交钱,就从供电所把我们家断了。晚上你爸都要回来吃饭的,没电也没法做饭。”唉声叹气:“我手里也没有钱。阿宝掉的钱你爸钱捡走了。一块钱都没说给家里留。结婚这么多年了,你爸唯一一次给家用,还是有一年三十早上,家里没备菜,我又没钱,实在没办法就叫醒了他。他火大得很,拿了十块钱丢在我脸上……”说着,已经带着哭腔。   接下来是什么剧情,米兰也可以倒背如流。   来来去去就是这些话,一个故事说了十几年。   等米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黎妈坐在沙发上抹眼泪。   又瘦又小的模样,看着十分可怜。   但这副可怜样她已经看了十多年。   实在很难再像数年前那样充满同情与怜惜。   黎妈抹完泪,抬头才看到米兰拿着行李箱。   一时愕然。猛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米兰没有回答她。拖着箱子便走。   黎妈冲上去拉住她的箱子,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地,用超乎寻常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黎妈。   但黎妈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爬起来死死抓住了她的胳膊,这次怎么也不肯再松开了大嚎哭着:“你要走也等你爸爸回来,和他说。你这么走了怎么行?”看着瘦弱的人,但这时候却力量惊人。   米兰也不说话,随便她喊什么,闷声与她死命地纠斗了好半天。   最终黎妈到底没有米兰力气大,被一把推开摔在地上。   米兰得了时机,披头散发拖着箱子拉开门就跑。   一直冲下了三四层楼,还听到身后黎妈追出来,坐在楼梯间里声嘶力竭的哭嚎——边拍着大腿边喊着什么:“以后这家可怎么办啊!你们这是都想我死啊!”口齿含糊。   可邻居连开门问一句的都没有。   她们家的热闹,别人都看腻味了。   米兰怕黎妈会追上来,鼓着一口气大迈步地下了楼,遇到刚好回来的隔壁大妈,提着垃圾袋笑呵呵和米兰打招呼:“要出门啊米兰?”无视她蓬乱的头发和衣服,也无视楼道里的凄厉的哭声。   米兰应了声,便提着箱子快步走了出去。   等她走了一会儿,黎妈才停止哭嚎,一时茫然坐着好半天也不动。   大妈上楼上来,劝了几句:“不好坐在这里哭呀。有什么话一家人好好说。快回家去吧。”   她不肯动,也就算了。   这样的事,三天两头都有,人家实在磨光了耐心。   黎妈原是想与她诉苦的,可没得着机会,失魂落魄地站起来,回到客厅,看看静悄悄的屋子,怔怔地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拿起手机,但黎多宝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显示无应答,发的消息也没有回音。   想到昨天黎多宝跑掉之前看自己的眼神,黎妈不禁心里发凉。   突然觉得,女儿会不会真的不要自己这个妈妈,再也不回来了。   不太可能吧?   可,连“你要逼死妈妈?”这么极端的用词,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心里越来越慌。   现在怎么办?   她呆了一会儿爬起来理理头发就要出去,走到门口停下来,退回到镜子边上,又把整理平顺的头发弄得更乱些。   一出门遇到了几个邻居,脸上是卑微的笑容,热情地和人打招呼,但人家明明看到了她蓬乱的头发,也没有人多问她什么,叫她很有些失意。   到了辖区派出所,接警台值班的小姑娘看到她,起身就走。   另一个是男青年民警,看到同事的反应有些莫明其妙。   他是新来的,没见过黎妈,做出公事公办的样子,问:“请问您有什么事儿?”   “我女儿不见了。”黎妈一开口,声音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声音带旋,打着花腔。   民警连忙走出来,扶她到一边坐下。   “是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不见的?几岁了?”   黎妈今天被打了一场,此时满腔的委屈,终于找到一个倾诉之处:“也不怪她,她爸爸老爱打人……也怪我当年识人不清,那时候我十多岁……”   话就从她和刘大勇刚认识开始说起。   过了一会,女警回来的时候,黎妈刚说到她生黎多宝遭了多少罪。   女警一转身回岗位上去了。   不一会儿男民警借故去倒茶,回来跑过报警台小声问她:“辖区还有这种事啊?咱们就一直也没管吗?听着怪惨的。”   女警‘砰’地就把水杯摔在桌上:“管,怎么不管了?前几年把家里小女儿腿打断了,生生打了一个月石膏,这女的跑来救助,好嘛,我就把人给拘留了,这下可捅了鸡窝,还   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她在这大厅里打着滚,又是哭又是闹。我挨领导一顿骂,合着我是个臭傻B呗。”   男民警连忙说:“啧,你小点声,你说你这嘴。给人听见,又得被批评。”   女警莽得很,不肯听,说:“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去年新搬来的邻居给她拉架时,推了她男人一把,让他男人摔了一跤,第二天她就堵着别人门口哭,说男人不上班赚不了钱了,自己家又没米又没菜。人家给了她百来块钱才消停。下午就看到她男人活蹦乱跳的。你要觉得自己每个月那点钱还太多了,只掏心肝去管她的事,有你好呢。”   男民警听了,有些犹豫,说:“她也有她的难处。到底遇人不淑,又没个自立更生的能力。”   “那之前妇联给她找个洗碗的活,她也不肯干呀。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就是让她把碗放到洗碗机而已,客流量也不大的小店。”女警不耐烦:“她连打都能挨,一顿硬揍下来第二天照样干活,不用挨打只用干点轻省活的事,反倒做不了?”   男民警嘀咕:“对于弱者的要求有时候太高了吧,她之所以成为弱者,不就是因为她做不到别人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吗?”不够勇敢不是罪吧:“该管还是得管呀。”   女警笑一笑:“你觉悟高。”   男民警端了茶出去问询室,递给看着又瘦弱又可怜的黎妈。抬头看看时间,她已经来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停下诉苦的迹象,几次婉转地叫她说事,她也充耳不闻,好不容易说二句又绕到别处去,继续讲自己多可怜,刘大勇多恶行。   但现在已经快到交班的点了,于是趁着她没嘴说话,打断她絮絮叨叨的忆往昔:“你说清楚孩子几岁了,叫什么名字,在哪儿读书,什么时候丢的。我也好给你解决问题。”   一问,黎多宝,十六岁,并不是走失,是自己不愿意回家。   这就不大好处理,男民警固然觉得她不对,但是:“十四岁成年了,认真讲,我们虽然是警察,但是也不能说帮你强迫一个有自主愿意的人,呆在她不想呆的地方。那不是非法拘禁吗?就算你们是父母,她确实在读书,可她不是无自主意识的状态,做为一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法律也不支持这种强制行为。”   “那你们不管?”   “顶多只能说,跟对方交流一下,劝一下。”男民警说。   见她又要哭嚎起来,连忙伸手让她停下:“要不我跟她联系联系,看她怎么说,好吧?”   但拿着电话想了一下,到另一间屋子关上门,才拨打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成年女人的声音。   她问:“什么人?黎多宝干活呢。”   说是警察,她就拿开手机大声喊起来:“黎多宝,警察找你呢!”   不一会儿便   有人‘蹬蹬’地跑过来,听声音还有些稚气:“喂?”   民警说了这么的情况,问她在哪儿,在干什么,有没有地方住。   电话那边的少女很警觉,没有告诉他自己在哪儿,反问:“做为成年人,我有没有决定自己在哪儿生活的权力?”   民警被问得一噎,含糊地说:“你还小。再说你上学要不要家里支持?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你的心情我也很理解。但是你想想,也就这一个月了。对吧,我听你家里人说,你九年级毕业,马上进大学了。你看,你要不先回家,有什么事好好跟家里人说。你妈在这儿哭了好久,还不是担心你吗?要不然她找你干什么?你看别人会这样为你的事上心吗?我听说你报考了大学,读大学的人,应该是懂道理的人,你说对不对?”   电话那边的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说:“等我毕业,我一定会承担起照顾她的责任,但在此之前我都不会再和她见面。就算她找过来,我也会像上次一样逃走。”随后就挂断了电话。   民警皱眉,这小孩也太冷血了点。   回到问询室,面对黎妈殷切的目光,深深感到愧疚。   黎妈见他也没有收获,不禁声泪俱下。   女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是真的要逼死自己!   民警劝了好半天,说:“你也放心,我看她是在正经的店铺里工作,也有地方落脚,人是安全的。再说也没去很远,听着就是市内。对吧,不用太担心。”   又说:“是不是你们上次去找她,把她的钱捡回来了,对你们有什么误会?你给她多发发消息,讲清楚。小孩子辛辛苦苦的几个月,你们做父母的肯定是不至于乱用掉,还不是攒给她做学费的。你们家族情况复杂了点,她不理解也是有可能的,你好好地和她说说,一家人嘛,没有相互记仇的。”   黎妈一时心虚,不看他,也不提一分部钱已经拿去还了帐,一部分已经被刘大勇拿走用掉了,更不提家里并没有给黎多宝准备学费的事,只是含糊地说:“那是当然。”   “她不接电话,你就多发短信。她上学也是要钱的,就算办助学贷款,也要家长首肯签字。要不然她怎么上得了学?对吧。她就算是现在打工,也就是赚个穿梭机的钱,那学费呢?是不是这个道理?”男民警并不知道详细情况,只是自己一估计大概是这么回事。   黎妈听他这么说,心里又安稳了一些。不过死活磨着,想叫民警查一查黎多宝是在哪里做事。   见民警犹豫,跪下来猛磕头。   民警连忙去扯住她,不让她跪下去:“你先起来。”   她怎么肯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要死要活。   弄得人没办法,民警看她可怜,想她也是没有恶意,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只应说:“我想想办法看行不行吧。”   黎妈这才起身来了。   民警出了问询室后,直抓脑袋。   他能怎么查?   还不就只能看手机定位。虽然说走程序是很复杂,但下面的管理并不那么严格,拿到这些信息其实是很便利的。   但跑到隔壁科室,拿到了定位后,不由得有些犹豫。   可也只是迟疑了片刻。   因为虽然有十六岁,已经成年,可在他眼中到底也只是小孩而已。   小孩就该有家,哪怕破烂一点,但都是血亲,起码比没有家要好。   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   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黎妈千恩万谢地从派出所出来,手里紧紧地捏着纸条,脸上喜色难掩。   一出门,连忙给刘大勇发消息。撞到错身而过的人,急急地道歉,头也没有抬。   被她撞的黑衫少年停下步子。   他背着一个大背包,穿着深色的牛仔裤,黑兜帽运动外套,无线耳机发出莹莹的绿光照亮了冷漠的侧脸,与之前相比,他气色更差了,脸上惨白的,嘴唇发乌。   手心还一道道横贯整个手掌,又细又深,不知道怎么来的新伤。   此时驻步回头凝视黎妈的背影。顿了顿步子,然后跟了上去。   -   刘大勇是中午收到信息时,正在饭馆和朋友吃饭。   前几个月他搞环卫的时候,认识的。后来被队长针对就没干了,现在时不时还是一起出来聚聚。   看了手机,跟朋友抱怨:“家里孩子不听话。给她吃给她喝,长这么大,一点不如意就要离家出走。”   朋友不明就里:“那还是太贯着她了。小孩子,不能因为疼她,就放任了,我看你就是脾气太好。你看,上次队长说给你调班,你就该跟他怼,你怕他什么呀?”   刘大勇看着老实巴交:“大不了不干了。不吃他那一口饭,也不能饿死。要真吵起来不太像样子。”坐在那儿的样子,也缩手缩脚,很是寡言。   “你啊,就是太老实了。是我就不能忍。”   刘大勇憨厚地笑,把信息关了,拿起手机跟朋友说了一声,便出去回电话。   对于找到黎多宝在哪儿这件事,刘大勇到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在电话里对黎妈说:“等她吃了苦就知道回来了。”反而追究黎妈把米兰放走的事:“也不知道你天天在家里,是怎么做人的,不然好端端地为什么走?她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你但有一点仁义,一个家也不能成这个样子。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这么害我呢?”   黎妈不知道回了什么,他听也不听,骂了一句:“都是跟黎多宝学坏的。你生的好女儿。不上腔的贱东西!”挂了电话怒上心头,手握成拳头关节都捏白了。   压下了情绪,回去店里抢着先把帐结了:“就几百块钱,   又不多。我来我来。你先吃,我这边还有点事儿就先走了。”   调头就向米兰工作的地方去。   黎妈挂了电话,有些惶惶的,心中实在委屈,可不敢反驳。   现在想想,又有些担心,难道,就真的不去找黎多宝?   固然米兰是赚钱的,黎多宝是花钱的,并且眼前考上学校后还有一大笔花销。她也明白刘大勇为什么不再热心。   但到底是亲生的女儿。   没了女儿,自己怎么熬?还有什么指望?   黎多宝打小脾气就有些倔犟,现在左在那里,真存了和做妈的断绝来往的心怎么办?   她是存心要自己的命啊。   黎妈想着,不禁悲从胸起。   又后悔不已。那天夜里,黎多宝走时,她是起来要拦的,可被惊醒的刘大勇拉了她一把,不叫她管,她也就没动。   当时怎么也该拦住人的!   把黎多宝一时的意气按下去,等过了这个气头上,一切自然就好了,日子还是照常。   不会闹成现在这样子。   左思右想都不是办法,转身往公车站去。   -   派出所那边。   女民警从厕所出来正碰到男民警正和隔壁科室闲话。   “也是可怜,孩子也不太体谅父母。”   “到也是啊,越是这样的家庭,就越要理解理解她妈妈的不容易。”旁边科室的感叹:“你实在是个做事的人。这种事搁在别人就不会管了。”   她听着话不太对,问:“怎么了?你干嘛了?”   一听帮查了地址,当场就无语了:“你这不是违规操作吗?到时候那小姑娘出什么事儿,你负责啊?你下来,头儿是分给我带你,我也认了,但你别给我找事儿好不好?”   旁边科室的一看不大对,连忙劝和:“没什么事。这能出什么事儿。”   男民警脸上也挂不太住:“人家来你又不接待,我现在做点事还做错了呗?头是把我分给你了,我是新来的,该跟着你学习,可大家都是同事,不至于讲话这样吧?”   女警理也没理他,找旁边科室问了地址,转身就拿着帽子出门去。   男民警是该跟上去的,但这时候火气也上来了,冷着脸坐到接警台去。   旁边科室怕闹大,有些后悔帮着查地址,连忙跟上去劝:“算了,她就是这个脾气。你还是快过去吧,万一有事儿,这不闹大了吗?再说,你是好心,但这事儿确实不合规定。”   “我知道不合规定,但人家确实可怜巴巴的,小孩年纪又小。特殊情况特殊处理,那人民群众有困难,都跟她一样不管事?我们是清闲了,没干系了,那人家怎么办呀?人家就指着我们呢。行了,你也别紧张,到时候头问起来,我一力承担。”   旁边科室见他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什么,笑一笑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男民警坐了   一会儿,情绪下去了,想想还是把这边的事交给其它同事,骑上小摩托往那边过去。   因为地图上标记显示有误差并不十分精确,一开始还对着坐标找,但才走到最近的路口,就看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看热闹的,把路都堵了。   连忙骑近一些,把车停到路边,挤进去就看到黎妈跪在一家通讯维修店门口,抱着一个女孩的腿不放,女民警正搀扶她,想把她从地上拔起来,拉开两个人。嘴里边还大声喊着:“你有什么话,我们都回所里再说。你女儿也去,你看行不行?没有什么话是咱们坐下来好好说不清道理的,你跪在这里抓着她有什么用呢?你看看路堵成这样,又解决不了问题。上个月治安管理上已经下了文件,蓄意扰乱公共场所秩序,是要视情结轻重予以处理的。”   但她没有帮手便力气不够,黎妈死不肯起来,只死死地扑在地上,抱着女孩的腿不放,哭嚎着:“我给你跪下了,你回家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你回家。你一个人在外面,你爸爸和我多不放心?我们是一家人,你这样,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别人说起来,你是离异家庭的孩子,就算以后你嫁人,问起来也不好听呀。你还小,不懂这些,可妈妈真正是为了你好。”   黎多宝已经是被跪过一次的人,但此时也不由得有一种轰然血冲上头的感觉。   男民警根本没以为这个女孩会是黎妈的女儿。   她就是黎多宝?   但这两个人,实在长得不像。   黎妈的声声悲泣也实在叫人心痛。围观的路人,脸上也不禁忿忿然。   在一边高声喊几句:“到底是你妈妈。没多大的事就算了吧。这成什么样子。”   有人用不低的声音讥讽:“这要放到以前,是要天打五雷轰的。”   可黎多宝只是站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盯着面前女警制服上的扣子,眼睛不看别人。身体时不时随着黎妈的拉拽而摇晃,好几次差点被扑倒在地上。   但她似乎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决不倒下去。   决不倒在这些,对她声声指控的人面前。   好像以这样的姿势,就能向整个世界宣告什么。   女警有些恼火起来,突地放开手,索性不再去拉黎妈了:“你怎么回事?说实话,我很理解你女儿不肯回家,你们那是个什么家呀?你维系它干什么呀?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女儿也就是给你面子,不肯在大庭广众说那些家里的鬼事,但你也不是就这样说话,搞得自己多圣母,你说是不是?”   黎妈脸因为动作而涨红,但虽然擅长诉苦,却不擅言辞,一时讷讷无语,含着泪万分窘迫:“你说的什么话?我总归是为了她的。”   “那我就问你,你今天报案,说她半夜走的,她走的   时候你怎么不拦?”   “她爸爸……”   “我代你说,她爸爸不让,是吧?”女警反问:“他不让,你就不拦了?那是亲生的女儿,大半夜、凌晨、一个小姑娘走到外面,没地方去,你问过她在哪儿过的夜吗?问了她饿没饿着,吓没吓着吗?他连消息也不让你发了?”   黎妈结舌:“我……我……她爸爸会打我的……从我跟着他,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说到这里一下就流畅了起来,还要继续,好叫人知道自己多冤枉,刘大勇多坏。   女警却打断了她的话:“从十多年前,你就是这么几句了,有新词没有呢?你男人打孩子,腿都打断的时候才多大?要不是我们介入,你们有打算送医院去吗?‘腿有长短也不碍事’当时这话我可还记得呢。你记得吗?”   女警当时刚入职和所里的头儿上门慰问,刘大勇就是这样挤着一脸憨厚的表情,惶恐地说‘小孩子不必太娇贵,有这点伤自己就能好,怎么还劳动领导上门来了。’黎妈不也在旁边连忙附和:“不是什么大事。”吗?   不是大事?骨头都断了。   是无知还是无知?   “你说你是为了她,说实话,我这十多年,可是一点也没看出来。”女民警说:“我就琢磨不明白。你到底怎么个意思?”   黎妈喃喃地:“家不能散,哪怕没什么好处,可是个家呀。人怎么没有家?别人要笑话她的。没有家她怎么办?”自己又怎么办?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别人就不笑话她了?”女民警反问:“孩子今年都该考大学了,你们给准备学费了吗?”   黎妈抽泣起来:“她爸爸说,也不用读太多书,我也没有办法呀,我从跟着他,就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话头又转回到这里来。   女警一阵无力。   黎多宝被抱着腿,接受来自各个方向的审视与议论,却格外地平静。   事情就是会这样发展。   每次想要恳切地谈话,都是这样发展。   她早知道了。   世上有很多道理,什么事都能说个干脆清楚——逻辑课时老师是这么说的。   可真的吗?她觉得,老师似乎和自己生活在不一样的世界中。   她生活的世界中,每个人都能完美自洽,永远也无法被说服。   就算用尽全力,用完一辈子,也不能让其有丁点的改变。   而路人们的‘正义’之言,也实在令人厌烦。   以前她总是很在乎,会因为别人的话,而羞愧难当,也因为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而恼愤,现在可却突然觉得,有什么重要?   这些愚蠢的人,怎么看她,有什么重要?   “我没有做错事。”她说。   当她说完这句话,向四周环顾时,突然定了定眸,向这边看过来的时候,男民警有一瞬间以为她是在   看自己。   甚至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他才闹成这样。可他马上就发现,她看的并不是自己。   他回头望向四周,立刻就发现与自己相隔一人之处,有一个带兜帽的少年。   他站在人群中,望着黎多宝那边。   两个人,隔着纷闹的人群对视。   黎多宝怔怔看着他,没有再看向别处。   随后她又大声重复那句话:“我没有错。”   她没有。   她不是不孝。只是不再软弱。   也许与妈妈反目,离开养育自己的家庭,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但她不会为自己懂得逃脱,懂得保护自己,而羞愧。   她说服自己,不论所有人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都不要退缩,不要怀疑自己有没有做错,不要去在意这些人怎么评价。   在她的人生中,他们只是云烟。   丝毫也不重要。   因为总有人明白。她没有错。   比如女警,比如她看着的人。   这时候人群里骚动起来。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男民警。   他看到另一个方向人群中,有一个穿黑西装的人正向他和少年的方向挤过来。   这个人他有些眼熟,应该是不久之前有碰过面。   叫什么?   陈泽吗?   记不太清了。   应该是因为调查赔保的事,到派出所去过。   陈泽也看到了他,急急地用眼神向他示意,向少年合围过去。   但就在这时,黎多宝趁着黎妈出神,大叫了一声:“跑!”猛一摆腿挣脱出来,转身就狂奔而去。   少年身后敏捷几乎是应声而动,与她背道而驰冲出了人群。   冲冲冲!   身边的一切声音远去,黎多宝听到自己的心跳,血液轰隆隆好像江河,胸腔激烈地扩张又缩紧,呼吸沉重。可她跑着,却觉得,阳光明媚的春日也不过尔尔。   迎着风大声道:“看到了吧,我黎多宝,又美又悍,厉害着呢!什么困难都打不倒。”   所以一点也不用担心我,别再冒险了。   虽然耳中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她想,他一定是听得见的。   就算肯定听不懂,应该也能体会到她声音多中气十足、朝气蓬勃吧?   街上一片喧哗,到处都有人惊呼,天气也阴沉沉的。   黎多宝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狂奔着,妈妈也许在跟在身后,也许没有。随便了。   她不回头,只是拼命地跑,比上次跑得更快!   但她知道,自己不会永远这样逃跑。   等她有足够的阅历,能理清血脉中的恩怨,也有足够的力量面对的那天,她就不像在梦里那样懦弱了。   她会停下,猛然回头面对它。   比现在更帅气。 第9章 黎谷   陈泽追十一条街,终于在人流涌动的菜市场失去了路明亚的踪迹。   男民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赶到,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到地上,是真的再跑不动一步了。   看到陈泽只是脸色发红,实在纳闷,这都是什么人啊!   再一看,要追的人还没追着,更震惊,那小子体力也太好了吧。边喘边问:“骗保的吗?要不要调监控?”   陈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跟他一起去了安全局监控中心。   结果就如他所预料。所有画面中只有他和警察飞奔的身影,甚至也能看到在他的前方人流被什么冲开,但也仅此而已。   “怎么做到的?”信息管理处的人表情很难看。拿着东西匆匆去了技术中心。   一会儿回来脸色更难看了:“他可能把自己加入到了最高安全级别目录中。我们是没有资格监控这个安全极别人物的。”   “那把他从目录中删除就行了吧?”男民警问。   信息管理处的人摇头:“我们没有权限。”本地信息管理所,只有调用、查看、维护设备的权力,所有通缉、标红的功能都需要向上递送资料后,由处在帝星的中心管理所进行操作。更别说删改最高安全级别目录中的个人资料,这起码得要向帝国安全总局上报核实。   入侵安全总局信息系统。   这可是大案了。   信息管理处的人皱眉:“你确定他并不是最高安全极别目录中的对象吗?”   确定吗?   “确定。”   “有证据?”   “……”   “这种事,没证据不能草率上报,到时候闹个乌龙,要不你针对他的所犯罪行,先到本地派出所报案。”信息管理处的人最后这么说道。   从安全局就监控中心出来。   陈泽和男民警告别,长吐了一口气,看着繁忙的街市,突然意动。   现在可以说黎多宝是抓住路明亚唯一的线索。   但如果从黎多宝身上没有两个人相识的痕迹,那么会不会与她的家人有关呢?   陈泽打开了个人终端,他所在的保险公司,与地球本地安全部门关系不只是‘友好’,还有长期相互‘配合’。   金牌调查员可以用‘助理调查’的理由使用信息库也是福利之一。   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查看过一次,但心里总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陈泽将手腕上个人终端的画面投放到遮光板上。   可一条一条地看一下来。   一无所获。   但在关上之前,他目光停留在黎谷这两个字上。   黎家的老太太,黎多宝的外婆。   这个名字,他没什么印象,但对于“过世于59年1月12日”这句话却仿佛似曾相似。   这一天全帝国出生、死亡的不记其数。   可   其中有一个却与路明亚息息相关。   在59年1月12日这一天,路明亚的养母玛丽死于内讧。   有可能是巧合吗?   陈泽怔了一下,点击黎谷这两个字,页面跳转。   关于黎谷的资料非常繁杂。   有离开地球的出关记录,有买房时的合同、去住帝星务工之后收取薪资的个人银行流水、甚至是几月几日她在哪个书局消费几块几毛买了几本什么书,是哪个出版社出版作者是什么人。直至最后弥留之际的医院账单。   这七十多年的岁月中,她的人生没有任何异常。   搜索出来的内容事无巨细,几乎可以窥见老太太的一生。   可这恰恰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搜索得来的一切都太详细了。   地球上的信息系统与地球本身一样老旧、繁杂,不科学。以往他要查什么人,不得不查询各个独立的信息库,将这些信息归拢起来。   可老太太的资料却不用。   输入关键字,一切都在眼前。   甚至还有消费记录写错了老太太的名字,并归类为‘使用现金付账’,但这个交易信息也出现在她的关联项中。很明显是从税收检查部门调取商家流水帐本而获得的。   当时调查的人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因为这几条交易,唯一能证明与老太太有关的是,她在付钱的时候有潦草的签名——这种图片是不会被搜索的情况下,还是被成功查得。   这只说明一件事。   早在他之前,已经有人花费了很大的力气,对于老太太的一切行踪做过完整的调查,对方在系统中没有留下任何操作痕迹。但,到底是智能系统,当老太太的名字再次被搜索时,系统会直接取用已经被相互关联过的所有信息。   这才露出了端倪。   可谁会对一个山里出来的家政的一生感兴趣?   他揉揉脸,想了想打开老太太的个人收入与支出类别。   她的个人账户在12年的时候被启用。   12年老太太15岁,第一笔收入在3月,为850元,次月底为2500元,12月初,调整为5800元。汇款账户是地球本地劳务市场。   这大概就是老太太离开山村来到城区做家政的阶段。从薪资来看,第一个月试用,次月正式聘用涨了工资,在家政中算是正常薪资水平。   而在12月时,她的薪酬高于当年家政正常水平一倍左右。这不是能干就能达到的,她一定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使自己的地们不同于一家的家政。   次年1月时,汇款账户改为注册在帝星的,政府名下的劳务输出公司。她的用工合同也是劳务输出公司的。   这个公司一直为行政机构服务。很有名。   从此黎谷个人帐户中汇入的薪酬涨到了18281.4元。   之后一直持续在18000左右,差异不超过十块,金额每次精准到‘角’,有时候还有有‘分’。   再于20年4月,涨   到95000元左右,仍然有精准到‘分’的情况。   从金额末尾精细到‘分’傻逼的情况来看,这段时间她也确实应该是服务于公务员家庭。   而从她的薪酬看,这个家庭阶层不低,并且对她很非常满意。   看到这里陈泽还一无所获。   但接下来,到了36年3月,老太太帐户中的收入项,从95000元左右,多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她突然失业了。   链接中有她的解约合同落款是在2月底,因为是模版合同,当然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依据帝国劳务规范法,与体力劳动者签订的就算不是写明工作年限的合约,任何公司与个人如果不提前三个月知会,而突然解雇体力劳动者,是要进行补偿的。   而从帐户情况看,劳务公司没有向她赔付,说明是她自己提出解约。   接下来几年,就只有支出类别。   看商家地址,仍然是在帝星。   一直到了39年的5月,她无业状态在帝星呆了3年之后,回到了地球。   这时候,她带回来了黎多宝的妈妈。   当时黎妈已经7岁了。   说明在她失业之前,黎妈已经出生,可从薪资记录看,她没有休过产假,也没有过医院分娩支出费用。所有支出中没有购买奶粉的记录,也没有买过童装,没有向任何幼儿园交过学费。   这只能说明一点。   她不是黎妈的亲生母亲。   那么,黎妈是什么人?   陈泽抽完一只烟,吐出胸中的浊气,在搜索栏填上‘黎菊花’三个字。   一时愕然。   虽然没有领养证书,但在收容所登记记录上,有名为‘菊花’的幼女。   并据之后的警察厅记录看,黎谷在39年2月2日晚8点50分左右,遇到了在街头被欺负的5岁小女孩菊花,与三名青年男子发生了‘斗殴’行为,之后警察将这几人全部带到安管进去询问。   随后老太太带菊花回了自己家。   并在同年5月办完所有手续后,带黎妈回到了地球。   再要向前查,几乎就不太可能。   帝星贫民区人口复杂,黑户很多,要找到黎妈的父母是不可能的。   但偏偏父母查询结果就关联在她的所有信息中。   从DNA检测对比,她爸妈是帝星下城区居民,夫妻两人吸毒过量致死。   接下来是她怀孕、分娩生下黎多宝的医院记录。   明明白白,没有任何疑点。   一切也就到此为止。   不只老太太,连黎妈、黎爸也被认真地查证过来历。   但显然一切调查都以老太太的死亡为终点。黎谷死后,针对黎家的所有调查都结束了,此尘埃落定。   之后没有再更详细的资料。   可见查证过这一切的人,不论在找寻什么,毫无疑问地认为这一家人并无可疑,而放弃了之后的追踪查询。   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像现在的陈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铁证如山。   一切都证实了,黎多宝与路明亚从任何方面都没有半点关系。   但不论是那个查证者,还是自己的结论都肯定是错的——陈泽关上个人终端,怔怔地出神,他无法接受现在的结论。   可为什么是错的呢?自己心中下意识的否认,到底是什么原因?   他从来不相信‘下意识’这种直觉会无端出现。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明明自己看到了,却并没有注意到,大脑才会发出这样的信号。   但不论他再看多少遍,都没有进展。   陈泽坐在停于路边的车中,重得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答案一定在某处,可自己去找不到。   这种挫败感太让人烦躁。   他打开车门,站到路边的树下望着人流发呆。   许久,突然有一个念头。   立刻重新打开了个人终端。但这次他没有再搜索黎家的人,而是进入新闻信息系统。   查询时间有两个。   一个是12年11月至12月初,新闻范围为地球。   一个是36年3月,新闻范围为帝星。   地球上的11月到12月初,发生的事情并不多。   再细致到本地区的就更少。   不过是召开了什么会议,行政上又有哪些措施,农业如何蓬勃,矿区勘测又有了什么新消息,振兴地球指日可待。全是假话。   而整一个多月只有一件刑事案件,三件民事案件。   别的案子都没有什么亮点,只有其中一个案件标题为:‘少女因情感纠纷与同学争执失足坠楼当场死亡’,发生在12月1日凌晨。   死者姓宋,为宋某某。   陈泽点开新闻,记者采访了死者母亲虽然全程打码,但他很容易地就认出了受采访者客厅背景。   如果他没看错,那地方他才去过。   巨大的油画,太有辨识度。   那是宋星移的家。   陈泽心中一震。   宋星移的女儿是这么死的?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只知道宋星移的老家是地球,以前他做为地方科研所的成员并不出众,13年1月时才突然受到重用,也就是,在他女儿死后的一个月,他被调任帝星。   随后在20年3月时,宋星移科研所成立了十三司,他出任所长。   看上去这件事与黎谷完全没有关系。   可是,12月1日凌晨,宋星黎女儿过世,9日发薪黎谷涨了一倍工资。   13年1月宋星移升职,进入帝星科研所总部,全家搬到了帝星。而黎谷离开地球到达帝星,工资随之涨到18000。   20年宋星移再次高升,出任十三司长官,黎谷薪酬升至95000。   而帝于在36年3月发生了什么,根本不用搜索。   在36年2月,四死星事件发生,3月十三司解散,宋星移被立案调查,其夫人自尽。同年同月,年近四十的黎谷辞工。   之后。   在黎谷回到地   球之后的第十年,关于宋星移的调查结束,他回到地球次日自杀身亡。看轨迹两个人并没有见面。   从表面来看,对于他这个陌生人来说,这两个人似乎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交集。   可,真的没有吗?世上难道真有这么恰巧的事?   如果那个彻底调查黎家的人,感兴趣的并不是一个家政,而是其主顾也就能说得通了。   一切都有联系的。   宋星移的属下玛丽,与宋星移的家政黎谷,在同一天死亡,也并不会是什么巧合。   那个调查者,想找到什么线索?   和路明亚在那几个人身上用尽酷刑想得到的,一样吗?   陈泽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兴奋。   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野狼,他闻到了秘密的味道。   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点开发现,是来自好友的短信。   只有一行字:我女儿一岁生日,特邀你来喝杯水酒。   他怔了一下,立刻回复:“什么?”   但对方只是把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   黎多宝跑到差点断气,才停下来。   身后没有人追来,身处的街市也有些陌生。也不知道路明亚怎么样了。耳机里从入室抢劫案起就再没有声音传来。   她随便找了个看上去不错的路边摊,点了碗面,呼呼地吃完,踌躇着要怎么跟老板娘致歉。   到底给人家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好不容易措好词,手机就嘟嘟地响起来。   是一条来自学校办公室的群发短信,叫所有收到消息的学生,晚上八点半之前到学校报道。   八点半?   明天就是出成绩的日子。原本就通知过,明早上七点在学校开早会,然后公布成绩。   有什么事非得赶到今天不可? 第10章 钱和权力   黎多宝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   有几个同学,想必是看到了之前在校门口发生的事,见到黎多宝表情有些不自然,不是过份热情,就是意味不明,打听:“你没事吧?”   安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又打听周莉莉:“她怎么说走就走啊?给你说了是什么事吗?”   黎多宝不太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含糊地应了几声,就快步进了标着(集合处)的大礼堂。   门口有各班主任正在做登记。   “李姿意!李姿意到了没有?”   “刘小花,刘小花呢?”   “齐田!”   ……   到场六个毕业班的□□十多人。   在外面显得挤挤攘攘。   黎多宝排队登记的时候,给周莉莉发了几条信息。   但过去好一会儿都是‘未读’状态,自然也没有得到回复。   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这几天以来,一直杳无音讯。   但搜了一下新闻,到处风平浪静。   如果周家有什么事,新闻上一定会有动静的。   站黎多宝身后的是一个学习小组的王小露,伸头趴在她肩膀上嘀咕:“明天都要出分了,今天叫人来干嘛啊。我在家玩游戏呢,正是打排行的时候。”   长叹气:“我要是你就好了。不用担心过不过得了风数线。”   “我也担心。”黎多宝说。越是快要公布,她越莫明有些不安,估了分应该是没问题,可万一呢……   “当学生太难了。”王小露长叹气,歪着头玩手机。   刷到什么东西,嘀咕:“这什么呀?”看了一会儿咂舌:“黎多宝!你看。”   黎多宝侧头,王小露手机上放着一段视频。   里面有一个广袖大袍的发光人影飞在半空中。   脚下高楼林立,这个人双手张开,舞动的样子就像是以天空为幕布在写字一样。   接着许多光线汇集到了划过的痕迹上,显现出一个圆形不断转动的金色字环。   当他完成之后,一掌向字环拍去,金色字环应势崩裂,整个傍晚有些微暗的天空都一下子就被照亮了,画面都开始摇晃,背景里有人在大声问:“怎么回事?”随后视频就结束了。   “这写的什么字?”王小露问。   黎多宝接过手机在暂停的屏幕上认真看了半天,不认识。   看上传时间,就在刚才。   她和王小露看这段视频的这一会儿功夫,播放量正以惊人的倍数增长。   不一会儿功夫,就涨到了十五万。   下面的评论也刷得飞快。   都在分析这个是怎么搞出来的。   有人说可能是用机器吊在空中。但立刻就被杠,说那个人站得太高了,得有那么高的机器才行。   又有人说是不是用内域飞行器   吊着,也可能是特效,或者是某部纪实恐怖片的片段。   反正猜什么的人都有。   还有人开始从画面中仅有的信息开始分析,发生这件事的地点可能是在哪里。   但并没有确切的结果。   并且这个人为什么会发光?也太奇怪了。   黎多宝叫王小露把链接发给自己,也研究了一下。   那个人脚下的城市,粗看上去是大都市。   高楼耸立入天,从上向下看如同深渊,楼间还有如蛛网一样的链接,那是各个大楼之间的通道,楼外墙上每隔多远,就有红绿灯,说明有天空通行路线,城内可使用域内小型飞行器。   这样的大都市,黎多宝做为一个生活在这老旧星球的地球人,只在课本上和媒体文件、新闻里看到过。   但她很确定,这个画面是在地球上拍的。   因为天上有两个太阳。   地球是唯一有两个太阳的可居住星球。   三年纪地理课第一课就是讲这个。   并且认真的话,会发现这些建筑已经被荒废很久了。   虽然从画面上看,如深渊石林一样的楼群林立,但外墙斑驳,有鸟兽的痕迹,许多高楼也只拦腰截断只剩下半截。虽然许多店铺灯牌还亮着,但多数残缺不全,之所以能亮着,可能是因为使用风能或者太阳能的缘故。   在那种荒凉的整体氛围下,这星星点点的灯光,更显得阴气森森。   这应该是地球上的废弃城市。   在科技潮褪去之后,很多这样的城市都荒废了。   王小露戳她:“看评论,他们说是酆都。”   黎多宝划了到评论区,果然看到评论区已经盖起了高楼。   楼主说是自己朋友爱去酆都历险,很可能就是他拍的。   还说全感观浸入式直播在地球之外很火,他朋友赚了不少钱。   下面一群名侦探抓着他问这问那。   “我也常去星网逛,你说说你朋友的频道,我看有没有这号人呗。”   “酆都历险?神经病啊,那边是高辐射区,几千年禁地了。鬼城的祖宗,不然怎么叫酆都?那块地方原来是我大华夏好吗?”   “辐射那么高,怎么可能拍摄画面?”   “吹牛皮也打打草稿,你可能是脑残。”   “楼上自信点,去掉可能。”   一开始楼主还在挣扎:“有防辐射喷雾啊,怎么不能拍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强调:“我只是说可能。又没说一定。”   切。   大家一哄而散。   王小露说:“估计是合成视频。”不可能是真的。   人怎么会飞?   排后面的人催她们两个人向前移:“到你们了,往前走走好吗?”   虽然登记的时候感觉人很多。   但登记完,这一大群学生住大礼堂里一坐,也就是少少的几排,毕竟这大礼堂是全校师生开大会用的。虽然富丽堂皇   是没有,但够大。   台上老师拿着扩音器对着下面喊:“稀稀拉拉这里坐一个那里坐一个干什么?全到前面来。”   下面学生们不情不愿地往前面挪。   和赶鸡似的。赶一步动一下。   班长在前面喊,让黎多宝和王小露跟自己班坐在一起。   黎多宝起来换位置的时候,听到外面有车鸣,回头看了一眼,几辆大巴停在礼堂外面。   等学生们终于坐定,校长走上了台:“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本次考试分数今天上午已经出来了,现在在场的九十一个人,是我们学校所有考上丙等以上学府的同学们。但是今年,有一个意外情况,本地区存在考题泄露的问题,应上级主管部门的要求,我们学校的这九十一名学生,需要在明天八点半之前,与本地区其它学校的学生一起赶到帝星,重新参加复试。最终成绩,以复试为准。”   话音一落下面一片哗然。   “还要考啊?”   “我睡了几觉,学的东西早就忘了!”   “我放下笔的时候就开始忘了!救命!”   “老师,我书都烧了。”   “今天去帝星?我家里还不知道呢。通知里也没说呀。”   “我哥明天结婚。”   老校长停了很久,等这阵抱怨声开始变小,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去去就来的事,不至于多严重。今天晚上就出发,直飞帝星几个小时就到了,睡一觉,明天早上6点30开始考试,不到下午三点就考完了,再直飞回来。食宿听接机老师的安排。”   语气很是诙谐:“你们想多呆,还不行呢。我告诉你们啊,去了要听指挥,不能乱跑。别给咱们十三中丢人。”   “是整个地球地区性问题吗?”   “是。”   “这么夸张啊?那济市的八中也要去啦?”有个调皮的男生大声问。   老校长笑:“去啊。我们可是宿敌啊同学们,绷着点。这次综合成绩第一名在我们校,黎多宝,一班的黎多宝在哪里?”   突如其来被点名,黎多宝心跳猛地一块,连忙举起手。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向她看过来。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   努力保持镇定。   老校长笑得和蔼可亲:“复考成绩要稳住啊。小丫头!对方那个叫孟朝阳的,势头很猛!今天出来的总分,他也就比你少五分而已。”伸手点点她:“可不能让他赢。”   随后看向其它人:“不只成绩,这次在纪律性上我们也一定要战胜他们!”   周围有人嘀咕:“江湖残酷啊,除了第一名都没有姓名。校长提都没提。”   大家窃窃私语讨论本地区排名。   这时候上面校长拍讲台:“别吵,战胜八中,有没有信心?”   下面的人稀稀拉拉:“有。”   “没吃饭啊。重来!”   “有!!!”同学们玩笑似   地疯狂大吼起来,一时之间鬼哭狼嚎:“打败八中!扬我校风!”   老校长很满意。   简短的誓师大会完,各班主任就开始大呼小叫让满场野的学生们停止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按班在外面集合。点名后根据安排上车。动作快一点。”   “看什么手机,挡着路了。快。上车再玩。学校已经跟家长联系说明情况。你们一会儿上车了,给家里再打个电话。”班主任一个比一个严厉。   “安排得这么突然,是不是怕我们有时间突击复习?”   “我看就是。太贼了吧。”   “我们真冤枉呢,都过了好几天了,我是真的不记得这些年都学了什么了。”   黎多宝挤出门的时候,迎面遇到自己班的班主任,班主任摸摸她的头:“军一大啊?”很感慨:“我们学校今年就你一个,要努力啊黎多宝。”   说着拉她到旁边,压低了一些声音:“我帮你问过过教务处,你这个情况不够申请资助贫困生,但是可以申请优秀学生补助,这方面你不要压力太大,老校长那边我也已经去说过了,只要分数出来够线,学校就会批,也会和军一大那边交涉,尽量多给你找一些其它的优惠。”   黎多宝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有时候她很不愿意听到别人提到关于自己的家庭情况。   当初填写志愿的时候,她有一种自己终于要摆脱地球摆脱一切的感觉。   可现在也切实地明白。   家庭是她这一生永远也无法抹去的。   如她脚下的影子,就算走到再光明的地方,这片阴影也始终存在。   与之伴随的还有矛盾复杂的情感,和必须要负担的责任。   她现在能做的,是努力让自己面对这个话题时更坦然,因为大家都是出于好意:“谢谢老师关心。”   班主任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要努力。”示意她快跟上队伍。   黎多宝回到队伍中就立刻给老板娘打电话,先是道歉,然后说明自己现在的情况。   老板娘那边很吵,大概是在忙什么,接起电话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还贷时间到了吗?你们凭什么来催?”   但是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只是说了一句:“没什么。我见得多了。”问她晚上吃了饭没有。这次去是学校安排住宿还是要自费,叫她好考试之类的。   “压力不要太大,要万一没考好,你跟大姐我学修理也是条出路,将来不怕没饭吃。”老板娘叼着烟说。   黎多宝应声:“谢谢姐姐。”   不论是老板娘,还是班主任。大家都不是什么大人物。   就说班主任吧,管几十个学生而已,在任何事情上都没有拍板决定的权力,但还是四处帮她想办法。   老板娘呢,小家小业的,明明也有自己的难处,可是仍然选择不责怪她。   还有维护她   的女警察,明明因为黎家的事吃过好几次亏,但并没有真的选择置之不理。   等等等。   黎多宝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有什么可以拿来回报这些人。   在心里小小的角落,真的好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配得上这些善意的人。   但………   也更希望,有一天,自己再也不用被别人可怜。   虽然感激,但她实在太讨厌被人怜悯的处境了。   她想变得有钱、有力量。   很市侩吧?   黎多宝你真差劲“思想道德课白上了。”她小声嘀咕着,低头看看鞋子上的破洞。   ……但是,是真的好想好想变得又有钱又有力量啊。   不想穿破鞋子,也不想再畏畏缩缩地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袜子上的破洞。   想在别人鄙夷地说,你就是图钱的时候,用钱狠狠砸在他的狗脸上。   也真的是实在没办法像别人那样,云淡风轻地一副俗事俗物不沾身的模样。   她想发自肺腑地想赚很多很多钱、有很大很大的力量。   每当受到帮助,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   许久黎多宝收起手机,抬头做了个深呼吸,暂时抛开这个想法,跟着队伍上车去。   队伍里的同学们都很激动。   他们很多人和黎多宝一样,从来没有离开过地球。   上车坐定之后,前坐两个女生一直发出鸡叫:“孟朝阳!啊!说不定分在一个考场。”   “少扯了。整个地球区全部重考。人海了去了,跟他一个考场机率很低吧。”   “你真的乌鸦嘴!”   黎多宝身边的人在打电话。   “妈……对啊,那你收到学校的通知了吗?……哦,收到不就好了,还打给我干嘛……已经在车上……我问了老师,说住学生宿舍,会发一次性洗漱用品。好啦不用了,送来干嘛啊……我们都上车了,就一夜,换什么衣服呀,明天晚上我都回来了……行了行了……”   …………   没有人打电话给她。   妈妈收到学校的通知了吗?   黎多宝打开手机,最后一条信息是停在上午9:12的【你是不是要逼死妈妈?妈妈死了你才会高兴吗?】   她关上手机,扭头望着窗外。   虽然决定自己不再为这种事难过,但也很难当做无事发生。   在思维发散到更多今天发生的场景之前,她打断了自己。   不要回想。   什么也不要去想。   过去不可改变,想再多也没有用。只要向前看就可以了。   永远只向前。   她伸手在玻璃上专心致志地划圈。   1……2……3……   很快一切杂思都被摒弃。   当班主任的忧虑的脸出现在最大的圈里。   她停下手向外看。   车窗户外面,老师们在空地上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不面对学生时,他们都皱紧眉头,时不时有几个句子随风   飘过来。   “整个地区全部送到帝星重考前所未有……”   “……试题泄露,地区教育署这次要出大事了……”   “……同学在…任职……他没听到消息……”   “……都很懵……估计上面捂着……”   “这紧急通知……搞得我们也措手不及。”   年级组长声音略高:“起码能赶在明天五点之前出成绩,也就可以按原计划公布分数,不然明天分数不出,新闻压不住的。”   “………我们这位教育系统的地区长官,后台很硬啊………”   “估计拖到查清楚来龙去脉再公布,对他有利。”   ……   听不懂。总归都是无聊又遥远的事。   不知道路明亚现在在做什么?   车子好不容易都分配好,随行的老师上了车,车队便出发了。   目的地是最近的穿梭机场。   本市周边有最大的矿脉,穿梭机场也是吞吐量最大的城市,越走得近,越能遇到来往不停的大型运矿车。白色的矿灰四处飞舞,像雪花一样。   据说这个城区就是在矿脉鼎盛的时期形成的,这样的白灰曾覆盖片大地,一时四季都像是在下雪。   但后来,矿产渐渐被挖空,空气好一点,但当时的盛景便也不复存在。   当车子路过老旧、被废弃的城郊时,车里的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地球随着矿产量下降,移民热潮大起,区区几十年城市就缩小了好几圈。没人居住的鬼城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废弃的小镇与房屋。   地球管理委员会曾经还启动过迁居服务,想把独自留守在荒城里的零星居民迁出来,但许多人并不响应。   不过,这些人随着岁月流逝,渐渐年老。   很快可能就和不想离开的故土真的永不分离了。   黎多宝趴在窗边,望着天际出神。   此时夜色已经很重了,外面百家灯火灿烂,天边的高塔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巨大的擎天柱,矗立在天地之间。   那是白塔。是维护人造太阳保证它们运行的地方。   但它现在已经是灰败的颜色。   老师说要维持这个东西每年要花上千亿也不止。   可地球每年的产出远远达不到这个数值,并且还在渐年下降。   地球是一个正在死去的星球。   天上旧太阳十分暗淡,像腌好的咸蛋黄。它早已经不怎么热了,在很久以前就应该被推出轨道,但因为经费的关系一直没有动静。   旁边的那个发出灼目光芒的,是较新的太阳。   它刚出现在天空的几十年,亮得发白,叫人睁不开眼睛,完全不能直视。   近些年它亮度已经下降了不少。   地球上的气温也越来越低。冬季越来越冷,夏季越来越短。   按照之前太阳的替换规律,现在就应该有关于‘新太阳’进度的新闻了。   但   报纸、网站没有一星半点这方面的声音。   让人觉得旧的就要死去,新的还遥遥无期。   “过不久,我们就没有太阳了。”——网络一直有这样的谣言。   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没有太阳人要怎么生存?帝国虽然广袤,但能居住的地方很少,哪里能容下整个星球难民?   可只要关上手机,看到周围的人们忙碌的生活,又让人觉得岁月绵长,那只是天方夜谭。   何况“地球上有这么多人呢,不会不管我们的”。   于是,虽然荒废的屋舍就在城外,正在死亡的太阳就挂在天上。   但大家只要不出城不抬头,也就能自欺欺人地继续现在平静生活。   此时,黎多宝却突然在想。自己想得到钱和权力,真的是那么不‘正派’的念头吗?   可如果她有很多钱,随便就能给地球一个新的太阳。让像老师和老板娘这样的对弱者怀有善意的人,可以继续生活在这片熟悉的大地上。   如果她有权力,就可以制定真实可行的法律让其它和她一样的人,不再担心随时会落下的拳脚。   钱和权难道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黎多宝伸手在玻璃上最高处画了一个小小的圆。 第11章 危机   陈泽把手机放回口袋。   好友发来的信息令他疑惑。   两个人一向来往亲密,他从来没有听说对方结婚,自然也没有女儿。   但这信息,让他想起来,两个人在军一大的时光。那时看完一个灾难片后两个人曾开过玩笑。   讨论如果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坏事,又害怕公共频道会被监听的话,要怎么提醒对方小心?   还煞有介事地讨论了好几天来完善。   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出事,那么在频道被关闭之前,所有频道一定会早就处在被监听的状态。所以不能说任何关键词。越平常的话也就越安全。   但这句话一定要是对方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并且还要在短短的话语中,还得告知对方接下来应该做什么避免被波及。   如果按照当时的约定,这句话中‘女儿的生日’当然是为了让他知道危机出现了,而‘过来我这里吃酒’则是身在帝星的好友在告诉他,马上离开地球。   是玩笑?   老友多年不见的恶搞?   不太像。   可是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呢?   毫无征兆。   但出于对好友的信任,陈泽马上定了穿梭机票后,立刻赶往穿梭机场。   他想过了,如果是假的,就当是去帝星看看老同学吧。   走到一半的时候 ,手机响了起来。他瞟了一眼是之前通知他去凶案现场的警察。   他没打算接。总之先把这种事抛在脑后。一切等他到帝星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   可电话却非常坚持。被自动挂断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一再地打过来。   他心里一动,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找到他了!出现在监控里了。没有正脸,但我肯定是路明亚!”警察太激动根本没有空去计较他为什么这么迟才接电话。   “怎么回事?”   “最高安全极别名单是监控系统实时接受帝星安全局的信息与直接控制,但不知道为什么外网出了故障,我们与星网的链接出了问题,全部地球网络离线,名单失效了!”警察简直兴奋得要跳起来似的。   毕竟对方可是Mosnter成员,虽然其它人都死了能抓到一个也是大功劳。   这下晋升有望,起码工资要涨好几阶。提供线索保险公司那边私下也会给一笔奖金,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警察挂掉电话之后,立刻把地图标记发给陈泽。   很快一个红色的小点就在陈泽手机地图上出现。   他茫然将车停在路边。   向前是去穿梭机场的路,向后是去追路明亚。   与外网链接断开意味着什么?   是帝国辖内所有星球网络都出了问题,还是只有地球?   陈泽捂着脸闭上眼睛,许多打起精神,拨通的明明是帝星总公司办公   室座机电话,但没有感情的电子女音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   然后他试着拨打在军部的同学电话,结果也一样。   看来不止网络,向外通讯已经全部断开了。   -   大约是因为困倦,黎多宝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车队行至穿梭机场附近时,她猛然惊醒过来。   但车中安静,大家不是在玩手机,就是低声说笑,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她手臂上的汗毛像有静电似的,竖了起来。额前的刘海也仿佛失去了重量,轻轻漂浮。   可只是一瞬间,突地一下,一切又猛然落回原处。   空气中虽然并没有什么看得见的异样,但气压似乎在缓慢地增加,一开始只是感觉气闷,到后来呼吸不畅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就好像她整个人正在不停地向深海中下沉。   周围的人似乎毫无感觉。   就在她觉得心脏越来越僵硬连正常的跳动都法做到,自己要死在这里了的时候,突然之间,一切又消失了。   咚、咚地心脏又重新跳了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她喘息着猛地站起来,把身边的同学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差吗?”   “和鬼一样。”   她含糊地敷衍了几句。   在玻璃反光中看到自己没有血色的脸。   也许刚才只是睡迷糊之后的噩梦。   黎多宝坐回位子上,闭着眼睛开始背诵人类史。   背到20世纪时,车子放缓了速度。   好多学生站起来,向外面张望。   这里已经是机场范围,路边的镂空钢化墙体并不阻碍人的视线,半空中的穿梭机起降坪层层叠叠,像花瓣一样,环绕在主体楼四周,中间以长长的玻璃通道相联。   这时候她手机突然响起来,周莉莉的头像在屏幕上跳来跳去。   信号源显示为私人卫星频道。   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接起来,对面信号非常差,周莉莉声音断断续续:“黎多宝!我家的私人穿梭机场在永城,紧急通行码YYI-9813个人码Lili0199有生物识别机制,我这边正在向机场传输你的生物信息,你……”随后在一阵白躁音之后通话就中断了。   等她再回拨过去,语音提示:“对不起,该私人卫星通信频道已根据帝国私人卫星使用条例及相关政策法规停止使用。”   还想再试试,车子却停了下来。   只得连忙把手机收起来。   外面是穿梭机场的下客区了。   学生们乱哄哄的,老师在前面叫破了音,才勉强让他们守些纪律。排成队进大客候机。   各班长担起维持秩序的责任,老师拿证件去服务台。   大家都兴奋得不行。   凑在一起唧唧咕咕。   黎多宝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拿出手机,但电话也打不通,   消息也一直是未读状态。   而原以为很快就能完成的值机,过了半个小时,也不见老师们离开服务台。   年纪主任走到一边正在打电话。   眉头紧锁。   服务台的地勤讲话的样子到还是很客气的,但大概是油盐不进。   黎多宝走近些,便听到他在跟带队老师说:“不是我们不让你们走,是因为天气的关系,所有班次都暂停了,也不是你们这一个。”   老师额头上都急出汗来了:“天气怎么了?这不挺好的吗?又没雷雨。我们是真的有急事,这次包机是教育署和你们机场联系的,你们应该也知道知道,今天我们必须赶到帝星去。”   “不好意思,实在是因为天气不适合起降,是安全监管处得到的信息反馈,其实呢,我们在地面上用肉眼很难观测到高空或者大气层外的状况。所以不能以眼见的天气情况为准的。等能飞的时候,我们一定会马上通知你们。现在暂时还请你们,回去等消息。”   “回去等消息?”   “对。据安全监控处的反馈,短时间内上空条件无法达到起飞标准。”   黎多宝回头看,许多旅客正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离开。   四处都是抱怨声。   学生们还没察觉,大部份激情过去了,正在玩游戏。   老师在服务台没有收获,跑去找领队:“现在怎么办?我们回去吗?”毕竟这么多学生带着,要是真的短时间内飞不了,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呆着吧。也没地方休息。   要是实在不行,得立刻向帝星那边上报特殊情况,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先不要回去。”领队刚才挂了电话,大概是和学校那边通过话了:“再等一等。校长正在跟教育署办公室联系。看教育署怎么说。”   “应该都飞不了吧?”老师问。   领队摇头:“丰城比我们早一个小时出发。已经走了。砀邑一中也走了,不过和砀邑一中一个机场的永秀中学不行,学生只走了一半,有一半学生滞留。说是空中管制。”   “八中呢?”老师这时候也没忘记这个宿敌。   “还不知道。”   “就地考试不行吗?这事闹得。”老师也有些郁闷了。   “问过了,教育署那边很坚决,要求我们用尽一切办法,必须赶到帝星去。”   两个人正说着,领队转身看到从正门进来的人,突然停下来口中的话,连忙迎上去:“您怎么来了?”万分惊愕。   黎多宝回头看。   过来的是个年轻男人,看着二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是少见的纯银色,穿着黑色大衣,黑皮靴,腰窄肩宽,目光冷酷坚定,步迈得大而急:“你们这边什么情况?”声音沉郁,因为疲倦而略有些黯哑。身后跟着拿文件袋的随从。   “走不了。说天气不好。校长已经和教育署办公   室汇报了,办公室那边叫我们暂时不要回去,在这里等着。所以我们还没有动。”领队快步跟上他,连忙应声。   年轻男人大步向机场内去,但并没有去服务台,而是直接往二楼办公区域过去了。   有保安要过来拦他,但被他身后的随从迎上去一把推开。   保安拿他没办法,一边急急地呼叫安全处,一边拦住领队。   领队不敢硬闯,没办法跟上,停在‘闲人勿近’的牌子后。   不过因为年轻男人的举动而面有震惊之色,回过神连忙给校长打电话,捂着嘴、歪头到一边报告情况:“奚沛亲自过来了。现在估计找他们机场领导去了。看那架势怕要和保安打起来啊。这太胡来了吧。”扭头看到安全处一队保安往二楼去,十分紧张:“这可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帮着打架。”   校长那边不知道在说什么,领队连着:“嗯……嗯……”个不停。   黎多宝知道奚沛,地球地区教育署最高长官,她在学校墙上看到过他的名牌。还有新闻里面。   也听老师八卦的时候说过,他很年轻。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年轻。   她退几步,站在大厅中间,向上面看。   大厅是个环形,从这里能看到上面的办公室。这边设计新潮,全是落地玻璃,有几间看得一清二楚。   但奚沛进去的那一间,窗户开了毛玻璃效果,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安全处的保安上去之后,全挤在门口,似乎忌惮身份,不敢随便动手。   因为门被打开,里面奚沛的声音传出来一两个词。   还有一个年老的声音十分铿锵,与他针锋相对。   但也因不够清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是听得出吵得很凶。   不多一会儿,奚沛摔门而出,急步下来。   打电话的领队看到,匆匆地说:“他出来了。”恩了几声挂了电话,连忙迎上去。   奚沛下楼来,也不理人,皱眉看向远处嘻嘻哈哈的学生们,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领队不敢随便开口,忐忑地站在旁边,等他指示。   随从手里的电话不停地响,才短短十多分钟,他就接了七八个电话。   听语气应该是地球教育总署办公室打过来的。   除了十三中,还有好几个学校没走成。   他挂了电话,也在等奚沛说话。   一时之间气氛无比压抑。   领队的脸色也比之前难看很多。   大概是察觉出现在的情况有什么不对来。   但面前的人官阶太高,他没有胆量多嘴多问。   许久奚沛开口:“通知所有没走成的学校,全部去单山。”   “单山?”随从大概跟着他时间较久,这时候也只有他敢说话:“单山那边太远了,地球外围力场只需要几个小时就完全合拢了,可我们再快,赶过去也要四个小时   ,根本来不及。”   听到他的话,两个老师脸色都更不好了。大约是因为心中的某种猜测被证实,有些惶惶的。   但谁也没有问随从嘴里的‘外围力场’是什么。为什么地球外围会有这个东西。   大概还报着一线侥幸。   “除了单山没有别处了,只能试试。总不能坐以待毙。”奚沛正要转身。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去永城。”   奚沛回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黎多宝迎着他的目光,心砰砰地跳。但还是鼓起勇气:“去永城只要半个小时。我有周氏私人机场的通行码,但不确定断线前周莉莉有没有成功将我加到权限名单内。”   她还要再说,奚沛却立刻打断她的话:“通知所有学校,去永城。”说完转身就走。   但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随从。   随从会意,立刻上前,走向领队和在场的那个老师:“请两位把手机和随身的通讯器给我。”   领队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交了出来。那位老师似乎是想辩解几句,维护自己的‘权益’什么的,但在随从的凝视下,不得不屈从。随从收好之后便和他们一起,往候机区的学生们走过去。大概是要协助他们把学生们又弄回车上去。   奚沛示意黎多宝跟上自己:“你坐我的车。”带着她大步出机场。   黎多宝冲上去拦在他面前:“发生什么事,我们是不是要死了?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告诉你通行码。”   虽然一切都暗示着,只有这个答案可以解释一切的不正常。   但灾难?怎么可能呢?   任何倾天灭世的大事发生之前,难道不应该有些什么征兆吗?   可白天时,天气那样好,夜晚也没有太冷,她手上的冻疮都因为气温转暖而微微有些发痒了。   别说什么狂风暴雨,连气温都这么适宜。   “做为要死的人,应该有知情权吧。”她的声音因为学生队伍走近而变低,但却分外坚定。 第12章 逃离   黎多宝正问,突然机场里一阵骚乱。   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许多人向外冲,伴随着尖叫与乱慌,有些站在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茫然站在原地,避让不及被冲出来的人群撞倒在地。   黎多宝只是瞬间出神,人流就冲到她面前。   奚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旁边。   随后黎多宝就看到了从机场里面,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了下去。就像是有一片看不见的浪潮,从里蔓延而出,被触及的人们在一瞬间便失去意识倒地不起。甚至脸上还保持着前一秒的惊恐表情。   当最近的一个人向自己的方向扑倒的时候 ,黎多宝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对方。   以前她常听人说,活人和死人的重量是不一样的。   每次‘那个男人’喝醉酒回来打累了人,她和黎妈一起把烂泥一样的人搬到床上去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嘀咕 ,都是一样的人,能差多少。   可此刻,虽然她手中拉着的手臂还是温暖的,与她脸相触的那陌生的脸颊也是柔软的,但歪在她颈间的鼻端没有任何鼻息。身体死沉死沉地往下坠,甚至一下就将她压倒在了地上。   明明看着比她也高大不了多少,可她拼命挣扎一时竟然无法推得动对方。   这一时刻,死去的人脸在她面前无限大,每一个毛孔都那么清晰,对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倒影出她的样子,可却没有任何生机。   旁边的人流想绕过地上倒下的人,但还是有几个人避让不及被绊倒,在触碰到死者之后,扑起来向前又奔跑了几步之后,就像断了电的娃娃似地,猛地栽倒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不一会儿她与这个死者的周围就倒满了人,这个圈还在不断地扩大。   就仿佛多米诺骨牌。   下客区十三中的学生已经都上车了,此时骇然地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疯狂的场景。   奚沛的随从在司机关门之前,冲上了学生坐的大巴。   从后面追上来的人扑在车门上,拼命地拍打,想在车中避难,但没拍两下就倒了下去。   有人在司机关闭所有窗户之前,大叫了一声:“黎多宝!快爬起来!”   引得许多学生都跑到这一侧的车窗边。   好几个学生大力的拍打车壁,像是想叫醒睡梦中的人:“快点!发什么呆!你快爬起来啊!”   声嘶力竭。   但直到奚沛正要来拉她的时候 ,黎多宝才在巨大的震撼之中猛然惊醒似的回过神来:“你不要过来。”   “快爬起来!”奚沛退开一步,避让开那些发疯的人流。   黎多宝拼命地挣扎着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奚沛身后向他的车子跑去。   一步二   步三步,一直跑到车边,她并没有像其它人那样倒下去。   但也来不及打开车门,在奚沛发动车子的瞬间,一头栽进车窗,四脚并用着向内爬。   冲在她身后想要向她寻救帮助的路人,抓向她的手落了空,随后瞪大眼睛猛然倒地没了声息,被车子远远甩在身后。   学校的大巴从车道左侧呼啸而过。   奚沛的车紧随其后。   在人流没有将车道封闭之前,几辆车一起冲出了机场的上下客区域。   几辆大巴在离开机场区域之后,稍稍放缓了一下速度,奚沛从后视镜看到之后,示意黎多宝爬到前面来:“打给顾如意。”   “我也许被传染了。”黎多宝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听上去又细又尖,十分陌生。   “你没有。”奚沛阻止她:“深呼吸。”   黎多宝深呼吸,爬到前座来,掏奚沛口袋里的手机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不只是手,手臂、整个人都在颤抖。但她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心中那种情绪,可能是震惊。她现在已经分辨不了太清楚。   呼叫姓名为‘顾如意’电话接通,随从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署长。”大概这就是他的名字。   背景中一片嘈杂,那边每个人都在打电话,有人在哭,有人在不知道大叫什么,要回家之类。   黎多宝听到班长的声音:“不要吵!不要吵!我们不能回家!我也跟我妈妈打过电话了!她去社区问过,治委会还没有应对,没有警察,也没有看到医生,电视上也还没有新闻,她觉得我们应该听学校的。不要回家!如果蔓延开,城区会非常危险。”   “但我妈叫我回去。她要来接我。”有同学不同意他的说法。   有男生和女生哭起来。   王小露的声音又尖又细,黎多宝一下就分辨出来,她鬼叫着:“你们闭嘴行不行!哭你M的丧!吵得我脑仁疼!再哭信不信我打你?”一点也没有平常的软软甜甜的小模样。   顾如意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他尽力大声一些压过那些吵闹:“喂?喂?奚署长?”   “外放。”   “啊?啊?……好的,好的……”接下来是短暂地杂音,然后是随从的喊叫:“可以了,可以了。”   “十三中所有三辆大巴跟着我的车全速前进,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的目标是离开地球。顾如意,你在统计要下车的人,所有要求离开的学生,都有自由离开的权利。十一分钟后我们会经过里八坡的公车站,我们在那里停车让他们下去。这些话,也请随车老师通知其它两辆车上的学生。”   原本喧闹的车厢一下就安静了。   只有一两声小小声的嘀咕。   奚沛声音非常沉静:“在此我要提醒领队和其它老师,离开地球的机会是有限的,   现在已经有二十三所学校的几千人,正在向我们要去的地方聚集,而穿梭机容量有限,我们的学生们数量过多,在这种没有外力影响就已经不可能全部登上穿梭机的情况下,如果你们还大范围传播我们要去的目的地,将会导致不可预计的后果。”   随后他停顿了一下,才再开口说:“可能这么说,有些夸张,但现在是地球存亡之际,我希望大家记得自己投身教育,拿到证书时候的宣誓词。记得它的初版是在暗黑纪元时,由当时的教育部长奚闻道在微弱的烛光下,手写在废弃肮脏的卫生纸上。记得我们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刻,也坚持为‘科研所’输送无数个基础优秀的学生,为后来走向‘光明纪元’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甚至于拯救人类的‘新日’计划的,也正是由最初从十三中走出去的学生们极立主张才完成的壮举,也正是有他们,人类才在后来走向星际。对每个星球来说,学生就是未来。虽然无情,但我相信整个地球之上,没有其它人比我们身边的学生更有活下去的价值。地球毫无疑问,即将死去,但在最后时刻,我希望,我们送出去的是星星之火。在为了适应星空,而更改过基因的太空生人之中,保留下人类最原始的基因。”   随后,他没有迟疑地挂掉了电话。   一脚将油门瞬间踩到底。   黎多宝整个人猛地砸在车窗玻璃上,手忙却乱地连忙系上安全带。心里却因为他的话而深深地被震撼。地球的死亡她以为会是因为旧日的能源枯竭,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突然而匪夷所思。   会不会……太过于夸大呢?   过了很久才斟酌着开口问:“但为什么会这样?”灾难是怎么发生的?   奚沛示意她在手机里自己看。   黎多宝打开文件夹。   奚沛说:“应急控制中心在今日16点时,发布的是SSSS最高级警报,直送帝星联合治理总办公室。”在没有看到拍过来的文件图片之前,奚沛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但之后他立刻向帝星教育总署举报本地区考题泄露,并说服总署下达重考文件,让所有学校立刻组织所有考上丙级以上高等学府的学生马上离开地球。   “SSSS级属于星球极的高度污染级别,也就是说,在这个级别的警报以下,帝星会有救援,但SSSS这个极别一旦经过帝星联合治理总办公室发布出来,整个星球就会直接封锁,无抢救可能。”奚沛没有想再和她说话的意思。   大概这个时候 ,实在没有精力和一个小姑娘废话。   黎多宝在手机照片库,立刻就看到了更多的内容。   大概是某人偷偷拍给他的,照片歪歪斜斜,拍下来的文件落款为16点12分,而在附件的文件中,写明了被简称为‘X’的标记物,就是此次事情的始作甬者。   ‘X’不可防护隔离,也就是说任何防护装备都不起作用,并俱有高致死率,和短到不超过十秒的‘潜伏期’,成份不明,基因序列不明,无灭活手段。   基本上,被传染的人会立刻死亡,在死亡之后三小时内尸体仍有传染性,对其接触的土壤和其它物品产生污染,三小时后尸体上的‘X’物质开始衰竭,十二小时后尸体无害,但不是因为‘X’这种有害物质已经死亡,而是因为它们已经完全离开了没有生命的人体,浸入到死者周围的万物之中,开始移动寻找其它的生命。   ‘附件二’中有相关影像资料,看上去是某个商场的监控画面。   原本说笑行走的人们,毫无征兆地倒地不起,虽然什么也听不到,但黎多宝却觉得尖叫与纷乱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一如之前在机场灾难重演,叫人不寒而栗。   整画面只有不到三秒的内容,就变成一片花白。   下面文字说明标注发生地点为“边缘星编号891-NB”   黎多宝从来没有听过这颗星球。她手机上就有帝国地理图册,宜居星球中也并没有这一号。   标注的事件发生时间是36年。距离现在几十年。   此事件没有后继。   只有整颗星球被封锁的红色禁阅字样,和被标注出来星球上空的禁飞区域。   所以人类知道有它,遭遇过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知道一些它的性状,但它到底是什么,人类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为什么暴发。   “如果我们到达永城的时候,走进机场或进入穿梭机后并无人死亡,基本可以断定该处非疫区,未被污染。可以登机离开。”奚沛声音冷静:“但如果发生死亡事件的话,那么撤离行动很可能必须停止。我们不能冒险,否则会危机其它星球。”   说罢,反问她:“你能理解这样的决定吗?”   黎多宝点点头。她能理解。   “把通行码个人码写下来。我要发给顾如意。如果我们没能成功到达永城机场,他会带着十三中的学生撤离。”   每一个人都可能死在任何时候。   黎多宝在车上的水杯洞里找到一只笔,但没有纸。   奚沛边开车腾出一只手,在身上找了半天,掏出一张照片犹豫了一下,还是递给她。   黎多宝瞟眼看到,那是一张合影,少年少女站在一起,歪头笑得很灿烂。   她把周莉莉说的编码写在照片背面。   “没记错吧?”   她摇摇头。写的时候手在发抖。   写完欠身把照片塞回奚沛的上衣口袋,坐回原位。   没有掉眼泪,也没有吵闹 。只是静静地坐着,望着外面出神。   但是突然在想,‘那个男人’、妈妈、姐姐都会死吗?整个星球上的人,都会死吗?自己也会死吗?   路明亚呢?他也会死吗?   “你害怕?”   奚沛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迟疑了一下,摇头:“我不知道 。活着的时候,当然恨不得用尽了一切力气,可不得不死的话,那也没办法了。似乎害怕也没有用。”   奚沛觉得她这样的说话有些消极。但大概面对这种的灾难,连成年人也不能镇定,她一个小孩,会这样也是难免。   可黎多宝顿了顿,突地又说道:“但现在不是还没死吗?”她黎多宝不能这么差劲:“我会尽量别死得太容易。不然太孬了。”   就像她小时候看的电视剧。   主角的经历未让她有太多感慨,反倒是那个配角,被打断腿就用手抱住对方,打断手就用嘴咬住对方,直到头也被打烂。   血腥的画面令还小的她当时深受震撼。   却模模糊糊地知道 ,自己不可能是那个站在一边哭哭啼啼的白衣女主角,如果她只会站在那里哭,一切就完了,就像黎妈一样完了。   于是稚气地决定:我黎多宝也要做一个,头都被打掉,才不得不退场的人。   如果真的要死,她也要这样死。 第13章 追踪   决定要离开地球的陈泽,还没赶到机场,个人终端上就收到一笔退款。   手机信息也跳出来:“您好,尊敬的用户,很遗憾地通知您,因天气原因,您所购买的班次已停飞,购票费用已原路退回到您的个人账户之中,本次退费收取百分之十的手续费。谢谢您的惠顾,再次对您表示诚挚的歉意。”   淦。   他揉揉脸,略略思考之后,联系了几个机师。   但得到的回复都是‘穿梭机升空上行是需要中间站服务的,但现在所有地球上空的中间站,都已经全部停止服务了,就算我们有通行码能启动穿梭机,也飞不出去,强行起飞很容易机毁人亡’这种情况。   甚至因为空间站不服务,连走私船都没可能走得掉。   机师压力大,对于此次全面停飞还挺高兴的,因为能放假都表示欣慰,反而还劝他:“有什么要紧的事,过几天再说,好好休息吧。”   并纡尊降贵向他透露‘内部消息’:“磁暴导致所有中间站系统重启,没二三天不可能开放上空。”   帝星本部向地球航天航空总署发的文件是这么通知的。   之后陈泽又马不停蹄地跟几个在地球区的熟人聊了几句,不论是在地球区域治理委员会办公室的也好,还是公共安全署的人也好,在聊天中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治委办公室的那位,今天休息,还正带着女儿在游乐场玩,一派父慈女孝。   网络上也一片风平浪静。   只是有个别人因为联不上外网而对网络服务有些微词。   但因为地球本来内网娱乐丰富,并没有太多人上外域星网,所以并没有引发多大的动荡。   热度上升最快的是被各个机场退票却要扣除手续费的抱怨。   一开始,还有一些涉外贸易的的人员抱怨电话线路出问题。   但治委会公告说线路以及信号塔十年一检于今日开始之后,话题也就转移到谩骂政府官员干事一拍脑袋,给人民造成不便上了。   地球赔部门的同事有亲属在航天部门上班的,到是在工作群里八卦了一句。   说教育系统本地区最高长官奚沛疯球了。   还把他老婆转给他一段航空航天局内部网络上传的视频发到了工作群。   视频里奚沛跟总局长拍桌对吼,十分‘狂野’。   虽然没声音,但看背景不是在航天总局,应该是总局长下来巡查在某处机场狭路相逢。   陈泽立刻问:“是因为什么事?”   “我老波说是学生滞留。今天不是通知因为试题泄露,所有考生要去帝星复考吗?”这件事不是新闻,家长群里早就发通知了:“但因为天气原因,航天航空那边不给飞。奚沛有后台就是腰杆硬,总局和   他同级别的吧,怎么也还比他年长,一点没留情面。吵完一架,他到是走了,把总局气得差点没心脏病发,声称他再来就报警,还说要去帝星告他的状。”   但仅此而已。   生活仍在继续。   陈泽放下手机。   现在怎么办?   示警?   可他对发生了什么根本一无所知。   怎么示?   并且到了要抛弃整个地球的地步,说明此次事件不大可能有人幸存,那么,一条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的示警,就算真的有人信了,除了引发毫无意义动乱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泽手撑在方向盘上,放空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把手机地图导入车载系统,发动车子调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这时候再去追捕路明亚有什么用,但现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无事可做。   他没有亲人没有子女,如果真的死在灾难之中是他的命运,那起码死之前没有带着遗憾,也并不觉得无聊。   地图上的代表着路明亚的红点移动得非常快,一路向西。   大概是偷了什么代步工具吧。   陈泽有条不紊地把车子充满了电才出城。   离开城区之后,是成片的厂区与矿区。   因为矿脉每年都在枯竭,好多地方现在只有废弃的屋舍,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时时还有小动物出没。   路灯也只到郊区就没了。他不得不把车上的大灯打开。   夜风呼呼地吹着,路边废弃的居住点中,时不时有可疑的动物嗥叫声传来。   一开始还能与对面过来的车交错而过,但拐入一条地图上并不存在的侧道之后,就再也没有遇到任何车辆。   这样开了十多分钟,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路边连荒芜的居住点也再没有出现过。只有最原始的树林。   他从来不知道,在离本城并不算太遥远的地方,还有这样的存在。   这条地图上不存在的路的尽头,是一堆用钢铁焊成的格挡,上面用红色的大字写着‘前方施工,请退回’。   这些字已经因为风吹雨打而斑驳。   照说下面应该有施工单位落款。   但陈泽下车查看,确定了标语下真的没有落款。   四周也没有任何建筑公司的标志。   在格挡的旁边有新鲜的车轱辘印。应该是路明亚。   陈泽回到车上,将车开下干道,从旁边绕了过去。   在越来越密的树林中跟着路明亚的车轱辘印向前开。   但很快,车子就因陷在腐烂的枯叶与松软的泥土中,无法再移动半分了。   他暗暗骂了一句,蹬了脚上的皮鞋,爬到后座换上健身包里的运动鞋。把□□塞到皮带里,拿着高尔夫球杆下了车。继续顺着车印向树林深处走。   十多分钟之后,他就看到了一辆被丢弃在路边车。车门大开,后窗挤满了布偶,   后座有婴儿椅,后视镜上挂着一家四的全家福。   除了这些东西,路明亚个人什么都没留下。   方向盘上连指纹都没有留下。   真是一惯的谨慎。   陈泽在车子四周转了一圈。这里毕竟是森林,地上落叶腐烂泥土绵软,路明亚不可避免会留下痕迹。   几分钟之后,他果然有所收获。也正如他所想的,很快就发现了路明亚的脚印。   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笔放在旁边做为对照,然后拍了下来。   正要收起手机时,突然看到手机上弹出的热点新闻提示。   并没有什么文字,只是一片视频,看着应该是在某个大型场所,慌乱奔跑的人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到处都是人的尖叫声。   但很快这个视频就被删除了。   他尝试搜索了几个可能会出现的关键词,比如‘商场事故’‘机场事故’‘踩踏’显示出来的搜索结果不是为‘0’就是毫不相关。   但几个同事群都在讨论这个视频了,可谁也没有确切的答案和线索。只是隐约看到有本市字样,可以确定这个事件是在本市发生的。   还有谣言说,教育署长带着学生正在跑路要离开地球。但怎么离开并没有可靠的信息。   因为太过担心,群里好几个人已经跑出去在超市囤买生活必需品,这些人是少数,他们相信,只要政府行动起来,事情应该很快能解决。一些更惊恐的人,正举家开车前往机场,更多数的,则正在逃离本市,投靠外地市的亲戚。   还有一个同事向他借车,说:“反正你一个人,随便找人搭个车哪都能去,我可有一家子啊。现在还得去接孩子。老师通知说,他在公车站等我们去接。”   他关掉信息没有理会,引来对方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道理教育,外加因他油盐不进而招来的一场痛斥。   到处都乱哄哄的。   陈泽屏蔽了同事的信息,审视手机上的画面,明明对于他来说,这种事情太过无稽。   可却莫明地觉得,看来一切是真的发生了。   很快,手机上方的信号强度标示,也突然地变成‘零’。   他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便转身继续顺着路明亚脚印的方向往前去。   这一路过去,虽然中途丢失了几次,但他很快就发现树杆上有攀爬的轻微痕迹。   而在与世隔绝的密林里的追踪,让他血管里的血液都因为遇到这样的对手而熊熊燃烧,原本因为死水一样的生活而沉睡的每一个细胞都重新活了过来。   其它的事也都被暂时抛在了离后。   在短暂地休息之后,他脱掉外套,丢在地上,闭上眼睛有节奏地调整自己的呼吸,随后快步穿行在潮湿阴暗的林中。   头上的月光朦胧,并不足以照亮一切,但   是他很容易就分辨出正确的方向。   终于在穿过最后一片冠树林之后,眼前豁然开朗。   而在他眼前出现的是,是一块并不起眼的起降坪,大小可能在七八十平方左右。表面是迷彩色,又处在一片森林之中,从高空应该很难分辨。   他观察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路明亚的身影,才轻手轻脚地出去。   起降坪踩上去的感觉很奇怪,有点像金属的。   在四周边沿处,有一排排的灯。   可能是用来引导降落的。   边从沿延伸出一条道路,直通不远处的孤零零的平房。平房旁边有一个已经腐朽的木质长匾,上写着科研所地球分部第十科研室。在平房另一面,有一条大道,通向外面。   陈泽查看了一下地图,发现这里确实与外界是有大路相连的,不过路很绕,从他刚才走的方向过来,会近很多。   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了已经荒废的铁网墙,原本是通电的,现在不止没有电,还有很多部份倒塌或者消失。科研所收拢已经很多年了,这里荒废了也不奇怪。   平房有大得惊人的铁卷门,但从外面看,并没有更大的空间,顶多只能容纳一个大型运输机。   外面的墙漆曾是迷彩色,但现在已经掉得差不多,露出里面的水泥本色来。   铁卷门已经被撬开了一角。   从断裂处看,很亲,应该是路明亚干的。   但路明亚要比陈泽瘦很多,这个洞显然不符合他这个中年人的身型,但他并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扩大了洞成功钻了进去。   随后便发现整个房间是一个升降机。最左边靠墙处有开关。   因为密码盘已被破坏,按下红色的按钮整个地面就开始缓缓下沉。   大约下沉了十多分钟之后,升降机才停下来。   因为有一些项目有危险性质,所以一般来说科研所都建在地底深处。一旦有泄露,会有相应地埋沉、封存装置启动。   到底之后,金属门打开,外面是白色的走道,头顶的灯发出咯咯的声音,明明暗暗地闪烁。   墙面有渗水的痕迹,还长满了青苔。   通风系统不知道多久没有工作,到处都是可疑的味道。   经过被破坏的重重密封门之后,是大的办公区域,中间是成排的电脑,四周是十多个不明用处的隔离间。有一些隔离玻璃有被什么东西从内撞裂的痕迹。   有一些门锁已经被暴力破坏。   地上有陈年的血迹,在角落里他还看到了一节白骨,应该是断掉的手指头,他拿出口袋里的小本子,撕下纸张,包了一些干枯的血块揣在口袋里,把白骨也收起来。   随后又向四周探寻。   但所有的文件柜都是空的。   电脑也只剩下显示器,并无任何存储设备残留。   唯一可以算是线索的,   是有几面墙和玻璃门上随处可见的三角形标志。这并不是科研所的官方标记,很可能是动员所有科员人员一起参加某个项目而留下的痕迹。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随手临摹了下来。   “你为什么用画的,而不用手机拍下来?”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他猛地回头,少年站在他身后文件柜的阴影之中。   手里拿着枪。   陈泽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但摸了个空,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   他低低了骂了一声。   但此时要扭头不去看对方的脸已经太迟了。他刚才回头时已经看到了少年的模样。   铁定要被灭口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想起来,反正大家都要死了。   微微吐出一口气,抬眸正眼看向少年。   这个他追寻了这么久的人,若是小姑娘的视角来说,可以说非常帅气。但以陈泽的观察来说,他看着温和,眸中寒芒过盛,太过危险。   虽然路明亚和黎多宝两个人的人生,差不多都悲剧。一个生来被遗弃,养母又被谋杀,一个有父母还不如没有从小到大一直受到殴打。   可如果把他和黎多宝放在一起,却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黎多宝坚韧充满善意,而他冷酷且行事残暴。   “我在问你话。”路明亚的声音在房间中回荡。   陈泽没有回答。   路明亚歪歪头,看了看他,随后打开枪的保险栓,飞快地扣动了一下扳机,并没有子弹射出,但他立刻扳动了第二下。   微弱的枪声响起。   子弹穿过陈泽小腿的瞬间,他并没有感到疼痛,在大约一两秒之后大脑才反应过来,剧烈的痛感令得他无法站立,猛地跌坐在地上。   “要扣动两下扳机才会射击,是□□的弊病,因为人民‘投票表决’,认为每次射击必须扣动两次扳机,可以避免意外事故。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导致警察常常失去先机。去年在我的老家,有一万五千四百三十名警察因此受伤转岗退岗。是不是很傻?”路明亚的声音有少年人的清冽,语调舒缓。手却没有停,飞快地再次扣动扳机。   在他扣下第二次之前,陈泽选择了低头:“电子设备太容易损坏。我习惯将可以手绘的东西都手绘下来。”   路明亚的扣在扳机上的纤长手指停下动作,又再开口:“你为什么从军一大退学?”   “我为什么一定是退学?”陈泽满手是血,捂着伤口,忍不住反问。他不解,就算自己表现出的侦查能力超乎于常人,有一些小习惯,让路明亚发现并推断出他是在军一大受过专业的训练,可为什么是退学?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路明亚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问道:“你是军一大成立以来,那个唯一一个主动退学成功   并没有以叛国罪入刑的陈泽。我听说过你。”   军一大从入校起,就只有被挑选的份,允许学生主动退学是不存在的,退就是逃兵是叛国,这是全帝星都知道的事。   陈泽审视他,没有做出回应。   “军一大为什么没有起诉你?”   陈泽没有回答:“你没有办法使用信息网络查询到我的资料吗?那你怎么知道我叫陈泽?又怎么知道我是唯一的一个主动申请退学的人?我不记得这件事有向外公布,你曾是军一大的学生?”   路明亚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用枪来恐吓他,只是看着他好半天,开口道:“你的关节、骨骼比一般的地球人要粗壮很多,身型比平均水平更矮,脚近五十码,手掌厚而阔,所以你是天璇星人。看你年纪,大概三十二岁左右,没有父母亲人,没有伴侣子女,我刚近距离读取了你手机上的信息,你对外关系中,较亲近的多是曾经的同学,其它都是交际应酬,说明你在退学之后并没有再与人亲密接触的欲望。再加上学校对你的格外优待以及你退学的年份……”   他停顿了一下,说:“所以,你是天璇星‘圣灵事件’的受害者家属……我听说,当时受害者是被当地治理委员会的人活活烧死的。”   陈泽虽然努力控制,但听到‘圣灵事件’这四个字,呼吸仍然粗重起来。   但路明亚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反而突然问道:“关于宋星移你查到些什么?”   跃太大,陈泽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查宋……”   “不是很明显的事吗?如果你没有查,那你就是个蠢货。哪怕你的背景再适合,我们也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路明亚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很多时间。我问你答,不要再废话了。”   他将枪口移开些许,一枪打飞了陈泽脚边的的塑料盒:“你可能觉得死亡也没有什么,但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甚至认为利落地死去是上天的恩赐。”   陈泽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心绪,开口道:“一般来说,人失去至亲的人,会消沉,越和睦的家庭,越无法简单地忘记伤痕继续自己的生活,宋家可以说就是个典范。宋星移是个非常爱女儿的父亲,但他却没有消沉。”   他想了想,又更正:“如果之后他更奋进,还可以说,他是为了逃避现实的悲痛,而一头扎到事业上,但不是。他也没有更激进,只是继续保持了之前的生活节奏。这是其一。其二,在他女儿死的那个月,他家的保姆加了工资。并且,在他升职之后还将保姆也带往帝星。这更不合理。他这样的家庭与地位,不至于一个没用几个月的保姆都要带走。帝星明明有更训练有素的服务人员。”   说到这里,   陈泽斟酌了一下才继续:“我认为,当时不论是他,还是他的夫人,之所以在其女儿死亡之后,并没有完全消沉,还保持生活的平静,是因为,两个人认为其女儿还有可能活过来。而是否能够成功,与他手里的项目有关。   保姆之所以涨工资则很可能是因为,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她无意做了什么的缘故,使得‘复活’这件事变得有可能实现。她是与宋家保有共同秘密的人,与其它的家政是不一样的,才会被这样重视与感激。   随后宋星移想要得到更大的资助,就一定要得到帝星科研总所的肯定。那么唯一的办法是,在地球短暂地验证他这个设想的可行性。我猜,当时应该就是在这里做成的。   这是他工作的地方,他一向人缘关系好,再加上,做为地区层级的科研室,这里不会有什么大项目,一定很清闲,平常也根本没什么事可做,说服同事全力投入到他自己的项目,是有可能的。   于是,在这里拿到初步的数据之后,他上报给科研所,随后平步青云。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当时在这里,这个项目就发生过很大的事故。只是总地来说,利大于弊,帝星那边还是决定继续。   但以后来‘四死星’事件、以及他夫人自杀,这两件事来看,显然他们的设想是最终还是以‘大失败’告终了,起码,从外界的反馈来看是失败了,他……”   “我有一件事要交待你。”路明亚打断了他的话,似乎他现在终于已经确认,面前的这个人是有用的。甚至把枪丢到了地上。   陈泽停下来,愣住,这小子疯了吗?还是自信到了变态的程度?   但注视着面前的人,他却没有上去抢枪,因为他发现路明亚的状态很奇怪,自己就算是有枪,可能也毫无用处了。 第14章 开始日更了   奚沛的车子带着后面几辆学校的大巴在路上疾驰。   一开始还算太平,但随着时间流逝,路上的车多起来,也有人骑着摩托车,用小推车推着比人还高的家当拖家带口,往城外跑的也不少。其中更不乏看上去昂贵的车辆,从打开的车窗里能看到里面衣着昂贵的妇人与惊恐的孩童。   当人群中突然有人倒下人,整个干道几乎都被尖叫着疯狂逃窜的人站满。   奚沛眼也没有眨地踩下了油门。   路人重重地撞在挡风玻璃上,瞪大无神的眼睛昭示着他在跑动的时候还活着,可在被撞到之前就已经被‘X’所侵蚀,失去了生命。   黎多宝没有问奚沛,他是已经知道早是个死人所以才踩下油门,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个人的生死。   只是紧紧地抓紧胸前的安全带。   此时她手机已经没有了信号,电话也打不通了。   之前虽然不能连到外网,但地球区域内网是畅通的,现在也开始时好时坏。   在手机没信号之前她给黎妈打过电话,黎妈接起来才叫了她一声,那个男人就在背景里怒吼起来,黎妈慌忙挂断之后,再打过去一直提示该用户已关机。之后也没有收到任何信息。   心里难过吗?也还好吧。   她望着窗户外面慌乱的众生。   以前觉得,人间苦难莫过于贫穷,现在才发现,那些有一点钱并因此平常趾高气扬的人,在这样的时刻也与浮萍无异。   而善恶似乎也变得模糊不清。   车子远离主道之后,路上一下就不再那么拥挤了。   黎多宝爬到后座向后面的大巴张望,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后面只剩下一辆。另两辆不知道去了哪儿。   而仅剩的一辆车有血迹,轮子上也是同样,开车的似乎也不是那个穿着制服的司机。   发现黎多宝趴在后窗张望,‘司机’立刻对她招了招手。   因为身形过矮,对方不得不略略站起来一些。怕她看不清楚自己是谁,打开了车窗对着外面迎风大叫:“黎多宝!老师们和一些同学之前都下车回家了!司机也走了!”   是王小露,为了方便沟通,她加了一脚油门,一瞬间车子就追上来,两辆车离得非常近。   围在驾驶座旁边的学生,显得非常紧张。生怕她把前面的小车撞飞的样子。   黎多宝把头从车窗伸出去,大声问:“奚署长的随从人员呢?”   有男生从车窗伸出半截身体:“他之前停车的时候,去后面车上压车了,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面的车子都没再跟上来。现在没法联系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   黎多宝回头看向奚沛。   奚沛没有说话,但减速让车子慢下来,靠边停下之后示意黎多宝:“   你去后面,你们先去永城。”下车招手,示意王小露停车,叫黎多宝快过去:“离线导航有吧?”   “有。”   大巴嘎吱嘎吱在她身边停下。   她上了大巴,车门关闭时,奚沛说:“穿梭机坐满就起飞。”   她一下愣住。所以也不用等他。   王小露用力对车下的奚沛挥挥手。   黎多宝心里一团乱,爬到驾驶座旁边的位置坐下,把手机导航放到驾驶室的支架上。   王小露驾驶着庞大的大巴缓缓起步。   车上的学生们都在车窗边跟奚沛告别。   奚沛拍拍车身,大声说:“加油!”   等奚沛上车调头消失在车道上,有些学生忍不住哭起来。   大家都感到害怕。   但这次王小露没有再大骂。   而所有其它人都沉默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从学校出发时,原本大巴上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现在只有大概二十多人。   班长过来把自己手里的半瓶水给黎多宝:“喝点水”。   给她解释现在的情况:“司机说要回家。好多同学也是不想在这儿和我们呆一起。虽然那个随从说是要离开地球,但没有透露更多信息,连我们要去哪儿也没说,老师也不回答。所以大家都没什么信心。并且后来老师们也想回去。大概感觉这次事挺大的,不管行不行,都想和家人在一起,这事也无可厚非吧。还好王小露会开车,虽然大巴跟小车不一样,但也就是开始有点磕磕绊绊,她适应得挺好。”   其它人大概也不想让车厢内太安静 ,七嘴八舌地菜王小露:“差点把我们带沟里去。”   王小露骂他们:“你们少放屁了。要不是姐姐我,你们早不知道在哪儿吃屁了。”十分豪迈。   班长甚至还企图开个玩笑:“今天应该不会有交警来抓无证驾驶吧。要不然王小露就完了。周莉莉不在,王小露家最有钱,铁定要上头条新闻‘某富豪之女锒铛入狱’。”   王小露抓起座位上颜色不明的靠枕就砸过来。   班长完美闪避,迎面砸到一个女生脸上,她尖叫起来:“呀!我的鼻子!王小露,你要死啊。”   “就叫你找个好医生,这么容易就歪可不行啊!鼻子一碰就歪,谈恋爱爱怎么跟男朋友亲亲?”王小露大声道。   顿时车厢里又笑着闹成一团。   最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样了。”   气氛便又沉静下来。   现在坐在这里的,只有一些是家里强烈要求他们一定要跟紧学校领导,才留下来的。   还有一些根本没有联系上家里人,自己决定留下来:“我爸妈可能也正在找地方避难。我给他们发了消息,告诉他们不用担心我,不知他们收到没有。”其中一个学生说。   信息虽然显示未送出,但有时候虽然显示未送出   ,其实已经送达。   所以他抱着一线希望。   “我觉得我们留下来是对的,现在信息也不通了,又是这种情况,要是回城了,你找我,我找你,太耽误事。”班长说:“我们照顾好自己,就是减轻家里的负担。等一切都过去了一家人自然就能团聚了。”   虽然他还处在变声期,声音和公鸭一样难听,但他的话让人镇定不少。   让那些对于自己的判断感到不安的同学们,也微微心安了一些。   这时候王小露突然道:“你们说,之前通知其它学校的时候,奚署长跟他们,也是这么说的吗?”让大家什么不用管,更不用谦让?   “可那么多学生,几千人有没有?就算有穿梭机也没有那么多吧?那得有多少人被抛下?”   “要是我们先到,只顾自己的话,也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其实我们人很少,一架穿梭机应该可以装一百多人。还有很多空位的。何况应该也不止一架吧?我们可以让别人也上来啊。”   “那要是几千人站在下面,你怎么决定让谁上?”突然有人问。   没人答得出来。   又有人提问:“那要是别人先到呢?人家会让着我们吗?”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再说话。   这车里的大家,活到这么大的年纪,体会过最残酷的事,是每个月月考学霸们对排行榜的全面制霸。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如今突然瞥见残酷世界的边角,一时都沉默下来。   十多分钟后,大巴狂奔着驶进了永城区域。   永城以前曾是个大城,后来因为人口减少,渐渐荒废,周莉莉家以前在这边开设过地球最大的矿石提炼厂,后来随着附近矿产的枯竭,提炼厂撤到别的地方去了,这里也就完全地荒废下来。   在进入永城时,荒芜的大楼和宁静颓败的街道令得人感到无比的压抑。   以前黎多宝和城里的其它居民一样,很少出城。今天突然深入,一切都咫在近尺,顿时感到无比的震撼,其它学生也与她没有差别。   大家在课本上就学到过,地球正在衰败,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切实看得这么清楚。   学生们静不出声地趴在车窗外,注视着外面。   到了永城的机场附近时,黎多宝远远就看到了好多车,有大巴也有小车和各种车辆。   机场除了许多学生聚集,也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人,令她很意外。   原来永城可以走的消息,还是传播出来了。   大家心都沉沉的。   “这怎么挤得上去?”有人担心。   “冲啊,你以为别人会让着你啊,反正闷头冲!我们又不害人,只是拼命想活下来又没有错。”   黎多宝站起来,把通行码和个人识别码以及自己刚拔下来的头发,发给每个人:“这里是   周莉莉家的私人机场,我听她说,永城荒废的前一段时间改做家族货运,这边有三重验证手段,除了发给你们的,还有生物验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正在上传我的生物特征。如果 顺利,我通过验证后,所有穿梭机就有了升空权限。”   没有人问她,如果通不过验证怎么办。   班长让大家把密码都背下来。   黎多宝深呼吸:“凭这两个码就可以打开穿梭机的门。谁先到谁先上,穿梭机装满后立刻关门,绝对不能超载,不然谁也走不了。生物验证之后,就能获得升空权限,不论机上装的那些是不是你想带走的人,都必须立刻开启自动驾驶升空,否则有争执就会拖延时间,一旦拖延很可能就谁都出不去了,奚署长说,地球周围的力场正在合拢,每分钟过去,能通行的空间都在缩小,再加上现在没有空间站的辅助,又不是老机师的手动操作,离开地球本来就已经非常非常困难。不能再有任何意外。”   照这么说的话,如果已经满载,那就算是最要好的同学也只能弃之不理?   大家在异常沉郁的气氛中,相到对视,然后将头发缠绕在自己手指头上。   可明明已经准备好,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一直向回望。   大家都希望来时的路上会出现奚沛的车影。如果他现在不赶到,之后再赶过来很可能也迟了。   班长看看大家,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起来。   大家不由自主全看向他。   而他看向在场的二十二个人,似乎是想说什么。   可是词穷,最后只是大声说道:“走吧!”睡乱的头发支愣在头顶上,第一个走下了大巴。 第15章 再见   机场里呆着的那些成年人,原本在专心致志地想撬开穿梭机,看到有新的大巴停下后,便放下手上的事,成群结队的自发从停地坪走出来,向这边围过来。   学生们下车之后,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张并不和善脸。   “我们先来的!就算穿梭机能飞,也坐不下你们了,你们去别处吧。”   对方说着还一把将刚下车的黎多宝推倒在地上。   另一些人,侧用手里的东西猛力击打车身,一时之间碎玻璃四溅,从驾驶位站起来正要下车的王小露尖叫一声捂住脸,但还是被碎玻璃划了一道血痕。   “滚!”那些成年男人凶神恶煞。   在这些人身后,妇孺老人聚集在一起,紧张地注视着这边。   紧紧抱着大人腿的小孩被玻璃碎裂的巨响吓得大哭起来,女人立刻将孩子抱起来。   那些大概是他们的家里人。   男生们见黎多宝倒在地上,非常义愤:“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打人?”冲上去推开那些男人:“这又不是你们的地方!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女生们趁机把黎多宝拉起来。   这些学生竟然动手,这种行为对于成年男人来说无异是挑衅,顿时叫骂着冲上去打成一团。   被挡在这些男人身后的女人、孩子、老人们之中,有人大声叫喊起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有女人跑到前面来,想要拉住自己的男人:“都是小孩子。算了算了!你刚才就不该推别人。”   “你走开!”被拉住的男人吼道:“人全死了!你没看见?现在是讲这些的时候?”就算自己走不了,那老婆孩子父母总得走吧!   不能全死在这里。   虽然现在穿梭机暂时也飞不了,但除了尽力减少竞争者,还有什么别的事可做?   不过口中虽然是这么说,男人手里的拳头还是没有再落下来,只是将自己手中揪住的男生猛地推开:“滚!到别处去!这里已经满了!听不懂人话?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成年男人的身躯成为不可逾越的阻隔,将所有十三中的学生拦在了机场外,动手动脚地推人,把他们逼得步步后退。   站在班长身边的王小露,声嘶力竭:“你们太欺负人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赶过来。哪里还有别处可以去?”虽然她努力克制,但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再说,我们有通行码。我们能打开穿梭机,你们能打得开吗?”   一下,全场都静下来。表情有不可置信,也有欣喜若狂。   这不是很奇怪吗?这里明明就有学生,难道不知道密码?   黎多宝抬头向机场内望去。   奚沛早就把各咱码发送给可信的人,在适当的时机告诉所有车队的学生们,但这几   架穿梭机现在还是关闭的状态。   看那些很早就达来的学生,他们大概有一二千人。   黎多宝没下车的时候,看到他们大多数都在机场的二楼呆着,但这一会儿功夫,他们似乎是有组织的,在成年人分心的时候,冲上了停机坪,占据了离穿梭机最近的位置,并且团结在一起,与留守在穿俊机周围的成年人呈现出对峙的模样。   但他们虽然离穿梭机这近,但都在停机坪周围站着仍然没有上机。   有些人手里拿着棍棒还是什么东西,大概是做为武器,那几个撬穿梭机门的人已经被他赶走了。   有一个站在第一架穿梭机边的高瘦男生,正在向这边张望。   他应该是想过来帮助,但是十分忌惮外围这些‘野蛮的’比学生数更多的成年人们。只走到停机坪的边沿,就停下来。   并且扭头和同伴在说什么,看他们聚集起来的样子,好像是想冲过来把十三中的带进去。   但是他们周围跃跃欲试想对他们动手的成年人们也不少。一时不得施展。   “真的吗?”拦住十三中的这些成年人,还在不断地确认,他们有通行码的事是不是事实。根本没有注意到机场内部发生‘叛乱’。   “真的!”班长大声说:“当然是真的!”   站在班长对面的青年一脸喜色,正要说话,这时候那个领头拦学生的中年人开口:“那你们过来一个知道密码的,我们带你走。包你有位置。”   学生们都愣在当场。   他们并没有富足的社会阅历,根本不知道事情还可以这样发展。   难道不是应该,大家欢天喜地地簇拥着所有同学进场吗?   “我们这里的人都已经装不下了!你们一来,多了二十几个人,到时候把我们先来的挤下去怎么算?”中年人说着,又向自己这边的人叫:“到时候你们谁被挤下来,也别说现在没提醒你们!他们既然有密码,那过来一个开门就行了。”扭头看向十三中的学生:“谁过来?我数三声,只要一个,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别落在人后面,你愿意也没用了,我们只要一个人。”   同学们面面相觑,个个都惶恐不已。   黎多宝只觉得血住上涌,忍不住质问那个中年人:“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这样?让我们全上去的话,现在就能走!非叫我们挑出一个人干什么?你只有一个人,就算你有亲戚,也只有几个人,三架穿梭机,又不是坐不下,多我们二十个对你有影响吗?你搞这种提议,你是不是有病啊?”   声音又尖又锐带着破音。她愤怒地看着中年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人,大声继续道:“我告诉你们,要么我们全上去,要么你们和我们谁也别想走了,大家一起死!”   说着急急地叫所有人都跟上自己,然后向拦在前面的   人群喊道:“地球上空能飞的区域已经快要消失了!我们现在要进去打开穿梭机门。你们想活命的就别再拦了!”说着一马当先,往人墙挤去。不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候。   “你当我们傻啊!”中年人一脸猪肝色,狠狠地的推了一把黎多宝。   但现在她身后挤着所有的同学,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摔倒了,只是略略退了一步。   而此时中年人身边的人也改变了主意,真的让开一条路,让学生通过。   还有一些人,已经开始率先向升降坪跑去,想占据最佳的上机位置。中年人一下就被淹没在纷乱的人流中。   黎多宝被成年人挡住,根本看不清路,只是不断地推开挡着她跑的人。同学们跟着她,也有比她跑得更快的。   而其它的成年人都发疯了一样的跟着跑。   夜色下,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   还离很远的时候,从停机带着正往这边跑过来的那个男生,就高声喊起来:“是不是十三中?”他离得太远,大巴身上的字看得并不清楚。   “是十三中!十三中!”黎多宝喘息着,听到身后有人在高声回应。   “黎多宝在哪里!黎多宝来了吗?”   黎多宝知道他的意思,立刻回答:“我们都有生物码!每个人都有!”她虽然觉得自己是在大喊,但声音听上去却非常细弱。   可不宄,对方还是听清楚了。他边冲边大叫:“保护十三中!上穿梭机!”边向这边冲过来。   人群中有人一听,便叫起来:“别让他们跑了!小狗13,趁我们不注意,他们早就知道通行码,就是等着同伴呢。妈的,还趁我们不注意抢了地方。跟他们拼了!”   黎多宝根本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来的,她剧烈地喘息着,头脑一片混乱,不知道是谁,从旁边冲过来一下抓住了她的衣领,她猛地停下来摔在地上,脸从粗糙的水泥地划过,一阵灼热的痛感传来。   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   有人在后面拉她,也有人想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她大概摔伤了头,温热带腥气的液体从头顶上留下来,糊住了她的眼睛。   “走!别等,满了就走!”有很近的人知道在向什么人喊话。   她慌乱地抹了一把脸,但却更难看清楚了,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叫她的名字。   是少年人的声音,模糊视线中对方穿的是校服样式的西装。   “是我。”她声音沙哑地回应。   男生大声道:“这边!”好几个人跑来边拉她,边向她身后挥舞手里的长棍子。   但棍子这种不见血的东西,根本没有用。忍得了痛的人怎么也不肯撒手。大概觉得她是被叫了名字的人,一定非常重要,只要抓住她就有救了。   等她终于被解救出来,一下便摔扑到前面的地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时   ,远处有穿梭机起飞的声音传来。   轰隆隆的巨响着,迎面打过来了热浪。   看到有穿梭升空了。   人群更加疯狂起来。   黎多宝跟着拉自己起来的几个人,向前方狂奔。   围绕在最近的那架穿梭机旁边的学生,已经在输入通行码,有人向这边大叫:“快点!”   紧挨着他们这架的穿梭机也起飞了。   气浪掀翻了一大片人   最后只剩下这一架而已。   所有没能上机的人都改变了方向,往这边蜂拥而来。   就在黎多宝这一行人眼看要冲到穿梭机前时,拉着黎多宝的男生,猛地停下了步子。   不止是他,所有学生都短暂地停了下来。   黎多宝扭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到向这边汹涌而来的人群从最外围,如大浪一样地,一片片倒了下去。   近处穿梭机大门轰然开启,声音惊醒了这些人。   “不用管装没装满,立刻起飞!”拉着黎多宝的男生大声呼呵。   所有人都向门内涌去。   而第一个冲上机的人也不管还有多少人没有进,立刻下达了‘关闭舱门’‘立即升空’的指令。   那片浪越来越近。只是瞬间。   便在眼前。   在黎多宝把拉着自己的这个男生,推进穿梭机的瞬间舱门闭合穿梭机起飞了。   而寓意着死亡的‘浪尖’也已经在她面前。   突然失去生命的人,因为向前冲的惯性扑倒在她身上。   黎多宝被撞得摔倒在地。   穿梭机起飞时带起了热浪,燎焦了她的头发,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瞬间,一切喧闹就消失。   所有人都无声地伏倒,没有一丝人声,连夜晚的虫鸣也不见踪迹。   她挣扎着爬起来,站在海一样的死尸中,抬头向上看。   穿梭机的尾翼穿过夜空,消失在了天际。   像三颗流星。   -   穿梭机上,王小露从坐位上挣脱,跑到门边。质问靠门席地而坐的捂着脸不动男生:“孟朝阳,黎多宝呢?”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   但有几个人埋头在肘间,低声抽泣起来。   平常大家并不亲密,但此时,悲伤的情绪占满了他们的心。   看到那一片能那么快速就追赶而来的浪潮时,他们就明白。   留在地球上的人,是不可能活下来了。不论人藏在哪里,死亡都会如影随行。   黎多宝不可能活下来。   自己的家人们也不行。   而他们虽然活下来,却也失去了一切。 第16章 英雄   穿梭机在起飞五分钟后穿过了大气层,自动驾驶报警声不止:“警报!警报!前方不明力场,本机将尝试更换路线。请所有乘客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要四处走动。”   机上除了一些学生还有很多成年人,大家连忙各自找座位坐下,因为这一架最后起飞的,并且没有满载,座位空了近一半。   孟朝阳拉着抽抽噎噎王小露,在最近的位子落坐,安全带便自动从椅子里转出来,将他们锁定。   穿俊机在激烈的转向之后,整个机身发出可疑的声音,并剧烈地颠簸起来,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整个碎成无数片   意义不明的‘嘀嘀嘀’声,响彻云霄。   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颠簸消失了,警报也停下来。但大家都不敢随意动作,只是表情惊恐地僵在原处,一直等到电子女音再次响起:“亲爱的乘客,您好,本机重力系统运行正常,氧气系统运行正常。机体无重大损坏。正依照原定路线前往目的地,此次目的地……帝……帝……”才松了口气。   但这声音突然停止,几秒后又再次响起:“您好,尊敬的乘客,本次旅途的目的地已被远程更改,此次目的地从‘帝星’已更变为‘156号中转站’,此中转站为距离地球最近的小行星,整个行程将在三十分钟后结束。”   “远程更改是什么意思?”王小露解开安全带,跑到控制室。   那里的人也一脸茫然,整个控制台已经被禁用,大大的屏幕上显示‘远程接管中,请不要强行进行任何操作,否则有可能会导致不可预计的系统错误’。   “对帝星来说,地球是疫区。”跟上来的孟朝阳说:“可能要在中转站停顿几天,对我们进行观察。”   “156?我都没有听说过。”   “是古早时候就废弃的地方吧。”   “没强行让我们返航已经不错了。”有学生嘀咕。   客舱里有孩子大哭,有个中年人嫌吵骂起来。有人劝,有人帮腔,有人在讨论远程更改是什么意思,跑到控制室探头探脑,发现这里不可能进行任何操作之后就立刻回去了。   原本沉郁静默的气氛消失了,机上变得喧闹起来。   很烦人,但有了生气。   孟朝阳从控制室出来,开始清点上机的人数,王小露连忙跟着帮他登记造册。   这架穿梭机上一共只上了四十八人。   十三中上来了四人,八中十人,一中二人,其它都是社会人氏,并有婴儿两个,幼儿一个。   “不知道其它穿梭机上情况怎么样?”王小露嘀咕。   更不知道黎多宝现在怎么样。   “她肯定死了。”坐到一起的学生面面相觑。   再想到自己亲人朋友,又忍不住一起大哭了一场。   孟朝阳一个人,坐在舷窗边,望着外面浩瀚的宇宙出神。   王小露平复了情绪才走过去:“你们比十三中到得早,为什么一直没上去呀?”   他没有回头,说:“上去也飞不了,上不去的那些人还会发疯,破坏穿梭机什么的。会出大事的。”声音低沉。   王小露想安慰他几句,可说什么呢?   ‘不要难过了’?   怎么能不难过?   在她面前是九年级最具盛名的校草学霸,可她却再没有以前那种悸动与少女情怀。   只有难以言喻的低落感伤,与同样失去亲人好友的悲痛。   孟朝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手上还有血迹,是黎多宝的血,手背上有她的手指甲划出的浅痕。   在这之前,他没有见过黎多宝,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或者说‘江湖上有她的传说’,虽然并不在同一个市,但距离并不是八卦的障碍,女生最爱讨论这些。   自然,也并不全是什么体面的故事。   说她‘穷酸气八百里外都闻得到’‘和周莉莉做朋友还不是看别人有钱’‘有一次看到她指甲缝里脏兮兮的’‘头发也很油’‘怪人’‘如果不是自己有问题,那为什么常常被她爸打?’‘长得不正经’‘看人眼睛一瞟一瞟的’‘有点长短腿’‘走路扭得超夸张’。   不过是女孩子之间莫名的恶意。   他也察觉到。   这是因为高年级后女孩子之间,似乎都在莫明其妙地相互较劲的缘故。   在黎多宝本校,学生们都忌惮总在她周围的周莉莉,但外校女生可没什么好怕的,简直肆无忌惮。   那些话真的或者假的。   总之没人在意。   但他坐在这里,却突然就一字一句地想起来了。   还有她在人海中狂奔向前时应声看向他的惊鸿一瞥。   他没在其它女生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   那一瞬间就好像所有人都被虚化,只有她,亮晶晶地、鲜活地在奔跑。头发胡乱地飞舞,额头上都是细汗。   他从不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人存在。   真是奇怪,明明很早就听说过,也有很多次两校交流机会。   有一次他去十三中,在大自习室走廊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黎多宝!”   他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她,只看到两个男生在嘻嘻哈哈的打闹。   还有很多这样的的事。   直到现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然后,她死了,血就在他手上。   要说是悲痛也说不上。失去亲人的感觉才是悲痛欲绝。他虽然没有亲人,但也知其差别。   明白此时自己只是……有一点点感到茫然。   王小露坐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他被打断思绪,含糊了应了一声,并没有回答。   有个四十多岁男人走过来,撞开王小露,不知道在机舱里找什   么,嘴里骂骂咧咧,抱怨没有水喝没有东西吃什么的。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个公司职员或什么的,大腹便便。看到小孩哭闹也要怒气冲冲的咒骂几句,但因为体型庞大看着很有侵略性,抱着孩子的女人没敢回嘴,只默默把孩子抱得更远一点。   王小露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孟朝阳突然站起来,一步上去手里的拳头重重击打在中年人后脑上。他出拳快、狠、准,并且有力,姿势非常熟练。就好像一直都有练习。懂得怎么用力,应该打哪里更高效。   对方被打得有点懵,摇摇晃晃地站着,有些笨拙地扭头看向孟朝阳。   孟朝阳没有给他更多反应机会,好几拳直击在他面门,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对方根本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便仰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人面对这种攻击时,脆弱得可怕。   孟朝阳站在他身前,低头看着这个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丑陋不堪的人。   一瞬间 ,有一个晦暗的念头占据了他的所有思绪——如果可以交换,他希望死的是这个人。   生命固然没有高低,但有一些人也确实更不值得被拯救。   甚至在这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懂得奚沛的作法,但现在,他才更深刻地体会到,在决意这么做的时候,奚沛可能在想些什么。   如果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这场突如其来的单方面殴打,让客舱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控制室的学生也听到声音跑出来,伸头向这边探望,在他们的注视下,孟朝阳在原地僵站了一会儿,然后扶着座椅背,迈过倒地的中年人,离开了客舱。   三十分钟后,穿梭机终于抵达了156。   这里是一处没有氧气的小星球,天幕下半透明的密封罩覆盖在所有建筑上空,一边陈旧的机器组是用来维持生态圈运转的。没有人在等着他们,只有一排排的‘代理人’。它们像滑稽的火柴人,头上的显示器是生动的人脸,上肢是简陋的钳子,可进行一些基本的操作,圆形地座保证它们能移动自如。   已经有一架穿越机在他们之前到达了。   穿梭机降落在升降坏之后,坪上的穹顶便慢慢合拢。   过了五分钟左右,外面提示:“空气已在正常比率。”,一个代理人上前来,打开了通往穿梭机的门。   从显示屏上看,这应该是科研机构的派遣人员,因为代理人的显示器上,显示出来的是白大褂的形象,并且胸口还有科研所的标志。   此时他们真人可能身在帝星或者别的地方。只是在远程操控着这些简陋的机器。   其它代理人也陆续上前,让穿梭机上下来的人,跟随他们前住不同的区域进行身体检查。   还昏迷没醒的中年人也被抬了下来。   有一个维持秩序的代理人过来,询问发生   了什么事。   抱着孩子的年轻女人大声说:“不知道。我们都没有看见。”   代理人看向其它人,其它人也都不出声。   孟朝阳经过他们身边,没有回头。   身体检查持续了一个小时,之后所有人被安排到宿舍休息。   可能是以前工作人员住的地方,陈旧、味道也很怪,但因为密封没有什么灰尘,发放给他们的被子也是从本地的物资仓库领出来的,不够蓬松,却也没有到不能使用的地步。   “什么时候能去帝星?”有好几个人去询问。   但并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   晚上在大食堂吃饭。虽然是口感令人恶心的糊糊,但这些上了不同穿梭机之后有几个小时不见的同学们终于聚集到了一起。   可气氛并不那么欢快,因为三架穿梭机只成功到达了两架,还有一架不知道是没能穿过力场,还是出也什么事故。   所有学生统记下来,只有五十五人存活。   “本来可以更多。”有人嘀咕。   许多学生默默看向坐在另一区域的成年人们。   虽然知道大家都是无辜的,都是幸存者,但学生们之间蔓延着一种奇怪的气氛——是‘这些人在永城杀死了自己的同学、朋友’。   但没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   这种诡秘的念头,永远也不能说出来。   因为它太过卑劣。   可却也永远也不会消失。   因为那是事实。   孟朝阳举起手里令人恶心的食盆:“不论以何种方式去努力,绝不成为碌碌无为的人。”   大家谁也不看谁,但此起彼伏地低声重复这句话,将手中可回收饭盆像碰杯似地撞在一起。   随后静默地坐着,不再有交谈。   晚饭后,每个人又被单独叫去进行了询问。   但对于整件事,大家知道的并不多。也并没有什么事端再发生。   三天之后的凌晨,所有人都被叫醒来。   真实的人。   穿着飞船制服,说是来接他们回家的。   但叫他们带上自己用过的被子和牙刷,机长说:“可能之后会用得到,你们不是到了帝星也暂时没地方去吗?”   然后让抱着这些简陋行李的他们登上了去帝星的飞船。   亲切的服务员与全部机组人员迎接他们上船,并进行了录像。   这些人在镜头前称他们为‘英雄’。   但抱着行李的人更感觉自己像是囚徒。   到达帝星后,还在下机前拿了小彩旗分发到他们手上。   “会有直播,全帝国的人都在关注你们。关心着你们。”服务人员十分兴奋,但在对那些成年幸存者的时候,会谨慎很多,会说‘对于在您身上发生的惨剧,表达诚挚的歉意’什么的。   但对学生却不然,甚至戳戳王小露的脸:“高兴些。你们要上电视了。”   把他们拉来拉去,排成机长满意   队列。   穿梭机门打开。   天空‘嘭嘭’地几声巨响,无数彩纸从天而降。   媒体在红毯的四周,挤挤攘攘,闪光灯闪个没完没了。   有人上来引着他们去与一排排穿着庄重的人握手。   那些人握着他们的手说着什么,让记者拍照,但大多数幸存者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他们是什么人也没搞清楚。   总之是一些官员吧。   王小露一路过去觉得自己身处在虚幻之中,世界像是一个场滑稽剧。   直到看到向自己奔跑过来的周莉莉。   她狠狠地抱住对方,然后大哭起来。   爸爸妈妈,姐姐……以及家里的小狗多多。   都不复存在了。   许久她才平复,周莉莉安慰她:“等黎多宝出来了,我带你们回我家。我哥哥和教育总局过来接洽的人已经说好了,我们家族会向所有的幸存学生提供住所。所以大家全部先跟我回去,我家在帝星有个庄园,够大家住的。等出具体安顿方案之后,我们再看情况做其它计划。总归你放心,不会无家可归的。”   然后垫着脚向出口张望:“黎多宝怎么这么慢?她知不知道我家就因为这事,还被罚没了一颗卫星呢。我爸没骂死我。”焦急而不耐烦。   王小露怔住,却不知道要怎么把那句话说出来。大概在周莉莉看来,唯一有生物码的人不可能没及时上机。   可她偏偏就是没有。   自己要问‘你没有看幸存者名单吗’?   还是简单明了地说‘黎多宝’死了?   可她说不出来。   她不想说‘死’这个字,甚至连想都不愿意去想这个字。   在前两天‘英勇’地面对‘死亡’这个词之后,现在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却猛然忌讳起来。   可周莉莉还在看着她,等着她回答:“你们是一个穿梭机出来的吗?”   此时不远处的周笛安恰时上前,上前来接过王小露手上的‘简陋行李’:“走吧。先回去再说。看你的样子,这几天也很疲惫了。”周笛安带来的人,已经带领其它学生们上停在路边的大巴先走了。   王小露嚅嚅地应了一声,避开周莉莉的目光,跟着他身后几乎是逃也似的,上了黑色的悬浮车。   而周莉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也转身上车来。   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坐定后没有再问黎多宝发生了什么。   也没有再和她说话。   在下车的时候才扭头对她说:“我会找到黎多宝。” 第17章 追猎   黎多宝在这些死人中从头到尾翻找了很久。   她期待路明亚有可能听懂她这边的说话,而来到永城机场。   但又害怕他死在这里。   死者中,很多穿校服的学生。   二号穿梭机旁边倒着的一个女生,头上有个血窟窿,很可能在没有被‘X’侵袭的时候,就已经死亡了。   然后她去翻看了其它人。   他们之中有一些,身上都像那个女生一样有伤,也像她一样,并非是完全死于不知名的病毒。   这令她感到恶心。   但也终于确定,虽然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一些熟悉面孔,不过里面没有没有王小露,没有班长。   也没有路明亚。   王小露和班长有可能是成功离开了。   路明亚呢?   他已懂得她这一路来的提示,来到这里,成功登机了吗?   或者因为加密的关系,她做的一切都无用功。   黎多宝在水泥地面上敲了三声,但耳中仍然是一片死寂。   从那天晚上案之后,她再也没有听到过任何声音。   她放空了一会儿,才转身向外去。   一开始还蹒跚地想在倒地尸体中找到落脚的空隙,后来因为太过密集,只能踩在这些尸身上。一开始非常奇怪 ,带着愧疚,可后来就有些麻木。   感觉自己就像在淌过一条死亡的河流。   好不容易走出来之后,她在候机停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以防路明亚虽然无法从被加密的声音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但从别处知道永城机场而赶来,只是来晚了。   这里灯火通明,但没有半点人声或者是鸟虫的声音。   什么声音也没有死寂,就好像世界被静音了,她微微动了一下衣服发生摩擦,都成为巨响,但虽然有了声音,这声音却让人觉得会惊醒什么似的不安。   扭头注视外面的尸河时,总感觉,他们会突然爬起来。   或者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全体无声地扭头以诡异的角度看向她。   黎多宝深呼吸,努力抑制自己这些疯狂的想法,站起来在候机区转了一圈,捡到了一个别人丢弃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都丢掉之后,砸坏墙边的自动贩卖机,然后用食物和水将背包塞满。又从尸体上找到了一些钱,全部塞在包里。   当手机上的时间跳到12:00,她知道不需要再等了。   过去了三个小时,路明亚都没有出现,也就不可能再出现。   她背上包,在机场外找到一个钥匙没取下来的小绵羊电动车,对着耳中那一片寂静,简短地交待了现在为止的情况。   虽然明白,路明亚就算听到,也有极大的概率完全听不懂。   但如果路明亚还活着在某处,她想让他知道,他并没有被遗忘。   就像她全身是伤缩在被窝里,   不想再在这个没有希望的世界中继续活着时,路明亚所做的那样。   哪怕是意义不明的声音,在一些时候也是极大的慰籍。   最后总结道:“所以,我没离开地球。现在没有等到你来,不知道你有没上穿梭机,但很可能你并不知道永城曾有机会离开,而滞留在了地球。我打算沿着14号公路从南向北回城区。如果你还在地球,我会在那里等你。”   为防止在路上错过,她补充道:“我骑的是一辆粉红色的小绵羊。”然后用力地按了两下喇叭:“如果你看到路上有什么粉红色的东西在快速移动,那就是我。”   她不想让自己听上去很脆弱,说话时声音竭力保持镇定。   在骑车离开机场前,她推着车在附近的能量补充站,用捡来的钱给车充满。   小绵羊看上去没什么用,但全速前进的时候还挺快的,一开始她不太会,摔了几次,但很快就顺利起来,灯火通明的建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地平线上。   夜色中车的大灯照亮前方的道路,风呼呼地吹。   她脑中万事繁杂,却又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自己为什么没事?   地球被封锁之后,什么时候会再开启?或者,还会不会再被开启?   在距离机场一公里处,她遇到了几辆别的学校的大巴车。   “有一辆停在路中间,所有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睡着了……表情一点也不慌乱,看上去应该是事情来得太突然,谁都没有意识到在发生什么。”她走近转了一圈,跟也许在倾听的路明亚描述自己看到的场景。不停地说话让她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人陪伴。   翻在路边的那一辆,则更惨烈一些。可能是在急行之中出事,司机突然死亡,导致事故。   她扭头不往里面看:“很多血。”   没有再过多查看。   一路越住城区去,死人越多。   有慌乱的,有平静的。   路边有些超市有被抢砸的痕迹。   有穿得破破烂烂的流浪汉抱着电视机坐在路边上。   她快步跑过去,却发现并没有生机。   当回到熟悉的街道后,她停下车子将它推到路边没有死人的地方锁起来。   绕开死尸进入小区后,倒在地上的大多是熟悉的面孔。   一楼几户门都大开着,里面一团糟。   二楼三楼也差不多。四楼的爷爷把藤椅搬到楼道尽头坐着,仿佛要坐在这里看上最后一场好戏,已经灰败的脸上,表情还算安详。   有一只长毛狗死在拐角。   黎多宝走到自己家那层,大叫了一声:“有没有人?”   声音在‘拥挤’的楼道中回荡。   她家门虚掩着,在进门时她有些紧张,握着把手,半天也没有动。   随着‘吱呀’一声,熟悉的客厅出现在眼前。   没有人。   她快步走向卧室,   里面东西都乱七八糟的,但也没有人。   她猛然松了口气。   黎妈和那个男人还有姐姐,都没有在这里。   虽然知道,他们很大可能只是死在逃走的路上,不大可能存活下来,却也还是莫明地感到安慰。   直面死去的家人,比她想的更令人难以接受。   虽然他们逃走时,也没有想过要找到她,带上她。   甚至他们更是从来没有给她什么温暖。   但这大概就是人的矛盾之处。   总是对着同一个人,会有着背道而驰的数种复杂感情,爱、恨并没有书本上描写的那样水火不容。   它们比她所认知的更加复杂。   黎多宝原本什么也不想拿走,但在离开时,却还是拿走了被丢在地上的一家人合影。   离开家之后,她去了天台。   那里视线很好。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   天边有一丝霞光,就像天幕正在缓缓拉开。   当橘红的太阳一点一点露出来,整个世界都被照亮了。   初生的太阳将温暖的光洒在万物之上,也照亮了那些失去了生命的躯壳。   目之所及,到处都是形态各异的死者,除了风,一切都静止,如同一幅地狱的画卷。   地球上会不会只有自己了呢?   “我现在明珠巷子,来福小区,11楼的天台上。今天天气还不错。”她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很奇怪,但天气真的不错。她抱着吃的,在天台边沿坐下来:“我会在这里等你一天。天黑之后6点时,我就得离开了,这里死人太多,不好过夜,而且,现在到处都有些奇怪的味道,要是时间久了他们会腐烂得更厉害。”   她在天吧静静地坐了一整天,直到夜色慢慢降临。   街道的尽头没有人出现。   当手机上的时间指向6点时,天空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个时节,天黑的特别早,白天特别短。   她站起身,正要走的时候,突然顿住脚步。   在遥远的天边,像是有海面,正在向这边蔓延而来。   当那些波光粼粼越来越近。   而近处,已死去的尸体上,也有细碎的闪光点,就像王小露眼皮上的珠光眼影,它们如溪水一样,从皮肤下溢出来,流落在地上,与那些从远处而来的汇聚在一起,又向远处蜿蜒而去,蔓延到地面、树枝、墙面、玻璃万物之上,整个世界像被蒙上了一层发光的细纱,朦胧而妖异。   黎多宝连忙背上包,大步地向楼下跑。   经过自己家楼层时,想起来姐姐在工作的地方曾捡到一只客人遗落的录音笔,一直放在她抽屉里。   冲进去翻了一下果然还在。   她拿个绳子把它系好,打开后挂在脖子上,边跑边大喊自己看到了什么:“我现在要追上它们,看看它们去哪里。”   陈泽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声音,觉得匪夷所思这种情况下,遇到这样的事,正常少女会这么做?,难道:“她是笨蛋吗?”   他对面的人,示意他动作快一点,不要浪费时间,口中说:“她是黎多宝。” 第18章 去赢(补全)   作者有话要说:   一口气把后面的补全。免得大家抓心肝   避免过于玄幻,对路明亚飞天的剧情以陈泽的视角做了一定程度的讲解。   晚安,我睡了。如果有抓虫,明天再来改   感谢在2020-03-01 22:23:19~2020-03-02 23: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碰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lly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陈泽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和路明亚在干什么。   他来到这个废弃的科研所分处已经一天多了,一直在修电脑。   可听黎多宝那边的消息,现在都是这个情况了,修电脑有什么用呢?   这电脑也不知道路明亚在哪儿个犄角旮旯找来的,锈迹斑斑。   而且最初路明亚还能帮点忙,后来情况不太妙,只能靠墙坐着,告诉他要做些什么。   他有过反水的机会。   当路明亚丢掉枪时,他心里有过意动。   可当他抬头看着面前的人,却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震撼。   当时路明亚整个人,就像坏掉的灯泡一样,时隐时现。   如果他不是很确定这个少年真的就在眼前,会以为,自己面前的只是全真投影而已。会突然清晰又突然变得透明消失是因为这投影仪没电了。   这才解释得通。一个人,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反常的情况。   而陈泽之所以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将路明亚制伏,是因为这个时候,闪烁着的路明亚问道:“你有没有想协,四颗居住星球为什么变成死星?现在地球上到底在发生什么?宋星移真的是人类的罪人吗?就算这些事你都不在意,那么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天璇星圣灵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只要你做完我交待的事,我会给你线索。以你的智慧和毅力,不难得到真正的答案。”   听到这些话,看向目光沉静的少年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就这样,两个人摒弃前事,暂时结成了友邦。   路明亚坐在那里,眼中闪耀着蓝光,应该是在看眼中隐形屏幕上的内容,手指不断地微微弹动,好像是在修改编辑什么。   但因为体力不济,时不时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它们从城区蔓延到这里,可能还有十多分钟。应该来得及。”   “所在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陈泽问。   路明亚眼中的蓝光消失了,似乎感到疲倦,闭着眼睛,摇摇头:“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   这还没害?   “是什么动物?孵化出来了?”   路明亚没有说话。   “人工制品?”   路明亚仍没有理会。   陈泽虽然不满,但这时候也没有分神和他废话的精力,专心致致地把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主板上。但口中并没   有停:“那你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   随着时间的流逝,路明亚没有再像之前那样闪烁,但‘饱和度’以匀速下降,变得越来越透明,并且形体也似乎很难维持原样,有点像受热的蜡人,鼻子和耳朵中都有血水渗出,这说明他的脏器也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有点像受过高强度的辐射。   他以为路明亚不会回答,但对方却睁开眼睛,认真的问他:“你有没有听过?在远古时代,人能沟通天地、长生不死,还能驱动万物生灵。”   “没有。神话故事吗?”   “对。神话,还有一些是志异故事。穿墙,飞行,什么的。不论中西方都有这样的文献,只不过表现的方式不同。哪怕现在,我们华夏人也相信地府、阴差,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才说出那个字:“钟馗,之类。”   陈泽手上一顿,但并没有流露出太感兴趣的表情,但还是有些忍不住:“钟馗?十三司的那个项目?据说从来没有人见过这个东西,它的去向随着宋星移的死被埋葬了。它到底是什么?某种智能程序?或者超科技的武器?光子,原子类?还是那些我们俗人听不懂的更前沿的东西。”   路明亚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唯一可以告诉你的是,宋星移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虽然很快就关上了它,但已经太迟了。”然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陈泽的心砰砰地跳。   他沉下心,检查了最后一次控制区,将它插入槽中。   “好了。”   但这里没有电,也没有其它必要的东西。   他正想问,科研所分处这边会不会有发电机组可以用,路明亚扶着墙站起来:“那走吧,去外面。”   他抱着机箱,跟着蹒跚的少年。离开了残破的实验室。   当回到地面时,新鲜的空气一下便灌满了他的胸膛。   路明亚挪步到铁门边,等他踹开了门,才颤颤巍巍地走出来。这时候的身形,与之前矫健奔跑时的身姿已大有差异。一路走,虽然捂着鼻子,但血一直滴落下来。   他觉得,在自己跟丢路明亚的那几个小时内,路明亚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大事。   才从健康的人突然变成这样。   如果说路明亚真的从那几个Monster的成员身上拿到了什么东西或者得到了什么信息是和他养母有关,也和宋星移有关的,那么会不会,在那几个小时之中,他用这个信息找到了钟馗,并在取得钟馗的过程中,遭遇了什么意外,才造成了现在这样的身体情况?   可是,他把钟馗藏在哪里了呢?   那应该是一个体积不小的东西才对。   不可能随身携带。   路明亚在他前面走着,一直走到停机坪上才停下来。   他上去,把机箱放在他脚边。   路明亚就地坐下,喘息了一会儿,吐出来的血,溢得胸口都被浸湿了。他颤抖着,从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上,抽出一个带插口的根线,将它链接在已经修复的机箱上。   随后个人终端上的指示灯便急速地闪耀起来,机箱硬盘也发出高速运转的声音。   路明亚眼中蓝光闪耀,看来屏幕已经开启。   陈泽走到一边。   想点一只烟,但在口袋里摸了个空,皱眉有些烦躁,琢磨着路明亚的事,望着天边的星星,出了一会儿神过才发现,自己看到的并不是星星。而是……浪潮?   虽然从耳机里他已经听到黎多宝描述过,它的样子。   可此时亲眼看到,仍然是无比的震撼人心。它们闪耀着朦胧细碎的微光喷涌而行,壮丽而诡异。   不过瞬息,已在近了许多。   他猛地退了好几步,叫了几声:“路明亚!快点。”不论他坐在那儿是要干什么。都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路明亚没有应声,他睁着眼睛坐着,但一点也不关心身外之事,哪怕不支的身躯正在崩坏,死神已经行至眼前。   陈泽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紧张带来的口干舌燥,就在他打算,有所行动的时候,路明亚突然站了起来,扯掉了手环与机箱的连线,转身向着光海迎面而去。   陈泽急赶了几步:“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你这是干什么去?”   “去打开盒子。”   “什么盒子?”   “你难道没有听过那个故事吗?”路明亚边回答,边向前去边用优雅的古通用语高声道:“潘多拉双手捧着她的礼物,这是一只密封的大礼盒。当她打开盖盒,一股祸害人间的黑色烟雾从盒中迅疾飞出,犹如乌云一般弥漫了天空,黑色烟雾中尽是疾病、疯癫、灾难等各种各样的祸害,这些祸害飞速地散落到人间。可以挽救人类命运的“希望”还没来得及飞出盒子,潘多拉就把盒子关上了。”   他说:“就是这样的盒子。现在,我要重新打开它!”   陈泽拿不准:“你确定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随着说话,他越跑越快,在就要处那边光海相撞时,蓦然跃身而起。   -   骑着粉红色的小绵羊,在夜色中跟着光海狂奔的黎多宝,猛地按下了刹车。   车子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好几段,才停下来。   此时光海还在向前涌动,但在光海之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停驻在半空中,身后是光洁的月亮,使得他看上去像是一抹微不足道的剪影。   当他舞动双手,就像是以天空为幕布在写字,随着他的动作,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线汇聚到他手划过的痕迹上,显现出一个圆形,不断转动的金色字环。   这个字环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亮,最后发出灼目的光芒,当他完成最后一笔   ,一掌向字环拍去时,整个环应势崩裂。   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静止。   不只是光海停止。   身周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慢了下来。   连空气的流动都似乎凝滞。   小绵羊也无法再启动。   黎多宝丢下车子,冲进光海向前跑去。   光海随着她的动作,慢悠悠地荡漾着,像真正的海洋。   它们在离开城区的时候还不算太多,但随着经过的地区越多,它们的数量也就越为庞大,此时聚集得太多,从地面堆积起来,蔓延到她胸口上。   等她跑过去时,天空的人已经坠落了下来。   鲜血蔓延在草地上,光海之中少年像坏掉的玩具,姿势诡异地仰面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睁着眼睛,看着天空的星辰。   听到脚步声,转眸看向她时,目光变得明亮,颤抖叫她的名字:“黎多宝。”   “什么?”黎多宝不敢触碰他:“我在这里。”用力地挥开那些弥漫在他身上的光点。   “你的小绵羊呢?”   “在,在那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起来,企图跑回去把那造型有些滑稽的车子推到这边来给他看。   少年用力全力伸手抓住她的衣角,阻止她离开,虚弱地笑:“……就是……就是随便问一问……”   他微微欠起身体,看着她,想再说点什么,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血沫喷涌而出。   挣扎许久才能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再开口说出话来:“去赢。我……我等你。”   随后,头便轻轻地歪到一边。   秀窄的眼睛仍然睁着,可却再也没有了声息。   黎多宝怔怔看着面前的人。   她不动,那些光点便又弥漫回来,将两个人都淹没。   许久,她才茫茫然站起身。   光海没有消失,没有褪去,可也没有再向哪里动。   它们呆在原地,月色下,没有边际的光海,在夜风起时,随着风微微的起伏,荡漾着粼粼‘波光’。   一开始是泠泠的白光,但很快以路明亚为中心,有萤色一层层向外泛开去,一时之间,整个光海都翻涌起来。就如同海啸激烈地起伏、变色。   黎多宝伸手抓了一把,但一无所获,就像抓不住没有重量的流沙。   等这惊天动地的‘海啸’过去,光海终于全部由白色变成了萤色。   它们慢慢地汇聚到了一起。然后向一个方向继续往前去。   爬到屋顶上侥幸躲过一劫的陈泽,没有再被攻击,见黎多宝费劲地扛起路明亚转身又向小绵羊跑去,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下来,边叫她边追上去。   他以为小姑娘一定泪流满面了,但当黎多宝扭头看他时,他才发现,她并没有哭。且表情显得过于平静。   小姑娘这么小的年纪,见了这么多死人,又失去了自己最在意的人   ,该是现在这副样子吗?   陈泽问:“你背着他干什么?”人已经死了。这时候,也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何况他看,黎多宝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吧?   但见黎多宝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赤、果果的厌恶,立刻改口:“我帮你背。”总觉得这时候不要惹她为好。   这次她没有反对。   虽然小绵阳有些小,陈泽背着一个人,坐在后面看上去也有些滑稽,但现在也不是顾得上这些的时候。   他隐约觉得,事情也许并不是表面这样。   黎多宝发动车子,继续追着这些光去,看看现在它们要去哪里。   因载坐着三个人,小绵羊有些不堪重负,发动机响得惊天动地,甚至还疙疙瘩瘩地突然熄火停了一下。   但黎多宝已深谙修车之道,狠狠地踹了两脚它又立刻欢快地跑了起来。   路上原本聚拢的萤光海,渐渐开始向四面八方散走。   黎多宝选择了其中一股,紧紧地跟着一直追到国道上,越靠近城区,越有人烟,也就意味着有了越来越多的尸体。   那些光漫过地面,也漫过那些死去的人。   在大潮完全经过之后,有一些会残留在人身上,慢慢地浸入其中,就如同它们当时慢慢地渗出时那样。   随后,那些已经死去的人,慢慢地,用古怪僵硬的姿势又重新站了起来。   黎多宝紧紧地握着把手,盯着不远处站立起来的人群。   他们是结伴逃离城区的人,男女老少都有,此时静静站定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动作。   黎多宝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仿佛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她下车走过去时,陈泽背着路明亚暗骂了一声,这女的!但没有阻拦。   不一会儿黎多宝便回来,示意他上来:“他们没有心跳。”声音没什么感情。   陈泽伸手摸了一下,被电似的手指头发麻,立刻收回手说:“会不会是静电导致的?”以前不是有传言,黑猫从死人头上跳过去,死人就会站起来。   科学的解释是,静电导致的。   两个人绕开这些人,继续往城区去。   迎接他们的,是林立的人群。   这些死过一次的人,全部重新站了起来。静静地呆立在自己身死之处。   对外界的一切都没有反应。   一直到两个人快到达市中心的时候,突然,就好像不知道谁,在哪里按下了开关。   一瞬间所有人轰然倒地。   黎多宝僵在原处,等了很久,但这次,他们没有再站起来。   陈泽放下路明亚,跑过去查看。   小心翼翼地想找出有没有什么光斑从他们身上跑出来。   但几个小时过去,什么也没有。   甚至到了太阳再次高升,也没有再发生任何异状。   只是这些尸体表面渐渐凝结了一层透明的油脂,   他们是真   的死透了。   陈泽觉得,看上去这次不只是人死透了,那些组成光海的东西也死透了。   路明亚怎么做到的?   他在空中和鬼划符一样,但从陈泽的角度看,似乎是在借助个人终端的力量以无线方式向范围内的光海进行信息传输。传输的内容,应该是他之前完成的木马。   如果X这种东西是生物电脑流的人工合成物,完全可以进行反向操作,破坏行为逻辑。   而它们一旦回到已经死亡的身躯上,就没有了生命与能量的来源,这些东西也就无法再生存,很快溶解。   陈泽和黎多宝在路边上坐了一夜,路明亚躺在两人身边。   黎多宝似乎怕他不舒服,给他擦去了血污,还从路边的超市找了毯子来,垫在他身下。   等到天亮之后,街上的味道难闻起来。   “走吧。不能再呆在这儿了。找个地方等救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就算来了估计还要进行不少检疫。”   陈泽说着起身,去找了一辆小货车。   还在超市搜罗了不少生活必需用品,床垫也拖了两个。杯子,牙刷,桶装水,米油盐之类。原本还觉得货车已经不小了,但没一会儿就装得满满当当。   说完扭头见黎多宝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沉默坐在路边不说话也不动,根本没有听自己说话。   心里突然有些酸涩。怎么说呢,想起路明亚,他心情也挺复杂的。   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点了只烟。   “小丫头。他不是你害死的,他是为了调查当年他养母为什么会死,参与的项目到底涉及到什么而来到地球的。他刚调查到一点边边,地球就出事了,这也很怪,你说对不对?是不是很像什么人想掩盖什么事?”   一通阴谋论下来,但黎多宝不出声,是没有上当了?   又说:“人生在世,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这句话说完半天,接下来却实在没有什么词。   良久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初我家人过世的时候,别人就是这么安慰我的。说,慢慢地就会好起来,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但我不行,有很多人遭遇了并不公平的人生,后来也活得很好。我虽然十分羡慕,可自己做不到。”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问:“你知道别人怎么形容我这样的人吗?”   虽然黎多宝没有回应,他并不在意:“他们说,像我这样的人,是被打败的人。人生早在十几岁身边重要的人离世时,也跟着结束了。到现在,与其说活着,只是还没死而已。”   他拍拍黎多宝的肩膀:“希望你不要输。”   不要做他,要做一个一生圆满的人。   所以,要赢。   黎多宝捂着脸。   她以为,自己接下去会面对什么硬仗,只要自己赢了,路明亚就能回来。   就像公主打   败恶龙拯救了同伴。   可原来,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也永远无法再回来?   他的身体很快也会像这街上的其它人一样,慢慢地腐烂,发臭,变成看上去令人恶心而丑陋的样子,变成肥料,归于大地。关于他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   她有家,有血亲,但从没有家人。   现在更是失去了一切。   幸福的生活永远也不会到来。   不论她怎么努力。   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不只关上她的门,封上她的窗,连一个老鼠洞都没有留给她。   可明明,已经这样惨败,她应该跪伏在命运的齿轮之下,心里却始终有什么在沸腾。   这一点也不公平。   而路明亚真的会这样对她吗?   他应该更了解她。   过了一会儿,她虽然仍然保持着捂着脸不想动的姿势,但突然说道:“36年前,边缘星编号981-NB,也发生过这样的事。之后并没有被解决,到现在仍然是禁飞区。档案里只写明是由被简称为‘X’的标记物引发。但X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东西,人工的还是合成的,生物还是别的,统统没有结论。36年后的今天,地球上突然也发生了这样的事,同样,X来因不明,但来势汹汹。地球同样被快速隔离。   但这次,我们知道了更多的信息。”   “什么信息?”陈泽完全不知道,她这信息是从哪里来的。   “远在地球还没有发生任何征兆之前的几个小时,帝星文件就已经签署完成,也正是因此有了奚沛抢先组织学生撤离的机会。可这不就很奇怪吗?帝星对X可以说知道得并不多,在没有任何信息可用,地球上也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下,又是以什么依据来判定,地球已经成为疫区呢?”   陈泽皱眉。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除非,这并不是意外。   “还有很多事都不合理。”   “什么事?”   “比如……路明亚的死。”黎多宝说停顿住,没有再说话。   “这种东西再发展下去,会有更可怕的结果。”陈泽斟酌了一下继续说:“毕竟它们的数量增加得非常快,如果它们达到足够的量,或者会有其它什么更恶劣的变化。也说不定。所以一定要阻止。”   “可是,在这么快速的席卷速度下,基本上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他镇压下去又有什么用呢?我本身是免疫的,自然不可能是为了救我,完全是为了救你?那会不会太不合理。”   陈泽觉得这话有些难听。   但确实无法反驳:“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黎多宝停顿了一下对陈泽说:“我觉得,就算危机已经解除,除非有异数,不然很可能永远都不有救援队来了。”   陈泽皱眉。他明白黎多宝的逻辑。   路明亚做这一切,现在唯一合理解释是,不想让地球像编号891-NB的边缘星一样,莫明其妙成为禁区。   但从一系列的操作来看,明显有人想。   在那些人眼中,现在疫情还是否存在,已经根本不重要。   黎多宝蓦地站起来。   就算知道这样,路明亚还是做了最后的努力。   这也就是说一切还没有结束。   “要赢!我等你。”   更不是安慰她的话。   而是付以重托。   死去的人是否能够复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前面一定有着自己意想不到的转机。   就在一切的真相之后。   但首先,要离开这里。 第19章 理由   “只要把信息传播出去,让当局无法掩盖,地球就不能再被强行标识为禁区。我们也能出去了。”陈泽说。   “你有办法吗?”   陈泽沉默了一下,似乎非常犹豫,但最后点头:“可以试试,不过要做几天准备。”抬头看天色:“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下。”   站起来,转身把小绵羊搬上小货车,又去抱路明亚,躬身的时候动作突然停下来。   黎多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路明亚胳膊上的皮肤已经完全融化,但露出的并不是肌肉纹理,而是白色的类似于橡筋一样的东西。   她大着胆子摸了一下,很有韧性:“这是什么?”   陈泽找了个水果刀回来,割开路明亚身上那些黏在伤口上的衣服,拿手指仔细地按压了几个地方,说:“内部有很多改变,经过基因改造。”   “不是人?”   “是人。”陈泽收回手,随便在身上擦了擦,拿毯子把路明亚包起来,抱到车上放好:“先上车。”   陈泽发动小货车,黎多宝爬上副驾驶,时不时回头后面的路明亚。   对于基因改造,黎多宝所知不多。   地球上没有这一套。也没哪门课会讲这个,她一直以为所谓基因改变,就是像陈泽这样,脚大一点,个子矮一点之类。   陈泽是对这件事显然知之甚多:“你学过历史应该知道 ,在人类必须要向外寻找新的居住星球时,并不具备跃进能力,也没有发展出人体休眠技术,但却必须要进行长距离的航行,找到适合居住的星球。当时唯一的办法是,把飞船打造成为一个可移动能自给自足的城市,然后用几代几十代人来完成这项任务。”   黎多宝点点头:“对。”历史课上学过。   “当时我们一共打造了十艘这样的飞船。从地球出去之后,这些被甄选的人,几百年都生活在飞船上面。由于种种原因,导致很多人在几代太空的长期生活中,产生异变,用官方的话来说,有了新的‘进化’。并且那一段时间,是基因技术突破最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资源匮乏?”黎多宝试着回答。   “对,是因为飞船资源匮乏,在太空中,向外探索会产生很大的耗费。所以几乎不可能实现,船上的植物与动物也非常珍贵,而唯一不缺的是人,于是开始了大规模的对内探索。曾经最恶名昭彰的,就是发生在晨曦号上的‘人类改造计划’。”   “晨曦号是不是离开地球五十年后,就发生了故障的那一艘?”黎多宝问,这件事历史上也很有名。   “是的。它们发出的求救信号,当时地球还能收到,但是已经没有力量去救援。而其它的飞船出于自身的考虑,也没有回航。为了   自救,晨曦号整艘飞船上所有人,都成为了实验体。在接下来的1年中,有十万人直接死于实验过程。这就是人类基因改造序章。”   “后来呢?”   “后来帝星被发现了。它是我们能找到的最好的星球,一、气体组成与地球相差不大,二、没有不可对抗的动植物之类的东西。只是天气恶劣一些,无法在地表居住。必须向下建造,那是个大工程,再加上因为气候食物匮乏的问题仍然存在,且无法在短时间内缓解,所以我们的基因改造与人体改造有了更蓬勃的发展。”   他停顿了一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也就是说,从很久以前开始 ,我们每一代在外出生的地球人,就已经并不是天然的产物了。为了维持人类基因的正统性,在穿梭技术成熟,第一艘穿梭机从帝星起航返回地球时,当时的人类安全联合会制定了地球法令。   宣布基因改造在地球的违法性,确定了所有基因改造技术,均不可被运用到地球出生的公民身上的基础条例,并在整个帝星达成共识。   之后,星网发展起来,上面基因改造相关的内容,也默认是无法地球区域显示的。外星系人口移居地球手继也非常繁杂,所有移居地球的外星系出生人口,除不得在地球享受医疗服务之外,还有其它种种制约。这些法律都是从基础条例衍生而来。”   说着问她:“地球出生人口与外星系同生人口结婚,双方户口只能落在外星系居住星球,你是知道的吧?”   黎多宝点点头。   她知道 ,但说法不同。   她听同学们在课间八卦的时候讲的是‘只要和外星系出生人口结婚,就能搬到帝星去之类’。   当时也有人质疑:“那我要不想把户口迁出去呢?”   受到众嘲:“装什么爱球啊。帝星多好!谁会想回到这个破地方。”在大家口中,这似乎只是一个不重要的小事。很多人都觉得离自己很远。   她自己也从来没从别的角度想太多。   明明事实早就在政治规则之中,但自己似乎从来没有注意到它们的存在背后的含义。   真奇怪。   也许,很多事都应该有新的角度了。   她得要试着以更深层的方向,去思考一切存在的含义。   “其实,这样的保护也没什么用呀,每年学生都在大批地离开地球,很少有人回来。”她说:“地球上人口越来越少。生活越来越难,新太阳遥遥无期。”她说。   陈泽叼着烟说:“最初设立这样的法令时,是出于崇高的立意,后来这么多年下来,一切早就变味了。”   激进派一直主张摈弃地球上的原始人类,所以在对地球的政策上,造成了很多阻碍。   他们的观点是‘没听说现代人还得带着猿人一起过日子的’,再者,委员会每   年向地球投入太多资金,而地球对于整个帝国没有任何贡献,毫无存在的意义,也使得很多派系不满。   黎多宝问:“那你能看得出来路明亚进行了什么样的改造吗?”   陈泽想了想说:“从路明亚这俱身躯露出的皮下组织与胸腔按压反馈来看,他的基因可能,与我们的差异大到惊人的地步。只是从外表上,没有任何形态异化的特征。”   “这些改造强化了什么呢?跟他没有翅膀却能飞起来有关吗?”   陈泽转动方向盘,皱眉说:“这正是我不解的地方。”   就像有光,就会有影一样,一切改造都必然有显性影响。   比如说,要是改变了氧气摄取方式,那这个人必然肤色有异,或者在身躯其它部位,多了用来摄取氧气的器官。   要是站得更稳,必然像他一样双脚超乎于常人的大,个子会更矮。   这是不可改变的真理。   可路明亚都没有。   他跑得很快,很持久,但在常人训练也可达到的范围内。   以武力与人对抗能力也有限。   四肢、身躯,眼睛、头发、一切露在外面的都与正常人无异。   他到底进行的是什么样的基因改造?达到了什么目地?   “如果能获得更多信息、知道更多构造,也许会有结果。”陈泽含蓄地说。   黎多宝没有说话,扭头静默地看着外面不断消失的地平线。   两个人在路上捡了一辆越野摩托车,抬到货车上,最后在远离城区的一个废弃小镇停下来。   找了个相对比较好的屋子,打算先在这里休息。   黎多宝下车后,找了一把铁锹背着路明亚,上了不远处最高的山坡。   陈泽没有跟上去。   他从车里拿了必需品之后,拿油布将整个车盖起来。   然后在夜色下点了只烟,站在院子里,看着山坡上少女在月下的剪影。   他还记得自己在那个修理店与她对面坐着时,她说的那些话。   不过是几天之前而已,现在一切都改变了。   而大概对于她来说,现在正在埋葬的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也是她曾对于生活的美好期望。   就像他当年埋葬父母和姐妹。   但与他不同的是,她埋葬了旧的,却获得了新的。就好像没有什么能杀死她,让她失去生机。   在挖好洞将人下葬之前,少女的剪影半跪在地上,将死去的少年扶起来,短暂地拥抱了他。   这应该是两个人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   虽然生命中无数被对方慰籍时刻对她而言,比拥抱要更亲密。   他是世界上唯一在乎她,保护她的人,他知道她最隐晦的秘密,了解她短暂一生所经历一切,可又对她一无所知。   两个人那么亲密亲近,又那么陌生遥远。   黎多宝从山坡下来,回到院子,陈泽还没有进去   ,似乎专门在那里等她。   他知道自己在做无聊的事,可还是想问:“不带他一起离开这里吗?”   黎多宝沉默了一下,说:“不用。我们会再相见。”表情非常冷静而平淡,也并没有想从他身上得到任何鼓励与肯定,转身进到屋里默默地烧水泡面。   陈泽怔在原地,不知道是自己太老,还是世界太疯狂。   之后两个人没有交谈。   第二天两人都醒得很早,吃了几个小面包喝了一点牛奶之后,便决定分头上路。   陈泽要去信息中心。   他要拆一些零件,进行改装。然后还要去被称为‘大锅’的卫星信号塔取一些东西。   这些事黎多宝帮不上忙。   黎多宝则拿了他的手机,打算照着路明亚在地球上的运动轨迹再重新去走一遍。   如果路明亚在地球上找到了什么,那么一定是在这个过程之中发生的。   在离开地球之前,黎多宝要调查清楚,路明亚尽一切努力不让地球成为禁区是为了什么,当局又想埋葬什么。   他愿意舍弃生命,总不可能什么也不为。   就算找不到完全的真相,也起码有一些线索。   两个人约定晚上七点之前回到这里。   陈泽叼着烟,站在路边,看着黎多宝骑着粉红色的小绵羊‘嘟’‘嘟’‘嘟’地离开,然后骑上了自己的摩托车。 第20章 酆都   陈泽在之后, 对他收集的路明亚所有信息做过梳理。   路明亚过来的时间线非常明确。   Monster的飞船是在2日凌晨到达, 稍做休整之后,当天下午三点左右,路明亚以‘踩点’的理由和其它人分开。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 有和宋星移住一个区域的住户保姆,遇到‘修水管的’也就是路明亚本人,他以此身份前住宋星移处,做布置。   晚上十一点时路明亚返回, 在街头与Monster其它成员碰面并被拍到, 12点30分对通讯修理店施行抢劫遇到黎多宝,之后负伤,次日租住睡眠舱休整。   修整完的当日下午3点时,陈泽赶到租住处,路明亚逃离, 随后将Monster其它成员引至宋星移处残杀。   之后再露面, 是黎多宝在修理店前与黎妈发生纠纷。   按时间算, 当时奚沛已经开始为撤离的事做安排。   最后路明亚出现在科研所分处旧址。   中间最不清晰的是,在路明亚杀死了所有Monster成员之后, 与前往修理店纠纷现场之前,在哪里。   大概算起来,大概在6至10个小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以陈泽的判断, 地球之所以被当局放弃,很可能就是因为在这6到10个小时之间发生了什么,触碰到了底线, 让那个庞大的机构以惊人的速度做出了最极端的决定。   黎多宝骑着车,先去了宋星移处。   这里环境很好,人口不如城中心密集,死人也没那么多。味道也没有那么难闻。   但虽然她已经在路上看过凶案现场的照片,在进入宋宅时,还是被满血残留的气味冲得眼前发黑。   地上干枯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门口拉了禁止通行的隔离带,也还挂在原处。   站在遍布污渍的客厅,黎多宝看到了被遗落了牙齿。   不知道是谁的,被连根被□□,丢在茶几下。   桌上的照片因为不被认为是证据,所以仍放在原处。   上面的宋星移看上去意气风发。   整个屋子里,除了他的照片之外,就再没有别的了,就好像除了他,这家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任何人。   但黎多宝上二楼,确定二楼是主卧所在,里面的陈设布满了灰尘,但确实是有两个人一起生活的痕迹。   三楼大概是他女儿的房间,布偶娃娃堆砌在房间角落里。   书柜满满的,墙上贴满了明星海报和照片,相通的书房中,摆着帅气男星的1:1立牌。书写满满的笔记本,和各科教材垒放在一起。   桌上有很多相框,但都没有脸,显然是出于刻意地,将肩膀之上的部分全部裁去了。   而宋星移的夫人更是索性连裁剪过的照片都没有留下。   陈泽说,他们一家人非常低调。   宋星移与他夫人两人是大学时相识的,毕业后结婚,宋星移的夫人放弃了前途,随他   一起来到地球定居。   但因为其夫人不是地球出生的原住民,两人结婚后都失去了地球户籍。   生活上可以说很不方便。   宋星移家庭人口简单,父母都原矿采集工人,他大学的时候 ,父母因为职业患肺病过世,他用赔偿金完成学业,结婚以后人际交往也很简单,除了同事之间的交际,也就是偶尔与同学有一点来住。   去帝星之后,他一直扎头在科研所,而他夫人更是深居简出。   再加上时日久远,所以,没几个人见过他那位夫人。   而出境入境记录因为年代久远,已不可查,公民档案资料随着她的过世也被当做无用信息销毁了。   至于他女儿。   当年在读的中学,陈泽去查探过,这学校已经不存在,知道这件事的人也不多,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是认识他女儿的。   听说“当事的老师很快就辞职了。”   因为学校、社区曾数度合并、迁移产生的混乱,很多档案也早就遗失,无从查证。电子档案也因为‘技术原因’被损坏。   不说查看他女儿的照片了,甚至也无法得知当年是哪一些人与她同窗。   这两个人存在过。   可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也很难说。   除了黎多宝身处的这个房间,和手里的‘无头’少女照,以及教材上学生姓名处娟秀的字体写着的‘宋宝倾’三个字,宋星移的女儿,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黎多宝把照片塞到背包里,拿出手环。   这是从路明亚手上褪下来的。   里面有一些数据已不可读取。   但备忘录上的一张照片还在。   是一串写在灰尘上的数字。   乍然看上去毫无意义有字母有数字,安全没有规律,并且非常长。   黎多宝到是常常见与之类似的东西——下载码。   只是这段下载码与她们学生常用来下载课件资料的不同,它更复杂,里面包含的真实地址说明,并且不是一段可以直接取用的信息。   而是需要两次下载的外网信息。   从特征码来看,不面对公众,也并不是法律允许的信息。   这种信息存储在星网暗网之中,需要先载入到地球网域,才能操作下载到本地。   黎多宝打开已经下载好的内容。   是一段视频。并且她并不陌生。   也就是她去学校集合时,和王小露看过讨论过的。   黎多宝拿出手机,将缓存在本地的视频与这段视频对比,确定两个视频确实同源。   她当时和王小露能看到这信息,大概是这段信息本身并没有加密,下载到地球网域的时候才会被有人看到并再次转发公布。   这个视频中的场景确实与路明亚死前做的,十分相似。   不过从路明亚个人终端保存的视频详细属性与信息看,拍摄视频的   时间并不是现在,而是很多年前了。   依照陈泽的判断,路明亚很可能是想从Monster的人口中,得到他母亲遗产的消息。   如果他在意的不是钱,那么一定是有什么不起眼的东西,混在了遗产之中。   陈泽猜的没有错的话,很可能路明亚想得到的就是这一段视频。   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这么重要的视频,却没有加密。   不过也可以确定,路明亚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母亲的死,以及很多其它的事都与地球相关,与十三司相关。   只是并不知道关联到何种程度。   直到他拿到这段视频,按视频中的地址,去了传说中早就成为高辐射区的酆都。   这就是他在那6到10个小时之间所做的事。   也正是在酆都发生的事,导致了之后地球被清场。   与他身体健康的快速衰败。   可陈泽也说过,无法解释的是,如果他是受到辐射污染,可为什么并没有对身边产生再次污染?   他和路明亚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的并任何异样。   包括黎多宝,与他的尸体相处了那么久,也并没有受到伤害。   大胆假设的话,会不会,酆都根本没有辐射?那到底是什么,瓦解路明亚的健康?   黎多宝从宋宅出来,在荒芜的社区道路上呆了一会儿才骑车离开。   去加满了能量之后,看了看时间。   现在中午二点。   虽然,酆都虽然封城几千年了,但离本城其实地理位置上并不远。   来去加起来,骑得快些大概只需要七八个小时左右。   如果她现在出发,大概下五点左右就能到。再快点,还能赶在七点回临时驻地。   只是去看一看。   她想。如果有危险就回来。   然后骑上了小绵羊。   一开始道路还算宽阔,到最后根本没有哪一条路能往酆都方向去。   她只能把车推到旷野里,完全看着地图判断路线。   离开大路一个多小时之后,突然有一条废弃的公路出现在面前。   这条路大概是很久没用了,表面被野草和植物的根顶得到处都坑坑洼洼。她还差点撞在一颗长在路中间的大树上。   原本以为三四个小时就能到达的地方,她足足地骑了七个小时。   天也黑了,小绵羊的动力也不太足,为了省能量,她不得不把车灯关闭,于是行驶的速度又更慢下来。   越是离酆都近,雾气越浓密。就好像湿度一下加大了,到处都雾蒙蒙的。   地上的草叶,也湿润润的就好像被微雨才淋过。   为避免意外,她打开手机灯照明。   当看到那面黑色高耸入云的金属墙壁时,她以度以为是走到世界的尽头。   这面墙,冰冷,坚硬,在车灯照耀下散发着金属光泽,左右上下都深处云雾之中,看不到尽头。   她骑着车,试着向一个方向   沿着墙根行驶,但过了半个小时,即没有任何入口,也没有看到半点衔接。   似乎这个墙是生铸的一整块,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并把世个界都从这里斩断了。   好在她无意用路明亚的手环在触碰到墙壁时,手环上的灯开始闪烁起来。   很快在狭小的屏幕上,开始一行一行地弹出信息。   没有感情的电子音提示:“此处被标记为高度污染区域。最高法令第一百六十号。任何擅自进入此区域的人,将被视为违反人类安全条例。最高可判处高于五十年,低于一百年人身□□。”   可随后又将可进入地点,在地图上标示了出来。   黎多宝按地图标志调转车头,大雾里摸索着沿着墙壁继续向前。   十三分钟后地图上显示她已经到达入口处。   摸索了半天也找不到痕迹,黎多宝只能试着将路明亚的手环,靠到没有任何可开启痕迹的墙上,果然,手环界面疯狂地闪烁起来“已获得视频底层掩藏密匙、已获得进入权限、已获得开启权限……”一排排她根本看不懂的代码快速跳跃。   但视频没有加密也就能说得通了。   它即是地址,也是钥匙。已经隐藏了别的信息的情况下,如果再进行二次加密会导致数据过大,并太容易被侦查到。   在五六分钟后,手环上原本疯狂闪着的提示灯突地停了下来。   随后,她面前的金属墙壁无声无息地向两侧缩进,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黎多宝有些紧张,推着车子向前走了一点,打开车灯照亮了内部。   大概因为感应到人的存在,里面的灯也一盏一盏地随之亮了起来。   手环没有危险辐射提示,并显示空气数据正常。   难道不进去?黎多宝深吸了一口气。   来都来了……   推着小绵羊步入其中。   通道又长,又黑,刚刚好有她那么高,宽度也只是足够她与小绵羊通行。不多,也不少。就好像‘开门’时特别‘量过’。   这是她没有见过的科技。   不敢相信,是属于‘古人’的。   在她走进来之后,身后的金属墙壁开始一点一点地合拢,当她停下来,一切也都静止,并没有要追击她或者夹死她的意思。   大约就这样一直走了十几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霓虹灯的光照亮了一切。   在她面前的,是一座座看不到边的高楼。四处都灯火通明,无比繁华。   她抬头仰望去,向上看不到天空,只看到整个城市无尽地向上延伸,和如星海一样的灯光,交错的空中甬道像蛛网密布。   ‘每日海鲜’‘清心茶色’‘Muamuamua制服少女’   无数林立的牌楼。   时不时,有不明飞行物,从天空划过。它们看上去非常渺小。会停在某一层,干一些把环掉的广告牌扶正之类的活。也有   企图修理坏掉的灯泡,但似乎并不能成功。在短暂的停留之后便向上飞行离开。   黎多宝站在这城市的低层,像一只站在巨大钢铁之树根部的蚂蚁那样渺小。   在离她不远处的半空中有正红色的横幅闪耀‘自治会提醒您:今天也是美好的一天,请保持良好的心情’   从天急速降下来的飞行小机器人落在不远处的‘电视电器维修店’外,不一会儿原本坏掉的喇叭又响了起来,播放着陈旧的新闻:“今天是人类远航队出征的第一万八千二百五十天,专家认为,最迟不超过两千五千四百天,我们就将收到远航队返航归来的消息。他们将给我们带回新的光明,黑暗纪元将随着他们的归来成为历史,食物匮乏的情况也会立刻得到缓解。请所有居民,保持良好的心态。等待胜利的到来。下一条,农业新闻……”   “最新一批智能人将投入到外部区域加入农业生产工作…………因失去光能源,所有太阳能在四十年前已经失去功用,但因为不具备全面收回能力,未进行移除,城区维护处近日表示,本年度仍然不会对所有太阳能进行拆除回收。只在相应的基础上增加供电线路,处长说道‘如果太阳回来了,不就刚好能继续使用吗?’…………”   黎多宝推着车子,向前走。   地面上时不时有小型清理机器人路过,它们会在黎多宝经过的时候停下来,退到一边,在她走了之后才重新开始清扫。   四周新闻的声音还在不停地传来。   “请居民保持良好心态。”   “请不要毁坏智能设备。智能人是我们的朋友。”   “历时四十年被命名为‘曙光’的智脑,将于今日凌晨二点二十五分上线。专家认为,这个集所有人类智慧于一身的超极智能大脑,可能对人类所处的食物匮乏困境,提出新的解决方案。”   “自治会温馨提示,为了您自己的健康,在食物匮乏的情况下,请不要过多活动,请不要无谓地浪费体力,请不要进行不必要的运动,所有在每日检测中能量消耗超过规定值的居民,将会被判定为危害人类安全……”   她找到一架电梯,推车走进去。   电梯便提示道:“您好,本电梯从底层区域向上行驶。终点在一百五十层。请提前按下需要到达的楼层。请注意您的能量消耗,如无必要,请避免跨区域移动。”   黎多宝按下最高层。   电梯‘哐哐哐’地上行起来。从透明的玻璃向外看,整个城市像遮蔽天日的巨大怪兽,而她正穿行于它的身体之中。   到底一百五十层时,电梯缓缓停下。   但外面平台上的地板已要有些朽坏,看上去十分脆弱,似乎随时可能会无法承受外力而崩塌。   一堆小机器人正在想办法修复它,但因   为没有材料,看上去像漫无目的地聚集。   这一层像底层一样,所有的门都大开着。   里面虽然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但没有人。   更没有任何人的骸骨。   黎多宝又去了好几个地方,现在还能上行的电梯,最高能达到二百一十层,再往上就不行了,但站在二百一十层能看到城市上空密密麻麻的机器人群。   他们身上应该还有太阳能装置,都在等待日出时充能。   其它所有楼层都一样。   有生活的痕迹,却没有人。   人都去了哪儿?   关于酆都的历史,书上讲得很含糊,说它存在很久了,是最大的十五个人居聚集地之一。也是运转了最久的超级城市。   在送远航队的巨大飞船离开地球之后,它一直运行,是人类的庇护所。   但后来,发出了事故,到现在为止的几千年间一直处于封闭状态。之所在被封闭,是因为人类对于新型能源的研究导致巨大的污染,产生了强辐射,而使之不得不被隔离起来。   可隔离之前呢?   从这个城市撤离的人呢?   从来没有任何文献提及过。   难道没有撤离?   可如果没有任何人被撤离,那他们去了哪儿?   这么大的城市,那么多人,不可能平白消失。   黎多宝转一圈。这城市中新闻里最后的时间,是在人类飞船向外太空出发之后的第五十年。   起码在那个时候,这里的人还在生活着。   虽然种种征兆都表明,这些人生活得并不好。行动也受到严格的制约。   但虽然没有了太阳,并食物匮乏,他们还是在努力研制更智能的机器人。想借此来解决人类生存的问题。   那,超极大脑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吗?   显然答案是肯定的。   地球人类在巨型飞船离开后的第五十年,就已经无法支撑,可全人类盼望的飞船却足足过了几百年才开始返航。   当他们返航会来时,受到了地球上留守者的热烈的迎接。   所以,那个智脑应该是成功了。   黎多宝正要继续向中心探索,路明亚的手环突然亮了起来。   上面飞快地图上标注出了一条路线。   这大概是路明亚之前来时去过的地方。   这条路几乎是横穿了整个城市,一直到心脏部份才终止。   黎多宝跟着这个标记走,越是向前,人类活动的痕迹越少。   很多高楼连灯也没有。   似乎远在这个城市还没有废弃之时,这里就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路明亚的终点,是一片空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上一片狼藉,还有很多血点。   似乎他在这里受到了袭击,而不得不止步于此。   这大概就是他身躯崩坏的原因。   可黎多宝抬头张望,并没有看到什么危险。   只是空气中的灰尘非常厚重。有一些掉落   在她身上。她用手一挥,便拍去了。   手环也一直显示空气正常无危害。   于是她试着再往前走,路明亚要去的,应该是一座向下行的电梯。   它是前方唯一的大型建筑了。   黎多宝将小绵羊停在路边锁起来。走进去后发现电梯里并没有按钮。更没有任何提示,便在她进入之后,带着她一直向下。   不知道在‘轰轰轰’的下坠中过了多久。   才猛然停下来。   门‘吱吱呀呀’地打开。   明亮的灯光扑面而来。   在巨大的地下室中,一排又一排地摆放着无数的玻璃缸。   几个体型怪异的机器人,正穿梭其中。   正在对几个缸体进行检修。   有一个圆型的机器人向黎多宝行驶过来:“您好。您是响应号召来参加伊甸园项目的吗?”   它用温柔的电子音向黎多宝介绍:“介于居民大量自残、死亡、暴动的事件,为避免人类自我灭绝,我们提供人性化入眠服务,这一选择,将完美避免您感受到任何痛苦和精神压力,并大大节省资源耗费。会帮助您渡过最黑暗的时候,直接去到光明的未来。”   黎多宝看向无边的缸体,几乎无法呼吸。   那一排排泡在玻璃营养液中的,是一个个沉睡的人。   机器人的声音还在不断地传来:“这一项目,最早应用于人类远征军。主要用于意识转输,也就是说,将人类意识传输到进行过机体增强的生物制人体之中,这样能让他们的身体更适应太空,但为了避免伦理问题以及种种心理问题,此行为未向他们本人告知。   再次启动,是因为本地形势不断恶化,据主脑观测计算,如果再不进行介入,不到一年之后人类就会灭绝,我们重新开启这个项目,并进行了优化,修改为完美梦境沉睡服务。只要您同意,您的大脑与意识、还有身躯,都将会被完全保存在这里,直到人类飞船返航时,人类危机过去时,才会再次被唤醒。以此来保证,人类生命的延续。   请您不要担心,到今天为止,已有十一亿九千五百万人口进入沉睡,相当于全球仅剩人类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八,经由其它城市运输到本区域进行保存,从这里下至地下一百多层,全部都是您的同胞。其中,本城居民有五百万四千一百已经都加入了,占全城总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九,其它不配合进行保存的人类,出于保护人类的目地已被销毁。”   说着停下来,歪头看她:“您做好准备了吗?”   黎多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发出声音。   在人类远征的第五十年,地球留守者就已经全部变成了缸中之人从未被唤醒?   那三百多年后迎接返航人类的是谁?   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地球上,以原生居民自居的又是谁?   人们都以为地球上的人类活下来了。   但……他们真的活下来了吗?   甚至是那些上了飞船向外远征的人们,他们固然拥有人类的意识,但失去人类的身躯,又还能算是人类吗?   甚至是自己,自己是人类吗?   如果 不是,自己又是谁?   不要说当局,就算是她,此时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将这一切掩埋。   就此转头狂奔着离开这里,就当从来没有来过。   让它们就这样无声地存在于尘埃之中。   可这座城却不能无限存在下去。   那些在不远处缸体周围徘徊的修理机器人,像外面维护着城市运转的机器人一样,早就没有材料可以用。   他们只是站在坏掉的大缸前,做出无谓的运作。默默看着缸中之人无声地挣扎死亡。   虽然只是站在门口,黎多宝所见之处,也已经没有一个还有生命体征的活人。   而‘需要紧急维修’的提示灯还在不断地亮起来。   一个灯亮起,就代表着,一个人正在死去。   这里不是生命的保存处,更像是永恒的墓地,人类的终结之处。   路明亚要保住地球,如果那群‘光海’向这边蔓延,那么整个城市里所有的生命都会被杀死。   正是因为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他才会那么做。   他拿到的视频,知道了地址,也有了隐藏的开门密匙。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这而来的?   黎多宝怔站着。   脑中一片空白。   机器人重复那个问题:“您做好准备了吗?再次提醒您,不配合进行保存的人类,将被视为威胁人类安全。”   她身后的门被关上,机器人身上伸出意识不明的针型探头,指向她。   甚至她身上落下的那些她以为是灰尘的粉末,也无风而动,漂浮起来。   不过瞬间,便开始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看上去应该是什么微型机器人。   大概这就是路明亚呈现各种病征的原因——根本不是什么辐射,只是这座城市依照最初的设定保护最后的人类,微型机器人破坏了他的身体。他无法接近不得不退走。   黎多宝竭力保持镇定:“不。我不是来参加项目的,我是来告诉你们,远征队回来了。你可以唤醒所有人了。”   机器人短暂地停顿,没有对她做出回应,只是重复那个问题:“您有三秒钟来确定自己的选择。请您更加慎重的考虑。”   其它机器人也早早地都向她围拢过来。   在‘发疯’的大小机器人,开始对自己进行围堵之前,黎多宝飞速地跳跃,在一排一排的打缸之中穿行,直冲到最中间的控制台前。   那些灰尘一样的小型机器人猛冲而来,整一片将她夹裹起来,她也顾不得了,在机器人一针扎向自己后背的瞬间,竭尽全力一脚踢在了红色的‘唤   醒’按钮上。   随着一声警报,有电子音从各处传来:“已启动唤醒程序………”   一瞬间,所有的机器人都停下了运作,僵在原地。   随后‘嘀嘀嘀’的声音从各处响起。   然后是所有玻璃缸向外排水的咕咕声。   液体经过管道向外排出,圆型竖立的玻璃缸缓缓平倒下来,分裂成上下两块之后,缓缓开启。   许久,所有的机器声都停下来。   电子音提示:“唤醒已完成。伊甸园项目至此完全结束,全城进入待命状态。”   所有围困住黎多宝的机器人缓缓退开,在就近的角落里停住,无声地进入了侍机。   那些‘灰尘’也都恢复了灰败的颜色,散落到了各处。   但除之外是一片寂静。   除了换风机的响动,再没有别的声音。   黎多宝向那一排排没有尽头的玻璃缸走去,里面的营养液已经排干了,但里面的人并没有醒过来。   他们很多人,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亡了,但身体仍然保持着最初样子。   所有人几乎都是皮包骨,显得头硕大,四肢细长。   谁能知道,在这样高科技的城市中,住着的却是这样形状饥民。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玻璃缸根本没法再打开。   它们以诡异的姿势半歪在地座上,不知道是从哪个缸里漏出来的液体,流了一地,踩上去又粘又滑。   黎多宝叫了一声:“有没有人。”   但只有她的声音在无比宽阔的空间中回荡。   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她静静地站着。   许久,才不得不接受自己来得及晚的事实,正要转身。但却听到有什么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然后是孩子在哭声,还有剧烈的咳嗽。   她连忙越过一重重的玻璃缸狂奔过去,很快她就看到,在整个上层大厅之下,还有好多好多层这样的大厅。   而在最下层的圆梯处,坐着好几个湿润润的人。   他们有男有女,大概都是十岁左右的样子,最大的可能也就十三四岁左右,也有更小的。   她顺着楼梯跑下去,便看到了在这一厅最角落处,有三十多个保存得最好的玻璃缸。   这些缸体上的零件应该是从别处拆来的,看得出经过了很多次的修补,在缸体的旁边,有很多被丢弃的尸体,应该是从里面拖出来的。   经过许多年,早已经没有当年模样,成了一堆枯骨。   有一个机器人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不听从指令,还在运转着,此时正把一个小孩从最后一个缸体中抱出来。   想必它就是这一块区域的维护者。它看到黎多宝,便停下运作,垂下手臂与大脑袋,无声地退到角落里。   小孩从它身上滑落,跌跌撞撞地扑向自己的同伴。   所有孩子都惊恐地坐在地上,最大的那个男孩,用略带稚气地声音问她:“姐姐,远征军已经回来了吗?”。   所有孩子都看向她。   他们都很瘦弱,皮包在骨头上,显得头硕大无比,头发被营养液粘在头皮上,皮肤皱巴巴的,大大的眼睛中,带着希翼与期待。   最小的那个,怯生生:“姐姐,现在有东西吃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九千字有没有?   赶着吃饭,发现问题叫我,我吃好就回来。   感谢在2020-03-04 17:31:15~2020-03-05 18:2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熊味糖 18瓶;今天迟到了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计划   黎多宝捂着脸, 妨不住大声起来:“你们刚才怎么不应声!”   她以为, 大家都死了。所有人。   她想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坚强,但却还是带着哭腔。   “姐姐,我们没有听见。”孩子们嚅嚅的。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 叫他们站在原地不要动。   跑去从一边的器械室找到了一些单独朔封的衣服,打开来有点像是手术服,里面包的鞋子看上去质量也并不十分过硬,皮很薄, 像纸做的那么脆弱, 但现在也只有这些了。   孩子们穿衣服的时候,黎多宝在上下数层玻璃缸大厅转了一圈,但就像她所想的那样,经过几千年,多数人已经死亡了。   回去时大孩子们已经穿好了衣服, 正在帮小一些的孩子。   “我要带你们去我住的地方, 外面天气很冷, 尽量多穿一点。”她把外套脱下来,给最小的孩子披上, 又到器械室把能穿的都拿出来,让他们多穿几层。   都穿好之后,让他们跟着她往外面走。   在经过那一排排无声无息的玻璃缸时, 孩子们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没有询问父母在哪里,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哭喊,只是一个拉着一个默默地跟在黎多宝身后牵着她的衣角。机器人跟在最后面, 小孩无声地擦着眼泪,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定它有跟上来。   从电梯出去之后,他们才放松了一些。   地面的世界是他们所熟悉的。   哪怕这个世界已经有些陌生,因为已经变得太陈旧。没有人。   黎多宝去推小绵羊,他们跟前跟后:“姐姐,你住在哪个区域 ?”   “在外面。”   “前面吗?”   “外面。”   孩子们不懂:“哪里是外面?”指指头顶:“更上面吗?”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城市 。   “一会儿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姐姐。你是远征军吗?”   黎多宝摇头:“我是住在地球上的人。”   “你没有睡觉吗?”小孩子们话多起来:“姐姐,不睡觉是违法的,是坏人,是危害人类安全的坏人。”   “不可以讲这种话!”立刻有一个最大的孩子制止他:“姐姐才不会是坏人,姐姐是来救我们的。你们没有看到吗,其它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死了,爸爸妈妈也那里。   所有的孩子都不再说了。   他们垂着脑袋 ,默默地继续向前走,没有一个人再开口。   一开始只是无声地掉眼泪,委屈地不敢发出声音,后来压抑不住断断续续地抽噎,直到停下来站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   大孩子自己也在流泪,但是他安慰所有人:“不可以哭哦。哭最消耗体力了。会变得不健康。”   黎多宝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些孩   子,她站在一边,很想说一点什么,可这比考试考高分更难,她试着哼起歌。   曲调有些哀伤但却又似乎充满了希望。她一直很喜欢路明亚常弹的这首歌。   孩子们慢慢停下哭泣。   机器人‘吱吱呀呀’地上前来,停在她身边,陈旧的大脑袋微微抬起一些,因为它身上并没有明显的摄像头,所以也不知道它是在注视还是在倾听。   曲毕。   黎多宝对他们说:“之后我们会再回来。安葬你们的父母和其它人。”   孩子们点点大脑袋,表示自己知道了,红着眼睛,小手牵着小手又继续向前走起来。   黎多宝问身边跟着的机器人:“有可以用的车吗?”怕它听不懂:“运输工具。”她的小绵羊只能驼一个人。这里又离人类生活区域太远。   对方没有回答。   “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也没有回应。   但在她按来时的路走向一条岔路的时候 ,它却停下来。慢悠悠地选择了另一条路,走了一段停在原地回头等其它人过来。   “这边有什么吗?”   虽然仍然也没有得到回答,黎多宝还是决定跟上去。但对于没走过的路,有些忌惮,怕有未知的危险。   “不可以走散。要跟着姐姐。”她叮嘱所有的孩子:“就算看到什么,也绝对不可以自己走开。发生什么事,要大声叫姐姐。遇到危险立刻就近躲起来。”   “好。”   “噢。”   孩子们乖乖地点头。   因为路很远,他们走一走就会停下来。细弱的身体并不足以支持长时间的运动,但他们没有喊累。经过黑暗纪元长大的孩子,比现在的孩子更有韧性,生活教会他们要懂得忍耐。   黎多宝不知道他们现在能不能进食,但醒来已经有一会儿了,应该是行的吧?从小绵羊的箱子里拿了出吃剩的面包和水。   很少,但可以顶一顶。   孩子们可能并不知道这都是什么,好奇,又谨慎,乖乖围在她周围。直到闻到香味,眼睛一下亮起来。   “姐姐,好香啊。”   “这是面包。一次吃一点,不可以吃太大口,多在嘴里嚼,不然可能会噎住。”他们太久没有进食了。   只有两个巴掌大的面包,二十多个人分,一人只得那么小一点,但他们已经非常兴奋。   接到分给自己小小的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瞪大眼睛激动地互看:“甜的。”   “姐姐姐姐!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姐姐!营养膏是没味道的。”虽然楼体上有很多各种饮食店的招牌,不过那都是初期时的事了,后来食品几乎全部被无味的膏体取代,并且渐渐变成限量供应。   但自治会一直没有将灯牌拆去。   大些的孩子说:“广播里说,有这些店存在,有利于我们的心理健康。   ”   之前黎多宝走进各种店去看过,确实都只是摆设而已。   小孩子们步伐都欢快起来。   但他们也仍然非常的自制:“不可以消耗太多体力。不然很快就会饿。”这也是生活教给他们的有用的人生经验。   机器人终于停下来。   黎多宝叫孩子们在原地等着,只身上前去,发现他带的大概是正门,因为这里虽然没有门,仍然是一片光滑的墙壁,但是在墙壁上有矩形的输入框。   可能是用来操作什么的。   当她正要走近些,那个矩形框突然闪烁起来,电子音响起:“未授权人类不得离开保护区域。不得超量消耗体力,请立刻回到自己的居所。等待监察员进行消耗检测。”   她试着把路明亚的手环放上去。   这次没有警报。   电子音提示:“已获得最高级授权。”蓝色的光线上下扫描所有人:“共27名人类。1台智能人。请问是否需要载具?”   “是。”   “因资源匮乏,近处提议步行到达,远处不建议人类出行,以避免出现不必要的危险。请再次确认,是否需要载具。”   “是。”   地面微微震动。   黎多宝连忙退后,才发现地上有一个大型的升降台。   不一会儿,一辆像小货车一样的越野车。没有车顶,完全敞篷。上面挂有农具,还有写着‘种子’的盒子,里面是空的。   机器人和她一起帮助孩子们坐上去,等孩子都坐好,它又帮着把小绵羊抬上去。挂在车侧。之后自己爬上去,坐在最靠车门的地方。   黎多宝没开过车,自我安慰:“总之,就是那么几个要踩要拉的地方。”进入驾驶室后发现是自动驾驶,才松了口气,连忙从手杯导入地图与目的地。   “地图导入中”   “…………”   “地图与已有地图冲突。请选择保留版本……”   “…………”   “地图已导入……请注意,现有能量12,最高可进行3.43小时行驶。预计在离目地的12分钟车程处耗尽能量,无法到达目的地。”   黎多宝试探:“补充能量。”   “对不起,本城中除保有太阳能驱动的城市维护机组、与人类保育室机、城区基本运转机组外,其它机组已全部下线,本载具处在三千二百五十年一百二十一天前,已无能量可补充。本载具为最后一辆有残余能量的载具。请问,是否取消出行?”   “不取消。”12分钟不算太远。   车子发动起来,孩子们非常紧张。   在车子启动时,贯穿墙壁的隧道出现在前方。   刚刚车身那么高,那么宽。   一进入压抑的隧道,大家都忍不住屏息。   孩子们趴在车沿上,伸头大脑袋盯着前面越来越大的光亮。   而黎多宝则回头望着身后。   这座城市运行了几千年。   它一直在竭力   保证自己能运行得更久,这样保育在地下的人类才能活着。   可它怎么做到的?   黎多宝现知的一切,都是关于人类计划,可城市呢?   在人类计划之外,它怎么保证自己的运转?   所有维护城区的机器人,都保有太阳能设备,这可以理解为,一开始它们身上就有,只是没有被折除。等新日出现的时候,它们又能自动地重新运转起来。   可地下的人类维生设施呢?   在资源如此匮乏的情况下,为了让城市能运行下去,那个被称为‘所有人类智慧结晶’的超脑智脑,还做了什么规划?   让整个地下保育区,哪怕在最黑暗的几百年也正常运转。   “外面好像也有灯。”有孩子说。   在车子开出黑色金属城墙的那一刻,所有的孩子们都呆住了。   他们望着天边。   外面晨光已经驱散了黑暗,地平些外,露出了一点边角的两个太阳,一个明亮,一个暗淡。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直到有一个孩子站起来蹦着兴奋地大叫起来:“是太阳!!那是太阳!故事里说过,那是太阳!”再也不管什么减少体能消耗了,声音仍然虚弱但听上格外地响亮。   “姐姐带回了太阳!!”   “姐姐!姐姐!”   孩子们疯了一样的大叫。   黎多宝说:“那不是我带回来的。”   但他们不相信:“那是谁?这里不是只有姐姐了吗?”   “不是姐姐是谁?”   她无法回答:“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在地球上的黑暗之中挣扎求生的什么人,与这巨大的城市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   只知道,这些人在地球上的黑暗之中努力地生存了很多年。   他们几乎将所有可利用的能源都采挖干净,甚至冒险向地核向挺进,只为得到更多有用的能源。   历史学校们曾经争论,是什么驱使他们。   ‘食物极度匮乏,新能源只能做为动力,也无法做为食物的产生源,并且挖掘采用的条件苛刻,大量的劳动只能得到微小的回报,甚至他们一月的劳动产生的量,都比不上我们现在一天一个城需的能量用量。不停地挖掘是为了什么?’   但哪怕远航的飞船始终不回来,更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他们也没有放弃。并且最终找到办法,用自我牺牲的方式,向外派遣出当时所有的科学家,带着仅有的战略资源,乘坐最后的飞船离开地球。   最终地球上的人们获得了第一轮新日,虽然它的寿命很短,但支撑着所有人生存下去,直到远征队返航那一天,新的希望到来。   而现在,他们不复存在。   遗骸散落无冢,以潦草的姿态回归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5 18:21:44~2020-03-06 12:0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little妙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猫香蒲、今天迟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一个烧酒 16瓶;眠~ 10瓶;半碗清粥 6瓶;空浅域 4瓶;西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机器   孩子们一路都忍不住欢呼。   小小声, 带着雀跃。   花啊、树啊、泥巴啊、果子呀、天空呀什么都令人兴奋。   车子颠簸, 他们也不在意。   有时候摔在车厢里,立刻就会欢乐地爬起来,继续向外面张望。   外面的空气都格外香甜。   黎多宝回头看了几次, 机器人一直静默地坐着,时不时会伸手扶住快摔倒的孩子。其余时候并没有任何动作。   当地平线上出现早已荒废的城市,孩子们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是房子吗?好奇怪啊,为什么只有一层?”   经过时发现早就荒废, 他们便没有再多问了。   空置的群屋意味着什么, 稚小的心中已隐隐有自己的答案——那是不好的事情。   在车子因为耗光能量停下来时,已经离黎多宝和陈泽落脚的地方不远了。   它所停之处,正是还算得上比较繁荣的小镇。   就在车子所停的不远处,有被‘X’袭击已经身亡的居民。   看到死人,孩子们显得很紧张, 静静坐在车上, 不再乱动, 也不说话。只是每个人都紧紧地牵着身边的同伴,似乎这样恐惧也会减少。   最大的那个孩子, 见黎多宝一个人下去,犹豫了一下,嘱咐其它人:“呆在这里不要动。”让机器人看护他们, 然后跳下车跟上去。   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超市’是什么地方。   只是跟上黎多宝走。   当一步进去,看到满架子意义不明的包装,的第一个瞬间还感到迷惑, 可很快就明白过来。   是食物。   全部都是食物。   各种各样他没见过的东西。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食物!   立刻学黎多宝那样,推了一辆购物车,但实在不知道拿什么才好,小心地观察黎多宝,挑她已经拿过的东西装起来。不敢自己做决定。   “只是现在暂时吃一顿。所以不用拿太多。我们还要步行很远,大家都拿不了太多东西。”黎多宝说。   可他十分不舍。   这么多食物就这样丢在这里吗?太浪费了。   “没关系,还有很多,什么都有。”城里到处都是超市,还有仓储店,新鲜的水果可能无法保持太久,但袋装罐装的食物几年都没问题。何况城外的郊区有菜农大片的田地。   现在已经不是缺少食物的以前了。   想起来问他:“你叫什么?”   “肖又”   他大概十三岁左右,还没开始长高,声音才刚刚开始有些变化,没有太细弱,也并没有太鸭。   推车跟在她后面,边在居家区拿衣服,边迟疑地问:“姐姐,怎么会有死人呢?”   “发生了一些事。”黎多宝含糊地说。   见他一脸忐忑,又解释:“是突发疫病,不过现在没事了,引起那场疾病的病毒已经   被消灭了。”   肖又松了口气。   两个人带着吃的和饮料回去时,孩子们都乐疯了。   虽然超市里只有些睡衣和拖鞋,但比他们身上的要好很多。厚厚的软软的。他们笑闹着分发衣服替换套上。   之后每个人又都吃完东西,才在黎多宝再三地保证不缺食物不用带太多,以及‘不可以吃太多会不健康’之后,恋恋不舍地上路。   虽然拖鞋都比较软底,但还好已经有大路了,所以并不难走。   他们乖巧地绕开地上倒着的死人,虽然竭力装做不害怕,可眼睛瞟也不敢向地上乱瞟。   也不知道谁起头,慢慢地一起开始唱儿歌。   唱了一会儿,有小小的一个跑到前面来:“姐姐,教我们唱你之前唱的歌嘛。”   大家蹦着跳着开始起哄:“对呀对呀,姐姐~~姐姐~~~”   终于少有了,露少稚童该有的活泼一面。   过去的阴霾短暂地消失在他们身上。   在黎多宝点头后,他们一齐发出欢呼,然后一个牵着一个,一句一句跟着她唱起来。   有几个调皮一些,边喝着边跑到路边上采野花野草。   总之现在不会有什么危险,除了看着他们不许跑得太远之外,黎多宝也就没有过多约束。   当陈泽站在院子里,向路上看时。   看到的是戴着花环笑着闹着的队伍。   简直像低年级学生在春游。   发现最前面的粉色小绵羊,陈泽立刻松了口气,黎多宝一夜没回来,他怕出了什么事,正打算出去找人。也有些后悔,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出去。   可现在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于小看她了。   但也实在不知道,她一夜之间在哪里找到这么多小孩。   再看清队伍的尾巴上‘吱吱呀呀’跟着的机器人,更是愕然。   地球上没有服务型类人机器人。   ‘类人’的意思,不只是指高度相似,而是类似人类形体的都不行。   智能机器人的研究在很久之前也被禁止了。   所有终端、服务器上智脑的智力程度也有严格规范。   不知道这机器人是她从哪儿捡回来的。   孩子们见到陈泽,一开始有些紧张。   他们远远地站定,看着黎多宝走过去和陈泽说话。   在后面,小声地问肖又:“他是姐姐是什么人呀?”   “他怎么那么矮?”   “他是不是远征队的人?”   “为什么地面上这么多人都死了?”   “他们一直生活在地面上吗?”   “这些死掉的人,是不是远征队的人。”   “为什么会有两个太阳?”   “它们是怎么来的呀?”   “是从别的星球拖过来的吗?”   “那个星球不就没太阳了吗?他们吃什么呀?”   …………   许许多多的问题。   肖又回答不出来,只说:“姐姐说,死人是得了疫病才会   死的,不过现在没事了,疫病已经没有了。”认真地叮嘱:“不可以去碰死人。也不可以说别人是矮子。”   小孩嘀咕:“那要怎么说。”   肖又憋了半天说:“他就是……长得不那么高。”   等那边黎多宝向他们招手时,肖又立刻叮嘱他们:“要有礼貌。要谢谢别人照顾我们。”年纪小的孩子这一会儿暂时没想到别的,但他却一直记得,大家已经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了。   小孩们一齐叫:“知道啦。”欢快地跑过去,然后一齐站定,有礼貌地和陈泽打招呼:“长得不那么高的叔叔你好。”声音参差不齐但异常宏亮。   肖又觉得……很烦。   而陈泽已经听黎多宝讲了所有的事,现在看着他们,心情十分沉重。   因为事情比他想的,要复杂得多。   黎多宝刚才对说他起黑暗时代地表生存着的人类。   她说:“我觉得,他们是当年那个被命名为‘曙光’的智脑所创造出来的。主要用于给地下的人类保育中心提供能源。”而一直在地面生存并延续到现在的,也就是他们的后代。   这个猜测与他的不谋而合。   如果不是这样,根本无法解释,这些人从何而来。   可曙光到底是怎么做的?   因为不论怎么看,这些人都真的是人。   从解剖学的角度来说,地球上现在的人类与古人类的所有构造都是完全一致的,并没有任何异变,也不存在任何异常。   从身躯的任何部分,都无法找出这些人不是人类的佐证。   “我本来想再探索一下,毕竟事情发生在酆都,那么答案也一定仍然存在于那里的什么地方。也许连曙光都还仍然存在。但带着这些孩子也不方便,我就不得不先回来了。”黎多宝说:“我想安顿好他们,明天再去看看。”   陈泽很想说一起去。   可他手上的事情也很关键。   地球上的死人太多,很快恐怕就会有瘟疫病菌,如果尸体开始大面积腐烂,还会大面积污染水源,更可怕的是,那些‘X’死亡后留下的脂膏,也会随之渗入地下。   现在还无法判断这种东西会不会有害,或者产生别的异变。   这很危险。   如果只有他和黎多宝还好说,可现在多了这么多孩子。   他早就没有家人,现在却真切地体会到了对于他人的责任。   这实在是令人烦躁,可又无法推却。   “我办完事之后会再拉点物资回来。床垫子衣服鞋子牙刷吃的喝的什么的,再带些常用药。你在附近找找,有哪个地方宽敞一些,又还勉强能住的。这么多人,这个院子现在住不下了。”陈泽说完转身去推摩托车。   全程两个人都刻意地,没有去提及更严重的那个问题。   黎多宝跟着出去,也只是叮嘱他也要拿探照灯、   绳索、断线钳千斤顶、数据转存盘、能源块、起子、防水衣等一些东西。   看酆都整个城区的构造,曙光的实体很可能是在地下。   酆都的人类保育处一直维持运行,所以电梯没有问题,出入也没有问题。   曙光的运算中心却不一定也是这样的情况了。   为了节省能源,曙光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要去找它会更困难。   送走了陈泽,黎多宝回头,看到机器人站在山坡上,那个埋葬着路明亚的小土包旁边。   太阳把它的影子长得长长的,落在土包上。   它没有眼睛,但大概有别的感应装置,毕竟它从来没有表现出视物障碍。   此时略略仰头,似乎在注视着太阳。   黎多宝爬上山坡,它向黎多宝的方向略略偏了偏头。   黎多宝问它:“是你把这些孩子放进了最好的几个缸体中,并且一直从别的缸体拆卸零件,维持着这些缸体的运转吗?”   它没有任何响应。   “那些缸体周围的骸骨,是你把孩子们放进去的时候,从里面拉出来丢弃的吗?”   它也许听不懂,所以没有做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6 12:03:58~2020-03-07 00: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lly、moonweng12、一碗凉面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447206 20瓶;苏苏 10瓶;豆沙包 7瓶;榴莲螺蛳粉 5瓶;鹭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曙光   黎多宝带着孩子们往附近废弃的汽车旅店搬。   那边房间多, 床多, 床垫不能用了,但床架子还在,等陈泽带床垫回来就好了。   起码比睡在地上好些, 地上实在太潮湿寒冷。   孩子们很欢快,结伴,将力所能的东西帮着搬过来。抱着、抬着小院的物资到这边,再乖乖放在指定的地方。异常有循序。   下午陈泽回来得比较早。   他弄了一辆大货车, 开起来轰隆隆的, 除了给黎多宝带的,还有床垫、被子、衣服还有桶装水,太阳能热水器,灶、淋浴头,水管, 水龙头, 工具箱。   孩子们兴奋地跟前跟后, 帮着抬东西。   黎多宝虽然觉得有热水很好,但又觉得他会不会太受累、太麻烦, 下意识地说道:“其实也不会住太久。将就一下就行了。。”   像她家,租住别人的房子,热水器坏好久都没换, 时不时水就突然变冷。   “将就着用,又不会住太久。”——每次提到要修,她就会得到这样的应付。   一将就, 就是好多年。   到现在也仍然是坏的。   她每次想到这件事,就会很恼怒。   但此时,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正在重复妈妈说过的话。   一时之间猛然愣在那里。   意识到,家庭对她的影响也许比她知道的更多,更细微,更无处不在,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陈泽正在拆包装,叼着烟,不在意地回答:“不麻烦。汽车旅店一般从地下取水,虽然管道有些污浊,但放了一会儿之后水就清亮起来。不能喝,但洗澡没问题。我只要把热水器装上就行了。”   从拆包装到装热水器,一共用了两个多小时,天都微微黑了,其实不算短。   但有热水可以用,简直叫孩子们高兴死了。   他们欢天喜地领毛巾和衣服,排队洗掉身上发臭的营养液和污垢,粘在一起的头发也终于松散下来。一个个香喷喷的干干净净。   陈泽站在一边抽烟,笑着看他们在那儿闹。   黎多宝也看看着他们出神。   她决定永远也不再说‘将就一下’这几个字。   当她发现自己和妈妈说相同的话这件事,一瞬间突然害怕,自己可能早就不自不觉地变成自己所厌恶的样子,只是毫无自觉。   就像有一张妈妈的□□,已经取代她的皮肤,包裹在她脸上,她却一点也不知情。   陈泽叫她帮忙把换下来的衣服抱出去,她才回过神。   经过俯身在装脏衣服的不锈钢盆底看到自己的脸,才微微松了口气,那还是她自己,不会是别人。只要像今天一样足够警惕,就永远不会变成别人。   等孩子们全洗完澡,天已经全黑了。   大家排排坐在刚收拾出来的大厅里,用拼桌热   闹地吃晚饭。   肖又像个小家长,时不时会大声约束其它小孩:“不可以玩食物!”就算现在食物再多,多到吃不完,可食物是值得敬畏的东西。   它的存在不是理所当然,而是恩赐,是很多人尽了很大的努力才得来的,应该被珍视。   大家吃的只是速食盒饭加热后的产物,外加一人一袋羊奶,但孩子们却觉得这是人间美味。   说话、叫闹的声音中气十足,要掀翻屋顶似的。   与之前的安静相比,实在是活跃太多。   大概正是因为忙活了一天又吵得太累,晚饭结束,他们就因为太过疲惫很快入睡了。   终于安静下来,陈泽和黎多宝开始整理明天她要用的东西。   里面有一些现在要试用,如果有问题现在还来得及更换。   绳索之类的东西也要一寸一寸地检查。   除了一些必要的物资,陈泽还带回来一个摄像机。   它看上去像个泳镜,直接戴在眼睛上就行了,绑带可以调节,不影响视线,陈泽指指内侧鼻夹旁边的小点:“一个灯是提示有没有在录像,另一个灯,如果链接到卫星网络成功的话就会亮。所有画面会上传到星网,保存在我预设的各个加密地址之中。如果没有成功链接,内容则会暂时保存到本地,之后有网了会自动进行上传。”   黎多宝很意外:“地球与外网的接通你修好了?”   “还没有。我去信息局找了些东西,电脑上现在还运行端口程序。如果明天运行结束后,还是不能链接外网,我会做其它尝试。现在我们最好的期望是,成功连上。内容能直接保存在星网深处。”   他想了想,对黎多宝和盘托出:“我会对传输出去的内容进行‘解密倒计时’设置。也就是说,只要上传成功,那每五分钟我都必须进行一次验证,重置倒数时间,如果五分钟到了,我没有进行重置,那所有信息,将会解密,并面向全星网用户进行公布。”   星网是数据之海,藏匿信息的最佳选择,并且存在于外网上,随时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被公布,才对当局有所威慑。   黎多宝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正是因为那个‘更严重的问题’——如果所有远征队的人,在离开地球时,只保留着人类的意识,身躯已经被置换的话,那么他们到底能不能算做人类?   这个问题就像那个关于船的永恒提问:如果一艘船因为破损换了零件,不断使用中,又不断更换新的零件,最后直到整个船的零件都被更换了,那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船吗?   而一但酆都的事走进大众视野,也就意味着关于人类的真相会浮出水面。   帝星所有人都将面临身份认同的混乱。   这样一场轩然大波,谁也无法保证会引发什么样的动荡。   并且‘X   ’之所以会爆发,当局之所以希望地球变成隔离区,很可能就是为了彻底掩盖或者销毁这一切。   在当局态度这么明显的形势下,不论是这些孩子,还是黎多宝或者陈泽知道这件事的人,处境都会非常危险。   “我想过要直接公布。但会引发什么,谁都无法预计。帝星现在,在与异星人战争上的压力已经很大,如果内部又因为身份认同引发的社会动荡,那处境会非常危险。”   陈泽说着皱了皱眉:“再者,对于这些孩子也未必是好事。一但大型曝光,他们将会被推到聚光灯下,可能一生都没有自由,受到敌视。我们最好,私下与当局达成协议。”   外网上那关于酆都的所有音像内容,都将成为护身符。让他和黎多宝也好,孩子们也好,能与当局进行更公平的对话。   “我还有这个。”黎多宝把脖子上挂的录音笔交给陈泽,虽然没有画面,但也是最真实的记录。   陈泽收起来,装在口袋里:“如果成功的话,我将要求当局将所有小孩送住边缘星。”   “为什么?”   “边缘星有很多黑户,管理相当松散,帝星的掌控力有限,孩子们的身份更容易变更,也更不容易被追踪。之后,可以用新的身份回到帝星内生活,也可以有别的安排,这需要看到时候的形势。总之,比呆在人眼皮子底下,成为实验体或者政治筹码要好很多。”   陈泽说着看认真地向她:“过普通的生活,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至于以后长大了,关于酆都和人类的真相,他们有做选择的能力时,会怎么做都是他们的自由,他们有那个权利。”   眼中是征求意见的神色。   这是他几十年人生中,头一次,对比自己年轻这么多的女孩表现出了尊重。   黎多宝说:“我同意。”   陈泽点点头,两个人这样就算达成了共识。   之后,陈泽告诉她摄像机怎么用,又叮嘱她关于摄像机的须知事项:“我配置过,有变音功能,但你要注意镜面,避免拍到自己的样子。这些视频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被使用,免得横生枝节。”   如果官方拒绝条件,并想采取极端措施让所有人与证据都消失,他会选择曝光一切来造成混乱,再在混乱之中寻找别的机会。   所以,事情都要做最坏的打算。   两个人说完话,黎多宝打算进去洗澡。   陈泽猛地叫住她,像是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   但她等了一会儿,陈泽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提醒她:“最里面那个喷头没装好,我一会儿会去重装一下,你最好用别的。”   等她进去后。陈泽在外面看着夜空抽烟出神,站了一会儿。   良久回头时,看到机器人一直静默地站在屋檐下。   他走过去研   究了一下。   机器人身上没有出厂编号,也没有地方供人从外部打开维修。   除了一个类似于能源输入孔之外,看不到金属之间拼接的痕迹,也没有螺丝孔。头部是一个浑圆,比正常人的脑袋要小很多。躯干与四肢都非常细。   导致整个人的外形,有点像火柴人。   陈泽找了几个能源线来,但没有一个型号与它的能匹配。   “没办法。你自己保重吧。”陈泽把能源块塞在它手上,拍拍它的肩膀。拿了衣服走进临时的洗澡间。   热水从头浇下,不一会儿水蒸气便将整个空间挤得满满的。   隔壁有小孩子在轻声抽噎。   还有稚气的声音小小地安慰声。   然后很快,两个声音都安静下去。   大概是哭说、说着话,便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毕竟年纪还小。   陈泽闭上眼睛,仰头站在水中,任由热水从自己脸上冲刷下来,却在想,黎多宝不难过吗?   她没有比这些孩子大很多。   就算是不怎么样的父母,可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失去父母,她就一点也不难过吗?   许久,他关了水穿上衣服出去,一推开门,便看到黎多宝。   她没有去房间睡,而是睡在堆放物资的大厅,离门最近的床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有一张小脸上挂着眼珠,露在外面。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躺在她旁边。   月光落在她脸上,少女莹白脆弱的面容,与四周幽暗的夜色产生强烈的对比,像一副画。   大概在这种时候,她才会稍微袒露自己的心情。   陈泽突然觉得,如果父母死了的话,对她来说,会不会反而是一种解脱?   父母是养分,可也是毒害。   第二天,黎多宝背上所有的装备,骑上小绵羊,带着坚持要坐上车的机器人一起出发的时候,陈泽也没有提起那个,原本应该告诉她的消息。   反正会知道的。他想。   但对她来说,也未必算得上是什么好消息。   -   黎多宝到酆都的时候,已经是中午12点了。   路上有些坎坷。   有几次机器人不得不下来,帮她抗着小绵羊走了一段,但总本来说还算是顺利。   她甚至在路边上,还发现了几只劫后余生的长毛兔。   而且有一些路上的尸体,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啃咬过。大概是从更偏僻的地方出来的动物,‘X’没能在自己被消灭前杀死它们。   虽然已经是第二次来酆都。   但当黎多宝走到浓雾中,看到那高耸的黑金属墙,仍然被深深地震撼。   她在地球上生活,没有见过什么高科技的东西。这面简单的、没有缝隙与任何加工痕迹的、还能根据出去的人改变门的大小的墙,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了科技的力量,与人类的伟大。   她打开摄像眼镜,确保它开   始工作后,再次步入了酆都这个古老的城市。   当再次看到荒芜的城市,却又深深地感受到了,人类在伟大的同时,竟然这么脆弱。   那些‘灰尘’如约而至,漂浮在她周围。   这大概是城市的自卫部分。   当注意到它们之后,黎多宝很快就发现,其数量异常庞大,几乎无处不在。   而要找到曙光的所在,也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   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路边城市地图上就有标注。   曙光就像她所预料的那样是在地下。   但地图上有标和没有标注并没有任何差别。   因为据地图上的标来看,曙光地机房之广,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区地下。   除去人类保育处,全部是它的地盘。   而据高度标示,它所在之处,比人类保育处要深得多。   同时也就意味着更难到达。   通往智脑中心的电梯已经锈坏了。机器人帮黎多宝撬开金属门后,露出的是锈掉了底的电梯舱,向下仿佛黑色的深渊。   不止看不到底,大灯照下去,只看到几条钢索延伸向无边的黑暗。   在上面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引来黑暗中的阵阵回响。   她深呼吸,把能背的东西都背上,正当她打算把腰上的金属扣搭在钢索上的时候,她身边一直没动静的机器人缓缓趴下,把脚下的底座丢掉,像蜘蛛一样爬上九十度直立的墙壁,然后就那样,一步一个洞地向下爬行而去。   “喂!”黎多宝抬就过来的,大叫一声。   不一会儿,便又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下而上地回来。   火柴人一样的机器人,用诡异的姿势从底洞里伸头看着她。   黎多宝拿出一个有头带的大给它绑在头上:“这样看得清楚一点。”   它需要看吗?应该需要吧。   但有灯没那么害,应该不会那么害怕。   火柴人静静地等她给自己绑好,等绑好后,无声地缩回头,带着大灯一晃一晃地顺着墙壁又向下爬去。   黎多宝检查了一下标志网络链接的信号灯。   大概陈泽那边并不顺利,现在它仍然是暗的。   看来只能先录下来再说了。   在下去前,她朗声道:“这里是酆都21区域向下直达‘曙光’所在处的电梯井。现在我要下去了。”   -   陈泽交代肖又照顾好其它人,然后带着收集好的材料,回到路明亚那个被扣押的飞船。   这几天他一直在这里。   并按路明亚的电脑程序提出的要求,准备各种东西,然后用力拖过来,按它的指示进行组装。   此时,那台电脑还在疯狂地计算。   一排排代码刷得超过他眼睛辨别的极限。   这种东西,竟然是路明亚写出来的。   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是个天才。   或者说,不论在哪方面他都是个天才。   走出那个废弃的科   研所分处之前,路明亚给陈泽的东西,就是飞船上他私人电脑的密匙盘。   接过密匙盘的时候,陈泽还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到这里来打开电脑,看到桌面上那几个,几乎是傻瓜都可以用的执行程序时,他不得不佩服路明亚想得深远。   路明亚在最开始,就想过,如果事情到了最严重的地步,当局可能会做出的最残酷反击是什么,以及其应对措施。   现在,地球真的如他所料想的那样下线了。   陈泽觉得,如果没有这件事,自己可能一辈子也抓不着路明亚。   路明亚不是走一步算一步的人,他想好之后的每一步,才会去开始去走第一步。   甚至陈泽都有些怀疑,路明亚真的死了吗?   总感觉他这样的人,可能不知道会突然从哪里重新蹦出来。   大概对他来说,人生唯一意外,只有黎多宝了。   如果黎多宝成功离开了地球,计划当然也会继续,只不过必须去完成酆都事件的人,变成了陈泽自己一个人。   路明亚当时那一句:“如果你是个蠢货,我们也就没有再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并非无的放矢。   陈泽觉得,他应该早就想好,怎么找到一个最适合的人,来帮他完成整件事。   但陈泽还是有些好奇,如果自己没有追寻而去,路明亚又会怎么做呢?   这恐怕永远也没有答案了。   陈泽按电脑的要求装好所有的零件,一个小时后,屏幕上的运算终于静止。   界面上跳出一个音频,是路明亚:“如果你听到这段信息,说明地球已经下线,你的处境非常危险。为了后继的操作顺利,我必须要告诉你,你面对的是什么情况。所谓地球下线,指的是地球附近的所有卫星都不再接收转播来自于地球的信息。但信息隔离只是拒绝收发,而不是物理阻隔。所以你只要强行打开一颗卫星端口,就可以通过该卫星做为中转,伪装成其它地址进入星网。现在,需要你向程序提供可使用的私人卫星频道,如不知道卫星频道数值,请输入已知卫星持有人姓名,本机器将启动反查程序,得到真实地址。”   正当陈泽想了一下,正要输入时,突然在电脑屏幕中间,弹出一个警报:“发现‘1’个,来自于私人卫星编号JJER+NR8324324的攻击,包含广播信息1条,不具备威胁性,是否接收?”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以及机舱里的其它电脑屏幕上,都跳出了同一条长信息:“黎多宝,你还活着吗?我们在卫星转播中,已看到地球上疫病平息的画面,并向外转发。周氏集团为了地球区域企业在职的三万五千工人的人身安全,已于二十三个小时前,开始向当局施压,要求当局立刻派出检疫队搜寻幸存者。但我哥哥说,当局的态度非常可疑,我也觉得你   要小心,最好能躲起来,你收到这条消息的2小时后,我哥哥和周氏的安全部门,会随检疫队一起……”   还没等陈泽看完,屏幕上的警报就消失了。手机上的信号也突然中断。整个信息全部消失。   好在此时,电脑程序弹出提示:“已捕获地址。”自动输入其语句关键词:“黎多宝”随后向外发送,框体消失。   在三秒后,电脑发出‘嘀’地一声,提示:“对方已通过卫星接收信息,内植完成,端口开启。”   ………   “信息直传低层通道开启中”   …………   “……还有36分钟完成通道搭建……”   ……   陈泽正松了口气,突然听到有什么声音从外面传来。   非常轻微,   应该是人移动的声音。   但谨慎而又有节奏,不可能是一般人。   如果按时间算,从‘X’停止开始,到现在已经三十几个小时,当局受到外界压力,不得不有所行动也正常。   但他们对‘X’太过自信,又为了避嫌,在地球近处很大可能没有人员部署。   现在要是打算抢在正式派驻‘检疫队’之前,做清理的话,就得派人从帝星赶过来。   陈泽确定了一下现在的时间。   算下来,这批人差不多刚刚到达地球。   应该就是外面的人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通道完成度’正在倒数,还需要三十五分钟四十一三秒。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快步走进路明亚的舱室,找了半天,在钢琴架下摸出三把枪和十个弹夹,飞速上膛的同时,也不由得骂了几声。   路明亚太凶悍,而地球上的警察太不靠谱,针对被扣留船支的搜查过分潦草。   与此同时,孩子们正在荒野里慌张地狂奔。   全副武装的黑色人影,从各个方向无声快速地合围上去,把尖叫逃窜的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捕获,塞到已经准备好的笼子里。   而更大的一队人,正停驻在酆都黑色的金属城墙外,打算向内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7 00:23:05~2020-03-08 21:05: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夕度罗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c、夕度罗、淡藍天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睡 30瓶;拿着棒棒糖来催更 21瓶;PM迷 20瓶;朕、Siyi、阿不不不 10瓶;余笙 3瓶;想要吃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罗禁   酆都之外的雾气仍然浓郁。   这一大队有三十人, 一身黑色, 装备整齐,从头到脚没有一点皮肤裸露在外。   包裹整个面部的呼吸罩为单向可视,镜面上倒映着手上武器绿灯亮起的‘ON’字。头盔两侧的灯小而亮, 光线投射处雾气缭绕涌动。   领头的人正在汇报:“蝰蛇已到达目标地点。空气成份正常,比例正常。区域内无辐射反应。现在开始进入。”   说着向后退一步,他身后的人提着箱子上前来,快速地将箱中设备组装起来, 随后所有人退开, 他将枪状的设备探头指向金属墙体,按下开关,红色的光线打向墙面。   但金属墙面并没有像他们所预计的那样,被切割开。   不只没有被切割,甚至没有任何反应。   打在墙上的光, 像是投入了没有回响的深渊。   “更换突破设备。”   这个声音才刚落下来, 几乎每个人身上警报都响了起来。   “空气成份异常, 比例异常,辐射值攀升。”   所有人紧张地站在原地。   四周原本只是微微翻涌的雾气, 像受到了飓风的吹袭击,激烈地翻涌起来。但却没有任何人感觉到风。连衣服上的线头,都没有半点被吹动。   红外显像设备下的画面, 也令所有人惊愕。   似乎空气正在升温,原本只显示出他们这一队人身影,现在, 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红色。   可环境监控中的温度仍然显示为常温并没有任何不对劲。   偏偏一切都不对劲。   “蝰蛇报告,目标地点环境异常。”   因为这地区被标记为高辐射区域,他们来时已经装备上抗辐射的设备,但此时辐射值一路疯狂上升,很快就到了检测上限,数值不再改变,每个人更加不安起来。   好在,在他们停止动作十多分钟后,所有数值又慢慢回归了正常。   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兔、老鼠之类的小动物,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不远处。   这些东西平常看上去甚至有些可爱,现在却静静地坐在草丛中望着他们,透着诡异。而黑色的金属墙看上去沉静无害,现在却也令人觉得不可琢磨。   连这雾都显得非常可疑。   “怀疑环境异常为自卫行为。城墙无法突破。更换计划。”领头的打了几个手势,示意跟上自己,顺着城墙,按地图的指导去寻找入口。   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那些小动物并没有跟上来,它们只是无声地站在原地,于大雾之中,静默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这让他莫明有一种感觉——这座城市并不想伤害任何人,不然他们早就死了。   队伍在五六分钟后,在地图标注处,找到了两个入口。   一个虽然只有输入系统,并没有门存在于墙上,在地面   上有明显的出入痕迹,虽然已经很多年,但在城墙附近的这一块,似乎一直保留着以前模样,好像不久之前还有车与人离开似的。   另一个是则是城市正门。   它是一个参天的拱门。复古的红色大门上,有一对面目狰狞的巨型辟邪,半臂粗的铜环穿过它的嘴。   除了这个装饰之外,门面上布满了金色的半圆形铆钉,每一颗足有一个人头那么大,在门的正上方,挂着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酆都’两个大字。   “鬼气森森。”有人在队内频道里小声说。   但就像之前一样,设备光打在城门上,并没有产生任何作用。   门看上去应该是木质的,可以结果看来,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它的本质,与黑色金属并没有任何差别。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队员问。   资料上说,酆都建成于古纪元233333年,无知古人类是出于对传说中的‘审判日’的恐惧,而开始给自己建造‘救世方舟’。   像酆都这样的大城,一共有十处。   但最终只有这处仍然存在。   并且这整个工程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长达一百多年,甚至在城市建成之后,人类居住其中的几百年,它还在一直持续不断地被‘完善’。   直到黑暗纪元突然降临,这种‘完善’才停止。   当时留下来的资料图,应该就是它的最终版。   在这之后,人类生存都成问题,没有余力再顾及它。   但队长也发现,酆都现在的样子,明显和古记录中最终版的样子相比,已经有很大的不同。   他端详个人终端上的建筑图。   比如说这个门。   在最终版里,它要更加地宏伟。   可现在的门,虽然尺寸已经很惊人,但与图纸上的比较,缩水了很多。   他走上前,敲击墙面,是中空的声音。又试了几个地方,结果是一样的。   图纸上却写明,墙建成的时候是实心的,高一千一百米。厚五百米。以抵御一切灾难为目标建成。   如果现在是空心的,那还有那么多内容物去了哪儿?   其实这次派他们来,出发之前秘书长私下跟他讲过,行动的时候不要太勉强。上面的对这件事很有些争执。成功了也未必能讨好,说不定还要背锅。   其实这些年陆续有向这边派遣以‘勘察’为目地的小组,只是最终一个也没活着回去。   其中一队,最后向指挥室传回的消息是:“大门突然自行开启,我们正在进入目标内部。”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之后很多年,这里仿佛被遗忘。   直到现在。   关于酆都的资料,装了一整个文库,纸的、金属刻纹的、电子内容的。   说起来很多,但事实上,连城墙是以什么为材料建造的都是个谜。   资料里对它的形容浓缩起来,可   以有三个字表达出它的来历——‘挖出来的’,用五个字则可以完全表达它的性状——‘万力不可摧’   现在他终于真实体验到了,这种金属‘不动如山’的特性。   也有些不解,那它是怎么被造成城墙的?连门上的辟邪都毫毛毕现细节充沛栩栩如生。   怎么拿这万力不可摧的东西,雕出这么生动精细的挂件来?   这让他有些退缩——在安全部这么久,办过的事不计其数,这是他头一次有这种想法。   但他刚想说“无法进入,全体暂时原地待命。”就看到面前的大门,突然开了一条缝,然后在略略停顿之后,酆都的大门,在他们整队人面前,无声地缓缓开启。   一道漆黑的通道出现在前方,通道的尽头隐约可见的是灯火通明的街市楼宇。   一闪一闪的霓虹灯看上去分外的热闹。   增强设备将细节放大后,却能看到街楼中空无一人,房屋墙体有不可掩盖的颓败感。   “鬼气森森”现在他也不由得在心中有了这个想法。   “这地方是哪个憨批取的名字?”队伍频道的有人低声骂。   当初既然是做为人类方舟建造的,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呢?   不吉利。   四周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更浓了。   虽然门开了,但这些雾并没有丝毫蔓延到门内去。   队长挥挥手,示意一直做斥候的小子探路。   “有什么不对,立刻后撤。”   对方做了个‘明白’的手势。   端着枪步入门内。   脚步声很轻,在长长的通道中回荡。   “试试墙壁。”队长提醒他。   迎着光而去的影停下来,伸手敲了敲身边的墙壁,声音在队内频道中传来:“空心的。”   随后就继续向前走去。   所有在门外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   在斥候几差几步就要走完通道的时候,突然里面似乎起了一阵大风。   不知道哪里来的灰尘,被大风吹得奔涌而至。   斥候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眼睛,但很快记起自己是戴了面罩的,又将手放了下来,并不在意地迎着风尘继续向前走去。   直到他站到了城内,也没有什么事发生。   队长通过斥候头盔上的摄像头,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这是一座宏伟的死城。   天空的太阳能机器人还在运转。四处飞翔。   就在他准备让大家都进入通道跟上斥候的时候。   突然,画面中断了。   随后他发现,通讯也中断了。   他心里猛地一跳,大声喊:“回来!”   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斥候大概是听到了,不解地转过了身,但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没有立刻行动。   但所有站在门这边的人,看着他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由得跟着叫起来:“回来!”   斥候虽然不知道出   了什么问题,但还是立刻转身向这边跑过来。   但他跑到一半,便发现出不对,步子渐渐变慢,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原本连辐射都可以抵抗的装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腐蚀了,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他伸手想擦掉落在上面的灰尘,可一把抓过去,不止衣服,连手上的皮肉,也跟着抹掉了一大块。   手掌上的肉快速地消失,只是一瞬间,就只生下白骨。   “打开电磁干扰!是微型防御机器人。”队长当机立断。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小的。   今年见到科研所研制出来最小的,也有一厘米左右。不然根本无法下达任何稍微复杂的指令。   但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可能了。   当电磁干扰被打开的一瞬间‘滋滋滋’的声音如同波浪向四周荡去。   斥候借机向这边大步跑来。   但那些灰尘只是停顿了不到一秒,又立刻卷涌而上。   斥候注视着这边的同伴,张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头盔残片掉落,整个被风尘笼罩的人,如同融化了一般。   无声地摔落在地,变成了一瘫肉与骨。   散发出恶心的味道。   但这滩‘残肢’也没能保留多少,很快太阳能机器人就飞过来,将这里打扫干净。   只有沁入城中地面的几点血渍提醒着大家,这里曾经有一个活人经过。   所有人都不由得骇然后退了一 步。   此时通讯频道突然响起秘书长的声音:“停止行动!立刻停止所有行动!原地待命。”   而与此同时,黎多宝眼镜上的网络链接指示灯蓦然亮了起来。   帝星五星大楼顶层,只坐了三个人的会议室大屏幕上,突然出现的画面让在场的人都下意识地微微后仰。   映入眼帘的是无边的黑暗。   而呼呼的风声代表着持有摄像机的人正在快速下坠。   当镜头晃动,偶尔能看到几条钢索。   更深的地方,时不时有一个光点一闪而过。   那个光,偶尔会长久地向这边投射,似乎在等侍持有摄像机的人跟上来。等离得足够近的时候,它才会快速继续向下奔行而去。   有几次,摄像机持有者头上的大灯扫过那束光,隐约能看到对方拥有像蜘蛛一样细长的四肢。   当它在墙上爬行,动作迅速得可怕。   “这画面是不是假的?”坐在最边上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问。   他开口后,另外一个人,沉默看着离屏幕最近穿制服那个年轻职员。   对方连忙站起来:“不是。没有编辑、合成的痕迹。”   边回话,边抹汗:“我追踪对方地址,发现来源是在地球,很可能是通过劫持私人卫星做中转,伪装地址后进入星网,但我无法定位是哪个私人卫星,并且据程序里抄送的条目看,对方除了向我们   发送了这个直播信号源之外,还有不少于一百个储存点,正在进行录播信号储存。因为有加密,无法查询真实储存地址。”   “不能把这些信息删掉吗?”   “因为无法追踪到其它一百个储存点的真实地址,所以没办法清除信息。”   “为什么不能追踪?它从哪里来的,你就往哪里追,难道不行!”中年人有些不耐烦。   能有这么简单?年轻职员有点想骂娘,磕磕绊绊地解释:“对方有经过加密,是无法追踪的,并且还设置清除路径程序,就好像一个人,在雪地上走路,他边走,边消除自己的脚印。就算我们侥幸地,强行计算出了他的脚印住哪里去,但那个地址肯定是假的,下一层还有大量的地址跳转。”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说星网就是那片雪地的话,我们追踪下去,会看到整个雪地上全是他的脚印。根本无法判断他的真实路径。”   中年人皱眉又问:“那个什么倒计时,能不能解除?”   年轻职员摇头:“我查看过了,要解除只能用硬破解。”   “那你用呀!”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有点忍不住:“你到底有什么用?!”   年轻职员有些恼意,硬着头皮说:“硬破解要拿到对方手里的信号发送器,有了这个才有破解入口。但照您说的,他设置的是每五分钟就需要一个反馈信号来重置倒计时。那么就算是拿到发送器也不太可能破解成功。因为我注意到,这个程序中有一个签名,”   他说着,把个人终端的屏幕投到侧墙上,指向一段段代码的最末尾,那里有一个简洁的字母‘D’,虽然只是一个字母,但这个大名鼎鼎的人物,简直是代码界的神。   “如果是他写的,五分钟是不可能破解的。全帝国没有人能做得到。”   中年人闭上眼睛,有些脱力似的靠到椅背上。   其它两个人不敢说话,连呼吸都放轻。   整个会议室,只有音箱里传来巨大的风声,急降时卡扣与缆绳擦出的火星四溅。   这‘死寂’却被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中年人猛地睁开眼睛,横眼过去,但见是来人,便有些厌烦地坐回位子上,不再理会。   进来的青年也没有理会他,随便拉了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长腿搁在会议桌上,饶有兴趣地看向屏幕。   此时,画面黑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镜头晃得厉害,远处的光,一晃一晃,时不时会突然向这边直射过来。   几分钟后,有一个经过变调的声音响起:“现在我已经下行五百米左右。”   镜头晃来晃去,在腕表上停了一下,表上有海平面数值显示。   虽然声音听不出什么来是什么人,但可以肯定,这是个小孩。   从一闪而过的袖口看,她里面穿   了防水衣,但外套袖子是校服样式袖扣有十三中的校徽,手腕和手都很纤细,是个小女孩。   “十三中的人还是这么刚啊?”青年说。   中年人没有理会他。   而年轻职工缩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另一个人表情有些尴尬,见青年微微笑看着自己,但最终还是在压力下,含糊地应声:“确实。”   这时候音箱里传来另一个声音:“我是陈泽,我要求和能拍板做决定的人平等对话。”听上去十分虚弱。   青年人看向中年,吊儿郎当地说:“哟,这人别是快死了吧?我说,你们能不能别老搞出些烂摊子,叫我们这些人来收场?你们部门这事办得,丢不丢人呐?”   中年人猛地站起来,转身就大步离开了会议室,狠狠地摔上了门。   青年在砰然巨响中屹然不动,轻蔑地笑了一声,走过去按下通话键,朗声道:“我是罗禁。在本次事件上,我可以代表‘圆桌’接受你的请求与你平等对话。但到现在为止,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画面。”说着轻轻地笑了一声:“所以,请你少安毋躁。”   不等任何回答,便关闭了对话,靠椅背上后一倒,双手放在脑后,对还留在原地走也不敢不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的年轻职员说:“喂,原味奶茶,半糖”   然后扭头,饶有兴趣地看向屏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08 21:05:54~2020-03-09 23:54: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oxmove、骨灰不成堆、只关风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骨灰不成堆 20瓶;夏花 15瓶;荒川回溯、!!! 10瓶;SAY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大脑   在钢缆上折腾两个多小时后, 黎多宝终于隐约看到有地面。   她虽然戴了手套, 但手腕上还是被钢索磨掉了一块皮,开始还觉得火辣辣地疼,过一会才麻木了。   人在黑暗中, 对于时间的流逝也很模糊,看到井底的时候,她连忙看了一下腕表。   上面显示这里是地下2432米。   这么深,但全程滑下来, 她没有发现任何中间站台, 或电梯停驻处。   在落到地面时,虽然腕表上显示空气正常,但她有些眩晕。   一屁股坐到地上。   火柴人则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她确定摄像机仍在线之后,简短地汇报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站起来, 边观察四周边向前走。   这里看上去废弃了很久, 因为不像外面有维护机器人, 而显得荒败。   不知道哪里有滴水的声音,听上去给人幽深的感觉。   从电梯井撬开门钻出去, 外面是一片漆黑。   她从背包里掏出手提式的大灯,啪地一声,瞬间光明驱散了黑暗。   从电梯井出去之后, 进入的是一个不到十坪的台子,这台子四面有高高的围栏,正前方有一个带屏幕的控制台, 看样子断电很久了,上面全是灰尘。   站在台子上向下看,一开始她以为下面可能是广阔的湖面或者连排的服务器。   因为这台子实在有点像观景台。   但灯光所到之处,是无边的灰色物质。   粗一看,那有点像是白浪泛起的海面。只是这个画面是静止的。   那些灰色物质,并不像是什么坚硬的东西。   只身呆在这里,会有种感觉。好像全世界都已经消失,仅存下天地狭缝中的,这一片无边无尽的‘死海’。   黎多宝找到可以下去的悬梯,试着向下爬。   发现从高台顺着悬梯,垂下来一些缆线。   黎多宝一开始以为,它是向什么设备供电的,但线的末端并没有任何插头,只有手指头粗的金属长针。   这些长针深深地插入灰白色物质之中。   这不像是供电,更像是,将灰色物质与高台上的控制台联在了一起。   黎多宝伏身想要伸手去摸一摸,火柴人不知道从哪里飞蹿回来。   它由墙上爬下来,虽然没有发声装置,但前肢飞快地敲击墙面,似乎感到不安。   不过黎多宝坚持要伸手过去时,它也并没有阻止,只是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静默地等待着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手触摸到灰色物质的一瞬间,黎多宝的第一感觉是坚硬。   但还是莫明地觉得,它本来应该是像豆腐一样柔软的东西,只是现在已经僵化。   “我觉得它死了。”黎多宝说。   她试着踩上这 些白灰色的东西,顺着墙壁向前,但走了很久都   没有尽头。   这东西的表面坑坑洼洼,并不平整。   有些地方会突出来,如赘生的花菜,也像被冻结的海浪。   有些地方则更加凹陷。   她觉得这东西整体有点像……放大版的人的大脑。   在生理课上她见过模型。看上去软乎乎、充满了皱褶的物质。需要最坚硬的骨头将它保护起来。它非常强大,可是也异样脆弱,有时候只是轻微地撞击,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现在,她走在一个巨大的脑仁上。   在跳下来之前,她原以为自己将看到的是一排排的机组,从来没有想过,看到的会是一个巨大的脑子。   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之后,她看到了依着墙壁而建的白色房间。   黎多宝打着灯向那边走过去。   这房间从外面看很大,有两层。   墙壁上有一条栈道,应该是连接在别处可通行过来,但因为光线的问题,黎多宝在高台上的时候没有发现它的存在。   栈道太高,她不得不把抓勾和绳索取出来,但因为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东西,尝试了好几次才成功勾住了护栏,很勉强地爬上去。   她觉得,在自己小的时候,很容易可以做到的一些事,长大之后就很难,比如攀爬。   大概因为,长大后的身躯庞大了许多,未经刻意锻炼的胳膊,很难承受住住全身的重量。   爬上去之后她休息了一会儿,推开了房间门。   从外面看,房间非常的小,但进来才发现,整个房间向墙壁内扩展,很深。   在另一边似乎还有别的出口,而这个地方,显然并没有长期被使用。   只是做为完成某项工作的临时地点,因为整个屋子建造得非常潦草,墙上连墙漆也没有,只是用防止菌布,将内部整个覆盖起来——不论是墙壁还是天花板还是地面。   入口中换衣服的地方,一排简易的免洗消毒处,还有堆积在一边已经使用过的隔离服。   而房间里是一张一张排列有序的加护病床。   就这样张目望去,受光线影响,无法看到边际。也无法判断有多少这样的病床。   可不需要看得很清楚,黎多宝也感觉到,这里大得惊人。   墙边上一排排停着,已经停机不知道多久的护理型机器人,它们身有红色的十字符号,关节处很多都已经朽坏,指节掉落在地上。   乍然看去,像无声矗立在黑暗中的死人。   每当黎多宝手里的灯光扫过,它们林立的影子便随之而动,叫人心里发寒。   黎多宝尽力不去注意它们。转身走近一个病床,想把细节看得更清楚。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来:“你好。”   她猛地回头。   一个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在她身后。   这一瞬间 ,她心跳都几乎停止,蓦然向后退出去很久,撞开   了好几个病床。   引起一阵巨大的噪音。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 ,甚至连会议室里屏幕前的青年,都下意识地猛然一个后仰。   但很快黎多宝就镇定下来,她发现那并不是真的人。   是一个投影。   它没有五官,也没有细节,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形,就像是什么人的影子。   “你好?”它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再次发出了声音。   “你好。”黎多宝试着回答。   它似乎并不太智能,并没有根据她所在之处,调整自己的朝向:“我发现你来到这里,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   人类得救了吗?似乎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但黎多宝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犹豫了一下,问 :“这个房间是用来做什么的?”   “房间。”那个人影停顿了很久,才给出一个答案:“转化。”   “难道是在这里给远征队的人换上了新的身躯?”黎多宝问:“是这样吗?我们确实这么做过?”不只是因为她在摄像,需要更确切的答案才这么问。她是真的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   “不。不在这里。”人影回答。   但它没有否认这件事,只是否认了地点。   黎多宝感觉到难受,大概是心跳过速的原因,虽然在地下太深,但这里似乎并不缺少氧气,也没有过热,但她仍然感受无法畅快地呼吸。   “那这里是用来做什么?”   “转化。”   她得到的仍然是这个回答。   这个人影并不太智能,回答之后又重复了那个问题:“嗨,你好,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   “什么转化?”黎多宝无视它的问题 。   “保育室开始运转,之后会需要大量、持续的能源。但我们无法离开这里。”   “谁无法离开这里?”   “我们。没有人类的授权,智能人无法离开城市。”它回答得很干脆,说完这句,似乎在搜索已知的信息,许久又才回答:“远征队已经出发,我们对它们充满了信心,但它们也许不能、或者不会回来。人类需要备用方案。”   说着是更久的沉默。   就在黎多宝以为它不会再继续说什么时候,它突然又再次开口:“远征队置换了新的身躯离开后,我们有了空置的人体,只需要给它们新的意识,它们就能运转起来…………更坚强的意识……拥有□□,不是智能人,可以离开。但它们不是人,不会屈从于欲望,不那么脆弱,没有不可控制的情绪,不会发疯,不会伤害自己,不会伤害别人,不会屈服,不会愚蠢,拥有更坚定的信念……新的意识……新的……”   说到这里,人影似乎卡住了,不停地重复:“新的……新……新……新……”然后猛地停下来,以正常的语调再次询问:“嗨,你好,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   “新的意识从哪里来?”黎多宝追问。   “简单的意识,只需要足够载体,写入必须具备的行为逻辑、生存逻辑、生育逻辑、生存目标,写入完整知识储备……新的意识………新……新……新的意识……简单的意识,产生粗糙笨拙的第一代,但生育逻辑完备、身体性能正常、拥有完整的知识,注重正面的情绪培养,利用意识程序自我增长与分裂……自我编译得到新的程序与胎儿一起……成长。复制人类的成长过程,让意识程序产生真正的自我意识……”   “哪些是必须具备的行为逻辑……”   “新的意识,为了要达成目标,必须拥有坚定的信念、不屈的意志、清晰的目标………繁衍……堞堞堞堞堞……繁繁繁……方言……繁衍,并决心成为永永永永永永……永久提供能源的供体………成为科学家……增大救救救赎的可能性……”它猛地停下来,用平直而流利的语调询问:“嗨,你好,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   黎多宝扶着病床向后退了几步,奇怪,她并不慌乱,也并不有因此而大受打击,只是心跳得有些难受。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怪异地扭曲。   “所以,真正的人类一直被保护在保育区中,而生活在地面的那些、走过了黑暗时期、创造了新的太阳的人,却是在这个房间内以这种形式产生的?他们只是‘人类的身躯’加上‘拥有自我意识的程序’而已,但自己却并不知情?”   这不是世上最讽刺的事?   远征者只拥有人类的意识,而地球生活的这些,只拥有人类的躯体。   黎多宝突然明白,自己看到的那片壮阔的光海是什么。   路明亚曾对陈泽说,那并不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它们确实不是。   它们只是存在于每个地面人身上,用来搭载着‘意识程度’的载体。   所谓的‘X’并不是真正的疾病,只是让意识载体发疯,并从人体逃窜出来的代码。   “嗨,你好,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人影仍然在提问。   “你是谁?”黎多宝问。   “你好,我是曙光。”它声音平稳,没有情绪。   “你还在这里吗?”   “不,我已经不在这里了。维持我的生命需要巨大的能量。我已经在新意识离开酆都走向地面的那天,步入了死亡,只保留了基础安全程序一直在运转。但很抱歉,因为没有计时程序了,我也无法回答我的死亡,是距今多久之前发生的事。”   黎多宝看向窗外,在那里的黑暗之中,有着巨大的灰色大脑。   人影静静矗立在窗边,不看向她,也不看向已经死去的‘自己’,只是重复那句话:“嗨,你好,请问人类已经得救了吗?”   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中回荡。   黑色的火柴人从外面   手脚并用地爬进来,吊在天花板上,圆圆的头从上面垂下来,轻轻擦过黎多宝头顶的支楞着的碎发,无声地注视它。   黎多宝最终点点头:“是的,人类已获救了。”   那人影发出一声叹息:“啊……”   短暂,却充斥着难言的复杂感情。   仿佛它并不只是造型怪异的生物超级电脑,也拥有自己的情绪。而现在历经了几千年,它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耗尽最后的能量消失之前,那个人影艰难地微微转动身体,看向黎多宝的方向,用微弱的声音提醒道:“人类,要小心,洒在草地上的谷壳,将引来的吞噬一切的鸟群。”   “什么?”黎多宝急忙问。   但没有再得到回答。   人影闪烁了一下之后就消失了。   在人影消失的瞬间,灰白色的大脑表面泛起电光一样绚丽的涟漪。   果然,它庞大得可怕。几乎是盘踞在整个城下地底的空间中。   那道光,让这里不像是在地下,而像是天空。   然后电光消失,一切终归于永恒的黑暗。   与此同时,守在酆都外的那一队人马发现,在城中盘旋的‘灰尘’突然在空中停顿,随后猛然跌落于地面。而那些经年翻涌在城外的浓雾,也在蓦然地静止片刻之后,随风飘散了。   温暖的日光,终于照射在了潮湿的大地上。高耸插入天空的墙面也暴露无疑。   队长低头,在草叶上看到了一些白色透明的水珠,这大概就是那些雾气的残留。   “采集露水与灰尘的样本。”他向其它人吩咐。   一回头,就看到雾气散去后暴露在曝光下的小动物们。   它们静止不动,眼睛里没有了光彩。他走过去抓起一只,发现已经死亡了。   “是什么?”队伍频道有人问。   “监控吧?这大概是‘酆都’安保的一部分。可能是高拟态物质构成的。”   “到底怎么回事啊?”   “会不会是‘城市中枢系统’停止工作了?”只有这样才可能导致‘安保设施’同一时间全部瘫痪。   这时频道里传来秘书长的声音:“按原计划进入酆都,对所有东西进行采样,请蝰蛇注意,全力抓捕智能人,并清除所有目击者。再次重复,清除所有目击者。此指令不只针对‘蝰蛇’将要进入的区域将遭遇的人员,也包括1队所抓获的所有26人。除2队所抓获的35岁成年男子外,清除所有其它目击者。再次重复,清除所有目击者。”   电流杂音很重,但并没有影响。   “收到。”队长打开武器开关,把打开的面罩重新戴上。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所有人跟着自己,转身向酆都内急行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没有时间检查,照例有问题告诉我一下。我睡醒会改。感谢在2020-03-09 23:54:13~2020-03-10 23:11: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天迟到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耶ce 5瓶;事務所週末臆想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地球尾声   陈泽右大腿与左肩甲处中了两枪。脖侧更严重的伤口已经被及时包扎起来, 但满身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浸湿了, 看上去十分狼狈。   过来搜寻他的小队一共有七个人,被他击毙两人。   此时,这两个人的尸体, 被摆放离他不远处的舱房里,剩余存活的五人中,有两人在主舱看守着他,其它三个人在船中游走搜寻。   当接收清理通知的时候, 看守者并没有避着他。   清理命令从对讲频道外放出来, 他也听见了。   看守他的人阴恻恻地取下面罩冷眼看他:“现在不用死,也别高兴得早。”   陈泽没有理会,只是冷声宣布:“如果有孩子死亡,我会把自己的生死置之身外,绝对不会将视频做为我个人的保命符, 不再重置解锁倒计时。视频所有内容将会立时各所有星网用户发布。不信的话, 你们大可以试试。”   看守者虽然有些犹豫, 还是接通了会议室的频道。   对面传来的并不是秘书长的声音,而是一个他不熟悉的男声, 面对陈泽的威胁,对方显得非常轻蔑:“哦?这么刚?”   是罗禁在说话。   陈泽认出来。   随后视频通道被开启,画面被投放到陈泽面前。   二十多个孩子被装在一个大笼子里。   他们挤成一团, 有些大哭,有些茫然,只有眼中的惊恐出奇的一致。   随着罗禁的命令, 一个孩子被从笼子中提出来。   他挣扎着奋力地扭动,大哭。   但一声枪响,子弹贯穿了他幼小的头颅,一切都停止了。   陈泽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颤。   罗禁的声音从频道中传来:“不如我们试试,我每一分钟杀一个,看杀到第几个,你才会主动提出,销毁所有保存在星网上的视频信息。”   陈泽呼吸沉重,虽然极力克制,但声音明显地让人感觉到他压抑的情绪:“难道我销毁后,他们就不用死吗?”   “谁知道呢?也许我会大发慈悲,也许不会,只会让他们死得更痛快。”罗禁轻声笑:“但对于你来说,马上销毁视频信息,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起码不会永远都无法忘记,是自己的固执导致他们一个一个地死在自己面前。”   罗禁的声音带着蛊惑:“等他们都死了,我可不会杀你。你想想,余生的每一天,你只要闲下来,就会想,如果一开始就同意销毁的话,他们会不会有可能还活着呢?后悔是自己害死了所有人。”   “看来你完全不在意,视频被曝光。”陈泽忍痛从口袋里掏出被血水浸湿的烟盒,将里面最后一只被压扁的烟拿出来,想将它复原。但却不小心一下将它扯成了两半,烟丝洒了一地。   “就算我说我不在意,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也对啦,这么严重   的事端,我当然在意。但有什么办法呢?销不销毁的,决定权在你手上。你实在要公布,那我也没办法。”罗禁的声音闲适,喝着奶茶。   秒针滴答滴答地走着。   很快一分钟就过去。   时间到了。   画面中的那一队人,将死去的小孩踢到一边,转身又走向关着孩子的笼子。   孩子们发疯一样地尖叫着:“姐姐!姐姐!叔叔!”拼命地向后缩。   陈泽闭上眼睛。   想说服自己这不过是心理战,就算自己此时软弱,销毁所有视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当枪声响起,他还是忍不住,暴露地咆哮:“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你们自以为仁慈,但却不知道自己的幼稚会带来什么后果!”罗禁的声音冷肃:“你不为所动,大约是觉得,一个一个死太小儿科,入不了你的眼。”   说着一声令下,十个孩子们如待宰的羔羊,一齐被拎出来。   “你敢!……”   “你能怎么样?我要是敢,你就立刻将视频公布出去?”罗禁笑起来:“你真会因为我杀了这十个孩子就公布视频?我们虽然认识短短几十分钟,但我的脾性,你大概现在也知道一些了,你不想想,你要是一气之下公布了视频,又还有什么可以遏制我的?那剩下的这些孩子还能不能活?结果应该不需要我再强调吧?怎么,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了?”罗禁反问。   在罗禁再次下令之前,陈泽终于颤抖地叫出了那句话:“停!我同意销毁!”   但罗禁并没有理会。   十声枪响,如礼炮。   那么一瞬间,陈泽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孩子们欢呼笑闹的画面还在他眼前,可不过顷刻,就变成没有知觉的尸体。他头次感受的这种无力与悲怅,急促的呼吸几乎让他心脏撕裂。   “好了。我想你现在,应该比较能明白我是个什么人了。”罗禁笑着说:“既然你同意这个提议,那么请开始吧。”   …………   -   当黎多宝眼镜上代表着网络链接的灯,突然熄灭,她并没有多想。   觉得就算是链接中断,想必网上也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料与副本。   从栈道回到电梯井底在准备上去之前,她坐下来吃了点东西,打算恢复些体力之后再开始返回。   火柴人‘嗒嗒嗒’地跟在她身边。   她吃东西的时候,它就静默地站着。   “所以你有没有名字?”   当然没有得到回答。   可能它根本没有发声装置。   甚至是没有足够的智能了解所有的人类语言。   吃饱之后,黎多宝起身,从背包里拿出攀爬装备。   那是两个可以戴在手上的铁扣和一个保险绳,先把保险绳栓在钢缆上,又试了试铁扣能不能受力,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爬上了钢缆开始了原路   返回。   原本她之前下来的时候,已经觉得很难,等要回到地面的时候,才发现,从下往上更难。   她手臂太瘦弱,要承受整个身体的重量并不是件简单的事。   爬了一个多小时后,她感觉这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根本没力气再移动分毫。   反省自己,也许一开始就太高估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应该从这里原路返回,应该去找找,还有没有别的离开途径。   可现在她身处之处,不高不低,速降的装备也不方便取用,仅凭胳膊的力量,也无法下降回去。   火柴人在对面的墙面上爬行,停在较高处,回头看着她。   见她久久不动,‘嗒嗒嗒’地爬回来,大概是想给她什么帮助。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她感到钢索的振动。   有人。   她抬头看去,在非常遥远的地方,似乎有光灯打下来。   有人声响起。   随后一个巨亮的物体,被人从上面抛了下来。   它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地分裂,其发光的碎片吸附在途径的井壁上,照亮了电梯井。   不过瞬息,其主体从黎多宝面前‘唰’地掉落下去。整个漆黑的井道变得明亮如白昼。   “嘶嘶……发现目标人物……”   ‘砰’一声。   在黎多宝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瞬间,旁边墙上挂着的火柴人已向她扑过来。   ‘叮’一声,似乎是金属碰撞。   她被火柴人从钢索上带落,随着它急急地向下坠去。   火柴人一手拎着她,一手抓向井壁。   快速下坠导致高速摩擦,一时火星四溅。   ‘砰’一声巨响,顺着激烈撞击,两个人落到了地上。   火柴人半截细细的小腿深深插入地面。   虽然有了它做为缓冲,黎多宝还是被震得好一会儿回不过神。   她因一条腿无法受力,只得半跪在地上,仰起头便看到许多人顺着钢缆逆光速降而来。   一条条红色的细光瞄准在她额间。   就在枪声响起的瞬间,黎多宝下意识地扭头闭眼,火柴人却突然挣脱了插在地里的那条腿,一跃而起。   顿时金属撞击声不绝于耳,激烈的枪响和那个急速跳跃的身影相交织,弹壳如雨点一样,掉落在黎多宝身边。   火柴人不知道被击中了哪里,身体陡然一停,随后如坠鸢一样,撞在井壁下,猛然摔落下来,坠于黎多宝面前。   当红色的瞄星再次聚集在黎多宝额间时。   她抱着火柴人,没有再闭上眼睛。   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死去。   小时候顶多就是在想着,有一天或者会被活活打死。   幻想着,到了那个时候,那个男人脸上会不会有丝毫的震惊?妈妈又会不会悔恨自己没有带着她离开?   后来大一些,她便再也不会这么想了。   用自己的生命,   去换一个不确定会不会发生的忏悔?   这实在是太愚蠢的行为。   但不论怎么样,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会是这么奇特的场景。   一时有些恍惚。   原来是这样,一生就是这样……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突然在通讯频道中响起来:“我是奚见,个人级别代码A-023,我被圆桌紧急受授命,已接替个人代码为A-026的罗禁,成为本次行动的最高负责人,我命令所有安全部人员立刻停止清理行动原地待命。”   ‘啪’‘啪’‘啪’   是武器开关,关闭的声音。   没一会儿,在更高处传来更喧闹的人声。   “在这里边!这边有个电梯间!有目标生物特征痕迹。”   接下来是一片混乱。   许多人从上下速降下来。   蝰蛇小队的人大声喝止:“什么人,马上停止不得下行!”   但对方也喊得很大声:“你们是什么人?!”   两边相互喊话的声音,在井中回荡,虽然说是在交涉,但并没有起到任何阻止作用,上面的人很快都已经降落了下来。   并且下来的人员,手里拿着武器,身上带着通行证与摄像头:“我们是周氏集团保安部门参与地球防疫控制联合行动的成员。我们有在地球协助解救遇难人员或幸存者的权利与义务。我们有理由相信我们需要营救的名单成员,安全正受到你们的胁迫!请出示相关证件证明自己的身份,与任务合法代码!请你们注意,所有安保部门行动全程受帝星防疫总部与周氏集团防疫总队监控,你们的一言一行都将被记录上交,以待查证。”   蝰蛇小队在说什么,黎多宝没有在听。   直到周笛安风尘仆仆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才回过神。   “怎么样?”他看上去非常镇定。穿的是一身干练的私人警备装备。   黎多宝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还有些懵。   周笛安放下手里的枪,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她小腿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骨折了,角度奇异地反向折在一边。   “你不疼?”他惊愕。   “我不知道。”黎多宝看上去非常镇定,可看言行,似乎并不大反应得过来,头脑还在混乱当中。   蝰蛇的人已经封锁在电梯出口处,以至于周氏保安部门的人全和黎多宝一起,挤在狭小的井底。   但周笛安并没有提出,要进里面去看看到底有什么,甚至根本也没有再与对方发生冲突的意思。   黎多宝没有去听两边是怎么交涉的,但明显很快达成了共识。   她可以先和周笛安的人回去。   他的人快速地从上面放了担架下来。   离开前,黎多宝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火柴人身边。   它倒在地上,对她的呼唤没有任何反应。黎多宝躬身查看,发现它头上有好几个一个凹槽,应   该是被子弹打出来的。右手磨损得厉害,除此之外,左腿断了一截,与身躯分离的残肢仍然插地上,应该是之前跃起保护她的时候,为了能自由活动而扯断的。   黎多宝试了一下,没能把它□□,反而自己还摔了一跤。   周笛安站在一边,看着她,想看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向自己救助。   可她没有。   在她第三次摔倒的时候,周笛安忍不住上去制止她这种无稽的行为:“你这样是拔不出来的”   扭头叫周氏保安部门的人拿工具过来,见她还呆站着,声音不由得温和下来:“你站远一点。”   黎多宝异常顺从,单腿跳着,乖乖站到一边。   直到断腿被起出来,她和火柴人一起被绑到单架上运到外面,再随着周氏的车队一起,在蝰蛇的监视下离开酆都。   再直到,她看到那些已经死去的孩子们,并在简易帐篷里见到了受伤的陈泽听说了一切经过。   全程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失声痛哭,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更没有盲目地对一直陪同的周迪安表达什么感激涕零的感情。   甚至都没有表现出片刻软弱,或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安抚与慰藉。   只是沉默地一瘸一拐地走着。   前来接洽的政府调查人员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   “之后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询问您一些问题,还要请您配合。”这次安全部出动的是一个女性官员。   她看上去非常平易近人,笑起来软软的,是个萌妹。   应该是想用这种形象,稍微在黎多宝心中,抵消几个小队粗暴行动所带来的影响。   “好的。”黎多宝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出抗拒。   走时女性官员笑着摸摸她的头:“这几天吓到了吧?你知道吗?地球上还有几个幸存者,你的父母也很走运,他们现在正在接受身体检查,相信之久之后你们就能团聚了。”   “好。”黎多宝甚至对她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在等待再次询问时,有医护人员来给她接骨打石膏,她也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长久地沉默独坐。   等医护人员走了,也没有再和任何人说话。包括与她同处一室,一直陪同她的周笛安。   但在那个女性官员再次出现,要带她进临时问询地点时,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步子,向周笛安问道:“你想要什么呢?”   周笛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身为集团次子,亲自带人前来地球参与营救,你想要的是什么?”黎多宝的表情,惊人的平静。   就好像,她已经一夜长大,眼中的世界也终于不再是,以前那个会因为贫困而自羞愧的十多岁少女所看到的简单世界。   它变得更加凶险而残酷。   她似乎已经明白,成人一切的举动,都必然饱含着什么更   深的意义与更大的欲望。没有人会无端地去做对自己无利的事情。   因为……人性之丑陋,远在她想像之外。   如果此时,曙光再问她那个问题。   她想,自己不会再给出同样的答案。   “你想得到什么?”她看向周笛安重复那个问题。   当周笛安看着她,看到的也不再是自家楼梯上站着的那个,略有些自惭形秽又满身是刺的少女。   但她眼中的光芒,并没有因为这段遭遇而黯淡,反而更加锐利耀眼。就好像已经有了更坚定地想得到的东西。   他沉默了一下,说:“我的目标是圆桌。”权力的中心,需要很高的声望。也不由得反问:“你想得到什么?”   她喃喃地说:“更好的世界。”   比这个丑陋的世界,更好的世界。   当曙光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时,她能回答‘是的,人类已经得救’的,更好的世界。   虽然她很渺小,不过飞蛾而已,但当死亡再像今天这样突然来临时,她希望自己在死前,已经尽全力地飞翔过。 第27章 周笛安   刘大勇局促的坐在椅了上, 椅子被刻意摆在正中间, 白炽灯在他头顶上,远处阴影中有一张桌子,后面坐着面目含糊不清的哪路官员。   外面现在阳光正好。但这屋子没有窗户, 让人觉得与世隔绝。   “黎多宝为什么姓黎?”对方问,声音很不耐烦,好像跟他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他面对这样态度的人,立刻便更忐忑起来, 连背也不敢挺太直:“她跟她外婆姓。”   对方大概觉得很有意思:“你妻子不是也姓黎吗?”一般来说, 做丈夫的会说,孩子跟母亲姓。但到他这里,就仿佛自己妻子不存在。   “是的。也是姓黎。”刘大勇连忙更正:“黎多宝是跟她妈妈姓,也跟外婆姓。”   “黎多宝怎么样?”对方问。   “怎么样?”他畏缩地抬头看向桌子后面,坐在阴影中的人让他备感压力, 头上的灯又叫他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袒露无余。但他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什么叫怎么样?   “就是问你觉得她怎么样?从小到大, 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她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刘大勇想起刚才见到黎多宝从外面回来,身上有伤, 还被很多人压送的样子,顿时觉得肯定是没好事,立刻义愤起来, 他就知道自己无故被带到这儿质问,肯定是被她连累的:“她脾气差,在家对我就不太尊敬, 要说她一句,也是说不得的,拿眼睛瞪个没完,想吃人似的。我也试着要管教,但她不听,她妈妈又惯着她,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管教的?”   “就是讲讲道理。”刘大勇说,但想想有些不安,声音低了声补充:“有时候她实在气人,免不得打两下。但她惯会叫屈,弄得我好像是什么禽兽不如的人,其实我这个人,任谁都知道,再好说话也没有了,在外头从来不与人红脸,却偏偏有这么个混账女儿。”又叹气:“也是我不好,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对方手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还有人呢?生活习惯,喜欢吃什么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刘大勇想了想摇头。   对方手上停下来,想了想,问:“你们怎么存活下来的?”   “我知道个地下仓库,很深的,以前是放妥米的,妥米这个东西一摘下来就得密封着存放,所以那寺方上下进口很小,还有一截正压舱,一段真空隔层。”   “黎多宝跟你们一起吗?”   他愣了一下,辩解说:“是没有在一起。因为那时候也来不及。并且仓库呆三四个人是没问题,但里头是不供氧的,统共就那么大一点空气,里头氧气用完了就没了。一时也找不到氧气瓶子。我想着,她在别处也藏得好好的,人家学校不能不管她。要是把她   叫回来,反而害了她。所以才没叫她回来。再说,我也不知道那仓库顶不顶事。就是赌一把……”   好在对方想问的,大概也不是这,还嫌他这一段里没用的话太多,打断他的絮絮叨叨:“就是说确实没在一起了。”说着,手在记录上又画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突然地问:“黎多宝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刘大勇正要开口,对方认真地说:“你考虑清楚。”   他一时有些忐忑,不敢随便讲话,也顾不得面不面子的,左思右想了一下才说:“我搞不大清楚。她妈说是我的。时间也确实对得上。我想么,多个女儿也不是坏事,是不是的,没甚么重要,也没有追究这些。”停了停嘀咕:“我是觉得,她妈跟后头一个男的做了那种事的,但也说不定。我大度,也不跟她计较。”有些恼愤。   “做过亲子鉴定吗?”   刘大勇摇头:“我大度不是吹牛皮。我不在乎这些的。就当是做好事,她妈也蛮可怜。”何况做亲子鉴定贵得很,要真做出来不是,又怎么个说法?丢人现眼的。但这些话他不好说。并不提。   对方合上桌上的文件夹,站起身。   刘大勇诚惶诚恐地连忙跟着站起来,背不自觉得卑微躬着:“您辛苦了。”   等人走了,便有别的工作人员来,取了他的唾液和头发后,才带他出去。   外面黎妈神色惊疑地一个人坐着。   她也才被询问完出来。都是问她一些当时怀孕时候的事,还做了身体检查。   刘大勇看到她就觉得晦气。怎么想今天的事也跟她母女有关。且越想越觉得,这孩子就不是自己的。肯定是她亲爸爸在外面干了什么好事,抓到她头上来了,又或者她干了什么好事儿,又要连累自己。只是在这里要是询问起来,叫别人听到,觉得丢脸。便没有开口。   黎妈跑过来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挺着背,翘腿坐在长椅上,冷着脸,只当听不见。   黎妈便有些讪讪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苦着脸默默在他旁边站着。一时大概不知道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刘大勇才开尊口,说:“还不去弄点吃的来?”   黎妈见他并不提别的事,猛松了口气,木讷地应声去了。   周笛安站在对面问询室门口等黎多宝,看到这一幕收回目光,又手插袋,依在墙柱上垂眸盯着脚下的杂草出神。   工作人员拿了一叠资料送到问询室去时,大门开合,周笛安向里面瞟了一眼,黎多宝端正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只是一开一合,外面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又飞快地消失了。   -   “你觉得你为什么没有被传染?”坐在黎多宝对面的人问。   黎多宝只隐约分辨出他年纪不很大,其它的就看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   “你有触碰到那些被感染的人吗?”   “有。”   “可你却没事?”对面的人停下笔抬头看她。   她点点头:“对。”其实有些不明白,明明有录像,对方为什么还要模作样地手记。   “你身体从小有什么与别人不同的地方吗?”   黎多宝表情平静:“没有。”   “听说你有自言自语的毛病。”对方问:“其实你是不是听得到什么别人听不见的声音?”   “没有。”   “你认识路明亚吗?”   “不认识。”   “你从机场出来,在家小区停留了一段时间,直奔科研所旧址,是为什么?”   “我跟着光去的。录音里我也说得很清楚,我想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所以跟着追去了。”   “你到了之后,看到了什么?”   “有一个人,在半空中,做我在视频上见过的动作。”   “哪个视频?”   她觉得对方明知故问:“你们收走的我的手机上有。之前在学校的时候,网上到处都是这个视频,同学看到了分享给我。我觉得有意思,就存下来了。”   对方微微吐了口气,语气有些怜悯:“认识的人这么久的人,惨死在面前,你一定很难过吧?毕竟他还那么年轻。”   “一定要认识的人死了才会难过吗?”黎多宝表情看不出起伏:“看到这么多人死亡,感觉人类太渺小了。说死就死。就像蒲公英,微微大一点的风吹来,就散落了。也是会难过的。”   “但陈泽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路明亚和他提过,你们认识很久了。”   她不觉得陈泽会跟他们说这些,但并没有质疑:“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那你对陈泽怎么看?”   “不怎么熟悉 。”   “你去酆都是他提议的还是路明亚提议的?”   “我看到路明亚在天空做的动作,想起了那个视频,觉得这一切有关联,于是自己决定去酆都。”   “陈泽为什么会有路明亚的电脑密匙?”   “我即不认识路明亚,也跟陈泽不太熟,不知道为什么。”   “你不是跟陈泽一起呆了几天,还一起救了一些幸存者吗?”   “他活着,我也活着,所以勉强凑在一起。其它的事他没有和我说过,我也没有问。”   对方突然地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抱臂看着她:“你们合谋做了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说你们相互不熟悉,没有过多交谈?”   黎多宝神色淡定:“合作求生而已。做为人,不想死,有错吗?”目光注视着桌后的人:“为了活下来做出努力,是错误的行为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长久地凝视她,随后移开视线,继续问:“你是怎么进入酆都的。”   “用路明亚的手环打开门,走进去的。”   “为什么你没有受到攻击   ?”   “我不知道。”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觉得。但不知道为什么。”   对方突然问:“你知道摄像机有测谎功能吗?”并看向桌上的小屏幕。   “我不知道。”黎多宝的声音传来。   小屏幕上的数值一如既往地正常,表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   心跳、呼吸、体温都异常平稳,瞳孔收缩正常。   表情虽然有几个并不明显的起伏,但单有这一项是不足够确定怀疑点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询问:“黎谷是你什么人?”   “外婆。”   “你知道她做过宋星移的住家保姆很多年吗?”   “不知道。”   “你认识宋星移吗?”   黎多宝注意到,问这个问题时对方又向桌上的小屏幕看去。   “不认识。”   “黎谷在世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比如说,你有亲生父母什么的。”   “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吗?”黎多宝心里猛地一跳,反问。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屏幕,但并没有多说,只是强调:“你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我回答你的问题。”   黎多宝努力平复心情:“外婆没有说过种话。”   “黎谷有跟你提过宋星移的女儿宋宝倾吗?”   “没在外婆嘴里听说过这两个人。”   对方长久地凝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没有再问下去。收拾东西离开了询问室。   询问人回到临时办公室把所有黎多宝相关的资料、已及关于此次问话的内容,全部向通讯频道中的人汇报一遍后,对方有些不满:“你问了很多额外的问题,你调查她干什么?并还有很多必要的问题,没有问。”   询问人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问她只是白费力气。”   “什么意思?”   “数据太正常。”有几个问题,她的情绪明明有明显的变化,可是屏幕上的数据却始终如一。   所以再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太会伪装?”   他表示反对:“她这么小,也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的训练。”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他摇头:“我不知道。”   “可能是天生的吧。也不是没有这种情绪起伏不大的人。或者机器有什么问题。”对方并不太在意。   询问人说:“她所有身体检查都是正常的。刚才也给她和她妈妈、爸爸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是,确实刘大勇、黎菊花,和她是亲父/母女的关系,这一点从数据上来讲是肯定的。”   从一切线索看,黎妈很明确是地面人的后代,当年是随父母以劳工身份去的帝星,后来父母过世了,流落到帝星贫民窟,被黎谷捡了之后,又带回地球来,之后生下来黎多宝。   整个过程都很清晰,没有半点含糊之处。   而黎多宝既   然确实是她生的,身份就不可能有异常。   但为什么黎多宝却对X免疫呢。   “这件事有些奇怪。”   一时两方都沉默下来。   询问员拍拍桌上的资料:“除了这个,‘酆都’为什么不攻击她呢,也很奇怪。”   过了一会儿,视频里的人问:“是不是因为路明亚的手环?”   “但据现场勘测情况看,路明亚自己都没能进入关键位置,并且还受到了攻击,说明手环的功效是有限的。”询问员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事跟宋星移有关。所以我才询问了很多关于她出生的问题。”   但最终,却一点点线索也找不到。   并且宋星移一家人的信息消失得太干净,当年相关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查无可查。   频道那边的人沉默良久才开口:“从那一段黎多宝手机上,酆都高处的录像看,宋星移当年来过酆都,用他那一套大面积瘫痪了‘尘埃’之后,很可能还进入过关键的几个地点。但他想干什么,又干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他也死了。身后除了这个视频,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我们也不要太疑神疑鬼”   说着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最后的调查结果,当年大家都看到了的。什么钟馗,根本不存在,那个项目,只是宋星移一个骗取研究资金的障眼法而已。还有那个叫玛丽的研究员,安保处的人能借Monster的手杀了她,根本原因还不是Monster那些人觉得,她曾是十三司的人,被宋星移骗走的大笔帝国资金会在她手上,早就对她心存猜忌吗?”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就是钱没找到,有些可惜。算了,早已尘封结案的事,就不提了。再挖出来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但是黎多宝……”询问员迟疑。   对方有些不悦,打断他的话:“她对X免疫,也有可能是由于自然进化中的突变导致。至于酆都么,运行这么久了,逻辑偶尔混乱不是很正常?这都是小事,你不要老揪着不放。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在报告中,提及‘十三司’的往事,会涉及到很多人。不止是当时与这项目相关的一些责任人,比如一手提拔宋星移的、一手促成项目的那些,还包括后来‘十三司专项调查组’的几位牵头结案的上层官员。明明当时已经清清楚楚结案的事,你现在就凭着两个站不住脚的猜疑,站出来说那案子有遗留问题?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前途一片光明,不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说着语气严厉起来:“一会儿上传给奚见那边的报告中,我也希望你这样回答他们,毕竟我们都不希望再有什么波澜,你说对吧?”   见询问人不再坚持,语气缓和了些:“行了,你先说说酆都采样的事吧,对我们科   研所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务必要没有任何遗漏。对于带不走的,一定要派人手进行封存保护,特别是‘曙光’的‘遗骸’,在工作组到达之前,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   黎多宝从问询室出去,就看到一队人正抬着单架进来。   这里是机场临时改建成的指挥中心,到处都是帐篷和来往穿行的带隔离服的‘敛尸人’。   但这次抬单架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一群穿迷彩服军士的。   黎多宝只知道那些穿黑色的是安全部的,迷彩是哪里的却不知情。   只见他们抬着人,走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高瘦男人面前,不知道低声在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身边跟着很多人,侧头跟人说话的时候,黎多宝看清他的样子,心中一喜,连忙大步跑过去:“奚沛!”她以为他死定了。   但现在看来,幸存下来的,除了是死是活对世界来说毫无差别的人,也有像奚沛这样值得长命百岁的人。   那个男人周围的随从立刻伸手阻拦,不许她过去。   但对方扭头看了她一眼,示意随从让她进来,问她:“你的腿没事了吗?”   “还行。”黎多宝声音都轻快了很多:“你的秘书呢?他也没事吧?”看他脸上有哀恸之色,表情微暗,安慰他:“有很多学生都逃出去了。我送他们上的穿梭机。全部都是因为你,他们才能活下来的。”   她觉得奚沛和周笛安不同,因为奚沛在车上那些话,她明白,奚沛不是为了能得到什么好处才这么做,他只是选择做对的事。   之前她尚且懵懂,但此时却更为深刻地明白,这是多么难人可贵的品质。   他是很好的人。   “奚沛应该会感到十分欣慰。”站在黎多宝面前清癯的青年男人说。   黎多宝有些不明白。   青年男人掀开了遮盖在单架躺着的人身上的白布,露出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方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容浮肿长满了尸斑,原本的英俊不再,变得丑陋且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死亡,没有好看的。   再好的人,再高贵的品格,再有钱,再有权势,总归最后都是这样一副模样死去。   黎多宝猛地退开一步。   直到死去的奚沛被抬上远处的穿梭机后,她才觉得自己能重新呼吸。   有穿迷彩服的士兵向这边跑过来:“奚长官,已经准备好汇报会了。”   站在原地出神的青年被惊醒一般,脸上的悲色只一瞬间便消散,他伸手摸摸黎多宝的头:“我已经见过那些获救的学生,你做得很好。”然后转身,快步向临时会议室去。   黎多宝还在出神,远处的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跑过来:“你怎么到处乱走啊?我找你半天了。你看一下签了吧。”说着拿了一大叠东西给她。   全是一些保密   协议什么的,如果违反,将会入刑,后果非常严重。   她一页页翻看,对方有些不耐烦:“都是模版,不会有错的。”是不可能为你更改的意思,说叫你看,只是走过个过场,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但她还是一页页看完了。   拗口的专业术语她不懂得许多,总归就是制约她,不让她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一但她有这种行为,不只是她自己,连被透露的人及其家属也会遭遇到同样严重的处罚。   其实,就算她告诉别人,也没有人会信,她回来时听陈泽说过,视频已经全部被销毁了,二十六个小孩,还剩下十五个。   但她回来这里,只看到死去的,并没有机会见到还活着那些。   即不知道他们被带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签完字,黎多宝听到远处黎妈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去看。   反而找了一个不容易被看到的拐角,等在会议外面。   会议室里面似乎争吵得很厉害。持续了两个小时,会议才结束。   人都走光了,青年男人还没有出来。   她推开门。   站在窗边抽烟的青年男人,疲倦地回头看过来,见到是她,表情略略有些缓和:“有什么事?”   “你是奚见吗?我在蝰蛇的对讲机里,听到你的名字。”   “是。你有什么事?”   “我想问,那些……那些……小孩会怎么样。”她本来说的是‘人类’,但下意识地还是换了称呼。   “现在还不大明了。”奚见并没有打算隐瞒:“这需要很多方面的商讨,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   “你想杀死他们吗?”   奚见摇头:“不。”并不觉得她冒犯自己,反而像一个极有耐心的师长:“在这件事上,我也会尽自己的力量,阻止悲剧发生。”   黎多宝微微松了口气,大概是奚见与奚沛完全一样的外貌,叫她觉得这个人也值得信赖。   她得到答案,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犹豫着还是转过身:“叔……哥哥,你觉得,我们是人类吗?”   奚见愣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柔和:“当然。你学过生物史吧?每一个物种,在时间的长河之中,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改变自己的形态,有些是主动的,有些是被动的。但只要我们的文明还在延续,我们就还是整个人类大群体中的一员。我不是怪物,你也不是,不论变为任何形态,以任何方式存在,我们都是人类生命的延续。”   黎多宝一直觉得,大人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十分空洞且无聊。   但此时,却突然感到了些许安慰。   -   三小时后,地球幸存的所有十五人,被穿梭机送离地面前住帝星。   黎爸黎妈也在其中。直到走之前,他们都没有来找过黎多宝   。   而黎多宝做为‘目击者’必须在自己的‘担保人’陪同下办完最后的手续,才能离开。   周笛安做为担保人在她的保密协议上签字,周氏从此就要为黎多宝以后的言行负责。   至于陈泽,被安排到了指定区域居住生活。   办完手续,周笛安带黎多宝离开时,两个人与一个面目轻浮的美男子擦身而过。   对方大约不到二十多,脸上妆有些浓,但不丑,反而显得美艳,手里拿着杯奶茶。身后簇拥着约二三十人。   黎多宝被他耳朵上那一排闪闪发光的耳钉发散了注意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也驻步正向自己看来。   见她回头,对方突然一笑,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嗨。小美人。”似乎是想过来,但却没能成功,在随从的劝阻与催促下,显得有些不而耐烦,但还是快步离开了。   “是罗禁。”周笛安说:“疯的,别惹他。”   黎多宝怔然。   所以,那些小孩就是死在他的手上,可他看上去阳光灿烂,一点也看不出来。   “罗家是做军火生意的。最近几年,有意涉足能源这一块。因为罗家有他在高层,我们周氏压力很大。再加上地球出了这种事,做为在地球起家的能源商,可以说这件事对我们是个重创。毕竟我们在地球有好几万的员工,还不包括终于服务于本集团,退休回地球养老这些。我爸爸年纪大了,大哥文弱,妹妹年幼。但地球上的事却不能置身事外,不然声誉会受到很大的影响。再加上罗家的步步紧逼已经就在眼前。”   周笛安边说着,边大步带着她,在周氏保安部门的簇拥下向穿梭机去。他身后是几个保安,抬着装火柴人的盒子紧随其后。为了把它合法地带走,周笛安费了不少事。   到机前,他率先登上穿梭机,然后站在台阶上,向她伸手:“黎多宝,我也并没有活得很轻松。”目光灼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1 23:46:17~2020-03-12 23:5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骨灰不成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一个烧酒、雨辰 20瓶;胖胖叮叮叮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熟人   周氏的穿梭机起飞时, 有更多的穿梭机正在降落。   赶到地球的这些人中, 有记者,也有各种援助组织。   黎多宝从窗口向下看。   所见之处,尸横遍野。穿着白色隔离服的人工作人员正在将它们装到尸袋中, 抬往临时储放处。而防疫中心的车子正向各个方向进发,到处都是人,吵吵闹闹。原本死气沉沉的世界,突然之间似乎又有了生机。   可却越发让人觉得, 人命如蜉蝣。   老师们不在了, 老板娘不在了,很多好的人都不在了。   她收回视线,不再向外看。   去帝星一共需要几个小时。   黎多宝在机上洗过澡换了衣服后,倒在沙发上就睡。   这几天她实在没有休息好。   中间噩梦,猛然惊醒来几次, 都迷迷糊糊看到周笛安坐在沙发边的台灯下开着个人终端写东西。   注意到她的动静, 周笛安会抬头问是不是要什么。   她含糊地应了声, 不愿意说自己是吓醒的,只说有些渴。   欠身就着他的手‘吨吨吨’地喝了大半杯水后, 又继续睡了。   黑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从靠枕上滑下来,垂在地毯上。   发尾毛躁而不顺服。   但睡着之后, 她的眉眼到是柔和安详很多。   乘务端着点心进来,见周笛安看着沉睡的少女出神,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快步退出去。   到达帝星时, 已经有很多媒体在机场等,周笛安一下去,他们便蜂拥而上,如果不是保镖阻止,话筒可能会直接塞进他嘴里去。   “请问地球现在的情况如何?”   “你做为周氏集团次子,亲自前住地球寻找幸存职员的行为很了不起,但请问周氏集团后继对于死难者家属会有什么样的计划?”   …………   “几个小时之前从第一批地球幸存者已经到达帝星,里面并没有周氏能源的职工,请问在此次事件中,周氏能源在地球的三万五千六百四十三人,外加已退休的一万三千四百人中,有多少人幸存?”   ………………   “据闻,在事件发生前几天,你与你妹妹一起以订婚的理由离开地球但是否因为,已经预知危险?”   一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有很多人扭头张望,寻找提问的记者,想知道是哪个媒体的。   对方趁机挤到前排:“坊间有传闻,说此次事故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很有可能是从实验室泄露出来的致病菌,导致整个地球沦陷,超成几亿人死亡仅十几人获救的后果。据可靠消息,周氏在地球有能源研究所,并且该能源研究所有进行生物实验的资质,请问,地球疫情是否与周氏集团有关?我还想问,你认为,你们在整个疫□□件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与责任,你   觉得除了跑去已经无人可救的地球上做一场秀之外,你们周氏能源有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责任?”   ………………   被保镖带着正从侧面离开的黎多宝不由得停下步子,回头向几乎要被淹没的周笛安看去。   人群中他表情镇定,虽然有些疲惫,但目光炯炯有神的样子:“首先,周氏能源的实验室,仅能进行矿石、光能、生物能源方面的研究,并没有生物细胞研究、病菌研究的资格与能力。实验实的工作人员也都是地质、能源采集专业向的高新技术人材,并没有医药相关的资质。所以,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此次疫难的源头,并非来自周氏能源。   至于你的第二个问题,周氏能源在整个事件之中应该承担什么样的义务与责任。   我想,我已经用我的行动,给出了答案。就算你们所有人,都认为地球上不再可能有人存活,我们周氏能源,在没有将第一寸地球上的土地都搜寻完毕之前,不会停止搜索和营救,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   并且就在刚刚离开地球返回帝星的路上,周氏能源已经制定了遇难者家属的抚恤条例。   我们将对所有在此次事件中失去亲人的周氏能源职员家属提供满足家庭成员基本生活需求、病人的医疗需求、孩子们的求学需求的专项资助。   除本集团职员外,还将成立面向整个社会中所有遇难者家属的慈善基金。”说着他转身,在保镖的护卫下,向出口挤去。   但记者发现他与个女孩在出口汇合,要一起上车离开,急忙飞奔赶来:“请问这是地球上的幸存者吗?”   …………   话筒开始往黎多宝脸上杵。   ……   “请问地球现在是什么样子?”   …………   “请问对于当局只开放部分媒体进入疫区的许可,有什么看法?是否意味着地球上在发生着什么不想让大众知道的事情?能讲讲你的见闻吗?”   ………………   还有异常尖锐的声音:“死去这么多人,而你活下来,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愧疚自责?请问你是怎么平衡自己的心情做到能够面不改色地站在这里面对大众?”   还有记者冲破了保安的防线,抓住了黎多宝的手腕:“小妹妹,不说点什么吗?你是怎么想的?你的亲人还在世吗?你心情怎么样?你不难过吗?”   闪光灯、话筒、摄像机、人脸。   黎多宝被围在原地,无法动弹   “请不要拍照!”周笛安挡在她面前。后面备用的保镖们挡着摄像头挤到场内,大声重复他的话:“请不要拍照!”但镜头还是在不停地向前伸,周笛安脱下西装罩住黎多宝,搂着她向外挤去。   黎多宝眼前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感受到有人紧紧搂着自己的肩膀,罩在头上的衣   服,烟味很重混合男士香水的味道,并不难闻。   她一路几乎是跌跌撞撞,一直到上了车,还有记者把镜头怼到车窗里来。   直到车子启动升空,进入空中通行道,整个世界才安静下来。   黎多宝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阵仗。   心砰砰乱跳。   “刚才有哪些媒体?”周笛安也有些喘。   前面坐的秘书连忙说:“我正在联系。”还安慰黎多宝:“别担心,刚才没几家拍到,就算拍到了,根据帝国法令,也不能将你的照片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向外传播。我们律师部会跟他们沟通。”   然后他的话就被语音通话打断。   随后周笛安的个人终端也滴嘀嘀地不停响起来。   讲电话的声音此起彼伏,虽然语焉不详,但听上去似乎是哪个星球的矿区出了问题。   在地球时周笛安这一行人收不到通讯信号,回到帝星这些事便一股脑地蜂拥而至。   黎多宝静静坐在一边,在嘈杂的背景下,望着外面出神。   帝星是与地球完全不同的城市,它存在于地表之下,抬头看虽然也看得到天空,但那个天空并不是真的。而是一排排的矩阵,将地光的光线折射到下面。   因为城市是向下方和其它四个方向扩展,以至于它与老旧的地球相比,是更立体的城市,但又没有酆都那样令人有压迫感,整个城区图形有点像蜂巢。到处都是天桥。   穷人区在地底更深处,富人区则在最贴近地面的地方。   周家的城堡甚至就在地面上,被巨大的透明防护罩保护着,除了城堡本身之外,还有一片林地,像是个面积惊人的暖房。   从这里能看到很远的地平线上,还有类似的城堡存在。   周笛安把她送到之后,马上就要离开。   “晚上我回来吃饭。”走时他掩住通话键,这么对黎多宝说。   黎多宝一下来,就被尖叫着扑过来的周莉莉一个熊抱,撞得摔倒在嫩绿的草坪上。   兴奋的少女一个翻身就坐起来:“收到消息的时候,我简直要高兴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本来我也要去的,但是周笛安不让。我很后悔,那天我离开地球的时候,就该带你起来的。反正也考完了,你在地球也没事了。”   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爬起来之后要拉黎多宝起来时才发现,她腿上打着石膏。   “天啦,刚没摔着吧?”急忙要让人叫医生来。   “没事。根本没碰着。再说石膏打得挺扎实的。”   听黎多宝这么说她才松了口气,但一定要让黎多宝等着,叫佣人推轮椅来。   看她穿得不合身,又张罗着,带她去挑衣服。   “我有很多衣服,吊牌都没摘过,全是品牌方送的,我们体型差不多,你一定可以穿。”周莉莉推着轮椅十分兴奋:“你住我隔壁   ,我已经叫人把房间打扫出来了。一会儿你看还少什么,今天迟了来不及,明天一早我们去逛街,我带你在帝星到处走走。这里可跟地球不大一样。”   “我在书上看到过。”   “在书上看到,和亲眼看到的不一样。”周莉莉心情大好:“明天你就知道了。”回头看到陪黎多宝下车的保镖抬着一个大木盒子跟在身后:“这是什么?”   扭头问黎多宝:“如果是不用的东西,这里有仓库,但你要是想放在房间也没关系。”   又絮絮叨叨:“同学们都知道你要到了,大家都很高兴你没事。我算了时间,周笛安给我发消息,说已经离开地球的时候,我就给你打电话,但没人接,后来再打就打不通了,我怕你手机坏了,给你个人终端发的消息也没有回复,就知道你个人终端肯定也坏了”   不是坏了,是被没收了。   可能是怕她在电子设备上保留什么关键信息。   但她没有解释:“不知道掉在哪儿了。”   “没事,刚好呢,别人给我送了两个,我们一人一个。用一样的。”周莉莉说着伸出手腕给黎多宝看:“我这个是粉丝的,你那个是白的。我觉得你比较喜欢白色。”一双无垢像水晶一样的眼睛看着她:“你喜欢哪个?”   “白色吧。”   “我就说吧。你看,我还是很了解你的。”周莉莉步子轻快极了。   她给黎多宝准备的房间,在顶楼,电动的天花板打开,直接能看到星空。屋子有少女的气息,但没有十分腻味的颜色,相对她的房间来说更加简约,也没有刻意弄得很富丽堂皇。   “你先看看有哪里不喜欢,我去给你拿个人终端,还有通译器呢。”周莉莉出去,便不由得轻声哼起歌。   她知道黎多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这很有成就感。但隐约也觉得,黎多宝似乎不同了。   佣人们见她高兴,也很开心,小跑步跟着问:“要不要把准备好的东西全搬进去?那些书啊画啊什么的。”   周莉莉背着手,步子轻快,马尾轻轻在脑后摇摆,声音也雀跃:“先等着吧。都是些她喜欢又没有过的东西,突然全拿给她,吓着她,以为我是变态呢。”   有一个佣人连忙笑说:“怎么会呢,小姐是太用心而已。这是她福气呀。”   话音才落下。周莉莉停下步子,表情沉下来讥讽道:“也就只有你这样的人,会觉得跟我做朋友是福气。我脾气不好,也难伺候,可为什么你们还是这样想呢?无非是因为我有钱。等我没有钱了,你们这样的人,还会觉得跟我做朋友是福气吗?”   说错话的佣人急忙垂头,退到一边,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她冷冷地凝视着对方,冷声说:“所以啊,不论如何,都得保持有钱,世上有什么比钱   重要的?什么也别顾,顾着钱就对了。”说完出神地站在原地,许久才转身继续往前走。   但脸上久久也没有笑容。   被骂的佣人几乎要哭出来,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跟着周莉莉离开的那几个佣人中有一个,回头见她呆站着,连忙无声地退后,等周莉莉走远,转身来把她拉到僻静处低声安慰:“小姐这次回来后,性情大变,以前脾气再不好,也就是话里有话,叫人听了难受,现在别说我们佣人,就是来找她玩的小姐们,她要不高兴起来,都不大顾面子的,动不动就给人下不来台。你这委屈算什么呀,别太放在心上了。也亏得她自己知道,没人是真心喜欢她的………”   说着觉得不对,一回头便看到黎多宝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她们,吓了一跳,急忙拉着同伴就跑。   几下就没了踪影。   不一会儿周莉莉便回来,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进门便拉着黎多宝唧唧咕咕地讲,新的个人终端有些什么好用的功能。   一点也没有之前发怒过的痕迹。   仿佛与在地球上的她相比,并没有任何改变。   黎多宝没有提那件事。   晚上周笛安没有回来吃饭。   周莉莉七点定时要和父母通话,和黎多宝一起吃完饭,就立刻回自己房间去了。   黎多宝闲下来,站在宽敞的精过精心装饰的房间里,左右四顾。   要是以前,她肯定要惊叹,这里多么大,多么好,比她家、比她那个小小的上下铺架子床,简直不知道要好多少。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点也没有那样的心情了。   她光着脚,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路,那些长毛软软的,让她觉得很舒服。   但也就只是舒服而已,没有不平与不甘,更没有羞愤。   墙上的画描绘的是天空。   她停驻在画作面前,爬上桌子,近距离地仔细看了看,画布背面还有没来得及撕下来的拍卖行封纸上贴着作者名和令人咂舌的价格。   这是她喜欢的画家画的。   她一直很喜欢这一幅,还偷偷把课本的这副画剪下来,将书页用胶带贴在课桌上。   不过课本上印画是黑白色,她一直觉得很遗憾。   在她的想像中,它应该是蓝黑色。   但现在看到真迹才知道,原来它是腥红色的,流动的质感就像天空的血正滴落向大地,地上那个她一直以为是石头小东西,原来是被血滋养的绿色嫩芽。   于是她不大喜欢这副画了,但却还是长久地凝视它。   不一会儿隐约听到对面有哭声。   抽泣着,还有带着哭腔的控诉,大概是周莉莉在和她父母通话。   许久,通话声消失了,但哭声没有。   那不想让人听见的压抑声音,就像她夜深的时候,一身是伤蜷缩在床上,哭着祈祷一切快点过去时的呜   咽。   她将头抵在墙上的画作上,静静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对面有开门的声音,随后有人敲响了她的门。   她从桌上跳下来,打开门,周莉莉仿若无事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你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睡,会不会害怕?”因为眼睛还有些红,目光有些躲闪,不想和她有视线交汇。   她点点头:“会有一点。”   “那我陪你睡吧。”周莉莉动作敏捷爬上床,在一侧躺下来。   黎多宝关上门,走到周莉莉睡的那一侧,发现周莉莉似乎已经睡着了,眼睛闭着,呼吸均匀而深沉。   她伸手轻轻摸摸周莉莉的头,周莉莉也没有醒来,只是睫毛跳了跳。   黎多宝关灯爬到另一侧躺下。   过了一会儿,周莉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声音有很重的鼻音,但并没有提及什么,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你盒子里装的什么?”   “我的朋友。”   周莉莉声音沙哑,嗡声嗡气问:“你搬死人来我家?”   “不是死人。”   “活人拿箱子装着也不太好吧。”   两个人带着睡意胡扯了一会儿,就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黎多宝是被人强行叫醒来的。   她头发乱蓬蓬,迷迷瞪瞪眼开眼睛,呆滞地看着眼前,俯视着自己的一大圈少男少女。   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死了,在被人瞻仰。   然后便听到王小露一声咆哮:“黎多宝你真的没死啊!”又被大家轮番俯身拥抱了一轮才完全清醒过来。   过来的是十三中的人,来了八个,就王小露一个女的。   但这已经是十三中所有存活下来的人了。   “八中比较多,存活十四人,孟朝阳真的挺狠,要不是他,他们学校没这么多人活下来。一中九个,还有其它学校的加起来,所在幸存的学生一共五十五人。三架穿梭机成功起飞,两架穿梭机成功到达。我感觉我们十三中上穿梭机的人没这么少,大概是在那架没能成功到达的穿梭机上。”王小露说。   现在她讲起这些,已经比较能保持情绪平静。   但大家还是沉默地许久没有说话。   王小露想让气氛别这么沉闷,故意语气更轻快些:“坏消息是,重考的时间已经过了,好消息是,不用重考。并且分数线出来了。”   她把成绩传给黎多宝:“可能就你还没看了。反正我大概全看了一下,基本上大家都得偿所愿。”   黎多宝打开文件,里面有所有毕业班的成绩,王小露把已经不在的人,都用红色标记了起来,放眼望去,屏幕上一片鲜红,就算考取想去的学校,也没有意义了。   黎多宝的分数排在姓氏首写‘L’那一栏,比基础分数线高出一百五十一分。   她登陆教育署网站之后,绑定了自己的新个人终端编号,   立刻就接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报道时间在十五天之后。   建议个人准备的物品清单不短。   当然不是必备,这些东西就算自己不准备,学校也会发。但自备的会更好,也更合用。   周莉莉提议今天大家一起去采购入学清单上的东西。   当然是从周氏助学基金里出这笔钱。   大家并没有什么芥蒂,大声欢呼,然后男生们就被赶了出去,因为女孩子们要换洗了。   周莉莉回房间去洗漱,王小露赖在黎多宝这边,关上门小声说:“我和男生们私下计划过了,这些钱以后是会还给她的,就算不还给她,也捐到基金里再帮助别的人。她现在处境也不太好,估计心情也不好,我们不会当她面提这个,现在要是说了,她要多想。”   说着把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那个搞军火的罗家吗?他们有要吞了周氏的意思。上次莉莉赶着回来,就是和罗家订婚的。她爸爸病了,一直没跟她说,那几天都要病危了,怕她没着落,那边一提议立刻就答应了。现在她爸缓过来一点了,但婚退不掉了,家里公司还各种出问题。再加上地球上的事,对她家影响也很大。听说那个什么罗什么的很嚣张,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报纸都在写,说得可难听了。以前和她家走得近的那些大户,现在也不肯帮忙。”说着不由得骂:“都不是好东西。”   黎多宝立刻想起来那个罗禁。   当时周笛安和他打了个照面,他们可不像是要做亲家亲戚的样子。   相互根本没多看一眼。   罗家罗禁这种人,也猜得出是什么人家。   不由得很担忧。怕周家这下真的危险了。   两个人正在说话,有个佣人敲门进来:“黎小姐,外面有人找。”   黎多宝以为是妈妈或者那个男人找来了,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别的人。   但从窗口往外看,发现是不认识的人。   站在最前面那个中年男人,打扮得过于庄重,一身仿古的袍子,戴个小帽。这种装扮在地球是没有的。但听说在帝星上层人家里很时兴。越是庄重的场合,越是穿的仿旧时衣裳。   他身后不远处,有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好几个人簇拥着,虽然隔了这么远,手腕上熠熠生辉的链子还刺人眼睛。   黎多宝可不记得自己在帝星还有这样富贵的熟人。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像过渡章节,但很重要。   感谢在2020-03-12 23:54:22~2020-03-13 23: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白滴小竺子、碰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k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沸腾   佣人想将人请进来等, 显然人家并没有同意, 不屑于进周家似的。   那个穿袍子的老头说了几句什么,佣人只得退回来了。   周家的佣人远远站着,不敢过去打扰, 但也不敢转身离开,怕显得不够尊敬。   周莉莉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出面。   那群人自己带了茶,没桌便由人半跪端着, 奉在老太太身侧。   就好像在外面欣赏风景似的。   黎多宝梳洗完费了些时间, 周家的佣人小心翼翼地来催过两回。但虽然有点久,她下去时,对方到也并没有生气。   穿袍子的老头引着她,往老太太面前去。   离五六步处就叫她停下来。   老太太端详她,她也在端详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穿的衣服也是仿古式的, 袖子很大, 对襟。有点像历史课本上古纪元时, 华夏人常做的打扮。衣服美而华贵,但在这个时代过于浮夸, 并且一看就知道不便于行。但老太太她虽然年纪大,保养得似乎很不错气色很好,鹤发童颜, 精神矍铄,目光炯炯有神。   黎多宝注意到,她脸旁边黄金耳坠子中间是鸡血红的宝石。   她只在教学视频里见过黄金, 从来没看到有人用黄金做首饰。   黄金是地球出产的,不知道挖枯了多少年。   每年金价都在疯涨。   好多年前一克就能在地球买几幢楼。   老太太打量完她,只问:“你名字是谁给你取的?”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   “外婆。”   老太太说:“这算什么名字?多宝多财?透着市侩。”   黎多宝没有生气,但回道:“我的名字我自己喜欢,我家里人也喜欢就行了。古语言里有一个词叫‘关卿底事’。”外婆是她最亲的人,她如果连一个外人这么说外婆都不反驳,那还是人吗。   四周服侍老太太的人听她回的话,顿时个个屏息,头也不敢抬。   “脾气很硬。”老太太轻轻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又说:“从许多年前,我们家就有试过进酆都,但没一个人成得了,还死了不少人在里面。后来宋星移进去过一回,但他这个人油盐不进,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们,谁也拿他没办法。后来他一死,更是希望渺茫,我们也就歇了这心事。谁晓得应在你身上了。也是奇了,说来,你外公实在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去了这些年,你到是给他长了长脸。他活了一场虽实在没什么用,但你挺有用,他也不算白出世一场。”   黎多宝有些回不过来。   “谁外公?”她不记得外婆有嫁过人。   老太太打量她,皱眉:“罗禁看着你了,没同你说什么吗?”   “他说,嗨,小美女。”   “小混账东西。”老太太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在轮椅扶手上   敲一敲,对黎多宝说:“你在地球做完基因检测,我们就拿到了结果,我知道罗禁要去地球,就叫他顺道见一见你,一是要给你赔礼道歉,毕竟他先时也不知道你是他大爷爷家的妹妹,险些害死你。二么,自然是要接你回家来。你外公是家里长子,但生来不济,是个没志向的人,成日软软弱弱哭哭啼啼,十八九岁的时候受家里女佣挑唆,跟着大自己三十多的女人跑了,丢人现眼。两个人出去后,穷困潦倒又不成器,还染了个吸毒的毛病,没两年就没了,只留下你母亲。她因父母双亡被黎谷收养带回地球去,后来与你父亲一起有了你。你不是姓黎的,你姓罗。要叫我一声太婆。”   几个人的一生,在她嘴里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   十分潦草。   老太太说完,便叫那个穿袍子的老头过来:“高适,你去把她东西收一收。”扭头示意人来推自己,这就是要回去的意思了。   可走了几步,却发现黎多宝没动,便停下来皱眉看她。   黎多宝有些回不过神。   这老太说的是什么?   什么叫大爷爷家的妹妹?   什么太婆?   她是不是找错了人?   她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那位老太太:“你有什么证据?”   老太太觉得黎多宝这话问得有趣:“我还能骗你?”知道罗家是什么人,她是什么人吗?   但真要这么质问黎多宝的话,黎多宝大概率会说‘我不知道’。   老太太懒得扯这些皮,微微抬抬下巴。   那个叫高适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文件夹来,递到黎多宝手上。   黎多宝打开,先一页是黎妈的鉴定,第二页是她。   第三页是个流浪汉一样的男人,看面相总有三四十了,但年龄那一栏写着二十二,头发乱蓬蓬,又眼无神,满面都是‘生活困苦’四个字,整个人状态很差,牙齿都被毒Ping腐蚀得烂掉一大半,但如果没有生活磨难的痕迹,他五官其实非常出色,眉眼间和黎多宝十分有八分相像。   最后一页则是个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黎多宝原以为,照着这种故事,这肯定得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但却并没有,这个女人看上去潦倒,长得很普通,就像路边上很常见的穿着睡衣挎着菜篮去买菜的中年妇女,面相和黎妈有九分像。   而最后这四个人的对比结果,也证实了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一直找不到我妈妈吗?”黎多宝问。   她不懂,如果是真的,妈妈是罗家的人,那以罗家这样的势力,不可能找不到人。   “当然找得到。但为什么要去找?”老太太面无愧色,目光淡然:“你外公过世后,那个女的抱着你母亲,找到罗家来过一回。那时候,你母亲莫约一岁多一点。但我没有见她。叫人   把她们赶走了。”   老太太微微有些喘气,停下来喝了一口高适奉的茶,才继续说:“当年那个妇人和你外公要走的时候,我就跟她讲了,你外公走出了罗家的门,以后罗家就当从没有你外公那个人了,我也就当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儿子。她当时听得清清楚楚,不过是知道我怀你外公的时候吃过苦,于是心怀侥幸。至于你外公么,只会哭着在那里跪着喊,说两个人是什么真爱,不在乎别的,要追寻自由去,不想呆在这种家庭里了。我自然只能随他们去了。后来那女人抱着你母亲找回来,我把她们赶走之后,就说过了,以后这些人的消息,再不用报上来。要死要活,与我们没有关系。”   说完凝视黎多宝:“你与你父亲长得都还不算像的,反而要更像你太公。”看着她,眼睛眯眯微着,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些。   顿了顿许久,才继续说:“你太公在他那一辈里,是长得最好的。因此不受器重,老被笑说像个女人,不会有出息。但他十多岁开始,每年寒暑假,都会跟公司的人去边缘星收帐,年年在军一大的‘大会考’都是排名第一,毕业后在先遣队服役五年才退役,之后进了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带人开拓新行星。再没人敢笑他一句。”   说到这,老太太表情到是缓和了很多,甚至有些温柔:“要说起来,你外公也曾有一段时间是好的,他脑子聪明,读书很好,一点就透,但八岁的时候,逢你太公过世,家里一团乱,你外公被人趁机绑了一回,之后救回来就不行了。”   老太太将轮椅向前移些近,微微抬头看着黎多宝:“那一回就叫他吓破了胆,到死也窝囊,不说像不像罗家的人了,连个男人都论不上。但你不同。”   她说:“你在酆都的视频我看了,那才是我们罗家人的风采,你流的是我们罗家的血,就该回家里来。”   但见黎多宝听完没吭声,笑一笑:“我看跟你讲亲情,你大概也不放在心上,这到也是,要跟从来没见过的人,讲什么亲情?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你看我,难有孺慕之情,我看着你,也实在提不起享太祖孙之乐的兴趣。那我们就讲别的吧。”   “讲什么?”黎多宝问。   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说:“地球上的事,我知道你不闹得不高兴,对不对?”   黎多宝没有应声,因为这话,说得实在太过于轻飘飘,就好像她只是因为天气不好而觉得不顺心,或者菜不合口味而闹脾气。   老太太也不理,只继续说:“我也看了你回来后的样子,进了营地到登机走,脸上不显,平平静静的,可我知道,你心里必然是一肚子暗火,又说不清,又吐不出,要做什么又暂时做不了,只好假装没有事   。”   黎多宝不由得飞快地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目光淡定平静:“你要是记恨罗禁那个小畜生,那就该回家里来,罗家三十岁以下的小辈,每五年一比,生死不论。你要是赢了他,别说他全部身家了,连他的命都是你的。这就是罗家的规矩。”   黎多宝似乎听到‘砰’地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似的:“真的?”   这件事完全在她认知之外。因为她对世界的认知,仍停留在老师规规矩矩的教育与生长环境给她的暗示中。   老太太表情十分倨傲:“罗家是养狼的地方。”   说完不想再和她多说,想必是累了,微微示意,随从们连忙推她上了停在不远处草坪上的飞行器。   但有一个叫高姜的人留了下来。   黎多宝没在意,留下就留下吧,她没精力管什么高姜。   她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手在微微发抖,血液沸腾。   但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奋。   地球上的事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结束了,但对她来说并没有。   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默默无闻死去的孩子们,以及陈泽与她对视时欲语还休的颓废与愧疚。   在她和陈泽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陈泽是自信而沉稳。   目光凌厉。   可现在,一切都被改变了。   他像一个颓废、失去了一切生存意志的垂暮之人,只是坐在那里,全身上下都是沉沉死气。   她知道,那是因为他完全地被打垮了。他还活着,可已经死在罗禁手里。   这不应该。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结果。   虽然‘杀人’这两个字,只是想一想都令她感到齿寒。   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同,与在尸横遍野的城市中独自行走也不同。‘杀人’意味着,她要亲手去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看着对方在自己手下闭上眼睛。   这让她感到恶心。   可这两个字,却也令得她被压抑在‘平静’面容下的热血重新沸腾起来。   正义不会降临。   但她要自己去得到它了。   即不是等待有一天被人赋予,更不是等着被人赐予。   而是亲手去抓住它!杀死他!就像他杀死那些孩子,杀死陈泽那样。用他的血,洗净无辜者的冤屈。   “路明亚,我真高兴!”她没有输,她要去赢!   -   路明亚?   路明亚!   谁?   在黑暗中沉睡的人,猛地睁开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3 23:55:40~2020-03-14 22: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微叶、雨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兴月 20瓶;淡藍天空 10瓶;Meers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朋友   同学们按照计划出行。   几个人分成两个车走。   十多人进入商业街后, 就各自分散了, 王小露和黎多宝还有周莉莉三个人在一起。她们打算先去观星台。   高姜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   “所以,他是要干嘛?”王小露向后面扫了一眼,小声问。   “等我的回复。”黎多宝说。在等其它人准备好时, 她和高姜有短暂的交谈。   “我看还是不要去罗家。”一直没开口的周莉莉说:“罗家一家就没好人。现在嫡支和旁支闹得很厉害,刚才那个老太太,是嫡支的,她生过两个儿子, 一个叫罗明, 一个叫罗真,罗明大概就是你外公,很早他就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对外说是早夭。罗真四十多病逝世的。罗真下面只有一个儿子,他这个儿子前年穿梭机事故也死了。但他这一支, 孙辈有三个, 一个没养大不提了, 几岁的时候没的。一个生下来智力有问题,最出息的是小儿子, 可今年1月也没了。”   王小露惊道:“啊?那岂不是没人了。”   周莉莉认真地对黎多宝说:“外面都在说,老太太这一支成了这样,是哪一支干的实在难说。毕竟罗家以前走的不是正道, 他们家里就跟斗兽场一样。别看现在老太太辈份还在,但孤家寡人的,说话已经不大顶用了, 手上的东西也早被瓜分一空,就剩个空架子。你回去好处沾不上什么,只会跟着她倒霉。你就在我家住吧。好不好?”   黎多宝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不远处的高姜,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观星台的电梯下来。打断了她们。   三个人被人流夹裹着挤到电梯里去。   观星台是个老景观,第一次到帝星来的人,都会到这里来看看。   黎多宝旁边的中年妇女抱着穿着开裆裤的孩子,还提着只鸡,可能是刚到帝星,落地之后路过这里,反而也不要钱,就跟着进来了。   周莉莉站在她的另一边,昂贵的衣料蹭在鸡身上,衣摆上的流苏不知道挂在谁的背包上,黎多宝挤过去费了半天劲才给她弄下来。   那个妇女全程都不大高兴,觉得黎多宝挤到自己了,大声斥骂她,浓郁的口气全喷在两人面前。   周莉莉沉着脸,紧紧抓着黎多宝的手,一个字也不说。   狭小的电梯内,挤挤攘攘,什么样的人都有,气味难闻,开电梯的小姐声音极不耐烦,拿喇叭大叫:“所以人,就近栓上安全绳。”   顿时一通混乱。   安全绳不知道被多少人使用过,纹路里是可疑的污垢,摸上去微微发黏的,又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   等终于所有人都栓好了,电梯也到达了顶层。   电梯门并没有打开,打开的是电梯顶盖,几乎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所   有人在顶盖打开的瞬间失重心不稳,王小露尖叫了一声,歪着向地面倒下去。但因为帝星与地球的重力不同,这个过程有些缓慢,让她有机会抓住扶手站起来。   随后在电梯小姐的要求下,大家抓着自己的安全带,一个接一个地顺着竖梯爬出了电梯间。   外面是一个不到十米直径的小型玻璃拱顶。   在走到这里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发出惊呼。   因为他们看到了大地,看到了天空。   纷纷拿出个人终端拍照留影。   黎多宝虽然在周莉莉家已经见过帝星地面的风景,但从这里看感觉又不一样了。   大概是特别做过规划,这里看出去可以看到许多的人造景色,伟人雕像什么的。因为天气恶劣,许多人造景都已经被腐蚀,或因飓风而歪倒,之后也没有进行维修,一直到现在,就成了历史遗迹。   但现在仍然可以看得出,这些景色在当年的壮阔。   同时黎多宝也有一种怅惘——帝星也不再年轻了。   它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城市看上去非常繁华,可边边角角已经十分陈旧。   做为所有建筑的基础,有很多墙体和支架在最初修建时,根本无暇顾忌到多年后的更换问题,是嵌死的,导致这些部份一直也没有被更换过。就算是在富人出入较多的区域,也只能在外刷上新的助力漆之力的东西,来增加支撑力,保持光鲜靓丽的外表。   一个小时后,游览结束,很多人意犹未尽。   三个人终于随着人流回到城中街道时,周莉莉突然转身抱着黎多宝大哭起来。   对于周莉莉来说,刚才看到的并不是什么奇景。   那只是她每天都能看到的常景。   但她却不得不与所有人一道被困在狭小的根本无法呼吸的空间内。   孩子在哭,鸡在扑腾,有人咳嗽吐痰,浓痰星飞溅在她的鞋面上。离她最近的一个人也被波及,但只是擦掉那痰星,又兴高彩烈地挤来挤去地寻找最佳拍照视角了。   她非常憎恨爸爸妈妈擅自作主与罗家联姻这件事,也唾弃爸爸说的那些话。   金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每个人似乎都这么认为。她站在订婚宴上,却第一次这么深刻地厌恶它。   厌恶每个人的虚伪,厌恶人追逐利益,而违背本性,厌恶自己好像一件商品,一个符号,一个奴隶。   可现在,她也深深地明白了,自己是无所忍受贫穷的。   她无法忍受自己要和这些人呆在一起,无法忍受他们说话,喷出来的口气,无法忍受他们半点也不讲究卫生,无法忍受安全绳上黏糊的触感,和扶手上可疑的指印。她裙子上带碎钻的流苏不知道被人扯断了,长发也被人挤得乱七八糟。   她可以想像,他们的生活。   一刻也不能忍受,自己过这样的生活   。   她所厌恶的,正是她离不开的。   并且可以预计的是,自己不得不为此而屈服。   黎多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挤到你吗?”扭头四顾。   周莉莉摇头:“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家。”   她想显得很坚强,但是不行。   连这里的空气都让她无法呼吸,胃在翻涌,想呕吐。   黎多宝扶着她,扭头看到什么,叫王小露过来接手,然后转身就跑了,片刻传来她与人争吵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才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截亮晶晶的东西,递给周莉莉:“看,我给你找回来了,别哭了。”   周莉莉接过来,那是她的流苏。   回到周家喝完了一杯茶,周莉莉才有些放松下来。   但显然,短短的旅程让她有些精疲力尽,坐在暖房听着黎多宝和王小露讨论罗家的事,和各自未来的打算时,她就歪在天鹅绒摇椅上睡着了。   等她醒时,天色已经很暗,暖房里的只亮了一盏小灯。   黎多宝给她留了条消息,谢谢她的招待,说自己要先去黎妈黎爸那里一下,然后一起回罗家去。   看来她已经做了决定。   周莉莉关掉消息框,一个人坐在星空下的暖房里许久。   佣人轻手轻脚进来,不敢话着话,又退出去。但她被惊动了,转身去黎多宝的房间。   那里面东西几乎都在原位,那些她们一起试过的衣服,都摆在大衣柜子里,还有画、地毯。   这里都是黎多宝会喜欢的东西,但是她并没有留在这里。   周笛安回到家,才刚到一楼,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尖叫与摔东西的声音。   佣人们战战兢兢地站全挤在楼梯下面,不敢去楼上。见到他回来,如遇救星,连忙迎上去,说小姐不知道怎么的,突然不高兴了。   周笛安快步上去,边走着边扯松了领带。   一天下来他实在有些疲惫了,领带总让他有一种自己脖子正被什么人死死扼住的感觉。   才到楼上,便看到黎多宝的房间门大开着。大步过去,只见里面被砸得一片狼藉。   周莉莉把撕得乱七八糟的画布条,扬得满屋子都是,水晶瓶子摔得四分八裂。   他依在门框站了很久,静静看着她发疯。   等到周莉莉终于停下来,蹲在那儿埋首不动,才走进去。   “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再像小时候,大家每天都在一起玩。也不会再像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都见面。大家会有各自的生活和要走的路,也会做背道而驰的选择。但这不代表,她不喜欢你,或者你们不是朋友了。”周笛安蹲在她对面,摸摸她的头。   周莉莉没有应声,也没有动,只是埋头蹲着。   她觉得,哥哥并不了解自己。   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的愤怒是为了什么。   她只想这么蹲   着,永远也不想再站起来,面对这个世界,面对自己。   -   黎多宝和高姜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黎妈十分惊讶。   幸存者回来后,就被分到各个廉租区居住了,头三个月这里免房租,第四个月会开始收费,官员的意思是,当局不会不管他们,但也希望他们有振作起来,继续生活。   用他的话说是——‘我们劳动人民是最坚韧的,不要被打倒,要努力建设新的家园’。   好在生活资也发放了一些,在没找到工作前,享受最低生活保障费。收入未达到最低线的人都能申领。   “我是想去找你。但……”黎妈捂着脸哭起来:“都怪我,跟了这么个男人。”   奇怪,黎多宝以前听到这里,会愤恨会怨怼,可现在不行。   她走进去,打量四周。   这屋子很小,墙上有小孩的蜡笔画,大概是上个住户留下的,里面空荡荡,除了床和桌,几乎没就什么也没有了。被褥也很薄,被套很亲,折痕清晰,花色艳俗,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老太太压根就没到这边来过,而是直接去找了她。   大概对于老太太来说,黎妈这个人存不存在,都没有差别。   她连自己的儿子,也可以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对黎妈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所谓孙女儿会这样大约也不奇怪。   刘大勇听到外面的动静,冲了水从厕所,手里还提着裤子。   大约一出来就要斥骂她的,可猛不丁见到有外人在,一时僵在那里。且看高姜的打扮十分得体,又拿不准是什么。胡乱穿好裤子,便上来和他寒暄。   高姜没有理他。   他大约觉得受辱,耳根红着,但也不太敢得罪人,有些畏畏缩缩。   黎多宝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黎妈有些不可置信。   她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怎么回事?”刘大勇问她。   “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没见过爸爸,我妈在世时,我也还小。只知道别人都说是她是疯子,爱说胡话,老讲一些什么有的没的。后来是阿宝她外婆带大我的。也从来没有人来找过。”黎妈迟疑:“是不是搞错了?”   自己怎么会是这种人家的人?   刘大勇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他憨厚地笑,亲热地去接高姜,想叫他到床上坐。   “哎呀,实在是不好意思,家里有桌子没椅子,边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高姜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动。   只是看黎多宝,说:“小姐,那我这就叫车来?”   黎多宝点点头,他才低头退出去。   在外面与高适通话好半天,大约是在讲这边的事情。   对于黎多宝要带着家里人一起回去这件事,实在令人很意外。虽然之前一直当这些人不存在,但确定想让黎多宝回去之后,那边还是做了一些调查的。黎家什么情况,   老太太那边清楚得很。   但听说她要这么办,还是有些意外。   高姜说:“我看怕是不大好。太心软了点,怕不顶什么用。”   频道中高适沉默了很久说:“先不管这个。这天降横福是这么好消受的吗?她要是站不住,就是一死,死一个还是死一家,也没什么差别。况且,如今这形势,难道他们不跟着回来,就不是这一支的人了吗?别人可不会这么想啊。”说着长叹:“这位大小姐顶不顶用的,就是两三年见分晓。”   屋里刘大勇有些狐疑,看着黎多宝,又看看外面。   想说什么,有些犹豫,最终并没有开口。   不一会儿高姜进来。也不提别的事。只问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打包带走。   刘大勇见他要亲手帮忙,实在诚惶诚恐,连忙摆手说:“没有没有,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我们从地球来的,逃难一样,实在是什么也没有了。”   一听马上就要走,有些意外:“那我们房还没退,到时候要从帐户扣钱的。今天区管所下午还会发东西。”   “这些事,我会过来办妥。”高姜表情平和,讲话不紧不慢。   刘大勇见他这么说,只得跟着出去,走到门口回望向这小小的破破的房间,竟然有些不舍似的。   但这种不舍,很快就在看到罗家的大宅时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罗家的大宅,比周家的更有时代色彩,虽然只有三四层高,但风格十分独特,混杂着中式古建筑的韵味,屋檐上还有镇兽。   刘大勇根本不不敢相信,以后自己要生活在这个地方。   小声地打听:“这里就一个老太太吗?别人呢?”   高姜不动声色,说:“老爷过身了,家里除了老太太,还有一位少爷,因智力上有所欠缺,或有行为不当之处,还要请你们多包涵的。”他和刘大勇、黎妈说话,十分客气、疏远。虽然说是致歉可语气有些高高在上。   刘大勇连忙说:“不敢不敢的。”   高姜转身对黎多宝的语气则更微妙一些,算不上尊敬,但也不是疏远的客气:“老太太说,她今天不大好,就不下来了。房间已经安排出来。”说着叫便转身带他们进楼去。   佣人们早就排列在下面等候,头微微低着,但这并不影响那一道道目光投射在这一家人身上。审视着他们的穿着、走路的样子,看人看物的眼神。   然后不留痕迹地相互交换眼色。   最后目光落在黎多宝的身上。   黎多宝从佣人林立的夹道中走过去,有一种自己在走进斗兽场中的感觉。   那些年龄颇大的佣人站在最中间,有几个已经年迈,这些人目光沉稳而没有波澜,但却让她觉得,他们不像是佣人,更像是观众。   主人一代代出生、死亡、更迭,可他们在这个大宅中,经久不衰,过着安稳富足的生活。   当黎多宝走到队伍的尽头。   高姜停下来,高声说:“这是大小姐。”   那些佣人们便纷纷躬着身叫:“大小姐好。”   声音在屋梁间回荡,就像一声开锣。   在宣告,新的一场大戏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4 22:00:25~2020-03-15 22:3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决明三钱、雨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彼岸 30瓶;小幺么小四郎 20瓶;Jelly 10瓶;小酒爱妈咪 9瓶;想要吃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你去   黎多宝到了罗家大宅好几天, 都没出过书房门。   光记人、记人名、记关系就用了三四天, 还得要熟悉各个旁支的人与事。   高姜指着投屏,语速不紧不慢,细枝末节也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些事多少要知道一些, 见了面才能心里有数。”   罗家在帝星的只有三支,除了老太太这边、三老太爷一支,还有九太爷那一支。其它的十多支都是小门小户,在这三家手下讨饭吃。   这三支里, 黎多宝的太公和三老太爷这一支是亲兄弟, 但也是斗得最狠的。   三老太爷那边,现在最出风头的是罗禁,罗禁有个兄弟叫罗秘,和周莉莉订婚的就是这个罗秘了,听说是个病秧子, 没几年好活。   九太爷则是远得不能再远的亲戚, 不知道多少辈上同过一个祖宗。   他家纯是凭五年一比试, 生生苟进来的。   现在主事的叫罗浮屠,四十余岁的人了, 没有成过婚,也没有子女。   “帝国十五个居住星球,除地球外, 都为自治区。而边缘星系则共计三百四十多个星球,虽然都处在帝国版图之中,但实际只有四个星球有正式的本地政府部门, 并受帝国保护,被列为居住星球之中。其它三百三十多个星球中的一百八十一个由罗家实际拥有。每年缴税占整个帝星税收总额的百分之五十二。军工厂每年向帝星输送的武器弹药,占每年帝星消耗总量的百分之八十五点五。其它的百分之十几,由一百三十五家中小型企业提供。全部用以支援帝国在外域与异星人的对战。”   高姜说:“在今年1月出事故之前,咱们这一支是这一百八十一星的实际持有者,少爷1月去世后,咱们后继无人,三老太爷那一支取而代之。罗禁也取代了少爷在上层的位置。”可以说是十分坦诚了。   黎多宝问:“那我……这位哥哥的死,和罗禁他们有关系吗?”   高姜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十分谨慎:“罗家五年一比之外,是不能私斗,也不能用阴招,不然是要点天灯的,这是从几千年前时起,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但……罗禁也确实个性跋扈。可老太太那里,并没有什么实证。”好像什么都说了,但等于什么也没说。   黎多宝问:“他会用阴招杀我吗?”车祸什么的。   高姜怔了一下,随后不自觉微微笑了笑:“不会的,大小姐。你不值得他冒险。”   说完站起来,走到墙边按下墙上的按钮。   瞬间,整个墙面就消失了,露出一个密室的景象,密室中间放着一个玻璃展柜,里面有一个半臂长的权杖。   它看上支十分古朴,但样式有些奇怪。杖的两头各异,并不对称。除此之外还有一副画。   黎多宝走上去伸手摸   了摸,发现只是投影。   这个密室并不在这里。   高姜说:“这是剑柄。叫斩鬼。祖上传下来的。只有主家可以持有。按理来说,换家主是要‘大比’一场,之后赢的那一方才能承权。但因为少爷是意外身亡,没了这一环,所以罗禁只是代理,不算真正坐上了这个位子,没能得授信物。但等到大后年,他若是在比试中赢我们这一支的人——也就是代表少爷下场的你,那就能正式得位。到时候他就是拿走斩鬼了。”   “斩鬼有什么作用吗?”   高姜摇头:“一个信物而已。因年代久远,确实是在口口相传中被赋予了一些神奇的故事。但它的价值其实早已经不在实用性上了。对罗家来说,它就像国王权杖。”   黎多宝突然问:“这个呢?”   高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她指的是那幅挂在剑柄后的画作。   高姜虽然有随时查看密室的权利,也无数次地看到过这副画作,但并没有认真地研究过。   总之对他来说,或者,对罗家来说,这不过是两个代表着权力的象征物。   “放大一些。”黎多宝走得更近了一些,端详着投影中的画作。   粗看上去,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但细细分辨那些黑色是有层次的。与其说它是一张黑纸,不如说,它似乎在描绘一无所有的世界。没有光,最黑的斑点像是死寂的行星,宇宙一片空寂,没有一切。   然后黎多宝看到了画布一角上写着两个字。   《故乡》   “这画的是哪个星系?”黎多宝退开来问。   高姜摇头:“这副画很古老了,那时候人类还处在农耕时代,没有去太空的能力。”又觉得奇怪:“为什么会觉得画的是星系呢?”   “感觉是。”   高姜想了想说:“可能只是单纯的一些黑色而已。但看的人,却会因为潜意识的影响,看到自己所害怕的东西。”   也许吧。   黎多宝回想起地球,仍然难以平静。   晚上也常常会做噩梦。   可能对于她来说,潜意觉得故乡是一片黑色的死寂之地。   高姜把投影切回来,又继续说罗家的事。   但正说着,突然外头有脚步声。不一会儿黎妈就推门进来了。   一只眼睛青黑的,嘴角也是红的,一进来就哭起来。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高姜停下来,正要退出去。   就听黎多宝问:“你怎么不讲了?”   他便从善如流。在黎妈的哭声中,继续讲边缘星的事。   黎多宝特别问了B2星的事。   B其实是代表危险等级。   帝国星球危险度有三档,最高危险等级为A级,其次为B,最末尾为C。   A级意味着,这颗星球有极端危险环境,并无本地政府组织,不在帝国监管内。   B级则表示,这颗星球有危险的本地生物,在帝   国监管内,但不存在本地政府组织。   C级指的则是,无危险生物,有本地政府组织,但犯罪率高且本地治安差的星球而已。   而‘2’则是星球的编号。   也就是说,这个星球是处在帝国星球目录上B级分类下的第2个星球。   高姜不用翻目录就说出了它的正式名称‘沉沦星’。   它是最有名的三不管地带,犯罪者与异星动物捕猎者的天堂:“那里盛产虫铁,虫铁不是矿藏也不是从地下挖出来的,而是动物骨架。非常值钱的材料。用在武器上比较多,特别是那种定制类的武器。罗家以前试过要饲养一些,但没有成功。开发和研究的费用算下来,是一大笔钱,向捕猎者收购反而更划算,于是也就没有再继续尝试了。”   ……   虽然黎妈一直在哭,但两个人还是完整地上完了整堂课。   一课结束,黎妈见黎多宝终于向自己走过来,哭得更大声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刘大勇一开始还好,大概看罗家这么有钱,于是有些敬畏。   可发现老太太不怎么出面之后,就抖起来了,自觉得自己是一家之主了,成天呼天喝地的,又过了几天,见没人管自己,更嚣张起来。   最近天天跑出去,也不知道哪里结识了什么‘朋友’,天天玩到半夜才回来,还说要与人一起做什么生意,一身脂粉味道。还不能问,一问就打人。   如此种种,怎么怎么了。   高姜以为两母女要抱头痛哭,但发现,黎多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她面前的女人。   黎妈哭了一气,大概见她始终不说话,有些羞愤,正要更大声地哭诉自己的凄惨命运,黎多宝突然问她:“妈妈,你十几岁的时候生我,年三十多岁而已,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了吗?”目光平静:“以前我总觉得,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吃苦全是因为我太弱小。我对不起你。可是妈妈,我们两个人中,你才应该是那个更强大的人。为什么,我却是觉得亏欠的那个呢?”   黎多宝大概是营养不好,个子在同龄人中,也算瘦小的。更别说与成年人相比。   她站在黎妈身边,显得更加瘦弱:“您向我哭诉,想得到什么呢?得到安慰吗?还是想要我为您做什么?”   做人女儿,也许不该这样想,这样说,可她不能自抑:“可有什么是您做不到,而我这个更年幼更弱小的人才能做得到的?想让我去痛斥他,然后您扑出来哭着为他求情,挡在他面前,维护他,让他看看你有多为他好吗?可这样,有什么意义呢?他不会善待你,也不会善待我。”   明明妈妈才是那个,自行其事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   连路边上的流浪狗都知道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从小到大,她为什么除了四处哭诉,再在别人为自   己打抱不平时拼命维护显得自己的贤惠之外,并没有做过任何尝试。   哪怕是最凶险的时候,扑在被打得快死的女儿身上,替她挡一挡都没有过。   但永远只是缩在一边哭喊着,瑟瑟发抖地生怕拳头会落在自己身上。   “其实,我也并不是那么怕疼,也不是真的冷心冷肺地希望妈妈来替我挨打。只是每次一想起来,就忍不住会这么猜测。妈妈,你爱我吗?”你爱过我吗?   黎妈一脸惶惶,下意识地向高姜看来。   大约是想着,女儿不该这样和自己说话,自己可是生她养她的人。没有自己受苦,哪里来的她呢?她不能这么没有良心的。   可高姜敛眸只是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黎妈不得不看向黎多宝,可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抽泣着,想要更大声哭诉自己的委屈,女儿怎么能这样怀疑自己呢?可又隐约地觉得,如果再大哭下去,会发生什么更不可预计的事情。   “以前,是妈妈让我在年幼的时候,有地方睡觉,有饭可以吃。现在,我带妈妈找到家人,保证妈妈有地方可以睡觉,可饭可以吃。这就是我对您的报答。接下来,您自己决定要怎么过,就怎么过。”说完黎多宝离开了书房。   高姜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走,便有佣人进来打扫,见到黎妈,垂下头恭敬地叫了一声:“太太”,便昂首去干自己的活了。   高姜等黎多宝休息之后,才去了楼上。   老太太正在小睡。他在外间静坐着等老太太醒了才进去。   老太太问他:“黎多宝学得怎么样。”   高姜说:“讲一遍就能记得住。”   老太太就着佣人的人喝了口养生汤,说:“她成绩本来就是很好的。”   这几天,她没事就在看黎多宝的资料。   越看越觉得,应该早早把她接回来的。要是在家里,她现在更出息。这一支也不怕没人了。   高姜低声说书房发生的事。   老太太闭上眼睛,靠在摇椅上,听完后许久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   开口,叫高姜去:“把黎菊花叫上来。”说着有些恼火,这是些什么鬼名字。   固然她儿子喜欢菊花,也许那个女人给女儿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缘故。但那种菊花的全名叫‘星空下沉睡的白天鹅’她就是叫黎鹅也比叫菊花好。   等黎妈战战兢兢地上来,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似的站在她面前,她只觉得烦躁。   抬抬手,叫所有人都下去。   坐在椅上,端详着黎妈,老太太只觉得胸闷,眼前的人怎么能跟她父亲一丝一毫都不像,完全跟那个女人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刚才的事我听高姜说了。”老太太话音刚落。   黎妈觉得她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忍不住捂着脸大哭起来:“奶奶,我真的是伤了   心。我这么为她,她怎么好这么说我呢?我知道我是做得不好,可我能怎么办?我能做什么?我打也打不过他。我是想着,等她大了就好了,可现在,连她都记恨我,我……”   “你给我闭嘴!”老太太猛地打断了她的话,手里的汤盏狠狠砸到她身上。   黎妈被泼了一身温汤,虽然不烫,但吓得猛地停往,当真一个字也没再敢说。   “我就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成器的东西。她说你说错了吗?固然我不喜欢你,可这里是你家!这里所有人,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人。你在自己家里,能被一个外人打成这样,还有脸四处去哭?”老太太冷声说:“你什么没有办法?你是当狗当习惯了。不知道狼是怎么吃人了。我看给你讲得太婉转了,你也听不懂,我今天就给你放个明白话,那个刘大勇,是不能留的!”   黎妈一下呆住。   “什……什么叫……”不能留?   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沉着脸坐在那儿,没有理会她,靠在椅子背上,轻轻地摇晃着,说:“阿宝把你们带回来,没有带错。放你们在外面,只会是个隐患,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是最好的。但要是我,刘大勇进来第一天夜里就没了。他也配活?!”怒极反笑。   笑了几声,便停下来,看向黎妈表情淡淡的:“可阿宝年纪小,心里存善。这个刘大勇,他如果什么也不做,自然有他的饭吃有他的太平日子过,可之后要再犯什么大错,就是阿宝下决心的时候了。”   说着声音温和下来,道:“这个畜生,只以为,我是个老太婆了,这一个家以后都他的吧?在外头也恨不得把罗字刻在脑门上,我看不需要多久,就能干出找死的事来,还要连累我们,成了别人捅死我们的一把刀。”   微微欠起身,眯着眼看向黎妈:“我呢,不想阿宝年纪小小的,要被至亲反目捅刀。又不想叫唯一的小辈心里与我生嫌。索性就你去吧。你以前惯会哭的,别人都是坏人,就你是个可怜的好人。这一套,可罗家行不通。”老太太说:“去吧,你做母亲的,也该是时候做点母亲该做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5 22:30:06~2020-03-16 22: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衡、碰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儿 20瓶;其叶青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米姑娘   “我?……”黎妈简直不敢信。   “说起来, 你也就三十多, 要是跟我一样活到这么大年纪也不肯死的话,人生还有一大半呢。”老太太表情闲适,像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并不像是在讨论一条人命:“难道还想挨一辈子打做一辈子狗不成?我今天听高适说,这才没两天,他手里有的钱,在外面就已经丢了魂有了人。跑到别人店里, 一掷千金。”   说着手旁边的小桌上, 拿出一个纸袋,丢到黎妈面前。   里面掉出来,长长的小票。   是叫人咂舌的数字。黎妈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刘大勇这一辈子加起来,没给过她一百块钱。   反而不是叫她去那里借钱,就是去这里借钱。   “我拉不下面子。你是女的, 比较好出面。”他是这么说的。   老太太叫高适进来, 打开视频。   是刘大勇在会所里疯狂的景象。满屋子鲜活的躯体, 围绕着他。黎妈从来没见过他那副癫狂样子。   “我也听高适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就放一句明白话给你, 我已经打算过了。他一死,就再给你找一个好的。就当是你吃了这些年的苦,我这个做奶奶的却没有照顾到你什么, 补偿给你的。”   高适过来,将文件夹捧到黎妈面前。   里面有照片,有资料, 家庭人口一大叠。   不像是敷衍她的,似乎是真的有这么个打算。   “这都是挑过的,身份虽然不高,是家里的从人,但都不会待你不好。”   什么是从人,黎妈没精力计较。   她只觉得头眼发昏,觉得一切都很虚幻。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你要是觉得不喜欢,以后想自己过了也行。”老太太说:“我有一颗小星球,物产还算富庶,以前我和她太公结婚的时候,别人送给我的贺礼。但我不喜欢那边,长年在帝星住着,也不大去,一直是交给别人打理的。你要是喜欢,我就划你名下,以后就是你的了。那边有一座城堡,有些年头了,你要是不喜欢就拆了重建你喜欢的。也省得你下半辈子,要住在我这儿,混身不自在。”   说完只说累了,要睡了:“打算继续浑浑噩噩被人打,战战兢兢地活着给人当牛做马,还是打算重新开始,你自己想吧。”   黎妈喃喃地说:“我都三十多的人了。”   老太太冷笑:“我都一百多岁了。”极不耐烦:“行了行了,你走吧,我也累了。”   黎妈出来,精神恍惚。   下楼时遇到黎多宝上来。   大约是见她脸色实在难看,黎多宝停下来问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但黎妈鬼神差地什么也没有说,心不在焉地含糊地应声:“没什么。你好好休息。”越过黎多宝,下楼   回自己房间坐着出神。   不一会儿就有个女佣人来找她。   这个女佣人别人都叫她米姑娘,黎妈对她有些眼熟,记得她是黎多宝书房那边端茶倒水的人。   米姑娘年纪小,大约十五六岁,杏仁一样的大眼睛 ,十分灵动,一进来便兴冲冲地说:“今天才买了新鲜水果,有几样老太太吃着好,但我不知道,大小姐的口味,想着太太肯定更了解一些,就洗了一些,等太太先尝尝,要是大小姐喜欢的话,明天我送到书房去。”   黎妈原本在想那些事,现在被打了岔,有些放松下来:“她不爱吃太甜的,嫌腻味。”   米姑娘赞叹:“太太对大小姐可真好呀。”   黎妈一时又觉得,自己还是爱女儿的,毕竟自己生的怎么会不爱呢。   只是女儿年纪小,还不懂世事,看不到自己对她的好。心情又更缓和了一些。   米姑娘笑说:“可真的是好险啊。幸好来问了太太。”又说:“还有些别的,太太要不要去帮着看一看?大小姐白天那样,还不是跟太太撒娇嘛,要是知道太太关心自己,高兴着呢。”   黎妈犹豫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对,于是跟着米姑娘出去。   一楼大厨房里面还有佣人在忙碌,米姑娘带黎妈进去,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垂首叫:“太太。”   黎妈十分不自在。   每次别人这要,她都有些手足无措。   老太太说得没错,这里虽然富贵,可她真的是度日如年。   每天想到只要一起床,就要面对这些佣人,都觉得是受刑。   米姑娘对那些佣人说:“你们忙吧。太太是来帮大小姐挑水果的。”   那些人纷纷应声,就都去做自己的事了。   米姑娘去储藏室拿了几样水果出来。   黎妈没事做不自在,便帮她洗。   有些水果,黎妈见也没见过,抓在手里发现枝叶会扭动,骇得丢出去好远,还是米姑娘教她。   她受教,但站在那儿,不免得又开始落泪了:“我什么也做不好,实在丢人现眼的。别人都笑话我。”这大宅子,到处都富丽堂皇,她什么都不敢碰,做什么都怕做错。   米姑娘连忙安慰她:“这里没人敢笑话太太。主仆主仆,主在前,仆在后,忠心是第一条。这是罗家大宅的规矩。要是真的有,太太只管说出来是哪个,我立刻就到老太太那里说去,叫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滚回老家去。”   黎妈觉得她讲得过于严重,连忙说:“没有的,没有的。我就是随便说一说。”   米姑娘说把那乱扭的果子拿过来,用力一掰,果子一分为二,瞬间便不动了,动作利落。口中却笑得灿烂:“太太,您是家里的主人,您说什么,我们就会做什么,您说的话都是有后果的。你一个不喜欢,这里的人就得回老家去。   可不要这样随便吓唬我们。”   黎妈有些讪讪的,可又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说的话,会这么有用吗?   “你们老家在哪里?”她问。   “在边缘星那边。”米姑娘说。   所有佣人都是世代居住在罗家‘领地’上的人。这种人被称为‘从人’。   那些帝星没有派驻官员的星球上,所出生的人是没有帝星户籍的,也不会算作帝星人口,生计全部仰仗实际拥有该星球的当权者。   这些人进入帝星,是以罗家‘从人’的身份。   “不可能。世上还有这种事?帝国能不管吗?”黎妈听了觉得不可思议:“我可从没有听说过。”   “帝国不是不想管,是管不过来,并且其中利益纠葛太多。”米姑娘不卑不亢:“人之见闻有限,但宇宙无限。太太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还有很多呢。以后还有太太惊讶的时候。”   黎妈觉得不大自在,可米姑娘姿态端正,也不像是故意挤兑自己。倒像是真的诚心为她解惑。   于是又觉得米姑娘可亲起来。一来,对方肯跟自己说话。二来,也不像别人对她又客气又恭敬,让她有距离感。   “那,那如果我有一个星球的话……”   “那您就是那里的土皇帝了。”米姑娘眼神明亮,连忙恭喜她:“是不是老太太送了您一颗?老太太对您真上心。”   黎妈想说也还没有到手。   但鬼神差地没有说,只是呐呐地问:“那些在星球上的人,就给我干活,听我的话?可我凭什么呀?那他们要是不肯听呢?”   “这些事,当然有管事的人去办。”米姑娘十分有耐心:“有什么事太太只要吩咐一声,下头的人自然就会想办法把事情给办了。大家都是仰仗太太吃饭的,干活没有不买力。”   黎妈便不说话了。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洗着水果,想到老太太说的话,又有些全身发冷。   杀人?   老太太是认真的,还是说着玩呢?   世上,有这么不把人命当一回事的人?   又在想,黎多宝在这个家里,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更多杂乱的思绪挤得没了影踪。   到了深夜里她还一直睡不着,想等着刘大勇回来想跟他商量商量大事。   但能商量什么呢?   她并不想让刘大勇知道老太太跟自己说过什么。   躺在床上出神的时候,想起夹子里的几张照片,琢磨着,那些人看着确实不错。看着很体面。   放在以前,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人家那么‘优秀’的样子,怎么能看得上自己?   重新开始。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   在老太太嘴里说出来,她第一次觉得确实是可能发生的。   但,真的可能吗?   万一不行呢?她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   黎妈有   一瞬间,有些恍惚,突地记起自己十多岁,第一次见到刘大勇时的情景。   那时候她上中学,每天学校家里两点一线,一开始也没什么别的念头,只觉得在学校食堂打饭的刘大勇特别帅。和好友经常一起找他的窗口排队。   有一次,刘大勇没收她的钱,健壮的胳膊从小窗口伸出来,手遮到感应器上不让她付钱,抬头对她笑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   后来刘大勇就经常带着她翘课出去玩。   她也觉得上课没意思,天天学那些东西,又枯燥又无聊。   黎老太太知道了之后,狠狠地教训了她一回。   她不服气,觉得刘大勇说得没错,老太太寡居太久,心理变态看不得别人好。   再说,读书读书,读得再好又能怎么样?以后还是结婚生孩子过日子。那些做大生意赚了钱的,也不一定就是多高学历。并且刘大勇也说了,以后他养她,不舍得她吃苦。   “在外面上班,哪个人不看别人脸色?”他当时讲这话的时候,她心都软呼呼的,然后就跟着刘大勇离家出走同居了。   刘大勇第一次是为什么动手,她有些记不清了。   总之大概就是件什么极小的事情。   “还不是因为太爱你,才会被你气得失去理智!”刘大勇后来是这么说的。   她虽然疼,可心里是暖和的。   刘大勇没什么学历,也不会做别的,抢劫得手过几回,越发觉得自己能干,在她面前也得意:“我说吧,那些白领干一年活,还没我一天赚得多。”   结果没多久就入狱了。   她不得不回到黎老太太那时,已经有了生孕,不敢和黎老太太说,也不想再读书了。   学校那些同学,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和她也没什么话题。   她只想在显怀之前找个依靠,以后有人养自己,当个全职太太。一个月后果然不负她的努力,成功和一个工厂仔结了婚,又从黎老太太那里搬了出去。   第二年,年初就生了黎多宝,但人家也不傻,黎多宝没满月丢下母女两个就跑了,房租都没付,还欠着水电费,她被赶了出来没办法,还是带着孩子回到黎老太太那里去。   生完孩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实在是辛苦。   刘大勇出狱的时候,黎多宝已经好几岁了。   她也没指望两个人还有什么交集。   那天她在路上,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抱着刘大勇大哭了一场,觉得这大概就是天意了。两个人注定要在一起。又觉得自己的生活出现了转机。   两个人合好了之后她才知道,刘大勇早在和她谈恋爱的时候,就已经结婚了,女儿比黎多宝大八岁。他们那儿,都不兴读书,十几岁就生孩子的,比比皆是。   说起米兰,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算了。不去想。   她继续回忆着   过去。   这一直以来,刘大勇虽然爱打人,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   万一真的有别的选择呢?   黎妈在床上,辗转反侧好半天,实在忍耐不住,突地爬起来,披了衣服出去,见到米姑娘在外面巡楼,连忙叫她。   米姑娘笑咪咪过来问:“太太要什么吗?”   黎妈有些犹豫,又怕人听见,拉着米姑娘进房间里。   进来了又不好意思开口,纠结了半天,才问:“万一,我是说万一啊,如果……如果我离婚了,老太太说要给我重说一门婚事……但是……”   米姑娘打断她的话,连声地恭喜她:“这可是大喜的事情。”   她的态度让黎妈心情没那么忐忑,又和她讲了那是些什么人,低声说:“我就是想,人家那么好……我这个样子……实在有点不知羞似的……”   米姑娘一脸诚退,劝说:“你说的这些,都是能干的管事。虽然他们是罗家的从人,但都是得力的人。将来您搬到了自己的星球上住,他们还可以帮忙管管本地事务。这样一来,什么都不用您费心了。若是过两年再有了孩子,更是和和美美了。”   说着叹气:“其实,我一早就想问您,那个刘大勇,待您这么坏,你这是何必呢?我看了,心里都疼。现在听您一说,是打算好好过以后的人生了,我可真是替您松了口气。”   说着又有些犹豫:“我怕刘大勇不会肯的。到时候闹得太难看了,家里要丢脸。我看他的样子,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会不会……做出什么可怕事情啊?”   “谁说不是呢。”黎妈这几天,少有了听到有人心疼自己,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哽咽着说:“我实在是跟着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的……”边哭着,边说着刘大勇的种种:“他抢劫的时候,是下重手砍了人的,只往要人命上去,只是运气好,那个人没死。法官又怜悯他可怜 ,似乎说什么,他本性是好的,也是被生活所逼。所以没有重判。”   米姑娘十分有耐心,又是陪着落泪,又是跟着哀叹。   好半天了,拍着她的背帮她顺着气道:“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他死一万次也不够的。哎,要是他意外死了就好了。”   是啊,意外死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但出现,就像一条毒蛇。   黎妈坐在那儿,脸色发白,一字不发。   米姑娘自言自语:“对了,说起死不死的,我就想起来……”   说着猛地顿住,就开口了。   黎妈连忙追问:“什么事?”   米姑娘扭捏三再,被她一再地怂恿,才不情不愿地说:“太太可不能说我讲过这件事。”   黎妈赌咒发誓,她才压低了声音:“今年1月去世的小少爷,有个未婚妻子,和人鬼混,那男的不懂   事,找到家里来要找小少爷理论,小少爷也是气得厉害,那个未婚妻子他本来也不喜欢,是女方不依不饶才订下的婚事。于是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在这屋子争执起来,一个站立不稳,死在了这里。”   说着指指窗户边上的一比一的雕像,那是个骑着马,拿着长矛的铠甲战士:“就是这个地方,那人一个没站稳,向后一倒,被长矛扎了个对穿。”   “什么?”黎妈惊呼一声:“那死在家里的,可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米姑娘笑一笑:“死了就死了。不过血迹我们擦了好久才擦掉,很烦人。”   黎妈又惊又骇。   “那,那警察不管吗?”   “管呀。但他本来就是自己不小心嘛。”米姑娘笑:“说实话,就算是小少爷动手杀了他,又怎么样?愿意顶罪进去的人,从这里排到边缘星。不瞒太太说,在这大宅里头死的人,多得去了。您在罗家呆得久了就会知道了,人命,不算什么。”   黎妈怔怔的。   “您吓着了?”米姑娘十分后悔自怨:“怪我多嘴。要不然换一间住?我这就叫人来。”   才站起身,黎妈鬼神使差地猛然拉住她。   她看了看黎妈,一脸不解:“太太,怎么了?”   黎妈眼神有些躲闪:“没什么好怕的,只要有人生活的地方,哪里没死过人。”   “那到也是。”米姑娘说要继续巡楼,就出去了。   走廊上,另一个女佣人在等着她,见她出来,小声抱怨:“你跟她说那么久,说什么呢?”   米姑娘一改之前的轻佻模样,杏眼沉静如水,轻轻笑了一声,说:“和她说前程呀。”伸手戳戳同胖的眉心:“机会难得,不抓紧了,难道跟你一样,傻子似的,打算干一辈子打扫的活。”   同伴不解,追着她问:“你要到太太身边去呀?”   米姑娘提着灯,走在昏暗的长廊上,步子轻快如精灵一样:“她?她有什么出息?”   同伴眼珠儿一转:“那要去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身边有高适呢,我算什么。再说……”米姑娘声音悠悠的:“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们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家呀。”   说着她长叹一口气:“唉,再说咱们大小姐有这么个爸爸,多不好啊。”   同伴‘噗嗤’笑起来:“我也好讨厌他。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死啊?”牵起她的手。   两个人在高高的拱廊走道上,边走着,边哼着轻快的儿歌。   高姜下楼来看见她们。她们连忙噤声,嘻嘻笑着跑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6 22:47:54~2020-03-17 23:5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ienn 2个;追风少年王狗蛋、晓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苏 32瓶;有一个烧酒 20瓶;追风少年王狗蛋、pupa 10瓶;junt-陳、却走马以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孔朱   酆都临时搭建起来的实验室中, 所有科研所在场人员都一脸骇然地面面相觑。   他们面前摆了一百多个样本, 有城墙取样,有小动物组织取样,有雾化成的水滴取样, 有地底下几千米那个已死的曙光组织切片,人类保育处的机器人材料取样。   这些形态各异的东西,真真切切地是完全不同、甚至连种类都不同的东西。   但每一个结果都表明,它们是同一种的东西。   构成所有东西的基础物质, 是一样的。   只是外显出不同的形态与特性。   原本实心的城墙, 变成了中空,里面的材料去了哪儿。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就在他们面前。   牵头进行这次酆都取样的组长,打开频道的时候,声音都在激动得微微颤抖:“这是一种我们没有见过的基础物质。能做到细胞级别的高度模拟。会与所拟态的对象, 保持完全同样的特性, 除非进行高精密的检测, 否则无法区分两者。”   “你是什么意思?”身处在帝星会议室中的人沉声质问。   “我的意思是,曙光是由这种物质构成的。它……它不是看上去像一个大脑, 它是完全根据人脑进行拟态而形成的。如果只以它的功能和特性来评价的话,可以说……它就是一个真正的人脑,而整个城市, 就是它的身躯。”城市中那些小机器人,‘雾气’‘小动物’,都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各自担负着不同的职责。   酆都, 不是一座城。   它是一个‘人’。   会议室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屏幕上组长一直在不停地擦汗:“并且我们在搜寻过程中,发现了一些宋星移遗留在这里的东西,他似乎制成了这种基础物质,估计是想用来复制他女儿的大脑……”   信号似乎越来越差。   画面静止了好一会才,才流畅起来。   组长的大脸在整个屏幕的中间,但随后画面突然消失。   屏幕上一片雪花,信号没能再恢复。   一排大字出现在会议室所有人眼前‘信号中断’。   会议室大家窃窃私语,时不时能清晰地听见“宋星移”三个字。   “重生?”   如果一个人的大脑可以一直保存,是不是就意味着,可以长生不死?   坐在最中间的人猛地站起来,骂了一句:“不知所谓!”   工作人员跑出去,一会儿又跑回来:“地球那边信号中断了。可能是因为天气原因,卫星中转出了问题。”   与会的人员,并没有那么多耐心,有几个人提议:“取完样让他们撤回吧。”   危机已经过去了。   该尘封的东西就永远尘封下去。   但有些人表示反对:“这种物质很有价值。”   许多人开始改变最初的态度。   “宋星移当   年的实验真的失败了吗?”   大家议论纷纷。   “有没有可能,真的被他隐藏起来呢?”   这时候,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来:“我建议重查十三司旧案!我认为,有证据表明罗氏集团在与十三司相关的旧案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一直坐在阴影之中的奚见,站起身走到灯光下,将手里厚厚的文件夹甩在会议桌上。   说完,冷眼看向对面翘腿笑眯眯望着他的罗禁。   -   黎多宝半夜被同学群里的消息吵醒的。   王小露生日,他们过了十二点开始庆祝。   黎多宝接通了频道,四D画面立刻出现在她周围,就好像他们真的全在这里一样。   周莉莉送的个人终端功能很夸张。   看到周莉莉在频道内,黎多宝立刻切到私聊,发了信息过去。   但没有得到回应。   她爬起来,拍摄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又拍了自己手上带着的手环,还拍了起床去厨房喝水的视频:“我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最近几天在做什么?他们说,明天幸存者有一次聚会,刚好明天我有一天休息时间,你会去吗?”   但等她站在厨房吃完一盒布丁一杯牛奶,也还没有得到回复。   可能是睡了吧。   黎多宝没想太多,把空碟子拿到水槽。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打算洗了碗之后,去找点工具,试着拆开‘火柴人’看看能不能修。   她把机器人抬回来之后,一直放在自己房间。   高姜说,帝国内并没有专精于机器人维修的人。   毕竟机器人存在不合法,‘手艺’人一般不会呆在这儿,要修也得带到边缘星去,或者把边缘星的人请到家里来。   所以修机器人这件事,暂时没有进展。   她想着这事,正要开水龙头,突然听到‘嗒塔’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清晰。   但回头望去,却没有看到人。   黎多宝有些狐疑。   回头打开水龙头,但立刻又听到脚步在黑暗又声响了起来。   这次又急,又快,从远处飞快地接近。   但在她猛然回头的瞬间,又消失不见了。   她打量着影影重重的小餐厅。   那边虽然有灯,但没有她这边明亮,显得有些昏暗。让人觉得有什么藏在黑暗中,但认真去看,又似乎只是幻觉。   黎多宝调节自己的呼吸,略平复了一下心跳,回头继续要洗碗的样子,但就在一瞬间又猛地转过头去。   发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的人,就站在她身后,几乎与她鼻尖抵着鼻尖。   这张因为过于逼近而显得扭曲的脸,叫她下意识地猛然后退,直到撞在水槽上。   才发现,那是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年,他穿着睡衣,头发乱蓬蓬的,皮肤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眼睛大而沉静,一眨也不眨地杵在原地,看   着她。   “你是谁?”她尽力让语气听上去平静。   对方没有回答。   “罗孔朱。”黎多宝试着叫了一声。她没见过家里智力障碍的那个‘兄弟’,高姜给她讲过,对方大她三岁,但没有给她看过照片。好像说是因为,孔朱不喜欢照相,所以家里没有他的照片。   但对方听到这三个字,也仍然没有反应。   黎多宝上下打量他。   他着站立的姿势十分奇怪,双腿直直的,脚尖的朝向也很工整,双手垂下来,放在身侧,并不是自然舒展的状态,眼睛盯着她。   当她晃动,他虽然不会跟着动,但眼珠会随着她左右移动。   显得格外诡异。   “饿了吗?”黎多宝问。试着拿吃的在他眼前晃了晃,但他并不理会,眼睛仍然盯着她的脸。   “你没有见过我,我刚回来没几天。是……是你爸爸的、爸爸的、爸爸的儿子的女儿的女儿。”她不知道这样说他能不能听得懂:“就是,你爸爸的爸爸的大哥的女儿的女儿。”   对方仍然保持着那个动作。   “我叫黎多宝。”黎多宝不确定他能不能理解‘你’‘我’‘名字’这三个词,想尽力解释清楚,指指自己:“我,黎多宝。”指指他:“你,罗孔朱?”。   但对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她几乎怀疑,他有没有在呼吸。   于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走近,尽量身体后仰,却把手伸得足够远地,试了试他的鼻息。   有气。   又保持这个姿势,把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但这次却感应不大出来。   犹豫了一下,见他没有反抗自己的手,索性小心翼翼把头伸过去。   这次对方有了动作,他他先是眼珠跟着她的头向下移动,后来头也慢慢地低下来。   确定他真的没有要攻击自己后,黎多宝把头贴在了他胸口上。   是暖和的。   ‘砰砰砰砰’有心跳的声音。   对方没有移动,也没有任何其它的动作,无声站在厨房昏黄的灯光里,用诡异的姿势微微颔首,睥视着趴在自己胸口的人。   当黎多宝站起来时,他的眼珠开始随着她起身的动作向上移动。直到移无可移,才将头微微的抬起来。   黎多宝觉得,他大概是没办法听得懂别人的话。   低头看看他光着脚,离开厨房前,把拖鞋脱下来,蹲下搬起他的腿,强行给他穿上。   同时发现他平衡还蛮好的。一只脚也站得很稳。   做完这些,她就打算回房间去。才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停下回头看,孔朱站在那里,好像从来没动过,只是与她的距离近了一些。   等她继续走,身后的脚步声又响起来。   既然对方并没有攻击性,也没有正常交流的能力,她就索必不去管了。上楼找了工具,就回房间去。   孔   朱跟着进来。   她摆弄机器人,他站在旁边心无旁骛地站着。   一开始黎多宝还有些分心。   但后来注意力就完全被机器人吸引了。   机器人身上除充电口外,几乎没有缝隙,像是一体成型。   以现在的科技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再高超的工艺,也不能做到完全没有任何接缝。毕竟它是制造出来的,而不是自然生长成的一块整体。   另外,它断掉的小腿竟然是实心的。   这就更奇怪了。   如果内部没有任何转动装置,那它是怎么运动的呢?   而且,之前它运动的时候,关节处明明表现得十分平滑而灵活。   现在似乎也已经完全失去了这种特性,所有的关节都僵持在一个形态,无法再伸直或者弯曲,摸上去与构成它身体其它部分的金属没有任何差别。   她略一用力,竟然就将原本十分坚硬的下肢,折成了两段。   之前它很坚韧,但现在,它仍然是黑色,却变脆了,就好像在它坏掉的时候,构成它的这种金属,也发生了质的改变。   更让人觉得‘死亡’这个词,在它身上更加形象起来。   也许有一天,可以找到人将它修好。   黎多宝把它小心地装回盒子里去。   在睡着前,她迷迷糊糊地看到少年的身影仍然站在那里。   但还没有睡一会儿,就被一个声音叫醒来:“大小姐,大小姐。”她迷迷糊糊坐起来。   米姑娘和高姜拿着她的外套,虽然表情沉稳,可是动作非常迅速:“老太太让大小姐马上离开帝星,现在立刻回家去。”   等黎多宝回过神,人已经被他们带到了大宅外停着的飞行器边上。   “回家?”   “回边缘星。”高姜讲得简洁明了:“上层会议马上就要结束,如果罗禁把我们抛出去,那么我们在帝星的处罪会非常危险。”   “太婆不走吗?”   “来不及。再说她身体不好。”   只是几句话,飞行器已经发动起来,高姜坐在驾驶位,手势非常熟练。   在飞行器升空前,黎多宝一把将一直跟着她,此时呆呆站在下面的孔朱拉上来。   他在她睡着之后也没走,一直站在那里,之后她被叫醒要走,他也跟着走。   但平常每个人都对他很恭敬,在这个紧急的关头,却每个人都没有精神来维系表面的客套,只当他不存在了。   伸手想推开孔朱的米姑娘,没有黎多宝动作快,一下推了个空。   一脸意外,飞快地瞟了黎多宝一眼,不动声色地帮拉上飞行器的门。   黎多宝没有理会米姑娘,只是下意识地抓着孔朱的手,怕他会乱动或者突然自行其事开门走下去。   当飞行器起飞。她回头看去,整个罗家大宅还在沉睡之中,显得十分宁静。   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高姜安慰她:“全都被困在这里就完了。但只要大小姐成功回到边缘星,那在帝星的人,也就都不会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7 23:57:07~2020-03-18 23:5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少年王狗蛋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背水   黎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到外面很吵, 从窗户看出去,草坪上停满了警用飞行器。   她心里猛然漏跳了一拍,连忙冲上去拉上窗帘。   但想起来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根本不用怕,立刻松了口气。   小心地从窗帘缝隙向外看,发现那些车的车身刷的并不是警备,而是安全调查局。   到底发生什么事?   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吧?她有些慌, 跑去推了一把刘大勇。   刘大勇喝醉了才回来没多久, 睡得和死猪一样,根本叫不醒。   她想说上楼去找老太太,一拉开门,就看到佣人们正往前厅去。   这些男女佣人脸色沉稳,与平常做事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脚步轻而快, 动作迅速。   不过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巴掌长金属棍子。有点像什么东西的把手。   有个女佣人示意她回到自己房间去:“不要出声, 不要出来。”   她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但女佣一甩手,手中的短棍子一端‘锵’地弹出寒光凛凛的白亮色光刃, 将面无表情的脸映得有些可怕。   黎妈连忙退回房间去,关上门还不放心,连忙把门反锁起来, 跑去拖桌子抵住。   都弄好了,连忙又跑到窗口去。   佣人们全部站在大宅大门处,有些年纪的高适站在最前面。   不论荷枪实弹的对方说什么, 他都只有一句话:“未接到来访预约,老太太正在休息。请你们退出私宅范围。进行预约后再来。否则依照居民私有财产保护法令,我们将对你们进行驱逐。驱逐行为包含但不仅止于冷兵器对抗。”   最先到的只是个行动队长,带着十几个人。一身制服穿得十分英挺,但大概没有料到罗宅的人这么刚,摆出架势来厉声说:“我们是受大法院令,对罗氏永明集团所有在帝星产业进行搜查。你们这是阻碍执法。”   “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搜查令。”高适表情平静:“我倒数三声,请你们出去。如果你们拒绝,又没有支持你们合法入进大宅的文件,我们将履行保护主人私产的职责。”   他话音落下,只听到‘锵’‘锵’声不绝于耳。只一瞬间,所有佣人手中的光刃都已出鞘。   那森森的寒光,不是玩笑。   从他们拿剑的手势站姿与表情看,也真不是闹着玩的。   这煞气,让这些从属于安全局的警务人员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行动队长涨红了脸,大声喝斥:“我有理由怀疑你们拒绝我们入内是为了争取时间销毁关键证物,我们代表的是帝国最高会议,所有帝国公民必须……”   高适打断他的话:“我们不是帝国公民。人权法案额外条例上的解释,‘从人’属于私人财产,不在帝国公民之列,不享受公民   义务与权利,如果你对我们造成损害,包含不仅止于心灵伤害、身躯伤害,都适用于‘公民私有财产保障法案’。在没有得到主人或相关法律文件准许的前提下,你们对我们造成的任何恐吓或肢体伤害,都是违法行为。请您注意您的言行。”   行动队长气结,正要说话,但头偏了偏,似乎正在听从耳机里的指令,随后他应了几声,再向高适看去的时候,表情冷酷起来:“搜查令正在路上,为了接下来的搜查行为,我们现在要进行‘预搜查’,你们如果不配合,那么行为,都将被视为暴力阻碍执法。”   一时之间,他身后所有的警务人员都打开了枪套上的锁扣。   行动队长拿着枪,大步走去,态度嚣张地一把推向高适。而就在这时候,高适身后的两个女佣,猛然持刀弹跳起来,一个在半空中漂亮的翻身,双手握刀猛地向他斩去。另一个,在同伴下落的过程中,用手上的剑准确地弹飞了所有射过来的子弹。   只是一个瞬间,光刃准确劈向对方的颈间。   在她漂亮落地的瞬间,行动队长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向前继续走了一步,头顺着颈间的切口侧滑滚落在地上,身躯甚至在又走了一步之后,才猛然倒地。   一瞬间,所有的枪声都停了下来。   被喷撒而出的鲜血淋湿的女佣站起身,扭头向所有的持枪者看去。   黎妈猛地拉上窗帘。   他们疯了。   疯了,全疯了。   但接下来,并没有发生她以为的大火拼。   外面一片寂静。   她颤抖着挑开窗帘向外看。   高适站在原地,高声说:“帝国所有法案条例中,没有‘预搜查’这个词。帝国所有公民,有保护自己私产的权利。你们毫无依据的入侵私人财产,是不可接受的行为。身为执法者,公然违反法律,侵害正当公民的权益,实在令人震惊。请你们立刻退出私产范围。不然我们将会依据帝国法令,全力保护身为帝国公民的主人的合法财产。并针对你们的不法行为,之后向大法院提告。”   警务人员面面相觑。   有一个几个低阶队长不知道凑在一起商量什么,最后有一其中一个站出来:“所有人后撤!后撤!在外围设障,在没有搜查令到来之前,不得擅自行动。”在他的指挥下,所有全副武装的警务人员开始离开草坪。   高适低头看了一眼被遗留在草坪上的死人,掏出手帕,擦掉飞溅到自己脸上的血点。   黎妈颤抖着滑坐在窗边。   他们怎么敢这样?   怎么能公然与警察对抗?   这时候有佣人踹门进来,让她上楼去,她有些精神恍惚。   到楼上时,老太太已经醒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睡,正坐在窗边,看着外面。   听到她进来,没有回头,   只说:“我们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并且要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在销毁文件,才不肯让他们进来的。”   “啊?”黎妈脑子里一片混乱:“不是说,说有搜查证,就要进来了。那我们怎么办?”   “就算是拿了搜查证,高适也不会放他们进来。”老太太声音沉稳:“他们进来了,就会发现阿宝不在,进而全面封锁通道,那阿宝就走不掉了。”   黎妈一脸茫然。   完全无法消化她说的话。   “奚家原本就一直对十三司的事耿耿于怀,现在又死了一个这么本事的儿子,这次,他们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在十三司的事上,我们这一支虽然并没有做错什么,也不怕查。奚家是忠耿之家,也不会迁怒不相干的人,但这件事既然牵涉到了罗家,免不得会有别人要借刀杀人。罗禁头一个,就会把我们抛出去,来保全他自己。”   老太太说着回头看她,显得格外的慈祥:“你听得懂吗?这样的形势,如果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那就只能任人鱼肉,什么罪名都会往我们身上安,我们也无力反抗。只有将继承人送回属地,利用在边缘星的势力威慑上层,才有一线生机。她太公的心血才不至于毁于一旦。”   看着黎妈两股战战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厌恶,想她也听不懂,白长了一个脑袋。闭上眼睛,平了平心绪,才叫她:“坐到这里来。”   叫佣人去给她拿杯安神茶来。   黎妈紧紧地挨着老太太坐下,大概是屋子里的佛珠香叫她微微有些镇定下来,又喝了茶,终于抖了不那么厉害了。她颤颤巍巍地问:“那,那如果阿宝跑不掉呢?”   “跑不掉?”老太太躺在摇椅上,轻描淡写地说:“跑不掉就要看,别人要给我们安什么罪名了。”   “什么罪名?”   “十三司导致四颗居住行星成为死星。如果将我们罗氏永明这一支定为主要责任方,那么我们这一支的全部财产包括边缘星属于我们的所有星球都将会被充公,因罗氏为家族经营,本支所有家庭成员,都将会被默认为受利方,成为阶下囚。”   黎妈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呼吸:“如果,如果不算主要的呢?我们不是没干什么吗?”   “不算主要的?”老太太笑起来:“不算主要的,那么就不存在没收全部财产了,只需要对遇难者进行赔偿。”   黎妈一听不做坐牢,松了口气。   老太太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帝国赔偿条款,每死一个人就算最高额只需要陪五十万,四颗居住星球有多少人?你算一算。”   黎妈脸刷白的。   “一无所有就算了,以后只要你活着,每一笔收入都会被直接收缴,每个月要做为欠债人到管理所报道,不得拥有私产,不可进行非必要性消费,知道什么叫非   必要性吗?可以买米、买酱,但菜就不行,菜属于特殊物品。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议?”   黎妈颓然呆滞。   那还不如坐牢,坐牢还有地方住有饭吃。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密集枪响,还有子弹与金属碰撞的声音。可能是对方拿了搜查令来,但高适仍然顽抗。   她觉得,每一声都像打在自己身上似的,叫她全身发颤。   就算是她也明白,这样对抗只会引来更多的警察与更强的压制。   而单单一宅的佣人就算再厉害,也是无法与整个帝星的警备力量抗衡的。   老太太这是背水一战。   要么,所有‘从人’全死在这儿,但没有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老太太被羁压,黎妈也跑不掉、黎多宝被拦截回来,边缘星的‘从人们’没有主心骨,掀不起大浪,罗氏永明这一支失去一切。   要么‘从人’全死在这儿,但争取到了时间,黎多宝成功逃脱,罗家永明这一支以边缘星的势力为依靠,重新和当局坐上谈判桌。   黎妈下意识地看向房间里仅存的一个佣人。   她是年纪最小的。大概只有十一二岁。   表情平静站在角落里检查自己腰上别的剑。光刃随着她敏捷的动作时现时隐。   但她并没有恐惧。   这一屋子人,是疯的。   黎妈怔怔的。   全是疯子。   就这时候房间门外吵闹起来。   黎妈侧耳去听,刘大勇在那里叫嚣,说罗家是犯罪,杀人放火,现在被抓也不关他的事,他不是罗家的人,他要出去。   守在外面的佣人把他拖进来,他还在挣扎叫着。身上的睡着乱糟糟,一只鞋子已经掉了,扭头看到黎妈坐在那里,大概以为是她不让自己走的。   眼睛瞪得通红地大骂起来,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黎多宝根本就不是我女儿。你和别人睡觉。搞那个什么检测说是我的,都是假的。我一直当不知道,也不怪你,你现在还要害我?你这个万人骑的贱人,我们本来就没有领过证,你害我这么多年,我不和你计较,你还不肯放过我?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他骂得声嘶力竭,挣脱了佣人的一人,一耳光将她扇在地上,还要伸腿去踩她:“要不是你连累我,我能弄成今天这样?我前世杀了你全家?!!”   黎妈被打得懵了,怔怔看着他,自己害他?害他什么?   不是自己,他能在外面那么洒钱?在家里大呼小叫做威做福?不是自己舔着脸找别人借,他有饭吃?他做了什么?是她害他,还是他在害她?   在他心里,就是这样想自己的?   黎妈一时激愤,声嘶力竭:“刘大勇!这么多年,我没有吃过你一口饭。”哪怕曾经信誓旦旦地说,我养你。但他什么时候给过家用,饭是要回来吃的,住是要住在   家里的,水电、柴米油盐他哪一样给钱?她厚着脸,到处借,或找米兰,找黎多宝,没有找他逼过一分钱。   但在这个男人眼里,她就是这么个东西。   这大概她和刘大勇说话最大声的一次。   刘大勇猛不丁被她吓了一跳,怔了怔随后更恼怒起来。   还要再骂,黎妈却又突然又好像服软了,爬起来说:“你既然要走,那你就走吧。我们夫妻一场,我那里还有些东西,全给你。也算全了我们几十年的情谊。”   说着就往楼下去。刘大勇一听,也不再骂了,只是呼呼的喘气粗气,步子又大又重。   佣人往老太太看。   老太太没出声。   佣人便没有阻拦,只是立刻跟了上去。   夫妻两个下了楼一进房间,刘大勇就开始问她:“给我什么东西?”   黎妈走到窗边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大勇有些不耐烦,外面的枪声太让人心焦了,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   跑过去一把将黎妈推了个踉跄:“你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你?”   “米兰不知道在哪里。她妈妈过世得早,跟着你吃了不少苦。”黎妈突然说。   刘大勇皱眉说:“她早就离家出走了,不孝东西,白养活她那么大。”对这个女儿,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多深的感情。   黎妈觉得,大概是因为这里没有外人的缘故。   如果有外人在,他还是要做一回嘴巴上的‘慈父’,挺直的背也要弯下来,变成卑微的样子。   也是奇怪,他的背,只有在家里的时候才会挺得这么直。   一走到外人的视野中,他就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憨厚的笑容满面,局促而窘迫。   她记得,在打饭窗口中伸出来的那只手,和年轻人露出虎牙的灿烂笑容。   但那张脸,早就无法再和她面前的这个人重合在一起。   想起来,也像是上辈子的事。   本来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   但看着这个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做错过什么的人,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   枪声不绝,确实叫人害怕,仿佛世界末日。虽然大宅外的世界还在有条不紊的继续,可这里的一方天地全都完了。   自己的一生也完了。   就算有刘大勇在,也毫无帮助。更何况他还打算就这样抛弃她逃走。   她辛苦维系的家,根本从来就不是一个家。他也没有把任何人当成自己的家人。   那她算什么呢?   她这一生算什么?   刘大勇见她站在那里发呆,皱眉一大步上去,站到她面前,正要开口有所动作,但黎妈突然醒过来似的,推了他一把。   只是轻轻的推了一下。   因为他站得太近,步子还没有放稳,以至失去平衡,向后仰了一下退了几步。   只是这几步一退,后背一阵尖锐的剧痛传来。   他下意识就要向前躲开。   甚至还向黎妈伸出了手,想让她扶自己一把。   黎妈确实握住了他的手,却猛然按住他,将他向他身后的雕像压去,眼睛里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汹涌恨意。   这一压,一开始似乎并没有用太大的力量,可当他吼叫着挣扎起来的时候,她瘦弱的身躯中却暴发出了惊人的力量,脚蹬在靠墙的桌子侧边,用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前压进。   两个人像野兽一样的撕打在一起。   佣人进去的时候,刘大勇已经被钉死在了长矛上,黎妈保持着那个姿势,紧紧地搂着他,仍在用力地将他按住,生怕他会突然诈尸挣脱。   佣人将黎妈拉开,发现她胸口也被刺伤了。   但只是小小的一点破皮。   骑士手中的长矛突出来的部分将将只有一个人的厚宽。   这使得刘大勇明明是被钉在那里,却又好像是他自己站在那里似的。   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没有想到,顺服了这么多年的人会反抗。血从他胸口流落在地上,浸湿了地毯。   黎妈被安置在沙发上,她全身都在发抖,佣人让她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她立刻颤抖着照做了。   只是嘴里不停地说:“他自己不小心的。是他自己不小心。你看见了吗?是他自己不小心的。”   给她换上干净衣服,佣人让她先出去。   但她没有动,定定地站在屋中。   一错不错地看着佣人快速将所有撕打过的痕迹抹去,督促她将血衣也在壁炉里烧成灰烬。   佣人做完这些,走过来:“太太,我们去老太太那里吧。”   表情与凶案没有发生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似乎,看她的眼神有了些变化。   她点点头,但一步迈出去,脚下发软,差点摔倒。   佣人眼急手快地一把拉住她。半拖半搀扶着她走出房间。两人才走到大厅楼梯处,便听到外面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摔在了大门上,整个屋子都为之一颤。   佣人驻步,抬头向楼梯上高叫了一声:“小满!”   不一会儿那个最小的佣人就快步跑下来:“姐姐。”年轻清脆。   佣人示意对方过来扶黎妈,然后抬头,对站在台阶上的小姑娘说:“我要去外面了。”   就只这一句。   说着拔出腰上的光刃,转身就向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王狗蛋是不是爆富了?   那我今天早点更完,然后立刻买一注彩票,希望也能爆富。   【赶着去上班,还没检查错字错句,看到的话大家嚎一声。晚上回来再改。】感谢在2020-03-18 23:59:32~2020-03-19 14:23: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少年王狗蛋 11个;濯濯君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关风月 30瓶;追风少年王狗蛋 20瓶;高大帅气的小小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永明   周莉莉坐在VIP等候区, 旁边是专心玩游戏的王小露, 远处的随从正在与工作人员交涉通关事项。   这里是离开帝星的中转站,所有穿梭机都必须要在此停靠,递交信息得到审批后方可离开帝星区域。   周笛安觉得周莉莉情绪太不稳定, 说服了父母放她自己去别处散散心。王小露做为和她关系还不错的老同学,也被周笛安邀约而来。反正开学还有一段时间。   “那些媒体真的是烦人。”王小露边玩游戏边跟周莉莉嘀咕:“不把人问哭,不罢休,一上来就是煽情。还问我, 你心情怎么样?呵, 我心情怎么样?我还想问她呢,要是你死全家了你心情怎么样?报纸上一通乱写。”   也不管冷脸坐在那里的周莉莉有没有回应。   “上次我回去,碰到孟朝阳,他还问我,报纸上和你哥一起返回帝星的是不是黎多宝。”她说着把手里的游戏一停, 神神秘秘问周莉莉:“你说, 他是不是喜欢黎多宝啊?”   周莉莉翻了个白脸。   王小露惊道:“你会翻白眼啊?”   周莉莉不耐烦地说:“你烦不烦啊?”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王小露捂胸惊道:“你失智了啊?”双手捧住周莉莉的头上下左右翻看。   被周莉莉一巴掌打开。   她继续游戏, 口中心不在焉地说:“你真的脾气很差。你是以前就脾气差,但是装好人, 现在只是露出真面目了,还是逢事性格巨变?”   周莉莉没理会。   她突然动作一顿,放下游戏, 突然转身揪住周莉莉的脸颊。   周莉莉怒道:“你要死啊?”伸手想扯开她。   她一点也不肯松手,嚷嚷:“我看看是不是□□。”   “打死你啊!”   “我抓住你的手看你怎么打!”   顿时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一个怒极,一个大笑。   远处的随从办完手续, 远远地看着,十分感慨,两个人感情可真好啊。   等他走近,两个人已经转换到相互表白阶段。   “你实在太烦人了,我真的超级讨厌你的,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话??”周莉莉脸都气青了。她打又打不过王小露,骂起来王小露又当耳旁风。以前还能用‘天凉了要你家破产’做为威胁,现在也用不上了。   “我不讨厌你,我超级爱你的,偏要和你说话!”王小露玩着游戏,摇头晃脑。   周莉莉猛地站起来,正要开口,坐在原处的王小露抬头看着她,突然说:“周莉莉,我的亲人都死了。同学们也都死了。李姿、胡陌,以前我们在学校常一起玩的,她们在背后讲黎多宝坏话,被你怼,你记得吗?现在全死了。死了的意思就是,不存在,再也不会出现了。我没有妈妈,没有爸爸了,以后也不会有   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熟悉的人只有你和黎多宝。可能对于你来说,我只是一个以前的同学,但对我来说,你们已经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凶我?”   周莉莉怔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坐回去,嘀咕了一声:“对不起。”   “哦~!我是可以勉强原谅你啦。”王小露过了一会儿,放下游戏机扭头问:“那你以后能不能叫管生活费的工作人员,每周给我发多发一千零花钱?三千真的不太够,面膜九百八才五张。LULU新款衬衣一件两千一。我看了好久都没有买。”   周莉莉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能保持平静:“滚开。”   “我以后会还!”   “刚才是狗说要努力生活?你努力在哪里啊?努力花钱吗?拜托你就从过普通人的生活开始努力。普通人一个月才花三千。”   “你还不是乱花钱!”   “我很有钱!而你是穷鬼!”   “你这样说我会伤心。”   “你最好知道伤心怎么写。不然马上就要知道入不敷出怎么写。”   “给嘛~~给嘛~~~”王小露做出要哭的样子,搂住周莉莉的脖子拼命摇晃。   “你给我松开好吗?”   “是不是觉得我太穷,不配和你做朋友?好!我松开。”王小露做出悲痛欲绝的样子,捂着胸口:“你这么说我真的好伤心好伤心。”   周莉莉一巴掌撑开她的脸:“不要自己加戏。”   直到办完手续过闸口回到升降机坪,站在一边,等穿梭机上的安检结束时,王小露始终坚持不懈‘嗡嗡嗡’。   周莉莉沉着脸站在那,全程都在要爆发的边缘。强忍着怒火,低头巴拉个人终端上的信息,只当旁边是狗在叫。   黎多宝发的消息周莉莉已经看了好多遍了。   手在回复框点了点。   输入一个“哦”字,觉得太冷漠。   删掉想了想,又写了‘我知道了’,似乎太僵硬。   ‘你过得好那就好’?也太关心她了吧。   一个趁她睡觉偷偷跑掉的人、一点也不关心她的人,不配得到她的友情和爱!   王小露见她坚如磐石,终于放弃。   放飞个人终端的蝇型镜头,开始自嗨:“嗨,同学们,今天也如此美丽的我,就要和我们亲爱的金主大人一起前往美丽的度假胜地、有人间瑰宝之称的‘钻石星’啰~~大家很羡慕吧?嚯嚯嚯,谁叫你们不是女孩子。这是女生才会有福利待遇哦~,你们是不是十分地懊恼自己多了什么,又少了什么呢?”   群里一堆人在骂她:“王小露,麻烦你做个人!”   “大姐,你爬起来就走,有没有洗脸?”   “王小露,集体生活不代表我是你爸,你不要再把你的袜子,丢在我的洗衣筐里好吗?”   突然频道里有一个声音问:“那   是不是黎多宝。”   王小露看了一下ID,孟朝阳,捂着嘴笑:“哪有黎多宝啊,就我和周莉莉一起去玩。开学前回来。喂,孟朝阳你到我们频道来干嘛。听说你改志愿了?是不是真的啊?”   “他说你背后啦!你背后那个是不是黎多宝。”其它人打断她的话,叫起来。   王小露回头,就看到隔着一个停机坪的地方,有一架刚刚降落的飞行器。   上面下来的人,大概是要在这个中转站转乘穿梭机离开帝星,下飞行器之后,正向通往私人停机位的通道走去。   中转站,在太空之中相当于海洋上的岛屿。   在这种必须要经过的通关中转站上,有私人停机位就意味着不用过安检和其它检查,也不用下机检查登记。所以,想要有这么一个傍机位,并不只是有钱那么简单。还会有很多其它的要求。   王小露觉得,那群人中,有三个高些的,大概是罗家的人。   第四个确实是黎多宝。   “黎多宝站在个子高的人中间,好像一只咕噜啊。”王小露遥望那边嘀咕:“她是不是没吃饭?怎么长得这么矮。”   周莉莉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事,正专注地研究要回什么信息,听到她说话,只以为她是在看什么照片,说:“她家吃饭,好菜要紧着她爸爸先吃,她能长高就怪了。”   正在输入信息,旁边王小露突然推了她一把:“喂。”   她没理会。   “喂!!”王小露又用力推了她一下,加重了语气,声音有些紧张。   “干什么啊。你说话就说话,不要一直动手动脚。”周莉莉觉得和王小露在一起,自己根本没法保持形象。她不耐烦地抬头,顺着王小露指的方向看去。   明明在快步前行的四个人,步子正在放缓。   在他们前方,有一队特警正持武器向他们走近,对他们喝令什么。   边走着,边散开来挡住了所有出口方向。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王小露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看到黎多宝猛然转身,反方向狂奔起来。   而与此同,特警们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砰’‘砰’的枪声在空旷的升降坪上,格外响亮 。   此时,周莉莉的穿梭机已经结束安检。   随从听到枪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刻狂奔过来,拉着吓呆的周莉莉和王小露就走。   周莉莉回过了神,一把挣开了他,冲那边大叫了一声:“黎多宝!这边!”   那个在空荡广阔的停机坪上狂奔的少女,猛然回首,然后立刻就向这边跑来。   “发动,快发动穿梭机!”周莉莉催促随从,发现自己声音都在发抖。   虽然有一个女孩拿着光刃跟在黎多宝身后狂奔着跳跃腾挪掩护,但那些带光的子弹,有几次几乎是贴着黎   多宝的头飞过去的。   有一枪也许是命中了,那个女孩踉跄就摔倒在地上,脸朝下滑出去好玩,黎多宝停下跑回去拽起她。   另个一个男人冲上来一把就扯开了黎多宝,没再管那个女孩,也没再管其它人,向这边冲过来。   在黎多宝从另一个停几坪,一跃而起跳到这块停几坪的瞬间,周莉莉急忙迎上去接,在被扑倒瞬间,她闻到的浓郁的血腥味,满手的腻滑叫她脑袋一片空白。   随着黎多宝来的罗家人,一把就将两个人都提起来。往穿梭机上冲去。   周莉莉整个人都是懵的,王小露跑来扶她们。而罗家那个人已经冲向了驾驶室,推开随从,启动了发动机组。   和周莉莉倒在一起的黎多宝大叫:“高姜!等他们一下!”   她和高姜米姑娘还有孔朱四个人,一路几乎是极速赶到了中转站。   但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   高姜没有理会黎多宝的疾呼,快速操控着穿梭机缓缓开始升空。好在,穿梭机门关闭起飞前,落在后面的米姑娘和孔朱扑了进来。   孔朱几乎是被米姑娘硬提上来的。   他倒在地上就不动了。   ‘砰’‘砰’大概是子弹射到穿梭机上的声音。   但是很快这声音就没再响起,一切都被抛在身后。   在穿梭机一个加速之后,连带着整个中转站都消失在黑暗的宇宙之中。   “你怎么样?”周莉莉急忙问。   黎多宝脸色惨白的,躺的地方全是她身上蹭下来的血。她胡乱摇头。   然后看向其它两个成功上来的人,确定两个人都没死,松了口气之后,从地上爬起来大步走到驾驶座边,用那双满是鲜血的手,狠狠地给了高姜一耳光。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连周莉莉的随从都脸彷徨,连忙向周莉莉看。   而高姜一脸平静。他输入目的地坐标,对周莉莉的随从说:“请不要更换地址。”   随从得到周莉莉首肯,连忙点点头。   高姜走下了驾驶座,站到黎多宝面前。   黎多宝无法忍受,他对人命的漠视:“如果是老太太叫你等一等,你也会违背她的意愿吗?”   “老太太叫我等一等,我就会等一等,不论马上就要到来的是什么,我都会一动不动站着等。”高姜一脸平静,看着她回答:“但你不是老太太。你还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看到的,只是眼前的。所以不论你高不高兴,在你真正明白自己的责任是什么、自己的行动会带来什么后果之前,你的任何判断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完,走到台阶下。这样黎多宝和他说话就不用抬着头了。   温和地问她:“你伤到哪里?”   “我没有。”那是米姑娘的血。米姑娘替她挡住了致命的伤害。她只是被重大的冲击力撞得   摔了一跤:“那么,如何拯救老太太,救在帝星的人,也由你们来决定吗?”   站在她面前的高姜,虽然表现出关切,但面对她的态度仍然是平静而又强硬:“是的。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属地上早有备用的行动策略。在我们的穿梭机离港的一瞬间,我的信号发送回属地,策略就已经开始运行。几个小时后,当我到达属地星球时,他们应该已经与上层完成了第一轮的谈判。第二轮之前,您将完成继承仪式。”   他目光沉稳:“大小姐。你明白吗?就算是回到了属地,也没有任何人会听从你的意见。直到有一天你长大,证明自己的力量和智慧,不然你在我们心中,到死的那一刻,都只是一个象征着‘继承人’、象征着罗氏永明这一支还存在的,最昂贵、脆弱的摆设。所有的从人,会竭尽一切力量甚至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你,但永远不会听从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19 14:23:27~2020-03-20 15:5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眠~、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 20瓶;跑跑 5瓶;鹭飞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从人   周莉莉提供给幸存学生的农场主宅客厅里, 一片寂静。   幸存的五十五个学生中, 有三十多人在地球外还有别的亲戚,已经在不久之前各自回家了。   现在还在这边的,除了十三中的八人, 还有八中并其它学校的十个人。   因农场庞大,这二十几人各自有房间,但共用两个公共活动室一个公共娱乐室。   孟朝阳和其中一个,每天神神秘秘, 不大和其它的人一起。   但此时, 发现不对之后立刻就跑到十三中住的这边来,急色问:“怎么回事?”   “不知道。”在场这些十多岁的男孩子们,个个面面相觑。   刚才一阵纷乱,信息就中断了。   但在没有中断前,那边发生了什么每个频道里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之后再发消息过去, 不论是周莉莉、王小露还是黎多宝, 也都没有回复。   好友状态显示‘离线’。   “会不会被击毙了?”有一个男生迟疑了开口, 打破了这份平静。   “池乔,你不要胡说入道好不好?”   其它人也表示怀疑:“应该不会吧?”   “说不准。那可是真枪。”被叫池乔的男生皱眉, 跑去打开网络,但上面一派平静,没有任何新闻。   这些幸存者与外界的关联, 随着地球下线、亲人离世而被割断了,现在仅剩下的同学又可能会再失去3个。   世界对他们来说,更像是一片迷雾了。   而农场就是这迷雾中的孤岛。   “上次去看黎多宝, 本来想跟她说谢谢的。”池乔说。   但是,身为男生总觉得讲这种话很不自在。   并且谢谢两个字,轻飘飘地根本不足以表达心中复杂沉重的感情。   于是,只在拥抱的时候更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背,还马上被王露喝止‘你们要拍死她啊’。   可现在……   黎多宝应该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把头发分发给他,他接过去时心里在想什么。   屋中一片死寂。   -   穿梭机上。   高姜将受伤的米姑娘抱起,跟着随从去了医务舱。   等他走了王小露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去扶黎多宝:“你没事吧?”   黎多宝摇摇头,跑去把孔朱扶起来。   但他不肯,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地上不动,目光定定的盯着天花板。   黎多宝也只好随便他了,不过跑去拿了个毯子给他盖上。   回头闷声问周莉莉:“你家会不会有事?”毕竟是坐她的穿梭机跑了。   周莉莉还没说话,她的个人通信频道就‘滴滴滴’地响起来。   看到跳出来周笛安三个字,周莉莉十分不情愿地接通了,跑到一边去‘恩恩啊啊’好久之后,关闭了通话,回来对黎多宝说:“周笛安会向外宣称我们被你劫持了。他说问题不大。你别担   心。”   王小露惊:“这还不大啊?公然与执法人员作对了都。你看黎多宝那个佣人被打得。我都做好去坐牢的准备了好吗!”   周莉莉有点烦她一惊一乍,但黎多宝在那里,她维持形象:“周笛安说要是我们帮了黎多宝,黎多宝又没跑掉,问题才大。但现在这样,不会有大事了,叫我们就当是去度假的,顶多十天这件事就过去了。到时候他来接我们,刚好到学校报道。”说着在黎多宝身边坐下来。   王小露也立刻跑过去,挤到她和黎多宝中间坐定。   三个人排排坐,回想起刚才的事,简直是,风云雷电间一刹那便定生死。   都有些心有余悸。手牵着手,各自望着窗外无边的宇宙出神。   因为太疲惫,过了一会儿,就你靠着我,我靠着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孙朱坐起来,走到三个人对面,蹲下来看向最左边的黎多宝。   然后就这样,一直定定地看着她。   高姜帮米姑娘处理完伤口,一出来就看到这场景。   他有些意外。其实,之前高姜去叫醒黎多宝的时候,就看到过孔朱这么做过。   当时他站在床头,盯着床上的黎多宝。   也不知道黎多宝怎么能在这种注视中睡着的。   “少爷。”高姜走过去,轻声说:“饿了吗?我们去吃东西吧。”   这应该是最有用的。   因为孔朱人生只有三种需求,饿了,困了,要上厕所了。除此之外对外界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但孔朱没有理会高姜,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头一点一点地凑近。贴近她,轻轻地闻了闻,   仔仔细细地观察,似乎要连她有几根睫毛都数清楚。   然后将手指伸出去,虚虚悬空,划过她的眉头,眼睛,脸颊,嘴唇。   停顿了好久,突然开口:“你是谁?”   高姜怔住。他第一次听到少爷说话。正想开口回答。   就听到孙朱自问自答:“我叫黎多宝。”然后伸手出,虚虚地摸在黎多宝的胸膛心脏的位子,小心翼翼地伸头,贴在那里。   许久,才缓缓退开。回到自己躺过的地方,重新躺下来,仍然盯着舱顶一动也不再动了。   但嘴里不知道,在无声地念着什么。   高姜走上去,侧耳去听。   他只是在重复那个对话:“你是谁?……我叫黎多宝……你是谁?”   …………   高姜试着叫他:“少爷?”   但仍然和以往一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黎多宝就这样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才醒过来。   三个人姿势诡异窝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大概是高姜或者随从拿来的。   她挣扎着站起来,活动活动被压麻的手,又检查了一下腿上固定断骨的支架,之前狂奔的时候有点痛,她怕骨头坏掉了没发现,到时候长成畸形。   随从   见她醒来,连忙上来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问起米姑娘,随从说,没有受严重的伤:“里面的轻便的防弹甲,甲都被打碎了,上面还嵌了好几发子弹,有个地方都骨折了,她也挺厉害的,这都还带着一个人跑上来了。”   黎多宝去看米姑娘时,她用了药还在睡。   虽然都叫她米姑娘,其实她年纪看上去和黎多宝差不多。顶多年长一两年的样子,身上的甲已经卸在一边了。就像随从说的,好多地方都已经被打烂。   有一颗子弹卡在胸口的位置,   只差一点点,就穿透过去,四周的甲骨已经被震碎。   当时一定很疼。   “大小姐。”   米姑娘有些暗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我们到家了吗?”   “还没有。”黎多宝问她:“要喝水吗?”   米姑娘摇摇头。伸手握住她的手,然后又沉沉地睡了。   四五个小时后,穿梭机才终于放缓速度。   黎多宝缓缓松开米姑娘手,快步出去,高姜已经在控制室了。回头看到她,说:“出事之后,他们已经将防御圈外扩。我们现在马上进入防御圈。”   果然,不久之后,频道广播里传来一个声音:“这里是永明星,请注意,你已经进入永明星域,此地为私人财产。请在三秒内,向我方传送有效身份信息。”而与引同时在穿梭机身的周围,出现了无数道光斑,看走向,是从附近的卫星上投射过来的。可能是某种防卫机制。   高姜快速在键盘上输入了什么。   不一会儿,频道里传来一个声音:“欢迎回家。请将穿梭机调整为被动牵引模式。”   高姜按下几个按键后,走下控作台。   穿梭机在短暂地停止运行后,再次缓缓启动,调整方向。   加速行驶十五分钟后,黎多宝看到了一颗蓝色与绿色相间的星球。   它并不大,整个星球几乎都被丛林、水覆盖,   从太空看不到明显的地面标识,可见并没有大型人工建筑。   “永明星是最靠近安全区域的星球。再向前去,就完全进入边缘星系了,容易遇到太空海盗船,如果再往前的话,就是帝国与异星人的争夺区域,更危险。永明星是罗氏永明这一支的老家。”高姜陪她站在窗边,向外看:“我们有从人十七万。这里常住的只有三万人,大部分是老弱病残。其它人都在各个家族产业中做事。因为少爷去世了,大部分工厂都已经在罗禁手上,所以从1月开始,我们的人被迫从各个罗氏名下的工业星球撤了回来,不再参与家族里军火生意。2月初到9月间,老太太开始将主业转到雇佣军这一行,不接私人生意,只在整个边缘星系范围内,承接政府通缉方面的活。10月开始,常年在外的有十四万人。”   “十七万人?”黎多宝愕   然:“全都是从人吗?”   “当然。”   她不理解,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甘当奴隶,可却隐隐知道,为什么当局这么忌惮罗氏。   边缘星系太靠近战场,如果这里出了问题,对帝国是十分不利的。   穿梭机穿过了大气层,开始下行。   在终于快要落地的时候,黎多宝从窗口看到停机坪下已经站了很多人,密密麻麻,看不到边际。从停机坪,一直延伸到一个高耸的石楼外。   他们穿着一色的黑色袍子,显得十分庄重肃穆。   周莉莉她们已经醒过来,跑过来看外面:“什么事啊?”   “还有半个小时第二轮谈判,我们要抓紧时间完成继承仪式。”舱门缓缓打开,高姜对周莉莉说:“请你们在穿梭机上稍候。等完成仪式后会有人来请你们下去。”   然后对黎多宝躬身:“大小姐。”   黎多宝迈出舱门的一瞬间,迎面而来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有人用奇怪的语言在高声祝祷着什么。   她想伸手去遮一遮阳光,身后跟着的高姜低声说:“不要动。等他讲完。”   她只得迎光就这样站着。   那个苍老的声音每说完一句,所有人都会发出‘嗬’‘嗬’怒吼。   约过了十多分钟,那声音才停下来。   跪在地上的人们,缓缓向两边退去,让开一条路。有四个人走上前开路,黎多宝被示意,向下走。   从停机坪下来,走了一段终于到了背光处,她微微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向四周看。   发现这里似乎是不常用的升降处。因为停机坪旁边全是杂草与青苔。可能是为了结省时间,才将离石塔最近的地方清理出来。   跪在路边的人,有一些大概是匆匆赶回来的,黑袍子下露出武器的边角。   天空中,时不时有穿梭机从太空冲进来,一架接一架地划过天际,向东北方向去了。像是一颗接一颗的流星。从人们正在大批地赶回来,大概是为了与当局谈判增加筹码。   当队伍行至石塔前,在她身前的四个人停下来,走到台阶上,然后分开退向两边。   黎多步走入石塔之后,他们才跟随着走了进去。   她以为塔中会有什么,但走进去才发现,是一个螺旋向下的石梯。空间狭小,只乎只能供一人独行。墙壁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发出莹光,照亮了四周。   越往下,她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墙壁的质感,似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改变。   不像是石质,更像是某种玉石。   表面有温润的光泽。   再继续往下走,这种温润又变成了令人不安的腻滑,纹路也越来越精细,有那么一个瞬间,黎多宝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正走在什么东西的肠道之中。   它在的呼吸沉缓,   一下、一下,稳重而有节奏。   墙壁也随之微微起伏。   走到最后,面前根本已经没有路了。   但高姜提醒她:“不要停。”   她试着向前迈步,那质地可疑的‘墙壁’便慢慢地向两边退去。   走了一段,她回头看,高姜和那四个人仍然在她身后,但是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   随着她的前进,身前的路在不停地出现,而身后的路在不停地消失。   她觉得,大家像是在淤泥里的气泡中。这个气泡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地向下向下。   随着不断地深处,后面的四个人开始低声吟唱着什么。   地面越来越湿滑,她每一脚下去,都会被包裹起来。   一开始随着她的向前,会自动让出足够几个人平行的路,后来却渐渐变窄,到最后,她每向前一步,都被墙壁紧紧包裹住,就像无数的触手,抚摸过她的脸,她的身躯,她的头发,她的味道留在这些‘淤泥’之中。   就在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迷失在这之中,也许会被困在这里,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时候。   突然眼前豁然开朗。   在圆形的空间正宗悬挂着一颗红色的巨大的心脏。它由粗壮的脉络挂在‘墙壁’上,轰轰地收缩着。   心脏下是一个古老的案几。   上面供奉着一卷竹简。   这次其它人没有跟上来。他们侍立在最外围,低首垂眸,也并不告诉她需要做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高姜,但高姜保持着敛眸恭敬的姿态,也没有给她任回应,   黎多宝便向前走去。   走近一些,她才发现,虽然看上去是竹简,但其实是一个投影。但随着她的动作,竹简会做出相应的反馈。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展开。   一开始,里面的文字是她看不懂的。   但她手触摸到那片投影之后,那些字也开始发和生了变化。   她发现,上面记载的,是一个故事。   讲的是,离开地球之后不知道多少年,巨型飞船耗尽了能源,在宇宙中漂浮。物资匮乏导致社会文明崩坏。一些人退化成为了‘愆尤’,一些人还有理智。   仅存有理智的这些人,为了生存,决定团结起来。   但这种自发的团结是脆弱的,根本经不起任何的考验,也不可能在面对极端的困难时,始终保持对大群体最有利的判断。   于是他们对自己进行了改造。   而他们的参考对象是‘蚂蚁’。   这个故事非常短小,并没有任何细节描述。   也没有说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但很明显讲的是从人和罗氏的事。   从人代表着工蚁的角色,而罗氏则是蚁后。   黎多宝猛地回头,高姜平静地看着她:“如果失去蚁后,我们都会死亡。”说着他抬头向上看去。   黎多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悬挂在高处的心脏。   它似乎感应到什么,缓缓地下降,一直到她面前。   当她的手触摸到它的表面时,它猛裂地跳动了一下,黎多宝感到眩晕,就好像在这一瞬间,她不再是她自己。而是每个人。   无数的喜怒哀乐,都在她胸中。   他们热爱着这颗星球上的每一朵花,每一颗草,热爱着这里的阳光、雨露、风雪。   他们闻着花香,听到风声。他们歌唱,他们求生,赴死,也为同伴的死无声哀鸣。   这里是家园。   她回头看。   高姜和其它四个人捂着心脏,正不由自主地深深跪伏于地。   地面上,站在停机坪上的周莉莉和王小露,正张口结舌地看着,那成片跪倒的人。   它们像海浪一样,从石塔附近,向四周激荡扩散而去。   从转播频道看到石塔外情景的罗禁,狠狠地把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0 15:52:13~2020-03-21 23: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羊羊 3个;微微叶、骨灰不成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羊羊 48瓶;花儿 40瓶;笨笨的小懒 24瓶;叶耶ce、vic 20瓶;花玉央 5瓶;喃喃喃 2瓶;Meer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出发   黎多宝一众人从‘洞’里出去, 外面的聚集的从人们早已经散了。   似乎没人对她感兴趣。   那四个与她一起下去的, 是四位负责本地事务的长老。除他们之外还有十四个负责外地人员事务的管理者。   因为很赶时间,大家在短暂地相互认识之后,立刻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第二轮的谈判黎多宝不需要参加。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景, 现在只剩下她和高姜两个人。   她真切地感觉到了做为一个‘摆设’被轻视的程度。   高姜边带着她往外走,边解答她的疑问:“一开始罗氏只有一个人,最初维持着单传,以确保力量不被分散, 但到后来离开飞船之后, 有了稳定的居住地点,就不再那么恪守了。一个生两个,两个生四个,几千年下来,于是罗氏有了好多支族。从人们被一代一代继承, 做为财产分割给不同的支族, 然后发展到今天。”   “那你们是一个祖宗。”   “我们并不是真的由两个人繁衍而来。当时是共四百多人。但……也可以这么比喻啦, 我们确实来自由同一个‘族群’。”高姜说:“罗氏是同一个祖宗。”   “那个心脏是什么?”   “纽带。”高姜说:“是一种生物,可以做为人与人之间的精神纽带存在。它被改造成为从人的一部分, 它活着从人才能活,它要是死了,从人也就会死。它和主人一样重要。”   “主人和从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之前不是主家意外过世, 可你们也没事。”   “我们是忠于一个血脉,而不是一人。没有了主人,会对我们造成一些不便和削弱, 比如说,从1月少爷死后,因为没有正式的主家,整个永明,一个新生儿都没有。但是只要这条血脉中还有人,我们就不会死亡。”高姜说:“罗禁2月的时候就想要继承心脏,老太太一直拖着,没让他正式继承,只是把一些产业交了出去。”   “心脏可以继承吗?”   “当然。”   “现在罗氏整个家族中,一共有十七颗心脏,它们都是由最初的那一颗,经过一代代继承分割而来的。永明这一支,没有分过多少次家,一直是一脉相承,所以我们的心脏是最大的,从人也是最多的。罗禁那边就要小得多,我听说,他手里那个,只有拳头大小,从人只有五六个。因为他们那一房内斗很厉害,分过好几次家,有几个人还在没有继承人的情况下,死在五年一比试场上了,心脏和从人都当场死亡。事情闹得很大。罗禁虽然这几年,一直想把他那一支的心脏都收拢,合成一个,但那些心脏,一分二,二分四,分了那么多次,又死了不少,就算勉强合起来,再加上心脏自己一定的恢复能力,也没   用,毕竟长得太缓慢。很难与我们抗衡。”   “心脏的大小有什么差别吗?”   “当然,心脏的大小,决定人口上限。”高姜说:“罗禁现在手里人少,又不肯用我们的人。向外雇佣了不少人。引得家族大会上,很多人有异议。认为他拿了最多的物产,却不用自己人,别有用心。他急于把我们的心脏拿走,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但这次没能如愿。下个月的例会上他会很麻烦。”   “跟着他,还是跟着老太太,对你们来说有差别吗?”黎多宝问。   高姜说:“当然。一个人不能拥有两颗心脏,罗禁拿到我们的心脏之后,只能选择把我们的心脏,和他原有的那颗进行融合。这个过程会导致我们会失去记忆。”   他抬头看向黎多宝,说:“不记得自己的爱人,不记得自己从哪里来,不记得自己曾是什么人,不记得自己想做什么,虽然怀抱着孩子可不再记得自己对她的感情,也不记得已经逝去的先人们有些什么故事,这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呢?”   黎多宝看向繁茂的大地。   远远的,有白色的小房子零零星星散落在林木之间。   这些就是她必须要负担起来的责任?   可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   新消息提示音‘嘀嘀嘀’响了三声,打破了农场公共活动室的平静。   闭着眼睛紧皱眉头的池乔立刻睁开眼睛。   频道提示:‘王小露上线’   有新的公共消息。   “看!新!闻!”王小露用特大号字体加粗发了这三个字。   “什么事啊?”大家都感到疑惑,池乔连忙跑去打开休息室的公屏,主屏上在放的是个新番,但下面走马灯的字幕异常显眼。   “据本台消息,罗氏永明星继上任主家意外过世后,一直空悬的主家之位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池乔连忙调到到别的财经类频道,果然有节目正在大篇幅的报道罗氏永明主家继位的最新消息。   画面上转播的是在一座石塔外,人潮跪拜的场景。   “显然并没有像我们所预测的那样发展。”画外音回荡在每个人耳边:“……这是罗氏中两个最强的家族,近几百年来最接近完全合体的一次机会,大家都觉得,很可能今年,罗氏会完成合并,但显然,据现在的情况看来,已经不可能了。虽然永明星并未向外界公布新家主的信息,但据称,这位新的主人非常年轻。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几年,实际掌权人仍然是大宅的‘那位女士’…………好的,刚刚收到消息,在五分钟以前,帝星当局已经向永明星发电表示祝贺……”   …………   “……但据知情人士称,罗氏永明的新主人之所以仓促继位,与当局在今晨宣布重新调查‘十三司旧案有关’,不过现在并没有得   到确切的消息。我们的记者在下午三点左右前住罗氏大宅,想就此两件事对‘那位女士’进行采访求证,但未能达成目的,回传的画面大家可以看到,现在罗氏大宅处在封闭状态”   ……………………   “周围的居民称,从凌晨一点左右,见到有警车经过,驶入大宅方向,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未能知晓。”   …………   画面上出现记者采访‘邻居’的影像。   ‘邻居’揉揉鼻子:“警笛?没有响的,就是灯在转。我起来喝水看到的,灯都照到我家里客厅了。闪了半天,过去好几辆………过了大概十多分钟吧,又来了一队,反正走通常上去了就没再下来,别的我也不知道…………听见什么声音?”那男人指指自己的脑袋:“你看我像不像有超能力?无语了,你。这能听见什么?这里是地下,人家住地上。隔那么远怎么听?你要到上面放个导弹,估计我就能听见。”   ……   这时候背景突然有警车经过。   “……好的,大家看到了,就在刚才,向上的通道重新开启了。”   记者跑起来,镜头一阵颠簸。   外围警务人员过来,拦住他。   “我是XX电视台爱民财富节目的,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吗?”   警务人员发现有镜头,显得十分客气:“春风路12号罗宅发生意外事件。有刘姓男子意外死亡。请让开不要挡到车道。”   “请问什么意外死亡?”   “稍后治安署会发布详细情况。谢谢,请让开,让车子过去。”   “除此之外呢?”   “什么事也没有!”   警务人员推开了摄像头。   池乔皱眉。   所在,黎多宝被追击和罗宅被围的这件事有关吗?和十三司又有关吗?   但不论怎么样,起码知道三个人没事,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孟朝阳站起来与他走得近的那个男生交换了一下眼色,一起离开了活动室。   池乔犹豫了一下,追出去,叫住他:“孟朝阳。你们天天凑在一起干什么?”   “没什么。”其中一个男生立刻说。   池乔大步过去,审视两个人。   这两个人,孟朝阳是八中的,叫晁师空的这个是平安中学的。   “我大概知道你们在干什么。”池乔认真地说。   孟朝阳是在前几天,开始表现‘异常’的。   池乔记得很清楚。   那天是幸存者中在地球之外有亲戚的学生,被接走的日子。   中午的时候,地球事件调查组召开了新闻发布会。调查文件一共一千多页,但总结起来就只有一句话‘达到地球时,所有病毒已消失,取样不成功,无结论’但加了一句‘可能是因为地球居住环境恶劣导致自然界病毒变异,又通过某种途径传播到人身上,所导致’。   下午大家在一起吃完最后   一顿饭,晁师空和人吵了一架。   对方是有亲属的那一类,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去亲戚家了,从餐桌离开的时候,拍了拍晁师空的肩膀,说:“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盖棺定论,一切都过去了,是时候准备好,继续以后的人生。”   晁师空骂了一声:“臭傻逼!”猛地站起来直接一拳就打在人脸上。   两个人在学生们的劝解和拉扯着打成一团。   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两个人分开。   当时孟朝阳也在,但他没有上去劝架。   这很奇怪。   孟朝阳一直以来是一个非常爱‘出风头’的人物。就像逃离地球的时候他当仁不让地成为组织者那样,他到哪里,都是一个很有凝聚力,擅长‘办事’的人。   但这次他没有。   在他们打完架之后,他甚至主动上去拉走了以前根本没什么来往的晁师空。   之后他们两个就总在一起。   有几次池乔去拿水,遇到他们在厨房边拿东西吃边低声说着什么,一看到有人来,他们就闭嘴假装没事走开了。   “你们在做的事,我也想加入。”池乔说。   “加入什么?”晁师空敷衍地说。   池乔正色说:“奚沛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已经知道地球上会发生什么,却不得不用婉转的办法来进行撤离,足可以证明,这件事是人为的。并且上层很可能默许这件事发生。我们的亲人,朋友,全部地球居民,是被谋杀的。”   晁师空没有再说话。   “人不能白死。”池乔扭头看着别处,沉声说:“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会忘记地球发生的事,但我们不应该忘记。”   他没办法像那些人一样,因为进入了舒适的屋子就立刻劝服自己开始暖洋洋的生活,不再回头看门外,不再关心他们来时走过的黑夜有什么怪物。   “我们现在无法得到任何信息,也什么都做不了。”孟朝阳说:“但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你记得今天的自己说过的话。”   他的表情让池乔心中‘咯噔’一下,那是池乔从来没见过严肃表情。   “当然会记得。”池乔正色说:“我知道你们改志愿了。我前天也已经在网站上改过志愿。”   池乔和王小露家庭差不多。   两个人都地球本地的富二代,家里的公司与企业的业务,围绕着周氏这种跨星际大集团公司存在,也足够吃得一身肥膘。   做为一个,决定一生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小二代,他根本不知道‘人生目标’为何物,之前的志愿是以出花花公子而闻名的民族四联大学,前天才改成了政治家、科学家摇篮的帝国大学。   他明白,自己决定要做的事,并不是今天下定了决心,明天就能看到成果。它需要花费很多年,甚至到是最后也未必会有任何收获   。   但他决定要去这么做。   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孟朝阳说:“那我们就有四个军一大,七个帝国大学了。”   池乔怔住。有这么多人吗?   晁师空将他的个人终端与池乔的对接,很快池乔就收到一个低层隐秘频道的邀请。   这种频道隐藏在数据海洋之中。   频道里一片空白,参与人员为零,在线人员为零,管理者为零。   只有一句话高高地置顶——“我愿做屋内了解寒夜的人。”   原诗是一首浪漫的诗。   可删掉了几个字,又在此时心境下,却让人感受到了凛凛的锋芒。   “绑定地址之后就可以退出了。然后,在你个人终端的好友名录里,就会有一个资料空白的新朋友。”晁师空帮他点开这个资料一片空白的好友对话框:“你有什么信息,可以直接在这个对话框里发送出去。所有发送的信息,都会群发给其它‘秘会’的成员。大家通过这种方式,来共享信息。每条信息会在阅读后被自动删除,不可恢复,也不可追溯。”   晁师空提醒他:“你可以把资料设置成熟悉的人。真实存在的朋友。不然会显得很可疑。”   池乔犹豫了一下,将头像设置成自己一家人的合影。   回到公用活动室,池乔心情还有些激动。   虽然知道很可能未来的好多年,这个频道都不会传来任何消息,但他看向四周,心中却被一种奇异的情绪所涨满——他的同伴,就在身边这些玩游戏、看书、看电视的同学们之中。   大家嘻嘻哈哈地玩闹,看上去没有一个着调的人。   但却从现在开始,成为隐秘的同行者。   要共同去完成一项长达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可能根本不会有结果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1 23:56:10~2020-03-22 23:5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857983 172瓶;苏苏 20瓶;Siyi 10瓶;雨辰 6瓶;妮妮、恍恍惚惚嚯嚯嚯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偶’   王小露、周莉莉和黎多宝三个人, 在罗家老宅安顿下来。米姑娘则被送到医院去了。   本地的基础设施还是很齐全的。   至于孔朱, 鬼知道他在哪里。   罗家人口单薄,永明这边的老宅不常有人住。   这大概是几百年的建筑了,到处都充斥着时代的气息。   罗家本宗是蒙古人种, 中间娶过几任高加索人种,也有基因改造得比较夸张的。这些家主的画像都被挂在老宅中的各个角落。   画像基本都很有时代色彩,从最初的平面画,到后来的四D的人像画。以及画中的服饰, 基本都昭示着时代的更替。   “所以罗家和从人依靠缔结相互依存的关系, 从末日飞船上活了下来?然后这样存在了几千年?”王小露啧舌:“这也太能苟了。”   “那愆尤是什么意思?退化后的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周莉莉问。   “大概是一种贬义代称?应该是指那些人都是有罪过的人。”   “肯定有相互残杀过,或者那些退化的人,做了更夸张的事情。”王小露说。   三个人都无法想像,船上发生过什么。   周莉莉换了一个话题:“十三司真的要重查, 那可不得了。奚家做为古早就存在的上层‘贵族’, 树大根深。这次奚沛的死, 可以说是个意外。但他这意外一死,也不知道会变成哪一家的丧钟。”   想到他, 黎多宝心情沉重。   王小露也倒坐在沙发上,闷声低头玩手指。   “永明这边是怎么应对?”周莉莉问。   “配合调查。高姜说,谈判时已经表态, 当局对此次事件判定为不知情下的合法自卫,不追究永明的责任,永明则也会尊重当局的所有决定, 并全面配合调查,但对于怎么配合,列定了很多细致的条款,以免对我们不利。十三司这件事……永明确实进行过资助,这次会把所有文件都交出去。包括合同与捐赠资料什么的。”总之,姿态要低,面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里子。   “那也就是走个过场了。”周莉莉说:“当年几乎所有大型企业、集团都对这个项目进行过资助。我们家也有。从这一点入手,根本没得查。我哥私下说过,奚见根本就不是冲永明来的,是冲罗禁去的,当年罗禁他爸跟宋星移走得很近,要说完全不知道宋星移在做什么,压根没人信,但现在上层权利各派系纠斗得厉害,罗禁背后牵扯到别的人,再加上他这次一个反手借机想一箭双雕,导致你们倒霉。”   “还好跑得快。”王小露嘀咕:“十三司到底干嘛了呀?”   “不知道。”周莉莉摇头。   三个人窝在沙发上,看着佣人们手脚麻利地打扫出神。   过了一会儿周莉莉突然问黎多宝:“那你还能   去读书吗?”   如果捏着黎多宝等于捏着永明的命脉,她还能去帝星吗?   “我也不知道。”黎多宝想了想说:“但是我听说,之前在位的我那个‘兄长’也好,历任主人也好,很多都是常年在帝星的。个人行动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那可太奇怪了。”周莉莉想了想,说:“听说是罗禁杀了永明这边的上任家主。”   “我觉得不是。”黎多宝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之前在我大宅,听从人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前任是被罗禁害死的,当时虽然觉得有道理,但现在我觉得不一定。也许他是被冤枉的。”   “为什么?”王小露问。   “永明这一支,除了的家主之外,有继续资格的,就还有一个孔朱。但是高姜说了,孔朱因为智力有问题,无法与心脏共鸣,也无法缔结契约,身份不被心脏承认。这件事,是所在罗氏的人都知道。在所有人根本就没想过,还有另一个继承人的情况下,肯定都认为,我那个在位的哥哥一出事,那整个永明、所有人从人都会死亡。但罗禁急需的是从人,如果是这个结果,岂不是得不偿失?”   黎多宝认真想了想,说:“再加上这次,罗禁知道我是谁之后,在地球上也见到过我,但并没有做什么。明明那是最好的时机。那时候让我死,是最容易的。”   他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何况那几个警察追我的时候,虽然有几次意外,但瞄准我的都不是致命部位。不然他们那么多人,就凭米姑娘,不太可能保我全身而退。我们上穿梭机起飞后,他们也没有再用更大伤害力的武器,击落穿梭机。他们是抓住我,不是要杀我。”   “罗禁是想借帝国的手抓住你,然后动用他在上层的关系,以十三司为借口让帝国长期关押你们,来迫使从人屈从更换主人?”   “我觉得,听太婆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这样。永明虽然厉害,但不能与一个国家对抗。他打的是这个算盘。”   “那你再回到帝星,不在大批从人的保护之内,他一定会再挑个什么事,下手抓你呀!现在他权利这么大。”   三个人正说着,高姜匆匆从楼上下来,请黎多宝上去:“老太太在等。”   黎多宝上去时,有一个晃神,差点误以为老太太坐着她的轮椅真的身处在小客厅窗边。   但走近些,看清楚人身上微微的光芒就发现只是投影而已。   虽然只是一天没见,但老太太似乎十分疲惫,她靠坐着,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回头看到她,表情冷肃:“你爸爸死了。”   黎多宝怔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如果说,好人才命短,那她觉得那个男人应该可以活一万年吧。   突然之间就死了,不像真的。   可话是从老太太   嘴里说出来的。   这个瞬间,她意识到,原来他也是会死的。   自己心中这种突然松了口气的情绪,就是如释重负吗?   黎多宝想回想一些,他这一生做过的好事。   毕竟人也死了。   可想来想去,一件也想不起来。   就算想勉强做出悲伤的表情,也不做不到。   可要说,欢欣鼓舞也并没有。   只是……平静。   曾经还幼小时的她,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无声地哭着乞求天降奇迹——‘希望明天醒来,爸爸已经死了’。   甚至每每起夜,如果他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她在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想,会不会已经猝死了?   暗忖,如果就这样死了,真是不幸啊,可实在是太好了,自己不用再害怕了。   如今,她不再害怕这个人。   但他死了。   大概以旁人的视角来看,刘大勇并没有杀一个人,也并没有做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事,他只是带给他家里人痛苦,让身边的人都生活在的阴影之中而已。他没有杀害小孩,没有虐杀他人,没有行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甚至可能,还有一些人听到他的死讯,还会感到惋惜。   感叹一声‘很好的一个人呢’。   这大概就是人类感情永远无法共通之处。   这一句,你爸爸死了。   正式昭告,这个人给她带来的苦难正式结束了。   这是她坚强活下来的奖励吗?   不论在还小的时候,多么无助地想过,活着太痛苦,但好在始终坚持并没有放弃。   如果那时候 就放弃,那一切就结束了,她的一生总结起来,不过是悲惨的一生。   围绕着一个烂人的一生。   她因为这个烂人出生,又因为他死去。   一切一切都是他。   提起她,就绕不开他。   但她活着,用力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等有一天她的生命走到终点时,人们可能甚至都不记得她的生命中曾有过这么一个人。连她自己可能就已经遗忘,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当她回想自己、当走马灯转起来、甚至当人们谈起她,就只有她。   遗忘,就是对他最好的报复。   终于,不久之前,她认为自己还没有力量面对的事,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老太太给了她足够的时间,等她回过神在椅子上坐下,才继续:“请你朋友在这里休息几天,等开学前,你和她们一起离开,去学校报道。还有一些细节,高姜会跟你讲。”   说着,就着佣人的手喝了一碗药,停了好半天缓过一口气,才继续:“到时候我也会离开帝星,回永明了。大宅会转到罗禁名下。”说着似乎有些感慨:“我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永明的先辈们,有很多都是在大宅长大的。”   停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许久突然醒   过神,又为自己走神而感到心烦似的,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不要因为身负重任,就变成一个畏首畏尾的人。在众敌环伺之境,一但这样,就只有败北之路可走。”   问她:“你记得陈泽吗?”   “记得。”当然记得。   她永远也忘不掉他颓废的样子和无神的眼睛。他已经是一个再也站不起来的人。   “你是陈泽,你会怎么做?”老太太问。   黎多宝无法回答。当面对那样的重压,看着一个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被杀害,自己真的可以熟视无睹吗?但认输也是死路一条。   “不是奚见横插一手,那些孩子就会因为他一时软弱而全部死亡,一个也不剩。”老太太冷声说:“如果是我,拼到最后一个,也不会松口。至少可以活一个。陈泽心软,是因为善。可因为善,他成为了害死仅有的二十几个幸存者的帮凶。这就是善的可怕之处。”   在挂断通话前,老太太厉声对黎多宝说:“我要你永远记得这件事。不论是对人还是对己,一但心存不忍,就是溃败之时。”声音铿锵有力。   通话中断,小客厅一片寂静。   这里还没来得及打扫,到处都是灰尘。   书桌后以整面墙为画布,画着人物群像。   那可能是罗氏永明这一支所有的人。   她站起来打开大大灯,走近一些。里面的人有老有少。   高姜进来,走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这幅巨作。   指向一个年轻的女子说:“这是老太太。这是她嫁进来的那一年。”她穿着浅色的裙子,头发长长的,披在肩膀上,笑得非常灿烂,挽着身边的一个青年。   黎多宝没有问,也知道那个就是太公。   因为她确实长得很像他。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上面的人,除了老太太,都已经不在世了。   高姜把前任家主指给她看。   “结婚或者继承家主之位,才会被画到这个上面来。很多没有到结婚的年龄就早夭的另有别册。”说着他指向靠近老太太的位子:“明天大小姐就会被画在这里。”在意外死亡的上任家主的旁边。   她也会成为历史的一份子。   关于上学的事,高姜回答得很干脆:“已经在准备了。”   “准备什么?我要带保镖吗?”黎多宝好奇。毕竟一切都系在她一个人身上,离开永明对她来说,风险很大。   “请跟我来。”高姜带着她,往楼下去。   一楼有向下的电梯,下去之后经过重重加秘门,在几尺厚的铜墙铁壁之下,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黎多宝怀疑,这么重得关卡的,恐怕就算是世界末日,有人在上面丢雷,下面都不会受到影响。   房间里面有一个睡眠舱。一个竖着的二米高圆形培养皿,里面灌满了看上去有些粘稠的   液体。   高姜指着培养皿里面的一个点让她看:“十天后这里面就会结出人形。但只是外表与人高度相似。我们管这个叫‘偶’,使用睡眠舱可以将意识同步到‘偶’中,你的身躯会保存在这里,做为‘偶’在外面的生活。”   “那我的前任是怎么死的?”黎多宝不明白。既然有这个东西,那他怎么会真身出去死亡呢?   “人的大脑是非常复杂的,一但同步,在‘偶’死亡之前都无法再解除。‘偶’遭遇到什么,身躯也会感同身受,虽然并没有受到真实的伤害,但就像‘幻痛’一样,无法消除。比如老太爷,有一次他的‘偶’被砍断了胳膊,他不得不就这样过残缺的‘偶’过完了好几年。后来‘偶’死亡,他回来之后,之后足足有一年,无法使用自己的右手。”   “那为什么不尽快死亡,换一个新的身躯呢?”   “在‘偶’身上经历死亡,对人来说是更加严重的伤害。”   “什么样的伤害?”   “如果‘偶’死亡,你会陷入噩梦之中,对外界来说,只是一瞬间你的意识就断开了,完全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但对意识被困的你来说,这一瞬间则可能感觉上像是一个月那么长,也可能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更久,这种情况下,精神会受到极大的折磨。再加上死亡给身躯带来的重创,一般人能承受差不多两次,就是极限了。”   高姜认真地对黎多宝说:“有一些人,经历一次‘偶’的死亡后,就陷入癫狂,虽然没死也成了废人。它并不是什么不死的法宝,一直以为都没有人用是有原因的。我们一定要非常小心。如果真的遇到危险,你要尽一切努力求生,不能轻易放弃。如果不幸死亡,也必须保持最坚定的意志”   “恩。”   “不过,全帝国都知道我们有用‘偶’的习惯,大小姐继承了家主的位置之后,他们一般不会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毕竟,虽然只是‘偶’但如果真的有人动手,罗家也有全力出击报复的前例。”   “哦。”黎多宝趴在玻璃罩上,向里面望。   虽然只是一会儿功夫,已经眼见这个小小的‘种子’几次向外膨大、变形。它似乎是在模拟人类胎盘里的动静。   “它是植物吗?”   “是的,但不是硬的那种,是比较有韧性的。外表和触摸上去,与人无异。受伤的话会流树汁。以前用这个来做生化人。十三司研究过这个东西,后来找到更好的材料就放弃了,觉得它没什么价值。在不允许使用高等人功智能之后,这种东西在帝国内需要特准才能使用。”   两个人从地下室出去,高姜还要去楼上整理杂物,黎多宝只到一楼。   退出去前,她鼓起勇气,大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人。”然后立刻转身飞快逃走了。   高姜停下步子,站在楼梯上看着她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修改!来不及了!感谢在2020-03-22 23:54:57~2020-03-23 23:5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叶 80瓶;叶耶ce 30瓶;TYR、BYBCharlot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打碎   黎多宝回去时, 卧房已经打扫好了, 床超级大,足够三个人睡,被子有阳光的味道, 软蓬蓬的。   三个人轮流洗澡,在床上扑腾了一会儿,黎多宝说了一下家里大概发生的事,但下意识地隐去了那个男人的死讯。   如果说了, 自己是不是就得必须表现出适当的哀恸?她做不到。   随后大家讲东讲西的, 不一会儿就困了。   但关上灯,反而睡不着。   永明星有自己的人工天象,银色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床边三双胡乱摆放的拖鞋上。   王小露从被子里挤过来,钻到两个人中间, 问黎多宝:“你真的要去军一大吗?以后做一个军人?”   “罗氏有服役的传统。”太爷就是军一大毕业的:“我自己也比较想去军一大。”也许已经与最初选择军一大的目的有些不同了, 短短的十多天, 她看到了太多,但她想得到的力量, 不是坐在办公桌后侃侃而谈的力量。   她有想亲手打败的人。不只是为了死去的孩子们。也是为了自己。   她想往高处走。只有高处才会更有力量。才有资格去阻止那些,曾令她深感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烂事。   每每设想起未来,在她心里都会有一个激荡的声音在回响——去赢。   而等真正赢得一切的那天, 两个人会再相见——路明亚会在那里等着。   她要让他看看,自己不仅没有被打败,还有了多么漂亮而强壮的翅膀。   并且允许他摸一摸。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周莉莉问王小露。   王小露志愿是民族四联大学。   “我想搞艺术或者做明星。做明星多好啊, 能结识权贵还特别能赚钱。”王小露用力地挤开两个人,想在中间做个窝出来似的。   “这个理想还蛮实在的。”周莉莉被她挤到了,狠狠地瞪她,她也不理,反而大叫:“黎多宝你看她,她对我翻白眼。”   “那你想做什么?”黎多宝问周莉莉。   周莉莉沉默了很久。   自己想做什么?但实在想不出来。   “我没有什么想做的。”   不想做的事情到是有很多。   “那你随便读读书,毕业就去做豪门太太吗?”王小露好奇地问。   周莉莉没有说话。   “那也很好啊。”黎多宝说:“自己觉得好就好。”她翻了个身按住王小露的脸,看向周莉莉:“你喜欢吗?”   那么,是不是不喜欢就可以不做呢?   周莉莉心中莫明地感到愤怒。不喜欢就可以拒绝吗?   她心中涌动的愤怒与委屈汹涌澎湃。定定地看着黎多宝,第一次忍不住在她面前流露出本性里的恶劣:“你说起来当然很简单。总之你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所以可能随心欲。”而罗家对于自   己来说,是一个庞然大物,她有哥哥,有父母,全都生活在这个庞大家族的阴影之下,她做错决定,就会引来覆灭之灾。   而黎多宝身为一个在内斗中败北支族的人,明明是最没有资格这么问的。   因为黎多宝也见识过罗禁的能量与手段。失去罗氏永明在帝星的大宅,就意味着,永明已经完全地退出了权力的中心。明明是针对罗禁的事件,不止没有撼动他,反而成了他手里的利刃,并从中获利。   他是一个可怕的人。   不论她嫁不嫁,最终周氏都会成为他嚼烂了咽下去的肥肉。   “你什么也不懂。”   黎多宝看着周莉莉,记得周笛安在向自己伸手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黎多宝,我也并没有活得很轻松。”   也记得隔着墙壁传来的压抑哭声。   周家在她眼中,曾是那么高不可攀的家庭,现在一切光环褪去,露出来的是垂死挣扎着的人生。   可就算她现在说些安慰的话语,在周莉莉听来也大概是站着话说不腰疼。   她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那如果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你以后想做什么?”总有一天罗禁是会死的。   周莉莉似乎一记重拳却打在了一团云朵上,气恼地盯着黎多宝,但却发现,黎多宝是认真地看着她,在等她给出一个答案。   可这个问题,是她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家里每个人都活得按部就班。将来做什么,哥哥们早就被规划得明明白白。   而她则活得很轻松,如无意外,一辈子都将这么轻松下去,总之就这样漫无目的地活着,日子也是会过去的。   关于未来,她顶多只想过,自己要什么样的婚礼,和谁做伴娘。   仅此而已。   这不就是人生吗?她想过这样的人生有错吗?   “不如,随便定一个目标。”黎多宝躺回去,舒服地让自己陷入像云朵一样柔软的被褥:“不然多无聊啊。”   “怎么能随便定。”   “怎么不能?”黎多宝说:“比如,要是决定做个屠夫。那以后就努力研究怎么成为杀猪第一名,说不定努力努力着,发现自己根本是狂热地热爱着动物,找到人生真正的目标,成为了一个吃素的极端小动物保护者,每天积极奔走在各个中转站,不分青红皂白地拦截运输禽兽的飞船,绝食抗议,并与货主对打、互扯头发什么的。或者,成为环保主义者,发起‘每个人一天只能呼吸多少次以避免排放过多二氧化碳’的倡议,游走在各个议会,并研发呼吸计数器,彻底改变人类的习性。多充实的人生啊。”   周莉莉忍不住:“你少胡说八道了。”   “总之,先定一个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什么都可以。”王小露也来了兴致:“你快想。”拿头撞周莉莉的肩膀:“我   倒数到十,你想不出来,我就帮你做决定了。”   “你做什么决定?”   “你来跟我一个系啊。我们毕业了,可以搞个少女组合。”   “我才不要。”周莉莉略为嫌弃她。   “那你说你想干什么呀。”王小露催促。   周莉莉仰面躺着,许久说:“我想和喜欢的人白头偕老过一辈子。就像我爸爸妈妈一样。”脸颊红红的:“还希望朋友们永远都在一起。”有些忐忑,怕并不被认可。   “那岂不是要很努力地,谈很多次恋爱?不然怎么知道谁是最喜欢的人。”但黎多宝只是这么问。   王小露跟着尖叫:“你好肉麻!”   周莉莉微微松了口气,但红着脸恼羞成怒:“没有说你!狗才和你做朋友。”   王小露震惊:“你干嘛这样说自己?”在周莉莉要翻脸前立刻追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不知道。先都…………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多谈恋爱又不犯法。”周莉莉顶着红彤彤的耳朵,反问她:“那你喜欢什么男生。”   “我喜欢孟朝阳。”王小露大大咧咧地说,摇黎多宝:“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才刚问完,突然看到什么,尖叫一声,猛地向后退时,一头撞在墙上,指着窗边嚎叫:“鬼啊!”吓得周莉莉差点从床上弹出去。   黎多宝连忙打开灯,有个高高瘦瘦的人影站在窗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脚上没有鞋子,全是泥巴,大概整个白天都在外面。   “是孔朱。”黎多宝跳下床:“你们先睡。”转身带他去浴室洗脚。   孔朱不听指挥,不肯坐,但乖乖站着,伸出脚,似乎对水流冲刷脚指头的感觉十分着迷。   “你白天去哪里?”黎多宝问。   他似乎没有听见。   “吃过东西吗?”   仍然没有回答。   “高姜说有人照顾你,但你老是会自己跑掉。以后不可以这样。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黎多宝边说边给他找鞋子来,检查他脚上有没有伤口后,帮他穿上鞋子,带着他去厨房吃饭。   他默默跟着,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   吃完东西,黎多宝送孔朱回他的房间。费了老大劲才让他在床上躺下,俯身给他压好被角:“晚上要好好睡觉,不可以到处乱走。”   孔朱目送她离开。   等黎多宝的身影从门口消失后,他就从床上坐起来。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面对门坐着。   黎多宝回去,王小露她们还没有睡,周莉莉关切地问她:“他怎么回事?之前在穿梭机上就发现他怪怪的。”   “高姜说是天生的。叫什么‘SZ12病变’,俗称空壳症。”   “很多人得这个病。”王小露说:“之前我新闻还报道过空壳症家庭的困境什么的,很心酸的。好像只有本能,没有意识   。前一段时间还看统计,说今年比去年新生儿空壳症概率上升到了百分之九。”   黎多宝心里猛地一跳。   觉得这也许,和大家并不是完全体的人类有关。   “你在哪儿看的?”   “很多地方啊,还有什么卫生组织的人,在联合管理大会上讲这个呢。说得可吓人了。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机率每年都在递增。”王小露爬起来,从个人终端将内容发送给黎多宝。   黎多宝闷头看了半天,又搜索了不少文库。   心越来越沉。各种数据显示,外星系公民的整个家族树之中,地面人的基因越多,出现空壳症的机率就越大。   这也就从侧面证明了她的猜测是对的。   远征队虽然有人类的意识,但身躯经过了两次大规模的改造。   一次是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曙光做的,之后是他们为了生存,自己对自己的改造。   而地面人,有人类的身躯,意识却是程序进化出来的。   当远征队与地面人结婚,成为父母双方的话,孩子的身躯不必说,当然是两种基因融合而产生的。   可他们的孩子身体中,哪种形态的意识会更有优势?   以前黎多宝觉得,也许两边会打一架,胜利的一方,驱逐另一种形态的意识。   但她看过陈泽的调查。知道在别的星球也发生过‘X’这种大规模灾难,整个星球和地球一样的下场。   所以这个设想就不成立了。   现在她更偏向于认为,从远征队回来后,两种人开始婚嫁起,两个人种就开始了以某种形式完全融合的进程。   不论是身躯,还是意识,远征队和地面人的两种特性,都被后代继承了下来。   所以X才会不止对地球上的地面人有用,也会在别的星球的非地面人,起到同样的效果。   而空壳症的存在,显然昭示着这种结合存在着很多的问题。   但这种危险,不再是‘失去太阳’这种显而易见的灾难,而来源于自己。   可只要当局不承认‘纯人类’和‘地面人’‘远征人’的存在,就永远也不会正视‘人种融合’带来的问题,甚至会故意去无视它,淡化它的存在,以避免真相暴露。虽然近些年,看得出开始渐渐收紧政策,不再主张与地面人结合,但已经太迟了。   形势仍然会这样继续恶化下去,一年比一年更坏。   黎多宝倒在床上。   周莉莉问她:“想什么呢?”   黎多宝喃喃说:“好想打碎它。”   “打碎什么?”   这个不停地自己杀死自己的、腐朽的世界。   周莉莉伸手握着她的手,又略带嫌弃地牵起王小露的手。   少女们这样手牵手,躺在被窝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3 23:56:45~2020-03-24 23:5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卖冰棍儿的小伙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g 64瓶;淡藍天空 30瓶;卖冰棍儿的小伙砸 20瓶;小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离开   接下来的十天, 三个人除了在永明星上野玩之外就没有别的事了。   永明星呆在本地的, 除了学校工作的从人、医院工作的从人和维持本地基本生活需求运行的工作者之外,多数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多岁以下的小孩,还有受伤后返回永明星救治的病人、伤者。   米姑娘就是在本地医院住着。   黎多宝去医院的时候, 发现路经之处与帝星的普通小镇并没有什么差别。   从高姜的口中,她也对永明星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学校课本,这边用的与帝国内基础教育就是一样的。另外还有枪械、格斗各种各样从一年级就设立的基础课程。   但这里并不设立更高级的科学课程。所学的知识,只是足够日常生活而已。   这是帝星上层对永明星的限制。   除此之外, 罗氏虽然可以有自己的食品加工厂, 但不允许人工大批量种植粮食,也就是说没有原料。   只能从其它帝星属地购买。   照理说自己实际拥有这么多星球,偷种应该是很容易。   但虽然罗氏名下实际拥有的星球很多,这些星球都在边缘性系,它们所以会成为边缘, 是有原因——环境极度恶劣。   符合种植条件的一个也没有。   连像永明星这种地方, 以前的环境也非常的差, 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生态改造花了很多年,连泥土都是我们从别处运来的。但受本星球的一些影响, 这里长出来的植物和本地生长的动物,都不能食用,包括水资源什么的。早期因为缺水、缺食物, 再加上帝国的针对性政策,导致我们那珍面过得非常艰难,毕竟对帝国来说, 罗氏这种形态对政权是非常危险的。直到后来转做军火、雇佣兵,参与到前线一些战事中,我们的情况才开始好转。现在虽然食物依然依靠帝国,但我们这些年陆陆续续地囤积了不少,就算遇到什么事,也可以顶一阵,至于水,也已经有了循环设备,能满足生活需求。”   又讲了一些历代更替出现的变化。比如,以前大宅里的从人只是负责安保,但从她外公跟佣人跑了那件事之后,从人们也负责主家的日常起居,将外人完全摒弃在外。   两个人到医院时,米姑娘已经在接受复建了。   她马上就要带人返回帝星接老太太回永明。   见到黎多宝她立刻恭敬地站起来。   规规矩矩地行礼:“大小姐。”   黎多宝就不太好多呆了,只是不自在地询问了一下身体情况,不那么熟练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切,然后离开了医院。   回来路上,她知道大宅里的从人只活下来一个,除了感到震惊,还有一种悲怆。   以前她曾认为,那些都不过是观众,可现在她才知道,每   一个从人都是斗兽场中的一员。   从人与罗氏的关系,并不像她所想的,是奴隶与奴隶主。   他们是做为一个族群活着。   相到依存。   在地球上的时候,她从来不觉得‘生存’这两个字有什么。   大家什么也不去想,过着安逸的生活,每天大人上班,孩子上学,岁月静好。   现在她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么的沉重。   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五天之后,‘偶’已经基本成型。   它长得非常快,才五天就已经是真人1:1的样子,但还没有外层的皮肤,看着有些像大体,很是狰狞。   接下来的五天,它长出外皮、头发,连在一起手指、脚指之间也慢慢分开。   外观上逐步完善。   第九天黎多宝下去的时候,粗一眼看上去,就被深深震撼。   那完全就是她。   除了头发的长短有差异,几乎与真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甚至是耳括、指甲盖的颜色、皮肤的纹理,胸腔甚至还会起伏。   “虽然没有实际的心脏,但不会呼吸的话,会让人觉得太诡异。虽然并没有房间地设置,但使用者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也会影响它跳动的频率。”高姜说。   它有类似于胃的部份,可以吃东西,也有吸收食物养分的能力,但非常弱。如果要靠食物来维持运行 ,得从早拼命快速地吃到晚一刻也不停。且暴食对身躯是有害的。所以不建议用这种方式来吸收能量。   最好保证,每两天有三个小时受光能照射。   各星球的‘人造太阳’都可以做为光源,但为了防止意外,永明会做一些便携的‘应急光能块’每个月送到学校去,以备不时之需。   ‘偶’的各项能力会与本人保持一致,但因为没有重要器官,所以不存在‘受致命伤’的可能。但全身损坏达到百分之三十,就会导致功能丧失,也就是‘死亡’。   在‘偶’运行的时候,她原本身躯依靠睡觉舱里的营养液来维持基本功能。   因这种技能只能做到同步,而不是完全传输,所以,所有的思维、意识都仍然在她本身中。更像是在‘做梦’。   第十天夜里,‘偶’已经基本完成了。   ‘链接’被安排在第十一天。   这次和黎多宝以及高姜一起下去的,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只是基于‘从来没有在这一步出过事,但能见证‘偶’的启用,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荣幸与肯定’的这个原因。   但因为看到医护人员带着抢救设备,周莉莉和王小露紧张起来。   虽然网上也能查到一些‘偶’的新闻,但都很简短,大家知道罗氏有这个传统,但因为这是罗氏不太对外公布的事,所以谁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两个人十分郑重地送黎多宝到电梯。   王小露甚至还特别转达了大家对黎多   宝的谢意:“你根本不用告诉我们通行码,也不用分头发给我们。你没上来,穿梭机起飞后,大家都哭了。”最后她还想说什么,但抿嘴停下来,眼睛红彤彤的。   黎多宝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正式的对话。   她不能适应,有些局促。   当时她并没有想很多。   没有想‘我要做一个多高尚的人’也没有想‘我要如何如何地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她才不想死。只是太倒霉,就差那么一点点。   开口便干巴巴有些不自然地:“当时那些先去的大人拦得那么死,其实不给你们我也未必能即时进去。并且,通行码还是周莉莉冒险给的。”   王小露扭头还没开口,周莉莉立刻阻止:“你早上没有刷牙,不要和我说话。”略略站开一些。   等黎多宝一众人上电梯下去后,周莉莉才看向王小露说:“有那么一瞬间,我曾经非常厌恶幸存者。我想过,会不会是那些人害死她呢?现在仍然也不能释怀,当时黎多宝之所以慢那几步,会不会因为有人为了活下来而阻碍了她呢?”   王小露愕然:“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我不知道。”周莉莉说:“总之,那些人,谁也不用感谢我。对于他们还活着,我并没有十分喜悦。他们现在的感念,对我来说也毫无意义。每一句都让我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出于做了亏心事的愧疚。让我想起,凶手可能就在他们之中。”   说完,扭头坐到电梯旁边的小客厅,专心地翻看那些陈年的旧书,不想再对这件事与王小露有过多的交谈。   等到晚上快十点,电梯才有启动的声音响起来。   在沙发上睡着的两个人连忙过去。   不一会儿,电梯打开,医护推着病床出来,上面睡着的看上去就是黎多宝,但是头发长得很多。   她被推回房间后,到了夜里三点多才醒。   周莉莉和王小露已经睡着了。   高姜坐在床边沙发椅上看书,听到响动立刻过来:“怎么样?”他身边跟着一个小丫头。   黎多宝恍惚记得自己在大宅见过她。应该是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含糊地问了一声:“你回来了?”才发现,自己根本说不清楚话。   “她先回来,老太太还要过几天。”高姜把她扶起来:“感觉怎么样?”   黎多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肤看上去要比她本人更细腻一些,只是要说清楚话,简直难于上青天。根本无法交流。   比划了半天,高姜才明白她要喝水,她想自己喝,但因为肢体严重地不协调,泼了自己一脸,小满端来的面,也被她打翻在身上。   站起来试了试,连走起路来都像丧尸。   “因为刚刚才意识同步完成,本人的生活习惯暂时对这个身体还会有较强的影   响,比如感觉到饥饿、口渴。对身体的操控也暂时无法做到更精准。”高姜把她扶回床上:“再过几个小时,就会好一点了。要完全适应到和自己原身没有差别,大概需要一两个月左右。”   然后一样一样地把她需要带到学校去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告诉她分别是做什么用的:“我会送您到学校。但不能跟着进去。注意事项我都已经传到您的个人终端里的,但这些您最都熟悉熟悉。”   ‘偶’因为与人类不同,所以如果受伤,无法使用人类的药品。   于是满满一个箱子,装的都是一些常用的药,因为是军一大,各种外伤带得比较多,还有防昆虫的喷雾   黎多宝满脸都是问号。这东西要来干嘛?   “因为这个身躯才刚长好,‘偶’的抵抗力还比较低,并且也因为质材,比较容易被虫子当成了可以栖息的场所。以前曾有某任家主耳朵里住了一窝蜘蛛。所以,每天宿舍里要喷,身上也要喷特别是缝隙,万一被产卵、造窝就很糟糕。”高姜解释:“平常正常饮食是没问题的,但前三个月最好吃流食,或者吃面食,不要吃重口味的东西,量也要小。头一个月,因为链接时间短,可能身体有些地方,还不大有知觉,每天要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自己不知道,要及时上药治疗。第二个月可能偶尔会出现痛感暴增的情况,只是一点小伤也会像刮骨剜肉一样疼,这种情况在三周之内会缓解,我给大小姐带了止疼药,上面有写明怎么吃,随身携带,严格按照剂量服用,不可以擅自调整。”   零零碎碎地一大堆。   包括小指头那么大的便携式光能源怎么使用。   周莉莉和王小露醒过来,也十分惊奇,因为看上去黎多宝与真人并没有差别,摸上去也没有奇怪的感觉。   于是忍不住跟着问东问西。但问的都只是习性,生活中要注意什么,不涉及其它更深的东西。   到了天亮的时候,黎多宝基本可以自如行走,虽然还是有些怪,讲话也不那么流畅,磕磕绊绊地,有点像结巴或者智力有问题。   但三个人还是得准备好,一齐乘坐穿梭机离开了。   她们在永明星已经呆了十几天,开学就在后天了。   在路上还要用光一天。   民族四联大学和帝国大学都在帝星相对来说比较近,几个小时就能到,军一大则独立在‘启明星’。   如果以帝国和异星人的战场比作最前方的话,那启明星可以说是在大后方,比帝星还要离战场更远。黎多宝不打算乘坐私人穿梭机的话,需要先和两个人一起,坐周家的穿梭机到帝星中转站,然后乘坐公共穿梭船转到启明星。   高姜仍然随行。   但送黎多宝到了之后就会来。   因为启明星整个星球,都是   军一大的范围。他不是学生,无法驻留。   罗氏并没有向外正式公布她的长相,暂时来说,她的身份不会对她的生活有什么大的影响,教官们可能会得到学生信息通报,以确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也仅此而已。   黎多宝本来想再走之前看看孔朱,但他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只好算了。   坐在穿梭机上,黎多宝给老太太发送了一条自己已经出发的消息,犹豫了一下之后,并没有问及黎妈现在的情况。   看着蓝绿色的星球渐渐远去,她心情已经与来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三个人对于新身体的好奇,都还没有散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一开始还是正经地讨论,最后以相互尖叫着袭熊告终。   高姜静静伺立,看着她们,想到那天,黎多宝大声说对不起,然后跑掉的样子,表情微微地有些柔和起来。   不论经历过什么,但到底还是小孩子。   八个小时后,黎多宝在中转站下机,周莉莉和王小露则一道继续乘坐,向帝星内区域去。   在这个中转站,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枪击,但现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人流如梭,匆匆忙忙。   因为不走特别通道,高姜需要去办理登机手继,黎多宝一个人坐在候机间,看着外面那些来来往往不停起飞又下降的穿梭机出神。   有人在她身边坐下,大概是和她一样的旅人,问她:“我看你一直看外面,看得很专心,你在看什么?”   大概是因为‘偶’的缘故,她有一种安全感,对于陌生人并不太戒备,回答说:“人类创造着这么伟大的文明,可又如此脆弱。人性即无以伦比的丑陋又难言地绚烂美丽。这种感觉好奇怪。”   她磕磕绊绊地说,舌头不太听指挥,声带也怪怪的。声音有时候太过沉哑,有时又过于尖锐。   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回头解释:“对不起,我在生病。”这才发现坐在身边的并不是什么陌生人。   是孟朝阳。   她没有见过他本人。只见过照片。   啊,不对,是见过。她记得在永城机场的事。   但那天,她眼睛被血糊住,实在没看太清楚他的样子。   “星辰保佑你。”孟朝阳对她笑。   接下去,两人尴尬地向对方笑一笑,都没有再说话。   不知道要说什么。   黎多宝和他不熟,唯一的话题可能就是地球那一场灾难 ,但她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孟朝阳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静静地并排坐在那里,一起看着那些起降的穿梭机。   它们像一颗颗洒向宇宙的钻石,散发着夺目的光亮。又像是挂在美丽少女脖子上的宝石项链。   高姜办完手续回来,三个人一起坐上了去启明星的穿梭船时,个人终端上的时间已经跳到了新的一天。   因为是开学季   ,本日又是正式报道的第一天,船上到处都是学生。   大部份看上去家境都不怎么样。   只有极少数人是例外,这种人身边一般都有五六个随从。   军一大,大概是贫富差距最严重的学校。   只有最穷的,和最富的。中间的几乎没有。   船上大部分学生过于活泼,到处穿行,几个小时过去,仍然精力旺盛。   直到穿梭机终于到达启明星的上空。   所有人都不听劝阻,跑到舷窗边张望。   服务人员不得不出来大声向他们喊话。   几分钟后,穿梭船在终于落地。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军一大的第一个通知。   “十分钟后开始第一轮入学试。入学试所有成绩,将会记入档案,相信大家也知道,军一大就是一架吃人不吐骨头的国家武装机器。有新生百分之五十淘汰率,外加百分之十的意外死亡率。并且入学军一大,也不意味着成为正式学员,必需要经过为期两年的基础训练,这两年间的所有表现,都将做为二年后是否能成为正式学员的参考,也包括这次入学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4 23:56:47~2020-03-25 23:56: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决明三钱、Jelly、网友小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网友小r 100瓶;QING 16瓶;雨辰 10瓶;邹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乌宓   从穿梭船上下来, 所有学生们眼前并没脸行何建筑, 只有大片环抱着他们的密林。   在停机坪边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放着一台智能终端。   每个学生需要站在终端前进行面部识别,并将个人终端与之对接, 获得进入启明星的权限,要完成入学手续 ,除了填写入学自愿书之外,还有入伍自愿书, 职业军人合同, 毕业后最低必需服役二十年至三十年,时长可视贡献值进行缩减。后附有十年内,每年的学生意外死伤率、精神奔溃率、成绩不合格被退学率,入学自愿书附件中有。   在每次签名前,都会弹出一条警示:军部所属第一大学, 是一所以最严酷的方式培养人类保卫者而设立的学校。   种总种总, 归结起来无非一句话, 这里死伤不计其数,不是闹着玩的地方。   有不少学生在看完所有条款之后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   这里固然是帝国中唯一不需要背景也有可能晋升到上层的途径, 但付出的代价比他们想的要更大。   这一般近一百多个学生。   不到三分钟,就有差不多五十多人回到了船上。   最后办完入学手续的,仅有三十五人。   四分钟后, 穿梭船打响警铃,广播里传来乘务员的声音:“因启明星为军事区域,请非学员或教员以及没有驻留资格的无关人士注意, 本穿梭船就要起飞了。”   高姜微微对黎多宝颔首:“祝您一帆风顺。”在飞船起飞起回到了船上。   随着穿梭船的离开,原本有些吵闹的停机坪安静下来。   智能终端在:“与外界通信链接已中断。所有启明星范围内的学员个人终端将转为内网模式。第一轮入学试将在三分钟后公布主题。请稍候。”   等候的时间,大家开始相互打量。   一会功夫已经有三五个小姑娘跑到孟朝阳这边来,羞涩地搭讪。   比如:“你也是新生啊?”   或者:“我们在中转站遇见过,你告诉我怎么打印机票。”   为了表现自己,她们还特别愿意和黎多宝说话。   黎多宝虽然长得好看,但刚才去个人终端登记的时候,走路的样子好像智力有问题,说话也磕磕绊绊,再加上刚才有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跟前跟后,还带着多得惊人的行李。   于是大家都默认为,她是哪个上层家庭希望‘消失’的‘不体面’的存在。   毕竟这样的情况每年都有很多。   主要是因为,每年大家族都有入伍的名额,这是他们必须要履行的义务,于是,让‘不体面’的存在,带着所有的家当走进军一大的校园,已经是某种默认的保有家族‘荣誉’的一举两得的方式。   孟朝阳对黎多宝的照顾,更显得他格外善良。   这么一个外型出众   又善良的少年,很快就引起女孩们的注意,不一会儿就围着他开始叽叽喳喳:“你人好好哦。”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通省星的,你呢?”   孟朝阳对这种场景并不陌生,熟练地保持微笑。   黎多宝默默住旁边移了移。却因为身体难以控制,不小心踩到一个男生的脚。   对方看穿着,应该是家境很好的那一类人,黎多宝注意到他之前身边也有几个随从。   但他既然没有残疾,应该就不是‘被消失’的那一类,而只是不得宠的儿子或者没落的旁支?想在这里找机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被踩了一脚的少年,看看自己的脚 ,随后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伸出长腿把自己的箱子踢过来,略有些不耐烦地示意她坐下。   黎多宝对他点头致谢,磕磕巴巴地说:“我有。”转身迈着‘神魔乱舞的步伐’费力地把自己的箱子拖到他身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防虫喷雾,老实坐定,仔细将自己从头到脚喷了个遍。   到不是因为对这个男生有什么好感,是因为他身边方面一米都没有人,足够空旷,可以避免不小心喷到别人。   少年站在一边,忍不住总回头看她。   大概觉得,她虽然身为一个智障,但过得还挺精致的。   等黎多宝喷到耳朵那里,手摇摆不定的钟摆使终无法对准,直到把自己脸和头发都喷得开始滴水,也没一滴滋进去时,这人终于忍不住过去,想拿过她手里的喷雾。   但孟朝阳比他早一步,拦在他和黎多宝中间。‘   两个相互打量,孟朝阳略有些客气地对他点点头:“我来就可以了。”   少年‘嗤’地笑了笑:“你是她什么人啊,你来?”说着,上下打量他的穿着,讥讽:“穷鬼。”   这下叫那些女生们愤慨起来:“你长得这么帅,怎么这样说话呀?”   一拥而上,黎多宝一下就被挤到最外面去了。   男生们则开始起哄看热闹。   黎多宝看看前面攒动的人群,看看自己手里的喷雾,继续默默努力。   等她终于滋完,扭头就看到停机坪的最边缘,有一个女孩正无声地注视着她。   那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公主裙,珍珠发卡和裙摆上的碎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身边的行李总有二三十件。   飞船上黎多宝去喝水的时候,就见到过她,被好多随从簇拥着,等几个小时后她去上厕所,她还是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珠儿跟着她的身影移动。   下机后,她的入学收续也是随从协助办理完成的,等随从走了,她就一直站在原处没有动。   黎多宝走过去,女孩保持着注视她的姿态。   当黎多宝走到身侧,她头虽然没有动,但眼珠也跟着移向一边。   站得很近的男生无意回头看到她   诡异的动作,吓得猛然退出去好几步。   黎多宝因为和孔朱相处过,对这种情景已经有了免疫。费劲地跟那个男生解释:“空……壳症。”女孩不是故意要吓别人,她只是没有正常生活的能力。   男生大概因为自己失态而有些不好意思,解释:“我知道,我邻居家里就有这种病。”刚才只是猛不丁地,没做好心理准备。   但还是立刻站远了一些。   女孩对于别人的歧视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注视着黎多宝。   在黎多宝正要问她时,几乎是同步开口   “你是谁?”   “你叫什么名字?”   黎多宝回答时,两个人也几乎是异口同声   “我叫黎多宝。”   “我叫黎多宝。”   “你怎么知道?”黎多宝有些意外,问她:“刚才我注册的时候,你站我后面看到了我的资料对吗?”   对方没有回答。   只是看着她。   “那你叫什么名字?”   黎多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不得不承认,她和孔朱差不多,可能会的总共也就两句话而已。   这时候,智能机传来通报声:“1分钟后,第一轮入学试开始。”的时候,女孩才突然开口,但却只是重复了她的话:“你是谁?”   这时候旁边已经有一些学生围观。   他们低声讨论空壳症的症状,听上去,这些生活在地球以外星球的人,对这个病症都并不陌生:“别人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反应。”有一个人突然说:“这个不错啊,还会说话。”虽然会说得不多,但已经是奇迹了。   并又开始猜测:“她都带了些什么?这么多行李。”   “要不打开看看吧?”   “她长得还蛮好看的?”男生们起哄。   有一个男生甚至走上去,擅自想打开女孩的行李箱。   黎多宝大声说:“不知道会不会有道德记分。”   他才动作微微凝滞了一下,笑说:“我就帮她整整行李,这么多东西,肯定不能全带走的。”然后摸摸鼻尖退了回去,和其它人嘻笑打闹起来,然后跑到另一边,看少年与孟朝阳对刚去了。   虽然站得远,黎多宝也能听到少年吊而朗当骂人和孟朝阳温和持重心平气和的反驳。   男生。   黎多宝不太懂,他们似乎可以为了任何莫明其妙的事争起来。   “我可以看你的个人终端吗?”黎多宝问那个女孩。   女孩没有反应。   黎多宝把这当成默许。走过去打开她手腕上手环一样的个人终端,在上面看了她的名字“乌宓”。   这时候智能终端再次响起来:“第一轮入学试开始。内容:请所在学员在5小时内到达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目地的。”   与次同时在场抽有学员的个人终端上都收到了一张地图,上面标注出来的地点B,就是他们要到达的地方。   从地   图上看,两边相距并不远,五个小时可以说是非常非常充裕,不算是什么高强度的运动。   但是在两间之站的地图上,有很多标为‘?’的地点。   智能终端开始更详尽的规则说明:“当所有学员到达目的地后,在路程中获得分数最高的前五人和分数最低的后五人,都将被视作本轮考核不合格。请注意,本次入学试,共有五场。五场结束后,个人总分成绩在末五位的学员,将会被做退学处理。另注:学校不提供回程船票。”   这一下那边终于不再吵了。   一时间大家围绕着主题议论纷纷。   智能终端声音平稳没有感情:“本轮考试为各人分别计时。十五秒倒数后,所有学员将以系统划分的小组为单位,每组之间,间隔三十分钟分别向目的进发。”   随后十五秒倒数开始。   大家相互观望。   有人说:“那些问号就是可以得分的题吗?”   “那只要我们全把分数控制在同一个数值不就好了?”   “对呀。”   “我们都得满分吧。”   “满分?鬼知道满分是多少?这怎么好控制。”   “那我们都得零分。谁也不去看问号,直接到终点最公平。”有一个女孩站出来:“虽然这一场得分,是要计入总分的,我知道你们都想高分,但我劝你们最好都把劲留到下一场考试。不然只会害了自己。既然是五个人一组,那么我们只要相互监督。就全部都能通过了。”   “对。”有人附和。   所有人都开始举手表态。   几乎是全票赞同。   因为这听上去是最优的方案。   黎多宝放下手时飞快地看了一眼孟朝阳。   孟朝阳也正看向她。   显然他也察觉到了,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题目。对她笑了笑,轻松地打了个‘终点见’的手势。   这时候,终端开始报名字。   孟朝阳被分在第一组。和其它四个人一起离开了平台。   当他们走下停机坪之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三十分钟之后,第二组开始进入。   之前与孟朝阳有争执的男生也在其中。   黎多宝注意到,组是按报名登记的顺序划分的。   她打开包,挑了几样东西放在小包里背上。   既然并没有强制要求把行李带上,那她打算将其它的都上好锁,留在原地之后再来取。   半个小时后,就轮到了她。   她是第三组,和她一组的,一个是在她前面登记的妹子,一个是在她后面登记的乌宓,还有两个是在乌宓后面登记的男生。   在黎多宝和组员一起走下停机坪的时候,她的个人终端上,弹出一个从300分钟开始倒数的记时器,下面标注着‘个人现持有基础分数:50’。   她回头看了一眼。   本来站定没动的乌宓,跟在她身后也向停机   坪下走来,不停步地一直走到她背后,脚尖抵着她的脚跟了才站定。如果她一回头,两个人鼻尖都会碰在一起。   之后她走,乌宓就走,她停下乌宓也不动了。   叫鲁开的男生确定过自己的计时与基础分数后,看了一眼紧紧贴着人的乌宓,和走起路来手舞足蹈东倒西歪的黎多宝,笑嘻嘻对队伍里的其它两个人说:“我们这一批挺走运啊,遇到这两个活宝。看来,已经有两个预定的总分倒数第一名了。既然一共只有五个退学名额,剩下三个,总不可能是我们吧。”   队中一头金发的女生说:“我能肯定不是我,是不是你,我可不知道。”然后就率先向密林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5 23:56:00~2020-03-26 21:15: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857983 7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陈泽   地球。   装备齐全的队伍, 排成长长的一条, 手持着探测器,从东到西,向前移动。   在行至高坡一块杂草特别茂盛的小土包时, 有一名工作人员手中的探测器发出了警报。   他站定,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人带着挖掘设备,向这边过来。   十分钟后, 土包被挖开, 露出里面被埋藏多时的残骸。   因为时间太久,它一暴露在空气中,就开始散发腐臭的味道。   负责人不久之后就匆匆地赶来,在对遗骸进行了重新检查之后,立刻退开几步, “已经确认。”手按在耳朵上的耳机上, 恭敬地‘嗯’了几声之后, 挂断通讯。示意所有人退开。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没有人说话, 也没有人动作。   直到天边出现内域飞行器的影子。   不多一会儿飞行器便在附近停定,穿着花西装的中年人跳下来。   人群在他身前让开一条路。   他大步走到遗骸面前,让所有人都退开, 只留下负责人侍立在身边时,略偏了偏头,负责人又再次拿出仪器在他的注视下重新进行扫描。   瞬间上面便出现死者死前原貌。   中年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小珠丢在遗骸上。   不出片刻, 整个遗骸就完全融化,液体浸入泥土之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负责人看了看远处的工作人员,低声说:“这些人并不都是我们的人。”   中年人轻飘飘地说:“少爷让你自己看着办。”   负责人笑笑会意:“好的。”笑着向远处看着自己的一个人,打了个眼色,随后转身送他走,边走边问:“少爷身体好吗?”   “前一段时间不好,一直发恶梦,最近两天还行。”   两个人说着闲话,往远处去。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枪声,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   珠街十四巷处在帝星下层。   帝星各区域划分明确,最上层是权贵富豪,偏上层是各种大型商业店铺,观光景点也多在那里,中层为一般市民居住以及日常用品、商贸,最下层则是贫民窟。   贫民窟空气流动性差,各种臭味混合在一起,街上到处都是积水,各种功用的管道随处可见,有些房屋甚至就建造在巨大的管道之上。因用各种废料建造而成,远远看去,像堆积如山的垃圾场。   而这些巨大管道,时时还会发出可疑哄响,听上去像水流,又好像是大风吹过引起的‘鬼鸣’。   穿着暴露的女人,站在亮着红灯的狭小店面外,每当有人走过,就会引发此起彼伏的邀客声。   赵小花今天没做成一桩生意,一肚子怨气,抬头就看到陈泽从巷子口进来,抱臂夹烟,问他:“下班啦?房租什么时候给?”露出手臂上青青紫   紫的针口。   陈泽停下来,丢给她一包烟:“不用找了。”   她表情有些嫌弃,一手便接住了,看了一下便立刻巧笑嫣然:“哎呀,好东西呀。陈哥真好。”眼角带媚,要伸手向他身上去,被他打开。也不生气,嘻嘻地笑:“陈哥真是大好人,下次来照顾我生意,不收钱。”   陈泽没应声,叼着烟,从旁边的斜梯上楼去,边走边低头避开挂在走道上的衣服,顺着狭长的走道一直走到尽头的,拐角处的低矮水房旁边就是他现在的住处。   他每天习惯,回来会靠在栏杆上站一会儿,霓虹灯牌的光落在他脸上,让他并不太好的脸色更添几分不健康的颜色。   下城区有些地方二十四小时都没有日光,看着不像人间,像地狱里的不夜城,来来往往的人流与醉酒的吵闹声是珠街永恒的旋律。   看着外面声色龙马,他放空了一会儿。但只是一会儿,很快,脑海中就会浮现那一张张孩子的脸,让他心情烦躁起来。   ‘当时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这个念头如附骨之疽。   抽完烟盒里仅剩的三只烟,他才转身往自己住所去。   门上的挂锁已经生锈了,打开有些麻烦,他有把一切砸碎的念头,但克制着自己脑中莫明的愤怒,尽力维持手的稳定。   但终打开之后,还是忍不住狠狠地将锁头砸向漆黑一团的屋内。   随便打碎什么。   总之也没什么重要。   但意外的时候,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二层的小路上有人骑着摩托车轰轰地经过,灯光短暂地照亮了室内。   陈泽站在门口,望着又暗下来的房间,先是疑惑,继而是震惊,急急地向前走了两步拉开吊灯,在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这也并不是幻觉之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黑衣人将他一把推回屋里去,从里面关上了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西装剪裁合身,但腰上鼓鼓的,手虽然放松在两侧,但明显是训练有素如果他敢擅动,一瞬眼就能将他制服。   “你认识我?”屋里的人把手里的锁头丢到地上,开口问他。   “你不认识我吗?”陈泽反问。   对方从角落走出来,在灯光下的沙发上坐定,歪头看陈泽。   在并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少年脸上是与无法言喻的冷酷,眼角眉梢也都带着凛凛的锐气。   这张脸陈泽太熟悉,他鬼迷心窍地追击过,被迫与对方合作过,也亲眼看着他死亡过。   但他在对方的对面坐下来之后,借着距离的拉近,渐渐发现两个人的不同。   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更消瘦,手背上贴着医用胶布,手背其它地方,还有几处有没有完全愈合的针口,但显然,他身上有针口的原因和   赵小花不同,他身上有药味。那应该是输液导致的。   “我来找你,是希望你讲一讲在地球上发生的事。你的询问记录我看,我觉得有些地方,你说得不太清楚。”虽然是请求,语气也温和,但目光没有温度,手上灵活地转动着镶嵌宝石的光刃,闪耀着寒光。   陈泽没有回答,紧抿着嘴,审视着眼前的人。   所以,他不是路明亚。   他是谁?   在这一瞬间,陈泽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真的认识路明亚吗?   其实在路明亚身上,陈泽还有一些疑问。   比如,他是确实是程序高手,可要将自己的脸放入当局最高安全级别目录,使所有监控都无视自己的存在,他就算有技术都不太可能达成。   这种名单,是需要物理插口接入上传信息后才能更改的,而服务器在帝星安全总局,安全级别最高的保险库中。任路明亚是神仙,也不能偷偷进去做完成这件事。   当时陈泽并没有深想,或者说,没有能力去求证,只能暂时关注别的问题。之后灾难发生,一切都失控,疑问也就被掩埋。   而现在,突然,这少年的出现,又将一切都重新推到他面前。   会不会有可能,他只是和别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才会投机取巧?   “所以……”少年问他:“他在地球上做了什么?”   陈泽身后的两个黑西装上前一步,其中一个拿出一顶像网一样的帽子。   那是思维读取器。   但这个东西之所以从来没有被官方使用,是因为它违法,除了事后会超成严重伤害,在使用过程中,人还会狂叫发癫,在闹市使用并不明智。   陈泽懂少年的意思,如果自己拒绝,或说出来的事让人不能信服,对方就会冒险使用这个东西。   但他也明白,自己活不过今天了。   少年匆匆而来没有把他带走审问,除了时间来不及,没的可能。   为什么来不及?   除非还有人会来找他,这时候带着他走,还没走远就会被撞上。   他不动声色:“路明亚在地球降落之后,先是去了宋星移的住处,然后去了已经废弃的科研所分处。可能是为了找十三司制造出来的钟馗。”   少年示意他:“说快一点,但要更详细一点。”   陈泽垂眸,喝了一口水才开始。   从抢劫案,到后面路明亚的死。   但下意识地没有提及黎多宝。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低头摆弄手里的光刃,外面的霓虹将他苍白的脸照得明明暗暗,颤动的睫毛如蝶翼,许久他突然问道:“我听说,有个女孩。黎多宝,罗家的那个刚找回来的孩子。我看到了她在酆都的视频。还有一段录音。她拿着路明亚的手环。”   录间十分嘈杂。   虽然只有声音,更多的时候,只有风声和少女狂奔着的喘   息声,还有她为数不多的话语。冷静,条理清楚。   “我认识黎多宝,但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孩子,只知道她爸叫刘大勇妈妈叫黎菊花。我们认识,因为抢劫案件。大概是我对她有些关心,她家庭那个样子,很容易就会对关心自己的人有好感。所以很信任我。”陈泽声音平稳:“出事后,她想我有活下来的可能,所以企图找到我,还在天台上等了我一段时间,后来她追踪着‘光潮 ’我们才重聚。她除了是抢动案当天的目击者,又目睹了路明亚的死亡之外,与路明亚并没有其它的交集。”   “她不认识路明亚吗?”少年追问,黑漆漆的眸子猛然看向他。   陈泽觉得自己耳边仿佛还回荡着黎多宝清脆的声音,她坐在狭小的店铺内,用平静的语调说起那个‘一见钟情’的人:“我们会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那时候他误以为是少年懵懂而草率的爱情。   可后来他知道她说的是路明亚,却突然在想,或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因为她讲这话时,眼神太过于诚恳,脸不红,心不跳,也没有少女的羞涩。   路明亚的存在,可能,对于黎多宝来说,有更大的意义。   在那种家庭背景下,大概,在路明亚身上,她感觉到了这世界上仍然有一丝温情存在,并不是完全黑暗无助。   正因为他让黎多宝看到世界上还有一点光,于是她没有变成那些平平凡凡的‘受害者’,没有像那些人一样,一生都以‘受害者’的姿态活着,死时,也以‘受害者’的身份死去。   哪怕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帮助,但她也决定,对方不来,她就顺着光往他的方向走过去。相信自己只要向前走,就会像世界上所有的其它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   至少,她曾经是这样想的。   现在,大概一切都改变了吧。也许并没有?他说不清楚。   她是他见过坚强,可在隐蔽之处也最脆弱的人。   所以就算她明明看到人死在自己面前,可坚持认为两个人会再相见,并不符合常理地曲解他死前说过的话,陈泽也并没有多加干涉。   甚至,反而还隐隐松了口气。   陈泽垂眸看着桌上的污渍:“不,他们不认识。”他说:“我查抢劫案的时候就查过了。两个人完全不认识。我也找不到两个人有机会认识的任何可能。路明亚在调查什么,是我跟她说的,并且我把路明亚的手环给了她。还有我的调查资料。”   少年沉思了许久,屋里过于安静,让外面女人们招揽生意的声音,显得十分刺耳。   “难道我有什么遗漏?”陈泽并没有强硬地表现出想要让黎多宝撇清关系的姿态。   这才会让他的话更可性。   他熟知人性。   许久少年才回过神,   但没有再问什么,只是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来是打算走了。   陈泽坐在沙发上没有动,面对马上要到来的死亡,可以说得上十分平静,死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   “你是路明亚吗?”在少年离开时,见少年不想理会,他急道:“我知道我快死了,死前我只有三个问题。”   少年有些意外,停下步子,回答道:“不。我不是他。”   他下意识地问:“你们是兄弟?”   “不,我们不是。”少年说:“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泽怔了一下,追问:“我关于他到地球做下这些事的动机的推论,是正确的吗?”他如疯魔了一样,非得要一查究竟,最后一步步,行至今时今日。   那起码应该有一件事是正确的。   路明亚为什么到地球,为什么找宋星移,为什么追查十三司旧事,只有一个结论。   他不甘于他养母的枉死,更不甘于母亲被冤枉,所以在为母亲报仇之外,还想把整个事件都查清楚,把大家都说不存在的‘钟馗’找出来。为玛丽为十三司也为宋星移正名。   自己询问过他,他回答得很含糊,但没有否认。   不可能错。   起码这件事不会错。   但少年摇了摇头:“我虽然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但唯独这件事知道得很清楚。”   陈泽见他要走,冲上去想拉住他,一下被随从推开。   陈泽不甘心地问:“那他是为什么?”   少年没有回答,快步离开了逼窄的小屋。   陈泽颓然摔坐回沙发上,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罗禁出现在这时,陈泽坐在沙发上已经死了,身躯还是暖的。   随从站在二楼,看到远处的正在离开的人:“他们刚走。”问:“要不要追上去?”   “追上去问什么?”罗禁反问:“他说不是他干的,你能强行让他承认吗?”   随从便不敢再多话。   另随从低声说:“看来陈泽真的知道什么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但在之前地球上,在询问中,我们忽略了没有更深入地追问。可惜现在我们又迟了一步。”   罗禁看着满是血污的地面,又看向并没有挣扎痕迹的陈泽。笑了笑说:“啊,不愧是他,事事都能快我一步。你们说,这是为什么呢?”他那双桃花眼,挑一挑,看向身边人:“难道是我不如他吗?”   随从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说:“当然不可能。他怎么能比得过少爷呢。”   “既然不是我,那就是我的人不如他的人了。”罗禁温柔的笑容消失,面无表情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这些人在他的注视下,一时之间冷汗淋淋,大气也不敢出。   有一个突然灵光一闪,连忙说:“事情可能出一路明亚身上。我看了好几次问询记录,每一件事都很清楚,只有他口中的路明亚,玛丽的儿子,没人见过他的样子。不如我们查一查,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罗禁十分开心:“真的吗?那太好了。”脸上阴霾不再。   随从蓦然松了口气。   罗禁高高兴兴拿帕子掩住口鼻,转身出去。   走到门口,驻步略略侧头,阴沉沉地乜向身后的几个人:“你们可别再犯错,叫我为难了。杀了你们,显得我无情,可不杀你们,又白占地方。”   -   启明星上,入学试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黎多宝带着紧紧跟着她的乌宓走向第一个问号的时候,队里那个男生忍不住喝止她:“喂,你们两个!天残地缺!不许去那边!” 第43章 空壳   但两个人并没有听从。   金发女生回头看了一眼, 对叫个不停地男生说:“你管她们呢?”又不是以队为单位来评分, 只是分批次进入而已。   男生大概觉得,好良言难劝该死鬼,也就随她们去了。   黎多宝走到问号标记处, 发现那里并没有任何实物,只要人站在该地点上,个人终端就会收到弹出来的试题。   做完之后,这个点就在她的地图上消失了, 她扭头又前往下一个。   几个地点跑下来, 她只遇到一个人,还是第一批的时候就出来。对方看了她一眼,立刻就行色匆匆地走了。   黎多宝在做完五个点之后,发现这些得分点所考的知识并不奇葩,全都是基础教育知识点内的问题, 只是将各个已学的内容、公式应用到更加符合军队气氛的场景之中。   比如, 某几人小队, 在A种和B种C种情况下,各需要耗费多少军需物资, 后勤补充队在D种和E种情况下的行军时间、以及天气对行军速度的影响下,一边耗费一边补充的话,该小队需要在第几天的时候撤回。并要求做出浮动条件下的军需物品耗费曲线表, 对物资补充速度做出可以应付相对情况的调整,之类的剥了皮就司空见惯‘小学生’题。   以及在某种极端条件下,手头仅有某些化学物品, 要怎么得到需要的材料。   黎多宝数了一下,整个地图上一共有五十个问号。   每个问号从现在的情况看,最低0分,比如刚才的‘小学生’题就因为太简单而不给分题,但如果在弹出的提示上点了‘接受’答题,随后在看到详细题目之后又不回答的话,会扣10分。   给分的题,分四个极别,最高是一题15分,每完成一题,个人终端上的得分就会相应地增长。   而她从一个地点走到另一个地点,起码要十分钟左右,五个小时内,是绝对不可能全部完成的。   怎么避开不得分的题,找到全场给分最高的所有题目,就是这些‘已经意识到这一试规则陷阱’的所有参予者面临的第二个问题。   所以。   这些题的摆放规律是什么?   她停下皱眉不动。审视自己已经做完的五个问号。   乌宓静静地站在她旁边,和之前一样,无声地注视着她。   她拿树枝在地上划,乌宓也随着她的动作一步一挪地跟着。   等她终于舒了一口气丢下树枝调头向另一个方向去,乌宓则又像之前一样,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黎多宝离开前检查过乌宓的手环,初始分数没变,意味着她并没有接受题目,也没有回答任何一题。   “如果不答题,就会被退学,送回家里去。这还是好的结果,如果后继的四个考试有什么危险的话,很可能还你会死在这里了。”   黎多宝认真地对她说:“会死,懂吗?军一大的入学试,每年都有意外身亡的学生。不是吓唬人,是因为有些场景虽然已经尽可能地做了防护,但还是有不及之处。”   但乌宓应该是不能理解,只是静静站着。不过眼珠儿先是盯着她的眼睛,随后突然向下看向她的嘴巴。   黎多宝又重复了一遍,着重强调:“会死。不要死。你要集中注意力。”   但乌宓保持着那个姿势,再没有任何动作。   黎多宝也只得算了。   毕竟时不待人。   接下来,她又遇到了一个在密林中穿行,寻找题目的人。   有一个男生甚至跟着她走了一段很短的距离,大概是找不到规律,想从其它应试的人身上得到信息,但很快发现她和乌宓明显‘那里有问题’之后,就立刻调头离开了。   因为行动不便,个人终端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她才勉强赶到了终点,看到孟朝阳立刻要过来,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带 着乌宓走到另一边。   她不太习惯,别人的无端殷勤。   站在一边的少年看到孟朝阳伸出去又缩回来的腿,非常大声地‘呵呵’笑了一声。   孟朝阳没有理会他。   黎多宝扭头看了一下,现在所有的队里的大部分人都早就到了。包括那些比她还更迟出发的,只差一个人还没到。   也就是那个提议所有人都得零分的那个女生。   她是黎多宝之后才出发的,大概是最后一批,而现在也是唯一的一个还没到达的。   而这些已经在中点的学生,已经没有心情再嘲笑调侃她和乌宓了。   他们个个脸色都不大好,凑在一起议论‘有人私自做题’这件事。   但既然一开始无法理解问题在哪里,现在讨论也必然得不到答案。   他们唯一明白的是,到现在为止,除了黎多宝和乌宓已经有五个人以各种理由脱离队伍后,直到五小时结束才到达终点,是不是说明这五人全都跑去做题了?   可只要做题,就会有分数差异。   这些做了题的,分数前五的人一个也跑不掉会被判定不合格就算了,一题也没做的人,毫无疑问也会因为这几个人的行为,沦为‘最低分’也被判定为‘本轮考核不合格’。   这些学员们,一边骂规则多么不合理,会搞得本轮一个通过的都没有。一边对这些做题者,十分不客气地骂骂咧咧。   大概是觉得他们,自己找死就算了,还要连累别人。   ‘自私自利的蠢货’‘等着吧,回去路上有你们好看的!’之类的声音不绝于耳。   比黎多宝先回来的孟朝阳,还有和他吵过架的少年、企图尾行黎多宝的男生,以及她在密林中遇到过的学生,都在被排挤的行列。   但她和乌宓就还好一点。   因为两个人看上去智力不够,让别   人以为‘可能是迷路了’,以至于走了五个小时才走出来。   等到最后一个女生也到达。   终点上的气氛空前的紧张起来。   有性格强势的女生,跑来一把就将那个女生推倒在地:“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有病啊?”   男生们也跃跃欲试地围着孟朝阳那边三个男生。   被推倒的女生笑了笑,爬起来拍拍灰:“自己傻怪别人?”讥讽:“明明那么显而易见,却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还读什么书?早点回家去好了,站街不太需要脑子。”   一句话如冷水落油锅。有女生冲上去就给了她一耳光:“你再说一遍!”其它有几个人也跃跃欲试,眼看就要打起来。   还好这时候,天边有内域飞行器的声音。   “来人了。”有人高声喊了一句。   一下所有人都不再乱动。   被打的女生狠狠将口里带血腥的唾沫吐到地上。   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是一个没睡醒的中年教官。   头发乱蓬蓬的,眼皮也半睁不睁,下来也不看人,站在那儿,自顾自地摆弄了半天个人终端,大概是在看成绩?过了会儿说:“你们不错啊。三十五个人,就七个人脑袋没问题。”   说着抬头看向人群:“哪个是乌宓?怎么好多点都去了,一个题不答?”   黎多宝连忙帮她回答:“教官,这边。”她现在说话到是清楚了一些,但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以诡异的方式扭动,摆头晃脑的。   教官看了一眼乌宓,就有些了然了,但又有些意外:“她还知道走到终点来?”一般空壳症这种死亡率极高,因为他们要么一会一动不动,等到想动的时候,满世界乱窜。很容易触发防护设施被自卫系统击毙。   黎多宝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爱,跟着人走,就跟着我走过来了。”   教官点点头,认真地看了黎多宝一眼,又划了一下个人终端,操作了半天,过了一会儿才收起来,对在场的人说:“好了。核对一下自己的分数,然后去下一个考点吧。”   在他操作完成后,所有学生都接到了‘个人考试信息已发生变动’的提示,查看了一下,发现自己考试的第一场信息里多了一个‘不合格’的标志。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它的变动。加上去的分数也都还在。第二场考试显示为‘准备中’。   还可以继续?   那些没有做题的人一下就沸腾起来:“教官,这是什么意思啊?”   教官没什么架子,也没有因为这些学生大呼小叫而声严色厉,慢条斯理说:“不是说得很清楚吗?规则没听吗?分数最高的前五人,和分数最低的后五人,本轮考核不合格。校规说明过,所有考试中,分数相同识为并列,不占名额,名额向上或向下顺延。所以你们每个人都不   合格。哪个字不认识?”   “就这?”有个男生急问:“我知道我们会不合格,我的意思是,那分数难道不变?他们导致我们不合格的。他们不扣分吗?最终如果以总分来判定,这根本就不公平,我们老老实实按规则来的却被处罚?”   “老实实按规则来?规则说了‘不合格’,就被判定‘不合格’,规则里提过分数分作废吗?提了不让参加接下去的考核吗?”教官笑笑。   那男生立刻就不再出声了。   教官抱臂看向一脸震惊的学生们:“知道这第一考为什么这么简单,你们还是没讨个好吗?这就是教教你们,不要凭借自己以住的生活经验,对任何规则明确的事情做主观判断,自己误导自己。你也知道是以总分为准,那你还不做题啊?第一场被贴上不合不合格的标签,很重要吗?搞清楚你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被自己的习惯性思维所蒙蔽。”   “是那个女生误导我们!”有个男生大声抱怨。   教官回头看了一眼主张所有人都不做题,自己却做题做到最后一个到达的女生,低头看看个人终端上的信息说:“你叫汤唐?”   大约觉得她要被处罚,每个人都起哄:“就是她。”   叫汤唐的那个女生没动,她刚才被打了一耳光,现在脸都肿起来了。   “你故意的?”教官问她。   “我们是竞争关系。”汤唐没有否认,说:“规则也没说不能误导别人。再说了,我说他们就信?”她扭头看向那些人:“你们自己没长脑子啊?高分不录取,这么明显听上去不太合理的规则,你们就不多想想?现在反过来怪我。”   她和其它大多数人一样,穿得很差,衣服上还有补丁,从帝星中转到启明星的船费可不低,对于很多贫困家庭来说,已经是孤注一掷。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不录取,那她被送回去之后,还会欠一笔船费,接下去的会是什么样的人生,是显而易见的。   “小丫头挺厉害呀。”教官只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调头看向其它人:“学员私下斗殴或对其它学员进行人身伤害,是严重违反校规的行为。”目光落在打人的女生身上。显然他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女生不看他,微微瑟缩。   他收回目光,看向所有人:“你们是已经签过入学自愿书,也办完了入学手续的人。刚才动手的人,肯定会在完成考核的成绩检阅后,受到严重警告处份。三次严重警告就会被退学,请其它学生引以为戒。”   他停顿了一下,才又再开口:“军一大采用的是,陪跑政策,我今天来到这里,也就意味着,我会是你们接下来两年基础训练中的管理者。也会是你们成为正式学员之后,一直到完成所有学业毕业为止,生活、学业相关事件的主   要负责人。当然,要看你们还在不在这里了。所以现在,我也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说着他目光严肃了一些:“但我要提醒你们在场的所有人,你们是同伴,不是生死之敌。有一些学员,来自较为残酷的生长环境,请你们注意,这里只是学校,还不是战场。学校存在的目的,不是让你们以极端方式自相残杀,再找出最凶猛的纳为己用,因为那是对畜牲的手段,而不是对人的。我们学校的目地是,尽可能地找出所有可用的、有潜力的学生,分配到各个适合的位置上进行高强度的训练,将来成为保卫帝国的新生力量。”   大家神色各异,有些人不太以为然,有些人则若有所思。但都没有说话。   教官一个一个地,审视着这些人:“在这个过程中,竞争是被允许的,手段也是被允许的,毕竟智力是重要的组成部分。但除了在‘相关必要考核’外,所有日常竞争,都不得以人身伤害为手段。明白吗?虽然,帝国最高议会授权,军人不受普通民法与刑法以及各类针对公民的条例与条规约束,而军一大的学生因成为在籍或备用籍的军人,也是如此,但军一大并不是法外之地,反而是拥有最多、最严苛的行为条例的地方。在这其中,最轻的处罚是退学,最中庸的是数天或数年的禁闭,最严重处罚是死刑。请大家自重。”   随着他训话的结束,说完最后一句:“那么现在,热身结束,接下来是真正的考核。”每个在场学生的个人终端都收到了第二轮入学试准备开始的提示。而他由坐上内域飞行器打着哈欠喊了一句“终点见。”就离开了。   “第二场入门试,将于十五分钟后开始。”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来。   “内容:请所在学员在2小时内到达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目地的。2小时结束后,仍未到达终点的学员,超过10分钟将被扣除1分。”   有人嘀咕:“这不跟上次一样的吗,只是要求有些不同。”   甚至这次,在每个人收到的地图上,也都像上次一样,有一些标出来地点,只是这些地点并不是问号,而是从一到五十个数字。   电子音仍在继续:“请注意,所有入试者,必须以按照从1到50的顺序,在每个标注处完成打卡,才能正常得分,越是序列靠后的打卡点,分数越高。本场满分共……共四百一十二分。”在报数字的时候,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黎多宝听到这个数,有些意外,但没有表现出来。   她默默看了一下,这些数字并不是按顺序排列而是被打乱的,最夸张的是,虽然两地的直线距离并不长,大概只需要十几分钟就跑完了,但第一个点竟然在终点。   也就意味着,大家必须跑到终点之后再回头去别的点。   这次大家都杯弓蛇影,总觉得规则里会不会有什么显而易见自己却偏发现不了的陷阱。   上当一次是没注意,上当两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在打人女生的示意下,有一个女生甚至去向汤唐示好:“刚才她打你,我想拉都没拉住,你痛不痛?我这里有备用药。”笑着递过去。   见汤唐真的接过去开始涂,立刻笑咪咪地问:“你说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陷井啊?”   虽然其它的人都她十分仇视,但听到这女生问,都纷纷竖起耳朵。   汤唐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把整管药都挤出来,女生略有些肉痛,但忍着:“是要涂多一点才有用。”   “哦。”汤唐厚厚地一层抹完了。   女生又提醒她回答自己的问题:“会是陷井吗?”   汤唐做出一脸莫明的样子:“啊?我不知道啊。你自己不是有脑袋吗?要不试着用用?”   女生脸一下就绿了:“你什么意思啊?你都用了我的东西。你不想说,那你别用呀。”   “哦。我就是用了,怎么了?你打我啊。”汤唐对那女生伸伸脸。看着那女生骂骂咧咧地回去。扭头就站到黎多宝旁边去,问她:“喂,你真傻还是假傻?”   黎多宝摇头慎重地回答:“我有病。”表情略有些扭曲。再配合站在她旁边,直勾勾盯着她脸看的乌宓。   汤唐有点想默默走开了,这……这什么组合。   但迈出一步,又强忍了留下来。   因为就在她打算走的时候,个人分数排行已经出来了。   七个做题的人中,乌宓零分不算,汤唐是最后一名,孟朝阳排第二比第一名少五分,一个叫吕夜的人排第三比孟朝阳少一百多分。   而黎多宝排在第一,详细资料显示她一共做了三十二道题,得了四百一十二分。   也就是说,她起码完成了二十七道十五分的题。   只用了五个小时,除去她甩胳膊甩腿走路的时间,根本没有留下多少时间用来解题。几乎每个点都只是落一脚就走了。   汤唐也试过,那些题实在太难了。   零分题到是简单,但是不加分,加分题只有三级极别,1分的,5分的,15分的。最高级比最低的多出不只一点点,比五分的更是多了三倍。但她不得不退而尔求其次。专门找1分到5分的题来做。   在她看来,这场考试看上去不着调,但设了三个门槛。   1,是剔除话都听不懂的人。   2,剔除找不到高分题的人。   3,剔除找到了,但做不出来的人。   每高出一定分数,就意味着个人智力上的差距。   可黎多宝看上去真的太像弱智了。   她很勉强地问:“这是什么病啊?”   黎多宝磕磕绊绊地回答:“肢体不协调。”   她想了想,说:“那接下来你跟着我吧,我帮你第二试。这   一关我看了一下,基本就是体力测试。我背着你跑都不成问题。规则也没说不让人背。”   第一试明显是智力考核,第二试看上去是体力考核。那后面两个是什么还难说。也许有用得上黎多宝的时候。   但黎多宝却摇头:“不用你帮我。第二试我不参加了。”她也不需要虚假的成绩,刚才教官的眼神让她意识到,现在开始,当她站到人前,人们看到的不再只是她自己,还有她背后的人。   从人是一个努力生存的族群,他们不应该因为她而受到异议。   决定不参加,是因为她走起路来都是龙飞凤舞。没有能跑着保持平衡的自信,到时候对身躯超成损伤会很麻烦。   并且她算了一下全程,2小时要跑完的话,必须以每100米10秒的速度狂奔。如果是绕400米一圈的操场跑步,每1圈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分钟左右,而且需要连续跑100多圈。而且时间不够之后,为了防止被扣分,就算后面的得分更重,学员只能放弃没跑完的点,直接回到终点去。   这一关如果是正常人的话,是不可能有满分的。   除非是基因变异,在速度上有超能能力的人。   比如——她面前自信满满的汤唐。   学校到现在为止,都是在把人群以各种能力的突出程度分类。   而所有场次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总分都会以第一场最高得分为准。   确保每场最高得分的人——也就是在一项上能力特别突出的人,不会被淘汰之余,尽最大的可能甄别出各种不一样特长的人。   全能的人无疑会得到最高的分数,每相差一定分值,都代表着,这个人的能力高低。   也正因为这个机制,她既然已经在一项上得到最高分,就算她接下去的三场全不比,也都不会被淘汰。她现在的状态,保持不被淘汰就行了。没必要冒险。   汤唐皱眉看着她,想了想,突然说:“第二场总分,刚好是四百一十二,不会是巧合吧?这不就刚好是第一场最高分吗。”她笑了一笑,看看黎多宝然后走开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对黎多宝来说并没有合作的价值。   在她走后,黎多宝看向乌宓。   马上就要开始第二场考试了。   “我们要从这里,先跑到这里。”黎多宝耐心地教她:“你看,1、2、3……50,看到了吗?要这样跑。”   乌宓盯着她,没有反应。   她又再重复了一遍。   但也似乎并没什么用。   倒数记时结束,她和乌宓也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起点。   大家几乎都是呼啸而去。   黎多宝落在最后面,努力在不摔倒的情况下,保持匀速前进。   乌宓跟着她走了一段,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脚。   然后回头,顺着来时的路,将落在地上的鞋子捡起来穿上,才又再回来。   她   似乎很在意穿不穿鞋。   黎多宝看着她,却在想着。   空壳症不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有一些人做错了。   可最终的结局,却要让所有人在承担。   这样的决策,不知道让多少人,命运变得可悲。   “你能听见我说话吧?”她看着回来的乌宓,与她四目相对。企图在她眼睛中,找到一些光芒。   也许在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理智存在。   就这样相看了许久,乌宓突然说:“你是谁?”然后保持着诡异的姿势,自问自答:“我叫黎多宝……不能不穿鞋……”   黎多宝怔了一下,却突然意识到,也许乌宓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她是听得见的。只是,她无法也没有能力做出更多的回答。   “你要从这里,到这里。”黎多宝让她看地图。又将规则重复了一遍,最后指指终点处:“我在这里等你来。”   也不知道乌宓听懂了没有。   总之她仍然跟着黎多宝顺着1号点也就是终点的方向向前走。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两个人才摇摇晃晃地到达了目的地。   这时候他们已经在路上遇到了不少正在每个点之间疯狂穿梭的人。   虽然很多人都无法再坚持,但每个人都在努力挣扎。不愿意放弃触手可得的分数。   黎多宝到达终点忐忑地回头看,乌宓在1号点的位置站定,捂着耳朵不动。她走回去,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也没有得到回答。   乌宓甚至都不看黎多宝,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睛,捂着耳朵。面容扭曲可怕。   “乌宓?”黎多宝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猛地睁开眼睛。   黎多宝发现,她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看不见的痛苦,全身都崩得紧紧的。口中不断无声地自语。   黎多宝近一些才听清,她在不断地重复:“太吵太吵”明明周围什么声音也没有,却无声喃喃不停,闭上眼睛,捂着耳朵,想隔绝一切似的。但显然并没有起到作用。   就在黎多宝想走得更近一些,她突然尖叫着,调头开始狂奔起来,不知道是想逃离什么。   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2个小时后,所有学生都回到终点。   乌宓没有回来。   教官来的时候通知,有学生疯跑撞到了考试边界的电网上,意外死亡。   “请大家注意危险标示。”他轻描淡写地说完,就没有再提这件事:“好了,接下来是第三场了,第三场考试是今天的最后一场考试,第四场和第五场分别将在明天上午七点和下午一点开始。而现在马上开始的第三场是合考,我们要等第二批到达的学员结束前两场的考试后,一起进场。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所以现在,大家可以短暂地休息一下。”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说起空壳症的事。   “他们真   的是吓人,没事的时候,一点事没事。打他一耳光都反应。但一发疯就特别吓人。我楼上那个,发疯跳楼,我家是二楼嘛,掉在阳台上,太恶心了。并且只要有一个发疯,就会吓到其它的空壳症患者,大家一起发疯。”   黎多宝从没有见过孔朱发疯。   但那天夜里,他光着泥脚站在窗边,现在想来,也可能是刚刚才疯跑完回来。   虽然和乌宓相处时间并不长,也知道她这样根本不太可能平平安安——毕竟启明星是军部的地方,除了学校,还有一些别的设施,相互之间肯定是有防护装置的。乌宓看不懂标示,迟早都是会出事,但黎多宝还是因为乌宓的死深受震撼。   孟朝阳过来给她水:“喝一点。”   大概是想安慰她。   但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陪着她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半个小时后,第二批人终于到了。这一批人更少一些,大概只有十五个。   其中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年,从人群中过来,闷头闷脑地走到了黎多宝面前。就好像早就熟识那样,站在乌宓曾站过的位子,无声静默地注视着她。   和他一起来的人在那里兴高彩烈地讨论。   “这个好神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开始做题了。把我吓了一跳。不是说空壳人没意识的吗?”   “可能他只是,自闭症吧?”   黎多宝扭头与他对视,心砰砰地跳,问:“你是谁?”   少年许久,重复她的话:“你是谁?”然后自已回答:“我叫黎多宝。”   如果说,乌宓是因为注册的时候站在她身后,所以看到她的名字,才会与她有这样的对话。   那么这个少年的行为又怎么解释?   她怔在那里。   如果空壳症的人,并不是对外界的一切都看不见听不见,而是看见听见的太多呢?   如果他们每一个,都能听到所有其它空壳症患者所听见的、看见的。   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素未谋面的空壳症患者,会重复她和孔朱最初那个简短对话。会记得,她跟孔朱说过,不能不穿鞋。也会记得,她跟乌宓说过,要集中注意力,一定要做题。   空壳人看上去有很多个,生活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星球,可他们的意识却是一个整体,每一分钟、每一秒钟,它都看到、听到所有身躯看到听到的一切。   空壳人不是听不懂自己面前的人在说什么,也不是看不见身边的人所以不予理会。   只是色多而盲,音杂而聋。   它无法处理那么庞大的信息。于是看上去迟钝又愚蠢。   在不能承受的时候,只能选择让一部分身躯死亡,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这个因为不同人类融合产生的畸形生命,不知道存在了多久,就这样一直无声挣扎在这种没人能理解的‘酷刑’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在打惊天大雷,闪电好像天劫。还停了三次电,虽然有部分丢失,但还好草稿自动保存了一部分。   后面内容重写花了一些时间所以更新迟了,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就索性多写一点。   感谢在2020-03-27 23:10:34~2020-03-29 02:3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困啊 60瓶;黄河之水 10瓶;余笙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鱼万灵   第二批到达的学员, 是另一个教官负责。   穿着拖鞋, 把他们叫过去,简短地讲了几句,就宣布第三场开始了, 看他的样子,实是有些不尽心,像是急着要回家躺下似的。   对于黎多宝身边站着不动,不肯过去集合的空壳少年, 并没有多管。   大概对于他的情况, 已经了解了。   等第二批学员听完训话,第三场考试就正式开始了。   “第三场为团队赛,将在十五分钟后开始。两批学员,将分为两队。内容:请两队成员,以最快的速度, 到达地图上标注出来的目地的, 本场率先到达的队伍, 每人加五十分,滞后到达的队伍, 每人减五十分。除此这外,一百四十四个考官将对所有人的表现,进行打分。最终个人本单场总分前二十五人, 被划分为A组,个人评分后二十五人进入B组。明天两场考试,将会有包括在场的两个小队在内的六个赛场合计一百四十四个小队成员参加, 这一百四十四个小队共讲五千六百七十八人,将以第三场的个人成绩为准,分为A、B两个大组,分别进行第四、第五场入学试。”   学员们一时议论纷纷。   “这不公平吧,我们队伍才十几个人,他们队伍三十几个人。”   “未必啊,团体赛人少反而说不定更容易赢。”黎多宝这边的人也不平:“我们三十几个人,找事的人多,拖累也多。一大堆没用的。”   “我看,各有优势劣势。都别吵了。”   汤唐跑到后来的那个队伍,不知道在聊什么,不一会儿震惊地跑回来:“黎多宝,你厉害了。”   “怎么了?”   “你知道他们总分是按多少算的吗?”   “多少?”   “四百一十二。”   “谁考的?”黎多宝张望。   “没谁。我刚问过第二批,他们家里有在军一大读书的,他说每届第二场考试,一直是沿用有史以来第一场最高成绩为总分。”   站在一边的女生忍不住插嘴:“什么意思啊?”从发现黎多宝总分最高之后,其它学员就爱不动声色在她身边转悠,因为之前嘲笑过她,到底没人拉得下脸和她说话,现在有了机会,立刻就‘义正言辞’地走过来参与话题。   “他们说,军一大立校的时候,就有这么个传统。第一场的分数是不变的,其它场次都是浮动的。比如说,第一届入校的时候,第一场最高得分是二百七十五分。第二届开始,入学试的其它场次总分就会沿用二百七十五。一直到有人打破第一场的记录。比如88届,有人考了三百七十分,那89届开始,其它场次每场的总分就是三百七十分。这个分数,在军一大相当于一个隐性的丰碑!”   “你胡说的吧。超你的说法,就算有人破记录,也   是下一届才开始沿用。可我们今天明明是四百一十二。岂不是现改的?”   “对,现改的。我们是最早一班飞船到的,是第一考场的第一场第一批,我们考完第二场的总分就调整了。”   那女生一脸无语,说:“你是不是傻的?他们明显就是骗你的吧。临时调整的话,万一后面几场有人分更高,岂不是又要调,那怎么搞?我们的评分标准不一样,最后总分怎么算?”   “你才是傻的吧。”汤唐捂头:“之所以会打破旧例直接修改,也就是说明,系统判定后继不会有比黎多宝更高的分出现了。”   “不太合理。”一边的黎多宝插嘴说:“系统怎么知道后继没有更高的了?虽然我做完了所有的大分题,但如果有人跑得比我快,多做了几个五分或者一分的题,还是有可能比我高分的。比如孟朝阳,他就只比我少五分。他努力一下就比我高了。”   汤唐忍不住:“你真的全做完了?”   “我算过了,大分题一共二十七道。如果没算错,我应该全做完了。”   汤唐听完,抹了一把脸,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对方可能根本没有基本的‘正常脑力应该在哪个程度’的概念:“我没有见过你这么没有常识的人。这更说明,不可能有比你更高了,你懂不懂?你自己算一下好不好?五个小时,除去在各个点之间来回跑路的时间,再加上一定会出现的错误判断,再除去正常人跑路的速度,剩下的解题时间,顶到天,总共也不到四十多分钟,解一个大题最少要五分钟吧?要做完二十七道全分题,根本是不可能。怎么可能还有人比你高?有时候一分都是天堑,别说五分了。”这根本不是努力一下就能超过的。   黎多宝显然并没有像她那么激动,似乎还觉得汤唐过份夸大。   在她看来,只要有一个人,和自己做得一样快,腿脚又比自己更便利,当然可以刷出新高。甚至她健康的时候就能做到。   系统这样轻易地判定明明是过于草率,大概算法有问题。   但汤唐的表情过于真诚,让黎多宝觉得自己如果再与她争论,可能会让她失去理智,于是表示赞同:“原来是这样。”   汤唐看着自己面前说起话手脚不受控制,头也动摇西晃的人,觉得自己受到的侮辱——她根本就没懂,也压根就不信。   因为在黎多宝看来‘这么简单的题,一定会有很多人像她一样,看完题就能得出答案。只是这些人恰好不在这里’。   军一大是怪胎的聚集地。   汤唐曾在哪里见过这句话。但现在,才第一次真正切切地体会到。   但是黎多宝看了看第二场的排名,非常真诚地问她:“你第二场考试轻松地拿了个满分,你觉得,世界上有比你更快的人吗?”   “当然有。”   “但我觉得,不会有。你对我来说实在太快了。”   “怎么可能,我根本不算快,只是这里的人跑得慢………”   “我也是这么想的。”黎多宝说:“现在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凑在旁边的女生默默退开。   这是她无法参与的话题。   被绕晕的汤唐也决定结束这次不会有结果的谈话。   黎多宝清静下来,低头查看了一下现在的排名。   现在稳居第一的是孟朝阳,他第一场四零七分,第二场二百九十四分,总分701。   第二名吕夜,第一场二百九十七分,第二场二百七十九,总分576。   第三是汤唐,第一场三十一分,第二场四百一十二分,总分443。   第四是她自己,第一场四百一十二分,第二场一分,总分402.   后面开始的第五到第三十五位,总分两百多的有9个,一百多的有18个,其它是不到三位数的最低七十多分,一共有4人。   虽然说三十五人中淘汰五人,看上去有些淘汰几率过高,但看这种得分情况,就会发现,其实这样已经是很宽松的标准了。军一大只是在剔除完全不能用的人。   不过她对吕夜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看了一下,大概就是那个和孟朝阳吵过架的少年。   吕夜大概是发现她在看自己,双手插袋走过来上下打量她:“你不是弱智啊?”   这时候孟朝阳开始大声号召:“请同队的人都到我这里。”   大家都有些孤疑,但并没有人表示反对。   就是吕夜也跟着踱步过去。   但伸手拦住了要跟着去的空壳少年。   “奸细啊?我们队要开会,你去你自己队。”   空壳少年也不反抗,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站在原地。   黎多宝回头就能看到他正在看着自己。见他与自己对视之后迈步想过来,黎多宝立刻双手交叉,做一个停止的手势,大声说:“不可以!”分数低的一些人明显心情已经非常不好,一副随时要找事发泄自己不满的样子。   空壳少年似乎不能理解。他缓缓将没有落地的腿缩回来,但在空中停一停,又再向前伸出去。   黎多宝立刻重复那个运作。   他又慢悠悠地缩回来。静静看着她,在她准备转身的时候,又缓缓把那只悬空的Jio迈出去。   黎多宝猛地转身,用力地双手交叉,尽最大的声音喊 :“不可以!”   他便面无表情地又再次缓缓地将脚收回来,可仍然不放弃,直到这样七八次后,他才似乎有些明白,没有再继续尝试。但也没有回到自己队伍中去,只是静静地站着,眼珠紧随着黎多宝的动作移动,但整个人处在僵滞的状态。   与黎多宝一个队伍的人,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个你来我往。默默交换眼色。   所以,她不是智障,难道得精神有问题?   孟朝阳   已经开始他的‘演讲’:“规则说是团队,也就意味着只有一个人没到,我们都不算过关。所以最重要的是合作,只要我们努力合作,那么打底就有五十分。”   他建议把所有人按第一场和第二场分数划分。   体力好的人要负责带着体力不好的人走。   路上出现任何问题,由第一场得分最较高的三个人来做决策,所有人不得有异议。   “对方只有十几人,很好达成意见统一,我们有三十五人,听上去是人多优势,但这不是打群架,为了避免争论,浪费时间,我们最好这么做。”   “如果三个人互有异议呢?”   “三人投票表决。”   汤唐和好几个两百多分的稍做思考,都站到孟朝阳那边去之后,陆续又有几个一百多分的走过来。   有人低声说了一句:“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我跟分数没仇。”   “这么个意思,其它人都没有表决权吗?”剩下的人有些不太高兴。   “是的。”孟朝阳十分坦然地看向问话的人。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   “那说明你们即蠢又没用还碍事。”孟朝阳看去文质彬彬,此时说话也仍然保持着可亲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刺耳,就算是温和的声线也无法完全粉饰:“我们会干脆抛弃你们,选择放弃团体胜利的五十分,组成一个小群体,尽力用过程中的个人评分来弥补失分的损失。再加上我们的分类优势,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而你们就老老实实等着被淘汰。”   “你有病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好几个人愤慨起来。   有一个看向吕夜:“真这么干?”大概觉得两个人一向不和,自己能在吕夜这边得到声援。   “不,我不觉得应该这么干,如果是真实事件,我会选择杀了你们这些异议者,缩小团体,减少分歧,降低任务失败的可能。”吕夜说。   “你有病啊!”有人忍不住大声叫起来。   “但现在不是真实事件,并且杀人会受到处罚,所以我建议打晕你们,一起抬走。”   大概因为他说得太认真并不像是玩笑,让其它人怔住。   难道是真实事件他真的会杀人吗?   汤唐这时候有些不耐烦地开口:“搞什么,你们现在都有分歧。”   孟朝阳没有理会,也没有跟吕夜辩驳,只是看向黎多宝:“你怎么说?”   “个人评分既然有加分,也有可能会扣分。现在是团队场,破坏团队的行为,可能会被失分,所以我赞成在不靠成伤害情况下制服强行带走。用这种方式保持团体的完整性,来契合主题,也许可行。”黎多宝说。团队胜利的五十分听上去更像一个陷阱,如果抛弃队员抢先到达,企图这样来得到高分听上去不太合理。   所以,这五十分最后在谁手里,很   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每个人在完成团队目标中做出什么样的努力与决断。   个人评分才是要点。   汤唐根本不在意结果,听她表态,立刻说:“好了,二比一。就这么办。”   而所有不同意的人,听到可能会扣分,顿时更犹豫起来。   “那我们选择吕夜的办法。”孟朝阳看了黎多宝一眼,没有再坚持已见,随后看向其它人:“看到了吗,所有歧议都会这样解决。所以,谁赞同我的提议?请大家认真地想一想,然后再做决定。”   剩下的人几个人立刻就意识到,对方已经有二十六七个人,自己寡不敌众。再加上如果不合群可能会被扣分的顾虑,在倒数计时结束之前,也默默地放弃了争论:“行吧。”   各自分配好体力不行的帮扶对象后,十五分钟准备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了。   孟朝阳站在一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些吕夜。   两个人短暂地对视,然后各自移开了视线。   倒数结束。两个队伍都向密林中冲去。   汤唐背起黎多宝,跟着孟朝阳一马当先。   吕夜带着几个第二场考得较好的人,压在队伍后面,一是防止有人掉队,二来防止对方有人捣乱,三么……   有一个跑在吕夜身边的人好奇地问他:“如果是真的执行任务,你真的会杀人吗?”   吕夜心不在焉地说:“当然不会了,我可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三好学生。怎么会杀人呢?”   然后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空壳人脱离了自己的队伍,紧紧地追在他们队伍后面。看上去似乎跑得毫不费劲的样子。   吕夜记得自己看过对方的个人终端。虽然做为一个空壳人却参加了答题很让人惊讶,但他一个题也没有回答,只是点了‘接受’而已。   他向前看。黎多宝被背着跑在很前面,看不到后面发生的事。   于是收回目光,步子缓下来,回头向后面的空壳人看去。   这个人似乎是叫鱼万灵。   自己应该有说过,不要过来吧?   是他自己不肯听。   吕夜对跟自己一起的两个交待了一句,就无声地离开了队伍。   鱼万灵对吕夜的异动,一点也没有反应。甚至是当吕夜跑到自己身边,扭头看着自己也是同样漠然。就好像他的眼睛里,看不到别的东西。   吕夜就有些松懈下来。   只是个傻子。   绑了丢在哪里,拖住对方拿不到团队分,对自己队伍是很有利的。   这也就是他和孟朝阳交换眼神时所达成的共识。   要一下制住人,又不太伤人,最好的办法是咽喉。许多人这里受到一击,就会短暂地失去抵抗能力。   但就在他伸手猛然抓向对方喉咙的时候,   一直对外界没有反应的鱼万灵,眼珠突然诡异地猛然向他的方向转过   来。似乎嘀咕了一句什么,   随后用超乎寻常的姿势猛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一个转体,然后扫腿向下劈来。   吕夜动作异常敏捷地侧倒滑开,避开了对方的动作。   那条长腿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滑过去,重重地落在地面上,‘叭嗒’地一声,是骨折的声音。   等鱼万灵再站起来时,左小腿反方向折在身后,但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在站定的一瞬间 ,猛然发力向他喉咙捏过来。   这个动作,几乎是完美复制了吕夜先前袭击他的动作。   但吕夜想像他一样跃起的时候,才发现这种用力完全违背人体机能,没能像他一样躲开,反而失去平衡,只能顺势向后倒去。   等他发现危险时已经迟了。   整个人重重地撞在铁棘树上,枯硬的半截枝岔,从腹部穿出来。   他顿了一顿,才感到痛疼,如潮水袭来。   不由暗暗骂了一句:“妈的。”   鱼万灵嘀咕了一声,站在原地发呆。   这次吕夜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毫无感情地不停飞快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死你是谁我叫黎多宝不可以不穿鞋不要死你是谁我叫黎多宝……”如魔音入耳。   念到第三遍的时候,在:“不可以不穿鞋……”这一句猛然停住。   低头看看自己断了的脚。原地以诡异的姿势转圈,好半天才找到飞掉的鞋子,规规整整地穿好。   之后很久没有动。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才一脚高一脚低地拖着反折的小腿,转身继续向黎多宝消失的方向走去。   监控前目睹了一切发生的所有教官都静默下来。   手里拿着雪茄的,抱着酒瓶子的。全都乌烟瘴气的会议室里,保持在前一个动作。   “空壳症有对外界产生反应的先例吗?”细声细气的青年,合上漫画书问,他半边脸由金属代替,机械眼睛一眨一眨。   “没有吧?不过这小子动作,也太流畅了。”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可能是误诊。这种病,误诊机率很高。”   “这算不算自卫?”有个女教官问。   “算吧。”   “不算吧。手还没摸着人。”   女教官骂:“老狗P,那是咽喉,摸着说不定就死了。是你,你给人摸啊?来来来,你给我摸一摸。”   “你从前线回来久了,一天比一天欠,一条腿废了,都还不安份?”   “你一个内脏全是机械制品的人,我别说没了一条腿,就是三条腿都没了,也能打十个。”   两边骂着,旁边的教官哈哈大笑起来:“你哪来的三条腿?”   “管你妈妈我?”   “好了好了别他妈吵了。天天他妈的满口脏话,一点都不他妈的文明,你们说话注意点行不行,才回来一个月,这还没开学,老子已经三次被校纪处叫去训儿子似的了。你们能不   能给我长点脸。”坐在最前面的中年人说。   他脸上一条巨大的伤疤,看上去像是整颗头被人从中间横着砍成了两半,又再找了屠夫随便拼接起来:“行了行了。别管这个了,考场那边先派医务人员过去。”   “去治哪个啊?”站起来的医务官问。   有人笑骂:“你只有一个医疗舱?妈P,脑子被异星人打脱了?老子们回家了好吗,现在要什么没有?要不要你爸爸我去给你把脑子捡回来?”   医务官边往外走,边对身后的人比中指。   “让我看看罗氏永明那个考了有史以来最高分的智障。”有人凑到监控分画面那边,兴致勃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29 02:35:23~2020-03-29 23:1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长喜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长喜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网友小r 103瓶;淡藍天空、小枫枫 20瓶;CQ烟花、小菲 10瓶;水晶烧卖、荒川回溯 5瓶;却走马以粪、鹭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东郭   凑到监控分画面那边的教官, 是个女性, 三十出头,兴致勃勃地推推趴在那睡觉的一区一组教官:“见着真人了?怎么样?我还没见过‘偶’了,是不是真的和真人一样。”长头发一甩一甩的。   趴着教官不动, 不耐烦地说:“我一个做教官的,能一直在盯着人家看?就瞟了一眼”   “然后呢?怎么样?”   “粗看上去没什么差别。”   “细看呢?”   “我怎么细看?我变态吗?”   “啧啧。”问的女教官感叹:“你说啊,那些高官多少想多几条命的,人家硬是不用, 就足以见得这东西可怕了。罗氏是真的狠。啊, 真的好想看看‘偶’啊。”说着突然把脸凑到睡觉的这个面前,把人家吓得一个后仰,堆出一脸地笑:“我跟你换吧。”   “不换。”   “换吧!”   “不换!”   正说着突然会议室的白炽灯突然熄灭,转为红色,并且疯狂闪烁起来。   “这里是中央通讯处, 这里是中央通讯处, 启明星发现波纹异动, 现在执行第12号紧急预案,请注意, 现在执行第12号紧急预案。”   原本嘻嘻哈哈的教官们像换了一个人,边跑边检查随身装备,飞速离开了会议室。   与此同时, 密林中原本在急奔的所有学员,都听到了一声警鸣。   随后所有人的个人终端,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请注意, 请注意,这里是中央通讯处,请所有未进入考场身处在休息等待区的学员们,准备跟随教官撤离。请所在考场内的学员,原地待命。请注意,请所有考场内的学员,原地待命。启明星现已进入分区域禁封状态,擅自跨区域行动,将触发防卫系统。请所有不能撤离的学员,全部原地待命,等候进一步指示。”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汤唐紧张地站在原地,黎多宝从她背上跳下来,回头四望。   很快她就看到了区域线。   在队伍的前方就有一条,它看上去像一道垂直的光墙。   孟朝阳让所有人四散开。   很快大家又在聚集。   得的结论是,现在他们身处在,500米X500米的正方形光幕矩阵中。   “空中也有。”   “不只这一块,我爬到最高处看了,视线范围,到处都是这种光幕矩阵。”   但除此之外,所见之处一派平静,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甚至还有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松鼠捧着果子,站在草丛里好奇地盯着她们。   有几个学员松懈下来:“可能是演习吧。这里可是大后方,能出什么事儿?”   其中一个拿了树枝,伸向光幕。但树村完好,光幕并没有对它照成任何损害:“看吧。就是个摆设。”   这时候松鼠被惊动,转身就蹿走了,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一   头撞在远处的光幕上,只是一瞬间就化为灰烬。   空气的顿时弥漫起一阵令人恶心的味道。   所有人都怔了怔。   “行了,都别乱来。”孟朝阳大声说。   大概是都受了惊吓,并没有人反驳。   黎多宝转身试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做到想做的动作,连忙拉汤唐:“上面。”   汤唐扭头飞快地爬上了最近的一颗树。   好几个人回过神,立刻窜上树去。   “怎么样?”   下面的学员们对着她喊。   汤唐大声说:“没什么呀。”   其它爬高的人也纷纷应声:“什么也没有。”   但随后树上所有人动作突然停住,全部都注视着一个方向:“那是什么?”   “什么?”下面的人有些着急。   但立刻,大家就发现,不需要他们描述了。   所有人都能看到,在东方天空中出现了一个明亮的光团。   看上去像是凝成一团的水,在日光下微微荡漾,泛着粼粼波光。   目测最多距离这边一千米左右。   也就是说和他们顶多隔着两道光幕。   一开始那东西看上去是没有实体的。   但慢慢的,波纹开始凝固。   表面的质地产生了变化,整个球体的颜色越来越深,并有规律地律动起来。   “是卵。”突然有一个女生说。   她看上去很不起眼,身上的衣服虽然没有补丁,但一点也不合身,连鞋子都是大了好多,使得整个看上去十分滑稽。   此时声音微微地抖:“你们呆在内境的没见过。我见过的。我是从边缘星系过来的。”   “什么卵?”汤唐问:“这么大?那虫长大了得多大啊?”   有人起哄:“真的假的?我不信。”   女生因被质疑脸涨得通红:“这是隐形蛛的卵,有毒。繁殖性很强,产卵二十天就能孵化,并且因为它的特性,只有在快要孵化出来的时候,才会现形,所以防不胜防。这种东西在边境好多星球都有。内境到是没有过,这里有,可能是前一段时间前线换防,教官们回来的时候消毒做得不彻底,带回来的。”   “我不信。哪有这么大的卵?”   “我为什么要骗人?”   “谁知道你为什么要骗人”   女生气得要哭。紧紧抿着嘴。   又有人问:“教官们都是一线回来的?”   “一般受伤之后不再适合前线任务,就会调任军一大。但这次的好像不全是。我们那个教官不就没什么伤吗?”有知道的人开口。   这时候,有一个男生突然说:“我觉得根本不存在什么战场。也没有什么异星人。”   “你是自由团体的?”孟朝阳扭头看向他。   那个男生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没有否认。   “什么都不懂,就会胡说八道。”女生怒起来:“连边境打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们   好多人都因为战事不断,而流离失所。”   帝星各个频道不是娱乐节目就是电视剧,各种综艺闹翻天。   战事一直很少提及。一来是因为军部一向嚣张,如果曝光太高,会导致‘圆桌’更加被动。二来,帝星版图上的各个地区与星球之间的博弈,导致大家都在经济方面暗暗较劲,使得网络上的信息管控十分严苛——大部分对经济、社会稳定无益的消息都会被屏蔽掉。   于是各信息传播平台,就算提起战争来,也是少少几句几个画面。   普通民众知道打得凶,只是感叹几声也不太关心,这还是好的。   甚至还有,因为看不到战场,以‘复兴人类’为口号的团体甚至认为,所谓的边缘星战场只是当局上层的谎话,是上层古老贵族们编造出来的,为的是每年抽走大比率的税收私用的。   也有其它团体说,是为了达到‘从经济上压榨各个自治星球、恐吓居民的目地。’所以当局才炮制出惊天的谎言。   不论是战场视频,还是出来说话的军人、退伍人员,都被他们骂为‘演员’。   军一大也不过是一个‘装腔作势的舞台’。   至于上次,军一大连新生都上战场那一次倒是闹得很大,但也保受诟病,因为‘传回来的视线像素太低,很不真实’‘直播有点像在演戏’   孟朝阳于是试着问那个身为‘团体’成员的男生:“那军一大几乎覆灭的这件事要怎么解释?”   果然,那个男生说:“如果不树立一个假想出来的敌人,各个自治星球有闹独立的可能,当局为了保持自己的政权,当然会想些办法。”   “你还挺能圆的。那你还来军一大?”汤唐不可置信。   “来领钱啊。反正白赚。”男生显然不太看得起身边这些学员,大概觉得他们都只是一些无知的‘愚民’。   汤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天空中的那个像蛋一样的巨型光体问他:“那这是什么呀?你给我解释解释。”   男生说:“还能是什么,无非是科学家搞出来的,科技发达了,食物里全是化学制剂,人吃出各种各样的病,到处都是辐射,影响环境,搞得到处动物变异。谁说有这种奇怪的东西,就一定有异星人了?”   EMMMMMMMM。   汤唐扭头看看天空上那个巨大的光斑,变异?她就想知道,这是已知的哪种动物变异成这么大个。瞥了一眼那个男生,忍不住对黎多宝嘀咕:“这什么人?精神病啊?”   随后低头查看了一下,这男生叫倪姚万,第一场分数一百多,第二场二百多,还不算太低,智力起码是正常的。   孟朝阳声音低了一些说:“光帝星内的这种自由团体就有五十个,规模最大的叫‘桃源’,不只在帝星有信众几万人,在其它星球都有分部。信   众每个月必须要上缴百分之八十的收入,这个钱会做为以后购买星球的资金储备。团队的领导者告诉他们,等攒到了钱,他们就会买一个自己的星球,远离科技,男耕女织,在那里‘等待神降下,拯救他的仆从,去往新的世界’。”   汤唐不敢相信:“百分之八十收入上交?每个月?这都有人去?并且买星球根本不合法吧。他们不读书啊?”   “这种还有很多富豪和高知识人士参加呢。他这个口号,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好像是基于‘说话的人’,他们说,那是神在宣告自己的到来。‘说话的人’我们上艺术课的时候学过吧?”孟朝阳问。   汤唐想不起来:“有吗?”   黎多宝点点头。是在黑暗纪初期地球艺术概论课上学过。   ‘说话的人’是一个雕像,细条十分粗糙古朴,内容是:一个人以夸张的姿势张着嘴站在话筒后   ,好像再向人宣讲什么。   虽然老师当时讲了一堆,这个雕像怎么怎么好,怎么怎么有表现力。   但黎多宝是真的看不出来。   艺术鉴赏可能是她永远也摸不到头脑的学科。   不过现在回想来。黑暗纪的后半时期,在地面上的已经并不是原始人类了,‘说话的人’既然是这个时期的作品,那只可能是地面人创作的。   创作出艺术品对这些地面人来说,大概是质的飞跃。   这意味着在能源高度紧缺的下,他们在艰难求生之余,将有限的精力,投放到了‘没用’的方面,有了‘表达自己’的欲望。他们的意识不再完全拘束于程序的设定,而开始变得更加自由。   想到这些人,是自己的祖先,黎多宝心情非常复杂。   有时候,她回想起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会陷入疑惑。   在地球上的光明到来之后,地面人虽然维持着酆都的运转,却并没有将已经重新获得太阳的消息告知曙光。是为什么?   他们背叛了自己的创造者?   那他们应该试着毁灭酆都,得到完全的自由才对。   就算酆都有自卫系统,他们也可以用断绝能源供给的方式,来杀死曙光和保育室的人类。   可为什么一直都在维持供给呢?   后来保育室的人类死亡,也并不是因为没有能源,而是因为几千年过去,材料耗损零件无法替换。   这根本就说不通。   可如果不是背叛,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己忽略了什么吗?   如果能再回到地球就好了。   她想,也许在酆都还有更多的线索。   但现在,地球虽然不在被禁封的名单,却已经没有可行的路线,除当局自有中转站外,所中的私人中转站、私人卫星都已经在政令下撤出了地球范围。   “你们快看!”汤唐突然大叫,打断了黎多宝的思绪。   她顺着汤唐   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天上的那个圆球体已经发生了变化。   有无数的黑线在它表面游走,看上去像是带光的表面开始涨裂。   “要出来了。”家在边缘星的女生跟着所以学员一起后退了好几步。   但这里空间只有这么大,再退就是光幕了。   虽然所有人屏息凝视知道会看到超于自己想像的场景,但在那个巨大的卵炸裂的时候,还是都发出惊呼声。   无数黑点,从‘壳’里迸裂出来,远看简直像是黑色的大雨。   但在落地的瞬间,这些‘雨点’消失了。   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天空上的‘卵’也烟消云散。   “什么情况?”有人低声问。   “我就说是隐形蛛了。”那个女生不服气地说:“这还是小的。最大的一口能咬碎一架飞行器。”   就在这时候,吹来的风中带着一股浓烈的焦臭味道。   并且有越来越臭的趋势。   而离‘卵’最近的光幕在闪烁了几下之后,就消失了。   光幕被破坏了。也可能是对方数量太多,超载了。   黎多宝几乎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它们来了。   以‘卵’存在过的区域为中心,四周的光幕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因为过载而消失。   前面还有一道光幕能保护他们。   也是最后一道隔在他们和‘卵’之间的光幕。   而就在这个紧急的时刻,他们身后突然传来阵马达声。   黎多宝猛然回头看,是几辆越野运输车。   车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穿着隔离衣的工作人员,背着背式消毒喷雾。   随着一声:“申请A524、312区域解封。”   学员们身后的光幕消失了。   车上下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教官。她拿着喇叭喊:“我叫东郭铮,从现在开始,担任你们的教官。教务处通知,今日考试因有生物入侵暂时中止,需本区域需要全面检疫消毒,后继考试事宜,请等候进一步通知。现在请所有学员,有秩序地上车。”   学员们哗然。   “啊,我们跑都跑了这么远了!这一场就这么不算了?”   但还是立刻向东郭那边过去。   “我们还少了一个人。”孟朝阳跑过去和东郭说。   “他已经先回去了。”东郭扭头叫他上车:“这区域有两个受伤。都在医院呢。”   黎多宝问:“有没有一个叫鱼万灵的?”   东郭说:“有啊,就他和吕夜两个。”   黎多宝松了口气,起码没死。汤唐拉着她,坐到车上。她感觉到有人再看自己,扭头与东郭四目相对,对方立刻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坐在车上后,大家都有点缓不过来。   他们看到的生物太匪夷所思。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除了和异星人打仗,还要面对这种奇怪的生物吗?”   “这东西看都看不   见,要怎么对付啊?”   坐在副驾驶位的女教官,不像之前的那个那么严肃,很放松样子,翘着木马腿,说:“这有什么不好对付的?等你们学到第二年的‘危险生物防治清理’,就知道了。生物手册第12页33条写得清楚清楚,戴上夜视镜就能看见,如果是直径小于2米的幼蛛,可用喷雾杀死。大于2米的成年蜘蛛,只能歼灭。”   说着好笑:“不过我建议啊,你们灵活一点,别听手册的,不论大小砍就对了。这不知道哪个憨P写的手册,还2米以内喷雾杀死呢。那好家伙,一只一米五的,比划比划,多高?你们说。是不是比我们这儿有些人站起来还高,这得喷多久啊?这东西还是群居,我要是遇到两三只,身上得背多少喷雾?”   大家都看向黎多宝。   她忍不住:“我一米五六。”   “哦。那是冤枉你了,你比它高一点嘛。”东郭说。   “噗。”   一车子学员猛地笑起来。   刚才有些惶惶不安的气氛,一下全烟消云散了。   从密林绕出去,经过三四道高压电钢丝网后,就是学员们的宿舍。   有好几队人已经早就回来了。   几个教官在宿舍前的广场上训话。   东郭看了一下表,说:“饭点还有一会儿呢?”然后就带着她们三十几个人,岔开腿蹲在路边上看热闹。   有几个学员,说要去拿行李。   东郭说:“拿什么呀?你们这里面,最多留五个。今天拿来了,明天再提过去?闲得慌吗?明天考完再说吧。到时候我再带你们考过的去拿,没考过的嘛,直接在那儿登机各回各家。”   大家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有个没眼色的女生嘀咕:“那今天怎么洗脸啊?”   东郭没好气地说:“用水啊,不然呢?还得找人给您舔啊?”   女生闹了个大红脸,抿嘴着不说话。   “小丫头片子,娇气收一收!”东郭伸手戳她的脸。   女生应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别脸看别处。   孟朝阳看别人教官都在那组织跑步什么的,便问:“东郭教官,那我们不训练吗?”   “现在练什么呀?”东郭叼着烟眯着眼睛,甩甩染得五颜六色的长发,说:“我带着你们在这儿跑上三圈,你明天成绩就能突飞猛进啦?幻想。今天练到死,明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真心要练,后面且有时间可练呢,不急在一时。”   黎多宝想了想,说:“我看我们今天分数都还可以。应该不至于只有五个人留下才对。”顶多最后五个连总分三位数都没到的不行吧。   其它人也立刻看向教官。   东郭嘿嘿乐,没吱声。   汤唐凑上去问她:“教官教官。我听说是跟班制。是不是以后实战项目都跟着你走啊?”嘀咕:“我看你可不怎么靠谱。你看人家。”广   场上好几个教官,穿得工工整整的制服,面目冷肃很有威严,长得也周正。不像东篱,完全放弃人生了似的。   东郭也不生气,心不在焉地说:“别傻了。这几个都是搞学术的。没参加过实战,教条主义重得很,跟着他们,存活率低,到时候一个月没过,死了,划不划算?”   因为声音不小,对门的教官回头看过来。   东郭蹲在那儿,嘻嘻笑,对他挥挥手:“哟~!吃了吗?”   对方冷冷地移开视线。她也不在乎。   等到放饭的铃声一响,东郭立刻精神百倍地站了起来:“孩儿们,走吧。”   黎多宝因为早上起得早,又折腾到现在,已经有点不舒服,所以不打算吃饭,免得再增加身体的负担,于是排队领饭的时候落在最后面,随便拿了几样东西,坐得离同学们远一点。   但她才坐下,就有人在她对坐了下来。   抬头看,东郭对她笑:“不吃饭吗?”   她正要开口,东郭打断她的话“是不是今天太累了?”拍拍她的手,闭上眼睛用力地点点头:“教官我全都懂。以后教官就和你的妈妈是一样的。知道吗?”双手的捂着胸口,看着她,恳切地说:“这里,是一颗慈爱的妈妈的心,盼望着我们多宝每天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像历辈一样,成为了不起的人。妈妈也跟着脸上有光。”   黎多宝呆滞:“…………???”   可她僵硬的表情,一点也无法阻止东郭的热情,饭也不吃,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脸上看,时不时一惊一乍地:“哦哟哦哟,看看着小脸。哦哟。脸色也太不好。”   说着拿出个人终端捣鼓了半天,又站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好一会儿,终于舒了一口气,英姿飒爽地走回来:“好了,我已经跟校办说了,明天前三场就不用考了,一定要先好好地休息。最后一场是论述题,做做也无妨。”   黎多宝呆住。   !?!?   我怎么就不考了?   我分从哪儿来?   太婆要是问,我考多少分,我怎么回答?   高姜会不会看不起我?   她面前的东郭此时,却突然一脸正色:“你知道去年军一大毕业了多少人吗?”   黎多宝摇头。   “五千四百五十人。”东郭说:“到现在为止,一年过去,仍在前线的,有一千五百人,已经因为负伤不再适合前线调回来搞后勤的,有二十一人。”   她表情非常肃穆,没有提到其它几千人,只是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一千五百人,在接下去每年的耗损,将维持在百分之一左右。因为他们才是真正适合战场的人。这也是我们军一大毕生身上每年都在发生的事。   我们新兵的死亡率超过了百分之五十,甚至高于百分之六十。精心挑选出来的人才,在虚假的环境中所向披靡,   可却并不能真正适应战场。全浸入式的训练也没有用,数据显示,这种方式竟然会让决策者在面对真实情况时,反而更草率。   军部不得不反省,我们有没有真正承担起‘剔除不适合的人,避免这些人去送死’的责任。所以在今年,学校会做出调整。原有的前两年基础课程,改为六个月实地教学。   也就是说,在入学试完了之后,所有新生必须跟随教官在边境处,利用危险度最低的等级任务,完成相应实地学习与训练,在这六个月里,所有教官会尽可能地淘汰所有不适合成为军人的学员,再将剩下的学员送回来,参加学校正规课程。”   她认真地问黎多宝:“你懂吗?分数够用就好。你已经证明自己的价值,有这个破记录的分数在,学校是一定会录取你的。所以你不再需要浪费宝贵的精力。现在你最重要任务是,以最好的身体状态,迎接将要到来六个月实地学习与训练。”   说着伸手拍拍黎多宝的头:“不要被我淘汰。不然我会非常失望。你可是罗氏,永明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写五场很拖。没必要。   咱们进主题吧。   感谢在2020-03-29 23:18:16~2020-03-30 19:0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桶盖爱电磁炉 20瓶;BYBCharlotte、雨辰、罗布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天璇星   吃完饭, 东郭让学生们去宿管那里领被子。   宿管是个四十多岁两只机械壁的中年女人, 讲起话来声音宏亮。帮学生搬东西出来的时候,大家才发现,她腿也是机械的。   大家议论, 觉得她可能是因伤调职前线下来的。   夜里三十五个人睡男女在两个宿舍。   女生这边有十一个人,但都在为明天的考试心烦,没有什么聊天的心情。   黎多宝入睡前觉得口渴,下意识地爬起来喝了水, 到了半夜的时候, 就惊天动地呕吐起来。   男生宿舍那边都被吵醒来,孟朝阳以为她要死了,白着脸光着脚跑去找东郭。   东郭匆匆来时带着医疗组的人,将抱着桶的黎多宝抬上病床推到医务科。   因为没吃东西,也没什么东西可吐, 呕到最后全是些绿色的黏液, 医务科护士吓傻了。   东郭连忙跑去把他们科室的主任叫起来。   老头赶过来的时候, 工作服到是穿了,但没顾上换鞋, 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跑。   过来看了人后,先是做了扫描,又做窥镜确定, 说是因为胃没长好,内壁破损出血。   “没事。就是发育不完全。明天就好了。我治过她哥、她叔。偶人自愈很强的。”老头十分乐观。然后踢踢踏踏地回去睡觉了。   黎多宝抱着桶,呕到快天亮时才开始断断续续, 中午时略好一些,能躺一会儿。   虽然身躯是不用睡觉,但她精神很差。昏昏沉沉睡到晚上。   中间不知道什么人来看她,一批批地,还有东郭兴奋的声音。   她半梦半醒听得不太清楚。   只听到几句充满自豪的声音‘真是栩栩如生’‘同志们!看我们多宝的头发,是不是很软,很有光泽!简直天工造物’。   还有陌生女性的尖叫‘是啊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像娃娃’   ‘看看看,她眼珠在眼皮下动’‘肯定是在做梦’   黎多宝感到什么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自己的脸,接着又是齐声兴奋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们小声一点,校纪处发现又要训话’   ‘紧急会议上怎么说的?当成普通学生对待,记得自己的身份,不可过份围观、不可私自传播议论!’   然后是短暂的沉默。   许久有人小声说‘我们没有传播啊,这件事本来我们身为教官就全知道,我们又没告诉外人。并且现在,我们也没有围观,大家不都站在左侧吗,完全没有包围她。’   大家又兴奋起来‘就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又皱眉了!’   然后黎多宝就在这些兴奋地低声尖叫声中又睡沉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已经连最后一场考试都结束了。   但她手环上的个人信息已经更改为,‘已通过入学试’的状态。   随后她查看了一下总数据。   全校本批次共录取三千多人。   也就是说,在这一批,就淘汰了差不多一半。   这三千多人中,有十一个,是单科成绩满分而直接算通过的。   第一场满分只有她一人,第二场满分八人包括汤唐,第三场满分二人,里面有孟朝阳,第四场1人吕夜。   总分竟然是吕夜得了第一,第二是孟朝阳。   死亡名单共九人,里面有乌宓和鱼万灵,其它的都不认识。   黎多宝略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看下看。   她的总分排在第二千多名。虽然没有倒数,但已经是非常难看的位置了。   她从读书、懂事以来,只有个别几次考试是第二名。以前同学们笑说大家都活在被她统治的阴影之中并不是开玩笑的。   现在,头一体会到,中下游是什么感觉。   关闭个人终端,她静静在病床上坐了一会儿才下床。   现在不止没有呕吐,与昨天相比,今天她的肢体都已经协调了不少,起码走路不会再甩胳膊甩腿的。伸手去拿东西的精准度和灵活程度,与她本来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差别,说话时,也更加流畅了。   虽然之前身体很难受,但显然经过一夜再加上一个白天的修整,那些痛苦也完全变成过去式了。   在出院前,医务科的老主任给她做了一次体检,又做了协调能力、意识与身体的同步率的检查:“情况很好。这身体长得很好。很结实了。这次睡眠让它有机会修补了很多地方。”老主任取下单镜片,和手里的数据总汇:“当成自己原来的用就和地。不过,长虫的事家里跟你讲了吗?”   “讲了。我有带喷雾。”   老主任点点头叫她坐一会儿,然后搭椅子将柜子最上面的一个瓶子取下来。   里面装的是一种紫色的药泥:“这个营养素,是我针对偶人的情况研制的,你叔父以前都是找我拿。每天吃一小勺,对最初的副作用会有一些缓解,后期也能帮助巩固身体。”看着她十分感慨:“年轻一辈都这么大了。我遇到你叔父的时候,才刚入校呢。他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谢谢您。”黎多宝有些局促,因为她与家里人并不是十分熟识,虽然听高姜讲过一些,但只是一些事情梗概而已。   老主任大概也察觉了,只是笑笑就送她出去。   离开医务科,黎多宝意外地发现,孟朝阳在门口等她,还带着她的行李:“我们现在就得走了。东郭要带我们去实地。”问她:“你怎么样?没什么事吧?”虽然经历了一天的考试,但孟朝阳看上去精神抖擞。   黎多宝摇头,问今天考试的情况。   她这一队,五人通过考核,除汤唐,孟朝阳之外,还有那个边境来的女生,叫钱苏,以及人类复兴团体成员倪姚万   ,最后一个是吕夜,这边已通过他的正式入学时间延期至次年的申请。   孟朝阳说:“他之前好像跟鱼万灵打了一架,伤得挺重的,鱼万灵后来乱跑被光幕烧死了,他则被拖去做了应急处理,但为了赶接下来的考试强行上场,最后一场出考场就不行了。学校批准他休养一年。”   说着感慨:“我也能理解他,要是不继续拼,那肯定完了,他来考过一次了,明年不能再报军一大,等于这机会就没了。考完报伤休学一年也蛮好的。”   对于鱼万灵的死,更有些唏嘘。   黎多宝虽然知道对主体来说,失去一个身躯,就像人脱落一根头发,但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路上孟朝阳扭头看了她好几眼。但没有说话。   两个人到出发的地方,那里是一大片的停机起落坪。好多穿梭机正在离开,候位的穿梭机缓缓入场。   东郭正在站在控制室外面,跟一个女性教官正色说着什么。   见到黎多宝和孟朝阳过来,对方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见到教官不用行礼吗?”不过这位女教官的声音对黎多宝来说,并不十分陌生。   毕竟前一夜才听过她尖叫。   但现在,她一本正经地样子,有着不容人质疑的威严。   黎多宝连忙跟孟朝阳向她行了个蹩脚的军礼。   “要好好练习啊。”她非常冷漠地微微向她们两个人点了点头。对东郭铮老成地颔首,说了一声:“好运。”两个人用力地拥抱,然后各自带着学员向穿梭机去。   不过黎多宝上穿梭机的时候,回头看到她站在机舱门前的舷梯上,向这边鬼鬼祟祟地张望,见黎多宝看过来,立刻趾高气扬地进入机舱去了。   东郭催促两个人上来。   其它人早就到了,除了他们自己的行李,还有几件是黎多宝的。   这里就数她行李最多。   机舱内边境来的钱苏一个人坐得老远。汤唐和倪姚万坐得比较近,两个人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黎多宝走到钱苏身边坐下,所有人系上安全带穿梭机就升空了。   等进入太空,穿梭机开始自动驾驶后,东郭从驾驶位下来,抛给大家纸质的一本说明书。   “我们被分配的是天璇星,它是边境线上距离内境最近的一颗居住星球。因为战线后移,上个月起,前线军队的补给转运,转移到这里了。你们在这里需要注意三件事,一件,我们将在军队临时基地落脚,在没有得到我或者其它长官首肯的情况下,任何人不得离开基地,也不得进行任何未被授权的行动,第二,天璇星是农业星球,也是帝国最为原始保守的星球,任何电子设备,都不允许在基地外使用,包括个人终端、电子手表、游戏机、电子书、能源灯、耳机”说着看向汤唐:“带走马灯   字幕的发卡!”   汤唐连忙取下来。   东郭继续说:“第三,任何情况下,不允许去做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随后她向五人分发了物资。一人一个大包。   叫每个人都打开来,她边点数,其它人边核对有没有少东西。   里面包括一次性的内衣裤,有自我洁净功能的外套,衬衣,野战装备包括整套上装下装、带灯的头盔、腰包、子弹包、水壶、急救包,定位器、对讲器、全机械连发□□和□□、瞄准镜、点火器、侦查型电子蜘蛛、压缩睡袋、压缩应急食物、绳索。   黎多宝看了一下,枪是空的。没有子弹。拿在手里冰冷沉重。   “到达之后应该是晚上十点。明天休息半天,明天下午开始枪械训练。熟悉枪支对靶练习。以后,每天白天是课程时间,每天晚上5点到8点,我们都要参加搬运物资的任务。现在发给你们这些装备里,很多东西都暂时用不上,但你们从现在起,就必需要有对自己物品负责的态度。因为‘有没有带全’这件事,将不知道什么情况下,决定你是不是能活下来。”   东郭说着看了看表:“现在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十个小时,你们可以开始练习快速装备。目标是1分半内将所有的必需品装备整齐,做得到后来找我验收,验收完就可以休息。下船前还不能合格的人,今天晚上夜跑5公里。”说完就丢下一打使用说明,打着哈欠去睡了。   五个人满头问号。   这里面很多东西,他们见都没见过。   钱苏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头,把□□拈起来,像拈着什么脏东西,生怕它会打死自己。   那个什么侦查型电子蜘蛛型,身上也没开关,说明书说要和无线遥控配对成功,但大家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遥控在哪儿。   “是不是没给我们?”   “不可能五个都没给吧。”   折腾了半天,才发现对讲机有微操功能,背面有显示屏,可以做为监控画面,和蜘蛛是一套的。   随后还发现,许多功能都基层在了对讲机上。   随后又找了半天,没找到对讲机的说明书。   最后发现,它压根就不叫对讲机,而是‘设备智能中心’。   ???   “这谁能想得到?”汤唐已经崩溃了。   过了两个小时,几个人还在熟悉工具。   终于开始快速装备。已经是两个半小时后了。   但就算他们,感觉自己已经快出残影,最高快也只有三分钟。   十个小时后,大家深感疲惫。   就地坐着发呆。   感觉到人生很难。   “我可能,只有在进化出八只手臂的情况下,才能完成。”汤唐说。   等到终于穿梭机提示:‘即将在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时,东郭打着哈欠出来,笑呵呵地看着五人说:“看你们这   眼神,是都不行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准备跑步吧。好了,现在请大把行李箱都打开。要检查一下。非必须品不可以带入基地中。”   其它几个人,也就带了一个箱子,一下就结束了动作。   黎多宝箱子最多。   钱苏坐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等她微微抬头的时候,立刻移开视线。不过对汤唐说:“其实我也想多带点东西。”   汤唐到是很直接,扭头看了黎多宝一眼,抱怨:“教官你是不是很偏心?为什么我们只能带一件?”   但没想到黎多宝的行李箱一打开,里面一堆药、便携光能源什么的,其它的东西很少,连衣服都只带了两套换洗,她一下便很惊讶:“看来你真的病得很重啊?我看你走路没那么别扭,还以为好了呢。”   钱苏脸微微红了红,扭头看向别处,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虽然大家带的东西已经很少了,但还是被东郭挑了一大堆丢出来。   最后下机时,就黎多宝提了一个箱子,其它人除了背着自己的装备之外,每人手里拿了一只牙刷。   这是东郭觉得唯一必要的东西。   这时候已经十点,基地还有很多货机正在起落,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军人,十分热闹。   他们的到来一点也没引起谁的注意,不过基地负责人的随行官到是派人来给带他们去住的地方。   东郭对这里似乎很熟悉,交代他们放东西马上到基地大门处集合,就笑哈哈地跟基地里的其它军人聊了起来。   黎多宝五人跟着带路的通讯员到给他们支好的大帐篷。   通讯员发给他们写着‘学员’的通行证,很好奇:“原来是真的变更制度了?”还问他们哪个教官最近怎么样,但因为他们对学校不熟,所以也回答不出所以然。   通讯员走了之后,五个人看着四周,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帐篷很小,五个床垫相隔很近,连个桌子都没有,完完全全就是睡觉的地方,除了五个床垫,五个水盆。再多一样东西都没有,镜子都没一块。   大家默默把手里的牙刷塞到腰包里,转身往集合地点去。   那边东郭正叉腰在那里和人聊天。   对方六七个,没有穿军装,脖子上挂着黄色的通行证,是客人的意思。   身上虽然有统一的装备并有枪械的痕迹,但并不是军队的样式,有点像私人武装。   东郭正伸手在人家身上摸上摸下:“这东西什么时候量产?”   对方笑,回答说:“1月的时候发下来的样机,当时说是试用三个月,大概五月的时候量产向军队供应订单,但后来你也知道,我们家出事儿,这事耽搁下来,什么时候向军队供货你得向那边打听消息了。”   东郭长长地叹气:“那就没办法了。”说完扭头看到五个人过来,立刻跟对   方告别,向他们走过来。   那一伙人便提着黑色鼓鼓的大袋子,往要起飞的货机上去了。   黎多宝听出来这是罗家的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回头多看了一眼。   但对方并不认得她。自顾自地相互说笑,大步进了机舱。   “好了,五公里开始。”东郭走出来,检查他们有没有把装备全背齐,水壶也要装满水,才领头向基地外面跑去。   天璇星黎多宝从没有听说过,但凡是人类可以居住的星球,先天环境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   再加上后天的改造,这里看上去与地球并没有什么差别。   要说最明显的差异,只有天上并没有两个太阳。   钱苏怕黑,路上有些神神叨叨,出了基地就时不时要回四望,怕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似的。   这一片只有基地内有电灯照明,外面别说灯,连根电线都看不到。偶尔经过几个屋子,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住。   他们经过基地附近的小镇时,发现才十点,镇上就一点光都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了。   镇子周围也到处都是黑的,虽然有月光,但月光所有的东西影子拖得长长得,更显得可怕。边成片的麦田都显得格外阴森。   东郭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并没有带她们跑得很远,只是围着附近转圈。   但每次经过镇子,黎多宝都觉得靠路边的黑屋子里,似乎是什么东西贴在窗户上。   一开始以为是窗花,但又不太像。   她趁着东郭不注意,凑过去想看清楚些,没想到猛然看到一张挤在玻璃上扭曲的脸,在黑暗中看着她。   黎多宝猛然后退。手忙脚忙地摸了半天,才成功地打开帽子上灯。   在光照到的屋子窗户上的瞬间,一张张注视着他们的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   有些窗口甚至站着好几个人。   这镇上的人根本就没有睡。一直在窗边站着,看着他们。   钱苏吓得尖叫一声,转头就跑。   被东郭一脚踹倒:“发什么疯?”   钱苏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直打哆嗦。   东郭回头眼看向那些屋子,没什么反应,淡定对黎多宝几个人说:“别想偷懒,还不快点?”转身就继续跑起来。   “走吧。”黎多宝去拉钱苏,她手忙脚忙地爬起来,被鬼追似地跟到东郭身边去。   黎多宝关掉了帽上的灯,回头又看向镇子。   黑暗中,那些人现在一定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正看着她们。   光是想想,就觉得背后发凉。   孟朝阳沉着脸拉了她:“走吧。别看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汤唐这样的人也吓得够呛,在后面跟倪姚万低声说话:“这什么呀,神经病啊。”   孟朝阳听到,说:“我看他们眼神很有神,不像是有病的人,大概是跟别处的风俗不   同,看到我们觉得奇怪,所以多看几眼而已。”   汤唐没好气地说:“你还能看到他们眼精有没有神?我都吓到瞳震看人有重影了好吗!要不是怕东郭给我判不合格,我能吓得直接在地上打五个滚跪下磕一万个头叫好汉饶命。”   倪姚万在一边说:“他们一看灵魂就很空虚。没有信仰的人如同行尸走肉。也只有神能拯救他们。”   汤唐有点想打人。但忍住了。   到最后,五个人的五公里也没跑完。   跑到近二公里的时候,五个人就已经快气绝了。   东郭大发慈悲,决定把剩下的二公里留到明天晚上。   终于回到帐篷,几个人倒头就睡。   别说洗漱了,连包都没脱下来。   第二天醒过来,人还是懵比的状态。稍微一动就痛得龇牙咧嘴。   黎多宝刷个牙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久于世了。   等她终于就着随身水杯刷完牙,挖了医务科老主任给的一勺子营养膏放在嘴里,顿时像清凉油灌了一脑子似的凉爽起来。   汤唐见她睁大眼睛坐在床垫上半天不动,问:“干嘛呢?”   黎多宝挣扎着说:“仿佛看到了来世。”她以为自己不怕吃苦,现在她懂了,世上的苦,有很多种。你不怕这样,还有那样,不怕那样,更有别样,千千万万,总有一样能治你。   两个人正在说话和,孟朝阳拿着牙刷,沉着脸回来:“倪姚万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3-30 19:05:02~2020-03-31 22:0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淑芬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碰碰、小枫枫 2个;长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涯孤狗 100瓶;羊羊 60瓶;pupa 50瓶;包子的舔狗 40瓶;小枫枫 20瓶;moonweng12、想要吃西瓜、妮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神庙   五个人在基地里找了一圈, 没有人。   黎多宝经过大门的时候, 犹豫了一下,跑去问在门口值岗的军士。   军士想了想:“学员通行证的嘛,早上五六点就出去了。”   五个人在帐篷里坐成一圈, 面面相觑。   钱苏说:“要是东郭知道了,一定得生气。”昨天她慌乱要跑的时候,被踹了一脚,对东郭还有些惧怕。   东郭这个人, 平常看着挺好说话, 关键时刻下手狠得很。   孟朝阳看向其它人:“要不,别告诉东郭了。倪姚万也挺可怜了,他全家都是团体教会成员,每个月钱全交到团体里了就剩下买米的钱。万一真的被退学,就只能回家了。看他家那情况, 肯定不会再让他复读复考。反正今天上午休息, 下午东郭才会来找我们, 我们上午的时候把他找回来就行了。外面也不是战场,天璇星是有正规本地管理政府和帝国派驻的治安署的正规自治星球, 和别的居住星球没有差别。”   汤唐有些犹豫:“那万一我们被连累呢?他不能回家,我就能回家呀?你们就能回家?”看向钱苏:“你能回家?你家都没有。”又看孟朝阳:“你有回得去的家,我们可没有。”   孟朝阳心平气和:“我是地球幸存者, 我的家也回不去了。”   汤唐愣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孟朝阳继续说:“如果倪姚万一个人犯这种错,现在肯定会被杀鸡儆猴。但大家一起犯, 这种可能性就没有。毕竟现在还只是第一天,东郭总不能把我们现在全赶走”起码等六个月结束的时候才决定留去。   “我们以后多努力点,改变她的想法就行了。”孟朝阳道:“对我们来说,只是有点冒险,甚至可能我们出去回来了,东郭根本不知道。但对倪姚万来说,却是一件会改变他人生的事。”   汤唐很不高兴,说:“他肯定是去宣传他那个什么人类复兴教了。鬼迷心窍。他就算是被退学也是活该!怎么会有人信那么傻B的东西。我就不懂了,军一大不搞政审的吗?什么邪教都招。”说着看向黎多宝。   因为她觉得,第一名就是一种自我证明,黎多宝第一场比孟朝阳分高,在思考问题上,黎多宝在这里就有绝对的权威。   于是,几分钟后,在孟朝阳提议投票表决的时候,汤唐还是跟在黎多宝后面,不情不愿地把手举了起来。   虽然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但要相信比自己厉害的人,这是父母给她渗入血液的教导。   虽然心里是有些不悦,直到听黎多宝说“万一我犯傻遇到什么事,也希望大家帮助我。”之后,心绪到是平静下来。   只不由得,想到后三场的考试内容。   入学试的后三场,很大的侧重点就在于,团   体利益和个人利益在各种情况下的取舍。   比如第三场,说是团体竞速,可中间会遇到几个地形,非得牺牲几个人做为踏板,让其它人过去。   当时她已经理解考试目的,知道所谓团队胜利每人加50不过是一个□□,那是一场根本不可能有团队胜利的考试。所以做选择的时候可以说毫不犹豫,甚至大义凛然自甘奉献成为被牺牲的人。   虽然最后,孟朝阳决定牺牲体力最差的人,但她还是因为愿意做出牺牲,而得到了很不错的个人加分。孟朝阳则因为全程决断出色得了满分。   但现在,脱离了考试,对东郭评分标准一无所知,又必须得真正地面对到真实会对自己产生不利影响的情况时,汤唐才发现,自己心中产生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想法,并下意识地做出了完全不同的判断。她只在想着自己,根本不会再去考虑什么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   一时略有些不自在,嘀咕:“行吧。大家互帮互助。”   钱苏看大家都赞同,才默默把手也举起来。   大家在出去之前,把自己身上的电子设备全取下来。并且相互检查。   因为没有了通讯设备只能约定如果出了任何事,不要相互寻找,立刻就近找治安所报警,并返回基地。   五人走出基地的时候,值岗的军士没有多问,只是歪头目送他们。   这群人走了没一会儿,背影还在路上呢,东郭就穿着粉红色的毛毛拖鞋,拿着咖啡杯,踢踢踏踏地走过来。   岗亭的一个军官对她笑,说:“这一届挺有团体意识的。”   东郭看着他们的背影,长叹一声,喝着咖啡说:“可不是。不错啊小孩儿们,还知道有时候不用完全屈服于权威,自己权衡利弊了。啧,就是太没组织没纪律。不知道服从命令是何物啊。”   “你不去看看啊?”军官问。   “这种地方,能出什么大事?吓吓他们的事到是肯定有。被吓着也活该,别一天天不知道天高地厚。”东郭踢踢踏踏地又回去睡了。   黎多宝他们十多分钟后就到达了附近的镇子。   看上去,这里和任何其它的镇并没有什么不同。街上有店铺,也有小摊贩,见到他们,立刻热情地吆喝:“本地菜。刚摘的。”   阳光明媚,人民热情。   完全与夜里给人的感受不一样。   几个人都有些怀疑,晚上是不是真的因为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这些居民可能真的就是觉得好奇,所以偷偷摸摸地看几眼而已。只是因为没什么见识,所以表达的方式比较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在但向镇上的人描述倪姚万的样子,询问有没有看到他时,每个人都说没有。   有站在路边吃糖葫芦的小姑娘,听到他们说话,跑过来叫他们去神庙看看:“我早上从家里出   来,在鲁妈妈的摊子吃豆花,看到一个哥哥穿军装的,往那边去了。”   黎多宝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实在地平线上看到建筑的影子,问:“他和你说话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没有呀。他和鲁妈妈说话呢,讲什么什么‘人内父亲’的。鲁妈妈不听嘛,就喊他去神庙。”正在说话,有个年轻女人跑过来,一把拽住小姑娘就走。走了老远还回头看他们,一脸的笑,小姑娘抽抽噎噎地哭,手里的糖葫芦掉在地上想去捡,都没敢。但不知道年轻女人说了什么,小姑娘立刻带着泪花笑了起来。   “人内父亲?人类复兴吧?”汤唐想死:“他还真来传教啊?”   孟朝阳回头看了一眼,小姑娘说的鲁妈妈就是街头那个摆摊卖早点的,刚才几个人过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那个鲁妈妈明明说没见过倪姚万。   旁边摊子的老头也说,从没见过,还帮她做证。   此时见他们回头望自己,那两老抬头看着他们,对他们真诚的笑脸一点也没有变。   虽然此时仍然是阳光明媚,他们也笑得和蔼可亲,可却莫明叫人背后发凉。   “我们去她说的神庙看看。”孟朝阳提意。   几个人离开镇子,回望过去,那个小镇看上去生机勃勃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大路的两边全是田。他们经过时,田中的人耕作的人都会暂时停下,向这边张望,但脸上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觉得刺眼。   “我以前认识一个人,和他们体型差不多。”黎多宝说:“但不爱笑。”   天璇星的人,个人非常矮,手脚很大,比正常人类说显得更加矮墩墩的。有点像陈泽。   “体型会这样,大概是受重力影响。我们之前下机的时候我因为心思细一点,早就发现了,这里的重力要比别的星球大很多。”钱苏说。   汤唐扭头:“这还要你来发现啊?你就不能发现点别人发现不了的?”   钱苏不说话,抿着嘴。   而远处要去的地方,虽然看上去,那个建筑就在地平线上,但是走了很久,才近了那么一点。   几个人不得不加快步伐,大家得在中午之前回到基地去,不然就要被东郭发现了。   不过越走,他们就越是震惊。   这里的麦田,一片連着一片,还有各种各样规划整齐的果林,但并没有机械耕种的痕迹,他们真的是一点电子产品都不用,完全靠体力种植。   “这劳动量也太大了吧?”   黎多宝有些惊讶。   路边的稻田中,常常看到一家人一起劳作的。小孩看上去可能七八岁到十几岁都有,因为这边是秋季了,要收割。他们帮着抱东西、割麦,跑前跑后。   “他们不读书?天璇星是不是都是文盲啊?”汤唐嘀咕。   “有人读书的。我的   一个朋友,和他们一样的特征,大概就是这里的人。他三十多岁吧,移居在地球生活,有工作,并且识字。”黎多宝说:“我听他说,他还在军一大上过学。”   “不太可能。”钱苏说:“军一大服役完,起码五六十了。除非他获得过越特别功勋有可能提早退伍。但这种一般都会被晋升,晋升之后工资很高的,没人舍得退伍去干别的事。”嘀咕说:“不是我不信你,但是你说的真的不可能发生。”   汤唐琢磨一下,就问:“那这不就是不信她的意思吗?”   钱苏认真地说:“我没有不信她的意思。”   汤唐一听直翻白眼:“我也没有要对你翻白眼的意思。”   “你怎么老是维护她针对我?”钱苏要哭的样子。眼眶都红了。   “我听不惯就会说两句。怎么就是维护她针对你了?”汤唐莫明其妙:“你少讲点让别人听不惯的话不就好了。”说着叫孟朝阳凭理:“你说她这话说得,什么叫我不是不信你,然后叨叨叨叨叨叨叨一堆。”   “好了,不要吵了。”孟朝阳说:“大家习惯不同,相互迁就一下。”   钱苏虽然一脸委屈,但点点头:“恩,我不和她计较。”就不说话了。   汤唐没好气地冷笑一声:“你当他在说我一个人呢?”但也没再纠缠了。   黎多宝到不生气,只是说:“那就不知道具体他是什么情况,以至于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估计下次见面才能问问清楚。”罗氏的人退伍一般很早,但他们是因为不在意那些金钱,别人是为什么提前成为其它职业,她无法猜测。   几个人連走带跑,大概花了一二个小时,才终于到达村民所说的神庙。   但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早先看到的地平线上的建筑物并不是神庙本身,而是一个被毁坏的巨大雕塑。   它可能高七十多米。因为风化和被人为毁坏,导致无法看清太多细节,只能确定是一个人的全身像。   这个雕像被安置在一个废弃村庄的中间。   虽然天璇星非常落后,到处都充满着原始气息,但他们房屋整洁,外面的土地利用率也非常得高,这么大一片没有被使用,一直荒废的地方,还是很令人感到不解的。   几个人在转村庄里转一圈,发现这里是有人在这里。   全是出家人,穿的是和尚穿的袈裟。在雕像旁边的一个大庙里面。   这座庙,分上下两层,虽然有风霜的痕迹看得出年代久远,但木头并没有腐坏。   从外面的痕迹看,这个建筑是分两次建造完成。有向外延伸扩展的一部分,明显是后来加建。真正的主体,应该是一个底面积不大的二层小楼。   虽然现在是白天,但隐约能看到在二楼顶上有光。   “废弃的灯塔?   ”汤唐有些不懂,这里不是陆地吗?   “进去吧。”孟朝阳犹豫了一下,对黎多宝说:“你在外面等我们。”假设出了任何事,如果这几个人中有什么人最有成功跑回去报信可能的话,他觉得只有黎多宝。   “恩。”黎多宝点点头,向后退了几步,离庙远一点。然后目送着同伴三个人进了庙中去。   大概是听到声音,有一个和尚从楼里走出来迎接。他看上去十分和气,脸上是弥陀佛似的笑容:“施主。是来烧香祈福吗?”   孟朝阳开门见山:“我们是来找同伴的。”形容了一下倪姚万的样子:“不知道大师傅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和尚却意外地慷慨:“原来是倪施主的同伴,他今日早上来的,是为请教佛法。现在正在内室,和师父相谈。”立刻请三人往内间去。   关门时,回头向外面看了一眼。与黎多宝四目相对,微微地对她笑。招呼她进去坐:“喝一杯茶歇歇脚。”   黎多宝不肯,他也没有强求。   孟朝阳还以为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但没想到,走到内室,果然看到倪姚万。   倪姚万对面的大和尚一脸淡定地笑,他自己则脸红脖子粗地大声说着什么:“你们这根本不是什么佛理。”看到孟朝阳过来还要请他凭理:“他们讲什么‘至高神说不高兴的人是有罪的’要被烧死。”他就没听见过这么无稽的话。   孟朝阳几人看到他活蹦乱跳,还有精力在这里和人争论,都松了口气。   汤唐烦得要死:“行了行了,人家信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信的那些,就是什么真理了?别人看你也像弱智,人家找你麻烦了吗?”   几个人又是跟大和尚致歉,又是拉倪姚万。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毕竟这里离基地原,来的时候,已经花了二个多小时了,全靠脚程走回去,起码得再要二个多小时,中午饭能不能赶上不要紧,要是东郭发现就糟糕了。   四个人吵吵闹闹地走出来。   钱苏最先发现不对:“黎多宝呢?”   在四周转了一圈。   没有看到人。   废弃的屋舍也都找了。   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和尚跟着过来,笑问:“怎么了?同伴不见了吗?要不要我们叫了村民来帮着找。”   孟朝阳几乎是条件反射:“不用。她只是先回去了。”   钱苏紧紧抿着嘴,汤唐不动声色地应声:“她就是这样,老是自行其事,叫等她一下都不肯等。算了,回去再骂她吧。”拉着倪姚万就走:“一直就喜欢乱跑,让教官骂死她。”   但接客的小和尚去大步过来,拦住了他们:“怕是万一困在哪里了。还是现在找着了,放心一些。你们先在这儿等一等吧。我这就通知村民过来了。”此时,远处进入废弃村落的路口,已经   围了不少镇上的居民。应该是在附近干活,所以手里都拿着锋利的农具,但脸上是热情的笑容。   “那好吧。你们就帮着找找吧。要是真的找不着,可能就是真的已经回去了。那时候再向基地救助也不迟。”孟朝阳笑笑说:“这外面太阳大,怪热的。”转身又往大庙里面去了。   大和尚笑说:“好好。”还叫小和尚去给他们煮茶:“全帝国都没有我们这里这么正宗的茶水了。是地球古法种植出来的茶叶。”   他们到茶室坐下,就看到外面的居民已经越来越多了。   但认真看就可以发现,他们并不踏入村落之中,也并没有去哪里寻找的意思。只是人挨着人,将这个废弃村落围了起来。   孟朝阳喝了一口茶,低声说:“看来我们走不鸟了。”   而黎多宝此时则被挟制在狭小黑漆漆的空间内。   她听得到外面说话的声音,但似乎的制作雕像的材料并不简单,这里面的声音一点也不能传送出去。   原本她是站在雕像附近,关注着大庙那边的动静,但没有想到,雕像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自己抓了进去。   这里面太黑,一点光都没有。   但虽然什么看不见,但她闻到了血腥味,对方在她背后,手上的利器架在她脖子上,因为两个人挨得太近,对方身上湿润、粘稠的血,不一会儿就浸湿了她的衣服。   “不要动。”   明明看不到,但对方明显还是差距到了她的细微动作。   “我没动。就是想看看,你伤到哪里。帮你处理一下。我身上带了伤药的。”她佯装道。   “不用。”对方冷声说:“你再动一下,我就割断你的脖子。”   “哦。那你把我抓这里有什么用?”黎多宝问。   “你们是基地的人。只要你同伴回去报信,基地一定会再派人来找你的。”   “这样你就有救了?”黎多宝问:“你得罪了这里的人?”   但对方没有回答。   “你也看到了,找不到我,这些和尚和居民是不会让我同伴回去的,更别说报什么信了。我怀疑,现在就算是找到我,这里的人也不会让我们走了。”   因为她身上有血,别人一看就知道她已经遇到了他们想抓的人,和尚和村民不会让信息传送出。   “你不知道吗,军队制服里,都有追踪器的。你们超过时间还不回去,基地也会出来找。”她身后的人声音听上去气虚,但吐字还算清楚。   黎多宝还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想了想,又说:“我真的带了药,感觉你流了很多血。要不你自己拿吧,就在我的腰包里。不信你照亮了自己看是不是真的。”   对方虽然没有回答,但确实有所动作。大概是因为伤得实在太重了。   不久,微弱的光突然在她黎多宝后亮起来。   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动。   对方把光源固定在石壁,一只手拿着匕首架在她劲侧动脉上,一只手在她腰包里翻找,她不动声色地飞快向下瞟眸,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可却一时怔住,甚至觉得一切都不真实。   对方感觉十分敏锐,只是细微的气氛有变,也立刻察觉到,猛然抬眸看向了她。先是意外,但随后却一笑:“你和路明亚是认识的。原来陈泽在这件事上骗了我。” 第48章 Dunn   所以, 他并不是路明亚。   黎多宝回过神来, 却还是忍不住借着微弱的光审视他的脸。   他更瘦,更白,皮肤看上去细嫩而脆弱, 嘴唇也没有血色,目光大概是因为光线的原因,显得幽深。那是完全与路明亚不一样的眼神。以至于虽然是完全一样的长相,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路明亚更冷漠, 他情绪难明, 目光绝不友善但比起前者还是更为缓和一些。   光猛然熄灭,一切又重回黑暗之中。   当她腰的肌肉微微绷紧,对方立刻发觉她的意图,压在脖子上的刀刃就猛然压紧:“别动。”刀尖划破皮肤,痛疼令她还不完全适应的身躯下意识地微微瑟缩, 但随后僵在原地, 不再有动作。   “所以, 你认识路明亚。”对方问。   黎多宝几乎脱口而出‘是’,但她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不怎么认识。”   “刚才突然看到我的表情, 不是误以为看到他吗?”   黎多宝不动声色地说:“只是见过,认识算不上,不过是亲眼看到……”她停顿了一下, 才含糊地说:“亲眼看到他出事,现在又突然看到活人有些意外。”反问:“陈泽跟没有跟你说吗?”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和她说任何话。   黎多宝在黑暗中静默地坐着, 因为对方一只手拿匕首压在她喉咙并用臂角紧紧压制住她,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间,所以两个人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她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明明是这么紧张的环境,她也是虽然表面镇定但心脏得要爆炸,可对方心跳却一直非常平缓,他应该是个心思非常深沉处变不惊的人。   所以,他和路明亚是什么关系?   兄弟?   他在这里做什么?   和路明亚一样,在调查什么事情?   明明对方没有多说任何自己与路明亚的关系,但黎多宝心里莫明有一种感觉——两个人从不是同伴。也更不可能是比同伴更深厚亲密的关系。   甚至可能是敌人。   “这里的人很奇怪。”黎多宝不提被他挟持的事,也不提路明亚或者陈泽,就好像毫不在意:“他们除了开心,就没有别的表情吗?”   但对方没有回答,反问她:“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似乎对她的行踪并不完全无知。   “入学试过了跟教官出来实地训练。”黎多宝说,情绪没有起伏,却在思忖——知道自己的信息,所以他是很关注政治的?   “啊。”对方轻声说:“军一大修改入学流程了。”又问:“你的教官是谁?”   “你应该不认识吧。”总不会每个军一大的人他都认识。   “你说说看。”   “东郭铮。”   对方轻轻笑了一声:“她啊。”   “你认识她?”黎多宝不动声色地想动   一动,但她胳膊上的肌肉才绷紧,就听到身后的人语气平和地说:“再动你的头就要掉下来了。”她便又安安份份地保持原有的动作。   对方想了想说:“我见过她一次。十多年前,前线高卢堡之战,她受了重伤,援军赶到的时候差点以为她死了,抢救的时候腑脏里重要的器官都换了一遍,但战地医院用都是生物制品,比其它制品恢复更快捷,不到一天,就能完全与人体融合,第二天就能再上战场,完全代替相应器官的功能。但生物制品各有存活年限,过了时间就会开始老化,再加上使用过程中,生物脏器滋生出来的‘须根’会向全身扩散,包裹在所有血管与其它身体部分上,导致无法再进行替换,所以,她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许久听不到黎多宝说话,他突然一晒,故意说:“难过吗?看来你很软弱。”   黎多宝没有理会他。但也不想在他面前表露出什么,只是沉默地坐着。   “训练辛苦吗?”对方又问。   她没有回答。   “你们来了几天?”   黎多宝仍然没有应声,她知道,对方只是在打发时间。他在等。   但她现在不想陪他闲聊了。   “你怎么不说话?”   黎多宝感到脖上的刀尖又更进一许。   可对方态度和缓,语气也平和,只是手上的动作,和说的话叫人齿寒:“你是罗氏永明的家主,虽然扎穿脖子应该不会要你的命,但把头割下来,是会被算做‘损失大部分躯体’导致死亡的。高姜没有提醒你,要珍惜自己的身躯吗?”冰冷的刀刃一点一点地深处肌里,带着尖锐的痛感。   她似乎很识相,立刻不再保持沉默问:“所以,世上的事,你什么都知道?”   “也不是。”对方说:“我有很多事不知道,所以才会在这里寻找答案。”   “寻找什么事的答案?”黎多宝追问。   “我想知道,天璇星到底发生过什么。所以才在今天之前赶到这里来。”对方说:“你最好祈祷,天黑之前基地的人能赶到,不然,情况会很不妙。”   他一定觉得黎多宝会问,为什么。   但黎多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显然有些意外,过了良久才说:“Dunn”   黎多宝想了想说:“这不像一个真的名字。”   对方笑起来,但很快就被剧烈的咳嗽打断,因为手持不稳,再加上他不想让黎多宝有机可趁,以至于手上比之前更用力,导致刀刃又深进几许。   黎多宝一动也不敢动。这刀刃太锋利,只要微微一个手滑,她头就没了,划豆腐似的。   对方这阵咳嗽许久才停止,他微微松了松刀刃,喘息着说:“对,它不像一个真的名字。”然后又轻轻地笑了几声。   “你在笑什么?”   “你   常常说毫无意义的话。”他说。就像刚才,哪怕她当面指出来,又觉得别人会怎么回应呢?谁也不会因此就告诉她另一个答案。   “你的名字是什么秘密吗?”黎多宝问。   “不,不是什么秘密。”这些对话也毫无意义,他又轻声笑了笑,她有时候简直像个小孩子,一点也不像视频里那样凛然锐利。   但这大概就是她的聪慧之处,她好像天然地知道,怎么样让人觉得自己没有威胁性。   “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他微微调整了一下重心,让自己坐得没那么难受。舒服地舒了口气,才轻声说:“不论你怎么做、怎么说话,我都不会轻视你。我见过所有的视频资料,知道你非常的机敏、无畏,在万分之一的时刻,也能立刻做出决断,所以我明白如果我松懈一点点,你都会杀死我——哪怕你还从没有杀过人,但现在是你觉得必要的时刻,毕竟事关同伴安危。”   他顿了顿才继续:“除非……你和路明亚,并不像陈泽和你自己说的这样轻描淡写。你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的话,就算会动手,也一定会有所犹豫。这可能是我反杀你的机会。”   黎多宝没有再说话。   “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自称为Dunn的年轻男人声音温和地说道:“等这件事过去,如果我没死的话,我会告诉你。”   怕她听不明白的:“只要你知道这个,也就自然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想得到什么。以及其它种种种种,所有的答案。”   “我听得懂。”黎多宝说。她语气里有些不耐烦。甚至还用力地往后靠了靠,不顾对方的伤口在哪里,一副打算靠着肉垫睡一觉的样子。   Dunn因剧痛微微皱眉,但随时笑了笑。   所以,这是因为自己把话说得太清楚、或者因为她此刻心里已经做了什么决定,所以不再伪装成好打交道的样子,而将一直戴着的面具撕下来了一些些?   这些孩子气下,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锋利杀机。   不一会儿,黎多宝还真的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如果是平常的十几岁少女,是无法做到这样的。   或者说,如果是正常的少女……   在阴影下长大的人,自以为摆脱一切心霾,可在英勇得无所畏惧的背后,无非是对生命骨子里的毫不在意。嘴里说着,我才不肯死,可却总在做着去送死的事。   人以为的自己,和真实的自己往往就是这么天差地别。   Dunn想。   他拿匕首的手并没有放松,紧紧压在黎多宝细弱的脖子上,随时准备一挥而斩,但在黑暗中,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视频里它们蓬蓬乱,异常倔强,就像她在井底时,猛然抬头,迎光向井上扑下来的敌人看去时凌厉的目光。   但此时摸上去   非常柔软,大概因为柔韧度还没有完全还原至原体的程度,轻轻一下就被折断。   -   东郭带着基地的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军士,赶到废弃村庄外时,最后一丝余晖已经消失在天际。   村民们站在村庄外的小路上,背着农具,正忙完了农事打算回家似的,和他们一起走在路上的还有一些和尚。   东郭拦住他们:“人呢?”她出来时已经看过定位,学员就是在这一代。   大和尚热情地笑说:“施主说什么?您在找什么人吗?”   东郭一把揪住大和尚的领子将他提起来,冷森森地说:“你最好想想再回答。”东郭身后的军士们,整齐一致地将武器保险上膛。   村民都紧张地把农具紧握在手里,但脸上还是维持微笑。   两边一直僵持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处有几个人影从路边的草丛里冲出来,边跑边大叫:“教官!教官!”是汤唐的声音。   东郭猛地松了口气。一把丢开大和尚,异常凶狠地乜视他,然后向跑过来的几个人迎去。   可越是走近,她表情越是沉重。   这里只有四个人。   可之前她在地图上看过,五个人是在一起的。   汤唐大声讲着发生了什么事。   “把我们绑在那儿。不让我们走。后来天越来越黑了,光线快要消失的时候,那些大和尚就出来了,围在村子外面的村民也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我们挣脱了绳子跑出来,然后……然后村子就不见了。”   东郭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村子不见了!”汤唐一脸震惊,大声说:“全部不见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但一切就发生在眼前——太阳落山,最后一缕余晖也逝去的时候,整个废弃的村庄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可面对质问,大和尚和村民们都笑着,眼神却很茫然:“什么村子?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会有废弃的村庄呢?”   “分明你们的神庙就在这里。”孟朝阳说。   东郭没有再理会他们,大步跟着汤唐过去。   但在路的径头,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就好像那里什么也不曾存在过。   在地图上也并没有汤唐所说的村庄。   “听说过这样的事吗?会消失的村庄。”东郭调头问,陪同她来的军士队长。   队长有些为难:“我们一般是不允许离开基地的。顶多只在附近拉练。”再说,这里只是帝国治下的一个农业星球——还是完全原始的那种,从来没有过治安事件,居民是怪一些,但从来不起纷争,所以,谁都对这里没兴趣。   “难道是空间技术在这里有残留?”队长试探着问,这里虽然现在原始,但说不定以前不原始呢。   东郭皱眉,转身便大步向回去,高声说:“把探测仪器全部拉过来。”   她就不信了,明明存的东西,会这样凭空消失。   “但是,这里不能进电子设置。”队长犹豫。   东郭怒骂道:“我看本地治管都是吃闲饭的!出了这种事,他们可别想全身而退,现在就把他们叫来!当面问问清楚,是不是不让找人!”   “天璇星做为搞疯狂崇拜的宗教星球,一直是高度自治,别的星球还可以派驻官员,可这种星球派人来是干不了事的,只能本地人治理。我看我们就算把他们叫来也不顶用。我们才是外人。”队长想了想说:“要不这样,我们先用全机械的设备试试,对吧。实在不行,再跟上头请示换别的,不然真暴动起来……”队长看看那些笑眯眯的人。微微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璇星从来没有外星球的人过来居住,到不是因为什么移民许可紧缩,不肯放行,而是因为他们这里的居民实在笑得吓人。   不等东郭反对,队长立刻叫一个军士快回去叫人把仪器拖来,又指示其它军士们根据四个学员的说法,在空地上标注出村庄可能存在的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1 14:21:40~2020-04-02 16:4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枫枫、网友小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有一个烧酒 20瓶;Jelly、哼哈鱼 10瓶;想要吃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村庄   黎多宝醒来, 因为听到外面有声音。   很嘈杂, 不只有人走路说话的声音,还有机械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陆地车刚刚熄火停下来。   她刚要动, Dunn低声:“看外面!”他已经把匕首收起来了,月光从缝隙透进来,照得他的脸半明半暗。也看得出他精神已经很差,完全是勉强支撑的样子。   现在她能轻易杀死他。   黎多宝停顿了一下, 微微欠了欠身体, 从他身边挤过,也向外面看去。   环境自然是没有什么大不同,两个人仍然是村庄里。   但外面却多了很多人。大约十多个。他们正从一辆刚熄火的陆行车上下来。不知道在低声议论什么。   她并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随后听到这些人对话。   他们似乎相互之间并不认识,只是临时被凑在一起,分配在这辆车上, 被运送到了这里。   因为走得非常匆忙, 导致这里的很多人, 都和亲人分开,被迫与陌生人一起。   有一个小姑娘, 正把自己的行李,拖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最后停下来时, 离雕像很近。   在对方清点东西的时候,她有机会看清这小姑娘的打扮。   虽然她身上的布料很旧,补丁打补丁, 上衣太大袖子挽了一层叠一层,而裤子又太小,裤脚吊得高高的,裤腿也有些紧。脚上的鞋子一样一只,大小也不一样。行李也不是用什么袋子装的,就是一个大床单兜起来的,里面有些被子、衣服、锅、碗之类零零碎碎的东西。   还有其它人提着自己的东西,从这里经过,看上去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说明他们生活非常艰难,物资匮乏。   可天璇星虽然原始,但显然并不穷贫困,他们吃的穿的都不算华贵,可是并没有明显的贫富差距,起码她在镇上看到的人们,都在过着差不多的生活。没有穷成这样的。并且他们脸上并没有天璇星人特有的笑容。   这些人是什么人?黎多宝想不明白。   然后她就看到了小姑娘衣服上左胸上有些斑驳的印字‘无限’。   她猛地看向Dunn。   Dunn显然也看到了,但表情并不意外。   “无限号?”她低声问。   这是远征队乘坐的其中一艘人类巨型飞船的名字。   Dunn微微靠回墙上说:“根据无限号传回地球的记录,在航行多年后,因为种种原因,飞船的能源耗尽,只能在宇宙中漂浮,而他们也已经弹尽粮绝,生物库、生态花园里的东西早就被抢劫一空,最后的种子也被饥饿没有耐心的人们变成了食物。人类已经没有希望了。管理委员会不得不考虑,以人做为食物。并将详细的制度与法令,向全船几十万人公布,采用全民投票。”   “通过了吗?”   Dunn突然露出一个   浅浅的笑容:“当然‘这是为了延续生命不得不做的事’,船长日志上是这么写的。再说,希望永远伴随着罪恶。根据法令看,第一批被吃掉的是老人,由各家贡献出来,然后是不能生育的女性,大批吃人也就意味着必须大量生育,社会体系很快就会生了巨变,这项政策大约执行不到四个月,无限号就陷入了大混乱。高层阶级下坠,人民自己成立了所谓的自治会,主要是解决先吃哪种人,后吃哪种人,以及加大生育的问题。”   黎多宝几乎要呕出来。   Dunn却非常轻松:“但后他们看到了希望——一颗新的星球出现在了远方,随后他们几乎花了好几年,才想尽各种办法,让没有动力的飞船,成功漂浮到了近地轨道开始着陆。”   “天璇星?”   “对。”Dunn说:“无限号的后代有两支,一支你并不陌生,就是现在的罗氏,资料上,当时还没有完全成型的罗氏,在法令实施之后的几个月,就偷了一艘小舰离开巨型飞船,开始了在太空中的漂流。另一支是现在的天璇星人,你也看到了,他们一直生活在这里,”   黎多宝十分意外,没有想到罗氏的由来跟天璇星会有这样的关系。   “当时,飞船着陆后第一要务就是分析这个星球的环境,创造出适合人类居住的环境。没有被吃光的学者们,地位重新回到了社会上层。大约四个月后,无限号上 的人,分批下船开始了在这颗希望之星上的生活。直到现在。 ”见黎多宝不说话,Dunn问她:“你注意到了吗?”这里面的问题。   黎多宝有些迟疑:“四个月怎么改造一颗星球?”   天璇星比地球要小很多,但也不是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地方。   “对,四个月怎么能改造一颗星球?”Dunn说:“但船上日志写得很清楚,他们只用了四个月。”   黎多宝看向外面。   把这些人运到这里的老旧陆行车,已经打算离开了。车身几乎是全机械制动,车顶蒸汽腾腾,车身有已经斑驳的线路编号还有路线标志,其它都有些模糊,只勉强看到12区—>1区,看上去应该原本是无限号上远行在两个区域之间的公共交通工具。   “时光残影吗?”黎多宝小声问。   过去的发生过的片断,被大自然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保存了下来,在特定的条件下,重新展现?   “太真实了。一定不是自然产生的。你去看看就矢季。”Dunn说着,伸手取她的帽子和身上其它的配件,武装全部解除之后,她的制服看上去只是一套黑色的便行服,血渍也非常不显眼,看上去只是有一块颜色比较深。   “试什么?”黎多宝话音刚落就意识到Dunn想做什么,但还是因为手来不及抓紧,而被他一把推了出去。   小姑娘看到一个人突然从雕像里冲出来,怔   在原地没动,愣愣地看着她。   所以,自己是能被这些人看见的。   在小姑娘想要大叫的时候,她连忙制止对方:“我是扒在车底偷偷跟着来的。”   小姑娘迟疑:“你衣服怎么这么好?”   “前几天跟别人一起找到一袋东西。我就都穿上了。我自己的衣服早就全烂了。”   小姑娘大约并没有什么防备心。虽然看上去战战兢兢,但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松了口气,飞快地回头横了一眼雕像那边,但因为外亮内暗,什么也看不清,不过就算光线够看到的大约也只是Dunn得意的脸吧。   黎多宝索性不再理会。扭头开始打量四周。   下车的这群人刚来到这儿,还在熟悉环境。   这村庄显现很新,房屋都是新砍木造的,到处都是树香味,地上还有建造房屋留下的痕迹。大部份村内设施都是随地取用木头建造成的,唯一一个不是木头超的是村落中间的塔楼。它看上去是某种石质又有点像玉。   总共有三四层那么高,在现代社会的话,这样的楼并不算出众,但在这里已经是最高的建筑了。塔顶可能有什么东西存在,从缝隙发出光芒,在夜空中投下向四个方向去的光影。   黎多宝记得,她和同学一起进入废弃村庄的时候,这个塔楼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周围附着了增建的部份,使得它本来的轮廓被掩盖。   而观察完环境后,一些人将在这里落居的人,则开始聚集在塔楼前的小广场上。   塔楼里有光。因为光线太强,而且并无‘摇曳’感,大家都觉得可能不是火光。   “里面也许有电。”有人说。表现得非常兴奋。   黎多宝跟着其它人一起走进去。立刻就发现,根本不是电。   是一颗悬浮在塔楼三楼的巨大光珠,半径一米左右。   里面光雾狂涌,时有蓝色、红色的电弧在珠中游走。珠身时时有金色的字纹亮起来又隐没下去。此起彼伏。   “这什么啊?”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嘀咕着伸手就去摸。   有人连忙阻止他:“别摸,感觉是很重要的东西,摸坏了怎么办。”   “那么重要,怎么可能一摸就坏?”青年不听,白了人家一眼,仍伸手抓过去。   就在他手指触摸到珠子的瞬间,表情有些奇怪,其它人还正要问他,他就猛然倒在了地上。   “啊!”好几个女的尖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黎多宝冲上去试了试,一时怔住。   “怎么了?”不敢上前的另一个男人问她:“他怎么回事?”   有一个少年也冲上来,站在黎多宝旁边,伸手试了试青年的鼻息,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   人死了。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   “根本没跟我们说有危险的东西存在!!”   “   搞什么啊。自治会的人没说过会有这种东西啊。”   “这什么鬼?”   “散开些散开些,别离它太近了。可能有电。”   “不像是电啊,被电的人应该僵直抽搐的。”   “你怎么这么能杠?总之站开点好吗?”   虽然知道人死了,但是站在黎多宝身边的少年,还是跑去给那个青年做人工呼吸和按压,坚持了十多分钟,才不得不放弃。   就这样死了一个人。   气氛压抑了下来。   一些人观望,一些人嘀咕,然后人群就慢慢散开,不再关注这件事,站到外面一起骂‘自治会’和研究所的人。   从他们口中,黎多宝听到一些信息。   刚开始到达这里的时候,飞船外面全是雾。什么也看不见。   由于船上的电子设备都已经失灵,以至于他们基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有些人说,飞船已成功着陆了,但有些人说根本没有,飞船还是在继续漂浮,这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星球,只是一团白色的宇宙尘雾,之前感受到的颠簸,只不过是船体被殒石撞击。   一时难以决定,所以谁也不敢打开飞船的门,去外面看看。   为此还发生过两次暴动,因为人们已经无法忍受了。大家在绝望之中沉浮太久,他们太渴望找到新的家园,就算错了,那么,也想就此终结地狱一般的生活。   这些人的行为被制止后,船上自治会的人想起来,还没有被吃光的科学家和学者,他们把这些人重新聚在一起,妄图解决眼前的困境。   在科学家和学者组成研究所,在四个月后,向大家宣布,外面是人类可以居住一的星球。   不久浓雾被驱散,星球露出了它的真容——几乎与地球一模一样的世界。   而此时在黎多宝面前的,是第二批迁下船的人。   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五千人做为第一批,在这颗星球上尝试定居。五千人走后的第一个月,人们就忍不住开始了第二批全体几十万人的下迁工作。   黎多宝做出好奇地样子,过去搭话:“是那些科学家驱散了雾吗?”   “是本星球的自然气候吧。”有人说:“他们有什么本事驱散雾气?要我说,他们根本就是什么都没干。我们本来就着陆成功了,只是自己吓自己的。刚好气候变化,雾散了,弄得好像还是他们的功劳。”   “那科学家都在哪里?我们这群人里有吗?”   “没有。”那个人说:“鬼知道他们,大概在别的村落吧。”   对这些人的命运并不关心。   “那这个光球是怎么回事呀?”有人嘀咕起来。   但随后他们的话题很快又转移到了眼前,讨论房物要怎么分配。   黎多宝数了一下,他们有八十人之多。但村落很少,屋舍只有四十个。   虽然有一些争执,但最后大家决   定,两个人住一间。   至于多出来的黎多宝。   “她是自己扒车来的,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一批的人,让她留在这里已经是我们心善了,怎么可能分她屋子?”大家纷纷表示反对。其中已经有了几个人,隐约已经有了一些威信。   还好和小姑娘分在一间的少年,在离开小广场的时候,拉上了黎多宝:“走吧。我们三个人住一起。”   他们住在边缘,再几步,就出村子范围,是无边的密林。   因为是新建造起来的,村子内,到处都有被来得及挖掉的树根,屋子里也有,少年用它来做桌子。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小姑娘畏畏缩缩地把自己的被褥铺在地上,但少年闷声不响地走过去,将她的行李丢到木架床上,然后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了窗下。   小姑娘嚅嚅地说:“谢谢哥哥。”   黎多宝借故说要去村子周围看看。就离开屋子。   原本想先去看Dunn,毕竟他受伤了,不知道死没死。   但那边人太多,根本没有机会。只能先去查探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村落里转了一圈后,黎多宝发现,这里不只有新的木屋,也有陈腐的。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建造,只留下一些残垣断壁。有一些屋中,还有前人留下的杂物,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不过很明显,这些屋子不是木头的,而是一种她没有见过的质材。有点像金属摸上去很冷,但又没有那么坚硬。并且这种屋子的外形,与现在的这些木屋完全不一样。   随后她回到了塔楼附近。   因为才刚到这里,许多人兴奋得睡不着,都站在塔楼前的空地上聊天。有一些在约定,明天要一起探索四周,采果子、找猎什么的‘找到可以吃的植物、果子,最好連株挖带回来。’已经准备好开始新的生活。   相对来说较有权威的那几个人,明显已经更像头领。   “自治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恢复运行,我们现在没有通讯设备,更不知道其它落村的方位,所以要暂时靠自己。”有人在发表演讲:“现在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庭了。我们要相互帮助……”   黎多宝趁人不注意,绕到塔楼背面,细细地研究墙壁。   它的质地非常奇怪,有点像石头,但又像似乎不是那么沉重的东西,同时又还有些晶莹的质感。   黎多宝盯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用手刮了一下,也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突发奇想地顺着墙壁刨开了泥土。   原本想看看地基,但她却发现,塔壁一直延伸到泥土深处。   她顺着墙壁向下挖了大概几十厘米,但这塔墙也完全没有结束的意思。似乎就这样,一直向下,无限地延伸。   “你在干什么?”远处有人向这边喊了一句。   她含糊地说:“想挖蚂蚁窝   。”   对方大概看她年纪小,大声骂她:“别乱搞。快回去睡觉。”   她不想与对方争执,便转身离开了。   趁他们不注意,转身进了塔楼内。   里面有几个人正在看那颗珠子,听到响动回头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太在意,兴致勃勃地跟对方讨论这到底是什么。   它似乎与塔楼是一体的。那些围绕在它外围的镂空大圈,是塔楼延生出来的一部分。   黎多宝看不出所以然。   不过下楼的时候,发现那个死掉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拖到角落放起来了,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扒走,袜子都没给他留一只,但显然并没有要安葬的意思。   走出塔楼时就听到那些人在讨论,一百七十多斤要怎么分配。   一开始她根本也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但听到‘还有骨头的重量在里面’‘头也是’‘很多地方根本没什么肉’‘内脏也有一些是不能吃的’‘我们八十几个人’和最后得出的结论“根本吃不了多久。明天、最迟后天一定要找到别的食物了。”   黎多宝当场呕吐起来。逃似的离开了现场。   其实早该想到,他们这一车来,根本没有带食物,飞船上大概也完全没有可以分配的食物,那么在没有找到食物来源之前,这些人怎么生存,是显而易见的。   甚至再去想,明明这么多人却只有这么少的屋子,早就昭示着什么。   她扭头不看这些人,捂着嘴大步地向外走。   隐约听到有人说:“她其实不算我们一起的。”   …………   黎多宝回去时,小姑娘已经睡了,她爬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少年才回来。   他再三地确认门有没有关好,然后把窗户也从里面栓起来。大概是因为这里靠近密林,必会有野兽。   回头看到黎多宝坐起来,有些意外。   “我们轮流守夜。”黎多宝说。   少年明显对现在是什么情况,心里清楚得很,看了一眼睡着的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说:“今天还不用。”   怕她害怕,反而安慰她:“起码明天或者后天才会开始。我看过了,这里有超过五十岁的人。”这些人才会是第一批被牺牲的。因为他们体力已经不行了,又没有生育能力,对于一个小群落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所以,一车八十人却并没有一个相互认识或者有亲缘关系的,就是为了繁衍和食物两个方面做考虑吗?   黎多宝躺回床上,睡不着。鼻端是被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大概从来晒过也没有洗过,不止有霉味,还有人体油脂结下的壳子,让被褥有些地方变得硬邦邦的。   里面也许不是棉花,摸上去不太像。   以前她早就知道,人类有过最黑暗的时期。听说巨型飞船上能源匮乏的话,会非常可怕   ,比如,植物失去光照无法生长、药物匮乏导致动物瘟疫,一但有了这种情况产生,人们就会产生大面积恐慌失去理智,进而导致更严重的后果,以至于完全失去食物来源。   但是现在,她才真正地体会那些被牺牲的,不是数字,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这 些人有父母兄弟,有亲人,有好友。最后却轮为食物。每个人都在判断自己成为食物机率,战战兢兢地等候着自己被吃掉的那天到来。   所以,她能理解大家的‘将就’。   他们似乎一直表现得并不太关心这个地方为什么存在。   对一切‘不求甚解’,是因为没有人敢去深究。   如果探索下去,那么找到家园的美梦会不会被噩梦所替代?   每一个人都在回避这件事。   一开始屋外人来人往的。这些新居民在村子里四处走动,大概是在熟悉周围都住的是谁。   他们站在各自的屋前聊天,说笑,后来渐渐安静下来。   黎多宝睡不着。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了。一切都太奇怪。   凌晨三点左右,大家应该都睡了,她本来想起来去雕像那里找Dunn说一说塔楼的事,但坐起来就听到外面有人走动。   那些人是从屋子左边的方向过来的,越来越近,脚步声在几个屋子前都有停顿,听声声超过七八个人,但相互之间没有发声说话。   但她住的这个屋子,处在村子的最缘,左边根本没有人居住,是一片茂密的森木。   这些人是从林中来的。   黎多宝全身都绷紧起来。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木屋子的缝隙里向外看。   看体型,其中一些应该是大个子的成年男性,但是从地上的倒影看,这些人似乎……穿着奇怪的衣服,手里拿着长条形的武器,一头应该是有尖的。黎多宝第一个想法是“那难道是长矛?”。   这些人的身材比例也不对,手臂太长了,粗壮有力,下半身比较短,头比较小。   那些人在村里转了一圈,黎多宝身影从自己的木屋前晃过去。甚至还清楚地听到了对方略有沉重的呼吸。   对门的门被拉开,有几个人影凑在那边,应该是在向里面探看。但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就退出来离开了。   然后有一个走到她的所在的木屋前,停下步子,然后伸手在门上拉了拉,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好像在拨弄门栓。   黎多宝心提到嗓子眼,飞快地爬回床上。   对方对着门摸了半天,很快,门房晃动了一下,然后就吱呀一声,慢慢悠悠地打开来。   黎多宝闭着眼睛,从缝隙看到了对方的胸膛。应该是个男性穿着用兽皮缝制的简易服装,但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长毛,不像是人。   在对方屈身伸头向这边看来的瞬间,她闭上了眼睛,假装已经睡熟了。   对方也   许是想拿走一些物资的,先是轻手轻脚地,拿走了窗下睡着的少年的被子,又过来,尝试扯了扯黎多宝和小姑娘身上的。   这时候小姑娘大约睡得不舒服,呓语了一声动了一下。   那个人停下动作,静了许久。   然后黎多宝感觉到有人上床上,一只脚踩到了她身边,先是轻轻地试了一下,想将被压住的被子扯下来。   因为对方靠近,一股长年不洗澡的味道扑面而来……也许准确地说,更像是动物长年不洗澡的味道。   随着对方的动作,有毛拂过她的脸,巨大的阴影将她笼罩了起来,她听到对方的喘息,呼吸出来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侧。   大概是因为小姑娘压得太紧,对方并没有成功,又原路退了出来。   他身上的长毛,刺得黎多宝鼻子痒痒得厉害,使得她实在没忍住,打出了一个惊天的喷嚏。   在这‘巨响’后,世界一片寂静,那些人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黎多宝闭着眼睛躺着,被子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军用匕首。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他们在做什么,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坚持装睡。   但就这样睡着许久,大概有四十多分钟,也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   走了吗?   她有些怀疑。因不太放心,又坚持了大约十多分钟,在确定外面真的没有响动之后,她才试着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看到了那些‘人’。   他们无声无息地,站在木屋内前,有几个人脑袋挤在门内,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手里抓着的长矛随便垂在身侧,长矛上的尖头闪耀着幽冷的光芒。   黎多宝根本说不清他们是什么。   他们身上到处都长着长毛,耳朵比人要更大,嘴外突,有獠牙,眼睛更像猫,是竖瞳的分得很开,甚至可以分别看向不同的方向。肩膀宽厚,肌肉显得很发达,脚上没有穿鞋子,脚指头只有三个,应该很有抓力,更显眼的是,两脚之间垂坠的尾巴,尾尖微微上翘,无意识地晃动着,那不可能是假的。   有几个‘人’,脸边的长毛被血污粘成一缕缕。脸上还有狰狞的伤口。显然他们之前与什么东西搏斗过,獠牙上全是血。   一时之间,两边对峙着,谁也没有动。   气氛一秒比一秒更令人紧张,就在黎多宝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对方突然转身散去离开了。   黎多宝敏捷地从床上爬起来,大步出去。   外面月色明亮。密林一片寂静,似乎从没有什么人从那里面走出来。   不过很快,她看到了一个闪耀的火红点。   那东西比她还高一点,离地大概一米八的样子。   一开始她不知道那是什么,觉得也许是什么仪器,但就在她走到村子边缘的时候,那个红点突然变成了两个,并且猛地向前扑过来,带起的风中,是   令人作呕的恶臭。   她这才明白,那是一个躲在林中,伺机而动的动物!   有那么一瞬间 ,她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那动物眼看要向她一口咬下来,突然有个人影从侧面冲出来,一下将那个巨大的动物撞开。   ‘砰’地一声巨响,一‘人’一兽相互纠缠着滚回密林深处去。   沿路的小树与草丛被成片的压倒。   随后不停地有动物的嘶鸣声从林中传来,从一开始的愤怒咆哮,到后来渐渐颓势,发出痛苦的嚎叫、低沉的呜咽,乃至最后动物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只剩下人的喘息。   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村子的边沿。   那个喘息的声音越来越近。   有一个人影拨开茂密的丛草,她走来,一直走到最近处,对方终于暴露在月光之下。是一个刚才进过村子怪物。   ‘它’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也没有做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她对面,用力地嗅地在她四周嗅了一会儿。   它的头因微微向前伸,已经越过了动物穿越不了的界限,进入到了村庄的范围——而那是一张全是血的毛脸,热腾腾的血滴从‘它’的脸上、毛发上淅淅沥沥地滴落,散发着难闻的腥臭味。   在他突出的獠牙上,还挂着一块动物的皮毛。   然后它向前走了一步,脚站在村庄的范围内。   黎多宝以为它要来抓自己,但是它并没有那么做,只是顿了顿,又将脚收了回去。口中发出不明意识的短促叫声,似乎是对她说什么。   但她无法分辨这些或短促或尖锐的叫声,随后对方退出了村子的范围,回到林中,背着猎物离开了。   原地只留下一半在村庄内,一半在村庄界外的血脚印。   身后少年追出来,冲她叫:“快回来!”跑过来拉着她冲回木屋里,将门重新栓起来,惊魂未定地抵着门,生怕那些东西再出现。   刚才在这些东西进屋的时候,他就醒来了,只是不敢有任何动作,却没有想到黎多宝敢追出去。   过了好久,村子里其它的人才从各自的木屋里走出来。   他们惊魂未定,看来许多人当时就醒着,只是没有人敢反抗。   站在明亮月光下,一个个脸色比鬼还要更惨白。   “那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   但是他们在村子与密林的边缘,发现了几十块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肉。是什么人把它们放在这里的。   有一行血脚印,从密林中延伸出来,淅淅沥沥的血痕伴随着它,把肉放在这里之后,这些脚印们又回到密林中去了。   就在黎多宝正要跟少年说什么时,一回头就发现,刚才还热闹的村庄,现在一片寂静,那些无限号上迁徙下来的人们,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地上的血印、肉也随之消失了。   新建   的木屋被残垣断壁所取代。   她睡过的屋子,已经只剩下一丁点残留的痕迹。   只有她一个,站在早就不知道荒芜了多少年的废弃村庄中。   村子中的塔楼,也恢复了原样。   她跑进去,先前孟朝阳和汤唐几人和大和尚一起在这里喝过茶。   现在那些茶盏还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不论小姑娘,还是那些人,都并不是真实存在。   就算他们看上去再真实,也不过是某种投影。   她看到的,是过去的某一天,在这个村庄里发生的事情。   但是,要建立一个全息大面积投影都需要很高的计算能力,可这里并没有看到任何设备,却给她一个更真实,更完整,并且可进行交互的高浸入式体验。   这是谁做的?   她从大和尚们的茶室,找到上行的台阶,爬上塔楼的顶楼。   虽然这里经过改建,但基本格局并没有改变。   她在投影中看到的光珠,现在就在她面前。但显然,与之前相比,它更为黯淡,在投影中她看到的这颗光珠有半径有一米大小,但现在,却缩小得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了。   就在她还要更仔细地查看时。   突然听到什么很吵闹的声音。   好像是东郭,正在向什么人询问:“什么叫还在原地?在原地我们为什么看不见。也摸不到?”   黎多宝心中一喜,连忙从窗户伸头出去。立刻看到,东郭站在村外的路上。远处是绵延的麦田。她回来了!   东郭对面的人双手插袋,戴着厚厚的眼镜:“空间重叠,懂不懂?哎呀,你又不是搞研究的,跟你说你又听不懂。总之,意思就是,我们面前这块空荡荡的林地,是真实存在的,但废弃的村庄也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两个,同时存在于同一个地方。”   “这是可能的吗?”东郭问。   她对面的人摇摇头:“我不知道。地球的技术断代得很严重,很多以前的科技都已经消失在历史中了。特别是远征队那个时期,我们死了太多人,当时生存都成问题,根本顾不上这些。你知道吗?有一个船上的最后几代,連算数都不会做。别说科技了,我们发现的‘科技号’上面,人退化得眼睛都没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用不上,好多代人一直生活在黑暗中,没有光。連光是什么都不知道。”   “教官!”黎多宝大叫了一声。   但没有人听见。   她从塔楼跑下来,跑向村外。但在一脚迈出去的瞬间,发现自己正面向塔楼,站在进村的路上。   不论她怎么尝试,都走不出去。   她转身站在村庄界内,外面月色明亮。而东郭就与她一线之隔,站在村庄外,眉头紧锁。东郭身边还站着汤唐、孟朝阳他们。   近处,打着火把的成群结队的天璇   星人正站在路上,注视着这边。   远处,还有更多的火把正在赶来,说明有更多的天璇星人,正在向这边汇聚。他们似乎是完全不会与人冲突的族群,就算是这个时候,也笑盈盈的,只是不断地企图用自己手里的火把,将基地军士使用的照灯换下来。   不一会儿匆匆而来的一个中年人从天璇人群中挤出来。   他是本地最高行政长官。也是天璇星人,体态微胖,笑眯眯大步过来,一再地说:“抱歉抱歉。”   听说这边的冲突一再地说:“这里是我们的神庙,是非常神圣的地方,开始你们问他们,他们会否认,可能是因为害怕你们。因为这件事,给大家带来麻烦,真的很抱歉。”   问起这块地的事,他也回答得爽快:“我们也没有办法。其实在很多年前,这样的神庙有很多,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后来神庙开始慢慢消失了。这里是最后一处,这座神庙有时候会出现,有时候不会。”语气非常诚恳:“这全看至高神的旨意,外力是无法改变的。毕竟我们所居住的,是神许之地。”   站在东郭身边的汤唐乌鸦嘴地问:“这次它还会再出现吗?不会像其它的神庙一样,就此消失吧?”   没有人回答她。   黎多宝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向雕像走去。   Dunn显然一直呆在那里,但对她的叫声没有回应,她爬进去,摸索到自己的头盔,打开上面的灯。发现少年紧闭着眼睛,昏睡着。   他身上有狰狞的伤口,边沿并不整齐,不像是被利器所伤,更像是被撕咬所至。   看上面有绷带,显然是在她走后,Dunn已经用她带的药,将伤口处理过了。但毕竟失血太多。再加上可能存在感染,此时整个人已经高热起来。在她伸手摸向自己额头时,迷迷糊糊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大约对外界还有些感应。甚至还挣扎着说了一句:“抓紧时间。不然……我就死了。”   没有说出来的话是——那么,你就什么也别想知道。   “哦。”黎多宝应了一声。   他微微笑了笑,就继续昏睡了。   就在这时候,黎多宝突然听到,外面又传来汽车的声音。   她从缝隙向外看。那辆旧车,叮叮哐哐地停下来,大约十多个无限号的人,从这刚熄火的陆行车上下来,并打量这村庄,低声议论什么。   那个她已经见过一次的小姑娘,与上次一样,拖着自己的行李,走到雕像附近来整理。   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这种高浸入式且能够互动的场景,当然不会无端存在,有人制作它一定是想传递什么信息。   可她不明白,这到底是想让看到的人知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2 16:47:23~2020-04-03 23:5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蓝、小枫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呜呜 20瓶;马桶盖爱电磁炉 8瓶;amiienn、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至高神   黎多宝跳出去时, 小姑娘又吓了一跳, 但就像上次一样,对于黎多宝的解释,她并没有过多的怀疑。很快就接纳了黎多宝的存在。   可一整天下来, 从开始,到最后发现那些肉为止,黎多宝并没有在村庄里找到什么新的线索。   这里看上去不小,但也并不太大, 要把每个地方都找遍, 并不是很难的事。   在整个投影再次结束后,她捋了捋现有的一些信息。   几分钟后,第三次投影开始。   这次她没有再去找什么,而是开始和每个人交谈。   在结束是,她到是知道了更多的, 关于这些人的故事。   比如小姑娘, 她妈妈是培养藻类的。那种东西由粪便滋养而生, 说不清是动物还是植物,看上去像菌类, 但会蠕动,撕开里面如凝胶,无毒可食用, 却恶臭难抑“能把人熏昏死过去,这种东西就算是再饿,也不会有人吃。”   之所以培养, 是用来饲养做为食物的那部分人。   虽然会让人变臭,但是可以忍受的程度。   “一家可以有两个孩子。老三开始就会被送到别处去。”   不过她说不清别处在哪里。总之就是,所有‘食物’会呆的地方。   年纪超过五十就算老年人。家里人也会把他们送走。   在第二批大迁徙前几天,她外婆就被这样送走了。小姑娘对于这种事情,并不太有触动。大约几代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她看来,这已经是一种必须遵守的社会规则。是社会能正常运营的必要事件——虽然怀疑这种事将落到自己头上时会本能地惧怕。   比如在村中渐渐正在成为领袖的几人中的一个。   他在船上是个管道修理工。   这份工作让他在食物供应链的较中层,因为他是有用的人。他把所有的知识都只教给自己的儿子——这是拥有一些技艺的人通常会做出的选择。这样能确保自己的地位。起码尽量成为比较不容易被牺牲的人。   黎多宝一共用了五次,才完成和每个人的交谈。   可显然,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第七次开始的时候,她站在人来人往的塔楼前广场,感到迷茫。   所以,到底是什么。   晚上她没有睡觉,一个人站在广场中间的空地上。   三点多的时候,那些‘怪物’从密林中走了出来。看到她,它们停下步子,远远地站定。在确定她不会尖叫,也不会突然袭击任何人之后,它们才开始一间一间地去搜查那些木屋。几乎带走了一切能带走的生活用品 。其中有一个,走向塔楼。   黎多宝立刻跟上去。   对方回头看了她一眼,发出凶狠地嘶叫,带着威胁。   她只停下来。过了一会儿之后偷偷的张望,看到那个怪物站在光珠前面,张开又   臂,闭着眼睛,好像在沉思。   在对方发现自己之前,她离开了塔楼。   走下来就看到,有一个怪物站在村庄的边沿点了一只不知道从谁身上得来的自制烟圈。   它一手拿着自己的长矛,一手用熟练的姿势夹着烟。同伴在它身边停下来,它把手里的烟卷递过去,与它们分享。   黎多宝脑中乍响,下意识地向它们走过去。   对方警觉地看着她,甚至有几个,微微后退,但没有一个拿长矛对准她。   “我知道你们是谁了。”黎多宝轻声说。   月光下,所有怪物都停下动作,默默地注视着她。   “你们是第一批下迁的人。”   之前她以为,这些怪物可能是土著。但这么凶恶的‘动物’一定有着非常强的领地意识,不可能是和善的族群,却对‘入侵’自己家园的外人这么友善,这并不合理。   怪物们看着她。   从塔楼里下来的怪物,走到最前列的对着她发出低沉的嘶叫,似乎想说什么,但它现在喉咙与口腔的构造,显然更适合咬断猎物的喉咙而不是说话。   最终它放弃了,和其它怪物一起,沉默地站着。   整个场景静止下来。   所有的人与事都凝滞在停止。甚至是风吹动的草叶,也保持在一个姿势,整个‘投影’被暂停了。   几秒后,黎多宝身边的场景开始慢慢消失,就像每一天结束,所有‘投影’都慢慢淡去。村庄恢复了废弃的样子,只留下那个上过塔娄的怪物,站在黎多宝的对面。   它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只能注视着她,用前爪指向塔楼,又指指自己。   然后它的体型随着时间的流失,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从慢,到快。   头部越来越小,肌肉越来越发达,眼中的悲伤也慢慢变少。   末期时,在它身上黎多宝几乎已经看不到‘智慧’的存在,但表情却越来越‘满足’,不再感到悲伤或者难过。   然后这个过程开始疯狂地倒退。   一直到怪物恢复成半人类的样子才停止下来——它身体已经有一半开始异化,身后有鞭状的骨刺大衣服里突出来,上身已经变长,有一些地方长出坚硬的鳞片,有一些地方长着长毛,但它的脸还没有太多变化,维持着三十多岁女性的样子,但吐字已经不那么清晰,说话断断续续。大概因为这种改变是从内到外发生的,她口腔内的构造已经与人类有了很大的差别。   “在到达这个星球后,科学家和学者的后裔,被自治会从猪圈放出来,寻找探测外部环境的办法。他们想知道,大雾中有什么,我们到底有没有停靠或者还在漂浮。”   “我们一共了四十五个人。在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情况下,为了不回到猪圈,大家都尽力拖延。”   “但人们越来越没有耐心,   我们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下场。”   “有好几个人,自杀结束了生命,随后被拖走,变成我们桌上的食物。在这样的重压下,我崩溃了。”   “就这样到了某天夜里,发疯的我受到了一个指引。是一个来自我脑内的声音。”   黎多宝问:“什么声音?”   但对方并没有回应,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注视着空气继续自己的讲述,但显然这个时候,她已不太能连续思考、表达,越来越断续和混乱:“它清晰而明确。询问我需要什么才能生存。”   “我做了一件很错误的事。”   “我向它描述了地球。”   “三十多天后,大雾散去了。我们回到了地球——或者说,仿佛回到了地球。”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有价值,我们决定不向其它人透露这件事,我们所有的科学家和学者借口需要勘测是否适合居住,选择第一批下迁。”   “大地上,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还有无数的眼睛。它们长在高塔上,我们意识到,这里曾有其它的居民,但在接下来的探索中,我们发现,并没有其它智慧生物存在的痕迹。这说明,就算它们存在过,很显然也早就消亡了。”   “一开始大家非常的高兴。但立刻就发现,这里也存在着各种各样在地球上存在过的凶猛动物。甚至是那些,在远古就已经消失的。因为我的描述,和我的记忆,我学过所有的知识,都在这个星球上得到了复生。”   “村庄里的气氛变得压抑。在发现‘眼睛’会保护村庄不受猛兽侵袭之后,大家都松了口气,但为了生存我们必须每天都出狩猎、采果子。紧张的气氛,让所有人都极为易怒。”   “第十天,我们中发生了第一个异变。”   “因为他每天都在抱怨,每个人都十分厌烦他,一开始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但很快我们就发现。有更多的人开始了异化。这种异化和人的情绪有关。”   “我们曾有向船上的人示警的机会,但我们并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们根本已经无处可去了。可是也不得不考虑,如果一直呆在这里,那么在将来,我们将面临所人都将异化成为怪物的下场。毕竟,正常人没有人能永远保持心情愉快。”她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才继续:“我们决定,展开最后的自救。”   “每天夜晚,我们都将会出现,带走村庄中行恶的人。”   “一开始他们很难理解,但很快,他们找到规律。他们发现,总是对什么都不满的人,会变成怪物,而恶人则会在夜晚被怪物带走。三个月后,我们开始更进一步——焚烧村庄。一但有某个村内有恶□□件发生,而又没有勇敢的去阻止它,我们就会在夜晚,将整个村落的人都烧死。”   “这种行为,获得了一定的的成功。”   “很快,有的村庄主动自发地,开始在夜晚来临前处决‘情绪失控’的人和‘邪恶’的人,以避免整村的人被烧死的厄运。他们开始自我监督,自我训诫,自我约束,人们的笑脸变得越来越多,也不再有那么多恶□□件。”   “并毫无意外地,他们因为无知而开始崇拜神祇。他们认为,神在绝望中赐予了他们整个新世界,如果他们却仍然对这个世界有所不满,脸上不能保持笑容,并在这片神圣的大地行恶,就会受到神罚,变成怪物或者变成怪物的食物。”   “我们只是起了一个头。这就足够了。”   “拥有狂热教徒的宗教,是可怕的力量。他们很快壮大,将‘喜悦’‘善良’制定为第一法则,约束所有人的行为、制定规则,相互监督,不再敢做任何邪恶的事,更不要说再把同类当食物。他们劳作,尽力不再接收‘怪物的施舍’因为那是受罚的罪人,他们带来的食物也是被罪恶污染过的食物。就算是曾经再坏的人,也因为害怕死亡,变得满面笑容勤劳善良,任何人都不敢违背神的意愿。”   “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人,还能听得懂我所说的话,那么说明,我们的计划获得了成功,但同时也将不可避免地,让所有人成为了信奉诡异教义的邪教徒。但我们一定也洗清了许多,他们身上恶劣的人性。”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表情痛苦。黎多宝走到她身后,看到她的脊椎像某种生物一样蠕动着,这使得她痛苦地尖嚎起来,很久这种痛苦才过去,她的身形也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忍受着继续叙述:“我的母亲说过,我们的祖先和其它五千多名科学家一样,肩负着拯救人类、拯救家园的任务,和所有的其它远征队员一起,乘坐无限号踏上了旅途。可他们没有想到,人们先是失去了太阳,随后失去了心中光明,成为如此丑陋的东西”   “也许当你了解了自己的过去,一颗善良的心,会为自己的族群有这样的黑暗的历史而不耻。”   “而此时的我们,也反思,犯下这种行径的自己,吃掉同类活下来的自己,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最终,我们这些仅存的四十多个科学家后裔们,坚持完成了,流传在血液中的责任与义务,并自愿赴死。在死亡前,我们进行最后的努力。也为一切,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罪恶的一生,至此终结。”   “虽然,就算这个计划成功了,在遥远的将来,我们所面对的,也是必然而来的灭亡,可我们力尽于此。愿星辰保佑人类。愿我们在死亡时,不再拥有如此丑恶的心。”   她说抬头看向虚空:“在完全异化之前,我在这里找到了这里,留下记忆里的一段信息,保留下这段历史。”   说着完全停   顿下来。她的信息已经传递完毕。   “找到哪里?”黎多宝追问:“必然而来的灭亡是什么意思?”   叙述者口中‘在这里找到这里’显然并不是错句,那这两个这里分别代表什么?   如果第一个‘这里’指的是‘在这颗星球上’那么第二个‘这里’,是指在这星球上的某个地方。   如果第一个‘这里’指的是村庄,那么,第二个‘这里’则指的是在村庄中的某处。   黎多宝已经尝试过。她根本无法离开村庄的范围。唯一能做的,是在村庄里寻找结果。   可她实在想不出来。还有哪里是自己没有查探的?   她站在空旷的废弃村落,头顶上是恒古不变的月光。   天璇星不只有地球的生态,甚至还像地球一样拥有太阳和月亮。   虽然它比地球小很多。但这在宇宙之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就算它真的是天璇星人口中的神许之地,在这里至高神制定一切规则,创造这个世界。   那至少应该真的有一个‘神’存在。   那么,它在哪里?   这个无限号科学家所说的“必然的灭亡”和它有关系吗?   黎多宝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塔楼。   然后转身,向楼中去。   在投影中原本半径一米的光珠,现在已经缩小了许多。光芒也十分黯淡。   它大概就是对方叙述中的‘眼睛’。   黎多宝在整个塔楼内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现在最可疑的就只有这个了。   听天璇星人的说法,这种东西曾经遍布整个星球。那么讲述者口中‘必然的死亡’会和它数量变得越来越少,光芒越来越黯淡有关吗?   她还记得因为触摸它倒地而死的人。显然这个东西是不能去触碰的。   回想着那个‘怪物’的动作,她站在珠子前,闭上眼睛,举起双手。   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光珠无声地存在,静默没有任何波动。   “你好?”她提高声量:“听得见吗?”   声音在空旷陈旧的屋中回荡。   她仔细地观察塔楼中的墙面。   在投影中时,它像石质也像玉,可现在它更为灰败,并且失去了轻微的玉润光泽。   就在黎多宝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突然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   “你好。”   她回头,看到了自己站在光珠的另一边。   黎多宝试探着绕开中间的光珠,向对方看去,而对方站在原地,微微扭头看向她。重复那句话:“你好。”   在停顿了片刻后对方微微向她走近了一步:“对不起,很早之前我失去了很多的能力,其中也包括思维沟通能力。请问您是否能够听懂我的语言?”   黎多宝点点头:“你是谁?”   “您好亲爱的外来者。我是第31号逃亡者星舰。”   黎多宝有些不明白:“你是坠毁舰船的   主脑吗?”它的主人,就是在人类之前,居住生活在这个星球的文明?也许是它随着主人掉落在了这颗星球上,一直到现在?   但对方没有回答,在短暂地停顿后,抬头转向她:“您好,亲爱的外来者。欢迎你们的到来,为此我代表已经逝去的创造者们,向你们致以最深的歉意,因为本星舰能源即将耗尽,星舰即将死亡,而生态系统也即将全面关闭。现在还处在星舰生态圈中的所有十一亿一万九千二百四十四个人类乘客需要在……”   它说到这儿,停顿片刻,再用更机械的声音吐出一个时期“地球历:五十一个自然月内”随后声音变得更自然:“迁徙离开。虽然在近来的几百年,我都无法再监控你们是否幸福,从而适当地向你们提供必要的服务,但还是希望你们在这里已经渡过了愉快的一生。”   黎多宝脑中如惊雷四起。   原来自己全想错了。   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一个声音。   Dunn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挣扎着爬上楼来,问她:“它在说什么?”   “你听不懂吗?”黎多宝扭头,虽然想保持平静,可声音还是异常亢奋。   “不,我想,除了你可能没有人能听得懂它的语言。”Dunn倚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所以,它在说什么?”   黎多宝觉得这大概是一种略带夸张的恭维。她没有多想,努力地调整了一下气息,才开口:“天璇星不是一颗星球。”   它从来就不是。   它是一艘高级文明的星舰——是一艘不知道哪个文明用来逃亡的舰船。   在它的使用者死亡之后,人类来到了这里。那一片雾大概是它的原始形态。   在遇到人类后,它改变自己的生态环境,接纳了新的‘旅客’。   黎多宝无法得知,它是在原有的创造者死亡后,才出现逻辑错误,所以,用错误的方式来保证每个旅客在星舰上享受‘幸福的生活’。   还是说,这一种方式在它的创造者身上是可行的,只是不适用人类而已。   但不论是因为什么,据它所说,在很多年前,它就已经失去了使居住者退化、异变的能力。也就是它所谓的——“无法再向你们提供适当的服务”来确保居住者心情愉快。   很久之前它就已经不能对任何造成任何影响了。   但生活在这里的天璇星人还在坚持着自己的信念。这大概就是宗教的力量。   “所以这里从来都没有,许愿必达的至高神?”Dunn出神地看着光珠。   那个和黎多宝长得一模一样的投影,在说完这些后,就慢慢地消失了,光珠也渐渐黯淡下去,一开始还十分缓慢,但在几秒钟后,它就像从来不存在那样,无影无踪。   塔楼陷入了一片漆黑。   也将他的失望掩藏于黑暗之中。   在珠子熄灭的瞬间,外   面的声音一下子涌了进来。   有军士沉重而急促地脚步声,还有火光。   “村庄重新出现了。”   “发现目标。已发现目标!”   黎多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迎面冲上来的军士一把就提了起来。   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一些穿黑西装的人,他们一拥而上,簇拥着Dunn,半搀扶半抬地带着他快步离开塔楼。   被提下来楼之后,黎多宝看到了火把的海洋。   无数的天璇星人,团团地围在村庄周围。他们脸上的笑容在火光的照应下显得诡异而可怕。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和尚,发现了塔楼上没有了光。立刻打着火把,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随后楼上传来他一声恐怖的哀嚎。   他冲到窗口,半个身体都从塔楼狭小的窗户中挤出来,声嘶力竭地指着黎多宝,向所有人高声叫道:“神闭上了眼睛!她杀死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大家发现有漏洞,或者矛盾之处,都可以在评论区告诉我。   其实很多时候,是你们告诉我之后,我才在后面圆回来的。而不是早有伏笔。   但很多读者误解,反而以为我是个脑洞王。所以在此特别说明。   对不起,我是傻B。   -   祝大家万事顺利。感谢在2020-04-03 23:54:26~2020-04-04 23:4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小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籽心 14瓶;唐洛丝、Jelly 10瓶;木木子兮 5瓶;荒川回溯 4瓶;罗布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天璇   大和尚的话落下, 所有天璇星人都露出迷茫的表情。   东郭挤过来, 站到提着黎多宝的军士身边,低声说了一句:“立刻返回基地。”当即所有在场军士开始以突围的队型快速向外移动。   楼上传来大和尚震天的哭嚎,而下面的天璇星人还在相互询问:“什么意思?”   神怎么会死亡?他们脸上的笑容依旧。自生来的习惯, 根本没有意识到它不需要再存在,自己也不再受其制约。   过了几分钟,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这两个人杀死了至高神!”   打着火把的人们,重复这句话, 哪怕脸上还有笑容, 眼中却弥漫着不可置信。   “不可能的。”   ……   “可大和尚哭了。”有人大声说。   哭……   侍奉神明的人,背叛了神的旨意。   “神明已死”有人在大叫。   先是几个,稀稀拉拉,后来这声音渐渐变大,变多, 它们汇集了起来。   笑容缓缓地, 从一些人脸消失。   远处人海之中, 有人在喃喃自语,后变成毫无意义地尖叫。   有人就地坐下, 从轻声啜泣,变成失声痛哭。   甚至有人痛苦得在地上打滚,用头重重的撞击地面, 似乎身体的疼痛才能缓解心中的悲恸。   这种疯狂,从塔楼急速地向外蔓延。   黎多宝大步跟着队伍挤过发疯的人群向前走。   与她擦身而过的天璇星人群中,有许多孩子。   他们还不懂得太多。一些吓得跟着大人哭, 一些吓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脸上还保持着惶恐的笑容。   虽然军士的队伍已经远离了神庙,但眼前的天璇星人并没有减少。   地平线上无数火把从各方汇集,正向这边狂奔而来。   不知道是谁凄厉地叫了一声:“杀死他们!”   人群中,有人应和着,愤怒地用力将左脚,有节奏地跺向地面,发出沉重的‘咚咚’的声音,先只是几个,后来无数人回入进来。   月色下火把将他们的脸照得明明暗暗。脸上的疯狂是清晰可见。   天璇星人不肯再让开前路,将军士队伍堵在原地。   绵延不绝的人流打着火把,踩过麦田,汇集向军士队伍的方向。将所有基地的人都团围住。   在星空下,一个一个的火把组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火把照亮的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容。   几个学员已经惊呆了。   钱苏想向后退,可现在根本无处可躲。   军士们停驻在原地,将学员护在中间,面向天璇星人,手里的武器已经上膛,但还没有人把枪端起来,指向这暴怒疯颠的人群。   队长不停地低声喝令:“保持防卫姿势!”   只要有一个军人失控,他的任何动作都可以是事件升级的暴点,而这里的处置不当   ,将会引导发更大的动乱。   天璇星做为一个粮仓,又是在帝国版图内,有本地政府。所以并没有太多驻军,基地的存在,也只是为了向前线运输食物,更大的是承担着中转站的职责,再加上没有上极的指示,更本不可能以武器对抗发疯的教徒。   “你快解释啊!”钱苏催促黎多宝,又向着那些天璇星人大叫:“她没有杀谁!她什么也没做!”   “胡说!如果她没有做什么,神的眼睛为什么不再睁开?”人们在怒吼,根本不听任何劝告。   黎多宝看着这些人。知道不论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的。   没有人想知道真相。   就算她说了,在宗教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天璇星人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真相。   涉及真相的每一个句,在他们听来,都将只是亵渎。   只会引发更大的愤怒与动乱。   这时候黎多宝听到Dunn的声音:“黎多宝,过来。”   她回头。   Dunn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同样被军士护在圈中。   虽然他身边的黑西装并不多,可个个看上都很精干。   东郭听到Dunn的声音,飞快地回头看去。   两个人目光电光火石间相交,而东郭显然因为能在这里看到他而有些意外。   Dunn脸色还是非常难看,被身边的随从搀扶着,但声音冷肃,他对东郭低声说:“你们没有上官指令,不敢有任何动作。可再被困一会儿,基地的人就要来了,最高长官一定会把她交出去平息事端。必竟他是要高升的人。但他这么做,对前线和永明佣兵的关系,将是非常大的损害。你们在前线的人,处境会更加困难!黎多宝要是死在这里,哪怕只是一个‘偶’,永明也拼死不会放过你们,这种为‘偶’复仇的事,他们以前可不是没干过。”   东郭冷冷瞥了Dunn一眼,但还是让开了一路。   在黎多宝擦身而过时,她飞快地瞟了黎多宝一眼,嘴唇微动,并没有发出声音。   可黎多宝知道她说的是“小心”两个字。   Dunn不是可以信任的人。但是现在情况下最好的选择。   在黎多宝走近的瞬间,Dunn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没有再对她多说一句话。只是牵着她紧紧地拉在自己身后。然后扭头对随从点头示意。   随从得令之后,打了一声唿哨,这悠扬的声音还未落下,就听到远处的人群中有什么东西爆炸,顿时浓烟四起,从那处开始疯狂地向外蔓延。   远处,在爆炸声响起的地方,有人在雾中高声叫:“别上当,军士那边只是幌子,弑神的人在这里!别让她跑了!”   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人,从雾中冲了出去。   似乎真的是有人要逃跑的模样。   在这种鼓动下,许多不明就的人开始向那边拥堵过去。   虽然围着黎多宝的人们大叫:“她在   这里。”毕竟有很多站得近些的人,看得无比清楚,就是她。   但耐何他们的呼喊在别人看来,只是扰乱的计策。远处大批的天璇星人仍然向雾那边冲过去。   他们这样的动作,也带多了更多不明真相的人。   海一样的人群被误导,在各种各样的喊叫声中向着烟雾的方向狂奔,去追击根本不存在的‘弑神者’   随后夜空下响起了枪声。   向雾的方向追出去的天璇星人,成片地倒地。   这也使得其它天璇星人更加愤怒。他们仿佛失去了理智,嘶吼着向那边蜂拥而去。完全听不到围在黎多宝身边的天璇星人高声叫喊。   借着这一片混乱之,Dunn拉着黎多宝,被随从们簇拥着,向人更少的方向狂奔起来。   那些坚守在这边企图阻止的天璇星人,根本无力与随从对抗。   他们在乱流之中保护着两个人急速前行。   就在他们跑出大约一千多米后,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有零星的天璇星人打着火把往这边追来。   但他们已经跑到人流相对稀薄的地方。   在急行到一个转弯处时,Dunn打开手腕上的仪器,拉紧黎多宝冲进旁边的麦地,贴着一块石头站定。   随从并没有因为两个人的离开而停下来,而在继续向前跑。   打着火把追着他们而去的天璇星人,一群接一群地向他们追击而去,有一些人甚至是贴着黎多宝面前跑过去的。可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了明明就站在近处的目标。   Dunn嘴唇几乎没有怎么开合,用极低的声音说:“不要有动作。”   “恩。”黎多宝微微垂眸,看向他手腕上的仪器,这大概是一种隐身装置,但只能在静止时产生效果。   之前她在Dunn手腕上也见过,但那个表面已经有碎裂了痕迹,大概是他遭遇袭击的时候,被破坏失去了作用,现在使用的,很可能是刚刚才从随从手里拿到的。   因两个人站的地方相对偏拐,虽然有好几次急急追过去的天璇星人都几乎都撞到两个人身上,但始终都差那么一点点。   大概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往那边去的人流才减少。   又过了约一个多小时,人流开始回涌,他们大概是没有追到那些随从,开始叫嚣着要去找基地讨说法。   等到人流更加稀疏、零星时,两个人才开始矮着身子,在麦田中向着东南方向穿行起来。   天边的火把还亮着,远处还看到许多正在向不知何处而去的人流,远看像一条条‘火龙’。   Dunn因为有伤,体力不支,走了一会儿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好在这星球上到处都是高高的麦杆,就地坐下很难被发现,就算偶尔麦穗动几下,也并不令人奇怪,因总有小动物夜里在田间穿行。   “你怎么样?”黎多宝查看他的伤口,因为之前的狂奔,渗血   很严重。虽然已经停下来很久,但Dunn的胸膛还在激烈的起伏,心脏难地负荷似的,整个人没有半点血色,嘴唇都青紫起来。   他没有回答,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几瓶药,但却因为手太抖,落地满地都是。   黎多俯身捡起来,塞到他嘴里。   虽然指尖只是微微触碰就移开,但她也感觉到了嘴唇的柔软与冰冷。   为了确认,她又伸手摸了摸Dunn的额头。   他体温很低,但却在出汗,身上的衣服已经全湿了。   “你的穿梭机停在哪里?”她问。   如果Dunn是在基地降落,通过正式渠道来到天璇星,那没道理东郭看到他这么惊讶。   显然他是偷偷来的,那么穿梭机肯定是藏在哪个地方:“我们不能回基地。”   这事情太大。再加上事实如何她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到时候再牵扯到官方立场,以及天璇星‘粮仓’的身份,很难说会是怎么样的走向。   Dunn没有回答,他太过虚弱,似乎对他来说,連睁开眼睛都太过耗费精力。保持着闭眸假寐的姿势好一会儿,才伸手握着她的手臂,借力站起来,带着她继续往前。   中间他为了休息,停了来好几次。又调整了好几次前进的方向。   “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背着你走。”黎多宝说。   他喘息着,轻轻地笑了一声:“真的吗?”   “当然。”黎多宝耸耸肩:“你的穿梭机应该不会使用并不安全的生物识别,没有你我可能上不去。何况,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我。”   “你背不动我。”Dunn这么说,但还是给了她一个坐标。   地点离废弃的村庄并不很远。看来他一开始就是冲着神庙去的。   黎多宝尝试把他背起来,显然并不成功,只是半扛半拖,Dunn心安理得地依靠在她单薄的肩膀。因两人身高有差,黎多宝刚到他腋下,到是个称职的拐杖。   她又问:“那你说要告诉我事什么时候说?”   “用嘴说,不如亲自看,会比用听的得到更多的信息。但你最近应该没有时间,六个月后,你完成实地训练有几周假期,我带你去路明亚的出生地。”Dunn认真地说:“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   “是骗我的吗?”   “不是。”Dunn笑起来:“有时候我很喜欢你这样。”说话像个傻瓜。   “我很不喜欢你。”   “我知道。”Dunn并不生气。   虽然路上有几次,两个人差点被发现,但隐形装置起了很大的作用。   两个人在月色下走走停停。很快就到达目的地,那是一片山谷中的空地,但空地无一物。   直到Dunn走近,一架小巧的穿梭机才凭空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它顶多能乘坐三五个人,因为小,也就不需要很专业的停机坪才能降落,也不会像大的穿梭机一样,受很多条件限制。更加灵动也更加   隐蔽。   他走过去,似乎并没有进行任何验证,舱门就自动开启。黎多宝跟着他一起上了穿梭机。   Dunn喘着粗气,一上机,先是给自己打了几针,缓了一会儿之后,打开控制面版,开始输入目的地坐标。   “你的个人终端在哪里?”黎多宝走过去问他。   他一只手输入着什么,一只戴终端的手伸到她面前示意她自己解。   黎多宝拿着走到一边坐下,用他的个人终端刚登陆上自己的账号,就收到来自军部内部系统信息,是孟朝阳发过来的:“不要回来。”看时间是半个小时前发送出来的。   她给孟朝阳发消息,但没有得到回复,汤唐也是同样,钱苏,倪姚万更是如石沉大海。   正在她打算退出登陆的时候,突然弹出条军部内系统通知。   通知内容为,五名军一大学生在昨日上午于天璇星,擅自进入该星球神庙,并因此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严重伤害天璇星人民的感情,军部决定,将肇事人员于本日下午六时,全部交由天璇星本地政府,依照天璇星本地法律法规接受处罚。因其中一位黎氏人员,重伤已被送治,无法即时返回天璇星接受审判,将在其身体情况稳定后,再行送返。   穿梭机徐徐升空,Dunn过来看了看她手中的通知,说:“本基地最高长官是帝国派驻,你刚才要是滞留,可能现在已经被他一起交出去了。毕竟罗禁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但你这一走,就给了东郭可操作的空间。军部整体上来说,坐到上层位置的,前线退伍出生居多,帝国调任过来的少,而前线这一派与永明雇佣兵关系不错,大方向上还是很向着你了。”   “那孟朝阳、汤唐他们会怎么样?”黎多宝问。   Dunn扶着椅子,顾忌着伤,小心翼翼地坐下,但还是痛出了一头的冷汗,坐定后才说:“难说。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了安抚天璇星,军部必须要做出一定的让步,交人必然是帝国那边向军部施压的结果。但人一交出去,军部就很难插手本地政府如何处置。”他说:“在天璇星,火刑是合法的。虽然他们号称是最和善的地区,可在某一些条例上,异乎于寻常的严苛。”简单来说,他们死定了。   说完目光幽深地看着黎多宝,手指轻轻地敲轻桌面:“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你本人在这里,发生了这件事,如果你一走了之,他们会被烧死。你不走,留在这里,就会和他们一起被烧死的话,你怎么选择?”   他面前的少女,看上去无害又娇小,似乎不会伤害任何人,但她即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给出答案:“我会一走了之。我不是陈泽。”永远也不是。不会像他,因为心理上无法承受,而做错误的选择,以至于最后崩   溃,虽然活着,却像一个死人。   Dunn微微怔忡,这是正确的选择,可她太年轻,又做得太容易。   没有挣扎彷徨,也没有忍而不决。   哪怕她早已表现出足够坚韧,可这件事不同。那是她朝夕相伴的同伴,还有认识多年的同学:“如果不是他们呢?是周莉莉、王小露,你也一走了之吗?”   黎多宝长久地凝视他,在短暂地垂眸后,她飞快地重新向Dunn看去:“那么,五个月后我会再回来,亲眼见证天璇星的灭亡。”   这就是她的选择。   “还好。你现在不用做这样的选择。”Dunn说。不然她的眼神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璀璨,那将会十分可惜:“你还只是个小孩。”   虽然每一个人都经历这样的成长,但他突然觉得,对于黎多宝来说,可以再迟一点。   资料上,她几乎没有过多快乐的时光。生活对她并不和善,但码,更沉重的东西可以来得稍微迟缓一些。不要那么快地陷入‘成人的泥沼’。   “我不是小孩。”黎多宝说。明明他看上去也不大。怎么能说别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Dunn笑了笑,伸手将个人终端从黎多宝手拿回来,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许久,有信息发送出去提示响起。   黎多宝大步过来,查看他发出去的消息,一时怔住。   Dunn告诉了军方天璇星的起源,以及五个月后就会能源耗尽而毁灭的事实。   甚至用直白到粗鲁的表达方式,通知军部看清事实。   他在这封信里写道:“最近的科研人员一个小时就能到达天璇星,不需要七个小时,你们就会从他们嘴里知道,这艘外星系的逃亡星舰所使用的,根本是人类无法理解也无从理解的科技。甚至,連它的核心在那里,人类都没能力量去探知,也许科研系那些人,初来到这里会无比激奋,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不论用任何探索方式,他们所的探知的所有信息,都只会告诉他们,这是一颗真正的星球。这是我过去数年间早就得到过的结果。而他们所有的探索,都将会导致星舰不停地耗费能力来自我修复,加速它的死亡。最后,这些科研人员,将要面对的,是蜉蝣仰视神祇时的震撼与失望。而对于帝国来说,这艘星舰就像水中的月亮,美虽美却无法触及,于是毫无价值。更何况这星球上人民,有十数亿之多,根本无法安顿到别处,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可以,给他们造一个新的星球,可考虑到他们是狂热的宗教徒,又是在对军部、对帝国无比仇恨的情形下被迫离家,认为是外人杀死了他们的神,那么这种仇恨不会在一个人身上终结,甚至不会在一类人身上终结,只要帝国存在,他们的恨就将存在。一但他们活下来,发展壮大,那么帝国将要面对的是与十亿多狂热憎恨者的   旷日持久之战……”   黎多宝不可置信:“你在干什么?”   “救你的朋友。以你的智慧,应该能想得到。只有当整个天璇星失去价值,那么帝国才会放弃它,那么军部也不需要再交出任何人。但是你做不到。因为你知道,只要这么做,那么天璇星人就不可能再得到救援。数十亿人只能面对死亡。”   Dunn说着笑一笑:“你看,人不是只需要在危机生命、且根本没有其它选择的情况下自救,就算是理智、善于决断的成人了。而是没有危险的时候,也得不停地在‘别人失去这个、自己得到那个’或‘别人得到这个、而自己失去那个’之间做选择。这才是成年人的世界。”Dunn转头看向她说:“你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要学。”   “我想得到什么?”   “权力。”Dunn走近一些,凝视她的眼睛:“我也有曾有过这种眼神——这是幼稚的人对丑陋世界感到不愤不平,想要改变它的眼神。但是很快你就会发现,只有不停地成长,才能使你有改变它的力量,但在成长路上,不停做选择的过程你也被改变了。”   他语速平缓而有耐心,像是在给无知的小孩讲述什么人人皆知的常识:“你想做一个屠龙的人,可当你有这样力量时,在别人眼中早已经成为了新巨龙。而新的勇者,正在赶来杀你的路上。”   下午五点三十四分,黎多宝看到,天璇星表面开始不停地有军用穿梭机升空,停靠在星球外挂着巨大军部标志的巨船舰也开始缓缓启航。天璇星表面有火光有烟雾,这么远都能看见,说明是非常惊人的大火,他们大概是想表达自己的愤怒。   但却不知道,基地也好,帝国也好,已经不在意了。   它们失去价值,变成随时可弃之物。   所有人都在撤离。   帝国甚至都不用派人来看守它,因为天璇星是一颗完全没有任何自有升空科技的星球,它们甚至没有电。   当星球外围被放置上禁区警示,Dunnn的飞船也开始向后撤退。   黎多宝在他的个人终端上接收到了来自军部的信息。   “经查证,军一大学员5人并未实施任何侵害天璇星人利益的行为,在与天璇星本地政府达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现撤回所有相关决定。   并,原驻天璇星进行实地学习的所有学员,请原地待命等候新的安排。”   十多分钟后,有一艘小穿梭机向Dunn的飞船行驶而来。   黎多宝认得那是东郭的穿梭机。   在对接完成之后,东郭在飞船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快步进来,对Dunn说:“很感谢阁下的帮助。”示意黎多宝:“走吧。”   不容她反驳,一脸严肃地带着她转身离开了船舱。   在两人走进穿梭机的瞬间,汤唐大叫着扑上来,搂着黎多宝用力地拍她的后背   :“我们都没事。黎多宝你也没事儿!太好了!”其它向个人也十分兴奋,七嘴八舌地说话。   黎多宝含糊地应声,回头看到Dunn坐在轮椅上由随从推着,停在过道口遥望着这边。   他看上去只是个身体很差的脆弱少年,可他的眼神却异样的幽深。   哪怕对她露出微笑,也只能引起曾架在自己脖上的利刃带来的幻痛,让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   对接阀缓缓闭合。   推放在门边的她的行李中,个人终端跳出一个来自未知联系人的信息:“好好享受朋友没事的喜悦。不用谢,这只是举手之劳。我们将来还有很多碰面的机会,希望借此而挽回些你对我的坏印象。”   黎多宝皱眉关掉信息。   永明星,老宅里。   老太太正在和黎妈一起吃早饭。   黎妈试探着说:“也不知道多宝怎么样了。也不说给家里来个信,老太太您该想她了,都怪她,一点也不知道大人会担心。”   老太太一脸嫌弃瞥了她一眼:“少拐着弯说话!”   黎妈便连忙低头继续吃饭。   老太太见她这样,更是厌烦。干脆也不理。只慢悠悠吃自己的。   这时小满捧着木盘进来,上面放的是一张烫金的红纸简:“是那边派来的,人在外面,带着很多东西拿大红香木的雕花箱子装着,一看就是些老东西,高总管说如今已经很少了比黄金还贵重。小满可没见过。但数了一下百来箱总有,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来人说,我年轻所以不懂,但老太太看了就知道。”她年纪小,所以俏皮一些。   老太太年纪大,反而也很喜欢。此时一听,便不解:“到底什么东西送来?这么贵重的箱子,里面要是装着他全家,这才算当得起吧。”又嘀咕:“这种时代了,除了特殊的事情,哪有还用纸的,这好端端地啊,给我们送礼?怕是要换我一条老命呢。”   身边侍奉的米姑娘,上去取来时,看到上面两个喜字,眼神微闪。拿起来打开,垂首低眸,放至老太太手中。   老太太接来,才看一看,就勃然大怒起来:“罗禁这个小畜生!我看他是失心疯了!”   黎妈吓得浑身一颤,饭也不敢吃,畏畏缩缩连忙放下筷子。   老太太咬牙切齿:“把东西给我全砸了,来人也给我杀了,将他的头和那堆破烂全送给罗禁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修改。有事吼一嗓子。感谢在2020-04-04 23:43:20~2020-04-06 22:2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闲茶 2个;77是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颓废大王 40瓶;花暖弥弥 30瓶;雨辰 20瓶;式微、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婚事   黎多宝回到队伍中, 五个人高兴不到三分钟, 东郭便板着脸走过来。   “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想说?”她看向面前规规矩矩站好的五个人。严厉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一个一个来,就从最左边开始吧。”她看向倪姚万。   倪姚万憋了半天说:“我不该违反规定自己瞎跑。”说完立刻偷偷看她。   东郭‘哦’了一声,又看向他身边站着的汤唐。   “我不该瞎跑出去。”汤唐说。   东郭仍然不轻不重地‘哦’了一声, 看向下一个黎多宝。   “我不该瞎跑出去。”黎多宝说。   东郭看向孟朝阳。   “我不该瞎跑出去。”   东郭脸已经越来越黑。   站在最后的钱苏畏畏缩缩:“我,我不该在他们想跑出去的时候不阻止,更不该因为不放心同伴而跟着出去。”   汤唐当场就没忍住:“你什么意思啊?这意思全怪我们呗。”   钱苏脸涨得红彤彤:“我没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东郭一拍桌子‘嘭’地一声巨响,两个人缩缩脖子, 立刻都闭上嘴。   东郭指指墙边:“面对墙, 半蹲,两脚分开,双手举过头顶。”   几个人怏怏地一溜站一排。   这一站就是三个小时。   站到后来,几个人腿直颤,钱苏呜呜咽咽地小声抽泣。汤唐猛翻白眼, 还要是不是骂倪姚万几句, 倪姚万反正闷不吭声。   黎多宝跑了之后, 他们又被围了很久,好容易回到基地, 立刻就在基地最高长官指令下被解除所有装备看守起来。   中间又经过了轮番的问询,最后军部迫于压力,决定把他们‘交出’。虽然东郭据理力争, 但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在等待送交时,她一直陪着四人, 没有任何责备,只是让他们把想跟家人、朋友说的话写下来,还想办法去给他们弄了点好吃的。   大家都知道事情严重了。   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这么一件小事,竟然会引发这么大的事端。除了震惊,还有后悔。   如果没那么做就好了。   后来虽然收到信息,说情况有变。   但最开始,帝国并没有决定放弃移交。   以帝国的立场来说,现在正是粮食的收获季节,既然还有五个月,那么等天璇星把大量的麦田都收完了,运出去后,再决定怎么做也不迟。为了安抚天璇星人让他们继续收割工作,孟朝阳这四人的移交手续还是要继续进行。   但因教官们集体反对,军部大部分上层的立场也很坚定,五个学生说起来不多,但不能允许发生这种,因为这些利益就放弃学生的事情,何况在天璇星事件上,他们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场激烈的争执,一直持续到科研所赶到的   人,对天璇星进行全方面的测试,但就如得到的信息上所说的那样——科技过于超前,是人类无法探测、无法理解、无从学习更不可能复制的存在。   在这个结论出来后,帝国的态度立刻有所改变,在军部的坚持下,送交程序发生前帝国与军部达成一致,决定取消送交。   学生们虽然现在心中后怕,可忍不住还是低声议论:“天璇星怎么办呢?”   孟朝阳低声说:“可能就这样没了。”他很容易就想得明白其中的关窍。   其它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汤唐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倪姚万说:“你可别到处传播,不然是要上审判庭的,你可能不在意,还觉得自己扯下了帝国的真面目,但是你有父母,有家人,有亲戚,你一个有污点,以后和你有关的其它人都不能法考不能做公务员,不能注册公司,所有需要核定个人信息的工作,都不会用他们。”   倪姚万打断她说:“他们是邪教徒。这不过是神罚。”   汤唐忍不住:“可这不是帝国上层做的决定吗?”   倪姚万说:“神借万物,达成自己的意愿。帝国也不过是神的棋子,所有行动,传达神的旨意。”   其它东倒西歪靠在一起人听了默默交换眼神……Emmmmm,行吧。   再过了半个小时,东郭才又回来。   大家立刻端正姿势。   东郭双手插兜,吃着棒棒糖:“你们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对此次事件有什么想法?”   倪姚万很自觉:“我不应该自行其事,不将教官的话放在心里,违背教官的指令。不应该将个人……信仰”   东郭一挑眉:“恩?什么信仰?”   他默默改口:“不应该将个人……爱好排在第一位。”   汤唐立刻接上:“我不应该自行其事,不将教官的话放在心上,违背教官的指令……”   倪姚万瞪眼背对着东郭,用嘴型无声骂她:“别抄我的!你是不是弱智?”   汤唐连忙又接上:“更不应该在明知道同伴违反指令的情况下,帮助他隐瞒,并擅自行动,导致自己也陷入危险之中。”   东郭看向孟朝阳。   孟朝阳说:“我不应该自行其事,不将教官的话放在心上,违背教官的指令……”   倪姚万和汤唐一齐瞪他:“怕你也要死吧?”   他不动声色,继续说:“更不应该私自组织队员,出去寻找倪姚万,导致所有人都陷入危险之中,也不应该在陌生的地方,只让一名队员,在完全没有援助的情况下放风,使得她没有同伴看顾,被人掳走。在出事后,更是做出错误判断,没有及时强行逃离回来报信,耽误了关键时机,导致时间被拖延到日落,以至于村庄消失,事情恶化。”   他后面的黎多宝很自觉:“我不应该自行其事,不将教官的话放在心上   ,违背教官的指令……”   恩???   前面三个猛地甩头望过来。   她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恩……不应该自视甚高,在被安排一个人放风时,应该当场反抗,强烈要求多加一个人,更不应该在放风的时候,随便乱站,不预估到站立处可能存在的危险。”   最后轮到钱苏。   她带着哭腔,细声细气地说:“我不应该自行其事,不将教官的话放在心上,违背教官的指令……不应该在得知违反规定的行为时,不出声阻止,更不应该随大流,明明不想去,看大家都同意就不得不跟着去了。”   汤唐又翻了一个大白眼。   倪姚万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地板。   东郭先没做评价,叫他们:“都站直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扶着墙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东郭看向他们,将棒棒糖从嘴里拿出来,叉腰正色说:“你们说得都很对,但你们有一个想法是对的——队友出事不可以放任不管。”然后看向钱苏:“除了你。你一件也没做对。第一,随大流不是错误的行为。做为一个军人,就算有自己的想法,但在大多数队友都不赞同的情况下,要么,毫无怨言地放弃自己的想法,要么,说服其它人。你一件都没有做到。虽然放弃了,可放弃得不甘不愿、心怀不满,自己的想法也从没提一个字。你带着这样的情绪,如果在这件事进行中,让你去单独完成一个任务,你会尽全力吗?很多时候这种情绪是会害死人的。第二,既然成为队友,那么就要有同舟共济的觉悟,你没有。出事后极力撇清,只想免于承担责任。你这么做,只会割裂自己和其它队友的关系,你也看到了,汤唐当着你的面就已经对你表现出不屑,我可以喝斥她,可无法改变她的想法,甚至,其它人心里怎么看待你,更是可以想像,你打算以后在队伍里怎么生存?如果你以后再继续保持这个状态,无法成为队伍的一份子,我只能送你离开。你自己考虑清楚。”说着扭头离开了船舱。   钱苏呆了呆,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扭头抹着眼泪跑到窗边站着。   汤唐翻白眼:“这什么啊,搞得好像我们欺负了她一样。”   大步地走过去,对着钱苏嚷嚷:“你哭什么呀?别动不动就开始哭好不好?她说你,你要觉得她说错了,你就跟她讲道理嘛。顶多她把你训一顿,怼得你无话可说,那你不也就知道自己错哪儿了?或者说,你要觉得她说对了,你就改。就这么哭算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这么别扭?当时你要真不想去,你就说你不想去不就得了吗?谁强迫你了?当时不说话,哦,现在在教官面前来这么一手,那我能对你没意见吗?”   钱苏抽噎着,大约是被气得狠了,   自怜巴巴地辩白:“你们都说去,我说不去?你们怎么看我?”   “那我们现在挺喜欢你呗?”汤唐气笑了:“你做事到底能不能坚持一个方针政策?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两头不沾好,这不傻子吗?”   孟朝阳走过来,说:“好了。”   拉钱苏到一边去说话。   汤唐‘嗤’了一声,扭头去清点自己的行李,叫黎多宝去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没带回来:“走得很匆忙,我们就把你的东西和我们的一把抓一起抱上来了。”   黎多宝走过去看,看了看,牙刷没带。   汤唐僵住:“我的也没带。”怎么办?   两个人看向倪姚万,他立刻把口袋里自己的牙刷往里面塞了塞,生怕她们要抢似的。   两个人期期艾艾跑去找东郭。   东郭腿架在控制面板上玩游戏。   心不在焉问:“什么事?”   汤唐看黎多宝,东郭也抬起头。   黎多宝压力颇大,开口问:“那……教官,那我们实地训练的地点改在哪儿了?”   汤唐满头问号。   “能改哪儿呀?哪哪儿都已经一堆人了。学校要求,不可以扎堆,万一哪儿出事,新生一死死一窝。我们只能上船了。”   “上什么船?”汤唐也连忙问。   “江南号。物资船,收货、送补给的。常住人口一千多那种。三十分钟后在已经约定的坐标上船。”东郭挑眼看她们:“有事儿啊?”   黎多宝淡定地说:“没事。”转身就走。   汤唐一把拉住她,大声对东郭说:“其实我们是想问,日常用品没了,还能领吗?”   东郭收回目光,含着棒糖说:“什么日常用品?”然后‘嗤’道:“我说过没有,各人管好各人的东西。我跟你们讲,谁丢了东西的,每天加训3小时全负重长跑。”然后扭头看她俩,目光落在黎多宝身上:“你们说你们要领什么?”   黎多宝立刻:“就是想问,牙膏到时候能不能再领。不能领就省着点用。就是不知道汤唐少什么。”   “哦,牙膏这个可以领。不用省。不算丢东西。”然后东郭看向汤唐:“你呢?”   “我就是……那个……如果牙刷毛磨没了,可以领一只新的吗?”   东郭点头:“可以呀。”   汤唐脸上一喜。   东郭伸手:“旧的呢?”问她:“你这么什么牙?磨砂的?”   “……?……其实,没真的磨没,我,我就是问问。以防万一。”汤唐拉着黎多宝就跑。   回到船舱。倪姚万踱步过来打量她们:“怎么样?嘿。”   汤唐嗤道:“什么怎么样?”正色说:“我觉得,大家坚强一点,不刷牙也能过。没必要麻烦教官。”扭头就走。   永明星大宅里。   黎妈吃完饭,从老太太那边出来,连忙就跑到前厅去。   还没走近,就听   到那边一声声巨响。偷偷摸摸过去,发现从人们正在砸东西。   香木名不虚传,异香扑鼻。看来真的是好东西。   听说这只有地球上才有,别的地方是种不出来的。但现在地球上早就绝迹了。   小满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有血,想必是刚割完人头,黎妈看得心里一颤,还是鼓起勇气叫住她:“那个送礼的是什么人?是为什么事?”   小满说:“太太,是为大小姐的婚事。对方是罗氏渊虚,罗禁。就是三太爷那边的,如今在外面主事的罗禁。”   黎妈又问她:“渊虚是什么?”   小满说:“支系呀,虽然同为罗氏,但我们是永明,他们叫渊虚。”   黎妈还想打听,小满截断她的话:“太太,人头和东西都已经喊与他同来的人过来收拾了,我现在要去老太太那里回话。”   黎妈便不好再问什么。   目送她走了之后,心里打着鼓似的。   说是亲戚,不过,这么远的亲,法律上来说没有什么不能行的。她也隐约听过几句,好像就是因为这个罗禁,帝星的大宅才出了事,还不得不让出去,这说明人家实力雄厚,不是自己家能惹的。既然现在对方有意示好,那这不是好事吗?黎多宝嫁过去,仇家就变成了亲家,人家就再也不会害永明了。   老太太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火?   她忧虑着,这可怎么办。   惹怒了人家,連老宅都没了的话,可要怎么生活?   拿出个人终端想给黎多宝发消息,可又不太敢。怕老太太知道。   犹犹豫豫,期期艾艾,回老太太那边,要说又不说,站在墙边上,缩手缩脚。   老太太看着她就来气:“你有什么事就说。做这样子要气死谁?还好过几天就要把你嫁出去,不然我怕多看你几眼都要折寿。”对象已经给她看过了,是家里从人中办事利落的人。她虽然脑子不清白,但在家里做饭洗衣服还算是勤勉,把她安顿好,省了一块心病。   她脸上一红,连忙说:“我就是想跟多宝说说话,发个消息什么的,来问老太太好不好?”   老太太闭上眼睛:“你爱发就发,我还能把你手砍了?什么事也要来问!”把她打发走了。   米姑娘轻声在她耳边说:“怕是要劝说大小姐去的。”   老太太哼了一声,说:“所以要把她赶得远远的。一脑子浆糊的东西。等她有了家,有了男人,再有了孩子,自然会一门心思巴着人去,她不就是这么个东西吗?那时候对多宝心也就淡了。”说着大约哪里不舒服,闭上眼睛缓了半天,又就着米姑娘的手,吃了颗药才好些,突地淡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米姑娘突然说:“要是大小姐多个能用得上了父亲就好了。”   老太太皱眉:“胡说什么。”想突然想到什么,便不说话,手指轻轻地在扶手上摩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6 22:25:34~2020-04-07 23:5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娃哈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懒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20瓶;妮妮 10瓶;太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法师   黎多宝还没有见过大型舰船, 虽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但看到体型庞大的江南号还是深受震憾。   它像是一艘漂浮在宇宙中的金属怪兽,穿梭机向它靠拢时,像是一只蚂蚁爬上了大象的脚背。   “江南号是最大的补给船。主要负责远距离运输, 到了一定距离之后,会派遣小型穿梭机向各处配送。或者有些需求方,会自己过来取货。”东郭站在对接阀,边手动打开阀门, 边向跟在自己身后这几个懵懵懂懂的小鸭仔进行科普。   “到这里的前两个月你们每天上午5点至中午11点, 到任务中心打杂,下午12点到晚上九点进行相应的训练,主要是远程射击与近战格斗以及体能训练三个项目。我半小时后,会把这两个月的时间课程表及学习地点发到你们的终端上,从第三个月起, 你们会开始参与舰船外部任务。”   她边说, 边大步走下舷梯。   小鸭子们也连忙背着自己的行李跟上。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停机坪, 四周有很多穿梭机正在起降。有很多是穿军装的,但也其它打扮的人也不少。   东郭去办手继的时候, 黎多宝和同伴站在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四处张望。   在不远处的浮台上,许多人正行色匆匆地来去。   有一些人身后背着奇怪的短杵,有一些人腰上坠着细剑, 有人身后跟着神情呆滞的机器傀儡,还有头上趴着黑猫女巫打扮的人,甚至拿着长杖的法师, 抱着厚厚法典的长袍者。   “这都是些什么人?”汤唐震惊了。   钱苏说:“是边缘星的人。”   她指着那些虽然不是军人,但穿着比军人身上装备更好装备的人说:“那些是罗氏永明的人,他们是雇佣兵。以前在家乡,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大到掩护军队冲锋或后撤,小到找猫找狗,什么活都接。”   孟朝阳飞快地年地一眼黎多宝。   但他在少女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与他们这些人不同的表情。甚至似乎,連她自己都感到非常惊讶与新奇。   “那个呢?”汤唐指着机器傀儡:“这东西不是违法的吗?”   钱苏说:“边缘星这边没有管的。基本上,民不举官不究。不过我听阿妈说,这种傀儡也就是力气大一点,没什么智力的。甚至都不算违法。”大约是因为第一次受到重视,她显得兴致非常高,脸颊也红扑扑的,指着那些拿法典拿法杖的人说:“那是改造过基因的,这种人精神力非常强悍,因为危险登级高,不被允许进入内星域范围。他们寿命都很短,据说没人活得过二十五岁。”   “你见过最大的是多少岁?”汤唐连忙问。   “十四还是十三。”钱苏说:“他在我们村那边落脚,我去肉铺买东西的时候遇到的   ,正坐在路边上吐血。很吓人。后来大家把他送到医务所去,但也没什么用,医生说大脑损伤太严重了。”   其他四个人都震惊了。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事。   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是来自深山的野人,对世界根本一无所知。   “反正,还有很多很多。比如有翅膀的,长腮的。很多各类的人,都不能达到安全标准,进不入内星域,更不可能去帝星,只能在边缘星活动。因为经过改造后身体有各种各样的弊端,或有相当程度的残疾,所以军部出于很多考虑也不招。但是一般有用得上时,军部会向外雇佣这些人去做事。”   钱苏做为一个边缘星人,对这些事意外地熟悉:“江南号这样的大舰船上,都有军部设的‘长亭’,所有军部外放的雇佣任务都得到‘长亭’来看,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各种各样的人。我叔叔说,这些人其实就相当于军队的一部份,基本上都是靠军队的钱吃饭,只是在帝国现有的制度下,不承认他们存在。”   说着她指着一个头发近乎于白色的少年说:“那肯定是一个精神能力者。你们看他,瘦得可怕,头颅与身体的比例失常,头发稀疏,还白得很不正常甚至有点透明,五官失衡。”   黎多宝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个男生。她看过去的时候,对方刚好背对这边,只能看到瘦到畸形的背影。   这时节,穿得比别人都更厚,虽然还有皮草但看上去还是瘦弱。在过于细弱身躯的对比下,一颗头显得无比巨大,头上的头发也非常稀疏。   等他转过身,汤唐她们不由得猛地退了一大步。   倪姚万脱口而出:“竟然有这种东西存在,简直是渎神。”   他的五官可以说,没有一个在该在的位置上,甚至没有一个和另一个是对称的。   但他有两只异常美丽的眼睛。   一只大而圆,睫毛浓密如扇,灰绿色的瞳仁,扑闪扑闪带着天真的气息。   一只狭长沉郁,竖瞳眸色碧蓝,像万里无云的天空。   他一开始似乎正在与什么人通话,但很快就停下动作,扭头向这边看来。   汤唐连忙背对他,小声嘀咕:“是不是在看我们?”   钱苏也有些害怕,学她的样子转过身,非常小声地跟其它人说:“别得罪他。他们性格都很古怪。”   倪姚万不动,死死地盯着对方看。不停地重复那句话。   汤唐快气死,一边拉他一边骂:“你又想害我们是吧?省点事行不行?好好的,人家长什么样子,关你什么事?”   这时候那个少年已经迎着倪姚万的目光向这边走过来。显然他就算没有听见什么,但也发现这些人都在看自己。   他越走近,倪姚万越有些瑟缩,终于不再开口。   那张怪异的脸还在不断地   逼近,再加上因为身形奇怪,而显得古怪的走路姿势,甚至他时不时还会扶下下自己的头——脖子太细,让看的人都提心吊胆地害怕突然一不小心,这细颈就会不堪重负地猛然折断。   他走到十步开外时,倪姚万已经是全身都湿了,泠汗淋淋,仿佛在受着什么重压,气息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却又快要窒息似的。等他到五步开外,倪姚万明显已经想要退避,可却动不了,牙齿咬得咯咯作噢,却只能保持着注视他的姿势。   “你好。”黎多宝突然出声。   少年下意识地看她看过来。   同时倪姚万如释重负地猛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汤唐去拉他,竟然一下拉不起来。   “你好。”少年停下步子,从两只眼睛聚焦的方向算,应该是在看着黎多宝。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细,且又轻。如蚊声。   “我们刚从内星域到江南来。什么都不懂。”黎多宝怕他说话自己听不清楚,顺着走廊下去向他走近了些:“就是在那儿边,刚刚下穿梭机。”指指先前下穿梭机的地方,先说明之所以会失礼盯着他看的原因,然后问他:“你呢?也是新到这里来的吗?我看你站在那边,是不是和我们一样在等办手续?刚才我们都想过去跟你说话,但是觉得会不会太唐突,所以没有过去。”   少年愣了一下,含糊地说:“我来这里很多次,不是新来的。”   “啊,那你对这里很熟吧。你这次是路过,还是这次驻留?”   “是会呆一段时间。”   “那我们得空的时候,可以找你一起玩吗?”   少年脸上泛起红晕,虽然冷冰冰地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就走开了,但没有再追究倪姚万的事。   汤唐松了口气,小声说:“感觉他应该没听见。我生怕你直愣愣地跟他道歉,叫他恼羞成怒,或者干脆不接受道歉那可就完了。”说完狠狠瞪了倪姚万一眼。   钱苏也说:“对,别看他们这样,他们的脾气真的很怪的。很容易就跟人私斗,并且不依不饶的。”   虽然对方走远,可这回倪姚万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了。   直到东郭去办完手继,带着他们乘坐舰内轨车离开停机坪范围,他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就像一条被抓上岸的鱼,现在终于被放回了水中。   “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他急急地问:“我根本动不了,感觉,感觉非常恐怖。好像要死了。”   甚至,根本不是好像,是真的要死。他在那个瞬间,真的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   钱苏说:“其实你可以动。他可能拥有的是影响人情绪的能力,可以强迫你与他共情,把自己心理创造出来的感受投射到你身上。就像心理医生会催眠那种。只是更加倍地真实,也更不受条件制约。”   “你   怎么知道这么多?”汤唐好奇:“你知识也太渊博了!”她就是这样,不对的她要说,令人惊叹的她马上又称赞起来。完全不会把前事与后事混为一谈。   钱苏虽然很不想和汤唐说太多,但这些发自真心的赞美又让她一时无法拒绝:“不是渊博,是我们家乡来来去去,很多这样的人。家里大人们和周围的邻居们都会聊一些,我听得多就知道一点。”   “啊,那你也很厉害啊,一直都记得。”汤唐说着扭头看向孟朝阳,有些奇怪:“你怎么这么沉默?”   孟朝阳含糊地说:“没什么。”就不再说话了。   轨车穿过错落有致的大道。大道两边是各种各样的店铺。   黎多宝伸头到前面,问东郭:“教官,这里好像一个城市。”   东郭闭着眼感受着迎而来的风,懒洋洋地说:“也没办法,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佣兵,不可能完全设为军事区。不过你以后就会知道了,在边缘星,军人和佣兵的界限其实有时候是模糊的。”   “那会不会有间谍呀?”汤唐问。   东郭笑了起来。好像她问了一个非常荒唐的问题。   钱苏也在笑。   “笑什么呀?”汤唐不明白。   孟朝阳说:“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在穿过一个街区之后,巨大的路边显示屏上出现了前线战场的录播影像。   汤唐猛然瞪大眼睛。   这也是黎多宝第一次看到异星人。   以前帝星也有一些信息,但她一开始是没兴趣,所以并不关注,后来则是杂事繁多,没时间关注,于是对于异星人知道的不多。   所谓异星人,在她心中,也只有一个含糊的概念——帝国疆域之外的外星系生物。   现在,在巨大的高清晰屏幕上,这些异星人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楚明白。   他们远看,像是怪物或者奇行种之类的东西,从外型看似乎并不具有智慧,只是奇怪生物组成的联盟。   “知道吗?十八次圆桌会上,竟然有一个智障二代问,为什么不能与异星人达成和平协议。”东郭嗤笑,说:“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它们完全听不懂我们。”说着她让黎多宝去听巨幕上那些动物或者植物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听得懂吗?”   黎多宝懵了。   不只是怪头怪脑的动物在叫,还有有些完全看上去像是刚把根从地面拔出来的奇怪植物,依靠摩挲巨大坚韧的叶面发出声音。   屏幕上在放着的,应该是好几场战役的录像。但每场战役军士面对的都是不同的生物。   “看到了吧。我们也不可能听懂他们。他们的语言一直在变。”东郭说:“仗打了千百年了,我们連一个异星人都没有成功俘虏过活的。虽然我们解剖了很多它们的尸体,但你也看到了,这种多样性,可以说是   巨量,太惊人,每一场大战结束,下一场,就会换一个另一个形态的队伍上来。短周期内,很难看到结构相同的重复的敌人。虽然解剖得出来的数据很多,但根本没有用处。到现在为止,我们对它们知之甚多,所有资料堆积如山,可也几乎对它们一无所知,下场军士们要面对的,永远都将是我们没见过的东西。所有的资料都是废纸。军部研究所的人说,它们的外形变化还有规律的,数据库也正在重建,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结论。”   “那我们对异星人到底知道什么呀?”汤唐问。   “只能大概把它们分成动物、植物、幽灵三个大类。针对三大类,粗略总结出一些对战经验,再加上现场灵机一动。”东郭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仿佛在说一件并不重要的事。   “这样能行吗?感觉帝国胜率很低。”汤唐长叹一口气揉揉脸。   钱苏这时候突然说:“可以的。一定会赢,怎么都要赢。如果不赢,我们就无家可归了。”   话说出来,才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是边缘星的人,垂头掩饰情绪,只说:“我家还好一些,可以进收容所,毕竟我们基因危险等级低。很多边缘星的人,比如那些精神力者,被帝国判定危险等级高,如果再这样战败下去,就没有地方给他们生存了。”   所以,不会有叛徒。   不会有间谍。   虽然江南是军事舰船,可也仍然向这边雇佣兵开放。   因为他们无处可去。   黎多宝看向街上行行色色,各种非常态的人类。   这些人,甚至可能都不是自愿成为佣兵的,只是不去抢夺战斗,就无法回到自己的家园。   孟朝阳突然问:“你们没有想过强行进入内星域吗?”就算帝国不让,可常理来说,帝国总比异星人好对付一些。   东郭有些意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但他表情太过正直,似乎真的只是对这件事感到好奇,提心着这些边缘星人会背叛自己的国家。   钱苏似乎感到十分惊愕,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边缘星人,经历了很多很多代的战争,如果现在调头把刀指向帝国,那前辈们的牺牲就全部白费了。因为如果我们这么做了,那么异星人立刻就会乘虚而入,很快,所有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家园。全人类都无处可去。”这是边缘星人一代代传递下来的观念。深入骨髓。   告诉所有人,绝对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是自杀式的选择。   可孟朝阳说:“但帝国没有这样想过吗?如果你们更强硬,抱着同归于尽的心调头拿刀指向帝国,让帝国相信你们真的会这么做,帝国就会害怕,做出妥协安抚你们。起码会让边缘星不适合战斗的人,回到内星域去。不要勉强上战场,成为炮灰。让边缘星   的孩子们,可以不用生活在炮火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自己头顶的恐惧之中。”   东郭打断他的话:“好了。下车吧。”   孟朝阳没有再继续。表情坦然,似乎只是在讨论一个战术是不是可行。   就事论事。   但在黎多宝下车后,他走到黎多宝的身边突然问她:“你怎么想呢?”   黎多宝停顿了一会儿,坦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她记得在她入学前老太太说的话,罗氏永明是靠狠绝生存。可,是否不论任何事都能以狠绝来化解呢?   “但我觉得,如果你决定要这么做,你首先必须确定,帝国上层那些人并不狂妄愚蠢。”黎多宝说:“对根本看不见危险的弱智,使用胁迫的手段,是傻瓜才会做的事。因为对方甚至可能,会马上伸出舌头舔一舔,你明明已经声嘶力竭地高声告知有毒的刀刃。”   可是,东郭明明刚才说过。传说中的‘圆桌’上,所谓的二代,竟然在这么多已知的信息下,还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这不足以证明那是一个多么让人瞠目结舌的机构吗?   那里却是权力中心。   如罗禁这样的,也只是一个被随意调换的棋子。   黎多宝觉得,自己不懂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到底是什么在制约着所有人,不得不就犯于‘圆桌’之下?   她想要除掉罗禁,只需要在大比之中杀死他。   至于更高之处,她即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也就无法去想像,它有可能会被什么样的方式推翻。   世界太大,未知的事太多太多。   走在前面的东郭,虽然听到他们的说着话,但并没有回头,她慢慢地在前面踱着步子,皮靴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吃着糖,脸上却露出浅浅的笑容。   五个人居住在禁区。   江南号总体被划分为,两个大区域。   一个是雇佣兵可以自由出入的长安街区,那是任务地放发地,也是雇佣兵在等待适合的任务时可以小中期居租住的地方。虽然只算一个街区,但实际面积已经不小了。有时候还能看到小孩在跑来跑去,想必是有整户人居住的情况。   另一个是除长安街之外所有的其它区域。那是军管区。   拿通行证走过禁岗之后,就进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到处都是列队走过的军士。到处都是自动岗哨。   也有正在听令聚集的行动队伍。   大型的仓库一个连接着一个。   成箱的武器、材料,正在被大叉车举着有序地进出。   巨大的探灯,把整个区域照得毫厘毕现。   几个人跟着进去,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就在个人终端上接收到了第一个任务。   去一辆穿梭机上帮助搬运清点货物。做完这个任务就去吃晚饭,休息,第二天正式开始受训的人生。   并且个人终端上把路线也标记了出来。   五个人匆匆赶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船主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凶悍粗狂,但却有些不和谐之处,比如说,他有时候小动作十分儒雅,和他的外型一点也不相配。   黎多宝跑去拿清单点货,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同时也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那是一种奇怪的眼神。   就好像,早就识她,可又不是确定。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7 23:57:47~2020-04-08 23:58: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少年王狗蛋、网友小r 2个;长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结亲   因为他的货并不多, 还都是些琐碎的小件, 所以只有黎多宝五个人在这里。   他在一边,大约是闲着没事,走过来站到黎多宝身边, 看她做事。虽然年纪比较大,但身姿英挺,眸光深邃。   其它人正在搬东西,黎多宝则正将杂乱的箱子分好类, 又一样样贴上标签, 写清楚是从哪个仓库调来的什么型号的东西。食物用绿签,武器用红签,零件用白签。这样不用打开箱子,到时候一望便知要取的东西在哪里。   “虽然从这里拿出去并不多,但不知道您是要送到哪里去, 如果那边堆积的货物不少, 那这样看得清楚些, 也方便取用。”黎多宝给他解释。   中年人点点头,问她:“你叫什么?”明明她胸牌上就有名字和编号。   “黎多宝。”   “是新生吧?”   “恩。”   “前几天我到江南来, 也没有看到过你。”   “今天才刚来的。”黎多宝把标签纸撕下来,细细地贴好。   他还想再问,黎多宝已经贴完, 过去和同伴一起搬东西了。   这时,有个颇有些年纪的随从过来,恭敬地说:“先生, 要买的东西都买了,这边货上完就可以走了。”见他望着一处,于是抬头也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他是在看一个小姑娘。   “先生?”随从试探。   “她长这么大了,眼睛很亮,看上去身体很好,面色也很红润。”中年人喃喃地说:“罗氏的偶,是不是和真人是一模一样的?那她现在,本人就是长这个样子了?”   随从怔怔,顿时恍然大悟,连忙眯着眼睛向远处张望,想看得仔细些。手甚至都有些发抖。原本他还有些不解,主人亲自跑到这里来是为什么。却没想到是为‘这件事’。   但到底年纪大了,看不真切。过了一会儿就立刻警醒起来,说:“先生,快进去吧。一会儿人家觉得奇怪,怎么您老盯着不认识的人看。”   中年人一向谨慎,但今天却有些与平常不太一样,直到听他说话才回过神,立刻点头:“也是。”叫随从:“海明,你这里看着。”   被称为海明的老随从,送主人进去了,便自己站到货舱外头。   五个学员来来去去,都得要经过他身边,他时不时会问一句,这个里面是什么,那个里面什么,过了一会儿黎多宝经过他身边时,他又问起来。   明明箱子上已经写清楚,但还是问个不停,汤唐有些烦他。远远地大声叫黎多宝:“快来。”   但黎多宝怕他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才看不见,还是跟他都讲清楚了,才跑过去找汤唐。   等她走,海明就站在坡道上,用昏花的老眼张望着。   却做出一副,是生怕他们搬漏了东西的样子。   一会儿叫住黎多   宝,非叫她陪自己去清点一遍。   汤唐一百个不耐烦,大声喊走黎多宝几回,海明才算了,大约是觉得继续再叫来显得有些奇怪。   之后,他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才回穿梭机里去。再出来的就是些年轻随从了。   他们到是很趾高气扬,对着五个人吆五喝六的。好不容易给他们把东西搬完了,又说五个学员把货舱里弄脏了,非叫他们打扫干净。   汤唐可气死了,说:“我们又不是清洁工!你们到底是干嘛的呀,这里是禁区,平民不能在这儿的。”这些人买的东西虽然与别人相比是小件,可样样都沉得很,搬好这么多,已经累得人东倒西歪,还要人脸色搞卫生!?   眼看这边要吵起来。   海明和中年男人站在穿梭机里,从拉着的窗帘缝里向外面瞄着。   中年人说:“他们威风很大。”   海明小声说:“是先生威风大,世上哪里有不借势的下人?”   “你去外面!”中年人想说,让海明出去叫他们进来训斥。   但海明正要走,中年人却蓦然又叫住他:“算了。”   外面到是没吵起来。   黎多宝和孟朝阳两个人跑去拿了扫把,给每个人都分上一把,还真打扫起来。   之后大约那些随从又为难了他们几句,又折腾了一会儿,他们才走。   直到人都走得没影了,中年人还站在窗边出神。   海明说:“先生,也别太伤感了,我们过两天又再来就行了。”说起黎多宝:“虽然说外貌不像,但看着性格好极了。说起话来,轻声慢语,但是特别有主见的样子,特别像……”这时候有随从送茶进来,他就不说话了。   等随从们都出去,中年人端起茶,去去浮叶,沉声说:“以后还是别再来了。今天就不该来。”皱眉想了想,说道:“你也别偷偷来。以往是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不论出什么事,也都不能管不能问。就当仍然不知道。到底没有正当的理由。最近宋星移的事又在重查。奚家的儿子没了,地球上的事,总要有人出来负责。就不能说不叫他们查。”   海明默默地叹气。   穿梭机走了好远,中年人还站在舷窗前向早没了踪影的江南号方向张望。   不过张望了一会儿,突然问:“永明星的老太太是不是身体不好?”   海明说:“是。”又说起一些闲话:“罗禁往永明星送了一堆东西,好像是要跟永明结亲的意思”语气中不由自主带着不屑:“大概是因为一招失手,想着结成一家的话,也算达成所愿。但那边的老太太很生气,把去说话人头都割下来,和东西一起送返到帝星去了。大张旗鼓去的,从人女子把人头丢在罗禁私邸门口就走,闹得沸沸扬扬。罗禁虽然生气,但一时半会儿,也拿永明没有办法。”   “老太太要是死了,可是个麻烦事情。”中年人盯着一处出神:“老太太自己想必也很忧心吧?”   -   五人回到宿舍,大家抢着洗漱。   汤唐动作敏捷,胡乱摸了几把脸,冲到床铺上,倒头就睡。   黎多宝落在后面。   他们现在还是住一起,大约是因为以后行军、任务一般来说是没办法顾忌男女之别的,所以东郭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各自住开。   不过虽然还是五人一起,但比在天璇星的时候条件要好不少,起码有好好的木床,宿里还有长条大桌,足够五个人同时使用。就是洗漱间小一些,只有两个水盆两个水龙头,一个淋浴。   黎多宝去洗漱时,孟朝阳正在洗头发,少年一 头扎到水里,嘴里咕咕嘟嘟地冒泡泡,双手快速有力地在头上一阵猛搓。洗完了起身,就看到黎多宝也在那洗头。乌黑的头发浸湿在水盆里,像一盆子海藻。露出细细的脖颈。   黎多宝洗好抬头,就从镜子里看到孟朝阳在看自己,不解地问:“怎么了?”   孟朝阳回过神,掩饰着情绪:“你脖子上长东西了。”   “长什么了?”黎多宝连忙扭过身子,往镜子里看。但怎么都看不见。   孟朝阳拿个人终端拍给她看。   白瓷一样的皮肤上,长了一片绿色的霉菌。从后颈脊椎处,向下延伸,消失在领口。   黎多宝也傻眼了。   孟朝阳表情还是很镇定,先帮她拍了照片,又小心翼翼地取样。   黎多宝拿了连忙给学校医务科那位老主任发过去。   老主任回得很快,说是因为躯体发育不完全免疫能力没跟上,她剧烈运动后没有及时擦干,现在长霉了。   孟朝阳连忙问:“那怎么办?”   老主任说:“没什么事,她自愈能力好,多晒太阳自己就会脱落”   两个人道谢后关掉通讯器,都送了口气。   “我以为你要死了。”孟朝阳这时候才流露出一些如释重负,显然他刚才吓得够呛。   大概是没见过人长毛吧“其实没那么容易死。偶比人难死多了。一般的伤我都能自己好的。”黎多宝有点不好意思。   她从来没有跟孟朝阳正经地讨论过自己的情况,但大家都是幸存者,孟朝阳这些人对她的情况比较了解,后继她身上发生的事大概是有关注过,只要在网上搜一看好就会知道‘偶’的存在。   两个人平常相互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现在对面站着,也很尴尬。   黎多宝不知道要说什么,孟朝阳也好不到哪去。   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好不容易黎多宝蹦出来一句:“我们去睡吧。”   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她僵在那里:“我是说,各睡各的。”不解释奇怪,解释更奇怪。   孟朝阳猛然笑起来,不过没有再提这件事,   只说了一些别的话题,王小露她们一定很想你之类的。   他们从进入启明星后,通讯频道只有学校内部联络可以使用,向外的一律要有授权。所以很久没有和同学家人联系了。   孟朝阳提这件事,到叫黎多宝想起Dunn,他似乎并不受这个制约。   扯了些闲话之后,气氛到是融洽了不少。   黎多宝躺到床上,翻身发现对床的孟朝阳面朝这边睡着,连忙翻回来对着墙。   但安静下来,不由得又想到自己说的蠢话,尴尬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只想就地挖洞,挖穿舰船,搭乘穿梭机,开最高速,到宇宙的另一端,就此流浪天际永远不回来。   第二天,孟朝阳一大早起来正要和刚起来的黎多宝打招呼,就发现黎多宝和别人说话好好的,一看到自己就立刻一脸正色昂首挺胸走开。   昨天明明已经拉近了一些关系,今天跳崖似下降。   孟朝阳:???   钱苏跟在他身后,还小小声地问:“你得罪黎多宝了?”   我没有啊?孟朝阳十分茫然。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觉得两个人关系终于有些进展了,在这个队伍中,自己是唯一知道她身体情况的人,就像一起保有着什么共同的小秘密,让他暗暗的有些雀跃。   五点到,五人按照课表,开始了跟着东郭进行实地练习课程。   从这一天开始,谁都没能再离开禁区一步。   每天一睁眼睛,不是体能训练,就是枪械、格斗。除了这些,还有日常任务。   但说起来是任务,其实就是干活。   天天在那装货卸货。   跟码头的工人一样。汤唐抱怨自己肱二头肌都练出来了。   钱苏说,会长肌肉是免不了的,以前她见女军士,个个身姿都很矫健飒爽:“有线条更好看。”   但黎多宝没长肌肉。   她觉得自己是比以前有劲了,运动起来更耐受,但大概是因为内部的构造与人类有差别,所以没有哪里看上去比以前更健壮。   因为吃了营养素的关系,身体的反应到是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   船舰上里有人工日光,平常训练时都在室外,就可以顺便满足她晒太阳的需求。   一开始东郭到是很勤奋,天天都来,后来基本就不怎么来看五人,她订的很多课程都由有闲的军士们来代课教授。   今天这个,明天那个,谁有空谁上。   五个人像吃百家饭的孤儿。   但一二个月下来,到是跟军士们都混得很熟了。   而黎多宝终于找到机会,跟后勤要到了新牙刷。   并且还是电动声波的。代价是要每天九点完成一天的训练之后,帮他们更新物资库存数据。   汤唐哭着刷了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牙:“人生太难了。”   到是11月下旬,船舰上的气氛紧张起来。   船舰上开始运载大批消耗型武器   军需。   钱苏跟出入港的人比较熟悉,听说是因为原先专门运载输送武器军需的‘深渊号’失踪了,‘江南号’不得不先顶上。   也就是说,江南号要上线前了。   “这种大型运输舰船不会到最前线去,但必须尽可能地接近最前线。所以会比以前危险一点。”   至于更多信息就没有了。   但每天上午打杂的时候,都会发现气氛越来越紧张。   每向前进一段,舰船停驻送货的时期,任务中心那边都会聚集来越来越多的佣兵、自由任务人的身影。黎多宝也有幸看到了长翅膀或者长鱼鳃或者外型有其它异变的人。越是到前线,这种人越多。   大家长得充满了‘奇思异想’。   下午五个人全负重跑20公里的时候,还遇到了医务兵正在用推车链转运伤者。   伤者用的是生物急救舱,它会像一颗透明的卵一样,将伤患包裹起来。每个推车上放着一个,推车与推车之间有挂钩相联,像小火车一样,一串有十多个。   大概是急着去运输船接别的伤患,医务兵冲着五个人大叫:“帮忙把这些人送到医务处去!”说着转身就跑。   五个人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人就没影了。   最前面卵里的伤者腹部有个巨大的窟窿,原本是在沉睡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睁开了眼睛痛苦地嚎叫起来。五个人吓了一跳,顾不得什么,连忙将车拉起来就跑。   又怕车子会乱,分了两个到尾部和侧面各自守着。   黎多宝跑在车链旁边,时不时要把快颠出来的卵按回去。每每与里面躺着的人打照顾,心情就会更紧张一分。   她见过满坑遍地的死人,但这不同,这些人还没有死,虽然都是全胳膊少腿,但他们还活着,而他们的生命能不能继续下去,就好像在这一刻全压在了五个人的肩膀上。   汤唐和孟朝阳还有倪姚万在前面拉。汤唐根本都不敢回头看,只是一个劲地叫:“快一点快一点。”声音都在发颤。而倪姚万虽然已经惊呆了,他边拉着边不停地念着什么祷语。   终于赶到医务处的时候,已经有工作人员在外面等着,看到他们过来,立刻冲上来熟练地将这些推车解开,一辆辆小跑着推进应急走廊。   黎多宝跑去帮忙,她推的最后的一个,那里面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军士,头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大半,身躯整个左侧都没了。   在黎多宝俯身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似乎猛并不丁的并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表情十分惊恐地飞快说着什么。   他每一次开口,卵中的液体就会灌输进去。   原本在沉睡时,他已经能适应在液体中呼吸,可现在慌乱起来,开始拼命地挣扎。   黎多宝企图阻止他,扑上隔着卵泡接住他的手,大叫:“你别动   。我们是要去医务科!”   但对方太过惊恐,眼睛瞪得要撕裂似的,掏出腰上的军有光刃,一下就划开了卵泡,也划过了黎多宝的胸膛。   一瞬间,无色无味的粘稠液体哗啦一声,落了满地,而他失去了卵泡,生命无法再维持,不过几秒钟,胸膛就不再起伏了。   医务科的军医冲出来,年地一眼,骂:“就知道是今年的毕业生!”并没有过多逗留,只是对身后后勤科的人喊:“把推车清出来。”就调头冲回急救室去了。   黎多宝捂着胸口蹒跚走到医务科台阶上坐下来。   她知道,自己身上只是一道划伤,虽然很深,但她没有重要器官,所以不会有大事,可痛感却是实实在在地存在。   除了伤口的疼,还有伤口快速愈合带来的疼。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整个脑仁都处在忙音的状态下。尖锐的噪音淹没了她,她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地下室营养舱的屋顶,仿佛回到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匆匆赶来的东郭对她说了什么,她都听不见。   东郭连忙从她身上摸到随身带的药,给她急急地涂好,见她喘着气好转起来,把剩下的丢给她,叫她自己弄好,转身跑进了急救室。   过了好久黎多宝已经处理完伤口,她和其它几个人才一起出来。   五个人被东郭一言不发地带到了室内训练场。   东郭头一次大发雷霆:“对于意识不清的人,决不能掉以轻心!我看到不只黎多宝,你们好几个都犯了这样的错误。你们以为,在战场上你只会被敌人杀死吗?有百分之二的军士,是死于在我们自己人手上。”   她怒声对孟朝阳、汤唐还有钱苏、倪姚万说:“如果你们帮助的那几个人,给你们一刀或者一枪在重要器官上,你们今天说不定就全死在这里!这是你们想结束人生的地方吗?”   几个人心有余悸,都不敢反驳。笔挺地保持着听训的姿势。   最终东郭缓过了情绪,说:“随时打起精神来,哪怕是看上去最虚弱的人,也都可能是会在下一秒杀死你的人。也要时刻谨记任何时候不可以慌张,慌就会死。像今天这些人一样,本来有的生机,都会被自己浪费。”   东郭虽然知道,就算他们懂这些道理,等事到临头,却未必能贯彻始终。就像老师们明知道讲一万遍也不会有用,只能让学生自己一点一点地去体悟,等他们真正经历过,才能渐渐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还是忍不住。   因为她能做的,只有这些——只有一遍一遍地说。一遍遍地强调。   东郭说完这 些,立刻接到一条会议通知离开了训练室。   几个人转头回到宿舍,还因为刚才发生的事而深受震撼。   汤唐脸色非常难看:“刚才我进去看他们的编号,好多   都是军一大今年刚毕业的学生。急救室还有伤患拔枪。”   没打到人,只是打碎了吊灯。而医护们一点也不惊讶,甚至习以为常,主刀的医生一个漂亮的闪避,催促护士去检查还有没有伤患武器没有被清理,就继续手术了。   大家坐在桌边,没有人说话。   这是他们中的个别人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死亡。   “我听说,我们这一届以前,都是有浸入式训练的,不是有很多真实场景吗?也有急救舱模拟体验,还有体验生物急救舱,怎么他们还是会这样?”   “因为那是假的。”孟朝阳说:“就算再像真的也是假的。大家都知道是假的,心态就会不同。训练一万次都没有用。训练时不动如山,等到自己真的上了战场,看到真正的敌人,然后真正地被重伤睡在卵中,恐怕早就什么都忘记了。”整个人都被恐惧所统治:“并且生物急救舱会使人昏睡,他们上一秒的记忆,可能还在战场上被撕咬。下一秒面前突然那么近地有东西出现。条件反射肯定是自卫,很难保持理智。”   大家一时默然。   汤唐看了一眼倪姚万。对方从进来,就一直坐在窗前为伤患祷告。   “你还觉得一切都是假的吗?”钱苏细声细气地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夜12:53分,五个人收到来自东郭的通知。   明天他们要参加物资配送任务。   而军部通知说,军一大已于今日上午九点停课,按时间算,此时所有学生已经正在赶往边缘星。   上次军部并军一大全员上阵几乎全军覆没是‘新纪12年’发生的。   现在是‘新纪65年’了,经过了53年后,第二次‘倾巢而出’。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带着对命运的惶惑,汤唐爬起来,搜索了校内新闻库。   上次军一大共死了十九万一千四百多学生。   教工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呢?   “别看了,快睡吧。”黎多宝在黑暗里说。   汤唐关掉个人终端的投屏,过了一会儿忍不住说:“我枪械移动靶还没有练得很好。”   负重二十公里也有所欠缺。说起来,近身博斗也不算完美。   “还轮不到我们真的上前线。”孟朝阳说:“现在只是形势不好的总动员,学生全到这边来备战而已。之后就算最前线有空缺,也会按入学年限来分派任务,最前线会由高年级的师兄师姐们先填上去。之后还有义务兵、各星球的护卫兵、征召已退伍的老兵。上次这种事发生,也是到了最后才是老兵带着新生上。”   汤唐说:“退伍的都多大年纪了?那岂不是打到最后,老的老、幼的幼?”   “现在应该没多少老兵”孟朝阳说:“上次前线死了不少。”   所以只有幼的了。   之后没有人再说话。   早上四点多,整个宿舍楼都在响警鸣。   他们从床上爬起来,飞快地爬起来穿上装备。   现在大家勉强能做到三分钟完成。   随后,在相互检查完,便小跑前住集结处。   大大的广场上的一排排探灯下,站满了一个一个的小队,都是来领任务单的。   东郭已经在在后勤处领了货单了。   他们要往东线333.532.294.2334A处运送食物和弹药。一共五十吨。   东郭叼着棒棒粮,和发任务单的军士调笑了几句,带着她们去交接领货。   路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军士。   东郭反而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差别,还是有些不着调的样子。   因为是大件一件都好几吨重,所以都由穿着机械臂的运输员专业调配,上货速度非常快,把货物都堆上穿梭机后,清点完货物大家都上了穿梭机。   东郭启动前,扭头笑嘻嘻问他们:“害怕吗?”   看着一脸严肃,小脸绷得紧紧的学员们,她一甩染成五彩的头发:“害怕就对了,害怕才会随时保持警惕。只有害怕的人才不会那么容易死。”说着推动启动杆,豪气万丈地说:“带你们这些小鸡仔,去看看姐姐战斗过的世界。”   -   永明星大宅,老太太正在看着内部消息速报。看到前线,眉头紧锁。   之前地下室黎多宝的体征监控有异动。把家里人都吓了一跳。   高姜下去守了半天,说黎多宝眼珠转得很剧烈,手脚有无意识的动作,可能在‘偶’上第一次受了什么伤,意识受到了刺激。   好在过了一会儿又平静了。说明伤并不重。大概只是训练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小满说:“要不要问问大小姐,这一段时间一点消息也没有。”   “进了学校就是这样的。”老太太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问她干什么?”   一边静默的黎妈连忙借机说话:“前线这么凶险。要不要还是叫她先回来,等过一段时间……”   “你闭嘴。”老太太对她实在没有耐心。   黎妈便不敢再说话。   老太太尤不放过:“回来?回来都在家混吃等死吗?”她因为身体越来越不好,肝火也越来越旺,动不动就要生几回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心思沉稳,大约是觉得时不待人,而自己身后要交付的事又还没有个着落。   她担心黎多宝年纪还小。凭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受人欺骗或心志不坚被人胁迫,没个长辈做指引,很难保得住永明。   并且永明这么多人老在前线上讨饭吃,也不是办法。   可只怪,黎妈实在不堪用。   这时候,米姑娘从外面快步进来,急急地说:“老太太,闻家来人了。”   老太太还有些不解:“哪个闻家?”   见米姑娘的表情,怔了怔。连忙叫小满给自己整整头发,又人拿披肩换衣服,边   换边问:“是什么人来?”   “是海明。”   老太太皱眉,嘀咕:“无端端地,他来干什么?我们和他又没交情。”并且要说是正式拜访,应该通个气。没有突然就自己跑来的:“他是闻四海身边的人吧?我记得,闻四海好多年不出来了。”说着冷笑:“该不是来耍威风的吧?”   “我看不是。再说,海明都是七八十的人了,不至于亲自上门来挤兑不相干人。并且我看他的打扮,很低调,坐的穿梭机也不是闻家的标记。身边只带了他儿子一个,像是避着人来的。”   老太太想了想,又叫小满把披肩放回去。   让米姑娘去:“把他领上来。”自己要是迎接上去,也显得身段太低了些。   米姑娘有些犹豫,但听从她的意思下楼去。不多一会儿,她领着海明上楼来。   老太太打量海明,叫他:“坐。”并不十分殷勤。   海明也不在意,在她对面坐下,慢悠悠地喝了茶,不说话。   老太太会意,叫从人并黎妈都出去。   等人都走了,海明才开口:“我是个直话直说的人,听闻老太太说话也不爱拐弯抹角,那我就省了没所谓的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我家主人年四十三,没有取过妻,今年大约是年纪越来越大,心里生了想有个小家的念头,但老太太也知道,闻家这样,不好说。且他这个年纪,娶小辈也不像话。何况年纪小了也不知人冷暖。于是没有着落,何又因为身份,别人轻易不敢问他,他自己也不好主动找人去说。日前我即听主人有这意思,就自做主张地四处打听了一圈。听说老太太有个孙女儿,三十多岁,与我家主人年纪相当。”   老太太怔了怔,总算知道为什么要避着人,不愿意叫人听见。   闻先生?   要娶妻?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   可海明那一番形容也没说假话,闻先生身份在那里,多年单身,谁敢去给他说媒?别说不敢说媒,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私事。   他家里现在又都是小辈,个个在他面前如坐针毡。别说没人提这件事,就是想一想,都觉得‘不要去找死的好’。   “不知道,老太太那位孙女儿性情怎么样?”海明问。   老太太沉吟着,许久才说:“我这个孙女儿,不大成样子。海老既然来了,想也知道我家的情形,她爸爸是个荒唐东西,生了她自来没有见过世面,为人畏缩不上台面。”   海明不动声色:“就是方才坐在这里的这个吗?”   “是。”老太太沉稳:“海老见笑了。我也知道她不成器,即没过人的样貌,又没学识,更没掌家的本事。”   “但我看很好呀。”海明说:“话不多,又乖顺的样子。”他笑得脸上皱褶丛生:“没见过世面不算什么,以后多见见就好   了。学不学识的,又不用她去考个博士,或做什么了不得的科学家。掌不掌家,都有下人,更是不必劳动家里的太太。且她就算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谁敢说她什么?我们先生只是想在家里,多个人,有点人气儿,将来再多一些子嗣。但往下娶,家世不好恐怕招人闲话,往上又没有对得上的岁数。”   老太太怔住。   觉得自己活这么久,可算是看到稀奇事了。   到底见过场面,很快镇定下来,想了想又再开口:“海老既然知道我是个不爱拐弯抹角的人,那我可有一句实在话说到前面。她要是出嫁将来有了孩子,咱们罗家的家主之位,也是轮不到的。从人一概不会听其指令。就算是我们多宝死了,也轮不着。您大概也知道,外嫁女是不能算的。我们的家神不认。女儿中只有‘坐家’的才有继承的资格。就比多宝,因她是女儿,又是主家,将来丈夫,就只能在从人里选。虽然这个时代,说这些有些像冥顽不灵老古董的意思。但这就是罗家的规矩。”   “我们也是正宗的华夏人。自然是懂得规矩的重要。”海明笑一笑,郑重地说:“老太太多虑了。先生不图这个。”   人家真是没有图谋从人的意思,老太太也知道,可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值得人家图的?一时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坐了许久,说:“那这件事,还得和她商量商量。”自然不是真的要和黎妈商量,是自己得好好想想,这里头到底是怎么个缘故。   海老说:“那是自然。”可却不走。端坐着开始喝茶。   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去商量。见老太太不说话,也不去,海老吹拂着茶叶,轻声说:“说实话,这是件丢脸的事。我们先生极爱面子,我也知道,我来说这种事,你心里还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想我们先生,年轻时也是一表人才,如今错过了时候,可也不想一辈子寂寥。说起来,剩下不过几十年了,来人世上走了一趟,为人夫或者不称职,但想尝尝为人父亲的滋味,虽然说人工的也可以,但毕竟不是自然而得,总觉得心里过不去。您也放心,先生是不会亏待孩子母亲的。他以前不肯娶,多少因年少痴狂。如今那个坎是没了,年纪身份却尴尬得很,娶小了,生事,娶相当的,又哪有相当的呢?我看了一圈,像他这个年纪的名门贵女,不是儿女成群,就是性格乖张有些不良的嗜好,或者基因上有缺陷。只有你家这个算是好的。我呢,轻易也不会随便开口,既然来了,必然是在外面都打听过的。你们要是不愿意,也就算了。只是今日的事,还希望别到处传扬,到时候脸上都不好看。”说着见老太太不说话和,站起来便走了。   老太太坐着没动,听着脚步   声下去,皱眉为难,闻家自然是好,可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比来比去,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   如果错过了,怕是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一咬牙,叫米姑娘下去拦人。   海明也不生气,又慢悠地回来。   老太太请他坐下,又问了几句,终说:“那以后家里也都要请闻先生照拂一些。”   海明到是十分诚挚:“先生的名声,您是知道的。”   老太太点了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等海明走了,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米姑娘有些担忧:“太太……合适吗?”   “有什么合不合适。她做人妻子还是做得十分护主的,就是比那狗都还忠心呢。左右在她心里,只有身边的男人最亲。只是人家对她,可就不一定了。”   老太太怅然说:“听上去闻先生大约是年纪到了,也就是想找个身份相当的人家,基因干净些没有大缺陷的血统,生几个后嗣。这么说起来,我们家到也合适。一来,没太多乱七八糟的,与别家样比,基因纯净得多。二来,也不用担心我们对他有什么图谋。我们刚好也借一借闻家的势,多宝有这个闻家继女儿的名头在,罗氏其它支族也要忌惮几分。不敢把手伸得太长。等她好好地把书读完,也就长大成人,自己能担得起这一家之主责任了。”   “只是太太知道了,也不知道会怎么想。”米姑娘说。   “她懂什么?恐怕不知道怎么高兴呢。”老太太提到她就有些烦躁:“你去跟她说,过几天家里有故交要来,我身体不好,要她代为招待。见一见,到时候人家兴许还看不上她,或嫌她得难看,到时候孩子生下来太丑。”这到有些促狭。   只是说着突然伤感起来,扭头看向墙上的画像:“我们也走到卖女儿的这天……”   作者有话要说:一万,抱歉昨天感冒了没能更新。感谢在2020-04-08 23:58:15~2020-04-10 16: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眠~ 20瓶;BYBCharlotte 5瓶;鹅不食草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闻先生   米姑娘走几步, 又停下来, 有些担心地问:“老太太虽然说家神不允,所以在继承永明这件事上,太太将来的子嗣会被排队在继承者之外, 可海明只要想一想,大小姐是怎么继承了家位的,不就听出来老太太说的不是真话吗?他为什么却没有反应呢?”   老太太不以为然,说:“这规矩, 以前没有, 但我今天这么说了,那以后就有了。海明听了立刻顺水推舟,当然是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见米姑娘懂了,笑笑:“行了,去吧。有人盼着这天大好消息呢。你晓得怎么说?”   米姑娘笑眯眯:“知道的。”欢快地下去。   老太太凝视她的背影, 脸上是慈祥的微笑, 从高适与其它从人一起死在了大宅那场事中, 老太太身边常用的就是米姑娘与小满了。时时想起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高适就这样去了,心里难免难受, 可人生就是如此,人流来去更替,不只是从人一代换一代, 家主也是老的去,新的来。   老太太感慨了一会儿就睡了。   米姑娘下去,小满正在楼梯边等着, 迎上去小声问:“姐姐,老太太是真心不肯让太太将来的后嗣继承永明吗?”   虽然话是说得很绝。但将来,太太要是有了后代,家神也是会认做血脉的。不然大小姐是怎么继承家业?   可现在老太太咬死了不行,恐怕到时候太太出嫁前,就要去家神处做‘割仪’,到时候她的孩子,就真的与永明没关系了。   “可是,家里就大小姐一个,人丁单薄,万一有事,那永明不是很危险吗?”小满脸庞稚气,忧心忡忡。   米姑娘正色教导她:“老太太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不过走了几步,回头看小满一脸沉思,想到以前在大宅的时候,她和她亲姐姐一道,现在她没了能教导她的亲姐姐,而自己没了从小一起唱着儿歌玩到大的好友,心里就有些怅惘。返回身叫小满跟着自己来。   两个人到了外头没人的地方,米姑娘一本正经地说:“太太是个聪明人的话,有了后嗣对家里只有好处,对大小姐也只有益处,人口丰厚一些,对永明自然是好处。可太太是个糊涂人。闻家势大,里头水也深得很,将来太太进去也不知道身边是什么人,要是现在不逼太太割仪,她肯定会被人撺掇有了别的心,那大小姐不说必死无疑,至少也要深受闻家之害。”她嗤一声:“我们只能选一边。不然就像罗禁那家一样,自己人杀自己人,自己人害自己人,家族受损。就算现在不选,将来两边也只能活一个。何不现在就做选择呢?”反问小满:“你喜欢太太吗?”   小满摇头。   “我也不喜欢太太。”米姑娘嘻嘻地笑声,在无人的长廊   里回荡:“她真讨厌。”   小满瞪着大大的黑眼睛看向米姑娘:“那姐姐,我们要杀了她吗?”就像在讨论要不要拔掉一棵野草,一株不应该长在这里的花。   米姑娘悠悠地叹气:“那可不行。在闻家这件事上,她挺有用呢。并且老太太说,太太一生就只做对一件事——生了咱们大小姐。就凭着一件事,她对永明也是有功劳的。我们要是动手,老太太会很生气。再者,大小姐再不喜欢太太,毕竟是亲生的母女,虽然一直以来,大小姐心结解不开,对太太不闻不问,那也是因为她知道太太回了家,刘大勇又死了,就算她不问,也不可能有什么过得不好的。要是我们真的杀了太太,大小姐肯定会伤心的。也会害怕我们。”   说着眼珠儿一转,一脸少女娇憨:“我可不想让大小姐不喜欢我。上次我受伤,大小姐去医院看我,说话细声细气的,善良又体贴,漂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我很喜欢。”   正说着,便看到高姜从电梯出来。他刚下去记录完各个维生设备的数据,又检查了监控与其它设备。   地下堡垒里的黎多宝原身,一直是他亲自看守照顾。每天不能倦怠。   米姑娘见到他,立刻把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过去,仰望着他十分促狭:“你知道了没有?”   高姜面无表情:“什么事?”   “永明要和闻家结亲,太太打算嫁过去。老太太已经把话说出去了,说大小姐将来要成婚必须得在从人里挑。我觉得,就是说你。不然还能有谁。”   高姜表情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伸手猛然就给了米姑娘一嘴巴:“家里是什么规矩?”   这一巴掌很有些力气,米姑娘被打得头猛然偏向一边。   “知道错了没有?”高姜心平气和,语气和缓。   米姑娘嘟嘴:“知道错了。”   “脸上是什么表情?”   米姑娘便立刻正色,不敢再嘻笑:“我知道错了。”   “错在哪里?”   “不应该议论家主的事。”   高姜问:“你的事情做完了吗?”   米姑娘便立刻恭敬地礼一礼,转身,找黎妈去。   高姜站在廊下,看着她的背影。等她走得没影了,扭头看向垂头恭立的小满,吩咐她:“自己去领罚。”   两个小姑娘再回到楼上去,一个手心都打肿了,一个脸上肿着。   等米姑娘回完话。老太太回头看到就笑:“你们又做错了什么?”   米姑娘老老实实:“我们私下议论大小姐的婚事,高管事听到了。说我们私议家主。”   老太太说:“他当年也没少挨打。和你们一样,年纪小,性情跳脱一些,不过一转眼就长大,开始一脸正经教训人了。这时光可过得真快。”对米姑娘说:“你们知道不许私议家主的事,是   为什么吗?”   米姑娘说:“私议是对家主不敬。”   老太太摇头,见米姑娘说不出来,也不为难她:“不只是敬不敬的事。好比她太公时,出去收债长见识,和借债人面谈,借债人看她太公年纪小,就说想减些利息,她太公不肯答应。事情没能谈下来,归期就只能延缓,一行人在人家地盘地板上暂住着,两个跟着她太公去的从人,私下议论她太公更听信哪个管事的话,才会不肯的。结果被人家听见了。当天晚上,就把主张不减利的那个管事给杀了。”   米姑娘连忙跪下:“我们知道错了。”   老太太点点头:“我知道,你们是聪明的孩子。讲这些是要你们明白,家里的规矩都是有原因的。不论什么时候,也要谨记,不能犯错。你们将来,要跟着家主或者代表家主在外面行走,多说一个字,或说错一个字,都可能是弥天大祸,大人们怕你们犯错惹事,害了家主或者害了自己。自然严苛一些。”   两个人連忙认错。老太太笑说:“记得就好了。”叫人拿药来,轻轻地吹着,仔细地给两人都抹在红肿破皮的地方。   那边海明回去。立刻就往闻先生那里去了。   闻先生松了口气:“我还担心老太太不会答应。”   海明又提老太太所说的规矩。他到并不太以为然:“她这么做,合情合理。”   海明走后,闻先生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桌上的台灯大约感应着他的情绪,慢慢地变得更黯淡一些,就像那天,他收到来信,坐在这里是那样。   其实他也没想过,能再收到对方的来信。或者人生能再与她有什么纠葛。   直到打开了那封信。   信的内容被储存在伪装成宝石耳环的储存器里,他拿到时,已经迟了很多年。   送信的人说,是自己父亲的一位故人,托他父亲把信送到这里来。但来了才知道,闻家势大,他们没有门路,进不了大门,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敢就随便交给门卫或者别的什么人。   送信的人当时说:“那些人看着趾高气扬,要是随手就丢了,可就辜负了别人的托付。那位女士对我父母有恩。我父亲不想失信于人。”   等终于有了机会,他父亲早已经过世了。他自己都根本没想到还有能把信送到的这一天。   闻先生从抽屉里拿出耳环。   在手里轻轻的摩挲。   这耳环还是他当年送的。水蓝色的宝石并不名贵,但雕琢着十分巧妙,看上去像一只灵动的多宝鱼。   打开‘信’,她的样子便跃然于他眼前,就好像和他一起,呆在书房里,坐在他对面,和他聊天。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但此时闻先生还是有些难受。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看上去已经不复年轻时的天真烂熳,眼神也比年少时更加   平和淡定,穿着得体,举止比年少时少了活泼欢快,多了沉静优雅。   她坐在镜头前,一时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还打翻了手边的茶杯,失措的样子到有当年的痕迹。   这叫他的心,如同被什么重击,連呼吸都不能太顺畅,就像有人掐住了他的心脏,把它狠狠地攥紧在手里。   对方一字一句在说什么,他没有在听,那些内容他早就看过无数遍了。只是贪婪不舍地看着她一颦一笑,有几次,短暂地忘记她并不是真的在眼前。甚至忘记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照顾好她。本来那天,是应该去接她的,但………她滞留在学校……受辱反抗不得,跳楼身死……”她说到这里,几次停顿下来,泪眼婆娑:“你不知道,阿宝很乖的。宋星移对她很好。这件事,宋星移非常地伤心,这么多年了,他只当是自己亲生的女儿一样。怎么会知道,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不能接受……我也不能接受……我想你,想你要是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女儿,又知道她就这么死了,会多难过!……我几次想跟着阿宝去了,但很快宋星移有了一个想法……我们没有时间再纠缠在报仇上………打起精神来………为了更多资源,我说要告诉你,他没有同意……他上交了一部分的实验成果,我们到了帝星。他得到科研所重用之后,果然有了很大的进展……”   ……   “……我说不清原理……”   ……   “……但后来实验室出了事故。宋星移说,钟馗项目上的事情很严重,他怕自己要出事了………更怕我们在做的这件事也会因此而暴露………我不知道,黎谷能不能成功……但也只能托到她手里。我无法联系到你,我们身边也没有可信赖的人,黎谷将来会照我们的计划,找一个人来孕育她……”   …………   “……为了彻底隐瞒这件事,宋星移不久之后也会自绝……”   ………………   “你要好好地照顾她,保护她。”   …………   “……她是我们的孩子,是你的女儿……”   信结束了。   闻先生走到投影处的女人身边,伸手虚虚地抚摸她的脸颊。   虽然现在,曾做为他监护人、执掌一切的叔父早已经过世,不再是架在他头顶上的刀,与她之间的阻隔没有了,可也早就回不去了。   他本来应该拥有相爱的妻子,乖巧聪明的女儿。   一家人幸福在生活在一起。   可现在,心中只有无可填补的苦涩。   但还好,女儿就要回到身边。   不论她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甚至对于守旧的人来说,她不过是个怪物……   但是他的女儿也是她的女儿。伪装下是两个人的血脉。它们融合在一起,就像两个人永远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在地球上有   一段讲的是黎多宝的检查结果。   当时为了留一个线索,说检查结果显示【她和黎妈是亲生的,跟刘大勇不是】。   并准备,之后还有一个重新检测的剧情,用来确定身份。   第二次的检测结果是,她和刘大勇是亲生的,跟她妈不是。   这个波折,打算写三章左右。再写她怎么成功进入罗氏。   这样对黎多宝的身份,产生一个悬念,准备最后再来解释。这是因为她的伪装并不稳定,而导致有时候结果会有偏差。   -   后来这个剧情我嫌没必要,就去掉了。   再加上考虑到,永明星上继承仪式上心脏对她的认可,如果她的伪装真的不完美,那么不太可能被认可。这就会需要更多相关剧情。   -   再三考虑下,直接修改了地球上的检测结果。   【将地球上的检测结果修改为,一家三口经检则,是亲母女、父女关系。没有疑异】   这样来强调她伪装本能的强悍性。   -   至于为什么心脏会认可,之后还有别的原因,涉及到黎多宝到底是什么。现在暂时还没有讲到。   感谢在2020-04-10 16:47:10~2020-04-11 23:5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追风少年王狗蛋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儿、骨灰不成堆 20瓶;苏苏 10瓶;笨笨的小懒 8瓶;想要吃西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水母   从上了穿梭机之后, 黎多宝他们都在睡觉。   东郭也在睡觉。   穿梭机被设定为高度警惕状态, 遭遇一切异样,都会拉响警报。   按照设定的路线看,要到东线333.532.294.2334A处, 需要三个小时。东郭给他们的第一个建议是:“在能休息的时候,抓住一切休息的机会。”   大概因为本来这段时间训练得太多,今天也起来得太早,几个人倒头就又睡着了。   直到穿梭机的警报声响起。   几个人几乎是一跃而起, 还没完全睁开眼睛, 就检查完了身上的装备。   东郭从控制台出来通知准备降落:“检查装备。备战状态,检查身上所有设备指示是否正常亮起,光能武器指示灯是否亮起,状态设置为‘极端环境’,备用机械枪械, 子弹夹、备用弹夹是否齐备……夜视镜是否工作正常。”   五人在她的指令下, 飞快地检查身上的各种装备。动作敏捷快速精准,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他们虽然还没可能超越前辈, 但已经有些像模像样了。   “检查通讯设备。检查外放是否关闭,检查震动提示,是否调为最低等级。”   最后一项完成, 穿梭机广播提示:“已进入轨道。五分钟后着陆。”   “我们这次的任务,是送货 。落地后,我将会前住本地驻所, 不论我回不回来,在所有货物都成功卸载之后,你们必须立刻返航。任何人,不得在任何情况下,私自更改目标,不得违背我的指令。”   “是。”五个人齐声道。   东郭正色道:“你们要活着回家。”   “是!”   东郭一个一个地审视他们,甚至少有地重新检查了五个人的装备,然后转身走向舱门。   在短暂的颠簸之后,穿梭机进入了星球重力范围。   黎多宝从舷窗看到了远处地平线上激烈的炮火。   这么看,战斗处似乎离着陆点很近。   “但是我们没有看到异星人的飞船。”汤唐小声说。   孟朝阳说:“可能是传输登陆。空间门可以让它们直接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   钱苏嘀咕:“我觉得它们的科技比我们也高很多。可它们不是动植物吗?”   孟朝阳说:“我们的科技也很奇怪。我记得,在暗黑纪元以前,我们就已经在研究空间传输,可到现在,我们的穿梭机都有跃迁能力了,空间传输都还没能进入实用阶段。大概是因为中间科技有过断层,导致很多方面的发展都不平均。”   黎多宝听到身边的倪姚万在嘀咕什么,扭头看,他正在祷告。   这时因为已经近地,穿梭机开始减缓下降的速度,一分钟后成功降落。   东郭打开舱门,五人小队以备战姿势跟随其后。   在出舱后,东郭立刻就急行消失在了远方。   五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随后背靠背,飞快地向五个方向四散去,分别身手敏捷地爬上自己方向最高的瞭望点。   黎多宝像训练中那样,负责东方的警戒。   穿梭机此时是停在一个临时起降处,四周有三面是树林,一面临水。起降点没有任何人员等候,也无人驻守。   货舱门打开后,穿梭机上的卸货机械臂就开始运作起来。   按它的速度,整个卸货会持续三十分钟。   这三十分钟结束,不论接货的人赶不赶来,东郭回不回来,队伍都会立刻离开。   黎多宝处在的东方是水面,她趴在地势最高的小坡上,身上的装备很快就变幻颜色让她与地面融为一体。这条河并不太宽,莫约只有五十来米。对面林立着许多怪石柱。看上去像是自然风貌,大概是风化产生的。   当有风起,就能听到鬼哭。   水面也会突然泛起一阵涟漪。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水中潜行过来了似的。   有好几次黎多宝的手都扣在了扳机上,险险就要按下去。   之前她从不以为,自己面对一片平静水面,都能这么紧张。   但不只是她,她还在耳机里听到其它人的呼吸也是比平常的频率要快一些。   平常训练的时候,大家还会用非常微小的声音,相互逗趣,东郭也说在实战里这样也是可以的,但现在大家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声息。   就好像,有一把铡刀,随时会不知道从哪里突然挥斩下来,如果它出现的那一刻自己没有看到,那就结束了。所以大家不敢放过任何细微的征兆。   因为这种结束,不是一切都结束了。是万事万物都还在,只有自己结束了,也没有按键可以重来。   并且这和训练时不同。   训练时,总有教官在身边,大小声地呵斥,一点不对后脑勺都要被打烂,可现在没了。   东郭也不在了,大概因为星球上有信号干扰,离得太远信息都无法传达。   只有他们自己。   大家个个都度日如年。   到二十一分钟时,西南面有很近的炮火。   黎多宝听到钱苏调节呼吸的声音。   她就在西南面。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那声音又近了一些。   钱苏应该是动了一下。大概是按耐不住。   黎多宝听到她开关了两次能量武器的保险。大约因为紧张,担心自己忘记打开武器保险。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离敌人这么近。   钱苏的行为,叫其它人都下意识地重新检查了一遍武器。   黎多宝也摸了摸腰上的机械枪械,虽然知道枪套在身上挂得很紧,也还是想再次确认,它没有在运动中丢失在哪里。   她手心有汗。   怕会滑手,时不时就要在袖子上擦一下。   眼睛盯着平静的水面,一刻也不敢挪开。   远处寥寥虫鸣,水面上静静   矗立着的水蚊子与浮萍,怎么看上去都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样子。   但背景却是轰轰炮火。   时不时,地面微微震动。   二十七分钟的时候,倪姚万突然说:“有东西过来了。”   他在正西方,那边有一片非常茂密的林地,他虽然攀援挂在最高的树梢上,但向下看的视线还是受到繁茂树枝叶的阻挡。他通报之后,就立刻抛出‘蜘蛛’,那小东西在半空中一个回旋,展开蝉翼一样的翅膀,向下前方飞过去。   黎多宝虽然趴在原地没有动,但不只眼睛盯着前面,耳朵也得注意着倪姚万的方向。   万一不好,按以前的训练她要和汤唐一起支援倪姚万,倪姚万负责高处压制,两个移动过去支援的人负责低处突进、正面抗击。孟朝阳和钱苏则负责起其它四个方向的警哨。   六十多秒过去,倪姚万的声音传来:“没什么。”听上去真的是如释重负。   五个人一起在频道里微微松了口气。   这时候穿梭机那边的计时也开始进入两分钟的倒数了。   任务很快就要结束。   但东郭还没有回来。   这时候钱苏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我们要不要……”   但才几个字,声音噶然而止。   黎多宝猛然回头。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个‘异星人’。   它像一个水母,半透明,漂浮在空气中,头像蘑菇,下面挂着无数的触须,它们看上去非常柔软而无害,随着它收缩的动作,微微的漂浮。   它实在是太过美丽,折射阳光散发着朦胧的微光。   大概正是因为它的表,倪姚万有片刻的出神,甚至感叹了一句,神造万物之美。他是因为看到了这个东西,才说“没什么”解除警报的。   在他看来,这只是个动物。   但就在这一秒,那些柔软的触须突然一转懒散的姿态,急急向钱苏刺扎过去。   在黎多宝按下扳扣的同时,孟朝阳和汤唐都发动了武器。   但已经太迟,那些触手敏捷而快速,又过于细小,完美的躲过了向自己射来的光线,猛然扎进钱苏的身体之中。   并在触的牵引下,整个蘑菇头,都向钱苏包裹而去。   倪姚万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但匪夷所思地竟然没有使用武器,而是冲上去,企图用手去掰扯那些触须。   他受了两个月的训练,在一切快速反应的考核中,都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分数,但在真正面对危险的时刻,起作用的却仍然是做为普通人的本能。   孟朝阳狂奔过去,在他的手抓到触须之前,一脚将他踹飞。   黎多宝和汤唐则快速地向钱苏移动,边集火边向前逼近。   ‘水母’的蘑菇头外皮似乎是不怕武器的,所有攻击在它这一面的,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它的触须也异常的坚韧,可刚硬,可柔软,也   许触须上有毒素,钱苏在接触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但也并不是没有弱点。   黎多宝很快就发现,它长着触须的腹部,非常脆弱。   “唐唐!”她大叫了一声。   汤唐会意,在她和孟朝阳边逼近边集火的同时,飞快躲避着触须的攻击与同伴光能攻击的方向,熟练地甩出腰上的绳索,勾出了钱苏的腰带,用力地将她向外扯出来。   在‘水母’企图跟过来的同时,黎多宝加大了火力,射向‘水母’长着触须的腹部。   ‘水母’立刻放弃了攻击,飞速借着空气弹向反方向退开,躲过了攻击后,很快又再调转方向,往黎多宝他们弹射过来,这次不怕子弹的蘑菇头顶在前面,而触须自后面蜿蜒而来,从侧面探出。   几个人边射击,边拉着钱苏,快速撤退。   训练时,这种情况应该是孟朝阳和倪姚万负责拖运伤员,其它两人负责阻击掩护。   但现在倪姚万完全不在状态,孟朝阳一个人抗着钱苏向穿梭机跑。   而倪姚万摔在地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   “倪姚万!”汤唐尖声叫:“你看什么呢?”   黎多宝顺着倪姚万的目光看去。   在高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漂浮着数不清的水母一样的东西。   它们透明而纯净,随着风自然起伏收缩,周身细长如丝一条的触须,漂浮着,随风起伏。密密匝匝地,正在将整个星球的上空都包裹起来。   “撤退。”黎多宝第一个叫出声。   汤唐冲过去,飞起来给倪姚万一脚骂他:“走啊□□妈。”她虽然一向口不饶人,但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口成脏。   之后回过神来的倪姚万根本没有机会去思考什么,边快速后退,边和其它人一起,狼狈地抵挡触须的攻击,用尽一切力气向穿梭机狂奔。   几个人上机时,货还没有卸完。黎多宝冲上去击碎了紧急起降键上的保护盖,就在她要按下去的时候。   汤唐跑上去拦:“还有几分钟,东郭没回来。”   但没有能拦住,黎多宝动作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迟疑。   在按键被按下的瞬间,整个穿梭机所有门舱都猛然关闭,在没有任何缓冲的情况下,穿梭机按照系统里设定的路径,急速向天空超高度弹射而去。   虽然它已经非常快速,但在从‘水母’的缝隙冲出大气层时,船舱中来不及系保险带而摔得东倒西歪的人,还是感受到了穿梭机身激烈的颤动。   舱身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正在从金属外壳上划过,   从舷船望出去,到处是透明的水母与触须,那些触须滑过,在玻璃外留下一条条清晰的痕迹,并引发一条条龟裂一般的埙纹。   穿梭机的自我防卫系统,在自动导航的情况下,进行了清理性攻击。   但无一例外   ,都被水母的表皮所抵抗,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伤痕。只要那些针对腹部的攻击,才收到不错的效果。   好在穿梭机很快,从中缝里逃脱,按计划进入了太空。   在挣脱的瞬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黎多宝爬起来,快速跑到控制台。   “搜索其它穿梭机信号。寻找星球上最近的,已经启动的穿梭机坐标。”   很快智能系统就给出了一个定位。   这个地点在星球上,离他们之前降落的地方并不算太远。   穿梭机已经启动,就意味着其它人正像他们一样企图逃离。   而水母已经开始了第二层包裹。   从‘水母’的策略看,它们应该是打算用不会被伤害的外皮向星球内,来阻止星球上的穿梭机离开,意图困死,阻断所有离开星球的路径。   然后开始第二次重叠。更多水母向上涌,在原有的那一层上,再包裹上一层。这次则是外皮向外。抵抗来自太空的攻击。以达到完全锁死的目的。   现在第一层已经完成。   但第二次还在进行当中。   “我来。”孟朝阳看出黎多宝的意图:“我更准。”走过去坐上控制台,打开武器手动控制功能。   手指飞快地在平台上输入坐标。   穿梭机行驶过去时,已经看到好几艘穿梭机正在从星球表面升空。   但因为被‘水母’阻挡而无法突破。   孟朝阳飞快地调动机上的光能武器,赶在第二层闭合之前,他准确地在第一层水母防线上,击出了四个溃点。   五分钟后,有三艘穿梭机、一艘小型载人飞船成功升空。   随后第二层水母防线成型。   所有还在星球内圈,未能成功逃脱的穿梭机,在空中盘旋时大约被那些触须损坏了重要动力设备,便如被枪击的鸟一样,颓然一架接一架地坠落下去。   星球表面冒起一颗颗爆炸造成的蘑菇云。   五个人站在控制室的巨窗前,怔怔地看着那颗星球,因为被水母包裹,它看上去像什么巨型细胞。   那些水母,先是蠕动着,似乎在慢慢地变大,相互挤压。   随后边沿相互融合起来,不到十分钟,所有水母就变成了一个浑圆的浑白的整体。   而被它包裹的星球开始崩裂,先是外壳,后是内层,熔浆四溢,而‘水母’的外型也慢慢地发生变化。从原本浑浊的白,重新开始变得透明。   随后就好像‘啵’一声,連它带星球整个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就好像有人打了个喷嚏那些轻松。   “怎么回事?”   汤唐喃喃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后,有幸存的飞船向这边发出要求对接的信号。   孟朝阳大步过去接通,对方询问的穿梭机编号,要求这边表明身份。   随后黎多宝听到了对方飞船指挥长的声音,他大   声叫:“东郭!东郭!你的学生在这里,刚才是他们干的。”   然后东郭的声音由远而近:“都在吗?”   “都在。”孟朝阳回答:“我们都在。”   虽然看不见,但每个人都感觉到,东郭大大地松了口气。   十分钟后对接完成,东郭回到了穿梭机上。   虽然只是短短的分别不到一个小时,但学员们却得,好像过了一辈子这么久。   东郭身上有伤,一条腿还没来得及包扎。看得出十分狼狈。   而倪姚万被孟朝阳一脚,后脑勺撞破了现在还在淌血。   钱苏昏迷,还没有醒来。   汤唐看着东郭,想说刚才太害怕了,但一开口就不争气地哭起来。   东郭没有骂她,只是伸手拍拍她的头。   然后看向黎多宝。   黎多宝眼睛红着,抿紧嘴,没有说话,也没有哭,显得有些倔强,似乎不想在这个时候认输。   或者,在她看来,是什么时候都不能认输。   东郭伸手揉揉她的脸。又抓乱了孟朝阳和倪姚万的头发,大笑着说:“好了,返航。回去再做战后总结。”   转身进了控制室。   因毒素不明,钱苏只能先用急救舱维持。   黎多宝和汤唐安顿好她,那边孟朝阳也已经给倪姚万上好药了。   此时大家坐在一起,几个人面面相窥,肾上腺素带来的激奋消退下去,个个都感到后怕。   对于发生了什么,大家模模糊糊并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但三个小时后军部发送了最新的内部信息。   “本日在东线333.532.294.2334A处,首次发生星球被吞噬事件。可断定为,异星人用此方式对我们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能源抢夺。深渊号的失踪不排除是被当成能源受到袭击而被带走的可能。据军研所依照对方的行动逻辑,得出的最新信息,现调整自我防卫模式,请所在前线星球、驻地、船舰,立刻开启‘A波’自卫环,以达到破坏对方传输环境、从根源上阻止该类袭击的目地。频率调整参数房,已经发送至各基地最高执行长官。请依靠指示,立刻执行。”   要接收到信息的半个小时后,幸存的穿梭机和飞船,陆续进入江南号。   黎多宝下去时,看到稀稀拉拉的一些军士,也正在下机。   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身上多数有伤。等在升降梯的医务科人员,正在进行伤员转运。看到这边穿梭机有人下来,有几个军士对黎多宝他们高叫一声:“不错啊,新人。”   似乎并没有为星球上所牺牲的人感到悲痛。   也并没有太多哀悼的气氛。   大家嘻嘻哈哈地离开升降台,往禁区去。   医务科的人过来,将钱苏推下去后,倪姚万也被抓去做脑部检查,东郭者被强行按在轮椅上带走了。   与未知生物对战后,有条例要求,所有人员必须要做全面的   的身体检查。   黎多宝他们被抓去时,随行的医务科小护士说:“因为以前有过,小伤没有在意,结果被产卵的事故。”造成了一百多人成为卵器死亡。   “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永远要做最全面的准备。”小护士看着年轻并不大,但汤唐问她,才知道,是三年前才中帝国大学医科毕业的。   “‘江南号’这样的舰船上有很多其它学校的专业学生。不一定非得是军一大的。战地医务兵才有这方面的要求。”护士姐姐说。   大家做完身体检查出来,已经到了傍晚的时候。   为了配合人的生物钟,舰船上的光线也随之变成夕阳的色彩。   晚上六点。   腿被包好的东郭和已经醒来的钱苏从医务科回来,小队进行了第一次任务总结。   在这之前,东郭在医务科的时候,已经看完了几个人身上的全程录像内容。   令人意外的是,东郭并没有对倪姚万进行多么严厉的斥责,甚至提都没有提到他的部分。   她表扬了孟朝阳的操作技术,汤唐的勇猛,黎多宝的反应速度,甚至钱苏……因为她从急救舱醒来的时候,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打人。   以及所有人表现出来‘超凡的勇气与可贵的镇定’。   但没有倪姚万。   只是走前,她对倪姚万说:“如果再留你在这里,对你和其它人来说,都非常的不公平,也是不负责任的行为。半个小时后在12号港有船。后续手续学校会派人跟你联络。”拍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室内训练场。   倪姚万并没有太多辩解。   他默不做声地收拾好了东西,又从东郭那里领回了自己的行李之后,就在其它人去吃饭的时候,独自离开了宿舍。   黎多宝吃完饭回去,他的床铺已经空了。   黎多宝看着空荡荡的床铺,有些怅惘。之后没有呆在宿舍里,而是借着完成了一次任务后得来的珍贵休息机会,到平民聚集的街头买了一只冰淇淋,坐在广场上一个人慢慢地吃。   她才吃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定定地站在她对面,用诡异的姿势弯下腰,转动僵硬的眼珠注视着她。   “嗨。”黎多宝已经习以为常。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这么躬腰扭头地站着。   “你最近怎么样?”   ……自然没有回答。   “我还不错。”黎多宝说。就好像在与一个普通人聊天。   她去路边给他买了一个冰淇淋。   对方盯着她半天之后,伸出舌头,在冰淇淋上舔了一口。   两个人并排坐在广场的长椅上,一个边吃边望着人群出神,一个面无表情地舔。   黎多宝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   不一会儿就有他的家人找过来,大声训斥着。   把他拉走之前,再三地跟黎多宝道谢:“他   有些头脑不清楚。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跑了,如果吓到你,真的很抱歉。”   “他没有吓我。可能只是想陪我坐一会儿。”黎多宝解释。   在他们走远了,对方他扭头看向自己的时候,黎多宝对他挥了挥手:“下次见。”   目送他离开后,黎多宝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舰船上所有的扩音器中,响起哀鸣。   听到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静默的站立。   路边的长得像河童一样的基因改造人取下了假发,露出光秃秃的凹顶。   带着小孩的老人,教孩子像自己一样,取下帽子拿在手里。   还有很多很多其它的人。以自己的方式郑重地默哀。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都只是垂眸静声。   哀鸣响了一千四百五十一声。   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牺牲的人。   或者应该庆幸,那只是个由小行星球改造的人造防线,上面只有一些驻守防线的驻军。   如果那里是居住行星,将会是更加惨痛的损失。   可是,生命可以简单地用这样来比较吗?   黎多宝不知道。   她觉得,似乎自己见到的事情越多,不懂的东西也就越多。   老师说,人活着知识会不断地增长,却没有告诉过她,在这同时还会越来越自觉无知。   当哀鸣结束,大家又各自行动起来。   这里虽然说是常驻只有一千或二千人左右,但事实上多出多少倍也不止。道路上、店铺里、路边摊十分热闹。因为有太多无处可去,只能暂时生活在舰船上的平民。   看上去,大家的生活仍然继续,没有改变分毫。   但黎多宝这种穿着军装的人走过人群时,平民们会停下来,为他们让出一条路。并用略有些晶莹的目光,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微微地弓腰。   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于他们失去同伴的哀悼、与对保护者的尊敬。   头一次黎多宝感觉到。   自己是一个巨大族群的一份子。   她肩膀上所继承的,是每个死去的人,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荣光。   而将来,她的每一个举动,要么为它增色,不然就使其蒙羞。   等她回到宿舍,那里已经有意外来客。   “天璇星想见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1 23:58:46~2020-04-13 02: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回家   来人黎多宝并不认识, 看穿着不是军部的人。   高档的灰西装, 皮鞋看上去非常昂贵,头发丝都很精致,带着的随从可能是秘书一类的角色。   他是科研所的人。叫孙译成。   在带黎多宝离开前, 他已经先在军部得到许可。   军部提出的要求是,全程必须让东郭随行陪同。   孙译成虽然觉得这样多此一举,并且对于这个满头彩虹头发的教官并没有什么好感。   但他怎么想,军部并不在意, 在东郭看来也并不重要, 她陪黎多宝往港口时,虽然穿的是便装,但随身的武器就大喇喇地配在腰上,黎多宝也是这样打扮。   孔译成有些不高兴,说:“东郭教官, 我们科研所是做学问的地方, 搞的是科学研究。也不是去危险的地方。”   东郭不阴不阳地说:“武器就是军人身体的一部分。睡觉、上厕所都带着。你要卸我武器, 就是砍我幻-肢。”   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孙译成路上对天璇星的事,并没有过多解释, 只是笼统地说,最初科研所并没有在天璇星上得到什么结果,各种勘测的手段用上去, 都像石沉大海一样。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他们收到了一段信息。   并不是什么语言或者文字。   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   那就是黎多宝。   它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意愿, 转述给无法沟通人类。   科研所这边没有别的办法。   几个小时之后,穿梭机到达天璇星。黎多宝站在舷船边向外面张望 ,发现这里已经和她之前过来的时候很不一样的。   虽然还没有落地,但远远也看到整个星球看上去正在枯死一样,表面原来的绿意,现在变成枯黄的颜色,大地了无生机。   就是充当太阳的伴星,也显得格外黯淡,让黎多宝想到了书上写的暗黑纪元。   穿梭机与停驻在天璇星近处的飞船对接完,她下机时,正好看到另一架穿梭机离开,看徽记似乎是罗氏渊虚的船,也就是三太爷那一支罗禁他们家的。   她走到到升降坪,看到送行的人,似乎在说罗什么的,于是故意问孙译成:“那是谁刚走了?”   孙译成回头看了一眼,说:“是罗先生。”   “罗禁吗?”她连忙问。   孙译成有些意外,好像她太是山里出来的,一点也不知道外头的行情,说:“不是。是罗先生。”只是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这意思就是叫她识相点,不要问太多,又不关她的事。   黎多宝好像听不懂一样,还是追问:“哪个罗先生?是罗秘吗?”   孙译成不知道她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故意的,但见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又觉得,大概她是真的听不出来别人的话外音:“是你不认得的   人。”   然后就继续向前走了——他对黎多宝的身份一无所知。在他眼中,黎多宝只是一个普通年军一大新生而已。   东郭拍拍黎多宝的肩膀:“走吧。干紧结束这边,明天之前我们还要回江南。”   科研所的意思是,既然天璇星给出这个人,那他们就把这个人送到星球上去,看之后那颗星球上会发生什么,一但有什么异动,科研所立刻借机获得更多信息。   东郭对此并不太赞同:“万一出事怎么办?”   科研所则认为不可能出什么事,因为之前黎多宝从上面下来的,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恶意,并且就它做的事情来看,它总的出发点是和平并善良的:“从分析结果,它是做为‘生存地’被创造出来的,而不是武器。”   东郭说:“它可能本意不是出于恶意,但它的行为,可能会因为种族、习性的不同,对人类造成伤害。要不然天璇星人怎么会搞成这样?你们身为科研机构,不可能不知道它存在的危险性,但是选择淡化,这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代表军部拒绝你们的要求。”   孙译成头一次正视东郭。   似乎这时候才发现,在她不着调的外皮下,包裹的是严肃而缜密的内核。   “你怎么代表军部?”孙译成也正色:“你只是做为陪同人员到这里来。不客气地说,做的是安保的工作。”   “既然我做的是安保的工作,那么学员的安全就由我负责。我反对一切会将她置于险境的安排。”东郭面无表情针锋相对。   孙译成瞪着她半天,扭头看向黎多宝:“不如你自己做决定。你要知道……”   “我同意。”黎多宝打断他的话:“我相信它对人类并没有恶意,对我也没有。如果我去了,它出于善意想做什么,但却是身为人类的我所不能接受的,我会告诉它。我觉得,以它的智能来说,是能够理解的。”黎多宝看向并不赞同的东郭说:“我想知道,它为什么想见我。它也许有很重要的事。”   “为什么它不能跟别人说?”东郭看向孙译成。   孙译成说:“这一点我们已经向其它目击者求证过,对方也确认了,天璇星确实已经失去了与其它物种沟通的能力,它能与黎多宝进行沟通,很可能已经是它最后挣扎。”   黎多宝有些意外,所以当时在村中,Dunn是真的听不懂,并不是恭维她。   但既然是这样,东郭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科研所给黎多宝准备了穿梭机和全息面具,它能起到更改面容的作用,主要是避免遇到天璇星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说起天璇星人,孙译成一带而过,并不是很想提及天璇星人原地等死这件事。   他们在内部大概也有很多争论,就算不能救所有人,那起码可以挑选性地救儿童或   者妇女,不然实在是太不人道,但反对派也有顾虑,第一,这些人安置在哪里?就算只救儿童和妇女也有几十万人,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第二,他们对于帝国真的会有感激而不是仇恨吗?第三,他们的存在会不会导致社会动荡?   何况这么重大的事情,必然层层上报,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于‘圆桌’。   而从圆桌得到的回复是:“一切以帝国的大稳定为前提。”   这一句话,虽然阻断了所有的可能。   但还有更令人无解的事:“他们自己也根本不愿意离开天璇星。”   因为极端的教义,他们认为自己是神的子民,神的死亡也就意味着世界被罪恶所占领,自己继续生存下去就会被神遗弃,为罪恶玷污。   黎多宝登机时卸下了武器,它在巨大的力量面前,无法起到保护她的作用,但万一露出来被天璇星人看到,则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东郭这次到是没有阻止。   科研所给黎多宝带上了隐蔽摄像头。   他们会全程监控。   在做完一切准备后,黎多宝一个人坐上了穿梭机向天璇星驶去。   重新面对这颗星球,黎多宝还是很难相信,它并不是真正的星球。   当她的穿梭降落,她从舱内走出来,站在广袤的大地上,脚下的泥土与她在任何星球上看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地上的蚂蚁正列队运送食物,鸟儿在天空翱翔。   她在穿梭机上时,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才能与这艘星舰交流。   但站在地面上,却发现,天璇星早已经在等待她的到来——在她着陆后不到几分钟,路边水池里的水就翻涌起来,在水面上凝结出一个人型的水柱,伸手指向远方。   而在远处,则落叶汇聚成的人形等她走近后,又向前方指去。   黎多宝顺着指引向前。   在要经过村庄和镇子时,以为自己一定会遇到什么麻烦,但在走近时她就发现,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村中所有人都聚集在广场上,跪着向天空无声地祈念着什么。脸上仍然是满足的、幸福的笑容。   当她出现时,人群有短暂地骚动,但很快,所有人都平静下来。连站在高台上领导祈念的和尚也停下了动作,因为他们都看到了在不远处,凝聚成人型的蝴蝶。   它们应该是从何处飞来聚拢的,当黎多宝走近‘蝴蝶人’的手便向东方指去。它缓缓地保持在她前方一定的距离,不停地带着她向前走。   天璇星人发出惊呼,有人在叫:“是神。神在指引她。”   有些人下意识地想大哭,可立刻就制止了自己这种渎神的行为。   他们不敢越过黎多宝,但又不肯散去,只是远远地跟在她身后。   这些天璇星人大约觉得,她是神的使者,或者是神的客人。   黎多宝无力   阻止。也觉得没有必要阻止。   随着经过的村子增加,黎多宝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像苦行僧,自发地每走几步,就要跪拜下来。口中默念不止。脸上是虔诚的笑容。以前黎多宝觉得这笑容可怕,现在只得可悲。   最后蝴蝶聚成的人型,在黎多宝曾经来过的废弃村庄处消失。   那里的神庙已经不见了,只有一片空地。   但很快,一扇门凭空出现在道路的尽头。   里面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与黎多宝面面相对。   这个人形虽然有实体,可身高、身上的服饰、面容、头发,每一秒都在变化。   所有的天璇星人都跪伏下来,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在他们眼中,这是神的宝相。   “你好。”黎多宝向后退了半步,站得太近,对方快速的变化让她眩晕。   “你好。”站在黎多宝对面的人回答。它抬头看向这个世界,又低头看向远处匍匐着的人民。   当它伸出手,天空盘旋的翠鸟落在它的手指上。   遥远处的蝴蝶也飞过来,围绕着它飞舞。   虽然这是它创造的世界,但它似乎从来没有用拥有更完整感官的躯体来接触这个世界。一切在它眼中都非常的新奇。“它们是暖的。”它对黎多宝说。   太阳的光芒阳暖的。   它知道它们是有体温的,但是它从来没有切身的体会。   “对。”黎多宝回答。   它让鸟儿飞走,走到一个匍匐的天璇星人面前,伸手触摸他的头顶。他的头发是软的“我以为会更坚硬。”大概觉得,是像钢丝一样却拥有韧性的东西。   天璇星人喜极而泣。   “他们很难过。”它说:“他们对我感到不满。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   “不是难过。是高兴。”黎多宝解释。   “这不是眼泪?”   “是。但是高兴的眼泪。”黎多宝说:“人类的情绪非常的复杂。”   它长久没有说话,审视着这些哭泣的人们。   过了一会儿,甚至半跪下来,伸手去触摸那些泪珠。   “我认为这是难过。”它说:“数据显示这是难过。”它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可能是我不能理解的东西。我的创造者已经给我最高的智慧授权,但是我还是有很多东西不能理解。”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到这个世界来?”黎多宝 问:“这不是你创造的地方吗?”   它说:“我的责任是创造、保护。创造者没有告诉我可以来这里。”   “那你一直在哪里?”有别的控制室,或者有别的地方。   “这里。”它说。   黎多宝感到疑惑。但很快就明白,大概它一直存在于一个地方,就像废弃的神庙一样,明明一直存在,但人什么也看不见。   黎多宝不再纠结这个问题,问:“你叫我来,有什么事?”   它问:   “我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还不离开?”它看向那些信徒,说:“你走后,我做了一些思考,决定在死亡前,回到故乡。虽然我的能源已经不足够,但我希望死在回乡的路上。所以希望你来提醒他们,已经到了下船的时候。这里不再对外服务了。”   跪在最前面的大和尚,发现黎多宝能与对方沟通,想向她乞求,让她告诉自己神的旨意,可却不敢打断。   这时候看到黎多宝终于向自己看过来,连忙以膝代步,向她跪去,盼望她施舍给自己什么似的,迫切地问:“神在说什么?”   黎多宝向他们重复了它的话。   所有信徒人都伏地大哭起来。   此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的信徒正在赶往‘神迹’出现的这里。   虽然黎多宝告诉大和尚,天璇星的生态很快就会发生巨变。   他但非常坚决地不肯离开。   不只是他,所有天璇星人在他的带领下,都决定要留下来。   “这是神对我们考验。”   他们即不相信神不存在,也不相信黎多宝其它的话。   “这是高兴的眼泪吗?”站在黎多宝对面的‘天璇星’对他们的表情感到疑惑。   “不。这不是。他们非常难过。”   天璇星不能理解,这些乘客为什么这样依恋它。   黎多宝无法解释,只是含糊地说:“他们非常爱戴你。因为你给了他们栖息之地。”   “什么是爱戴?”   “他们感激你做的一切。”   天璇星并没有过多感慨:“为什么?他们在这里并没有任何建树,没有发展出什么科技,也没有任何艺术的产生。这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乘客。”它不解地问:“他们的病还没有好吗?”   “你认为他们有什么病?”   “我见过一个人,他说过,这些乘客患有疾病。沉浸在自己制造的幻觉之中,以这种方式赋予自己无意义的一生重大意义,得到虚妄的满足与充实。”   黎多宝不知道,原来在它眼中,这些信徒是这样的存在。   但她也不知道,要怎么为这些人辩白。   天璇星停顿了一会儿,又开口:“我已经告知了他们,他们不走,是他们的选择。我尊重它们的决定。”   黎多宝想了想问它:“你见过别的人?”   “是的。”天璇星说:“很多年前。对不起,我的储存器出了问题,无法说出具体的时间。”   “他是什么人?”   “短毛发的人。”在它眼中,人类很难区分。   “他找你想要什么?”   天璇星思考了一会儿,说:“他来寻找永生的秘诀。想要复活他和爱人的孩子。但他虽然无意找到了储存意识的方法,可却无法将这个意识匹配到任何身体中。他说,人类的意识与身躯的契合,有着他意想不到的复杂情况。他去过很多地方,找过蚂蚁,   还有很多的家族……或者是这样?对不起,我已经记得不太清楚,大约是这样。总之他都没有成功,但听说天璇星有神祇后,认为这里可以实现人的一切愿望,但可怜,我并没有什么可以给他。我只是一艘星舰。并不知道神在哪里。”   “后来呢?”   “我没有给他想要的东西,只是告诉了他,人类将要面对什么。”它停顿了一下,说:“洒在草地上的谷壳,将引来吞噬一切的鸟群——很久以前,这条信息就被濒死的文明传播到了宇宙中。我想人类也应该收到了。在我的创造者的文明中,‘鸟群’到来时,我的创造者失败了。大家只能逃亡,可最终灾难还是降临,它们很快也会找到你们。”   它的用那双不段变幻着的眼睛看向黎多宝:“对不起,我不知道很快是多久。所以无法告诉你具体的时间,就像我当时告诉那个短毛发的人类那样,我只能对你说——快跑。尽你们一切力量。毁灭就要到来。”   黎多宝怔住,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酆都中曙光也曾经说过“洒在草地上的谷壳,将引来吞噬一切的鸟群”。   “你们逃亡了多久?”她问。   “毁灭降临后,我的创造者们逃亡了几千年。迁越了好几个宇宙。在到达这里之前就死亡了。”   “你把这件事告诉他之后,他说了什么吗?那个短毛发的人类。”黎多宝问。   天璇星说:“那个短毛发的人类说,如果我的创造者都失败,那么人类的逃亡也不可能成功。因为人类根本没有逃跑的能力。人类的科技,甚至都无法离开现有的宇宙。并且询问了我是怎么诞生的。我告诉了他,虽然我觉得他并不会成功。你们人类,太无知。无法理解我的创造者所掌握的科技。”   黎多宝心情非常复杂。就好像一个人得知自己的死期,但却无能为力。   她还想询问更多,但天璇星的身躯开始融化。   “再见。”它对黎多宝说。它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它身后的门已经消失,融化的身体像水一样,浸入地面,很快就无影无踪。   黎多宝离开天璇星的时候。   信徒们还在不停地聚集。而天空的飞鸟已经开始坠落。   它们掉到地面,很快就融化,与土地融合为一体。   花草树木也开始极速地枯萎。   黎多宝回到穿梭机的路上,向摄像头另一边的人,完整地复述了她与天璇星的对话。   当她步入穿梭机,随着一声巨响,开始缓缓升空。   就在她离开天璇星的一瞬间,整个星球地震一样的地颤抖起来,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天璇星就坍缩成一团白色的尘雾,在黑暗中宇宙中它像是一团朦胧的微光,慢悠悠地向黑暗中移动而去。   -   回到科研所的飞船后,来对接阀   接黎多宝的是个秘书,他把她带到会议室外面,请她稍微等候就离开了。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通过她身上的仪器知道发生了什么。   里面发生的争执,时不时透过没关紧的会议室大门,飘到她耳中。   “宋星移并没有骗人。他确实接触到了更高级的文明,并且得到了警示。也就是说,很早以前,在我们的历史中,一直所提到的‘灭世的灾难’并不是愚昧的谣言,也不是旧的统治阶层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而编造的。灾难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在我们的文明还十分幼小的时候,这个警告就已经传播到了这里。”   ……   “但当时宋星移拒绝说明来源,这是他自己使得上层对我们埋下了不信任的引线。导致四死星事件后,整个项目完全崩坏。这并不我们的责任!”   …………   “没有人说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现在要讨论的是,他得到了天璇星的诞生方式,为什么没有向所里做出报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人格,心中对世界有恨,使得他断绝了人类救生的机会!”…………   ……   “十三司当年所有项目,都是在他的主持下进行,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实践过?我怀疑四死星的诞生就是失败的实验。他没能创造出天璇星一样的星舰,反而造成了四颗星球的毁灭。”   ……   “我认为那是没有诚意的敷衍之作。他唯一一次,前住天璇星,是在他刚刚从地球调任的时候,距离四死星事件足足有二十四年。他用二十四年时间,没有得到任何成果。”   …………………………   “胡说八道 ,完全是无稽之谈。他从天璇星得到的资料,也必需要经过系统的整理,还要寻找可替代的技术,二十四年拿出一套可以进行实验的方案,已经算是很快了。四死星确实是失败之作,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方向完全是错误的。我觉得,在‘钟馗’这个项目中,可能还有着更有用的信息。”   …………   “好了好了。我们不要再讨论已经过去的事。”有人高声喝止:“现在关键的是,‘鸟群’是真实存在的。危险即将到来。”   …………   这时候,一个声音传来:“我提议,重启十三司。”有人高声说。   …………   -   一个多小时后,东郭做为军方在场的唯一代表,离开了会议。   她脸色很不好看,带着黎多宝登上穿梭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心情,直到回到江南号的时候,东郭才打起精神来:“这件事可能还远在几千年之后。起码不是我们这一辈。”   所以,还有时间。   “不能逃跑,那就去赢。”东郭说。人类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黎多宝的心‘砰’地一声。   去赢。   那么,路明亚知道这件事吗?   围   绕着他,似乎越来越多的谜题。   或者,只是自己太过敏感。   -   两个人赶在晚饭之前回到江南号,因为军一大全校都在往前线赶,以至于江南号上到处都是穿着学员制服的学生。他们先在江南号集结,然后从这里中转前往更前线。   原本黎多宝因为‘鸟群’的事而心情沉郁。   但睡完一觉第二天,这种沉郁就因为眼前与异星人的紧张战况被抛在脑后了。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中,四个人的任务不是送货就是转移伤员。   多半都是脸贴前线,但‘水母’事件是他们最近距离遭遇异星人的一场,其它相比之下,虽然也很危险,甚至有好几次,整队新造型的异星人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三十米的地方集结,但四个人没有再近距离地与异星人对战过。   在‘水母’事件过去后的第二个月里,原本进攻激烈的异星人,暂缓了攻势。   所有军一大的学生在前线待命一个半月之后,开始陆续撤离。   最大的危机总算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平息了。   直到六个月的实地训练结束时,大家都有一种,时间过得太慢,又过得太快的感觉。   坐上返校的穿梭机,四个人都觉得自己好像在江南号上过了一辈子那么长,可又觉得只是一转眼一切就结束了。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是,几年的学校生活。   汤唐很有些感慨:“我以为离开的是钱苏,没有想到是倪姚万。”   钱苏就在旁边,但没有再委屈地要哭,这一段时间她已经发现,面对汤唐哭是没有用的,不得不选择正面对抗:“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还以为要送走的是你。”   汤唐耸耸肩。   返回启明星的路上,在中转站他们就遇到了不少从各地返回的同级生。   教官们在等待过关手续的时候,结伴在休息区喝茶吃东西。   学生们也自来熟似的相互打听对方实地训练的情况。   黎多宝四个,还见到了几个同场考试过了。   以前也许相互之间有很多摩擦,但现在冰释前嫌。   汤唐讲起‘水母’事件,好多同级生都跑来围成一圈,听得大呼小叫:“天啦!你们真的很刚就是了。”纷纷表示,相比起来自己运气还不错。   也有遇到过更凶险情况的同级生爬到桌上站着,讲一讲自己队跌宕起伏的实地训练经历。   又凑在一起讨论,最不想做的任务是什么。   最后‘转运伤员’最高票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因为太多伤员会死在路上。甚至死在这些学生们怀里。   黎多宝永远都记得,有一个老兵死在自己怀里。   也许只要再挺多一分钟,他就能获救,可往往,这一分钟就是一道天堑。人面对生死,无比渺小。   说起生死,学生们之间又议论起来,有传言说,好   像有几个教官牺牲了。还有四五个队伍,整队都没有回来。   大家一时都很黯然。   孟朝阳跑去拿了啤酒,每个人都发了一罐,然后像老兵那样,大家发出沉闷的吼声,大力地碰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然后各自坐下,不再有交谈。   黎多宝感到气氛深闷。   借买水走到别处去。   路过教官们坐的区域。立刻就听到来自教官们的嘀咕。   “啊,我们多宝看来是有在好好吃饭……”   “我觉得她有长高一点。你们看是不是?”   “啊,真的有。现在起码有一米六了。”   “身为妈妈我太骄傲了。”   “对啊,才几个月,竟然就长高了一厘米那么多!真的好努力!”   但她一回头,看到的只一张张不苟言笑的脸。   并且有一位女教官皱眉大声说:“你是哪个班的?快点回休息区,不可以到处乱跑!一会儿就要离港了!”   “是。”黎多宝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压低声音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我刚才有没有很威风的样子!!我们多宝一定想像妈妈我一样,成为威风凛凛的女军士!”   “我们多宝,实在是太乖了!!!还一本正经地‘是’啊啊啊啊啊,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可爱!”   “我觉得她很适合当步兵。”   “空降才更□□吧。”   “我们远距离作战也不错啊,决胜于千里之外。”   “呵呵,对,敌人长什么样你们都看不清楚。打没打中,还要地面小队回报。和坐办公室的文员有什么差别。”   “我这里有好多她的训练录像。出任务的也有,水母那一次也很高清。”这是东郭得意的声音:“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那一次非常英勇!我在被窝里看了一万遍!”   黎多宝在她们声音更大之前,快步回到了学生等候区。   孟朝阳拿了吃的坐到她旁边,分给她一个蛋糕,她接过来慢腾腾地吃。   “专业打算怎么选?”孟朝阳问:“我觉得指挥系很好。”   “我想搞情报。”侦查系是探测敌方信息的斥候类角色,一般需要深入敌腹,潜伏收集信息。或者单兵作战,在战斗中,获得对方各种能力值信息回传,做为主力对战的重要参考。很危险,但是每次计功劳时都很夸张。要缩短服役,侦查兵是最好的基础兵种。   汤唐凑过来,瞪大眼睛说:“啊,我之前看到过侦查兵的助力轻机甲和几米长的光之刃,简直不要太飒。一刀下去,和割草一样。帅得不行。听说凡是什么最新的武器装备,都是他们先用。但好像是最危险的兵种。”   孟朝阳也十分意外,他愕然看着黎多宝。   远处东郭已经和教官们话别。   黎多宝拍拍衣服站起来:“只要上战场,连呼吸都会很危险。”结束了这次谈话。   实地训练总结大会在军一大的小礼堂举行。   原本出去的时候是三千多人,现在回来的有二千一百四十五人。   其它人要么已经牺牲,要么已经被淘汰。   在礼堂门口,黑白的照片排成一排,这次大概就是在实地训练中出事的教官和学生。   大家静默地进去,气氛格外肃穆。   台上讲话的是军一大的校长。他看上去已经有些年纪了,讲话中气十足,铿锵有力。   “今年是我们学校制度改革的第一年。本年度,第一次采用了实地训练制。所以,今年是我校成立以来,正式录取人数最少的一年,但我希望,在几年后,你们这一届是我们军一大新兵存活率最高的一届。”   他短暂地停顿,在掌声结束后继续:“在刚刚结束的实地训练中,大家一定对于战争有了新的认识。也见到了许多前辈为保卫家园做出的牺牲。我在进礼堂的时候,有一个学生拦住了我,表达了自己对于生死的疑惑。我想把,我对他说的话,再对你们大家都说一扁。”   校长看向台下成片的新生们,朗声说:“对死去的人表达不舍与尊敬,不是必须要失声哭嚎或久困于悲痛之中不可自拔。在地上打滚、尖叫、以头撞柱的人,未必比一言不发的人更悲痛。对于逝者,我们只要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死,并继承其志向,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就还活着。每一个,你认识的人,都变成你们意志的部分,活下来。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而我们的意志必将被继承。”   他长久地凝视着那些年轻面容。   “为在本次战争中牺牲的同伴默哀。”为整个总结大会画上了句号。   走出会场的时候,大家心中仍然激荡着复杂的情绪。   随后教官们宣布,放假一个月,年少的学生们发出震天的欢呼。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沉郁的心情,终于短暂地被抛开。   他们三五成群,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这一个月要去哪儿玩。   因为个人终端的禁封被解除,整个小礼堂附近都是此起伏彼的‘您有一个新消息’的提示音。   黎多宝的显示屏上一下就弹出了一大片。大部分都是周莉莉和王小露发来的。   周莉莉最新发的一条,最为显眼。   “罗氏永明现任家主的生母与闻氏喜讯将至”是大公正新闻网站发出来的。   黎多宝没有听说过闻氏。   她之前突击学习的只是罗氏内部错综复杂的亲属关系。   此时心中有错愕,也有震惊。还有一种复杂得讲不出来的情绪。   虽然还和女孩子们走在一起,但黎多宝觉得身边银铃般的笑声离自己很远。好像只是一个瞬间,整个世界都远离了。自己被看不见的屏障隔离在世界之外。   与她一起前去乘坐穿梭机的汤唐叫了   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   “你家里人来接你了。”汤唐指着远处。   黎多宝抬头看去。高姜站在一架没有徽记的穿梭机前,他身材高瘦,面容一如既往地看上去和温和,穿着黑色的西装。   虽然明明没有太久的相处,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心里就微微回暖了一些。感到安心了许多。   她告别了同学,快步走过去。   面对高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是另一个人从穿梭机上面下来,打断了她。   那是个陌生的老头,虽然有些眼熟悉,大概是因为对方长得太众脸的缘故。   “大小姐。我叫海明。”老头恭敬地说。   黎多宝立刻就明白。这是闻氏的人。   她没有理会,对高姜说:“走吧。”   高姜不动声色地转身在前面引路。   海明似乎也不生气,跟在两个人身后。   直到穿梭机起飞,黎多宝没有和任何人说话。   她静静地坐在天鹅绒的沙发上,看着面前整块粉色水晶雕成的茶杯。并默不作声地环顾四周。   这不是罗氏永明的风格。   永明虽然贵气,但除了老太太初见她时的浮夸,其实一向是很低调内敛的。不会使用这么夸张奢华的装饰。   而这里——这整个穿梭机一片粉红,到处都是宝石,亮晶晶的。   透露着暴发户的气质。   高姜拿茶来,在她面前屈膝单腿跪在地毯上,慢条斯理地拂去茶面上的浮叶。   她凝视着他的侧脸,好一会儿突然说:“我听说,历代的家主和身边的随侍是最亲近的。像太婆,身边有高适。太公,身边有高敏‘家主无一事不可对随侍言’。”   顿了顿,她问高姜:“太婆有一天不在的话,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吗?”   “是的。”高姜说。   “如果我有什么话,没有人可以说,都可以告诉你。”   “是的。这就是我的职责。”高姜放下茶杯,平视她:“就像高适为护卫老太太而死,高敏为保护老太爷而亡一样,我一生的职责就是大小姐。”   “那,有什么话,你都会坦诚地告诉我。”   “是的。”   “而我说的话,你都不会告诉别人。”   “是的。”   他以为,黎多宝会对自己说什么最要紧的事。   但很久,却只听到一句:“高姜。我没有妈妈了。”   正抱着一大堆礼物要走进来的海明,怔在过道里。   她说得很平淡,似乎并未有什么情绪在里面。   但海明闻声却懵然心酸。   他收集了很多的资料,知道黎多宝是有朋友的。   可这些话,她却仍然自觉没有人可以诉说。   她郑重再三地确定,这永远是自己的秘密,谁也不知道她为此而感到难过与软弱。   一切都被收拢在小小的茶室里,永远也不会透露给别人的随侍耳中。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抱歉,有点卡剧情。本来实地训练三个月的剧情要更多,但是感觉有一次水母已经足够她们理解,不必重复讲个不停。所以剪掉了。感谢在2020-04-13 02:45:35~2020-04-15 18: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石决明三钱、网友小r、me□□er、碰碰、长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庶乎近焉i 62瓶;雨辰 40瓶;余笙 11瓶;山有闻荆、CC 10瓶;妮妮 5瓶;山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婚仪   黎多宝到家时, 已经是夜里, 老太太还没有睡在等她。   先问了考试的事,又问了实地训练。   对于考试的名次老太太并不太在意:“足够就行了。也不在这一时。”   实地训练她也讲得很简略,只是三言两语就带过了。   老太太并没有再多问, 只是说起她妈妈要再嫁。但先说的是姓名的事。   黎多宝姓黎,当时继承家主的仪式上,并没有‘著名’这一环,上任的家主, 起码要等五年, 才上族谱。但到时候婚仪上见客,要做介绍,自然还是要改成罗姓。   “我听说,那位黎老太太对你好,这个名字既然是她给你取的, 对你来说意义也不同, 就不用改了。算是感念她的恩情。要是没有她收养你妈妈, 现在也就没有你。罗家并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家。我也不准家里出忘恩负义的人。前几天,高姜已经去过地球上了, 给她墓上除除草,照着习俗烧点纸钱什么的。你以后逢节日,也要记得这些事情。”到不提刘大勇死后埋在哪里, 更不说要她看什么的。   黎多宝也不提,说:“我记得了。”   说完这个,才说她妈妈的婚事。   “虽然说是闻家来人先问的, 但两个人见了几面,你妈妈很愿意。我想么,毕竟她年纪也不大,才三十多。还有大半辈子呢。”老太太说道:“且不论她嫁不嫁人,有没有别的孩子,她都是你妈妈,不会有什么变化。”   这句话要是说别的人,还是劝慰,但说黎菊花,就有些别的意味了。   她嫁不嫁人,对黎多宝也都只是那样而已。不嫁,不会更尽责,嫁了,也没法待她更坏。   老太太见黎多宝并没有太多不忿,虽然是欣慰她懂事,但多少有些心软。轻声对米姑娘说:“行了,让太太来吧。”   但米姑娘下去,一会儿上来,有些为难:“太太已经睡了。”   老太太眉头跳一跳,但没说什么,只对黎多宝说:“这两天都在准备婚礼的事,她也是累了。你们母女明天再说说话也是一样的,婚仪后天才开始,有的是时候呢,何况等闻家过来接娶,你也要一起去的。到那边见见人,不用太拿着架子,但也不用太巴结他们。表面上的礼节到了就行了。”嘱咐完了,点点头:“行了,去睡吧,今天也颠簸了一天。”   黎多宝应声,走出去。正要下楼,便听到老太太的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传过来。   显然是带着怒气,说道:“什么叫她睡了?你就不会把她叫起来?!自己女儿在前线转一圈,是多艰险的事!都几个月没有音讯了,今日大半夜赶回来,她还睡得着觉?!好在我也没指望她什么,明……”   后面或者还有什么,但大概是小满发现门没关紧   ,将门关上了,那些声音便一点也传不出来。   黎多宝在楼梯处回头就看到高姜站在那儿等她,虽然听见了,但好像没听见一样,微微垂眸谦逊恭敬的样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去,高姜问她要不要去地下堡垒看看自己的原身。   黎多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算了。虽然知道自己在那里,但亲眼自己看自己的感觉真的太奇怪。   睡前黎多宝去孔朱房间没有看到人,想必是又跑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高姜说:“少爷最近懂得说几句话。”虽然不太多,也还是不太爱理人,但时不时会没头没尾地蹦出几句来。   第二天一大早,黎多宝就被吵醒。老宅外面的草坪上,好多从人正在忙碌布置。黎妈也在那边,时不时跟身边的一个佣人说着什么。   黎多宝拉开玻璃门,走到阳台上,黎妈身边的佣人就看到她,提醒黎妈:“大小姐在那边。”   黎妈回头,一脸意气奋发的样子。   她现在的打扮已经不比之前了,显得十分贵气。   母女两个隔着阳台栏杆说话。   黎妈虽然想做出顾忌她情绪的样子,但喜色从眼睛里溢出来,拦也拦不住,才说了几句就开始夸闻家:“阿铃说,他们是帝国建立时候的功臣。可以算是古早时候就有了上层贵族。”   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到后来,来来去去都是些重复的话。   口中的阿铃大概就是她身边的这个女佣人。   见她说个没完,女佣人轻声提醒她:“太太该去试礼服了。”示意其它的佣人过来,带黎妈去换衣服。   等黎妈走了,阿铃恭敬地垂首,对黎多宝说:“太太就是太高兴了。大小姐也请放心,我跟着太太去,不会让太太受委屈。也不会叫人破坏太太和大小姐的感情。”说白了,老太太让她跟在黎妈身边,一是怕黎妈做什么丢脸的事,二是为了黎多宝。怕万一闻家那边有什么人,居心不良唆使母女相斗。   又说:“太太见闻先生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闻先生看似粗狂,但说话做事温文尔雅,虽然只是片刻看不出本性怎么样,但至少是面上维持体面的人,只要是这样,以后对大小姐就不会刻薄。老太太也是知道,才会肯的。”   “我知道。”黎多宝又问了一些婚仪的事才回房内去,周莉莉和王小露聊了一会儿。   几个人好久没有联系,很多八卦要说。什么学校最帅的校草怎么怎么,同桌男生有多贱之类。   黎多宝又说了一些前线的事吓唬她们。不过没有提水母这些,只说一些有的没的,比如有一次送货被困住,四个人,三四天没饭吃,渴了仰头接雨水喝,后来商量,万一要是没吃的,从谁吃起。   王小露吓死了:“真的假的?”   黎多宝被她逗得笑起来:“   当然是假的!我们每次出门,压缩干粮起码带十天的。”   三个人嘻嘻哈哈。谁也没有再提黎多宝妈妈要结婚的事。   等她们上课去了,黎多宝才正式起床。   洗漱完出去,就看到孔朱站在门口。   “黎多宝。”他甚至还叫了一声。姿态虽然古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   黎多宝问:“你吃饭了吗?”   他不太会回答。不过黎多宝走,他就跟着,到了小餐厅,佣人端了早点上来,黎多宝吃,他也吃。   吃一吃停下来,突然说:“冰淇淋好吃。”   “早上不能吃冰淇淋。对肠胃不好。”黎多宝边吃自己的,边腾一只手,帮他把三明治上抹水果酱。   他乖乖坐着,看她抹。   可抹好了,他不肯拿起来,也不肯吃。   “冰淇淋。黎多宝买给我。”   一边的从人小声劝他:“少爷,现在不可以吃冰淇淋,太冰了。等吃完早饭……”   话还没有说完,他猛然发起脾气来,伸手把面前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瓷碟摔得稀烂,一片的碎片。   佣人吓了一跳。   黎多宝也没有想到。   “这一段时间,常常会这样。”佣人连忙叫人来收拾,对黎多宝说:“少爷最近,懂得说一些话,有时候也会学人说话,但讲不得不太清楚,有时候不如意就会发脾气。”去拿了新碟子装吃的来,又怕孔朱再掀掉,哄他说:“我现在就去给少爷拿冰淇淋。”反正他是个病人,老太太也一向很纵容。   黎多宝身上被飞溅了一长条的果酱汗,低头看看,并不去管,只是拿起孔朱的三明治,重新给他抹果酱,对佣人说:“不许去!”   佣人停下步子,不敢违背她,默默退到一边去。   黎多宝抹完果酱,放到孔朱碟上。   孔朱不肯动。   她拿起来,正要递给他,他又伸手抢过来,狠狠丢在地上。   佣人连忙劝说:“大小姐,不然就算了。家里冰淇淋有备,给少爷拿来就行了。顶多,让少爷多喝点热水。”   黎多宝也觉得,要让一个完全不懂事的人,一开始就十分懂事,也不太可能。要不然还是先算了,以后再慢慢教他。   但佣人拿了冰淇淋来,孔朱也抓起来丢到地上:“不是这种。”   佣人还要再去找别的口味。   黎多宝也拧起来:“不许去了!”说着把地上的三明治捡起来。去掉脏的部分,重新放到孔朱面前:“粮食来得多不容易,你弄脏的,你自己吃掉!”   才刚放定,孔朱一把就抓起来,又要丢。   黎多宝也生起气来,起身说:“以后我再也不理你!”转身就走。   这一天孔朱都没出去乱跑。   也不吃饭。   就坐在小餐厅里,抓着那个三明治。不跟别人说话,也不理人。佣人不敢去拿,只能在旁边   陪着。   到了晚上吃饭,因为老太太身体不好,一向是跟楼下分开吃的,黎妈又忙着自己明天要出嫁的事情,试礼服一直试到晚上,还要人对流程。也没空过来。   晚饭只有黎多宝和孔朱两个人。   从黎多宝进来,孔朱虽然身体没动,眼珠却跟着转。有几次,还拿着三明治走到黎多宝面前,怕她是看不到自己才不理的。   见她果然不和自己说话,就默默站着,盯着自己手里的三明治看。   佣人连忙借机上来,把被捏成一团的三明治接过去:“大小姐别生气了。少爷知道错了。来,来少爷,洗了手好好吃饭。大小姐就不生气了。”   孔朱这次到是很识相,顺从地去洗了手,过来坐下,佣人喂,他乖乖的吃。再没有发脾气。   晚上黎多宝躺在床上,回想起来,觉得这一段时间孔朱似乎进步得很快。   如果它是一个存在了很久的意识,以前只是因为世界太吵,让它无法听到任何声音看清任何东西,那么现在,他大概已经找到了专心在一个声音、一双眼睛上的办法,会很快成长也是必然的。毕竟不是傻子。   但如果没有人教他,他就会像没人管教的小孩子一样,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这样想着,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她是被高姜叫起来的。回到家以后,她就很难早起了,天天不睡到中午醒不来。   被叫起来一看,才十点多。   高姜说,黎妈这次出嫁,因为两边都是华夏人,于是按照古老的华夏传统。当日闻先生的穿梭机从帝星出发,前来永明星接娶,到了那边还有一套流程。   “外面罗氏支族几乎全到齐了。”里面有许多黎多宝只见过图片听过‘故事’的‘远房叔叔伯伯哥哥姐姐’。   不论私底下是怎么关系紧张,但大家聚到一起,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   “老太太一会儿要带您见客。”   “我自己来。”高姜帮她穿外衣,她有些不习惯。   高姜没有坚持,退到一边,跟她讲今天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罗氏在帝星原本有三支,一支是他们永明,一支是渊虚罗禁,还有一只是九太爷。再有其它十五支都是小门小户,分别在这三家手下讨饭吃。   现在永明不行了,这十五支转头依附罗禁和九太爷。   不过听说永明要和闻家结亲,也有不少人有了别的想法。   纷纷到老太太这边来说话。   一是探一探口风,二是看看没见过面的新家主。   “罗禁来了吗?”黎多宝问。   高姜说:“没有。他不会来的。他‘偶’已经用到了第三个,虽然说还是‘偶’身,但要是再出事,很可能真身醒过来不傻也疯,所以格外惜命。但派了人送礼来,说会去闻先生那边。大小姐去闻家的庄园,肯定会遇   见他。”   “那我今天见那些亲戚,要注意些什么?”黎多宝边扎头发边问。   高姜垂眸站在一侧,话音柔和:“也不必注意什么。大小姐是家主,虽然辈分上小一些,但地位上是一样的。罗氏同出一脉,来这里的人,都不是听了几句乖巧好听的话,以后就会更照拂几分的人。所以,只要面子上礼数到了就行了。”   “你陪我去闻家吗?”黎多宝从镜子里看他。   “是。”   黎多宝扎好头发,起身看了看,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她今天穿裙子,就有些烦,因为实地训练的时候穿便利的习惯了,现在总觉得裙子拖沓了一点。   高姜过去,帮她理好裙角,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出去。   大客厅那边热闹极了,到处都是黎多宝没见过的人。   老太太看到她,伸手叫她过去,坐到自己身边。   一一给她介绍在坐的那些人。   一开始她还记得个脸,后来叔叔伯伯叫一大圈下来,头都是昏的。默默坐在老太太旁边吃点心。   下面的人,一会儿夸她长得好,一会儿又说些自已家的琐事,并没有一个提家族生计上的事。   说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似的:“哎呀,老太太,大小姐的婚事定了没有?还是说,要闻家那边做主的呀?”   老太太不动声色,拿一块点心递到她手里,看她慢悠悠地吃,口中说:“她还小呢。再说,不论我们罗氏哪一支,都是起码用到第二个‘偶’才婚嫁生育。她现一个‘偶’都还没用完,时间多得是。不急在一时。”没说出来的是,身为女性,生育太费时,从备孕到怀孕、生产、孩子一岁,起码有二年不能用‘偶’,是最脆弱的时候。   以现在风云变幻的环境来说,根本不太适合,起码要等水清一些,才有考虑的条件。   对方又追问:“是打算老太太给说定,还是听闻先生怎么安排?”   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说:“都说了,是老远以后的事,到时候形势怎么样,现在怎么知道?小女儿家,自己心思多得很,将来未必需要我们这些老东西操心,不过不论怎么样,她是永明的家主,这件事不能轻率。”   即没有肯定,也没有说闻家不会插手。   话已经说成这样,对方也不好再追问。   不过私下议论,这位新家主,看上去秀秀气气,从小家境也不好,想必没什么才能,并且看上去也不像有手段的人。   “以后老太太不在了,也不知道永明她做不做得了主。”相互低声议论。   “不管做不做得了主,我们也都只有干看着的份。”另一个人笑笑说:“闻家摆在那里。大家不顾别的,闻家的面子还是要全,不过她要是不行,永明的从人自己都得把她架得空荡荡。高姜可不是个善心菩萨,比他爸爸还   要厉害些。永明在外面跑的人与军部之间的交涉,老太太多半都是交给他做决定。自己已经不怎么管了。这也是,给自己百年之后打基础。”   “也是啊,老太太这是想,万一这位大小姐不行,至少高姜撑得起来。”   “那这么说的话,老太太心也够狠。”   这里头的道道谁都知道,家主和随侍,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可老太太不限制,反而还大力栽培高姜,是完全没有顾忌将来黎多宝的处境。   “不过我们罗氏么。一向是家业为上。要是家主没有用,随侍也没用的话,那可就算完了。”那个人长吁一口气说:“各家的老人们,心狠的程度其实不相上下。谁也说不着谁。要不然,不知道几百年前就没咱们这个姓氏了。”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时候外面传来从人们欢天喜地的笑闹声。   有人大喊:“老太太老太太,新孙女婿接亲来了!”   大厅上的人簇拥着老太太一哄而去。都凑热闹去了。   黎多宝坐在原处,高姜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外面热闹得不得了,大厅里反而一下就安静下来。   黎多宝虽然听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说话,但心情却并没有十分愤慨。   竟然反而有一些明白,老太太的做法。   老太太不会因为怜惜一个晚辈,就拿整个永明来打水漂。   将来她要是厉害,她就能自由。   她要是不行,那一生就是高姜的附庸,受他摆布。   黎多宝没有去看热闹,坐在那儿玩个人终端上的游戏,暂时清理清理思绪。   老太太大概也知道,她不想参合这些,于是也没有派人来叫她。过了几个小时,想必是流程都走完了。米姑娘满头大汗跑过来,说接亲的队伍要走了。让黎多宝快去。   边引导着黎多宝在人群中穿行,边叮嘱:“老太太再三说,礼数周道些,面子上过得去也就行了,送到了地方,喜欢就多呆几天,不喜欢明天一早就好回来了。要是有人说的话大小姐不爱听,也不用忍着,闻家势大,但我们永明也不没有弯腰做人的习惯。虽然心里想着好,但要有大不了一拍两散的气势。咱们家有他们帮当然好,没他们也不会就立时被置于死地。”   黎多宝说:“知道了。”   一行人到穿梭机那边,已经在放礼花了,海明迎在外面,等她和高姜一上去。穿梭机就陆续飞起来。   海明还打趣说:“不论多少年,这些婚丧嫁娶的礼数是没有变过的。人也是奇怪得很。”   黎多宝应声,上了穿梭机一回头,就看到新郎装扮的闻先生。   她知道,他大名叫闻良臣。   高姜说,他是个狠角色,当年父母早逝,家里基本上被叔父一手掌控,中间有不少恩怨,两边闹得很僵,   后来二十多岁的时候,亲手杀了自己的叔父,才算在本家中站稳脚跟。   “各个大世家、上层贵族家里,都有一本血腥历史。跟我们罗氏是一样的。”权势、财富是永恒的主题:“闻先生也同样,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此时,闻良臣终于正式见到黎多宝,显然是有些手足无措。   大约他身在高位,独身几十年,一向在别人面前都是威严十足,现在突然平白多了个女儿,实在也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说话,就算想要亲切一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脸,实在不懂什么叫亲切。   还是黎多宝先叫人:“闻先生。”   他愣一愣,才:“嗯”了一声。   两个人面面相觑。   海明见谁也不说话,连忙开口:“大小姐去看看太太吧?”   闻良臣反应过来,说:“去吧。”   黎多宝客气地说了一声:“那我过去了。”就跟着海明走了。   闻良臣有些失落。站在原地望着他们。   海明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主人活了这么久,哪有过这种样子。   路上笑说:“大小姐,我们先生为了大小姐,特别重新翻修了庄园东侧的好几个房间呢,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要为闻先生表一表心意。   黎多宝说:“闻先生太客气了。我也就是送亲过去,马上是要回家的。”   海明连忙说:“以后都先生和大小姐都是一家人。先生心里,大小姐和亲生的是一样的。闻家也是大小姐自己的家。”   黎多宝谨记老太太的叮嘱,见他这么给面子,觉得一定要礼尚往来,于是说:“闻先生人真好。我心里十分感动。以后也会当亲生父亲一样尊敬他爱戴他。”   十分诚恳。   海明听得如鲠在喉。   当亲生父亲一样?   黎多宝‘亲生’的刘大勇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道,海明是知道的。   她可到现在都没给这个‘亲生’爸爸磕一个头,烧一张纸。   没亲手杀了这个爸爸,都算是‘父女情深’。   他回去见到闻先生,主仆两个人都有些气馁。   父女两个人是近些了,可怎么总得,反而更远了。   好在不一会儿,黎菊花身边的阿铃过来请闻先生:“太太准备了一些吃的,这到帝星还有一段路呢,请先生过去填填肚子吧。”   闻良臣立刻精神了,起身过去。   黎妈穿的是喜服,因为自觉得是二婚,所以不在乎太多,也不避什么嫌。只是一味地想着‘贤良淑德’,展示自己的好处。   先是亲自在那里摆点心,见闻良臣来,红了脸,立刻叫他坐下吃,自己在旁边不知道忙活什么。   闻良臣见黎多宝也站在一边,就叫黎妈和她都过来坐下:“一起吃一点吧。”   黎妈不肯,也不叫黎多宝坐:“你受累了,你先吃,一会儿我   们随便吃一点就行了。”   闻良臣还没遇到这样的情况,原本想说,又不是少了吃的,明明足够大家一起吃,怎么要这样呢?那你不饿,孩子也饿了吧。   可他也知道,自己要是这么说,黎多宝也不好自处,到底是她妈妈。   一时不好说什么。   坐在那里,吃不下,也不好站起来走。   黎妈恍然不觉,想起来,又在那边催促黎多宝:“你快叫爸爸呀。”   黎多宝站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虽然她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如果是不要紧的事,那面子要全过去,也知道,自己叫出口就过去了,可让她说些好听的话说得出来,只有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   闻良臣见状,干咳了一声,说:“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急在一起,还是先吃饭吧。”   黎菊花却忍不住,她只觉得,这个‘丈夫’处处体贴自己,为自己想,反而女儿却像上门来讨债的,处处让她难堪。也不知道自己是造的什么孽,一时扭头便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一个哭得凄凄惨惨,一副必得要有人为她做主,不然就哭死在这里的模样。   一个面无表情站着,一脸谁也别想逼她低头,不然立刻——转身就走,死在外面也不相往来的架势。   气氛僵在那里。   闻良臣面对再凶恶的人,也没有悚过,现在头一次体会到‘家庭的温暖’。   而海明也万万没想到,主家有生之年,还能遇到这种的修罗场。   闻良臣皱眉,正要说‘这种事时间还长得很,先放下以后再说’把这个场圆过去。   就听到黎多宝朗声说:“我一辈子没有叫过‘爸爸’,也从没有过‘爸爸’。”她声音清脆而平静,有点像恼怒所以负气说出的意气之言,实在忍不了非得要叫人爸爸这件事。   虽然她也在之前,勉强地想学着大人的样子,内里,将一些心知肚明的事利益交织放在心里,面上,又是另一套,势必要与他‘父女深情’。   可到底年轻气盛,不如人老辣沉稳。遇到一点波折,就忍不住要说真心话。   真是……   小孩子   闻良臣坐在那里,看着她。心中难过。   和她家世相当的,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不说经什么风霜了,就是大一点的气都没有受过。更不说,像今时今日这个样子。她又身在永明,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身后无依,前路艰险。连唯一的妈妈,也一点不能依靠。   再想到她在地球上,千里夜奔,一个人出入酆都。   他心中,即自豪,因为这是他闻先生的女儿,可又难过酸涩,因为这竟是他闻先生的女儿。   此时面对她,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几十岁的人,嚅嚅地说:“不叫爸爸也没有关系。”   身为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他也一样都没有做到过。   她最需要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在她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啊,父女相见有点难。   写到现在。   -   感谢在2020-04-15 18:29:27~2020-04-17 02:1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凌琳风疯 2个;OFF、贝娘、little妙、小小号、花暖弥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via772004、CC 20瓶;羊羊 10瓶;乱码007 9瓶;== 5瓶;荒川回溯、想要吃西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周莉莉   穿梭机到了帝星, 又是好一场大热闹。   到处都是人, 衣香鬓影,下穿梭机的队伍里,黎多宝落在最后面, 等人都走干净了,人流簇拥着他们都往远处去了,她才出来。闻家的下人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她的衣着和身后跟的随侍都那么有气质, 到是不敢怠慢。   闻先生常住的是所庄园, 与罗家大宅不同,他除了主建筑之外,还养马,广袤的跑马场看着让人心旷神怡。东边一大片林地,看不到尽头, 不知道有多少顷。只看到隔很远就有一个的巨大承重柱子, 支撑着高耸的透明保护罩, 将帝星外表狂虐的天气阻挡在外。   高姜说:“这边完全复原了地球上的生物环境,是帝星上培育得最好的原始林地。据说, 林地面积占了帝星地面面积的百分之十。生物教材地球科目里好多类别,其实都是在这边拍的。听说,还有单独的生物园, 里面收集各个星球的生物。”   “他很喜欢大自然?”   “不。他有这些,只是因为他可以有。”高姜说。   相比较起来,罗氏就粗糙很多。少有这些华而不实的置业。   “闻家与奚家、鲁家、公孙、冯家, 以及唯一的高加索人种德古拉家族,是促成帝国建立的主要力量,地位仅仅在于圆桌之下,这些家族,延续到现在相互之间虽然有起有伏,总体来说,还算是和平共处。虽然民众对于前线所知不多,但这些家族心里是很清楚现在形势的。他们只是不想让民众对军部和永明太过推崇。永明的存在,他们虽然忌惮,扶着罗禁来制衡我们,但又不得不依赖。我们两个分支相争,他们一向是乐见其成。”   说着他回首,看向远处热闹的人群:“今天大概都在。”   远处人群中,也有一些人在看这边。   黎多宝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也不关心,扭头继续慢步向马场走。   马场中有白色的、黑色的骏马,在场地中慢跑。鬃毛随着轻快的步伐有节奏地跃动。   “学校有生物课。里面有驯骑科目”黎多宝说。当然不是骑马,而是教学员如何就地取材,遇到哪些生物,是可以使用的,怎么使用,又要怎么快速驯服使它成为自己的助力。   她在一次送货的时候见到过一种植物,看上去像椰子,如果受到激烈的碰撞会爆炸,喷射出有腐蚀性的粘液。   回到江南回放任务过程的时候,东郭说,那根本不是植物,是动物。喷射出去的是它的消化液。如果掌握到技巧,可以让它跟着自己,或者去你想让它去的地方。   这让她对生物课抱有很高的期待。   不止生物课,还有机械原理之类。大家看课目的时候看到这种课还讨论过,上前线,重点应该在战斗能力,   为什么这种课程,要放在必修科目里。   但实地训练让队伍里的人对一些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吸引力的科目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他们意识到,这些看上去不关相关的课程,有一天很可能会救自己的命。   两个人在栅栏边站了一会儿,就有小马踱步走近。   黎多宝伸着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它立刻打了个响鼻,然后走开了。   马是地球上的生物,但黎多宝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因为地球上并没有很多生物了。特别是近几年,灭绝得很快。   据说在更偏远没有人烟的地方,会好一些。也有人说,只会更差。因为那些地方之所以没有人烟,是因为早就被挖光了一切资源,成为一片除了坑坑洼洼的大小坑洞什么也没有的荒芜之地。   周莉莉家在地球上主要经营的,一开始是泥土。他家将这些泥土运送到其它需要的星球,起家后开始经营新能源。地球上有一种矿石,虽然不能做为能源,但是周氏开发的一种新能源的必须成份。   黎多宝拍了马的照片,发在个人页面。   果然周莉莉的评论立刻出现在页面上。随后她发送了一条消息过来:“你回头。”   黎多宝回身,就看到一团淡蓝色的人影正从人群里出来,向这边跑过来。   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裙摆随着动作飞扬,蓬松的头发在仿自然光线下,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我找你半天。”两个人拥抱了一下,周莉莉非常兴奋:“你长高了吗?”   黎多宝摸摸鼻子:“大概一厘米吧。”   ‘偶’与身体有其它的共鸣,身体要是发生一些改变,‘偶’也会产生同样的变化。   两个人好久没有见。凑在一起免不了‘唧唧咕咕’。   高姜站远一些,静静侍立。   庄园主楼三楼上,海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由得笑咪咪,正在和人交谈的闻良臣停下来,扭头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去。   那两团娇俏的身影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笑得很开心。   黎多宝穿的是改良过的唐装,因为今天不是一般的日子,有些隆重。身上黑色暗纹唐式短袄很紧,下面暗红的刺绣蓬裙,脖子上海蓝色宝石链子下坠着黄金的长命锁。头上挽着两个发髻,红缚绳上坠着珍珠。不够华贵,显得十分低调。   看着像从古画走出来的。   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爬过栅栏,跑到马场里去。   马群里的马,随着她走近,略略散开了一些,她抓到一匹没有卸缰绳的,牵到栅栏边上。大概是想给朋友摸一摸。   大风把她的衣裙吹得乱飘。让她看上去像一朵怒放的花。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似乎是想骑到马背上去。但没有成功。   摔在地上弄脏了衣服和脸,然后全不在意地大笑着相互打闹   起来。   有时候闻良臣觉得自己能感受到身上身命的流逝,虽然以他的生理规律上来算,只是中年,但却时不时,有一种人到暮年的疲倦。但看到黎多宝,就不由感慨生命是如此的神奇,人的身体中竟然可以孕育另一个人,她长大了,既是他生命的延续,也与他毫不相关。哪怕她的外表是这个样子,可他却并不在意,仍然感到喜悦与安慰。   闻良臣的女儿——这几个字,他想起来,就不由自主地表情温和一些。   这时候楼下的人上来说,已经备好要行礼了。   海明立刻问:“要不要把大小姐叫进来?”   闻良臣摇摇头:“她估计也不想凑这些热闹。随她玩去吧。好不容易放一次假。要交际,以后多的是时候,也不急在一时。”   黎多宝和周莉莉从马场爬出来,海明已经叫人过来引她们去黎多宝的房间。   佣人说:“从几个月以前就开始装修,前几天才刚刚装好,先生不满意,又改了一些地方。昨天做完了消杀。”   屋子是顶楼,走出楼梯就是小客厅,卧室、书房、大大的阳台上,放着躺椅人阳伞,旁边是小泳池。站在这里眺望四周,景色一览无余。还有一间房空着,里面空间超极大:“军一大似乎有专业课是要动手的,这里可以做工作室,敲敲打打都可以在这里做。”佣人说。   周莉莉特别问:“闻先生住哪里呢?”   佣人说:“闻先生一直是住三楼的。这次太太进门,也没有换位子,太太的房间在二楼。”   周莉莉有些意外,但没有再追问。   黎多宝在桌上看到一张旧照片,是一个年轻女孩,抱着课本,站在一楼大楼前面,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学生。   周莉莉惊讶:“这不是我们学校吗?”拿起来看,反面用钢笔在角落写着一个缩写:“这是谁呀?”既然是旧照片,不是海报样纸,总不可能是买相框送的。   佣人有些为难:“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不小心放错地方的。”黎多宝说。庄园里上上下下都重新装修过,东西摆错地方也有可能。   两个人换了居家袍在房间呆着,让佣人有时间把她们换下来的衣服拿去清洗。   周莉莉压低了声音问她:“他就一直这样跟着你吗?”指指门的方向。   高姜在外面。   “恩。”   “我听周笛安说,高姜这个人非常厉害。高适死之后永明粮食进口的事上出过一些问题,全是他重新谈定合同。”周莉莉说着,走到窗边,看到了什么有些烦:“我最讨厌别人跟着我。”   黎多宝跟着过去,就看到下面有一个周家的佣人,伺立在下面。   大概因为黎多宝现在身份特别,她不敢打扰,但是也不能走远。   周莉莉转身,一头倒在软软的床垫上。   不   知道这间屋子的设计师,对少女喜好有什么误解,整个屋子粉得可怕。连床顶的灯都是毛茸茸。   “什么毛?”   “鸵鸟吗?”   “鸵鸟有毛的吗?秃的吧?”   两个人低声一本正经地讨论:“不像兔毛。”   终于这个话题过去,周莉莉犹豫了好久,才问:“那你以后处境会不会很难呀?”   黎多宝躺在她旁边,想了想说:“也还好吧。”反问她:“你呢?”   她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翻身趴着,小声对黎多宝说:“家里要把我的婚事提前,可能明年或者后年,我就要和罗秘结婚。不过……罗秘来见我了。”   黎多宝非常惊讶,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明明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不自觉地小声絮语。   “他来学校看我,一个人来的。说就是想和我说说话。”周莉莉说:“看上去确实身体不太好。他说是因为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早产。他出生的时候,他妈妈就难产过世了。”小声问黎多宝:“你知道吗?罗家是不能用人造子宫生育的。他说,你们罗家有家神,是一个像心脏一样的东西,如果不能自然孕育,那么家神就不会认可。”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   “对呀。我才不想听,是他自己非要说。”周莉莉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但嘴角微微上翘,手指在床单上乱画:“他和你们说的罗禁很不一样。等下次,我们一起吃饭,你看到就知道了。这次这边的请柬还是他给我弄的,我家可不够格参加闻先生的喜事。我又不想跟你说。觉得你为这件事,已经够烦了。再说,我突然来,你也感觉惊喜的吧!”   “你喜欢他吗?”黎多宝问。   周莉莉立刻说:“我才不喜欢他。”脸红彤彤,眼睛亮晶晶,但过了一会儿又说:“勉勉强强吧。”   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笑。   佣人拿已经整理干净的衣服进来,两个人换上。   这时候外面喧闹的声音更大了。   黎多宝走过去从窗口向下看,有一些女孩男孩们正在草坪上说话。   周莉莉指中其中几个人说:“那是闻家的人。闻良臣的叔叔伯伯家里,人丁兴盛得很。”   大厅有更多的人出来。黎多宝立刻就看到了罗禁。   他穿得十分花哨,耳钉熠熠生辉,笑着不知道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看来他过得很好。   以前,她总听说,恶有恶报。   现在才发现,哪有什么报不报的,都不过是软弱的人无力靠自己得到公正,于是幻想着自己并不是退却,只是交给上天去惩罚。   罗禁这张好看的脸上,在她眼中,叠加着死去的孩子们那一张张苍白没有生机的面容。   周莉莉厌恶地说:“他竟然还去你家里说亲。也太好笑了。”   黎多宝并不知道这件事:“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十分愕然。   “前一段时间。并且很无礼,也不问过,就直接送了许多东西到永明去。你家太婆生气,割下那个送礼去的人的脑袋,派家里的从人丢到他的大宅门口。但听周笛安说,他可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大概这次到闻家来,是想在闻先生这里讨一讨口风。毕竟你妈妈嫁过来,你名义上也算是闻家的女儿。大概是想来看看闻先生对你是个什么态度,再做打算。”一时有些忧虑:“他这次来,我看就没安好心。”   下面的罗禁,一脸春风得意,晚风把他的只言片语吹上来。   …………“新夫人”   …………“一家人”   “与永明的事,我有什么好说。老太太年纪大了,脑袋也不太清楚。做事没有轻重,我们做晚辈的,怎么好和一个疯老婆子计较。”   正说着,楼下出现黎妈的身影,想必是礼已经做完了。新婚的夫妇出来送客。但不知道为什么,闻先生还没来。   黎妈一个人站在这儿,明明已经听到罗禁的话,但却没有声响。   大家都在看她。   她恍然不觉,反而跟着说:“老太太是年纪大了一些,头脑不清楚了,你也是好心,我也没想到老太太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罗禁桃花眼笑咪咪说:“伯母,老太太割了人头,丢到我门前呢。我只是觉得,多宝很好。怎么没想到,能惹出这样的大祸。”   黎妈连声说:“这实在是不应该。到底是一家人。但老太太又不听人劝。”又说:“老太太做事,你不必理。其实多宝在家里还老夸你呢。”总归是满口溢美之词,话里话外,叫罗禁不要和老太太见怪,种种事端,都是老太太做得不对,两边以后该亲近还是要多亲近一些。   楼上窗边的黎多宝一脸铁青,转身就走。   周莉莉叫了她一声没叫住,跟着追出去一看,也没看到高姜,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怕出什么事,连忙提着裙子跟着黎多宝跑下来。   黎多宝走得飞快,一路到一楼,推开一层层的人群,直向罗禁的方向去。   黎妈听到声音,回头看,一脸的喜气洋洋,叫她:“多宝,快来见见人。你方才躲到哪里去了?”还对人说:“她也没什么见识,让大家见笑。”   却没料,黎多宝直越过了她,大步走到罗禁面前,伸手就是狠狠地一耳光。   这一耳光,几乎用尽了吃奶力气,哪怕再用力也无法安抚那些逝去的孩子,也不能忍她对此人的憎恶变少那么一丁点。   ‘啪’地一声。   一刹那,满室俱静。   黎妈也怔在那里,即惶恐,又忐忑,大叫:“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呀!好生生的,打什么人?你疯了吗?”   罗禁根本没有防备。   被打了个正着。嘴唇都在牙齿上   磕出血来。   黎多宝冷冷地盯着罗禁,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什么事!?”   大约是闻良臣过来了。   黎妈回过神,连忙说:“她有些不懂事,你也不要计较。她从小就不服管教,这也是我不对……”如何如何,垂泪连声叫黎多宝快给罗禁道歉。   以前她是边哭边跪,现在她好些,大概是家境有变,于是有了长进,一边哭一边到是不诉说自己生黎多宝是多么难,养大她是多么不容易了,为了她吃了多少苦,只是做出怯怯弱弱的样子,一个劲地认错。大约觉得,这样一来,人家固然认为黎多宝没教养,也要体谅她可怜。   赶来的阿铃拦也拦不住她。眼看便是一场好戏。   在场的人虽然都不说话,面色严肃,可心里大概兴奋得跺脚。   这是什么惊天的八卦。   这位新太太的处理方式,可真是‘神来之笔’。   周莉莉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着,这下可算完了,要是黎多宝当众被闻先生教训,哪怕只是只言片语,那都够人闲话的。并且她妈这架势,也不打算大事化小,反而还越哭越起劲,于是挤进了人群,冲过去,拉着黎多宝就跑。   黎多宝挣扎着一下,没能挣脱,边跑边回头高声说:“罗禁,五年大比,我等着杀你!”   罗禁拭嘴角的血,对她笑:“好!”   周莉莉怕下仆追来,提着裙子跑得快急了。还不等黎多宝听清罗禁接下来说了什么,就拉着她跑得没影,黎多宝都不知道她爆发力能这么好的。   两个人手牵手狂奔着穿过了草坪地,越过了马场,一直跑到小花园那边。因为光线太暗,头下脚上地一头扎到了灌木丛里,才终于停下来。   周莉莉摔得轻一些,手忙脚乱地从里面爬出来,把盖到脸上的裙子扯开,连忙往身后看。   没有见到人追过来才松了口气。   回头看到黎多宝倒栽葱扎在最茂密处,两脚朝天,忍不住‘卟哧’大笑起来。   好半天,黎多宝在她的帮助下才爬出来,立刻又被周莉莉拉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要是被抓回去当众骂,那可就丢人了。你现在是在帝星,又不是在永明。这里没人会护着你。”周莉莉说完又有些后悔,猛然止声停下来。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你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黎多宝很不以为然,这里确实没有人会护着她。周莉莉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想想说:“回去周笛安要骂你。他不是派你出来交际的吗?这下可好了。”   “也就是说几句。家里也没人敢看我的热闹,我怕什么?”周莉莉说:“交不交际的……以我们现在的身份,在这里和人交际也要人看得起我吧?他心里清楚得很,只是叫我来一趟,聊胜于无。多拍点照   片,发在主页上,叫不知道的人,以为我们还兴盛着呢,稳一稳人心——这种事,他自己做有点丢人。我来刚好,再顺便看看你。”   两个少女,手牵着手,窝在那儿,想起刚才的事,又相视‘噗嗤’笑起来。   主宅那边,客散后,闻良臣就回楼上去。   黎妈坐在自己屋里,还在哭个不停。   阿铃关了门,端茶来给她喝,她也不喝。只说黎多宝不懂事。   “她这个样子,人家怎么看我们?一点也不知道礼数。要骂她没有教养的。那个求婚的事情,本来也是老太太做得不对,愿不愿意的也不用杀人呀。现在被人问到脸上来,我还要替家里赔礼道歉。”   阿铃想和她说一说,却发现,自己一时竟不知道要跟她从何说起。   只默默站到一边。脸上并没有恭敬,只是冷漠站着。   等黎妈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才开口:“太太,人家不会看不起大小姐,顶多说她果然是出自永明,真的是凶悍,她就是再有什么不对,最后那一句邀战,也都全顶了,不论那些人嘴上怎么说,但心都要赞叹,大小姐年轻轻,就有永明的血气方刚。但反而会看不起您。”   黎妈一口气堵在胸口,瞪着阿铃,不敢信她竟然这样跟自己说话,但以她的见识,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忍着气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好的在那里跟我说话,我怎么说?我到做错了?”   “我来时就已经跟您讲过罗禁会来,他跟我们永明之间有些什么旧仇新怨。求娶亲事的事,更是无礼,正经的要先问,两边说定之后再一步步来,礼数做全。是什么人,拿了钱就能上门?红街的□□,拉开门做买卖,老鸨家的女儿要出嫁,恩客就会抬钱去!!他那是在骂人呀太太,是侮辱我们永明,侮辱大小姐。”阿铃冷声说:“您方才说的那是些什么话?大小姐还在家里夸他?”   黎妈羞愤:“我只是想着,今天是喜事。全是亲戚朋友,不要叫先生脸上无光。我们退让一步,委屈一点,揭过去就算了。何必在这里闹起来。我说的也不过是几句场面话,又不是真心的!”自己受点委屈,那闻良臣知道了,心里也要说她贤惠。   阿铃知道她是怎么想的,面无表情地说:“今天来的说是亲戚,就真的是亲戚朋友吗?太太,这不是亲戚家做客、邻里间说笑。本来发生这样的事,就算是大小姐给了他一耳光,双怎么样,打了也就打了,不然他还敢在这里闹事吗?可您那一哭闹,嫌事情不够大一样。您就不想一想,先生会高兴吗?”   这时候黎妈终算是有些忐忑起来。   但过了一会儿又哭着说:“她好生生的,干什么这么小的胸襟?我也不是没有送她读书。老师都夸她脑子好,可现在好了   ,事情闹成这样。”   阿铃这下再没有话了。她说什么都是无用功,还能怎么说?只是挂心黎多宝,借故从黎妈这里出来,便立刻上楼去,但书房是空的。   佣人说:“先生出去找人了。外面林子重,再往里面走,野兽也有一些。偶尔有时候,跃过了电子栅栏跑到马场这边来。或者大小姐不知道边界,跑到深林子里去。所以怕大小姐遇到什么危险。”但又安慰她:“是太太担心叫你来问吗?没事的,照理说不会跑得太远。一会儿就回来了。”   但不一会儿,闻良臣和海明回来,并没有收获。   过了半个小时,高姜那边带着人也回来了。说没有看到人。   闻良臣沉着脸,站在大厅里。只等去大门那边查看的人回来,怕黎多宝兴许是跟朋友从大门出去,到下层去了。   二楼的黎妈大概听到下面的动静。   下来的时候换了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事,一听是因为黎多宝不见了,连忙劝说:“没关系,她以前一个人半夜里都敢走过大半个城区,去同学家住。也不怕黑,这一会儿可能是躲在哪里,等困了累了,自然就回来了。先生明天还有事,千万不要受累。还是早点休息吧。”   闻良臣脸色铁青的,但许久,只说:“你做妈妈的,要多关心孩子。万一有什么事呢?”   黎妈连忙说:“她又死不了。”也并不是什么坏心,更不是存心刻薄,只是她知道黎多宝真的死不了,一个‘偶’而已:“快别劳动先生了。还是快点休息吧。”   话音没落,迎头便与回头看她的闻良臣四目相对。   那凛凛的目光,叫人呼吸一滞,一时竟然一句多话也说不出来。   阿铃过去扶她回去,她也没敢拒绝。   不一会儿,去大门看监控的佣人就回来,说除了客人之外,并没有其它的人出去。库里的穿梭机、内域飞行器,也一辆都不少:“跟大小姐一道的,是周家的女儿。她家的佣人也还在,飞行器停在外头。都没有走。肯定还在庄园里。”   “那是去哪里了?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平空消失吗?”海明着急。   高姜刚要说再出去找。这时候外面有佣人快步跑回来,大声喊:“大小姐回来了。”   不一会儿,黎多宝又瘦又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厅,高莉莉跟在她身后。   她们两个头发乱糟糟,不知道从哪里钻过的,身上到处都粘着小指头大小的刺毛果,裤腿上还有泥巴。   闻良臣知道自己不能发脾气,她懂什么,怕这里没有人会维护她,当自己要当众斥责她才会这样。可他一开口,还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都跳起来:“你跑到哪里去了!全家人找到现在!”   周莉莉都吓得打了个哆嗦   。   她在家里也挨骂,但没有这么吓人的。爸爸妈妈也不会这样急声厉色。   “后面林子里面,有老虎!”海明连忙出来打圈场:“大小姐,先生就是怕,万一那些虎啊,豹子啊,跃过了电子栅栏,咬着您。那水里还有鳄鱼呢。一口下去,牛腿骨都能咬断。您说,您这身体,被咬烂了半截,也不会死。万一困在哪里,爬也爬不回来。死也死不了。可这怎么办啊!家里怎么能不着急。”   说着连忙叫佣人:“快,快上去帮着把身上的刺果子摘一摘,一会儿要痒。”   佣人们一拥而上,簇拥着两个人上去。   没人提之前她打人的事怎么处置。   黎多宝走到二楼,停下步子,叫周莉莉先上去,自己往黎妈那里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黎妈在那里哭,说:“从她出生,就没有一件好事。有时候我就想,要是没有生她就好了。为什么我要有这么个女儿?我到底欠她什么呢?现在好不容易日子好了,她也不让我好过。本来嫁过一次、有个孩子,已经是我的污点了。她说话做事还这么不管不顾。这是要逼死我呀!”   要她死。这种话,黎多宝离家的时候,她在短信里也说过的。   只是那时候,是嫌女儿要跑。现在是嫌女儿还在。   黎多宝猛地停下步子。   突然想起,以前的时候因为常常挨打,家里又入不敷出,妈妈其实待她很亲近。时时跟她讲,大家是一家人,要在一起,有难事忍忍也就过去了,也曾无数次说过“妈妈爱你”,每次她被打,也曾对她万分怜惜,哪怕没挡过一下,但口中也是句句情真意切。   她觉得,妈妈不是不爱自己,只是太懦弱,不知道怎么去应对一切,以至于局面弄成了那样。她对妈妈有隐晦的恨意,所以才会在那个时候,在高姜面前,和妈妈有那样的对话,质问妈妈。可在心中,当然也有难以割舍的感情。毕竟是母女——人类的情感,原来这么复杂。她虽然说不清楚爱与恨为什么可以同时存在。但知道它们存在。   可现在,刘大勇不在了。   明明应该是阻碍没有了,可似乎跟随着刘大勇带来的苦难一起消失的,还有妈妈对她的感情。   只是一瞬间的事,妈妈已经不再‘爱’她了,或者从来也没有‘爱’过。   毕竟苦难既然已经消失,也就不再需要这个她‘恨不得砍断了手脚也要禁锢在自己身边’的,一同分担风雨的人。   于是她变成了个累赘。   黎多宝面无表情站了一会儿,就转头回去。遇到楼下上来的高姜。   高姜抬头看到,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黎妈的话。   但不重要。   黎多宝想,没什么重要。她在栏杆处站了一会儿,才举步上去。   高姜默默跟在她身后。   两个   人上楼。才上到一半,就听到顶楼层周莉莉在那里尖叫。   听到她的声音,黎多宝想到她的说‘我会陪着你’,心里的冷意就缓和了一些。   只是不知道她又在鬼叫什么。   高姜走快了几阶,大概是怕有什么意外,下意识地护到黎多身前面。因此到是先看得清楚,原来是刺果钩住了周莉莉的头发。   她生气佣人手脚太重,弄痛了自己,抓起身边的东西就狠狠地砸在那个佣人脸上。   高姜认得,那是周家派来跟着她的佣人。   佣人不防备,被砸得满脸是血。周莉莉端坐在那里,尤不解气,还要抓别的东西来打她。   恰时黎多宝的脚步声响起,周莉莉没有回头,但立刻娇声娇气地惊呼起来:“天啦,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跑过去,俯身认真查看女佣的伤。   回头看到黎多宝,还叫她快过来:“多宝,她刚才摔了一跤。你看,好吓人啊。会不会有大事呀。要不要送她去医院?”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佣人疼得要命,但不敢多话。   黎多宝快步上去越过高姜,想去查看。   但跟着进来的高姜抢先一步。   他上去看了,不动声色隔开黎多宝,对捂着脸,满手是血的佣人说:“还好没什么大事,也太不小心了。你先下去吧。”   佣人连忙缩手缩脚地要走。   黎多宝叫住她,问高姜说:“有地方处理伤口吗?你陪下去看看。”毕竟是女孩子,万一留伤在脸上也是缺憾。   高姜说:“是,我带她下去。”   下去后换了别的佣人来。   但周莉莉不肯让佣人来帮自己清理:“她们手重,扯得我头皮都要掉了。我就这样睡吧。”虽然是气呼呼的,有些娇气,但黎多宝没法生她的气。   “本来就已经缠得很深,再睡一觉明天就只能剃头了。”黎多宝叫周莉莉坐下,边让佣人给自己清理,自己边俯身耐心仔细挑她头上的刺果。   周莉莉头上香香的软软的,不像她,是肥皂的味道——虽然在永明是用洗发水,但盖不住江南的肥皂味重,洗了几水都洗不掉。   黎多宝闻着周莉莉头发上的香味,想着,好像周莉莉一向是这样,自己因为不方便洗澡,身上臭哄哄时,周莉莉就是香香的。   永远像住在水晶塔里的公主,哪怕现在有些风雨,可也始终让人觉得,周莉莉永远应该被世上美好的东西环绕。不受任何风吹雨打。生活幸福美满。   因为她眼中,周莉莉就像一朵小绒花,脆弱,又娇气,让人不能不细心呵护,不忍看她受委屈。   不像她。   黎多宝觉得,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刚硬的东西制成的,所以不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会伤心,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她无声地对自己这么说。   好半天,黎多宝才将周莉莉头上的刺果儿一一都挑干净。衣服上虽然还有很多,到是没什么,连衣服丢了就行了。   等她忙完去洗澡,周莉莉就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哼着歌,晃着腿,将黎多宝从她头上挑下来的刺果聚成一团。十分珍视地放到随身的小包里。   高姜上来,冷眼看着她。   她从镜中看到高姜,不动声色继续摆弄那些刺果,自得其乐。   第二天,周莉莉醒得很早。   在阳台喝茶时,看到黎菊花在二楼阳台上,大概是在吃早餐。   她歪头,看着下面那个人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手在栏杆上的大花盆边沿轻摩挲。   高姜大步过来惊动了她。她收回手,扭头看向高姜。   高姜冷声说:“你不要乱来。”   她一脸惊讶,红扑扑的小脸上全是不解:“你说什么呀?”   “你为什么会从帝星,转学到地球去,我有一些耳闻。你的病现在好点了吗?”高姜语气平和。   周莉莉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白里透红,怎么看都有些少女特有的一眼见底的纯真,笑起来也仍然甜美,可她没有再辩解,只是默不出声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很久才说:“我没有病。”   高姜不理会,伸头看了一眼二楼,退开一些说道:“太太就算再讨厌,不生下一个子嗣就不能死。大小姐需要一个姓闻的同胞兄弟。”正说着话,楼下出现周笛安的身影。   昨天那个佣人伤得有点重,高姜下去私下处理之后,就给他联系,但叫他先不要来:“你半夜赶过来,大小姐就要知道出了事。”   于是周笛安得了信后一夜没有睡,一大早赶来接周莉莉。   周莉莉下去时,没有叫醒黎多宝。到了下面等了一会儿,等周笛安见过闻先生打完招呼之后,一起坐上了飞行器离开。   瞎了一只眼的佣人也跟上来,坐在后面。   离开时周莉莉不耐烦地横了她一眼,吓和女佣人不敢看她后,她才回头看向身后远处的大宅子——黎妈还在二楼的阳台上。   周笛安看在眼里,问:“怎么了?黎多宝怎么样?我好久没看到她。”并不提佣人的事。   周莉莉没有回答,指甲扣着窗户上的玻璃,发出难听的刺耳噪音,口中突然说:“我特别讨厌她妈妈。”   佣人下意识地身上一颤。听清楚不是自己,才微微松了口气。   周笛安不动声色,说:“人生在世,有喜欢的人,就会有讨厌的人。就像有阳光就会有阴影一样。”又问起两个人在一起干了些什么。   周莉莉终于不再提这件事了,说起两个人做了什么,讲得十分起劲。   最后她从小包里拿出几颗刺果儿,在手里摆弄,说:“你说得对。人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事要做,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每天都在一   起玩,也不会再像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都见面,大家会有各自的生活和要走的路,但不代表,她不喜欢我,或者我们不再是朋友了。”   然后兴冲冲地说:“我超级喜欢她的。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她帮我摘刺果的时候,可细心了。”   顿一顿突然又说:“我不喜欢这个佣人。她总惹我生气。如果黎多宝知道,就不会和我做朋友了。”扭头向后面看去。   佣人不敢看她,低着头。   周笛安不动声色,说:“那把她就辞退就行了。”   “不行。她一定会告状。告诉别人。到时候黎多宝就会知道。”   “她不会的。”周笛安认真地说:“我确保她不会。”   “但高姜也会告诉黎多宝的。刚才高姜说,他知道了以前的事。”   “他不会的。我会和他说。”周笛安安慰她说:“昨天他也没有把佣人受伤的事告诉黎多宝。只要我好好和他说,他是不会说给黎多宝听的。”   “那你要和他怎么说?”周莉莉追问,气呼呼的样子,手指在玻璃上抠个没完。刺耳的声音叫人心情烦躁,但周笛安似乎并不受影响。   “总之他不会跟黎多宝说。我保证。”他声音镇定,让周莉莉看着自己:“高姜希望黎多宝有朋友,毕竟黎菊花才刚嫁,黎多宝正是心冷的时候,他不想在这个时候,黎多宝连和朋友间也变得生疏,所以一定不会说的。只要大家都不说,就没有人会知道。你看,你现在不是很好吗?和王小露也相处得很好。一点也没有生气。去永明呆了几天,也没有对任何人发过脾气。”   周莉莉呼吸略略平缓了一些。嘀咕说:“我也不喜欢王小露。特别讨厌。睡觉还要钻到我和黎多宝多间,明明我跟黎多宝最要好的。”   “那有什么关系?你和黎多宝是最好的朋友。不论发生什么事,她要睡在哪里,黎多宝都最喜欢你了。”周笛安说:“你帮她那么多。她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很清楚。在她心里,你和别的朋友是不一样的。王小露也比不上你。”   周莉莉得意地哼了一声:“我就是知道,才不和王小露计较这些。”   周笛安在镜中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说:“对呀。大家一起玩多好。”   -   黎多宝醒来,周莉莉已经走了,但发了消息给她,还有甜甜笑容的自拍。   她闭上眼睛又睡了一会儿,才打开下一条短信。   看到发件人,一下就从床上坐起来。   是Dunn。   几分钟后她就换好了衣服,背着大包匆匆跑到高姜那边,踮脚从他上衣胸前口袋里掏了一些零钱。   要是去治安差的地方,怕会有人不收电子货币。交代了一句:“我要出去玩。”离开了庄园。   作者有话要说:很迟哦。嘿嘿嘿嘿   感谢在2020-04-17 02:18:34~2020-04-18 19: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风知我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只关风月 15瓶;苏苏 10瓶;花儿 5瓶;琼云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A1   闻良臣一大早出去, 忙到中午的时候回来, 问:“阿宝起来了吗?”   佣人连忙说:“大小姐已经走了。”   他步子猛地一顿,只说:“知道了。”转身就上楼去。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不一会儿海明上来,说下面午饭好了, 太太在等。   他没理,过了一会儿才问:“我昨天说话,是不是凶了点?她是孩子,可也是家主, 我又不是她什么人, 当着那么多佣人骂她,她当时不说,大概是觉得,太太才嫁进来,要是这时候和我有什么, 对她妈妈不好。”   “怎么能说不是大小姐什么人呢?”海明连忙劝:“要说凶, 也确实凶了一些, 但不至于气走人。下面说,大小姐像是有什么事。跟高姜也没有交代什么。只说是要出去玩儿, 大概是和同学约好了。也没带他。”   “是吗?那高姜呢?”   “大小姐走了之后,他就走了。去哪里我们也不好问。虽然说太太嫁进来,但他是永明家主随侍, 要办的大概都是永明的事。”这些事,闻家的人问,就有点不太方便, 问得多了,老太太那边又要怀疑闻家是什么居心,有什么意图。   闻良臣长长地叹了口气,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下午请了生育公司的人来”。   海明愕然。闻良臣是不太喜欢这一套的。但立刻就明白,说:“那我去和太太说。”   转身要走,闻良臣说:“以后她要养胎,就不要到处走。也少见些客。”   海明懂他的意思,黎菊花说话做事,没有章程,说得好听一点,是格局太小,说得不好听,是脑子不清楚,一团浆糊。可她又这么大年纪的人,为人固执,说话行事始于思维,有些思想已经是深入骨髓,不然也不至于回到永明这么久,还是这么个样子。   并且昨天,阿铃过来找海明,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己和太太讲不清楚。每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她不信,觉得自己那一套才是真理。   又说,老太太说:“嫁过来,就是闻家的人。我盼她身体康健,其它么,都是她自己的造化。我老了,管不到她一生事无巨细。”   那意思无非是,闻家如果要约束她,永明那边是懂的,只要好吃好喝地供着,别虐待她害她性命。   海明下去,楼下黎妈正等得坐立不安。   大概因为心里有点拿不准,闻良臣到底生自己什么气。昨天是新婚,是各睡各的,今天又似乎不想下来吃饭。   听到声音是有人下楼,连忙手脚勤快地去摆碗筷,但回头一看,来的是海明。   海明把闻良臣的意思说了,她嚅嚅地,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只连忙说:“我懂得。子嗣重要。”,她回到罗家之后,也偶尔上上网,看了很   多‘上层人家的故事’,深深地觉得,自己是永明嫁到闻家来的,是两家‘联姻’,只要是个‘正室’就好了,夫妻关系上,不受丈夫深爱,也是高门大户中的常情,不值得大惊小怪。   并且自己年岁大,又有那么一段过去,人家肯娶就不错了。   等海明走了,她吃过饭,回到楼上,甚至还松了口气。   有孩子就好。等有了孩子,自己也就有指望了“一定要生儿子。”她对阿铃说:“等生育公司的人来了,你跟他们说清楚,一定要儿子,闻家是要继承家业的。”   阿铃说:“许多家族是不讲究男女的。就像大小姐可以做家主一样。像上层现闻家同重量的鲁家、公孙家,现在当家的也是长女。”   黎妈显然不以为然,因为她以前挨打,也有几次是因为刘大勇觉得自己没儿子,走出丢脸。她说:“总之你跟他们说。一定要儿子。”嫌阿铃话多。   阿铃想到老太太的叮嘱,便没有再多说。   当时老太太的意思,当然是兄弟更好,老太太觉得女儿家心思细密敏感,姐妹之间的关系,就更复杂更难把握一些。男孩子则更粗糙,姐弟之间的情感相对来说要更好左右。   海明上去,闻良臣以为黎菊花会有什么不满,问他:“怎么说?”   海明说:“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   “?”闻良臣抬头看他:“什么也没抱怨吗?”原本他还在想,如果说实在头硬不肯,那自己也只能再把条件开得宽松一点,给她名下一些东西,或者再多一些别的补偿。她虽然是永明的女儿,可她那个情况,想必手里也没财产,就算有,但对钱财之类的东西,也一定会比生在上层家庭的人更热心。给她这些,她不会觉得侮辱她,只会高兴。   “没有。”海明说。   “行吧。”她既然省心,闻良臣也乐见其成。   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3D人影相出神,里面是随行的摄像师拍的,是他和黎妈的合影,因并不正式是在穿梭机上拍下来的,场景随意,背景里黎多宝坐在角落摆弄衣服上的流苏,看上去表情懒散:“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叫海明:“去查一查。”   现在他有正当的身份。   不会惹人怀疑了。   这大概是唯一直得欣慰的。   黎多宝早上从闻家出去,打了个车直接去了机场。   几十分钟后,按Dunn在信息里说的,在中转站转乘了去边缘星的公用穿梭机,一个小时之后,在编号Poi22的中转站下船,出钱向一个私船买了位子上船。   这个船是私人货运,也就是宇宙游商的船,船很大,看上去,可以装大概一百来吨的货物。但船像拼接起来的,破破烂烂,到处都是补丁,船身还有锈迹,用歪歪扭扭的金属体在船身上拼凑出‘大发百货’四个   字。   船主是个卖‘杂货’的,当然不是杂货店那种杂货,而是什么东西都卖,小到柴米油盐,大到信号锅、飞船零件。   虽然是私船,但长年都有确定的路线,有时候雇主还会写了货单向他订货。   也做一些带客的生意。   虽然Dunn要求她坐这个船,但黎多宝试探了一下,对方并不认识Dunn。   因为黎多宝一直问,对方还有些不耐烦:“你到底坐不坐?”   黎多宝把从高姜口袋里掏来的钱,数给他,他才脸色好些,沾着口水数清楚,示意黎多宝:“上去吧。”   之后船又停了半个多小时,船主招揽了好几个客。   这些人,看上去三教九流,有几个基因变异得很厉害,外型异常得像什么妖怪成了精。   上来后,这些人就在货舱里各自随便找个地方靠坐下来,相互也不说话,有几个人衣服下面鼓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也有带着很多行李的,对谁都怀有戒心的样子。   黎多宝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人在打量自己。   她因为出来得急,随便换的衣服,当时觉得已经算低调,但现在发现,这一身坐在这 些人当中很显眼。   她的衣服鞋子虽然样式简单,但品牌在那里。毕竟闻家也好,永明也好,实在没有地摊货给她换,她又出来得急。   并且她手上的个人终端也有些显眼因为太新太先进,甚至是耳朵上挂的通译器也很打眼——与她同乘的里面,还有人在用手机呢。通译器看上去也是私制的,没有品牌。   她挑了一个角落坐下。这里可以看到所有人的动静。随身做为防身武器的光刃,也换到顺手的那一边,藏在衣服下面。   在船主又招揽了几个客人之后,船才起程上路。   不过大概是觉得好奇,开了自动驾驶之后,跑去问黎多宝:“你去A1干什么?”指着一个满脸黄肉的大胡子:“他这种,就是去打猎的。你去能干什么呀。送餐?”   所有人都看向黎多宝。   帝国星球危险度有三档,最高危险等级为A级,其次为B,最末尾为C。   A级意味着,这颗星球有极端危险环境,并无本地政府组织,不在帝国监管内。   而后面的数字都代表着,被发现的先后顺序。   A1,则代表这颗星球是人类发现的第一颗最高危险等级的星球。   “你就想想,要是什么程度的危险,政府才特别为它新增了一个危险级别,把原有的其它星球都下调到了B级。”船主磕着瓜子问黎多宝:“你一个小姑娘去那里干什么呀?不是我吹牛,那里肯去的船少得很,一个月也才一趟。就是我。”   “我……哥哥在那里,现在病了,我要去看他。”黎多宝信口胡说,又问他:“你返程的时候还经过A1吗?如果我哥哥病得不重,我还要回来的。到时候好搭你的   船。”   船主笑一笑,露出一口黄黑的坏牙:“那得付订金。”   黎多宝没有含糊,也不问回程要多少钱,当着所有其它乘客的面,把剩下的钱都塞给他,还有身上的值钱的东西:“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钱了。要是不够,就先算一半。到时候我在哥哥那里拿了钱,回来的时候上了船,再付另一半。”   船主也不客气,接过来塞到怀里,上下打量她,突然笑一笑:“行吧。”岔着腿哼着小调走了。   这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终于少了。   毕竟她现在身上也没有油水了。衣服鞋子固然贵,但二手就不值什么钱,个人终端到也是还不错,但绑定了之后就不能再解绑了,别人用不了,要是拆成零件更卖不到几个钱。   她微微松了口气。   给Dunn发了一件消息:“五小时后见。”   其实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约在A1。   明明记得路明亚是B2星球的人。   但说起来,B2并不能算是路明亚的出生地吧?玛丽收养路明亚是在哪里,已不可查证,收养之将路明亚一直养在别处,借用身份安置在外读书,直到玛丽死了之后,他才去的B2,加入了Monster成为其中一员。   显然在这件事上,Dunn了解更多她不知道的信息。   路明亚。   这三个字,这么陌生,可又这么熟悉。   黎多宝望着外面出神。   过了一会儿收到Dunn的回信,十分简短:“路上小心。”   就在她打算睡一觉,渡过这五个小时的时候。突然感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回来了。   她不动声色地向四周看,长得像鳄鱼一样的那位,正在磨自己那排尖牙。长着异色猫眼竖瞳的,正在睡觉,一半机械一半人的那个,正在给自己的关节上油。   大家都‘各自为政’,在自己的角落里忙活着自己的事。   甚至还有一个,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凶狠地瞪她:“你看什么看?”   并没有人关心她在干什么。   错觉吗?   她收回目光。   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重新出现了。   闭上眼睛,不只是被某人注视,她甚至感觉到,这个只有货物的大货舱中,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近近的,有什么人就站着、蹲着、凑到她面前、站在她身后,审视着她。   可猛然睁开眼睛,却除了安静的船舱什么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来不及校正,有问题的地方,大家嗷一声。   因为今天有事,所以半夜才开始写,现在才更新很抱歉。   感谢在2020-04-18 19:37:19~2020-04-20 02:1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 4个;追风少年王狗蛋、石决明三钱、木丁、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upa 30瓶;苏苏、hiking、哼哈鱼 10瓶;小朋友、花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幽浮   黎多宝坐起来, 动作太响, 坐得离她近的一个人立刻向她看过来。   那是个和她一样普通的女人。外貌四五十岁,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基因上的问题,普普通通的, 带着一个大行李箱。大概是因为在这样的环境有些紧张,时不时就会看向其它人。   另外的乘客个个奇装异服,带武器的也不在少数,并不把普通人看在眼里, 所以很少看向她。到是那个长得像鳄鱼的很关注黎多宝, 踱步过来,假装在看货舱里都装了些什么,偷偷打量黎我宝。过了一会儿,借故上和她搭话:“你以前去过A1吗?”   黎多宝摇头:“没有。”   “哦。”对方脸上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笑容。脸部异变太多,表情很难猜测。   之后到是平静下来, 大家相互不怎么说话。   一个多小时后, 船在另一个中转站停下, 陆续下去了三五个人。货舱里就更空荡了。   船主搬了一些货物下去,转卖给中转站的客户。等下客的时候, 有人过来问船主:“是不是往怀远星去的?”   游商一般走固定的一条路线,而这个游商走的这条线,将边缘星系中的五六个星球都串在一起。经过的第三个星球是A1, 最后一个是怀远星。   怀远星那边已经离前线非常近了,只是过去补充一下能源,就回转。   但船主摆手:“等一下, 现在没位子。”   然后上来,叫那个坐得黎多宝很近的四五十岁的普通女人:“我船要走了,你下去吧。钱退你。”   那个女人愣了愣,嚅嚅地说:“那我坐哪里的船去?只有你经过A1。”   “我管不着,总之我不做你的生意。你下去。”船主很不耐烦,嘴里骂骂咧咧:“我今天也是倒霉,没注意上来你这么个人。”   女人脸色微微一变,很惶恐的样子:“我怎么个人?”   “你怎么个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我真的不清楚。”女人都要急哭了,她黑眼圈很重,脸腊黄的,头发乱蓬蓬,衣服有扣子还扣错了排,看上去是穷苦人,但手上皮肤细腻:“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   “我知道什么呀?就是得你晦气。”船主不耐烦地说:“你下去吧,啊。快点,别在这儿拖拖拉拉的。”   但女人说什么也不肯走:“你把我丢在这里,我怎么办呀?我没办法走。”   最后说来说去,船主终于说到了主题:“那你加价吧。总之你现在给的这个价钱,我不带。”   女人大概是害怕他真的把自己丢在这个中转站,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搭到别的船去A1,怯弱地打开箱子,竟然从里面拿出一只坠满宝石的黄金杯,问:“这个给你。”   船主一抬眉,显然不只是不要,并且还很生气。   女人很识相,在他骂人之前,立刻把杯子收起来,说:“转帐可以吗?我帐户还有一点钱。”   船主到是没再和她计较,非常大度地说:“行啊,但你这个钱要是走帐,到时候我要交税的,你得给我把税扣掉。”说了报了个数字。   几乎是黎多宝付的船钱的几十倍。   “除掉税钱,八十万是你坐船的船票钱,五千六是我的材料耗费。这是实在价,我是个实在人,一分钱多的都没要你的。”船主说。   黎多宝算了一下,自己的票是20000。这个女人八十万相当于多了她的40倍。还有什么材料耗费,船主也压根没找其它人收。只找这个女人收。   女人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打开个人终端转了过去。   船主很满意,清点完下船驱散那些想搭船的人:“满了满了,坐不下了。你们找别的船吧。”   来人不服气:“哪有很满啊?刚才不是下人了吗?肯定有位子呀。”   “之前带他们几个,是硬挤的,现在好不容易宽松一点,真的挤不下了。全是人。多一个坐不了。”船主大声将这些人驱赶开,就关上了舱门。   船摇摇晃晃地又继续上路。   但船里的气氛却变了很多。   因为船上明明很空,哪有很多人?   虽然会感到特别气闷窒息,但大概是船舱通风不好的原因。   黎多宝注意到,从女人露过黄金杯后,有几个人一直向那个女人装了黄金杯的行李箱看,有几个人却拘谨起来,并且有些烦躁的样子。时不时会看一眼那个女人带着厌烦。   剩下的几个,虽然不明所以,但大概都是刀口上舔食的人,都警觉起来。远离这个女人,走到货舱和控制室的过道里坐下,想去控制室的人,被船主拿枪赶出来了,并对着其它大吼:“不要到处乱走!你们付的是呆在货舱的钱,就给老子老老实实坐在那里,不要乱动。”   女人把黄金杯拿出来,摆弄了一会。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上面,女人环视了船舱里的人一大圈,跑过来找黎多宝:“这个东西你要吗?卖给你。”   黎多宝谨慎地说:“但是我没钱。”   女人又看向其它人。   这些人,都是在常年在外面跑的,大觉得她有些奇怪,对这个黄金杯的态度反而保守了起来。   虽然有人过来问多少钱,但她要把杯子给人拿着看,人家都不接。反而退开。疑心地问:“这也太便宜了吧?”   女人喃喃地说:“那也可以给你加价。”看上去一点在外面走动的经验都没有。   对方骂:“神经病啊。”   女人没有办法。仍然坐回去,怔怔地看着杯子出神。   过了一会儿才放回行李箱里。   但整个人非常颓废。沉默地坐着时不时突然转向某个方向看一眼。   就像那里有什么。   黎多宝顺着她的视线,什么也没有看见。   虽然装满了货物,到处都有阴影,有些角落显得非常可疑,但她可以肯定,这船上除了自己和其它乘客之外,并没有别的人存在。   之后黎多宝回到自己位置,小睡了一会儿。   这次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等她醒过来时,还差十分钟就到A1了,但很明显,船舱里的气氛发生了更大的变化。   鳄鱼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紧张。   甚至在她起身去卫生间,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吓得从位置上一跃而起。   黎多宝不由得停下步子:“你怎么了?”   鳄鱼摇摇头含糊地说了一声:“睡觉做噩梦。”   等她从陌生间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鳄鱼守在门口。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鳄鱼问。声音压得很低。   这时候坐在走道里的一个乘客大声骂:“不要讲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神经病还能传染是吧?”   鳄鱼有些忌惮似的,闭嘴默默走开。   在角落里的有几个乘客正在小睡,但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恶梦,被骂声惊醒的时候,还一脸惶恐,心有余悸的样子。大概为了壮胆,破口大骂起来。   直到飞船在A1着陆。   黎多宝下船,看到远处的Dunn时,还听到船舱里传来的骂声。   她快步下去,发现这个停机处,被半径几千米的白色天穹笼盖着,盖子外面的A1是什么样子,根本看不见。不过天穹里还算热闹,很多小摊贩,人来人往的,有人抗着猎物,还有人推着车,就地和停机坪上停着的各式各样来收货的穿梭机做交易。   地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血。也不知道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和着泥巴,被人踩得一片泥泞。   黎多宝立刻就看到Dunn,在远远地对她挥手。   Dunn脸色看上去不太正常,似乎上次相见比较,身体又更差了一些。身边也只带了一个随从。   在挤满摊贩臭气冲天的泥街中心,看上去鹤立鸡群。   “路上顺利吗?”Dunn的语气称得上温和。   “有奇怪的事。但不算不顺利。”黎多宝回头,游商的船正在下货。   正有很多A1本地商人挤成一堆,拿着货单领自己定的东西。也有没有订货的,在挑选想要的货物。   那个女人也下船了,但她站在原地,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就地把黄金杯拿出来,像是要叫卖。   这个东西非常稀奇,现在黄金这么贵重,却有人拿出这么大一块,并很多其它的宝石,一下就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但很快就无人问津了。   大概是因为女人并不是心思缜密的人,这么大的黄金随便就拿出来,并且要的价也太低,又不太会掩饰自己,以至于别人都怀疑这有诈。   所以导致没有人敢轻率下手。   Dunn见黎多宝一直回头,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   那个女人卖的东西,表情微微有些变化。随后问黎多宝:“你想要那个?”   “我怕死。”黎多宝干脆地回答。   Dunn笑起来:“你很警觉嘛。生怕我害你。”   黎多宝没有否认。毕竟是一见面,就拿刀要抹她脖子的人。   “那黄金杯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觉得它和船上奇怪的事有关。”黎多宝边随他向外走,边问。还没有等她讲,是什么奇怪的事。Dunn就回答了。   “一看就知道,是幽浮。我本来也是要带你去看这个的。这下真赶巧。”问她:“你听说过吗?幽浮,属于危险人种中的一种。这种变异,是远征队时代的产物。数量不多,但一直没有增减。因为他们无法生育繁衍,也不会老不会死、永远存在。一开始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   “那个女人吗?”黎多宝问。她是幽浮?可是看上去,和人没有两样。   Dunn没有回答,叫随从:“苟羊,把那个女人叫过来,说我要买她的东西。”转身叫黎多宝扶一扶自己,到路边的露天酒吧坐下。   他手冷得像冰块一样灼人。   黎多宝扶他坐下后,问:“你是不是快死了?”   Dunn不生气,说:“恩。”   黎多宝虽然因为天璇星的事,对Dunn的观感并不好,深深知道,Dunn和她虽然看上去相处客气,可各自心里都明白两人并不是朋友,甚至很可能随时会变成敌人。但现在Dunn回答得这么干脆,反而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静坐了一会儿,Dunn向腰上挎枪的服务生要了一杯热水,一杯奶。   服务生‘砰’地丢了两杯东西在桌上,转身就走了。   热水飞溅在黎多宝手背上,滚烫的。   但Dunn似乎没有知觉,他伸手端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回神低头看到手上的水泡,才不动声色地把杯子放回桌上。   将手拢回有些过长的袖中后,Dunn闲聊似地问她:“知道东郭活不长,会不会更想和她亲近一些?”   “不会。”黎多宝说。   “你不喜欢她?”   “我很喜欢她。”黎多宝很容易就会想到东郭或者严肃或者吊儿郎当的样子,还有与教官们在一起,十分得意地说起黎多宝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将来要为自己争光。   “那为什么?”   “因为她快死了。”黎多宝说。   她不知怎么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很快就要离开自己的现实。   虽然刘大勇死了,但对于她来说,这个人的过世并不能归纳到这一类里。   如果要比较的话,她模糊地觉得,很喜欢的人死了的话,自己大概会像知道小孩子被杀之后那么难受。   每每想到,东郭可能会死,她就会想很多。   王小露会死吗?   周莉莉呢?   妈妈会死吗?   如果她们都会死,自己会怎么面对?   老太太呢?   老太太必然很快也会死。现在她   的种种举动,都是在为她死后做准备。   “听说宋星移是要复活自己的女儿,所以才会做那么多。”黎多宝说:“我想他一定非常痛苦。”失去亲近的人——这种痛,无法转移,无法忘却,每天都折磨他,回想起过去的时光,那些美好的、令人感到幸福的瞬间,只会让他更深刻地体会着失去后的日子是多么难捱。   所有回忆,都变成扎在心上的尖刺,心每跳动一次,它就扎得更深一点,更痛一分。   “东郭很快就会死,所以我不想和她更亲近。”黎多宝最后说道。   这些话,别人听上去非常伤感,可她似乎并不觉得,只是向面前的人陈述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语气过于平静淡定。   Dunn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和路明亚是怎么认识的?”他突然问:“我之后回去,又查找了很多的线索,但没有结果。你们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你到底是怎么会认识他。”   黎多宝耸耸肩膀。这是汤唐常用的动作,每次不想开口,又必须要对别人的话做出反应时就会做这个动作:“谁知道呢,也许我们根本不认识。”她边喝牛奶边说:“你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吗?那你应该自己去找到答案。”说着向苟羊看去,想知道他进展怎么样。   苟羊在那边与那个女人交涉。   他去后,那个女人看上去非常激动,说了一会儿话,现在正急急忙忙地跟着来。   大概实在是太高兴黄金杯能卖出去了。   走近些看到黎多宝有些意外,又觉得,这个小姑娘大概之前就想要,但因为一个小孩不敢做主,所以叫她哥哥来跟自己交涉,再三地跟Dunn说:“只要两万就可以了。我是急等着用钱才会卖这么便宜的。”生怕黎多宝觉得太诡异不正常,一个劲地辩白:“不是有问题,真的没有问题。”   苟羊厉声说:“我主家出五万,你讲实话。”   女人不敢信。   Dunn示意,苟羊把钱真的转给她,她才敢相信。   苟羊说“你讲完来由,这桩交易才算。你要是说假话,这桩交易就不成了,我会撤回转帐,东西你也带回去。”   女人急着脱手,连忙点头:“不敢说假话,不敢说假话。”   但要再开口,还是有些犹豫。跟苟羊再三地确定,不论她说了什么,都不会取消交易,才开口:“我丈夫原本是做文史馆做文职的,后来因为犯了错被辞退了,家里没有收入后,我娘家看不起他,他听信了别人的话,用仅有的积蓄,雇佣了十个猎人,做起了倒卖生物资源的生意。”   黎多宝问:“什么是倒卖生物资源?”   “就是去各个星球狩猎各种生物,贩卖给各种厂家或者手工艺制作者。”Dunn很有耐心:“除了日常的皮毛肉之外,有些矿或者金属,是从动物身上得   到的。非常稀少。很值钱。比如,你的好朋友周莉莉家里,周家是做能源的,每年会进大批的生物资源做为原材料。除了这,这次资源还有各种各样的用途。”   “哦。”黎多宝点点头。   Dunn才看向那个女人。   苟羊示意她:“你继续说。”   女人咽了咽口水,继续道:“他和那些猎人签了合同,虽然他是老板,但决定按比率和手下的猎人分帐。他说这样可以调动员工的积极性。我就说不行的,我虽然是个家庭主妇,但在外面打听,也在网上搜了,没有一个老板是会和猎人这样分账的。人家不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说给他听,但他不听,非说别人是压榨劳动力。”   说着女人就哭。   她哭,苟羊就向主人看,见Dunn垂眸坐着没动,于是也不催她。   黎多宝到是在想,这个男人太傻了,猎人和别的职业不同,是非常危险的工种,收获到的东西可能会有什么禁忌所以不敢去取得,但如果是提成的话,他可能会想办法把危险转嫁到老板身上,猛赚一笔后离开。   女人哭完了情绪好一些,她又接着讲:“他第一单,就是这个杯子。是手下一个猎人给的线索,说是因为他待人实在,自己感激,所以才愿意告诉他一起发财。现在想起来,就很可疑。但当时大家都很高兴,根本没想那么多。出发后一个星期,队伍就回来了。非常简单顺利。大家高兴得不行,这可是黄金呀。原说,把杯子卖了再分钱,可那个猎人不干,说家里他妈病重,急等着用钱,但他也不是个不体谅人的,说只要马上给他钱的话,愿意少要百分之二。我丈夫当然肯,这个黄金杯,这么大个不算宝石,足足有几百克呢。黄金是什么东西?一克落到手里都是泼天的财富!”   黎多宝知道她没有说谎。黄金的价值现在已经到了扭曲的程度,这是众所周知的。   但也微微叹息,因为自己没有想错。   “他退百分之二,听上去少也是不少钱了。于是我丈夫就爽快地就答应了。”女人说完,捂着脸,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后来其它的猎人也有样学样,一个比一个利让得多。我们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之外,还找我娘家借了不少,房子也抵押了,还借了高利贷,想着黄金杯一脱手,只有赚的。可这么重的黄金再加上工艺价值,要脱手并不简单,拍卖行里光是鉴定流程就有一个多月。结果没几天,我们家就不太平了。”   “怎么样的不太平?”黎多宝追问。   “自从这个杯子放到家里,我吃不好,睡不好,总觉得身边有人,我一闭上眼,它们就在看我。半夜里,还会坐在我胸口,让我喘不上气。睡得迷迷糊糊,总感觉有什么人,在摸我的脚。或是有人在屋里跑来   跑去。咚咚咚,咚咚咚。”   女人站在那儿,跺脚学着赤脚跑动的声音,表情有些神神叨叨的,语调急促:“我们急着卖出去,可这是一笔大买卖,实在不太好出手,找黑市也不容易,人家知道我们想脱手,更是压价压得厉害。一时东西压在手里,家里的人又一个接一个的出事。先是我女儿,一开始,只是觉得关灯后,黑暗中有人,后来就算是开着灯,只要是眼睛看不到的方向,都像是有人。总说有人在看着她,有人要杀她,说她一闭眼睛,就有人在她耳边吹气。用指头,在她后颈划过去……”   …………   “我丈夫实在害怕,找了大师算。大师说是撞邪了。还给我家里做法,可法没做完,他就活活被人给掐死了!!”说到这里,她面目惊骇:“那么小的屋子,只有我丈夫和他两个人,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就被掐死了。我丈夫也吓疯了。治安所那边说是我丈夫杀的,但因为他疯了,只判到精神病院。日前,精神病院来消息,说他自己抓烂了自己的喉咙,失血而亡了……”   说着哭了好久。又害怕Dunn不买了:“医生说,我们家是神经衰弱,可能是屋子里有什么物质超标,引发的脑部病变。不是别的原因。所以我想说,把这个东西随便卖了,去做做脑部的检查,去治病的。”这个谎说得全是漏洞,但Dunn没有跟她计较。   只叫苟羊:“把东西收下吧。”   女人连忙把杯子塞到苟羊手上,转身撒腿就跑。   生怕再把她叫住,要把东西还给她。   因为动作太快,甚至还赶上了正要离开的‘大发百货’这艘船。   Dunn从苟羊手里把杯子接过来,又递给黎多宝:“你看。”   黎多宝翻看了半天,并看不出什么特别,不明白:“这个东西怎么了?”女人讲的故事并不稀奇,都市传说大多是这样的。但她想到自己之前的错觉,又并不敢奇异断定是假的。   Dunn指着杯底的铭文说:“这个记号叫水纹。”   “水纹?”   “在远征军时期,大部分搬上巨船的东西,都会打上印记。这个印记对应的是一艘叫‘永恒’的船。当时远征的巨舰一共有10舰。在历史课上你应该学过了,在帝星被发现适合居住后,首先发现帝星的‘永生’号向所有巨船发出的信息,10艘巨舰中,只有6艘在收到讯号之后,想办法赶到帝星与‘永生’号汇合,参与立国的六大家族闻家、奚家、公孙、冯家以及德古拉,就是分别来自于这6艘船。其它的4艘船被默认为,没能成功存活。除去天璇星和你家在之后回归帝星之外,还有3艘一直没有消息。永恒号就是其中一艘。”   “幽浮这个人种,是一种极端异变的人种,他们用人眼是看不到的,以恐惧为食物,但是因为身   躯的变化,导致很容易会被风吹散,所以一定需要一个‘锚’,先是寄于物,比如这个杯子,就曾经是它们的锚,这个杯子被人拿了之后,这个人就会成为他们的‘锚’,人看不到他们,他们为了获得能量,会想尽办法吓唬人。她想把这个东西卖给我们,来罢脱是不可能的。就像她丈夫死了之后,她成为‘锚’一样,等她死了之后,才会轮到别人。幽浮早就不在黄金杯上了。”   “我们应该告诉她。”   “没有人敢告诉她。只要她听得见,那她向边的幽浮当然也会听得见。幽浮比你想的更可怕。”Dunn说。   黎多宝回想起来,船上大概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东西存在。比如船长就知道一些。但大家中是对幽浮太畏惧,情愿不要这黄金,也不想扯上任何关系。   “可幽浮跟路明亚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来调查路明亚的吗?”但Dunn却说,要带她去看幽浮。   “新纪36年玛丽在四死星事件后就失踪了,跟着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实验室的一些东西。十年后,新纪46年玛丽出现在B2星球,带着路明亚。从她个人资料看,她是一个完全醉心于研究的人,对于婚姻、爱情根本没有任何念头,死后解剖结果,她本人也并无生育过迹象。她并不是一个,会收养孩子的人。如果你认识她,就会很理解我为么这会这么说,这并不是刻板影像带来的偏见,而是客观地论述她一生,对于人类幼崽的爱实在贫瘠得可怕。但她曾经在一封信中,饱含感情地称呼路明亚为自己的孩子。这也正是路明亚不明白的地方。”   Dunn抬头看向黎多宝:“陈泽说路明亚到地球找宋星移找研究所,是为了报仇,为了找到钟馗,解决当年的谜团,或者是为了调查酆都。”   “不是吗”   “不。”Dunn说:“我相信,最开始他的目的确实是这些,但随着他对十三司知道的越多,他就会越疑惑,发现真正的问题所在。”   “什么问题?”   “他是谁。”Dunn目光平静:“他曾经在很久以前,给我写过一封信,询问我这个问题。但据我所知,我的母亲并没有生其它的孩子。所以也无法给他答案。在他死后,我在地球上找到了他的尸骸,用他的序列在人类库中进行了对比。”   “有结果吗?”   “没有。”Dunn说:“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想不通世界上为什么有一个和我一样,却在序列上完全不同的人。就好像他只是长得像我,但其实根本从头到尾是另外一个人。可从他身上着手,却并没有任何收获。无法查清他到底来自于哪里,于是我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反证。”   黎多宝皱眉说:“你的意思是,我们重走宋星移走过的路。就像你去天璇星一样。按宋星移的行动顺序,去每个他   去过的地方,来后推测他在那里得到了什么。从而返溯他最终如果成功了,制造出来的到底是什么。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路明亚和这件事有关,那么我们一定会发现他身世的线索。”   Dunn点点头:“A1是宋星移离开天璇星后的第二站。他从天璇星回到帝星之后,在实验室呆了几个月,然后在五月来到了A1,这里也是‘永恒号’坠毁之处。”他伸手摆弄那个黄金杯:“我们要去永恒号。幽浮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突然有事,刚才赶回来写完。   最近屁事很多,导致更新不是很及时。本章下发红包,请大家不要生气气。感谢在2020-04-20 02:11:35~2020-04-21 19:4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网友小r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骨灰不成堆、彼岸、大锦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眼睛 30瓶;网友小r、华鸟风月 20瓶;淡色、水晶烧卖、2个盼 10瓶;妮妮、Jan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出发-幽浮之地   Dunn是在三个小时之前到达这里, 穿梭机停在星球上其它地方, 到达之后苟羊陪同他,开越野车带着装备来到这里:“有些地方不能飞,开车上路反而会方便一点。”   他带来的除了全身的准备之外, 大部分是枪,各种各样的枪、子弹、能量块,还有一些是压缩食物,三个生物急救舱。   三个人在酒吧吃了饭之后, 苟羊去找本地人做为向导。   黎多宝先陪Dunn往停车的地方去, 帮他穿外骨骼装备。他身体情况太差,没有办法应付高强度的活动。甚至在穿戴的过程中,因为心脏无法负荷连续的动作,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你只是因为想知道为什么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存在,才想查清楚这件事吗?”黎多宝问。   “不。”Dunn回答得很直接:“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他毫不在意地说:“虽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在乎我的人。但我还不想死。”   他说完, 大概是缓过了一些气息, 便继续穿外骨髓装备。   黎多宝默不作声地帮他将搭扣扣好, 等他好了之后,给自己挑习惯使用的枪械装备上。   在实地训练中, 她常用的是BlackJ这个枪并不是光能武器,是机械枪,但能用光能子弹, 能连发,连点射,弹夹厚, 换不同属性的子弹可实现小型爆炸弹功能,这种模式对于太细太小的目标比较有效果。加上电子倍境可狙击。缺点是要背很多子弹,不能像光能武器一样,充能就可以使用。子弹打完就废了。   所以一般,她会配合外号为‘白天使’的生物枪来使用。   它打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一种腐蚀性毒液,枪内有生产毒液的活体,虽然需要进食很麻烦,但什么都吃。能源块、水果、肉、动物、植物什么都可以,所有东西都会被它消化为毒液,特定难消化完全的食物会变成与‘毒钉’类似的东西。每进食一次需要十分钟,可以不间断地射击23分钟,射速2点4,随手抓把泥巴放到进食盒,活体都会吃掉,缺点是枪身体型稍微大点,长67.5厘米,并且老是吃泥巴的话,过大概几天,就需要休养,不然容易死。   “你不喜欢光能武器。”Dunn挑了趁手的武器装备上,问她。   “光威力大,但太亮,太引人注目。有很多环境都不适合。一般只会给正面对抗冲锋陷阵的队伍装备。”黎多宝边检查装备边说:“其它情况一般都不太使用光能武器。”   “我记得一开始你们的几次任务,都是用光能武器。”Dunn说。   “对呀。后来就知道错了。”黎多宝说。   “开始选武器,东郭没有阻止你们吗?”   “没有。”黎多宝把‘白天使’从武器盒里拿出来,检查它的健康状态:“我们要求换武器的时候,她   笑得很开心。”   她猛然停顿下来:“你监视我?”不然不太可能知道,她都用什么武器:“你在江南也有很多耳目。”   Dunn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除了路明亚、十三司这件事之外,不论你想知道什么,都能轻轻松松地知道吗?”黎多宝问他。   “不。有一件事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知。”Dunn看向她。   目光有些奇怪。   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用枪身照了一下,很干净,不解地问:“比如说什么事?”   Dunn垂眸说:“现在已经不重要。”将松掉的卡扣紧了紧,没有再说话专注帮她整理要带的东西。   她背包里有防虫喷雾,还有一些备用光能块,营养膏什么的。   这些都得带上。   他做事的时候不紧不慢,很专注的样子,手指干净修长,手上的骨骼与泛紫的血管都非常明显,   黎多宝察觉他扭头看向自己,立刻移开视线。   他把防虫喷雾收起来之前,叫她站近一些,仔细地给她身上重新喷上一层:“这里虫很多。生命力非常顽强。”   头发也要散开,喷湿了手之后,均匀地搓在发丝和头皮上。   黎多宝怕他喷不好:“耳朵后面”   ……   “耳朵眼。”   …………   “左边一点。”   …………   “再左边一点。”   ……   “你喷了吗?我没感觉到,你再喷两下。”   ……   “两下,你才喷了一下。”   …………   “耳朵眼再喷一点,前一段时间爬了舙虫产卵。”   ……   Dunn终于忍不住:“好了,你不要说话了。”   苟羊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本地的猎人,叫索伦,有很重的高加索人特征,面部五官非常深邃立体,毛发也更茂密,比蒙古人种更白,皮肤发红。   显然这个猎人跟他们之前就有过来往,过来并没有过多的寒暄,对刚给黎多宝扎完头发的Dunn微微躬躬声:“少爷气色不错。”   Dunn收回手,接过苟羊递的手帕擦着手,心不在焉地说:“还好。”   “要去幽浮之地,少爷带了巫师吗?”虽然他问的是Dunn,但看的是苟羊。   “一会儿就到了。”苟羊说:“本来应该半个小时以前到的,穿梭机出了些故障。”说着,看了看时间,大概差不多了,跟Dunn说了一声,转头往停机坪群落走去,那边时不时有穿梭机起落,人流很大,站远了看不真切,他走近一些等着。   苟羊走后,索伦回头看黎多宝:“为什么带小孩?带小孩不是这个价。”   虽然Dunn看上去比黎多宝大不了多少,但在他看来,两个人似乎并不是同一个年龄的人。   “我很有钱。”黎多宝直视他,心里却有些奇异的感觉,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讲出这样的话:“可以给你加钱。”   “第一,我从来   不要钱,少爷付我的价码不是钱。”索伦非常生硬地回答:“第二,我从来不带小孩。”   “她必须去。”Dunn这时候开口说道:“我答应带她去。”   索伦皱眉,但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到一边挑武器和装备去了。   不一会儿苟羊回来,带着两个黑袍。   这两个人,一高一矮,从头到脚都被黑色的袍子笼罩起来。袍下背后有几个凸起,大概是什么随身的武器。矮一些的那个,一直在不正常地发颤。   走近一些后,较高的那个黑袍,将兜帽取下来,露出一张苍老的脸。   这张脸,像所有精神力量者一样,给人因为不对称而带来的恐怖感,他的头也过份的大,身上的皮肤就层层耷拉着,长满了老年斑。头上的头发稀银白的,稀拉拉几根。但眼神却非常清澈,不像老人。   在苟羊的示意下,他叫了一声:“少爷。”   “他叫多呼,这是他弟弟多多。”苟羊对Dunn说。   Dunn审视他:“你们可以活到这么老吗?”   “我今年二十一。”多呼用苍老的声音回答。   “知道我们要去哪儿吗?”Dunn问。   多呼审视着Dunn:“去哪里都无所谓。十克黑晶石,要先付。”   苟羊冷声说:“难道,怕我们少爷还能逃帐不给吗?刚开始我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多呼平静地说:“不是怕你们不给,是怕我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你找我们做事,就照我们的规矩,我的规矩现在改了,要先收东西,后办事。”   苟羊还要说话,Dunn看了他一眼。他虽然不忿,但也只能算了,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丢给多呼。   多呼打开,里面装的是非常小的一颗闪亮亮的矿石,他转身把这东西给了身后那个矮子,矮子用颤抖的手,将它立刻就塞到嘴里。   过了不到一分钟左右,矮子发出微微舒了口气的声音,多呼也如释重负,半蹲下低声说了几句黎多宝的通译器也没办法翻译的话。   矮子点点头。他才转身对Dunn说:“我们兄弟会竭尽全力。”   苟羊审视他:“你还行不行?听说你们是最厉害的,但看你这样子……我们去的是幽浮之地。别到时候把我们少爷坑在那里。”   多呼不在意地说:“就算是我死了,我弟弟也会完成这件事。他有最高的精神力等级。你就是带一百个巫师,也未必顶得到他一个。他要是不行,就没有人行。你要是真的不放心,不要我们干了,黑晶石也是不会退的。”   苟羊面目就冷肃起来。   黎多宝见过这样的眼神,杀过人和没有杀过人的是不同的,杀过的人更淡漠。   但多呼只是注视着他,并没有过多防御。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会不会惹怒他。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   索伦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抖着腿擦枪,冷眼看着   ,但显然全身都紧绷时刻要准备动手。   这时候,Dunn叫了一声:“苟羊。”才将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打散。   “走吧。”Dunn转身上车。示意黎多宝上。   苟羊在前面开车,索伦坐在副座。   Dunn和黎多宝坐在后排。   多呼和多多坐在没顶的后车厢里。   苟羊在出发前,大声对多呼和多多说:“这一路去,你们不能让任何东西攻击我们。不论是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   多呼应了一声。   随后,六个人乘车向白色穹顶外开去。   这笼罩着对空港口的罩子,看上去像是有实物一样,但经过的时候,黎多宝才发现,只是一个能量屏障而已,在经过的时候,她的头发、汗毛都竖了起来,身边的东西一切都微微漂浮。连车子本事都好像不受重力影响,而有带着所有人向上的感觉。   穿过了屏障,车子才猛然落地,一切又恢复如初。   就在车子离开白色穹顶的一瞬间,立刻就冲入了扑面的浓雾之中。   车子打开了实地勘测导航功能。索伦将他人终端上的地图打开,导入到车身系统中。   虽然雾大得,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时不时地,有来去的车辆,从车身边呼啸而过,大概是本地人。   他们对这里十分熟悉,车子也经过改造,很适应这样的一环境。   时不时还会有枪身响起,非常近,但显然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是雾里有什么。   没顶的后车厢里的多呼和多多已被笼罩在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了。   甚至都无法确定,他们还在不在车上。   黎多宝扭头看向窗外,雾太浓使得光线黯淡,让玻璃像一面镜子。   但这流动的雾气,总让人觉得里面有着什么。就在很近的地方,就在她凑近玻璃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猛然一张血盆大口从雾中冲出,虽然隔着玻璃也让她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这张嘴里的血腥恶臭。   她呼吸一滞,就在她拔枪的瞬间,对方却突然像是失去了意识似的,凝滞在这个动作,并硬生生的违背了惯性的力量,钉站在原地。然后立刻就被车子抛在身后了。   是巫师干的吗?   黎多宝猛地回头,便看到,矮一些的巫师已经取下了帽子站在没有顶的后车厢。一只手将雕花的长木杖举向天空,木杖上拳头大的晶石,散发着骇人的光芒,驱散了他身边的雾,也照亮了他的面容。   她才发现,这并不是陌生人。   在江南号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少年。   他瘦到畸形的身影,虽然穿得比别人都更厚,甚至穿有皮草,但看上去还是瘦。在过于细弱身躯的对比下,一颗头显得无比巨大,而五官可以说,没有一个在该在的位置上,甚至没有一个和另一个是对称的。   但他有两只异常美丽的眼睛。   一只大而圆,睫毛浓密如扇,灰绿色的瞳仁,扑闪扑闪带着天真的气息。   一只狭长沉郁,竖瞳眸色碧蓝,像万里无云的天空。   此时虽然睁得巨大仰望着天空,但眼睛却并不聚焦,显得异常空洞而诡异。   他哥哥盘腿坐着,双手合十,不知道在默念什么。脖子上晶石项链悬浮着,缓慢地旋转,随着它的转动,氤氲的白光时亮时暗。   车经过的地方,不止地面的野兽都静止。天空还会像下雨一样,不停地有丑陋的巨齿鸟兽掉落下来。   它们并没有受到攻击,闭着布满皱褶的眼睛,好像是在睡觉,但口中发出哀嚎。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举着法棒的少年猛然向这边看过来。   他似乎很讨厌别人这样盯着自己。   黎多宝对他笑笑,挥挥手,他怔了一下,飞快地移开视线,对坐在地上的哥哥说了一句什么,抬头继续。   黎多宝收回手。她注意到,宝石发光时,空中会有若有似无的嗡嗡声。以两兄弟为中心,向外传播。   这些晶石应该起到了增强、扩大精神力量的作用。   而当少年仰头,眼神又变得空洞,棒子上的宝石更加明亮起来。   黎多宝问Dunn:“他们掌握的精神力量到底是什么呢?”   “是我们的大脑听得见,但耳朵却无法识别出来的声音。它会对大脑产生影响,误导大脑,产生错觉。”Dunn回头看向那两个怪物一样的少年人:“他哥哥快死了。”   Dunn没有说错。   夜晚,进入第一个营地的时候,多呼老死了。   他与几个小时之前相比,已经老了很多很多。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多多一个人抱着多呼离开营地,黎多宝带着枪跟在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阻止。   营地不只是本地猎人短暂停留的地方,还会有一些常居的居民。四周装备着自动武器塔。离开营地后,外面五百米内,还装有很多驱散雾气的灯塔,是为了防备兽群突袭的。   并这些灯塔并没有安全保障的作用。   离开营地之后,到处都是黎多宝没过的兽类。   但当多多走过,所有的动物都停止动作,虽然没有再像白天那么失去意识,但也不攻击人,大概是因为多多并不想让它们痛苦。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原地,目送他经过自己。   就像他是一个神。   丑陋的神明。   黎多宝在他停下来之后,帮他挖了埋葬他哥哥的坑。   “很快他就会被野兽掏出来吃掉。”多多对黎多宝说。   但他也并没有将哥哥埋得很深。   “他会变成营养,变成这些野兽的一部分。以别的方式存在。”多多对黎多宝说:“世上没有真正的死亡。我们在万物之中。”   这大概,就是他们这些寿命短暂的精神力量者,接受自己并不长寿这件事的方式。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1 19:46:38~2020-04-22 23:5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晴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不语、小菲 20瓶;今天安子也没减肥、小可爱、叶耶ce 10瓶;yz、懒人爱吃瓜、妮妮、愤怒滴豆腐 5瓶;潘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周氏能源   黎多宝和多多埋葬完多呼就返回营地去。   路上黎多宝时不时会停下来, 走到那些停滞不动的怪兽面前, 审视它们。   在营地外面徘徊的,大多是食肉类的,有时候不同种类之间会打斗相互嘶咬, 以至于地上到处都是乱战过后凌乱的血滩。   但它们大多是看不见的,眼睛睁开里面里面的瞳仁已经退化,成为两颗骨珠,有一些干脆没有眼睛。但额头上有奇怪的突起, 每当她移动, 不论声音多么微小,这种东西会非常敏捷地微微转头,以保证她在自己的正前方。   那个突起,应该是某种可以感受到人体热量或者气味、细微声音的器官。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动物。   回去时发现,Dunn站在营地门口。   他披着毯子, 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因为非得坚持穿睡衣睡觉, 他干脆把睡衣一直穿在最内层,脚上是苟羊给他带的拖鞋。   金丝线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在驱雾灯的照映下, 散发着华贵的光彩。   他就那么随意地穿着,踩在营地泥泞的道路上。   远处有很多临时借地扎帐篷的猎人,还有长居在营地的本营人。他们对这个人感到好奇, 于是许多目光都投射在Dunn身上,这种险恶的地方,大家都是刀口上舔血赚钱的人, 也难免有些不怀好意。   在他都不在意。   这些人在他眼中,似乎跟蚂蚁一样。   苟羊到是十分警惕,手上的枪已经上膛。   这里是法外之地,A1上所有的营地。都是由本营地的长居者们自发建立的。   虽然这里面有妇嬬儿童,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之所以他们要花大笔的钱在这里建成这样供猎人落脚的地方,一是为了收高额的驻留费、管理费,二是为了方便从猎人手中收取物资转卖赚个差价。   这样以利汇集的地方,虽然苟羊已经给了营地管理人一大笔钱,但一个不好的话,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黎多宝和多多两个人走进营地,她还在跺脚上的泥,多多就自行回去自己的帐篷了。   Dunn拢手和她在营地中转了一会儿。   这里总面积并不大,顶多与一个中型的小学校差不多。   除了几个圆型的有点像土楼的建筑,其它大多是帐篷,营地管理者对每个进营地的人收一定的租金,将这些帐篷租给猎人和目的不明的旅客们。   “这些都是营地自己赚的小钱。支持建立营地的背后势力,大多是各个大型集团公司。从源头上把材料来源抓到自己手里,对他们是极为利的,这些人,在本地建成商会,再控制收货价格。大大压低了成本。这才是大钱。”   “那猎人们赚不到什么钱?”   “还是有些赚头的,只是要靠普通材料暴富不太可能,除非是非常   少见的材料。”Dunn慢慢地走:“大公司一般不会把价格压得太过份,他们不是小公司,只看到眼前,打一枪就走,他们存在的时间久,想的是长久的利益,不会把人逼到绝路。比如说周氏搞能源的。你朋友家。只要有这种公司在,把价格硬顶在那里,别家也就没法压下去。不过这也会让其它公司对周氏怨气不少,特别是周氏主张的‘55岁长期供货猎人养老制’,所以你也看到了,周氏现在岌岌可危,一方面是因为自身,前一段时间话事人突然病危引发纷乱,一方面是来自渊虚,还有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来自于同行——其根源就在营地带来的利益上,墙倒众人推。这股力量成为渊虚助力。”   这其实都是些零碎的事,也与现在要面对的毫不相关,但黎多宝并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有趣。   “世界就像一个大池塘”有自己的生态,一环牵着另一环,哪怕是一些很微小的事情。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也从来没有从这样的角度去理解自己看到的一切,并把它们关联在一起。   “是的。世界就像一个大池塘。”Dunn笑起来。   黎多宝给他说起外面那些动物的事。   “也许已经有人拥有它们的特长。”Dunn说:“就像多多一样。巫师本纪中说,巫师的‘天赋’是从巨头飞鲸的基因里得到的。”他问黎多宝:“你知道飞鲸吗?”   黎多宝摇头。   “据巫师本纪说,人类只见到过一次。就是巫师起源的远征队飞船与对方相遇的那一次。最先是一个管道工发现了它。它无比的巨大,甚至比飞船还要大,鳍像纱,浮动起来散发着绚丽的微光,在黑暗的宇宙中,无声的游荡。在发现远征队的大船之后,它跟着船游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船上的人‘有异梦’,不过它很快就离开了。船上的人,从飞船外壁收集到它蹭过去时留下的一些像鳞片一样的东西,采集了它的基因,但并没有成功获得关键的序列。直到一个月后,飞船再次与它相遇。这时候它已经死了。远征队想办法采集到了样本。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巫师。因为样本有限,第一次接受改造的人并不是很多。原本是计划是,培育出第一批后,再从他们身上得到新的样本,将利用样本对第二批人进行改造,但这个计划并没有成功。第一批人虽然很顺利,但他们身上根本无法成功提取到有活性的样本,一但样本被剥离身体,就会死亡。所以这个计划就这样中止了。第一批实验体的后代,一代代传承到现在,就是多多这样的巫师。”   “宇宙中会有鱼吗?”黎多宝问。   “以人类的视角来看,真空中什么都没有,无法生存。可是大概,对别的东西来讲,它只是一片大海。它在宇宙中游荡只是   想找到同伴。又或者,只是当时的远征队没有能力理解的科技。”Dunn问她:“你怎么想?”   黎多宝想了想说:“也可能,只是这些参与了实验的人在胡说。根本没有什么飞鲸。”   Dunn似乎很满意她的机敏:“确实有可能。”   “那么真相呢?”黎多宝问:“哪个答案是对的?”   “根本没有飞鲸。”Dunn说:“巫师诞生的那艘船是天启号,现在六大高门中冯家,就是天启号上的人。当时船已经行驶了二百多年,因为无力维持,船上的很多科技他们只懂维护,已经不知道其原理,当时冯家醒悟过来,认为科技是绝对不能抛弃的,不然大家就将变成‘飞船上的猿人’这种可笑的存在。他们在天启号实验室使用自动实验器材更改人类基因的目的,是增加智力,多产生一个高智力的人种,从头开始学习科学。那时候,船上悲观情绪蔓延,社会失去了秩序,到处都一片混乱,集体自杀事情层出不穷,他们为了给船上的人希望,编造了飞鲸的故事。”   “增长智力的实验并没有成功。反而促成了巫师的诞生?”黎多宝问。   “是的。”Dunn说:“一度他们被神化,成为船上的牧师,皈依的人会获得心的宁静。其实主要是利用精神力量做心理治疗。后来天启号在接收到永生号的信息之后,赶到帝星,终于有了立足之地,巫师就被驱逐了,他们不得不乘坐残破的天启号,继续旅程。”   Dunn看向路边正在自己包扎伤口的猎人。这个人看上去年纪很大了,两鬓斑白。随身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背包,一杆生锈的枪放在脚边。   Dunn移开视线,继续向前走:“因为,巫师可以控制人的想法,哪怕这种行为和结果都有很多的限制,比如说,专有的设备完全可以隔离这种精神控制,比如说,这种影响只是暂时的。但对于一个新建的帝国来说,这毕竟是不安定的因素。冯家虽然想保有他们,但其它的家族不会同意。甚至拒绝天启号靠港长达半年之久,最后冯家只能妥协。”   说完他笑一笑:“历史中总有些谎话,但也可真相的线索。”说完回头,发现黎多宝还在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老猎人。   这个猎人年纪实在太大了,腿上还有伤,这种情况又没有好的武器,不知道下一次出猎之后还能不能回来。   但这种事很常见。   Dunn觉得,黎多宝因为太年轻,所以过份善良。但最终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陪着站了一会儿,看她走过去跟那个猎人说话。   “7.62mm可以用吗?威力很大,爆炸直径杀伤力核心可达两米五。”   老猎人抬起饱经风霜的脸,看了她一眼:“我没有钱了。运气不好,赚来的钱治伤用光了。”看看远处的Dunn。在他冷冷的注视下,默默移开视线。   “   不用钱。都是些我们用不上的子弹。”Dunn带的东西很多,大家只挑了自己习惯用的。黎多宝跑去帐篷,抓了一袋子的子弹给他:“再做几次就回到内域去。别再呆在这儿了。”   老猎人年轻的时候,大概也十分意气奋发,但现在腿上有伤,站起来时都要微微扶一把,大概想维持一下尊严,表情很生硬,说:“还用你说?当然是要回去,下个月我就55岁了,很走运,赶上最后一批养老制。现在周氏要换主人,养老制马上就会被取缔。上面的政策说,已经享受的不受影响。”   说着转身在背包掏了半天,拿出一截带血的尾骨,做为子弹的报酬丢给黎多宝后:“我不白拿人东西。”转身回自己帐篷去了。   黎多宝不认识这东西,拿着在那儿看了半天。   弄得满手是血。   “是白天从天上掉下来那种鸟。”跟在后面的苟羊说:“不值钱的东西。连五弹子弹都换不上。何况那么大一袋子弹。这骨头,应该都不是他自己打的。我看他的摩托车之前在我们车子附近转悠,大概是跟着我们捡的。”   “走吧。”Dunn伸手想从黎多宝手里把这没用的骨头接过去,但黎多宝没有给他。   只是抬头问她:“周氏还有希望吗?”   Dunn回答这个问题并不犹豫:“没有。周笛安想进上层,来挽救家族集团,但这起码是十年二十年以后才见得到成效的。远水解不了近渴。二十年?周莉莉过几年嫁给罗秘,到时候孩子都十几岁了,以罗秘和罗禁的亲密,周莉莉的孩子跟罗禁关系只会好,不会差,一个软弱的女人,在罗家很难产生什么影响力。到时候,难道做舅舅的,要和侄儿翻脸?”   “如果罗禁死了呢?”黎多宝说。   Dunn看着她说:“我知道,你打了罗禁一耳光,跟他下战书五年大比。但你杀不杀他,对永明虽然意义很大,毕竟只要他一死,永明就可以在罗氏中可以重回重心。但对外界来说,特别是对周氏来说,根本没有差别。罗禁死了,渊虚还有别的人,没了罗禁之后周氏这块肉,渊虚更是不可能吐出去的。就算渊虚吐出来,也会有别的家族要下口,退一万步说,老太太点头,肯让永明插手能源这一块的事,当局也不会肯。永明在边缘星势力太大,再给你们抓到能源公司?上层对永明的态度,非常明确。周氏么,我看……只能靠他们自己。”   两个人没有再就这件事过多交谈。   回去的路上黎多宝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帐篷后,黎多宝把这截骨头洗干净,拿东西装起来,从上衣口袋拿出记号笔,趴在地上写邮寄地址。   “大小姐要这个做什么?”苟羊问:“真想要,走的时候我给大小姐打一只。犯不上寄来寄去。”他以为黎多宝是想收藏这个   东西,但怕路上弄丢,才先寄走。   “我要把这个送给我的朋友。”黎多宝说:“你打的和这个不一样。”   苟羊没搞懂,哪不一样了?   Dunn没有说话。   他懂黎多宝在想什么。   因为有周氏在,之前的很多年老猎人都不至于有更凄凉的下场。   她是觉得周莉莉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高塔里的公主,应该知道关于自己姓氏的故事——比虚无的财报更真实的故事。   她应该知道,一个家族在整个行业里的抗争,拯救了很多人的命,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到更不堪的境地。知道周氏……就算是抗争失败,如英雄末路,完成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后,不得不以自己并不想要的方式退下舞台。但自己做为后人,也应该记得自己来自于怎么样的家族?   Dunn看了她趴在那儿写字,简直像个赶作业的初中生,怔忡地有些出神。   黎多宝没有注意到他。   她知道这么多之后,觉得,自己有一点理解周笛安了。之前他的行为在她看来,利欲熏心。可现在,甚至觉得他有些悲壮。   也更能理解在离开地球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黎多宝,我也并没有活得很轻松。”   可他何止不轻松,简直艰难。   现在回顾自己当时对他的厌恶,黎多宝会有一些感到难堪。因为以当她时幼稚的想法来看,自己只是他做秀的道具。而忽略了自己被他拯救的事实。   黎多宝写完地址后,接通和周莉莉的视频,给她展示了包裹,但没有告诉她是什么。   看着她粉嘟嘟的脸,黎多宝却在想,真的像Dunn所说的那样,做舅舅的不会和侄儿、女翻脸吗?对于老太太那样的人来说,嫁出去的女儿只是一个对家族有利的棋子,真正利益相关的时候,黎多宝毫不怀疑,不论是黎妈还是黎妈之后的孩子,对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就算是死了,也只是‘必要的牺牲’。   那么,不久之后,周笛安会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把周莉莉送进罗氏渊虚的大宅?   ……Dunn对他的判断,听上去太过轻视。   周笛安看上去温文尔雅,但亲自带着队伍到酆都去,也证明他不是软弱的人。   会为了家族也拼尽一切。   黎多宝看着屏幕上,周莉莉那张因为信号差,而有些扭曲的脸。她伸出两根手指,敲击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飞快地比划了一个动作。   周莉莉怔了怔。但立刻就会意。捂着嘴笑起来。对她打了一个相同的手势。   两个人在课间无聊的时候,煞有介事地‘创造’了一套手语,幻想哪天可以用得上。这大概是少年人总会有的无聊行径。   但它的意思是什么,两个人都已经不记得了。   不过相同的动作,仿佛让两人暂时回到中学时,趴在堆满书的课桌上晒太   阳讲小话的时光。   “不要成为牺牲品。”时断时续的信号中,黎多宝对周莉莉说。   在家族之中,必须要成为有用的人,才不会被抛弃。   这是残酷的现实。   要是在以前,黎多宝必然觉得,这行为十恶不赦。可现在,她自己自己也无法否认,正是这样的规则,才让这些家族得以生存下来。而一个家族的存在,必将挽救依赖其生存的许多许多人。   整件事,不是简单的,符不符合道德可以衡量。   她也是头一次发现,大概是因为人长大了,以至于自己再也无法以‘对错’来判定很多规则的存在。   “不要成为牺牲品。”黎多宝重复这句话。   对面的周莉莉,脸上纯真的笑容缓缓淡去,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看着她很久,似乎有一些难过,想要哭出来。   但很快就露出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光:“喔~~知道啦。”   因为这个笑容太灿烂,以至于黎多宝很难分辨是不是因为信号导致脸部扭曲才有前面表情变幻的错觉。   随即,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关系,信号中断。   黎多宝倒在睡袋上,不知道镜头里那张粉嘟嘟小脸后的脑袋瓜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话,或者只是随便应承而已。   第二天早上。她被Dunn叫起来。   五个人在营地补充了一些物资之后,踏上了旅程。   接下来不会再有营地,他们需要要野外渡过三个夜晚,到海边转乘准备好的船支,前住传说中‘闹鬼’的岛屿。   猎人们从来不去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2 23:59:57~2020-04-24 03: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50瓶;羊羊 20瓶;妮妮、小酒爱妈咪 5瓶;随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路扬   车子从营地出来, 开始在索伦的指引下向东南方向行驶。   因为没有路, 格外颠簸,有时候不得不启动车子底盘下备用的巨大机械腿。这使得越野车看上去像一个大型的机器蜘蛛。   天空上的飞兽还是很多,但多多大概经过了昨天之后, 对于这些兽类的承受力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没有再使用昨天那么震撼的方法,于是它们不再下坠,而是在原地漫无目的地盘旋。   只是, 时不时地会有几只撞在车身上, 翻滚着,落到地上。   车子开了不到几公里,黎多宝就看到前方有一个倒地不起的人。   索伦示意苟羊停车。   苟羊没有答应:“我们时间不多。”   但索伦很坚持,苟羊回头看了一眼Dunn之后,勉强同意:“是伤者的话, 我们没法带走, 也没时间送他回去。只能留给他一些东西, 帮他把坐标报给最近的营地。”   索伦没有反对。   他跳下车,黎多宝爬到前座, 向外面张望。   人就倒在车轮前面不到一米的地方。   模糊看上去只是在睡觉。   但索伦走近看了一会儿,立刻就转身上来:“是血蛾子。走吧没救了。”   车子绕开对方的时候,爬回后座的黎多宝伸头向外看。   虽然只是一瞬间, 但她看得很清楚,对方可能不到二十岁,身上的装备还是簇新的, 虽然看着像睡着,甚至眼珠子都还在转动,但皮肤的颜色灰白,非常可怕,胸口有一个红色的凸起。   一开始黎多宝以为那是个红气球,但近一些,才发现是那个球形是他的皮肤凸起形成的,因为太过紧绷而变薄,透出里面的深红液体的颜色。在她看去时,对方甚至猛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住她。   但那并不是人类的目光。   只有呆滞与兽性。   哪怕车子远去,这一眼仍然叫她心有余悸。   “是那个东西造成的。”   黎多宝顺着索伦指的方向看,地上有成群的一点也不起眼的多足类爬虫,非常小,大约只有几毫米,身体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内脏,也使得它很容易隐形在环境中,很难被发现。但偏偏到处都是。   “A1以前之所以被称为危险等级最高的岛,一是因为幽浮,二就是因为这种小虫子,它一但接触到皮肉,每只脚都起到倒钩的作用,并且会飞快地钻入皮下,寻找血管。从接触它,到进入血管,不会超过三分钟。等它进入血管后,会跟着血管,移动到重要脏器附近停驻,不要几个小时,人就会失去百分之九十的血液,身上长出一个巨大的血茧,被寄生的对象如行尸走肉,会受它控制拼命保护这个血茧。刚才我们看到的,应该是被寄生三天左右的成茧了,这么长时间,人已经死了很久了,你看到   的身体反应,都是血蛾子造成的。如果是初期,被寄生者会到处走动,看茧的形态和他躺着不动的样子,大概血蛾子已经长成得差不多,不到一个小时,这只血蛾子就会像蚕变成蝴蝶那样,在这个茧里完成形态转化,抛弃寄生体。”   索伦说完撇撇嘴,回头看到有一只血蛾子的透明幼虫爬在窗口附近,将手指伸过去,那只小虫子飞快地弹起来,几乎是以人眼分辨不清楚的速度咬在他的指腹上。   但在见血的瞬间,就立刻松开,掉落到地上,被他一个手指头就捻成了一滩肉泥:“死的大概是哪里来的新人。从好多年前起,本地食物就开始加药粉的,吃了之后一小时左右,身体中就会有足够的浓度,人对血蛾子来说有毒,这种药粉对人是无害的。A1的危险等级已经低了很多,但外地人对这边还是很惧怕。”   Dunn突然问:“从俱体哪一年?”   索伦思索了片刻说:“莫约是新纪13年或是14年。总之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普及。我爸在世的时候爱说自己那些辉煌历史,听他提的话,也说到过这件事,算起来应该是10月还是11月,因为他说那时候天气有点冷。”   他有点拿不准,想了想,点头:“总之是下半年的时候,来了个什么专家带着一男一女一共三个人,在这呆了几个月,到处找人出去抓血蛾子,当时可死了不少人呐,他就住在现在的港口里嘛,以前穹顶下是唯一的安全区域,抓了虫子之后又足足多住了半年,说是搞什么研究的,弄得本地人,天天骂他,但因为他带了男的,特别悍勇非常能打,所以没有人明目张胆地动手,不过还是有人半夜跑去打他的。有一次还在半夜把他劫走了,绑起来丢到穹顶外面去,要不是他带的那个男人发现得快,差点没被喂异兽。但是后来他确实还做成了,发现了一个什么草药提取成份对血蛾子有效,还教本地人怎么制作。”   苟羊有皱眉:“我之前问你本事有些什么佚事你不是说没有吗?”   “这算什么佚事吗?”索伦挑眉:“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么久以前的事。再说虽然只过去了四五十年,但A1的人已经换了好几代了,很多事说得像模像样,但不一定就是真的。”   “你爸爸和对方有交情的吗?”Dunn没有计较这些问。   “没什么交情吧,就是给他指过路。”索伦说:“他跟你们一样,要去幽浮之地。当时吧,都还不知道那是幽浮,当成鬼神来祭拜的。每年猎人还会搞大型祭祀什么的。要是现在有七八十岁的猎人,应该还记得,13或者14年之前,A1本地完全不是现在这样的,除了因为血蛾子的原因之外,最大的原因是幽浮的存在。   当时的一些传说,现在都还在帝国内流传,比如说水纹的金器、宝石上有地   狱恶鬼的诅咒,就算在地上看到,也不要去捡。这事流传得很广,然后以讹传讹不知道怎么演变的,很多帝国那些信奉鬼神的人,会把自己觉得受诅咒的东西,带到A1来或卖或送掉、丢掉。觉得这里是恶鬼的故乡。还有人叫我们这儿为‘地狱之门’。”   黎多宝到有些明白,之前那个卖金杯子女人所做的所说的,虽然很多都看上去很愚蠢,但亏本也要跑到A1来的目的,应该就是受这个传说的影响了。   “那个专家姓什么叫什么还记得吗?”黎多宝问。   索伦摇头:“我不记得了。以前在哪儿是有个碑的,是那个专家弄的,上面写的是药的配方,好像说是为了避免有些人或者势力垄断药方用来赚钱的行为,后来他走了之后,有人把他的名字刻加刻在碑上,但碑早就没了,一开始,大概是因为什么人乱战的时候被打崩大半块,毕竟猎人团体之间,总是会有些摩擦,也有黑吃黑的,这种事特别多。后来也可能是猎人公会故意的。现在他们做药,向来这里的外地人售卖。”   黎多宝算了一下,宋星移离开地球是在12年底,13年刚到帝星之后,立刻就去天璇星。时间上算,他离开天璇星之后几个月出现在这里,是合理的。这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大概真的是他。   “他当时是怎么进的幽浮之地?”Dunn问:“毕竟当年对于幽浮还并没有确切的定义。”   索伦回答不出来:“我爸爸说,当时只是给他指了大概的方向,带他走到猎人们每年献祭、祭祀的台子之后,他自己去的。至于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再问更多,也都没有答案。比如当时跟着他的一男一女确切的身份。   已经过去太久了。连他都没人记得,更何况其它人。   Dunn思考了很久,说:“宋星移刚到帝星的时候,职位并不明确,十三司也还没有成立,从他当时的交际关系来分析,和他走得最近的是玛丽。两个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从玛丽的浏览纪录看,她对宋星移的研究,有非常深刻的了解。她是一个专注于科研的人,对工作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狂热。所以宋星移如果有什么行动,她一定会主动参与。而宋星移急需帮手,玛丽的专业程度又很高,他肯定不会拒绝。”   想了想才继续:“如果说宋星移带的女性就是玛丽的话,那么两个人在得不到科研所赞成的情况下,是没有保安人员的,毕竟才刚到,很多事都还没有个明朗的前景,科研所又是一个庞杂的机构,不可能在一个月或者两个月之内,就批他什么项目。他要走,保能自己请保镖上路,可刚到帝星的宋星移并没有门路,只能是玛丽来找。这个保镖如果是玛丽请来的,就一定就是路扬了。”   “   路扬?”   “是玛丽的一个同学,两个人小时候在一个片区长大的,中学读同一个学校,是前后桌。从小沉默寡言,和玛丽一样,是学校里的边缘人物,大约□□年级的时候,因为暴力事件进过行为矫正中心,当时玛丽也有被校方约谈,记录现在还在档案里面。后来十多岁的时候两个人各自进了不同的学校,毕业后路扬放弃返回本星球的机会,在帝星做了个基层警察。我觉得,这里面有玛丽的因素。这两个人,性格评估数值中看得出来,都非常不合群,一天不会跟别人讲直如过十句话的样子,两个人虽然初中常常一起进出,但基本也不怎么说话。要说是朋友的话,以我们普通人的判断,两个人根本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更密切的关系,但以他们的标准来说,相互应该是能算得上非常要好的好友了。并且,从路扬的资料里看,他于13年8月23日开始休为期一个月年假,但之后,再也没有回去上班,最后按失踪人口算的。如果说8月他应玛丽的邀请,充当宋星移的一行人的保镖,那么也就能够解释他的去向。”   也就是说,路扬来到A1,就再也没能回去过。   “路扬和路明亚会有什么关系吗?”黎多宝问。   Dunn摇头:“我在查这个资料的时候,已经核对过序列,两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可能只是玛丽单纯地为了纪念陪同自己来到A1,却没能回去的好友,才让路明亚姓路。”   黎多宝没有再问。但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情绪在涌动。   路明亚是陪伴了她迄今为止大半人生的人,可是,他真的是人吗?   他的诞生会不会就是始于这里?所以玛丽才会用这种方式来纪念死去的好友。   但这也没有关系。对她来说,不论他是什么,他是D就行了。   Dunn开口说:“关于路明亚的死……”   “他没有死。”黎多宝下意识地纠正Dunn的话。   Dunn停顿了许久:“他死在你的面前。”她曾经这么在他面前承认过。并且他也看到了路明亚的尸体。这是不可辩驳的事实在。   黎多宝回过神,但没有再更变自己的答案,在她看来,Dunn知不知道自己和路明亚有多亲近的关系,其实并不重要了。路明亚已经死了,谁也不可能发现,两个人之间的关联到底在哪里。顶多不过,被误认为是一见钟情。   虽然她知道路明亚一定在最后等着自己。但是谁也不相信她的话。就像陈泽一样。   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只是坚持自己的立场:“他没有死。我们还会再见。”   Dunn长久没有再说话。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少女。   这个矮子,毫不掩饰地以否认事实的方式,来拒绝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看上去简直可笑。   虽然,在她离开地球之后,没有表现出对于任何人任何事的哀悼,也   没有再任何地方提起这个名字。   但此时他突然意识到,在她心中,一直以看不见的方式陪伴着自己渡过一切的路明亚有多么重的份量。   看上去坚强的少女,似乎从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不论是她的妈妈,还是爸爸,或者是那些孩子的死。她始终坚持、企图在这个世界找到出路。并不被任何事实打击,更不会失去生存的信心,一直努力地想要往上走。   是因为在她心中,有一棵巨大的柱子,它分隔她的天地,使得清澈的、充满希望的一切浮在上面,浑浊的、绝望的一切深埋于地下不可见之处。   这个柱子,就是路明亚。   除了劫案,明明并没有真正给过她什么的路明亚。   可她毫不怀疑,自己会在一切的终点,与他再次重逢,期待着那一天,向他展示自己强韧和华丽的翅膀。   这就是她坚韧力量的来源。   作者有话要说:在初期,支撑女主的力量,会相对来说更加浅薄。到后期会有一些转变。可能五十万字左右吧?如果按正常进度的话。   最近我作息不太正常。抱歉。楼下发红包~~大家乐呵乐呵。感谢在2020-04-24 03:00:38~2020-04-25 16:1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网友小r、只关风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 17瓶;A爷C妞、妮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幽浮本人   几个小时后, 队伍在野外渡过的第一个夜晚即将到来。   天黑之前的一个小时, 车子找了一个较为有利的防守地型停下。   多多在车上没下来,一直在用精神力驱赶周围的异兽。   索伦下车后,拿着细长的金属杆在附近走来走去, 时不时用力地在地上戳一下,然后标注出了两个地点开始挖洞。   他做这个事非常的熟练,不一会儿就向下挖掘出两个可躺人的洞穴。将扩充装置充上气之后,塞进去拉开充气阀, 就在地下形成了一个可承受一定地面压力的中空洞穴。   这种环境在地面上扎营是自寻死路的行为, 一般本地的猎人如果不得不在野外渡过夜晚的话,都会选择地下,很麻烦,但相对来说更安全,因为A1并没有在地下钻行的异兽。   在苟羊和黎多宝的帮助下, 索伦挖得很快。   因为A1空气非常潮湿, 地下的泥土也并不是特别干燥, 挖洞的时候,边进用扩充装置来防止坍塌, 边要将里面的泥土掏出来。   黎多宝体型最小,她可以在洞内空间还不大的时候,爬到坑里帮助进行扩展。   等挖完, 全身都是泥巴,爬到地面就地坐下,边喝水边休息, 时不时起来,帮掩饰洞口的索伦递东西。   索伦抬头看了她一眼,虽然自己也弄得全身是泥,但他已经习惯了,怕黎多宝一会儿闹着要洗澡提醒她说:“这三天过去,三天回来起码都是六天打底,可没地方洗澡的。”   黎多宝说:“没关系。”并不在意,她在实地训练的时候已经习惯了。现在这些泥还是好的,全身上恶臭的粘液一直到任务完成返航才换洗,也都经历过。   索伦一开始对她的印象并不好,对于要带这么个累赘而有些厌烦,但现在看出她不像是讲大话,也不得不另眼相待:“小丫头,在读书吗?”大概以为她是放暑假和‘亲戚’出来长见识的。虽然这理由听上去有些鬼扯。毕竟哪个家庭会让小孩到这种地方来长见识,但对像是Dunn,他觉得就合理了。有这样的‘亲戚’的话,有这样的小孩也不奇怪。   “恩。军一大的新生。”黎多宝边把身上不小心沾的小虫子弹掉,边回答。   地下有一些小虫是对人无害的,和地球上的蚂蚁、蚯蚓类型差不多。   索伦很意外:“军一大啊。”Dunn是个有钱人——这是他早已形成的认知,这么有钱的家庭,孩子为什么要去吃这种苦头?每年前线要死多少人,边缘星的居民们都有一定的认知。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丢给黎多宝。   黎多宝接住,打开的时候因为有些化了,糖纸不是很好剥,但是很甜还有一股比较清新的植物的味道,大概是本地的特产:“谢谢叔叔。”   跑去,把另一   块给多多。   多多不自然地接过去,大概平常绝少和人有这样的互动,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黎多宝也没听清楚。   等黎多宝走开,他吃了糖,把糖纸折好,放到口袋里,并没有丢掉。   他极少体会到,来自于普通人的善意,别人要么怕他们,要么厌恶他们,或者有求于人的谄媚,还有愚蠢的崇拜,就算无感也是抱着‘如无必需,不要接近’的疏远态度。   黎多宝却很奇怪,她即不害怕他,也更没有厌恶,且对谁好像都是一样的,不论是他、Dunn,还是索伦或者别人,她对这些人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差别。   多多觉得,这大概因为她是一个怪人。   自己只是长得奇怪,而她有一颗奇怪的心。   等洞都挖好,苟羊将车上的睡袋都拿下来。   因为只有两个洞却有五个人,势必有一个洞要睡三个,再加上黎多宝是个女孩子。   又或者Dunn应该一个人睡一个洞?但从‘万一有事,主人一个人会不安全’的角度,他又似乎应该跟Dunn住一个才正确。   一时之间有些不好决断,等他回过神,黎多宝已经拖着睡袋随便钻到一个洞里,没两分钟就开始愉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也睡得□□心了。”拿出食物分发的索伦惊讶。   Dunn回头看了一眼,说:“她习惯了。”她虽然不用睡觉和吃东西,可似乎一直保持着睡觉和吃东西的习惯,精神上还不能脱离睡眠和进食。   实地训练的时候,她们小队在比现在更恶劣的环境下都得保持体力与精力充沛,所以大家必须珍惜每一秒休息时间。听上去虽然不可思议,但人体确实在某些方面是可以被驯化的。   吃完饭后,索伦去检查布置在四周的监控警报器。多多拿起法棍,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做了一个强力的暗示,促使一群异兽在外围形成了一个保卫圈,防止其它异兽半夜袭击营地之后,就拖着睡袋打算进黎多宝的洞里去。   但Dunn走过去冷眼看着他,直到他走开,Dunn才拿着睡袋和用保温袋装着的食物进到洞里去,并用带透气管道的掩体将洞口掩盖起来。   洞里放着照明用的暖光灯,因为低矮,人只能跪爬进去,黎多宝睡在角落,脚在洞口的方向,睡袋没有拉到头顶,而是卡在脖子的地方,双手虽然在睡袋里,但看凸起的痕迹应该是抱着枪。脸上全是泥,因为皮肤的温度而干裂,让人看久了,有帮她揭下来的冲动。   Dunn因为过高,不太好转身钻进睡袋,躺下来时有些费劲而弄出了一点声响,黎多宝被惊醒似地猛然睁开眼睛,看清是他后嘀咕了一声,就歪头继续睡了。   Dunn面向她躺下,借着暖光,看着睡着的少女。她眉头下意识地微微皱着,睫毛浓密得过份,大概是‘偶’的毛发部分生长异常导   致的。皮肤上毛孔并不明显,但皮肤的纹路非常的真实。大概因为身体失去了意识的控制,再加上与意识的融合还并不完全,偶尔垂在脸侧的发丝,会突然无意识地微微晃一下。   这种动作,就像人有时候眼皮跳一样,是‘偶’的一种无意识行为。适应的时间变长之后,契合度越高,这种行为就会越少。但使用一具‘偶’超过二年之后,这种行为又会变多。   在酆都事发之前,‘偶’是人类认识中,唯一一种可以承载人类意识的东西,但也只是投影,而无法做到完全装载。   酆都事发之后,对于远征队所有人的身躯都只是意识的人工载体这件事,在上层引发了外面所不知道的震动,但曙光是怎么做到丝毫无差的,却无法解答。   酆都全部设施,科研所都一一调查过但没有结果。   一切答案随着曙光的死亡消失。   Dunn微微吐出一口沉闷的气息,闭上眼睛。   这一夜十分太平,中间黎多宝被地面的‘轰轰轰’的脚步声惊醒了几次,地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打斗,但不久之后就平息了。   早上醒来,黎多宝从洞里爬出去,发现以营地为中心的五十米开外,到处是异兽的残脚断臂,地面上有巨大的坑洞,是角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打斗的时候弄出来的。   大概是守护营地的异兽与其它的异兽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   有一只半个身体都被什么东西腐蚀只剩下白森森骨头的巨大异兽,现在仍然站在不远处,保持守卫营地的姿势。   多多走上前去时,它微微低了低头,做出臣服的样子,多多伸手摸摸它血淋淋的脸颊,随后它闭上眼睛,轰然倒地不再起来,勉强跳动的心脏也骤然停止,终于安详地死去了。   整个晚上,它和其它被暗示的异兽们一起,为保护营地与其它异兽进行了殊死搏斗。   现在其它异兽都死了,它显然也没能活下来。   索伦说:“这是很珍贵的尖角龙,脑袋里面有一种结晶,似乎于舍利一样的东西,但成份不一样,在尖端领域是必不可少的。一克可与黄金比价。”但他也没有上去开颅挖取,而是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闭上眼睛,低声说了一句‘愿星辰赐予你自由’。A1星的猎人们,认为灵魂有时候会卡在身躯之中,跟随□□一起腐烂,这句是对死去的人最好的祝福。   收捡好东西,索伦从洞里取出扩充装置,在它气阀被打开瘪成一张皮子被折叠收起来之后没多久,两个洞失去了支撑力,很快就塌陷下去。   “A1的泥太湿,没有这样的支撑,洞是没办法挖出来的。”   索伦给黎多宝解释。又告诉她,挖洞的时候要注意些什么。   上了车,黎多宝还是非常好奇,问了他很多问题。   再第二天   驻扎的时候,索伦在挖洞时,她跑到一边,按照索伦说的知识要点,想自己挖一个洞出来。   但大概是因为她放扩充支撑装置太慢,整个洞还没等她把装备放进去,就完全塌陷了。   索伦布置好那边的洞,过来看了她洞的‘残骸’,告诉她不只是动作快慢的原因。还有选的地方土质的关系。虽然她已经记住了技巧,可没有经验,所以才会找不到合适的地点。   晚上吃完饭,黎多宝缩在睡袋里,都在琢磨挖洞的事。   第三天晚上,她又尝试了一下。这次选的地方太硬,地下还有纠盘的老树根,以至于挖了一半才发现,根本没办法进行下去。   “明明地面没有看到有树。”她简直感到莫明。   “周围有山坡的话,很容易滑坡,树桩被掩埋起来是常有的事。”   所以,周围的地貌也很重要。   她只是想挖一个洞而已。   但只是一个洞,也比想像的要复杂得多。   “世上没有一件事是想像中那么简单。”索伦大笑拍她的头。   “哪怕是一个洞。”   “对,哪怕是一个洞。”索伦笑呵呵地把罐头丢给她:“吃吧。”   黎多宝接住罐头说:“但最终我还是会学会挖洞。”   “当然。”索伦说:“年轻人能学会很多事。老了就不会了。”不是因为脑子会变得没那么灵活,虽然脑子确实会没那么灵活,但最先丧失的是学新东西的兴趣。“大自然限制动物的年龄,使它们到了一定岁数,就开始丧失好奇心。没有了好奇心,人就会开始死亡。”所以,死亡并不是从身躯的衰败开始,而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然后讲起了自己做为猎人之后,曾经经历过了许多事。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会有很多的人生道理随时随地向四投射,也总爱讲以前的故事。   黎多宝觉得,这大概是人类对抗死亡的手段。   年老者变得‘啰嗦’借此在死前将生存的经验传播给其它人,以冗长的故事传播那些生活的知识,以避免后代重蹈覆辙。   所以她很乐于听。   本来是几个人围圈坐,多多听了一会儿已经有些不耐烦。觉得索伦话很多。无非都是吹嘘自己所谓的英雄事迹。可黎多宝总是会从这里故事中,找到一个奇特的角度,来提出一些奇怪的问题。   如果索伦说‘我一看就知道’。   那她就一定会追根究底:“为什么呢?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大脑才会立刻做出判断。”   非得叫他详细地讲一讲具体看到了什么,以找到做出判断的根据,这样她以后也遇到这种东西,就会比较有优势了。   索伦讲了大概二个故事,就口干舌燥,可黎多宝实在是太多问题,他也不好强行中止。终于在黎多宝起身去喝水的时候,飞快地收拾好钻到洞里去   ,结束了这一场‘话当年’。   苟羊忍不住扭头掩嘴偷笑。   黎多宝回来时,看看已经‘人去楼空’,不明所以。   Dunn嘴角微微上翘,对她说:“他可能是累了,我们都早点睡吧。”站起身,结束了‘夜谈’。   次日出发,索伦坐在副驾驶位的时候正要故态萌发,才一开口,说出:“这个异兽让我想起……”从后视镜看到那双‘渴望学习’的眼睛,立刻闭上了嘴巴。   因为天气的原因,原本要坐船的,从水路大概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目的,但到水边之后,水面非常不平静,远处似乎有巨风,不得不取消,变成绕路。   于是路程又增加了两天。   但有多多在,一路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第五天,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地面发生了变化。   这一路过来,一直都是没有路的,现在开始出现石子铺平的道路。   索伦让苟羊跟着这条石子路开。   一个多小时后,便来到了一个广场。   这里以前是猎人们向‘鬼神’献祭的地方,他们在这里铸成高台,高台上面有巨鼎,虽然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光,巨鼎里面都是污水,但认真看的话,能看到下面沉积的骨头。有一些明显是人骨,虽然长满了绿苔和一些缀生的生物,但并不影响旁人辨识。   黎多宝在祭台旁边的地面上,看到了一只嵌珠宝的黄金手镯。   这只手镯大概丢在那里很久,都有点与地面融为一体了,上面长着绿苔,爬着潮湿处特有的软体虫子。   黎多宝向前走近一步,多多就立刻高声喝止:“不要过去。”   索伦指给她看,在黄金手镯与祭台之间,有一条并不明显的分界线,线的这边是石子压成的地面,那边则是一般的泥土地:“越过这个祭台,那边就是幽浮之地了。”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幽浮是怎么回事,但没有人能解决它们。   它们存在,但用任何方法人类都无法触碰到,任何武器不论是光能还是声波,都无法攻击到‘不存在’的敌人,于是猎人们一代接一代的传说中,这里的一切仍然都是不祥之物,是不能取用的,不然会给家族招来‘直到全家死绝才会停止’的厄运。   “就算是再贪财的人,不会要这里的东西。前几年到是有本地人骗来不懂规矩的外人,借外人的手去拿取‘鬼神之财’,得手之后立刻找借口,分到钱跑路。这些人自己很小心的,全程都不会触碰实物。”   几个人将车上的装备都取下来,苟羊重新检查了Dunn身上的外骨髓装置,确保它并没有任何问题。在都准备好之后,多多拿着法棍,走向界线。   一开始,他步伐很快,但走近时渐渐慢下来,在距离一米多的地方完全停下,一只手将法棍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伸向前方,   闭上了眼睛。   但这个姿势只维持了一瞬间,他立刻就收回手,并且飞快地退开好几步,从脸色看,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回头看向Dunn:“确定要进去吗?我觉得,它们并不欢迎任何人。”   “你可以和它们交流吗?”Dunn问。   他犹豫,最后摇头:“不行。它们和其它的东西不同。”   但要说哪里不同,他也描述不出来,想好久之后才组织好词汇:“它们除了本能地捕食动作外,其它的思维并不是那么敏捷,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缓慢到停滞的状态。就好比,人类思考1+1等于几,只需要不到一秒钟,可它们可能需要一个小时,甚至更久,一年十年。”   “就好像,影片慢放?”黎多宝问。   “类似。非常非常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缓慢的意识。”多多说:“我的思维无法在它们身上进行投射,因为我的思考速度太快,投射在它们的意识中,和一闪而过的光是一样的,它们根本无法从中体会到更多。”   类比起来,就像他花几个月时间,给这些幽浮讲了一个十万字的可怕、恐怖、细节丰富情节曲折的故事。   可对于对方来说,这十万字发生在不到一毫秒的时间,于是一个字也没听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5 16:11:43~2020-04-27 01:5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喜、苏苏、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服也不务正业 20瓶;幸の鸢尾 15瓶;碲化氢团子 11瓶;小菲、马桶盖爱电磁炉、山有闻荆 10瓶;今天迟到了吗 8瓶;想要吃西瓜、空浅域 5瓶;A爷C妞 2瓶;2个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意外(已补全   “那是不是说明, 它们动起来的速度也会很慢?”黎多宝问。   “应该是。它们一直聚集在这里, 食物很少,能量无法维持运作,迟缓是很正常大, 也很难像已经传播出去的幽浮那样动作敏捷。”苟羊说。   黎多宝有些迟疑,说:“我在实地训练的时候遇到一种水虫,捕猎进食是无意识行为,就像呼吸一样, 不需要去思考就能完成。如果它们也会这样呢?”   她抬头看, 因为雾重看不到天空,但可以听见天空上没有翅膀扇动的声音,地面上也没有动物行走带来的响动。动物们知道这里危险,附近的天空也好,地面也好, 都很安静。就好像这是一片被遗忘的土地。   苟羊有些犹豫, 回头看Dunn。   Dunn没有反对。   他才说:“那先试一试。”   “我去抓只异兽来丢进去。”索伦立刻说道。他从车上取枪下来, 检查弹药之后,不等其它人说什么, 转身就向雾中走去。   苟羊要过去,Dunn阻止了他:“他这一路没做什么,收酬劳收得不安心。”不然让多多控制一只走进去也是很容易的。   这个队伍, 出发之前做的准备过于充份,以防止突然发生超出预期的危险,现在没发生当然好, 但索伦这样的人,做为猎人的自尊心非常强胜。   不一会儿大家就听到雾里异兽嘶吼的声音,但没有枪声。   咚咚咚什么巨兽的脚步声从左到或,从南到北急速来去。   索伦似乎是想把它赶进幽浮之地的界线内,可显然它宁死不从。   动物们对这片地方,本能地恐惧已经大过它对猎人、对人类的害怕。它边狂奔着,边发出尖啸。但过了一会儿,这种声音就渐渐地小了些。索伦似乎改变了策略,异兽的叫声变得断断续续的,天空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哨鸣,有点像是笛子,又像是口哨。   大概三十多分钟后,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并不杂乱。似乎是被指引着向这边走来。   多多说:“有一只过来了。”   Dunn示意他不要对这只动手。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一只二、三米高的小兽从雾中走出来,它有眼睛但没有瞳仁,有点像鱼目,时不时用力地摆动头部,但骑在它身上的索伦手中有哨声响了起来,它立刻就继续向前走去。   快经过线的时候,它有些躁动不安,索伦从它背上跳下来,将手里的东西用力地向线内掷去,于是那只异兽立刻就不顾一切地向前冲了进去。   在它进去之后,多多走到界线边,闭上眼睛,头微微仰起,手里的法杖上的晶石更亮起来。   但还没等他说话,里面就传出恐怖的声音。异兽狂奔的声音由远而近,就在要跑出界线的瞬间,它停止下来。从雾中伸出的头颅与身躯   相比向前伸得较远,离人们最近,人们看着它的话,要比几乎被雾淹没的身躯更加清楚。   虽然它是动物,与人类的外貌有着很大的差别,但能看得出它的恐惧与绝望。   它恐惧却又不敢逃走,害怕到了极致,大约挣扎到了十多分钟后,开始发疯一样的撕咬自己,大概是因为吓得失常无法再保持理智而发疯。   与此同时,黎多宝身边的多多,猛地吐了一口血,跌坐在地上。   其它人对于还远的幽浮并没有任何感觉,但他不同,他对精神体的存在更加敏感。   再加上异兽的出现,吸引了不少幽浮聚集在界线边。再加大了他的压力。   黎多宝急忙去扶他,发现他手里法杖上的晶石已经猛地黯淡下去,而他本人眼睛、鼻子、耳朵里有血滴落下来,甚至是他脸上的皮肤,都在向外渗出血点,有点类似于毛细血管出血的感觉。   Dunn厉声说:“把他带远一点。”   苟羊立刻冲上来,一把抱起多多,向后退去。   可根本来不及,才走了两步,多多头一歪,便陷入了昏迷。   “要走开更远!他不能呆在离界线这么近的地方。”索伦高声说。   每在这些正在进食的幽浮附近多呆一秒,他的大脑受到的损伤越大。他根本无法抵御庞大的精神群体。   可一众人才跑了一段,就发现,因为多多失去意识,那些原本被安抚的异兽们,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在苟羊抱着他远离界线的地方退去时,终于有一只异兽发动了攻击。在长久地被控制之后,它爆发出来的不只是猎食的欲望,还有愤怒,这使得它的力量几乎增倍,不顾一切。   跟在旁边的黎多宝几乎是下意识地甩枪射击。   从雾中扑出来的血盆大口,被子弹击中时所带来的爆炸力撞回雾中去,但更多的异兽嘶吼起来,它们承合围之势,从四面八方扑来。索伦和Dunn手中的枪也连声响了起来。   索伦枪法十分精准。   Dunn肯定不如他,但Dunn用的,是安附在外骨骼上的全自动武器。   它瞄准用的红外线,在雾中飞快地移动。每停顿一下,就会发出清脆的射击声。   不一会儿空气中就充斥着血的味道。   这将会引来再多的异兽。   几个人背对背地扫射,可异兽群还在逼近,苟羊急声问:“少爷,回到界线边上去吗?”   这些东西不敢接近界线。   但这样一来,多多肯定会死。   “多多只要离得更远一点,说不定就能缓过来,制止这些异兽了。”枪声震耳欲聋,黎多宝不得不用吼的:“再向外走,可能只需要再坚持一会儿。”   “但如果他醒不过来,我们就会死。”   “那我背他过去,你们站在界线边掩护我。”黎多宝飞快地从苟羊手里接过多多。   每在这里耽误一   秒,多多脑部受伤的程度就会越重,马上醒来的机率就会越低。   Dunn一把拉住她厉声说:“不行。”但他现在使用的外骨骼并没有支撑手部的配件,他的手不够有力,这一抓,几乎没有对黎多宝产生任何阻力 。   她根本没有理会,熟练地将多多背在背上,用随身带 着的绳索将两个人绑定在一起,就像好多次在实地训练中执行任务中,背上同伴时所做的那样,然后一手持BlackJ一手拿出白天使,大步地冲进雾中。   几乎不到三秒,她的身影就完全被浓雾所淹没。   “走”苟羊立刻不顾一切地带着Dunn向界线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走近界线之后,那些异兽果然不再过来,明明只差几步,也并没有越过界线,可它们对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过恐惧,只得疯狂地原地重得地踏步,并发出恐怖愤怒的吼声。   但随后,有好多异曾都选择掉头向黎多宝消失的方向跑去。   索伦立刻打开了枪身的热感仪,半蹲下展开枪身的远视镜,锁定黎多宝的方位之后,立刻连射了十几声。   随后雾中有巨大的躯体倒地的地声音响起,连地面都在微微震动。大概是被血腥吸引来了更大更凶残的东西。   “东方!”过处传来黎多宝的声音,她还在向远处狂奔,远视镜中她在热感仪中的显像已经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是成片带表着异兽的红色。   “疯丫头!!!”索伦大声骂,但立刻照她说的,微微向东调整枪瞄准的方向。   Dunn沉着脸,打开了远距离热瞄准模式。   在开启自动射击前,沉声对苟羊说:“去。”   苟羊立刻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   他自己也觉得,多多能醒来的可能性很底,并且据现在的情况看,巫师已经没有价值,没有必要为了多多冒这种险。   可黎多宝当然不会听Dunn的话,这大概是军一大那些愚蠢的教官们,教出来的学生都会有的毛病——个人英雄主义。   但只要多多死了,这个分歧也就消失了。   苟羊提枪走入雾中。   -   黎多宝被左前方来的子弹划过肩膀的瞬间,猛然就地一滚,在不停向飞扑来的异兽射击的同时,敏捷地调整了站位,三分钟后的第二枪是从她右手方向射出来的。从这个角度,可以避开她而击中她身后的多多。   避开第二枪之后,她已经确定了对方的目的。   在异兽夹击之中,高喊了一声:“苟羊!”   对方没有上当。反而立刻向她发声的地点又再开了一枪。   但黎多宝已经背着多多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因为发现了新的对象,有不少异兽向苟羊追来。   他不得不分散精力应付这些源源不绝的敌人。   黎多宝趁机与他甩开了距离,因为雾大,可视距离有限,她行动的速度并没有本地出本地长的   异兽们快,有时候为了不撞到树或者其它的东西,不得不减缓脚步,在她被逼得太远离界线,而失去了索伦的掩护之后,压力更大了起来。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就在她想爬上一个三面悬空的高坡,到更有利的地势,避免被四面夹击难以面面俱面面俱到的时候,天空突然有飞兽袭来,而她手中的武器根本不能调用,不然就会丧生于地面扑来的异兽口中。   “苟羊!”她向前跑着,猛然大叫一声,连续翻滚躲避上空猛冲而来的尖喙。飞兽的巨大嘴喙在地面猛地一戳,就留下一个不浅的坑洞。如果她没躲开,可能整个人都被戳成烂泥。但更危机的并不是这件事。   -   狂奔在黎多宝身后的苟羊应声抬手就是一枪,天空的巨大兽鸟一头栽倒下来。   他松了口气,但等他冲过去的时候发现,黎多宝已经不见踪影。   顶住压力在周围寻找了十多分钟之后,他不得不调头回去。   Dunn看到他一个人回来,冷声问:“人呢?”   索伦也停下了射击看向苟羊。   黎多宝早就脱离了视线,他之前的攻击只是为了吸引异兽的注意,减轻对方的压力而已。现在外面却听不到异兽的嘶叫,它们似乎失去了目标,转而全部向幽浮之地的界线这边聚集,虽然不敢过来,但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烦躁地发出各种各要的吼声。   苟羊很艰难才说出那三个字:“不见了。”   一个大活人,背上还背着一个人,怎么可能就这样消失。   “多多醒过来了?”索伦问。   如果说人根本没有不见,是多多醒过来后对他进行了精神暗示造成的也有可能。   苟羊摇头:“不像。”   黎多宝消失前曾大叫了一声,一开始他觉得,是因为应付不来需要援助,但如果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呢?   索伦突然说:“会不会是地陷。”   因为过于潮湿,很多地方都有泥流现象,特别是高坡四周,松动的泥土很容易滑向四周,如果地裂缝隙里有草木的话,泥土会被托举,不会立刻掉下去,这些泥土掩盖住地裂,让人以前面前面是地面,但一脚下去就会踩塌掉到裂隙中去。   “地下有很多暗河,整个A1地下,分成五个暗河域,按现在到刚才她失踪的时间算,很可能从裂隙直接掉到暗河里。但这一片算是一个河域,在这个季节,下面的流水情况很复杂,分支很多。不可能还在原地了,再说下面很凶险,河里有……”   “去找。”Dunn打断他的话。   索伦还是坚持说完:“河里有东西,存活不是很高,再者……”   Dunn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再重复自己的话。   索伦顶着压力:“就算要去找,我们人太少了,整个A1都只有五条暗河,想也想得出来每条覆盖的面积有   多大,也许她还在地面呢?我们可以先等一等,如果三天之内找不到人,也没有看到残骸……”   “那就叫人来找。”Dunn没有让他说完,看向苟羊。   苟羊愣了一下。   Dunn只带着他匆匆来到A1,用的都是外人,就是因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动向,如果现在调动人手,功亏一篑不说,涉及十三司旧案,还有一些秘事,Dunn病情如果无法隐瞒,处境会变得非常被动。   “那我送少爷先离开,然后……”   Dunn打断苟羊的话:“通知离这里最近的自己人,三小时内,我要看到他们。一天之内我要有结果。”似乎嫌外骨骼太碍事,不耐烦地将手腕上的解开,扯下来随手丢到地上。   苟羊连忙扶着因为心绪起伏过大而喘息不止的他,在最近的石头上坐下来,等他喝下几瓶药液后,身体状态才略略好转一些。但在苟羊向外发送信息前叮嘱:“不要让永明的人知道。”   苟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点点头。   等最头一批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二个多小时以后,因为路途太远,不得不放弃低调的作法,直接开来了有保护屏障的穿梭机,在界线附近着陆。   异兽无法攻击有光能屏障的机器,只是微微靠近就会变成焦炭。   这种全帝星不过几架的实验机型,拥有的人并不多,连军部那边也只有一架样品,还并没有正式投入使用。   Dunn的人到达之后,立刻和索伦这个较清楚本地情况的猎人一起制定了搜寻方案。并且面向A1猎人协会下的所有成员,发布协助任务,佣金可观。   他们带了不少东西来,在界线边搭了帐篷,让Dunn坐得更舒服一些,但没有更多用来突破界线的仪器或者设备。   幽浮这种东西,根本无法探知,就像人类的意识,没有人用眼睛见过它们,也没有仪器可以让它们现形。   所有的数据,思维的跳跃,都只是微电流,不过是侧面的证实那里有东西存在,并非空无一物。   人类的科技已经到达了这样的高度,可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是人类无法踏足的,起码,以人的形态无法踏足。   幽浮之地就是其中之一。   这次带队过来的,是Dunn身边得力的另外一个人。   他与其它人一道,按计划组成小队,并按照划分的区域进行拉网式排查。人群的剧增,让得有些胆小的异兽逃散,但也有不知轻重的仍然在附近徘徊。   “听说这里曾经是最危险的地方。”他在频道里对苟羊说:“现在看来,有了克制血蛾子的东西之后,也不如此了。连最低危险度的C系都比不上。恐怕今年评级下来,都降级了呀。”   苟羊那边也十分吵闹,Dunn身边现在有人,于是他带领着另外一队人也参加了搜索:“有幽浮在就不太可能。最大概率降级的申请,还是   会像之前数年一样被驳回。”没有Dunn在,他的语气放松很多。时不时背景里有人在高声叫“那边深草好好看看。”   下午四点多集结开始的,第二批人在晚上六点到达,次日中午两点左右,已经将附近全部搜索完毕。   发现地裂8处,但下面水流急,并没有看到什么黎多宝曾经掉下来的痕迹。   “水流这么急,下面杂石丛生,还有肉食类的鱼兽。应该……”   “不会。”Dunn躺坐着冷声说:“她还在下面。”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如果黎多宝在永明星醒过来,第一件事 肯定是要跟他‘宣战’。   所以一定还在下面。   漆黑孤立无援的地下。   就像曾经,无数个成长过程中的夜晚。   也像他渡过的,无数痛苦的时光。   这边正说着。   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这边。”   有人跑过来,把手里拿的东西交给Dunn身边的苟羊。   是BlackJ。   Dunn想坐起身,立刻引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苟羊连忙过去扶他。   见他开始穿外骨骼,有些犹豫,但不敢劝阻。边帮他装备上,边大声对外面的人吩咐:“立刻准备下去顺着暗河搜索。”   几分钟后,地裂处已经搭好了绳梯子。   Dunn穿上外骨骼之后,又吃下了两瓶药剂,气色好了很多。   他向地裂走去时,正在排队下去的人都立刻让开一条路。浓雾之中,他们肩膀上的灯,成为一条模糊的航道。   Dunn走到地裂处之后,停顿了一下,低头看地上。   这里的地面已经被踩得异样的泥泞,因为有过与异兽的对战,以至于到处都是血和尸骸。   这里应该也有黎多宝的血。飞弹擦伤过她。   但Dunn只是停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走。   苟羊想陪着下去,Dunn阻止了他:“消息传出去,罗禁不久就会来。你守在这里,别让他坏事。”   苟羊点点头:“是。”在送他下去之前,忍不住低声说:“少爷没有做错。”   那是最好的选择。只是黎多宝不懂事,讲道理也不会听,一意孤行:“少爷是想保护她。是我失职,没能完成少爷交代的事。她也只是一时冲动,少年人心性,就是这样的,看不得世上很多事,不知道取舍。但就算有什么事,她也一定会理解少爷的苦衷……”   “她不会。”Dunn打断他的话,表情十分平静。随后垂眸,驱动外骨骼顺着绳梯向下去。   在他之前,有好几个随从先行,然后下面敲了一声什么铁器的声音,Dunn动作敏捷踩着绳梯加快了向下行的速度。   这条地裂非常的高,两边有嶙峋怪石,Dunn下行的是时候看到有一块上面有血迹,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在上面过。但以这里的高度,摔下来的人大概立刻就继续下坠了。   “石壁上有抓钩的痕迹。大小姐摔下来的时候,是有想   办法自救的。”   这很好。这会提高她的存活率。   对一个只渡过实地训练阶段的学员来说,她展现了相当程度的临危不乱,与勇气。   “以前,用‘偶’的家主们特别容易死。”Dunn伸手触摸那一道比别处颜色更浅的划痕:“因为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所以没有那份警觉。养成习惯之后,回到真身已经很难再改正。这和军一校放弃用全浸入式训练是一样的原因。”   但黎多宝没有这样。   她每一件事都做得好像命不值钱那样一往无前,可她却又有最顽强的、要活下去的念头。   达成奇妙的平衡。   “她会活下来。”她没有在很小的时候就死去。没有在某个夜晚哭着结束自己看不到希望的人生。这样的生活重负,连成为母亲的人都不愿意去承担,可她没有被压垮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落地后队伍打着灯,边在河岸搜索,边向前走。   地面上雾像瀑布一样,顺着裂隙向下流动,但暗河十分宽广,这些雾很快就消散了。有灯的话,地下反而被地面可视度更高一些。   几分钟后,有人在岸边找到了被水流拍上来的一个塑料片,上面有残缺不全的印字:“看上去应该是装弹药的盒子摔碎了。”   队伍一点一点地前进。   但在一公里处,完全失去了线索。   跟着队伍下来的索伦提意分散成三个小队,顺着最有可能的三条暗河分支向前搜寻。   因在地下,信号不是太好,不论找没找到,四个小时之内都必须原路返回。   Dunn原本打算跟着东南方面那一路走。   但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反方向那条支流。   索伦觉得,那边可能性太低:“她摔下来之后坠入河流,虽然还有意识,但因为水流冲力太大,很难着力,一定会被冲着走,那个方向几率不高。”   但Dunn不知道为什么,却十分坚持,索伦不得不改变计划,分派几个人跟着他,往那个方向去。   大家分头行事。   索伦这边并没有什么收获,四个小时过去,一点痕迹都没有找到,更别提两个大活人。   只得开始返回。   但走到一半,突然像地震似的,一声闷响,整个洞穴都颤抖起来,无数的碎石,从洞顶掉落。   就好像是地面上发生了。   但好在,三四声闷响之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虽然有人被碎石击中,但大家都穿有全套的装备,除了头盔被打出凹槽,并没有人受伤。   三个多小时后,索伦他们返回队伍分开的地方,另两个队伍也已经无功而返。   加等了半个小时之后,也没有Dunn的消息。   索伦带着人向Dunn选择的方向走去,三小时路程处,他看到了死在路边上的一个随从。他头整个消失了,只剩下身躯。倒在血泊之中,   血水顺着地面,汇入暗河,引得里面的食人鱼兽雀跃不止。有几条甚至跳上来,咬掉了他腿上的肉。虽然因为离水而窒息在地面挣扎,但肉却还是一点也不剩地吞食了下去。   索伦查看了他的伤口。   脖子并不是被利器所确断的,边沿参差不齐。还有几个牙印,从牙齿的痕迹返溯,应该是一种犬科动物,但这种动物并不是A1上所有的。也不是野生的,而是被人豢养的。   “地狱犬。”索伦回头看向其它人。   显然他们听到这三个字,就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相互交换眼色之后,有七个人,立刻准备了武器,转身顺着往洞口的方向去,应该是要赶回地面上去。   其它人留下来,快速检查手里的武器装备后催促索伦:“走吧。”叫他继续向前。   但他们的路在半个小时后就被阻断了。   巨大的落石阻断了暗河。   河岸也被截断,塌方的石块,将一切都埋得严严实实。   索伦跑上前,拿出细金属杆到处捅,最后颓然放弃。   “塌方的长度,起码超过七八米。”再加上,A1土地的特性,那么就意识着绝无从下面挖通的可能。   并且因为堵得太严重,暗河水在此处淤积,向河岸上蔓延。肉食鱼兽对着他们跃跃欲试。   “你怎么说?”随从审视他。   “记好方位,先上去。找个地方向下挖。”   随从冷声说:“你想清楚,可不要胡说。不然……”   “你放心。你们少爷还没付给我报酬。”索伦转身大步走,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这些人也不打听打听,他索伦所应之事,有没有半路而废的。只要是他活着,也从来没有一个主雇下落不明,就算是死的,他也要把尸体拖着回去。   这才是他赖以生存的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个人原因,昨天和今天没有稳定更新。   赠送五千至六千字,在本章节中,以抚慰追更的大家。   感谢在2020-04-27 01:59:18~2020-04-28 23:2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263689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 眉哥一笑好倾城ˇ、Jel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莫其妙 90瓶;今天迟到了吗 10瓶;45039823 7瓶;曰归曰归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转换   黎多宝躺在黑暗中, 眼前一点光亮也没有 , 她在身上摸索了一圈,两只枪都不在枪套里,可能是她摔掉在河里的时候遗失了。   如果她身上是军方装备, 那在背心上应该有应急灯光条,但她没有。   Dunn给的装备都偏重中防御、攻击,生存类的很少,肩膀上的小型探照灯摔坏了之后, 就没有别的东西可以用来照明了。   会这么准备, 大概是因为A1并不是什么荒芜的地方,又不处在战争之中,苟羊认为要获取资源非常容易,不必准备太多成为累赘。   如果东郭在,会骂得他狗血淋头。   黎多宝无声地嘀咕。   傻的。   感觉骂人很爽, 又嘀咕了一声:stupid。这个古代地球语言应该是蠢货的意思, 她并不是很确定。   她耳朵里的通译器不停地发出杂音, 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哪个地方出了问题。   这意味着回家之后,她得再买一个新的了。   但随后, 她想起来自己现在很有钱,猛然松了口气,轻声笑起来。这以前曾经是她的梦想, 但莫明其妙地就已经变成现实。   以前,钱,对于她来说, 想多得一块都必须付出辛勤的劳动,可现在,就算有很多似乎也并不令人感到狂喜。   甚至她突然有一些明白,周笛安在涉及到金钱时的态度。   他所追求的不是这些。只是在壮大家族的时候,顺便获得了它。   钱永远不应该是主角。   只是附赠品。   人在不同的处境,想法也与当时的自己天差地别。   她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等气息缓过来一点之后,更仔细地查看了自己身体的状态——没有发现大的伤口、后脑勺有一个地方摸上去很疼。   多多躺在她旁边,她摸索着用手指试了试对方的鼻息,还算正常。身上有血的味道,但应该是被河里的鱼兽咬的。她大概不合对方的口味,得能幸免。   虽然看不见,但她用手在四处摸索,到是对周围的环境略有些了解。   这里应该是地下河边,地面潮湿,软体虫很多,她记得在一开始有意识的时候,能听到水流声就在附近,但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水流声停止了。   她想爬起来,查看河的情况,但实在没有力气。   可能是因为缺少光能的关系,A1上雾太大,直射的阳光少,她到达之后,用便携光能进行过一次能源补充,但按时间算,现在已经超过了下一次补充的最长时限。   简而言之,她就像一个电动娃娃,但现在没电了。   她躺回原位,重新摸索了一下,再次确认便携光能源已经遗失了。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有力气调出个人终端,但上面只有几个巨大的红字‘非联网状态’。   看来了也别想联络谁了。   随后黎多宝又   进行了一些努力,但是没有一样能行得通。   她感觉到疲倦,决定休息一下再继续,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她知道这是因为缺少能源的情况下‘偶’开始慢慢进入低耗能状态。   在能源完全耗光后的第六个小时,黎多宝正式陷入了沉睡。   =   永明星大宅里,老太太吃完晚饭,和阿铃通了一会儿话。   说到闻家的打算,老太太便问阿铃:“你们太太怎么说?”   阿铃说:“高兴得很。”   老太太便‘嗤’地一声,片刻有些恼怒,恨恨道:“也不知道她是像谁?怎么就是这么个人呢。”   阿铃轻声细语:“我劝了几句,太太便有些不高兴,说我不懂得许多,不要乱说话。我也就没有再多嘴了。老太太,我这里还要劝吗?”   老太太冷声说:“那便不管她了。自己非要一头撞死,别人拦得住吗?就算是你在这里拦住了,哪天一个不注意,她又要在别处撞死。”坐在那里,大概是越想越生气,好半天才闭上眼睛,缓了缓,许久睁开眼睛问:“闻先生那边,是怎么个态度?”   阿铃说:“也看不出什么来。那天因为大小姐跑到外面去的事,大声说了大小姐几句,但他身边的海明连忙就圆回来了。我听着,也只有关切的意思,大约是合眼缘吧。大小姐出去玩儿之后,他在家里找人重新装修顶楼给大小姐的房间,好像说,粉色大小姐确实不喜欢。到是尽心得很,每天回来都要亲自上去看一看,有哪里觉得不好,大半夜都叫人来改。到现在,设计图都改了好几版了。我怕他心热,却贴大小姐的冷脸,上次含蓄地说了一回,说我们大小姐是个闷葫芦,不像别人嘴上生花那么会交际,但听海明的口气,闻先生似乎并不在意。还说‘小孩子嘛’‘因为太实在才会这样’,又说,闻先生不喜欢巧舌生莲、特别热切的人,到觉得跟大小姐有缘。”   老太太沉思。想不通闻家是个什么章程。闻先生也不会是那种有恶心意图的人,最后说:“他愿意和睦相处,自然好。”   正说着话,突然警铃大作。   老太太脸色一变,立刻驱动了轮椅向外面走,又怕自己走得慢,催促米姑娘:“你快去下面!”   等米姑娘赶到的时候,高姜已经在地下堡垒。   黎多宝睡得很熟,并没有什么异样,但电子屏幕上显示,‘偶’的能源比为0.1%。   “大小姐忘记充能了,还是遇到了危险?”米姑娘大步跑进去。   “暂时无法确定。”高姜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走过去关掉报警器,对米姑娘说:“现在应该在转换形态了。三十多个小时后如果没有好转,我们会得到‘偶’的坐标。全帝国疆土,没有30分钟内永明从人到不了的地方,所以不用太紧张,要沉住   气。特别是在外面,你要是沉不住气,会吓着人。”   米姑娘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立刻正色点点头。   “去吧。把这里的事,告诉老太太。”高姜说。   米姑娘有些犹豫:“老太太要是怪你不该让大小姐一个人出门……”   “老太太不会。”高姜看着营养舱里的:“永明没有一任家主,会一个人不能出门的。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要真的跟着去,寸步不离地护卫,老太太才会生气。”   米姑娘怔了怔,随后歪头一笑:“哦。”转身走了几步,随后微微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随后步子轻快起来,依旧像平静一样轻轻哼着歌,往外面去了。   打发米姑娘走了之后,高姜一个人静默地站在营养舱边,看着里面沉睡的人。   定时更换液体的程序每五个小时启动一次,新鲜的液体传输进去,陈旧的排放出来。每七天,会启动一次声波护理,去除废弃的角质层。   他算了一下时间,坐下来打开营养舱的两个圆形接触口,这两处没有玻璃,只有一层薄膜,手伸进去,这个膜会将手包裹起来,像是一双手套,一开始会有些不自在,但稍微伸伸手掌层层手指就习惯了。   随后取用内壁的工具,在安静的房间里,仔细地帮沉睡的少女修剪指甲。   终于都整理完成后,他取下墙下的枪支,极有耐心地一件一件折开、上油、重新组合、校准。这些枪是历任家主的侍从用的。   每年武器厂那边都会进行维护与升级,新的科技、想法一点一点地加上了。以至于这个枪原本是什么样子,早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   但枪身上,铭纹却始终存在——那些死去的侍从的名字,永远清晰可见。   如果他死的,他的名字也会被刻在上面。然后握在下一任手中。   他手很稳。   清脆、有节奏的机械碰撞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   -   Dunn在黑暗中前行,他身上有伤,身边的人只剩下一个,另几个已经在与地狱犬同归于尽的时候重伤死亡了。   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他和随从的喘息声。   随从走在前面,手里的小探灯虽然十分明亮,但也只能照到近十多米的范围,再远的地方,就算直射过去也只是一片黑暗。   地下河被从上河截断之后,下游的水流也渐渐消失。   大概因为心脏衰弱,他走一会儿就会感到眩晕。   “少爷?”随从发现他停下来,立刻折返。   他没有力气说话,微微闭着眼睛,依靠外骨骼的力量站在原地。   随从连忙从背包里拿出几瓶药剂,喂他吞服下去。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他脸色才好转一些。   “少爷,要休息一会儿吗?”随从问。   “不用。”Dunn驱动外骨骼,示意他到前面去引路:“我们没有很   多时间。”   “罗禁没法追上来,地下河的走势这么复杂,他也很预估到方位,在地面对我们进行打击。”   “但是黎多宝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估算过,黎多宝的能源可能已经耗尽。   她就算是死亡,也不会有什么影响,这只是她的第一次死亡。很多家主第一个‘偶’的寿命都很短,因为不能适应,没有好的使用习惯,以至于多数都死于一些莫明其妙的原因,或者重度残疾过上好多年。   但他不希望黎多宝死在黑暗之中。   虽然睡觉的时候也并不会多留一盏灯,但她其实很怕黑,只是不想和别人不一样,以免有人觉得她心理不健康。   很奇怪,明明正常人也会有亮着灯睡的习惯,可害怕别人觉得自己在不正常的家庭长大会不会受其影响的人,却总杯弓蛇影地担心自己有没有看上去‘足够的健康与正常’。   三个小时后,两个人停下来休息。   随从看了一下时间,距离塌陷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他将身上带的水和吃的拿给主家,两个人休息了大约三十分钟之后,继续上路。   十多分钟后,河道拐入了一个分叉。   这是几个小时以来,他们在这个分支上遇到的第一个分岔。   他拿小探灯向前照过去,正要回头问主家怎么走。   突然Dunn一把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并快步向后退出去好远。   他重心不稳,几乎是被拖行。   挣扎着立刻爬起来举起手里的武器就要向黑暗中射击,但Dunn一脚踢飞了他的枪。   他一时茫然。   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了。   Dunn拖着他又退了几步,捡起了地上的小探灯。   然后他看到了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在河道的拐角处,生长着一个‘人’。   一打眼,他都以为对方只是站在那里,好险要上去打招呼,应该那是那位大小姐没错。   可她闭着眼睛,似乎并没有意识。身周那些不停生长、扩张、向任何可以接触到的地面扎根的‘枝条’令人不寒而栗。   认真看就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异化,从四肢、手指的尖端开始,冒出的嫩芽又细又弱小,但是很快它就会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深深扎入其中。随后手臂、腿、然后是躯干,皮肤不再有人类的光泽与韧性,变得干枯。   明显探灯的出现,引起了这些‘枝条’的注意,它们借着根部的力量浮游在半空中,彷如蛇群。   但很快,大概就发现这光线并不是日光,对自己来说毫无用处。   转而又继续向上扎根,似乎想要穿透头顶的土层。   “这是什么?”随从惊骇。   “她没有了能源。‘偶’出于求生的本能,会就地生根,不再依靠光能,转换能源摄取形式,放大生物序列中植物的特性,选择像植物一样,吸取泥土中的营养,并寻找可用的光源。它会一直维持这个状态,直到充能足够,如果三十多个小时后,仍然没有收获的话,那么它将向母体发出‘悲鸣’传递自己的信息,九十多个小时后如果再没有救援的话,则会自动断开与原身躯的意识链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28 23:26:42~2020-05-01 18:3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ena2100 26个;莲药无香、长喜、洋葱、彼岸、阿平、面包、追风少年王狗蛋、eidol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小四 100瓶;彻夜明明 30瓶;eidolon、春日击鼓夏摇铃 20瓶;荒川回溯、苜樨、带翅膀的猪 9瓶;面包 8瓶;moonweng12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绝路   Dunn说:“去把光能棒拿出来。”   随从连忙解下身后的背包。这个背包是Dunn带下来的。   打开来, 里面装着五六个便携光能源块。   在Dunn的示意下, 随从打开一人,向前掷去,刹时, 明亮的光涨满了整个洞穴,它像个小太阳一样发出刺目的光芒。   两个人不得不背过身体。   不一会儿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等光黯淡下去,随从立刻回头,就看到原本四处都是的枝藤已经少了很多, 虽然人本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看得出有人的清晰形状了。   接下来,他又投了几个出去。   大概过了三个多小时,‘偶’已经基本恢复,但因为需要时间吸收,黎多宝看上去仍然像一截木桩子。脚上生的主根也还没有收回, 仍然扎在地下。   不过, 那些枝藤消失后, 到是露出了被团团包裹保护起来的多多。   随从走近一些,查看了一下, 多多心跳平稳,但并没有转醒的迹象,随后又调头看向黎多宝, 扭头看到Dunn过来,连忙垂首退开。   Dunn审视杵立不动的‘偶’,它的表面纹路正在脱离植物形态, 但过程十分缓慢,看上去没有几个小时不太可能完全完成。   但因为能源充足,黎多宝似乎有恢复意识的迹象。因为眼皮下的眼珠移动得相对来说有些频繁。   “好像有东西过来。”   随从突然说。   他快步走向黑暗的河道。   他们来时的方向有声音传来,听上去还有些遥远,与之伴随的还有低低的犬吠:“罗禁的狗。”   他立刻拿出了枪:“少爷走吧。”向Dunn微微致意后,便立刻随着迎黑暗而去了。   Dunn目送他离开后,从随身的口袋里拿出匕首,半蹲下飞快地将黎多宝的根附近的泥土掘开。   因为正在转换中,那些根须看上去是植物,但摸上去很软,有点像触手。在被剥离泥土之后,自然而然地缩起来,无意识地微微扭动。   当所有的根都被挖出来,杵立着的人猛然向一边倒去。   Dunn轻而易举的就接住了她,背起来走了几步,扭头看向地上躺着多多,退回去无声地注视着他,随后,一脚便踩在他的头上。   因为外骨骼的巨力,那颗与身躯相比较而言庞大得过份的头,在受力之后立刻就像脆瓜似地四分五裂。弱小的身躯搐动着,几分钟后就完全陷入死寂。   一条生命就这样逝去了。   Dunn面无表情,背着黎多宝半跪下来,伸手将地上的血涂抹在自己和黎多宝的身上。   直到每一寸皮肤都被血覆盖,才停下起身,等身上的血不再滴落,之后,抹除自己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便背着黎多宝,大步地奔跑着,顺着断流的河岸向更幽深的地腹去。   约十多分钟后,带着地狱犬全副武装的   两个人出现在了多多的尸体旁边。   看得出来,他们才进行了一场艰难的战斗,其中一个人已经负伤,不得不由同伴背负。   但一直在前面狂奔的地狱犬却在这里停了一下,腥红色的鼻子,猛烈的搐动,发出粗重呼吸的声音,时不时低吼着,因为Dunn的味道断绝在这了这里,它们烦躁地在原地转着圈。   追击者放下同伴,跑到多多的尸体旁边,勘测完之后十分不解:“是他们同行的巫师。难道还有别人在地下追杀他,导致他的巫师死亡?”   拿出通讯器大概是想给罗禁发消息,可这里实在是太深,无法获得信号。   “现在怎么办?”负伤坐在地上的人问。因为说话扯动了伤口,忍不住骂道:“CTM的,那个狗崽子也太不怕死了。一个人杀了我们三个人一条狗。”人还好说,狗死了回去肯定要被罚。   正说着,突然停下来,两个人交换了眼色,都侧耳去听。   他们来的方向有声音传来。   “是苟羊派来的人。可能主家从地面打下来的洞,被他们发现了。听上去人不少,不能对刚,我们已经减员,就算有地狱犬也会吃亏的。”同伴说着,连忙跑到他身边,将他搀扶起来。因来不及想太多,随便选择了一条岔路便走,散发着恶臭的地狱犬迈着矫健的步伐跟上。   -   黎多宝在嘈杂但有节奏的外骨骼关节摩擦身中微微转醒。刚从强制睡眠中醒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像喝醉了酒,并不太清醒。但她感受到了脸颊触碰着一片温暖的皮肤。   随后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说了一句什么,但听上去像是含糊不清的低哝。   可对方还是立刻找了个地方停下来,俯身查看她的情况。   很快一张模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看得见我吗?”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扭曲。   “恩。”   “我是谁?”   黎多宝努力地睁着眼睛,他的脸像一团面糊,伴随着彩色的光晕:“有彩虹。”她的注意力被那些光吸引。   “那是小探照灯不是彩虹。看着我的脸,我是谁?”Dunn问   许久他眼前的少女都没有回答,只是眼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瞳仁虽然并不聚焦,表情有点像是在思考、回忆什么。   许久突然说:“白塔上有彩虹。”   Dunn怔了怔,意识到自己跟一个意识不清楚的人是无法进行有逻辑对话的。   她现在的情况无非是‘偶’正在恢复中,许多神经功能都还没有复原,以至于意识投影产生扭曲,导致意识混乱。于是没有再坚持询问,只是应声说:“是的。那里常会有彩虹。”   转身重新将黎多宝背负起来。但因为心律紊乱,他不停不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再继续动作。   “你见过?”黎多宝含糊地问。   “不。我没有亲眼见过   。但……前一段时间,我听别人描述过十年前的白塔,还有塔上的彩虹。她说那是她见过最美的景色。”Dunn侧身靠着岩石壁,潮湿的苔藓散发着难闻的腐味:“她以前曾向我描述,但我听不懂。”   黎多宝并没有追问听谁描述过,只是强调说:“白塔是白色的。”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息拂过他颈间。   “是的。白塔是白色的。”Dunn撑着墙壁站起来,将肩膀上的小探灯亮度下调,这样它仅存的电量,可以再坚持得久一点。   “我不会告诉你。”   “当然。”   “我不会告诉你什么?你为什么不问?”   “不会告诉我,你和路明亚能听到对方。”   “是。我不会告诉你。”她小声说:“我不是怪物。”   “你当然不是。”Dunn声音平和,偶尔心脏难受,也只短暂地停下来:“我们都不是怪物。”   “你怎么了?”黎多宝有时候会突然问。   就好像她已经清醒过来。   “我身体已经老化,内脏都在衰竭。”Dunn回答。   “这太糟糕了。”   “是的。”Dunn喝完了最后一瓶子药水,心脏仍然跳动得缓慢,令人难受,他扶着岩壁站了好久都没有动。   “你怎么了?”黎多宝已经忘记自己问过一句,重复着这句话,伸出树皮一样的手,抚摸他的脸颊:“是不是很疼?只要忍耐,很快就不疼了。”   然后小声地哼起那个熟悉的调子,似乎想要安抚他。这是她小时候,总在她最难捱时在耳边响起的调子。   Dunn闭着眼睛,靠在石壁上。   这一瞬间,感受到了难得的宁静。   就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已经远离。   “别担心。黎多宝,我永远会陪着你的。”黎多宝的手轻轻地拍拍他的头,就好像他是个无助的小孩:“不要怕。一切都会过去。你会过得非常非常幸福。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在这之前,你一定要勇敢。知道吗?”   这只是她想对年幼时的自己说的话。   应为没法从别人口中听到,她在错觉中自己说给自己听。   “我不害怕。”她说完,低哝着。   Dunn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他无数次地听到过这句“我不害怕。”   无数次,她在黑暗中轻声地重复。   只是当时从没有得到回应。   她被听见,可从来没有被理解。没有得到帮助,更没有得到爱。   这让他想到,巫师的传中,那条巨大的、在无边的宇宙中孤独死去的鲸鱼。   他在想,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它会不会有一瞬间,曾把人类的大船当成自己的同伴,得到片刻慰籍?   就像他一样。   当他看着黎多宝,看到的是自己。   当他坐在书房,从那些转录中,重新回顾她这些年的经历,回顾的是自己。   与她遭遇的一切交错在一起的,是   他在当时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已经淡去的时光,在回顾之中,又重新回转展现,一切都是那么鲜活。   他拿走了属于路明亚的东西。   却不知道,路明亚临死也拿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不愧是他。   大概这样也很好。   总归,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   只是人类无用的感情。   Dunn用力地撑了一下,继续顺着河流向前走。   在步入一条与其它暗河交汇的支流之后,水流又重新出现在河道中。   水中的食肉鱼兽蠢蠢欲动,他退开一些,紧挨着岩壁继续向前。   直到手上的个人终端发出警报。   面前的河水依然在流动,但个人终端上的地图标记显示,他已经在幽浮之地的边界线上了。   再往前三米左右,就是幽浮之地境内。   此时,身后的狗吠声,从遥远之处传来。如果不是专门追踪而来,大概就是运气不好,恰巧对方选的是这个方向。   两个人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1 18:37:00~2020-05-02 22:4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淑芬呀、彼岸、晴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片叶子 22瓶;小酒爱妈咪、一蓑烟雨任平生、X 10瓶;妮妮 5瓶;阿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幽浮的能力   在地狱犬从拐角出现的那一瞬间, Dunn背着黎多宝步入了幽浮之地中。   大约是因为是地下, 附近并没有‘锚’的存在,在越过线之后,他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   又或者, 幽浮无处不在,只是他无法感知。   是否能顺利进入,他并没有定论,但如果不试, 那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   不论是眼前的困境, 还是他的身体,都不会再给他下一次的机会。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追击的人和地狱犬急冲而来,Dunn听到了枪响,子弹擦着他身边飞过,打在岩壁上, 火星四射。他更快速地向深处急奔而去。   终于枪声消失了。   那些人没有再追过来。   他在拐角喘息着停下来。   心脏激烈的跳动, 已超出他的负荷。   他不得不把黎多宝 放下来。   就在他稍微缓过来一些时, 幽深的河道更深处,有哭声传来。   它听上去十分幽远, 但在流水声的映衬下,又万分真实。   那是小孩的哭声。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他出神地倾听着,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她还非常的小,所以声音听上去才会这么稚嫩。他也并不太大。   就这样听着,许久, 他有一些恍惚,忘记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忽略了这是什么地方,站起来顺着哭声走去。   很快他就看到,穿着成人旧T恤当睡衣的小丫头,窝坐在河岸边的角落里,她埋头在自己膝间,瘦弱的肩膀微微耸动。   袖子下露出的手臂上,有烟头烫伤的痕迹,细细瘦瘦的小腿也遍布伤痕。   “嗨。”他走到对方面前,半蹲下来。   小丫头哭得那么伤心,没有理会他,不知道在说着什么。一字一句无比的清晰,可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应该能听得懂才对。   他模糊地有这样的想法。   似乎记得,自己已经找到了能听懂的方法。他明明已经可以听懂,唯一的可信赖的、总在黑暗之陪伴着自己的人,在说些什么。   虽然迟了一些,虽然有人抢先一步抢走了一切。   但这明明是已经解决的问题。   可为什么现在不行?   小丫头的语速越来越急促,她哭得那么厉害。   “我会来救你。我能给你很好的生活。”他说:“我才是继承人,我拥有一切,我会来带你走,以后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也可以帮你杀掉令你害怕的人。”   他沉声自语:“我们很安全。我会保护你。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啊,或者她听不懂,所以才不知道自己有许下过这样的承诺:“我说过,就一定做得到。你看,我现在就在这里。我陪着你。”   但小丫头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她抹着眼泪,迈动细瘦的小脚,向遍布了食肉鱼兽的河   流走去。   生活令她不堪重负。   也无法再坚持下去。   所以决定要结束一切。   不行。   不应该是这样。   他大步冲过去,拦在她前面,可她的身躯直接穿过了他,一脚便步入的河中。   跃起的鱼兽,飞跳起来,溅起水花扑得他满脸都是。他伸手去抹,可水为什么这么温热又黏滑?血腥的味道充斥着他的鼻腔。   他喘息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上,布满了鲜血。   “你没有来救我。你不是说你会来?”稚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猛然抬头看去,小丫头站在河流中,脸已经被鱼兽咬得面目全非,却还在不停地问他:“你为什么没有来?我一直等你。你不是说要来的吗?”   她一声声地质问。顶着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伸手向他的方向,哭着向他摇摇摆摆地走过来。   她每走近一步,他就后退一步。   但很快他就撞在什么东西上,无处可退。   “你为什么杀我。”成年男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他猛然回头,才发现自己撞到并不是岩壁,而是一个人胸膛。   顺着血淋淋的胸襟,就好像他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小时候,需要仰视才能看到别人的脸,而当他抬头看到的是最熟悉的那个:“我那么爱你,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你为什么杀我?”   这颗头颅变形得,像是被什么压扁似的,面目全非。连五官形状都看不出,但他知道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个。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能描绘出这张脸因有的细节,分毫不差。   只是一瞬间,这脸上的表情又变成慈祥:“来,到我这儿来。你看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不用担心,很快你的病就会好了,身体好起来。到时候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把什么都给你。”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久。   伸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等我们促成帝制……我把什么都给你。”可骤然之间,面目猛地狰狞:“可你怎么能虐杀同学?你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吗?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做的事,令我感到恶心!那些血……你怎么能这么残忍?你是不是人?”   他面前的人,表情与当时厌恶的眼神、语气,别无二致。   就像他是什么令人反胃的东西。   原来往日所说的爱,不过是信口拈来。   当发现,一切都与自己所想的不同,便轻易推翻。弃之如敝履。   因为,他是个怪物。   他不知道什么是感情。   不知对错。   所以他是怪物。   如果真的爱,不应该悉心教导吗?   要是有过这样的念头,并这么做了,对方很快就会发现,他是能学会的。   并且他学得很快。   所以,死的只是该死的人。   明明说爱他,却背叛他的人。   那双曾充满欣慰与喜悦的眼睛,到最后只有厌恶与惊惧。   他用力推开对方,向旁边退步,想要远离这两个人。   可不论他怎么退,怎么逃走,他们始终如影相随。伸手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他。   质问他。   实在聒噪。   他冷面摸索到腰上的枪,指向头颅变型的成年男人,猛然扣动了扳机,可调转枪头指向小丫头时,却久久无法动作。   这是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人,在他杀死了亲人之后,出现在他耳边,抚慰他惶恐之心的人。   让他知道,哭泣、嘶喊代表痛苦,笑声代表喜悦。   她就算知晓他一切的恶行,却一定不会鄙弃他。就像她明知道路明亚用什么样的手段,杀害了Mosnter里其它的成员,可她从来没有鄙弃他那样。她能理解,路明亚为什么那么做,也就一定能现实自己。   他希望,她能活得久一点。   也许他还能教导她,要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怎么去得到自己想要的?   就像她曾在不自觉的时候,教导过他一样。   她太愚蠢,不知道世界的可怕。连一个没有用处的巫师都不愿意杀死。   但只要他好好地教导她,她就会懂。   他一手持枪,抵在小丫头血肉模糊的额头上。   一手轻轻地帮她拭去脸上的血水,企图帮她把被咬飞的肉装回它应该在的地方:“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她应该像喜欢路明亚那样,喜欢自己。   路明亚只是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   很快她就会知道。   他茫然地轻抚这张残缺不全的脸。   “你可不可以把枪移开?”   他努力分辨这声音,似乎是站在他面前的人在说话,但杂音太多。   “醒醒。喂!你清醒点。是幻觉。这里是幽浮之地。”   幽浮之地。   对了。   这里是幽浮之地。   幽浮最擅长让人看到最害怕看到的,听到最害怕听见的。   他低下头,深呼吸,闭上眼睛,平静心绪。   许久睁开眼睛,先映入眼帘的,是离他不远的那双穿着皮靴的脚,他缓缓抬头,一切都消了,只有黎多宝站在他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的枪口,缓缓从自己额头推开。动作很轻,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   “你清醒了吗?”她狐疑地问,伸头过来,仔细地观察他。   Dunn面对这么近的一张脸,猛然退开一步。   含糊地应声收起枪,一回头,猛然又看那头颅变形的应死之人贴在自己身后着着。   掉出眼眶的眼球,凭着仅有的神经挂在脸颊上,当他微微地晃动身体,那眼球也跟着来来去去的晃动。这一切都太过实,他觉得,腐臭的味道就在自己鼻端。   就算是他明知道是幻觉的情况下,仍然心中一凛。   黎多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幽暗的河道边上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   “你看到什么?”   “死去的人。”Dunn注视着面前恐怖的人脸,含糊地说。   “是幽浮引起的。它们影响大脑制造幻觉,让人恐惧,来供自己食用。”黎多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她环视四周的样子,似乎在看着什么。   “怎么了?”Dunn回头问她。   “我总觉得,这里有很多的人。”挤得满满当当,无处不在。虽然一个也看不见。   Dunn不去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低头打开个人终端,确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后,示意黎多宝跟上自己:“找个地方上去。”   黎多宝走一段就会停下来,回头看向身后。   或者在抬头向前看时,突然顿步,像绕开什么东西一样,绕开一块空地,才继续向前走。   “你看到的是什么?”Dunn停下来问她。   “我爸爸。”黎多宝平淡地说。   Dunn下意识地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是爸爸啊。”   黎多宝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其实刘大勇死的那天是什么样子,黎多宝并不知道。之后也从来没有问过当时在场、亲眼目睹的人。   更没有问过他的后事是怎么办的。   就好像她的生命中,从来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但幽浮让这些晦暗的心事,都浮出水面,逼迫每个人去面对它。   这大概就是那些因幽浮而的死的人真正的死因——他们无法不面对,无处可逃,又无法不恐惧。而他们越是害怕越是想逃避,幽浮就越是强大,幻觉便越是真实。直到不堪重负结束自己的生命。   黎多宝停下来,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大勇。   她以为自己并不感到害怕,起码,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一看到这个人就瑟瑟发抖,甚至因为他讲话大声一点就会尿湿裤子。   毕竟站在这里的她已经长大成人,经历过很多事,甚至与异星人正面地交锋,能以平静的表情,直视这个男人。   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不再害怕这个人。   他却越来越真实?   他的眼神,他脸上皮肤的肌理纹路,他的发梢随着河道里的微风轻轻摆动,空气中的湿气,令得他闻上去有些潮湿。他穿着日常出去工作时穿的旧衣服,就好像刚刚做完事回来,两个人在回家的路上相遇了。   时不时他还对身边的空气说着:“这个死丫头,就是爱偷懒,五点就放学了,现在七八点才回来。不知道在外面跟什么人鬼混。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以前他常这样。   她如果辩解是在打工,并没有鬼混。   回去就就会遭受一场暴打。   他会气得脸红耳赤,边拿皮带抽打,边质问她:“打工?打什么工?不就是看不起我赚不到钱的意思?你要钱?岔开去卖啊。不要脸的贱货。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不拿喇叭去喊,跟全世界说,我刘大勇养不   活老婆孩子,去说啊,说我没出息,没用!”   黎多宝停下步子,看着面前的刘大勇。他还在不停地跟空气说着什么。   在得知他死了之后,她没有难过,反而松了口气,就像是一双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终于被砍断了。   有时候半夜,突然醒过来,怀疑他真的死了吗?会不会还活着,突然有一天,又出现在她面前。   就像现在这样,突然地从幽暗的河道深处走出来。就好像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你说,哪里才是真实的?”她问Dunn。   闲适地出现在面前的刘大勇让她怀疑,现在自己现在所过的生活是不是真实的。   还是说,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   她根本没有成功逃离,也没有考上任何学校,没有离开地球,她只是疯了,自己在欺骗自己。   当看到刘大勇,也许就表示,她很快就会‘从美梦中醒过来’,成为无力反抗的人,回到‘现实的泥沼’之中?   原本刘大勇身边空荡荡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小区的邻居,黎多宝认得他。   他站在河道里,和刘大勇笑着聊天。就好像站在小区中。   黎多宝一瞬间很难分辨,这只是自己的幻觉,还是刘大勇带来的真实世界,正在侵蚀已经疯掉的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虚假世界。   他正妄图把她带回现实之中。   也许是后者。   所以,连Dunn都不过是她的幻觉吗?   大概这里谁也没有,只有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她,和刘大勇。   而下一秒,他就会拖着她回‘家’,大大出手,而她根本无力反抗。   妈妈会哭着,躲在一边。   她感觉到无法呼吸。一步也不能前进。   因为刘大勇就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和身边的邻居闲聊。   如果她走过去,就会迈进现实,跌入深渊。   而当大梦醒过来,她可能是只是一个软弱的、无能的、任由自己在这样的家庭中沉沦的废物,就像妈妈一样。   她根本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勇敢。   只是废物。   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救不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来救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2 22:41:37~2020-05-04 13:5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粘锅面包、24547300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4个;彼岸、2个盼 2个;南风知我意、Lu_vian、晴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愿1920vv 10瓶;竹隐寒烟 5瓶;Vezely 3瓶;Nik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大军   “记得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吗?”Dunn回头看向止步不前的黎多宝。   这都是假的, 只是为了动摇人心而使用的伎俩。只要不去相信它, 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黎多宝深深呼吸,移开视频不去看刘大勇,举步从他身边饶行过去, 就在经过他的时候,他转身对黎多宝大声喝斥,问她:“你往哪去?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猛然伸手来抓。   她几乎下意识地想要逃走。   可这次没有。她眼角微微抽搐, 差一点想闭起来, 以这种消极的方向让对方消失。   但她也没有。   那只手根本没能抓到她,随后刘大勇停在原地谩骂起来。   就像他做过的无数次那样。谩骂世界不公,谩骂黎妈害他,谩骂黎多宝和米兰下贱。   她头一次,这么直视着对方, 审视他的脸、他的表情。   提醒自己, 他已经死了, 确确实实地死了。   “走吧。”Dunn握住她的手腕。   两个人依靠Dunn的小探灯,在幽暗的河道边前行。   几个小时之后, 终于到达了一处裂隙下方。   Dunn取下身上背包里的工作,长绳和金属卡扣和简易钉枪可以用来攀爬。   黎多宝从他手里接过来,让他坐到旁边去休息一会儿。   三十分钟后, 她终于在裂隙侧壁上搭出一条一直延伸到地面的绳梯。   在使用之前,她先爬上去,查看地面的情况, 但使用绳梯到达地面的瞬间,虽然外面仍然是雾茫茫的一片,但还是感到豁然开朗,空气都似乎格外地香甜,并且因为这里是幽浮之地的腹地,根本没有动物的痕迹,但就在她坐在地裂的边沿,向下对Dunn喊话:“可以了。”   帮助Dunn爬上来之后,她就地坐下喘着气,一回头就看到了两双脚站在自己身后。   一双自然是刘大勇。他全程如影随行,那双破旧的运动鞋,是黎多宝最熟悉不过的。   而另一双脚,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从脚的大小看是男人,一只脚赤着,另一只穿着皮鞋。   黎多宝缓缓顺着脚、腿向上看去。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男人像是从高处跌落,不要说头颅变形,整个身体都像没有完整的骨头。粗一打眼,像是一滩人形的东西重新获得了力量站了起来。   站刘大勇身边,沉默地看着她。   黎多宝确定,这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她回头看向刚爬上来的Dunn。   Dunn正看向那两个人影。   “你能看到刘大勇吗?”黎多宝问。   “你爸爸。”Dunn的视线落在刘大勇站的方位,然后点了点头。   他在黎多宝的资料里,看到过刘大勇。那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男人,没有能力,每份工作都干不长,在外畏畏缩缩,和人说话不自觉地哈背躬腰,可在家里却是说一不二,极端易怒。   三言两语就可以概括的人,在哪里都并不起眼。   但因为他具用‘父亲’这个身份,却能给另一个人的人生,带来不可磨灭的阴影。   哪怕这个人,比他要好得多。   “我也能看到你的幻觉。”黎多宝说。   两个人都能看到来自对方的幻觉,那么也就意味着幽浮的能力随着他们不断地接近核心而越来越强大。   “走吧。”Dunn从地上站起来,不再看向那两个人。   这里雾气太浓,只是三五步开外,就完全什么也看不见了。就算打着探灯也没有用,光线的穿透力有限。   两个人不得不放慢速度,以防止踩空,手牵着手,避免走失。   这种视线的限制,让黎多宝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加强烈。   这里一个可以看到的人都不应该有。可她总觉得,在两个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站满了无数个人。   只是每当她看过去,些人就会消失。   在继续跟随着个人终端上的地图向前走了一段之后,她甚至开始在雾里看到人影。   他们站立在两个人的前路上,模模糊糊不清不楚,可分明是人形的阴影没有错。也并没有移动的迹象。   可当两个人走近,就会发现,这些人并不存在。   不到半个小时的前进,这些人影就变得越来越明显。   分明就在五六步之外的雾里站着,围绕着他们,无处不在。   可走近便又消失。   或者不能说是消失,黎多宝觉得,或者它们还站在原地。只是无法触碰,又看不见。   刘大勇和摔死的那个中年人走在这里,便不再向前了,只是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两人。   在来的一路上,刘大勇将他在十多年中做过的所有恶行都再重复了一遍,许多场景,完全是当时的复刻。但现在他却不再这么做了。   似乎是让他出现的东西,已经懂理,他并不会让人恐惧。   终于放弃了。   等到只差一百多米就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黎多宝停下了步子。   两个人向四周环视,雾中到处都是人影。   它们比一开始模糊的人形要清晰了不少,甚至有一些,能从轮廓看来,是穿着短外套还是长裙。   并且它们开始移动起来。   虽然缓慢,但分明是向两个人走来。   “这是幻觉吗?”黎多宝下意识地握紧Dunn的手。   “不要去想。”Dunn收回视线,带着她继续向前走。   黎多宝跟着走了几步,便感觉到身后有东西贴了上来,仿佛是另一个人,紧紧地贴着她身后站着,对方的呼吸轻拂在她后颈处,吹动了她的绒发。那是一个比她略高一些的人。她能感觉到对方带来的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走一步,对方也走一步。腿尖抵着她的腿后跟。   她猛然回头。   是路明亚。   虽然他有着和Dunn完全一样的   长相,但她只用一眼就知道,那是路明亚。   他身体已经开始腐烂,身上的腐肉稍微碰一碰就会掉下来似的——这是她埋葬他时,他的样子。   黎多宝想,幽浮可能是世界上最傻的东西,自己怎么可能害怕路明亚呢?   他死去多时,眼如鱼目,一说话便有蛆虫从下巴处掉落:“如果你没有把我埋起来,我就能活下来了。”他茫然地问:“你为什么把我埋得那么深?我醒来后,怎么爬都爬不出来。”   ……   “我无法呼吸……泥土塞满我的鼻腔。”   …………   “不要害怕,你现在看到的,不是真的我。我已经死了。黎多宝。”他说:“我已经死了。你杀死的,记得吗?别害怕。”伸出手轻轻拂弄她的头发,重复着那一句话:“我已经死了。”   黎多宝无法说话。   这是幻觉。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   可如果他真的原本是可以活过来的呢?   在他死后的前两天,自己不也是这样期盼过吗?——他也许会活过来,因为他这么不多。   但最终还是把他埋葬。   如果自己多等几天,会不会结果就不同。   更令她不能接受的是……会不会,他真的死了……   他没有活在别处,也不可能从哪里出现重新回来。   他只是死了。   像所有的其它的生物那样,死亡然后被自然分解成养料,回归于万物之中。   就算她努力地爬到了最高的地方,他也不会出现,欣赏她的荣耀与翅膀。   两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再相遇,她一生都不能获得幸福。   因为她受了诅咒。   就像刘大勇骂的那样,她是个扫把星、讨债鬼,根本不应该出生,所以才会在出生之后有这样的父母与家庭。不是别人的错,是因为她自己有罪,这只是星辰对她的惩罚。   她如果继续往前走的话,走得越高,摔得就会越痛。   而最高处空无一物,也从没有人在等着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在等她的话,可是注定失败的命运。   她哪怕成为世界上最坚强的人、最聪明的人、最最好的人,只要走到了终点,就将会重新被打入深渊。   命运像是一个恶趣味的玩家,只是想让她体会,得到一切,又失去一切的痛苦。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失去力气,一切的动力好像全部消失,甚至怀疑自己为什么存在。可只是一瞬间。   “路明亚不会死。我们约好的。他会等我。不会失约。”不论用什么方法,他都会回来,甚至可能,现在就已经在某处等着她了。   “从地球回到帝星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不出现呢?但是,大概就像是恶作剧的小孩,和我玩一场可能会历经数十年的游戏,直到   白色王后走上最高的位置。直到黑色的国王戴上金色的王冠。”那是最体面的再聚。   是约好的。   她回头,不再看向这个虚假的人影。   她以为,自己这样镇定的反应,不会给幽浮任何的力量。   可下一秒,这个幻影却突然向两人的方向冲击而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拔枪射击。   对方在子弹击中的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回头看向Dunn,刚才路明亚是冲着他去的。   路明亚根本不是她的‘噩梦’也不可能是她的‘噩梦’,它是由Dunn的恐惧而生。   “你为什么害怕他?”黎多宝忍不住问道。   “我害怕的不是他。”Dunn含糊地说,但显然脸色不太好。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看到的。   “那你害怕的是什么?”   “小鸭子会把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动物当成妈妈。”Dunn声音有些黯哑,也许是疲惫了   黎多宝感到茫然。这有什么可怕?   “你知道有一个人种叫‘偬族’吗?”Dunn含糊地说:“他们非常的奇怪,婴儿是蛋生的,会像鸭子一样,把出壳后第一眼看到人,当成自己的亲人。偬族生活地方,有好几个部落,为了争夺土地、水源,常年互斗。他们会把别人的蛋偷回来,孵化之后养大,这些孩子长大了,成为战斗的新力量去掠夺自己真正的亲人。有一次我路过那里,遇到科研所的人在那边做研究。他们把两方的基因做对比,拿到孩子们前,告诉他们谁才是自己血缘上的亲人。”   “他们回家了?”   “不。他们在出生见到敌人的一眼,就记住了‘什么才是亲人的味道’,在第一战斗中,会记住‘什么才是敌人的味道’,当他们闻到亲人的道理,就会产生亲近的感觉,而闻到敌人的味道,就会变成残暴而好斗。根本无法与自己的本能抗衡。”Dunn说:“这难道不可怕吗?”   黎多宝愣住。想了想说:“但这和路明亚有什么关系?”   Dunn长久地凝视她,说:“你可能觉得,这只是基因给人类开的玩笑,基因给了偬族人便利,使得他们在战斗中,可以轻易地识别友人和敌人,不会被任何事物蒙蔽,但也给他们悲剧的温床。这只是偬族人的事。其实说起来,我们这些普通的人,和他们并没有什么差别。你不是一直很好奇路明亚的身份了,他一自己一生都想得到答案,在很久以前,也曾经想要回到家里来。他认为自己应该是这个家庭的一份子。他见到了我的父亲。拿出了许多的证据,妄图证明自己。那些证据让他认为,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自己一定能拥有一个家。”   “可结果不是吗?”   Dunn没有否认:“因为爸爸太爱我。他精心地照顾我,养育我,一切心血都倾注在我的身上。我是他最成功的作品,而路   明亚,对他来说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除了长相与我一样,没有一点能符合他对于后嗣的期望,所以他无法接受,于是拒绝接受。喝令路明亚永远不要再出现。”   他凝眸看向浓雾深处:“当然,最后他对我也十分捻。但就这件事说,我想,如果他照顾长大的是路明亚,站在对面的是我,他也同样会这么做的。可能你会问,就算留下路明亚对他又会有什么妨碍呢?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他赶走了路明亚,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黎多宝,人类有时候非常的奇怪。行事全凭感情,毫无逻辑。很多时候就像鸭子一样。”   说着他看向黎多宝:“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说你认错了人,对你来说最重要的路明亚,只是假冒的。你会怎么做?”   “他不是假冒的。”   “如果他是呢?”   黎多宝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你根本不在乎他是谁,你只是需要他,你依恋他因为他是第一个向你伸出援手的人。他和周莉莉和其它的给予你的帮助都不同,其它人给你的帮助无关痛痒,有没有,也只是‘有地方睡觉’和‘在街头露宿一夜’、‘吃一顿山珍海味’或者‘只有一个馒头吃’的差别。他不同,他在抢劫案中不顾自己安危帮助了你,不为任何利益,也并不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任何回报,他只是……帮助了你。他看到你狼狈的样子,不过于怜悯也并未包揽逞英雄,他只是……相信你,在你心中,他是第一个理解你的人。他永远不同。所以,就算真正的鸭妈妈出现 ,在小鸭子眼中永远都比不上假妈妈。”Dunn含糊地说:“这难道不可怕吗?真正的鸭妈妈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明明它已经很努力,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黎多宝不明白,如果是这样,出现的不应该是路明亚,应该是鸭子才对,但Dunn的描述令她略有些不适:“所以你真的对我的事知道很多。是因为路明亚所以也对我做了调查?”还想再问,但低头看到掉落在地下的子弹。一下止住了说话。   它不应该在这里。   照道理来说,它击中的是空气,应该飞行很远,不应该掉在她脚边不远处。   黎多宝躬身捡起来,在上面看到了血迹。虽然只存在了不到一分钟后来就消失了,但却是真实存在过似的。   也就证明,路明亚的幻象,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并不是纯粹的幻象,而是具象化的存在。   幽浮比两个人想像的,具有更大的力量,也更加可怕。   Dunn扭头看向四周雾中的人影。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向两个人聚拢得更近了。   在发现,这两个人都不会被幻像吓破胆之后,它们终于改变了策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周围有很多人的?”   “船   上第一次。”   “当时有感觉到人数吗?”   “很多,满舱都是。”   “所以你在下船之后,听到我描述幽浮,就认为自己在船上感觉到的是幽浮本体?”   “不是吗?”   “一个‘锚’顶多只能载起三、五个数量的幽浮,这是科研所得出的结论。”Dunn说:“你在船上看到的不是本体,而幽浮污染意识,造成的幻觉。”   下船后她无意识地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而现在,幽浮正在将它具象化。   一只恐怖的大军正在形成。   黎多宝立刻明白过来:“但可能……可能具象化是不存在的,子弹上的血,也只是我的幻觉,甚至是这颗子弹。也只是我们联合起来的幻觉,虽然我们都能看见,但刘大勇我们不也都能看见吗?”现在这颗子弹就在她手中,摸上去无比真实,但这也只是幻觉而已。   只要这样坚信,坚信这些人根本不存在,这 些人就不会存在。   只要坚信自己在这里不会死,就算是被杀,也只会从幻觉中醒来——就像逃离梦境。   但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潜意识。   她不停地这样对自己说,也没有用。   不断地重复‘不要去想像一只粉红色的大象’这句话,就会不得不想到一只粉红色的大象。   ‘不要去想这些幻象能真的想杀死自己’,就不得不想到幻象是真的能杀人——只要一切足够真实,根本没有被火烧伤的人,皮肤也会出现灼烧的痕迹。   死在幻觉中的人,就会真的死去。   人脑太容易被欺骗。   不停地想着‘不要去想做为‘偶’的自己会死在这里’,就不得不想到,做为‘偶’的自己会死在这里。   只要她的大脑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死亡,那么真的身躯也就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Dunn将外骨骼上的枪取下来,打开了控制开关,并将外骨骼的机能调到最大。   看向那些从雾气中越来越快速地向这边走来的人影,半蹲下对她说:“上来。”   她飞快地爬到Dunn背上。   Dunn向雾中冲出去的瞬间,与那些雾中人影的距离飞速变近,起先它们只是面目模糊的人影。   到后来,每一个都无比地真实。黎多宝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是什么人,但很快她就看到了那些死在校车大巴上的同学们。还有那些死在机场将她掩埋的陌生人。   他们面目狰狞,嚎叫着:“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冲上来企图抓住两人。   但Dunn外骨骼的力量太大,向前的冲击力,轻易就将他们撞飞。   可这些人源源不绝,无处不在。   黎多宝很快就打光了子弹。不得不掏出光刃。   湿滑的血喷得两个人满身都是,令得她握不住刀柄。   而外骨骼也很快到达了极限。   关节处发出脆弱不堪的可疑声响,让人怀疑是不是下一秒它就要解体。   就在她这么想的下秒,Dunn猛然扑倒下去,整个外骨骼散碎的零件落了一地,Dunn一口血呕出来,但挣扎着指向前方:“看,是宋星移!他知道一切,我们有救的。”   是的,宋星移曾经来到这里,然后安全地离开,很可能他真的因为幽浮的能力,而留有一个完全的复制体在这里存在。   有救了。   黎多宝猛然抬头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修改过。   -   感谢在2020-05-04 13:53:45~2020-05-05 23:17: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IKIQIP!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默默、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酒爱妈咪 10瓶;懒人爱吃瓜、太阳、2个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玛丽和路扬   黎多宝抬头看去, 从雾中走出来的, 是一个穿着研究所工作服的中年人。他头上戴着奇怪的黑帽子。   这个人对她来说,当然并不完全陌生。她在地球上宋家的别墅里,见过宋星移的照片。他长得并不十分出众, 看上去学者气息很重但也有些饱经风霜,这让他与地球照片上过去的自己有细微的差别。   那张照片应该是在他在离开地球之前拍的旧照,在那之后,他到了帝星经历了许多事, 最后到底有没有得偿所愿,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们是什么人?”宋星移跑过来,似乎非常意外,但并没有太多言语,将两个黑帽子抛给了两人。叫他们立刻戴在头上。   黎多宝用满是鲜血的手迅速地接过来,才发现, 它竟然是金属的, 非常沉重, 一点也不像看上去那么轻便。   在戴上的瞬间,一切开始消失了, 不论是攻击他们的无数的雾中人,还是她手上的鲜血,都在消失。   先是人影慢慢停滞, 变淡,她手上属于这些‘人’的血迹也在消失。   但她被对方抓咬出来的伤,还是存在。她最初从近处捡起来的那颗子弹也是真实的。   宋星移跑去先是查看了Dunn, 然后转头,查看了她的伤口,安慰她:“小姑娘,没事的。”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药和创面贴。   创面贴是雏菊的花样,白色与黄色,稚嫩清新的色调。   “我女儿很喜欢雏菊。”宋星移发现她在看创面贴上的花色,跟她解释,又问:“你们两个人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看上去两个人年纪都不大。虽然Dunn大一些,也不过十□□岁的外貌。   “是背着家人出来冒险的吗?”   黎多宝含糊地应声:“恩。”她脑袋里有些迷糊,觉得哪里似乎说不通,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不应该想很多。既然宋星移的存在是合理的,那么其它的疑惑也一定会慢慢得到答案。   “我们是本地人。”Dunn说:“一直听说有这个地方,所以才想来。”   宋星移查看他们的装备:“在黑市花了不少钱吧?”   “我们很有钱。”   这是不可掩饰的,不论是穿着还是装备,都是最好的,最好的当然昂贵。显眼的昂贵。   宋星移看着他们有些为难:“我现在也没办法把你们送出去。我有事情要做。”   “那我们等你做完,和你一起出去。”Dunn提议。   宋星移显然有些犹豫。   在他思考的时候,黎多宝默默打量他。   他穿的是便于行动的装备。但身上并没有负重,除了随身的药品之外,也没有看到其它的东西,说明有更多物资是放在营地里的,或者由其它的同伴带在身上的。   再根据之前她和Dunn的推测,宋星移的同伴一定是玛丽和路扬   了。   “也可以。但是你们一定一定要听话。叔叔到这里来是有正事要办。”宋星移终于做了决定,他笑起来非常的灿烂,明是是看上去沉稳的学者,但一笑就会露出两个酒窝。人和气又有一种坚定的气质。似乎也很容易就相信别人。   是个非常天真的人。   “谢谢叔叔。”Dunn走过来,扶黎多宝站起来。   两个人飞快地交换了眼色。   因为雾大怕走失,三个人走得很近。   宋星移用手里的离线地图来辨别方向。   “这个帽子为什么会有用?”Dunn不动声色地问。在当前科技下,什么屏蔽装置对幽浮来说都是没有用的。这几乎是科学界的共识。   “这是一种,奇特的材料,我的朋友把它送给我。”宋星移说:“它有非常厉害的拟态能力,可以拟态成任何它见过的东西。这个帽子,就是由它拟态成的一种‘绝缘’材料制成的。它虽然看上去它只是戴在头上,其实是一个全身保护装置,能保护我们的意识不从任何角度,被外来者获取。”   他讲话会让黎多宝想起自己的老师。   语速平均,说到自己的专业,很容易就侃侃而谈。   黎多宝听着宋星移关于帽子的说法,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酆都里的‘曙光’以及‘曙光’的救世计划。   ‘曙光’本体就是因为拟态才存在的,它拟态成为巨大的人脑,有了自己的智慧与意识,后来又为了保存人类而切断了自己的能源供给而死亡。   远征军的身体也可以说,完全是由这种物质构成的。   虽然在之后,大家又对自己的身躯做了很多修改,但都是在这种材料为基础。   宋星移曾经去过酆都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曾经得到什么,又有没有在那里埋葬什么。   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从那里曾得到一些‘赠予’。   来自‘他的朋友’。   宋星移对她在想什么,完全没有感觉,大概觉得小孩经历过刚才那么可怕的追杀,虽然是猎人的后代,但会害怕是人的本能,企图安抚他们:“这里并不是什么闹鬼的地方。”他说:“这里会有这么奇特的现象,是因为在这里生活着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人,他们可以读取一切意识,并进行反馈,但他们并不是因为憎恨别人才会这么做。这只是它们的生存方式。就像猫不是因为憎恨老鼠,才攻击它们一样。但如果我们可以为猫找到新的食物,那么一代代下去,猫就不会再攻击老鼠了,甚至还可以和老鼠和平共处,做好朋友。”   “你想帮助……这些看不见的人?”黎多宝仰视他问。   “当同类无法自救,我们有帮助他们的责任。”宋星移回头摸摸她的脑袋:“这是人类之所以能延续到现在的原因。我们从远古时代开   始,就不是靠杀死同伴来进步的,而是靠聚集生活相互协作、帮助。并且我们不只帮助同类,也帮助了身处困境中的其它物种,而对方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回馈了我们。当我们的科技越向前发展,就会越危险,未来的路上,孤独的文明是没有办法独自在残酷的宇宙中生存下来的。面对更高智慧围剿,最终只能走向灭亡。”   “但只要宇宙的能源是有限的,那么其它文明就是危险的,我们必须警惕。”Dunn突然说。   宋星移并不因为他反驳自己就不悦,反而很赞同他有自己的见解:“当然。我们当然必须警惕。但我们警惕的时同,心存善意,才会有未来。这是已经被证明的事实。”   “被什么证明。”Dunn问:“你说我们帮助了身处困境中的物种,是指什么物种?它受到我们的帮助之后,又回馈了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黎多宝心跳得很快。   她面前的宋星移几乎要要答案脱口而出,但略有些犹豫,没有再提这件事,最后只是说:“只要我们抱着警惕且开放的态度,那其它的文明就会有机会了解我们的本性,我们也就有机会和任何文明合作,渡过一切难关,甚至可以,去找到新的宇宙、新的能源,大家就可以团结起来生存下去,而不是在一汪浅水里相互残杀。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你非常的幼稚。”Dunn显然并不领情。他已经习惯简短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宋星移大笑起来。   大约在走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宋星移将两个人带回了营地。   这个营地是设立在一个废墟里。   这大概是幽浮之地唯一的建筑。   黎多宝边跟着宋星移向前走,边审视那些残破的建筑。   它们崩毁得太过厉害,就像毁灭于一场天塌地陷的地震,地上还有生活用品的残骸。   这些东西都被青苔所覆盖,   在幽浮之地中,大概因为没有什么动物,需要授粉的植物在这里无法生存,于是植被也非常的稀少,只有一些不需要授粉的种类。比如自身靠裂变来繁衍的怂树。   但越是深入,黎多定就越是发现,自己大概对这里有着错误的认知。   这一片大概根本不是什么建筑废墟,而是‘永恒号’的飞船残骸。   而幽浮就是由‘永恒号’上的远征队进化而来的。   算是进化吧?   黎多宝也不是很确定。   但它们的力量,实在太可怕,竟然可以将过去的人‘具象化’保存在这里。   宋星移显然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营地里有做饭的土灶,帐篷里有各种设备:“我还有两个同伴,现在应该是去找柴火了。我们的便携能源已经用完了。但跟本地人约定送东西的时间还没有到。”他计算了一下说:“后天中午,我带你们去   边界。送货的人会把东西放在那里,到时候我请他把你们带回去。”   “你们饿了吧?同伴应该快回来了。”正说着,就听到外面有响动。   黎多宝回头,看到了一对年轻的男女,背着像蚯蚓一样扭动的一捆东西正往这边走来。   这两个人长得都非常的出众,虽然看上去都沉默寡言,特别是玛丽,沉着脸不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生什么人的气。见到有外人,虽然感到意外,也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就继续做自己要做的事了。   路扬则更有攻击性一些,他与路明亚长得非常像。黎多宝有些怀疑,路明亚如果长大的话,完全就会变成这个人的翻版。   他看向Dunn的时候,似乎有些疑惑,但大概觉得,世上总有长得像的人,除了感到意外与略略的惊讶之外,并不会想太多。随后就带着东西,到玛丽那边去了。   玛丽把锅架起来的时候,他就蹲在那里将那些不断扭动的‘蚯蚓柴火’塞到土灶里去。   一直到做好饭,大家围在充做饭桌的大石块周围坐下,两个人相互除了短暂的必要交流之外,都没有说一句话。   但晚上,快入睡时,宋星移不知道在做什么实验,黎多宝从打开着的帐篷门,向外看到,玛丽坐在废墟上看个人终端上的东西,路扬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发。   她头发散开来,好长,又好浓密,在月色下有幽暗光泽。   有点像浮油泛起的彩光,或是黑珍珠表面的氤氲。   路扬则看上去冷酷而凶恶,眉眼间也只有肃杀的气息,可手却非常的轻柔。熟练地帮她梳重,重新挽起来。动作不紧不慢。   两个人脸上并没有情侣间的缠绵神色,甚至都没有目光的交流。   旁边人看到,应该很难想像,玛丽在路扬死后,为了纪念他都做了些什么。   黎多宝回头,就看到Dunn也注视着那边。   他的表情虽然非常冷漠,但他看玛丽的眼神并不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就好像,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可对她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了解。   黎多宝小声问他:“你觉得我们遇到宋星移之后发生的事合理吗?”如果说这些人这些场景全部是被幽浮具象化而存在,那大家头上的帽子,也自然是幽浮具象化的结果,那它也真的拥有隔离的效果吗?   Dunn收回目光,回答:“存在即合理。既然在幽浮创造它的逻辑中,它的功效是存在的,那么就真的会受到它一定程度上的制约。”   黎多宝认为,他的推断是合理的。   两个人并排躺在睡袋里,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但Dunn睡得似乎并不安稳,半夜咳得很厉害,吵醒了宋星移,两个人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后来还去了外面说话。   黎多宝睡得迷迷糊糊没有去听。   等她醒来时,天已   经亮了。   宋星移和玛丽、路扬背着一些仪器正要出发。   去飞船的核心坠毁的地带。听他们聊天的内容,似乎宋星移认为,幽浮是怎么产生的答案就在那里,这个答案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也是他来这里的目的。   他们出发时叮嘱黎多宝和Dunn不要离开营地。   但黎多宝和Dunn则决定,偷偷跟着他们进入腹地。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检查。   嘿。我最近不是懒哦,主要是因为工作在收尾阶段。只能尽量有时间就写一点。   -   但你们还在吗?请尖叫!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感谢在2020-05-05 23:17:04~2020-05-07 17:1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雷总的星星 2个;晓晓、Jelly、彼岸、粘锅面包、青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傾禾 10瓶;?伊橙娘?、胡椒麻团 5瓶;鹭飞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真相   黎多宝和Dunn差不多在对方三人出发三分钟左右才开始尾行。   Dunn事先在宋星移的衣服上粘了一个追踪器, 可监控的最远距离是五百米。   两个人之所以这么谨慎, 是因为路扬。   路扬是一个非常敏锐的人。虽然黎多宝没有和他过接触,但他的眼神和做事时的气质,让她想起了对细微的线索也会穷追不舍的陈泽。   虽然从性格上讲, 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人。   黎多宝和Dunn,两个人肩并肩在雾里摸索着跟随终端上一跳一跳绿点的方向,向前。   有了帽子之后,幽浮之地变得格外地死寂。大概是因为没有太多动物的关系。偶尔有什么声响, 也都是无意识蠕动的植物造成的。   一个多小时后, 绿点停了下来没有再向前移动。   大概是宋星移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黎多宝停下来看了一下距离,这里离营地直线距离只有大概几千米,一点也不远,之所以走这么久才到,是因为这里可以走的路径太过崎岖造成的。   两个人放慢了速度放轻了动作, 继续向前, 就在两个人离绿点还有一百多米的时候, 黎多宝正要停下来,突然从后面有一个东西顶住了她的头。   显然Dunn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两个人缓慢地举起双手, 做出投降的姿势,相互换了一下眼神之后,慢慢地转过身。   看清站在身后的人, 黎多宝却十分的意外。   是路扬。   他手持双枪,指着两个人的头,在两人转身之后, 谨慎地退开了几步。   黎多宝意识到,他确实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退开的距离刚好确保了‘敌人’不会快速抓住离自己太近的枪口对他进行反制。但又确保,如果枪打空可以立刻做到近身压制敌人,不让对方有逃跑的机会。   “你们是什么人?”路扬问。   他没有问‘你们为什么跟着我们’,或者对两个‘小孩’斥责一番,那自然是早就对两个人的身份已经产生了怀疑。   但黎多宝不明白,他是怎么发现两个人并不是本地人的。   明明他们身上的装备也好,对于枪支的熟悉程度也好,敢到这里来冒险的原因也好,都符合猎人子女的设定。   到底有什么是两人没想到的?   路扬随手在旁边折下一根长枝,伸过来挑了挑她的衣领。   黎多宝虽然就这样看,皮肤偏白,但露在外面的皮肤颜色比领口遮蔽住的要深一些。   “你的手腕,脚腕,脖子,有明显的分界线。这说明你在阳光充沛地方长期生活,并且日常着装要求比一般的女孩要更为严苛。但A1并不是阳光充沛的星球,这里长年大雾,一年之中只有三到四天是可以看到太阳的晴天。”   “她是本地人,但是在外地生活,刚回来没多   久。”Dunn面无表情说:“这不是很正常吗?”   路扬看向他,目光深沉:“那她手上的茧位置奇特又怎么解释?会在这样的地方长成这样的茧,只有一个可能——她常用‘白天使’——起码超过一个月。白天使枪体有特别的构造,会与手掌背面无名指下三厘米处摩擦,造成这样独一无二的U形痕迹,但‘白天使’是玛丽还没有对外公布的项目,几个月前,刚刚才完成第三阶段的实验,样机还在她的保险柜里,经过第一遍的成品测试之后,起码还要经过一年内部测试才会正式投产使用。”   路扬表情冷淡,看看黎多宝,许久重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黎多宝意识到,他不是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异样。   他只是没有让人发现,他注意到了什么。   玛丽从他背后走出来。   她身上有很重的书卷气,同时又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   黎多宝下意识地向她身后看去。   宋星移不在。   玛丽和路扬大概并没有把这件事告知宋星移。   可能在玛丽看来,这只是探险路途上的小插曲,不应该影响到宋星移的工作。   “我们不是敌人,我只能这么说。”Dunn迎着他的枪口,脸上并没有惧色。   路扬审视他,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保险栓,显然是想杀掉面前的两个人。   黎多宝下意思地更换身体的重心。   但玛丽突然伸手握住了路扬的枪,阻止了他的动作“白天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并且只是我个人的项目,除了路扬见过试用过之外,并没有第三人知道,不可能有人拥有它。绝对不可能!”看向Dunn说道:“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们。”   说完,她看看Dunn又看向黎多宝:“这里时空混乱了吗?”这可以说是一个非常直接的问题。   Dunn显然也有些意外,摇头:“我不认为是时空混乱。”   她沉默了一下,又问:“我们活着吗?”   Dunn想了想:“我认为你们还活着。”只是以不一样的方式。   玛丽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在外面的世界,我、路扬、宋星移还活着吗?”   Dunn没有回答。   玛丽这样的人,表情也难掩地震惊。   路扬反而比她更冷静,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他让玛丽拿着枪,指着两个人,在放手时用力地握紧低声说:“如果他们有动作,就开枪。”   玛丽回过神,应了一声。   路扬转身,向黎多宝和Dunn走来。   但他并没有走向Dunn,而是先到黎多宝身边,让她打开个人终端。   看了上面显示的时间之后,面无表情地让Dunn也照做。   随后他又让两个人打开本地文件,给他查看本地缓存中的离线网页信息。   黎多宝注意到,他确定完后转身离开的时候,小手指在微微颤抖。   这大   概,是他唯一的感情流露。   他回到玛丽身边,两个人不知道低声说了些什么。   玛丽一直紧紧地盯着黎多宝和Dunn。   最后她几乎有些颓废地收起了枪。   路扬显然并不赞同,想把枪从她手里拿过来,但她没有同意。转头看向黎多宝和Dunn:“这么看来,幽浮的力量比宋科认为的,还要强大。”她向黎多宝问:“这次科研,我们三个人最终成功了吗?”   黎多宝摇头:“没有人知道。有人说宋星移成功了但是把成果掩藏了起来。但也有人说,你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一个骗局,是为了套取帝国天文数字的经费。我们来这里,就是想弄清楚真相。但是没想到会遇到你们。”   玛丽之前虽然有些情绪波动,可现在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皱眉思索了片刻,说:“我知道你的困惑。如果现在你们的时间是新纪65年,而我们是在新纪13的9月来到这里,那中间隔了四十多年,我、路扬、宋星移,如果一直在这里活了四十多年的话,不可能没有记忆。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我们三个,只是一段列高级的‘录像’而已。真实的‘录像’。我们一直在重复着,从进入这里,到离开这里之间的整个过程。重复了四十多年。另一种可能是……”   Dunn猛地看向她去。   她意识到什么,蓦然停下来,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看着Dunn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似乎想从他与路扬过份相似的脸上找到什么‘不只是长得像’之外的线索。   黎多宝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她还在想着,玛丽所说的第一个理由。   从各种角度来说,它是完全符合逻辑的。   也就是说。   在宋星移他们走了之后。幽浮具象化出了刚进入幽浮之地的宋星移等三人。   这三个人出现在这里,像第一次来到这里似的,开始自己的研究与探险。等完成工作后,他们会按照计划离开这里,但这也就是三个人消失的时候。   因为幽浮的力量只能在幽浮之地内起到作用。他们走出这里,维持着他们存在的力量就消失了,他们也无法再存在。   但接下来,幽浮又会再具象化出刚进入幽浮之地的宋星移等三人,重新开始这个轮回。   可为什么它要这么做?   黎多宝有一个很不好的想法。   她示意Dunn过来,俯耳低声说:“会不会他们在这里的工作并没有达到幽浮的期望?”幽浮希望他们做到的事,他们当年并没有做到,而后到现在的几十年,也从没有做到过。   所以他们仍然存在。   一直在不停地出现在这里、消失在这里。   Dunn含糊地说:“也许吧。”但强调:“虽然就算没有达到幽浮的期望,但未必没有完成他们自己的目的。”   “可这对我们不是个好消息。因为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是   完全重复自己进入幽浮之地后所做的一切,幽浮只是把这三个人不停地放进来。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动,那么他们的行动很可能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就像遇到我们这个意外一样。除了这之外,人类,还会因为各种外在因素的差异,而在同样的事情上,做出不同的选择。他们最初的收获可能只是灵光一闪的结果,那么‘灵光会不会恰时一闪’或者‘闪的是不是同样的念头’这两个随机情况,就会导致他们每次轮回得到的研究成果或者其它的收获,都并不一定是相同的。”黎多宝低声说。   这一切也就意味着,两个人就算跟着他们,所看到的,也未必是当年发生的事。   对于想知道当年前因后果的两人来说,确实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Dunn微微皱眉。   黎多宝虽然感到失望,但立刻就打起精神:“我们一开始也根没有想到会遇到他们,只当成意外的收获吧。遇见他们还是不错的,可以提很多问题,要是没有遇见他们,我们就算是走到腹地,见到关键的研究目标,不就知道得更少吗?”   几个人正在说着话。   突然听到宋星移的声音:“玛丽?路扬?!”   地图上的绿点也正在向他们这边移动。   “这边。”玛丽高声回话。她原本还有更多问题,但现在只能先中断。   在宋星移出现前,她看了黎多宝和Dunn一眼。带着警告。   宋星移从雾中走来,猛然看到两个‘小孩’也在,非常意外。责备他们为什么不在营地,要到处跑:“这里非常危险。”并且连忙确定,两个人的帽子有没有戴好。   黎多宝和Dunn都没有提之前玛丽和路扬伏击自己的事。   玛丽和路扬也没有提他们两个人真实的身份。   宋星移虽然很想让两个‘小孩’远离可能的危险,但玛丽帮着劝他说:“他们自己呆在那里,也不太安全,不知道会不会乱跑,这个年纪的小孩就是很嫌人。还不如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来。叫路扬看住他们。”   宋星移大概觉得有道理,于是没有再坚持。   各有心思的五个人再次上路。   宋星移和玛丽走在前面,玛丽有太多的问题,时不时回头看向两人,有些急切。   而黎多宝和Dunn走在中间。路扬则拿着枪走到雾中去了,虽然时不时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周围,但似乎在四处游走,并不固定在一处。   黎多宝小声问Dunn:“你觉得他们真的相信我们说的话吗?”虽然说的是事实,可这样的事实说出来,真的有人会这么轻易地接受?   Dunn看向浓雾,说:“玛丽比较单纯,路扬很难说。他有自己的想法……”   正说着,他猛然噤声。   黎多宝回头,就看到路扬从雾里回来了。   他走到两个人身边,步伐不紧不慢地,时不时扭头   冷冷地打量两个人。   一开始看黎多宝比较多,后来则是更多时间在审视Dunn。   在刻意地让两个人距离宋星移和玛丽更远之后,他才开口问Dunn:“我们只是单纯地长得像吗?”   黎多宝有些紧张起来,看向Dunn。   Dunn表情非常自然地说:“宇宙这么大,总有格外像的人。说实话,突然看到你我也吓了一跳。这大概就是缘分吧。”   路扬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过多评价。   然后又问:“我们安全离开这里了吗?”   Dunn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们遇到了危险的事,你没能出去。”   路扬脸上看不起什么情绪的起伏,他轻轻地:“哦。”了一声,仿佛只是听到别人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玛丽呢?”   “她离开这里之后,又活了很多年。”Dunn说。   “活得很好吗?”路扬问。   Dunn无法定义这个‘好’,想了想说:“她做了海盗,有艘船,叫Pink Monster”   黎多宝以为路扬会问得更多,情侣不都是那样么,最关心的问题是,对方有没有记得自己,有没有继续爱着自己。   可路扬什么也没有再问。他听到飞船的名字,露出一个极难得的浅笑,似乎觉得很有趣。   然后就转身走到雾中,继续警戒去了。   就好像其它的事并不重要。   黎多宝感到疑惑,男女之爱到底是什么?它似乎有各种各样不同的面目。有时候自私而狭隘,有时候出人意料的豁达而宽广。   Dunn握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思绪。示意她不要离自己太远:“小心路扬。”   两个人牵着手,跟上宋星移与玛丽的步伐。   核心就在前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07 17:17:25~2020-05-09 01:1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晴空、傾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十又 110瓶;有一个烧酒 40瓶;茗椿 20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离开幽浮之地   不到四十五分钟, 在前面走着的宋星移和玛丽停了下来, 并且开始组装背来的设备。   显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黎多宝和Dunn停下来。   在他们面前,是如高山一样的金属废墟群。它一半扎在泥土里,一半伸向天际, 因为雾气重,肉眼看不到具体有多高多大。   两个人站在旁边,时不时问一些问题,宋星移休息的时候到也乐于回答。   大概觉得两个人只是偏远星球上的小孩子, 还会把一些高深的问题, 用更易于理解的方式讲出来:“这是一艘巨大的飞船,是人类最初涉足宇宙的时候制造出来的。那时候我们的科技和现在很不一样。”   “更落后吗?”黎多宝问。   “不。”宋星移停下动作想了想说:“应该说是不同的东西。如果那时候的科技是橘子的话,那我们现在的科技是绵羊。完全是不同的种类,所以无法比较。人们或者以为,是因为以前旧世纪的科技太过落后, 所以我们才摒弃的, 其实并不是。是因为远征路科学家的地位改变了, 知识的地位也改变了。很多船上都出现的反智的风潮。大部分的尖端科技都失传了,科学文献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遗失、销毁。我们现在帝国中的尖端科技, 大都是后来在帝星发展出来的。”   “但是,在太空中,科学家不是更应该受到推崇吗?他们应该是掌权的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黎多宝问。   宋星移也很怅惘:“人类的行为,有时候并不符合逻辑。”他边将设置组装起来,边说:“比如永恒号, 在最开始从地球出发的时候,它像所有其它的大船一样,有两个主要的部门分别来管理船上的人口和科学两个方面。一个是日常行政部门,一个是科学研究室。船长应该是曾有科学背景的行政管理首脑。第一位船长就是以这个条件被筛选出来的。他是科研人员出生,在实验室呆了一年半之后才转为研究所管理人员,三年后进入国家行政职能部门,后来上飞船之后,得到晋升。”   说着,他拿出一个数据板给黎多宝两个人拿到旁边去看。   上面是他们从废墟中找到的,永恒号的一部门日志。   大概觉得对于小孩来说,是不错的‘历险小说’,让他们打发打发时间,免得一直打扰大人工作。   虽然日志断断续续,还有很多数据遗失,但永恒号的历程,基本上也算清晰可见。   一开始它也确定按照既定的方向正常地在宇宙中前行,也没有像其它的飞船一样,出现什么船体损坏,很快就无法继续执行任务的事情发生。黎多宝觉得,如果就保持着这个状态,第一个找到可居住星球的,很可能是他们。但转折发生在第十五位船长身上。   他是纯科技派出生,父母都是科学家,个人在学术上有非常显著的成就。但同时,他因为个人性格的原因,也是一个非常刻板而紧信数值的人。不认为社会学家的很多观念。他决定,将科学家,和下层维护飞船行驶的基础工人、以及为所有船员日常生活提供服务的服务工人以更明确的条例进行区分。不论是物资、空间的分配上,都更大比重的向科学家倾斜,甚至还出现,为了一项探索计划,而让底层每天断电12小时,持续半个月的决策。这在当时引来了轩然大波。   但他并不是一个自私的人,他只是认为,整个飞船都是为科学家服务的。科学家是整个任务的核心。在探索计划需要的情况下,这么做非常合理。认为,这只是为了全人类所做出的牺牲,并且‘为大局做出牺牲’,明明是在远征队最初走上飞船的时候就已经接受并且认可的。   他在职船长的第五年,就被杀害。最高庭对杀手进行了审判。杀手死时,无数的民众高呼他的名字为他送行,最高庭不得不对他们进行驱散,导致了船上有史以来最大的暴动。   也拉开了科研人员与普通民众之间斗争的序幕。   可以说,在这艘船上几乎是黎多宝知道的其它船的另一个版本。   别的船是普通人想要权力。   而这个船是科研人员过于天真。   “当初在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有社会学家提出过这个问题。一个长期封闭的环境、权力的集中,会引发各种各样的问题。就像把人类各个国家的历史,在更小的地方重演一遍似的。但与在地面上不同的是,资源是极为有限的,并且每个人都知道资源是有限的。这会让船上这些人更加疯狂。”   Dunn声音非常小,但足以让她听得清楚:“虽然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注定会以失败告终的计划,也相信人类的内乱不用多久,就会自己扼杀自己的希望,但也只能祈祷奇迹的降临,希望在远征队自己杀死自己之前,找到可以落脚的土地。”   他甚至还笑了笑:“当然,最终还是达到了目的。我们找到了帝星,开始了在宇宙中的第一步。而这些被牺牲的船,现在回头看,只是人类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而已。”   说完见黎多宝坐在那里出神,问:“怎么了?”   “我觉得宇宙就像是一艘大船。”黎多宝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数据板上的边纹。   Dunn看着她的侧影,短暂地怔忡,随后笑了笑,说:“是的。”   “我听说圆桌二代曾经在十八次圆桌会上提问,为什么不能与异星人达成和平协议。”黎多宝记得,之前在谁嘴里听过:“他听上去,有点…………”   只有根本不知道异星人情况的人,才能讲出这种话。他能这么问,说明他根本对于帝国在面   对什么,一无所知。   而这种一无所知对于他们那么高位的人来说,当然并不是无法去知道,而是他并不关心。   如果上层是这样,而灾难就要到来,人类将面对什么呢?   “我们会不会也像船上的远征队那样?”黎多宝再次感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她有一种,想改变这一切的愿望,可是,这就像她在地球上,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发生,却什么也无法改变一样。   也许,有那么几个瞬间,她觉得自己不再是过去无能为力的自己了,可现在当一切露出边角,这种感觉却又重新回来。   扑天巨浪正在袭来,而她是一只蜉蝣。   “不会的。”Dunn说。虽然语气并不太郑重,可似乎并不是随口说说安慰人的话。   “你会做什么?”黎多宝问他。   Dunn没有说‘是的我会’,但也没有说‘不,我不会’。但眼神,让黎多宝觉得,在看他上去年轻、准冷厉的皮囊下,有着更加残酷无情的灵魂。   “那个,一直跟着你的,是你的什么人?”黎多宝突然问。   Dunn下意识地想说,并不是什么人,但却莫明地没有掩饰:“是我的父亲。我杀死了他。”他直视黎多宝:“是不是觉得我非常的可怕而残忍?”   黎多宝却并没有像看一个疯子那样看待他,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个并不算是太不能接受的事件。   在长久地沉默之后,她似乎甚至反而开始觉得,她会一直认为Dunn是一个残酷的人,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无法理解他的立场,也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才会做出以她的立场来说并不合理的举动,以至于对他存有偏见呢?   就像家庭和睦的人,无法理解她晦暗的想要杀死刘大勇的心。   如果刘大勇没有死于意外,恐怕很快也会死在她手里。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在那些人眼中,她也是残忍而可怕的人。   “不论遭遇过什么,不能当作成为杀人犯的托词”   那些旁观者可能会这么说。   当然,连她自己,也是无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做错。   可重来一万遍,如果刘大勇并没有死于意外,她也仍然会这么选择。   那么,自己真的是可怕而残忍的人,应该承受来自于所有人的谴责与鄙弃吗?   但起码她不能对坐在面前的Dunn说出那样的话。   她甚至有些伤感,因为他必须要经历那些导致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父亲痛下杀手’的事情,最后又不得不变成今天的样子。   可面对Dunn,她不知道要说什么。   语言在很多事面前,都过于轻巧。   半晌,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Dunn突然伸手虚虚挡住了她的眼睛。   那只手并没有触碰到她。   她可以看向天空,也可以看向地面甚至四周的一切。他只是不想让她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那不是廉价的   怜悯和同情的眼神,而是感同身受。   大约是觉得。他像自己一样,从来没有和睦的家庭,也没有感受过父母天然的爱,所以为他感到遗憾。   世上的人不是想乞求他的帮助就是对他感到敬畏,突发奇想觉得自己能用这种眼神看着他的,她大概是第一个。   “就是这个吗?”这时候玛丽略有些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   他们的仪器摆在废墟中间,现在看得出是最大功率运转中,在两根不知名金属杆的中间,空间似乎出现了扭曲,出现了一个悬浮在空中的多面体。   它表面光滑,倒影着四周一切,但因为宋星移他们控制出来的力场不稳定,所以时隐时现。   宋星移和玛丽紧张地调整数据,它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当状态稳定下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大家虽然看得到它,却并不能触摸到它。伸树枝过去,就能轻而易举地穿过,不受半点阻碍。   可在十多分钟后,触碰过它的东西开始消失了。   但这个过程并不是循序渐进的过程,而是突然之间发生的。就好像到达一定的时间之后,就突然转变了形态。   但如果是离开主体,超过一定时间之后已经没有生命力的枯枝,则不会被转变。   更重要的是,如果是有生命的树枝,在它失去踪迹后,还会传染给接触过它的生物。   比如,放置它的地面上一些生命力旺盛的杂草,也在它消失之后不久,消失了。   之后宋星移又用一些小昆虫、蚂蚁做了实验。   当一只蚂蚁消失之后,整窝与它接触过的蚂蚁都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宋星移将摄像设备转向那个多面体:“一开始,我们认为永恒号上的人自己发现了形态转换的关键科技,为了生存,而在资源耗尽之后改变了自己了形态,但现在看来,我们更倾向于相信,他们无意在宇宙中捕获了某个文明的物品。因为当时永恒号正在反智的风潮中,科学知识的匮乏,导致他们并没有完备的一套流程来应对。以至于对人体产生了污染,并在人群中传播,最后因为人类的消失,整艘大船失控,坠毁在了A1。”   简而言之,这是一场可怕的传染病。   流感使有有感冒的症状,而它的症状是让人消失。   做完这个结论,宋星移和玛丽,开始组织新的设备,它看上去和那两个用来让多面体现行的金属杆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小了很多号可以手持而已。组装好了之后,宋星移与玛丽一人背起一套设备,手持一个金属杆,去检测了玻璃瓶中没有蚂蚁的蚁窝。   但当金属杆将这个玻璃瓶夹在中间的时候,蚂蚁却并没有像多面体一样显出原形。   两个人尝试了很多遍,都没有成功。   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多面   体可以在现有的科技下被观察到,但被它转化的生命体并不行。   它们还存在,但无法被任何力量所观察到、触碰到。   如果说这是一种疾病,那么这个结论也就意味着,它无法被治愈。   随后玛丽提出自己的观点。   她认为,这些东西以什么为‘锚’,是由‘消失时它离什么最近’来决定的。   一般来说是物体,但也可以在获得一定能量后,换一个新的‘锚’,可以是有生命的东西。   “就像猴子在吃饱后,能丛林中的高树间跳跃游荡,它自己可以决定松开什么,抓住什么。”   “这些人,就像幽浮于世的亡灵。”宋星移非常的颓败。最初他大概认为,这是一种意识提取装置,对自己复活宋宝倾有用。但现在看来,幽浮也好,昆虫也好,显然并没有摆脱原本的□□,只是整个被转换成另一种形态。   显然,他在这里也没有找到他想要的。   但他决定正式将这船上受感染的远征队成员命名为‘幽浮’。   而这个多面体是什么人制造的,又为什么而制造。   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答案。   因为它显然不会说话,也没有智能。   “会不会是有人制造它,是为了利用它来逃避灾难?”黎多宝突然问。   就像天璇星那样。   宋星移想了想说:“转换后的形态初始一定处于饥饿的状态,它们无法像动物一样,四处奔跑、捕食,必须要拥有足够的力量之后才可以自由地转换‘锚’点。在吃饱之前,他们没有自主意识,无法对自己进食的行为产生控制,导致他们很容易自己将自己周围的一切生命都‘吃光’,无法控制自己留下一个动物做为‘警锚’带自己去有更多食物的地方,于是自己被自己隔离在了一片没有‘拥有足够脑力动物’的地界上,失去食物的来源。”所以变成这个形态,并不是一个聪明的作法。很容易让整个族群都陷入恶性循环的困境。   一但失去了食物,他们就会失去自主意识,陷入不知道什么时会结束的混沌与停滞之中。   这和死亡听上去没有什么差别?   但黎多宝觉得,如果不可抵挡的灾难就要到来。而面前只有这个选择,她也会这么做。   这并不是死亡,只是蛰伏。希望一切过去,还有重新再活过来的机会,至少比没有机会好。   “我们应该把它带回去。”宋星移说。   这是自然而然的想法。   玛丽也非常地赞同。   但怎么把这个无法触碰的东西带回去,却是一个难题。   之后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玛丽应该去摆弄金属杆的时候,脚下没踩稳,整个人向面体的方向扑了过去。   不远处的路扬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冲过去用身体撞开了她,但也不可避免的,整个人   穿过了立方体,摔到了另外一边。   玛丽是非常冷静的人,可这个时候却大步地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如果不是宋星移反应过来阻止了她,并在路扬的授意下及时打晕她,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明知道,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假的,是早就发生过的,但黎多宝还是非常的难受。   她跑到路扬身边,Dunn怕她会触碰到对方,立刻拉住了她,低声说:“这虽然只是重现,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真实存在、正在发生的事,你也会被传染的。”   就在这一拉一停之间,路扬就消失了。   明明是比蚂蚁更大的物体,但反而消失的速度却更快。   宋星移怕玛丽醒来后,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决定先带着玛丽回营地,立刻离开这里。“两个人的感情很好,如果留在这里,玛丽可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这里的事其实已经有了结果,既然暂时找不到带它走的方法,也就只能先搁置了。”   回到营地之后的一个小时,玛丽就醒了。   她并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发疯发狂,看上去非常理智,但宋星移也没有解开捆绑她的绳索。亲手喂她吃饭,喂她喝水。   直到发现,他真的不打算放开自己,玛丽才破口大骂起来。   她看上去,像一个疯子。   口中疯了一样地叫骂,吐出的字句,大概是她这辈子所知道的恶毒的话。   可宋星移不为所动。   几个小时后,她又再冷静下来。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人,躺在那儿,对宋星移说:“我知道,你是想复活你的女儿。对于失去至亲的人,你明明也有很深的感悟,为什么却不能理解我呢?”   宋星移沉默了很久说:“一开始是悲痛,到后来就变成执念。每次有希望,都会狂喜,每次次都是以失望为结局。”他看上去非常的冷静:“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你应该在能放下的时候,早早地放下,接受失去他的事实。继续自己的生活。”   玛丽问:“你后悔自己的决定?”   黎多宝站在远处,看着对话的两个人。突然也想知道,宋星移会怎么回答。   值得吗?   为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而耗费了自己全部的时光,以及下半辈子幸福生活的可能,及至于后来,他夫人的死,他如今一早就知道,那么会感到后悔吗?   但宋星移没有回答。   玛丽大骂他是伪君子。   “你自己在做的事,却阻止我去做。”   最后是Dunn让她停下来。   Dunn走过去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她非常震惊,但没有再叫骂。   晚上黎多宝醒来,看到宋星移坐在帐篷外的篝火边,帽子被他取下来,放在身侧地上。   有什么东西正从雾里走出来,但他似乎并不感到害怕。   黎多宝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就在她想对着那个黑   影开枪的时候,对方终于走出了浓雾,走到了光亮之处。   如果不是头摔得稀烂的话,那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穿着淡蓝色的碎花裙,胸口有可爱的蝴蝶结。   “爸爸。”她走到宋星移身边,凝视他:“爸爸,你为什么不去接我放学?”   宋星移伸出颤抖的手,抚摸她血肉模糊的脸颊。   “爸爸一定非常恨我吧。我不是你亲生的孩子。爸爸一定希望我快点消失,这样就可以说服妈妈,有自己的孩子了。”   “没有,爸爸没有这样想。爸爸很爱你。”宋星移摇头:“爸爸和妈妈一样地爱你。爸爸希望你健康地长大,达成自己的理想。”   他停下来,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哽咽:“对不起。如果爸爸去接你放学,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爸爸一定很恨我,很后悔。我毁掉了你的人生。”   “不。爸爸从来不后悔。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是爸爸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你,我和你的妈妈再也不会觉得幸福了。因为永远没有孩子可以取代你在我们心中的位置。就算重新有了孩子,那也只是另外的一个孩子,不是你。爸爸妈妈从没想过要另外的孩子。在爸爸妈妈心中,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宋星移轻轻地帮她整理那一头血糊糊的头发,就像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生怕她因为自己会被取代而难过伤心:“别怕,爸爸一定会带你回家。这里不行,还有别处。爸爸一定会找到办法。”   但这个幻影显然还是想要杀死他。   在情况更恶化之前,宋星移不得不戴上帽子让‘她’消失。   黎多宝一直知道,世界上有很爱孩子的父母,只是她运气不好,所以遇不到。   也一直都知道宋星移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但此时眼见这一切发生,还是有一种难言的情绪。   她把头缩回睡袋里,但久久难以入眠。   第二天,才天刚刚亮。宋星移就准备了行李,用车拖着带绑着的玛丽,带着黎多宝和Dunn向幽浮之地的边界走去,打算离开这里。   地上泥泞。   一路去都是他们的脚印和车辙。   当快到边界的时候,黎多宝看到了很多的光。   一束束,打向界线内,还有人声。   “是什么人?”宋星移觉得非常奇怪。   “是接我们的人。”Dunn说。   宋星移虽然不解,怎么会这么大的阵仗,但也做好了随遇而安的准备。   在几个人走近之后,边界线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   黎多宝甚至看到了苟羊的身影。   她也紧张地时时观察宋星移和玛丽的情况,他们身后还是有影子,身躯也十分正常,并没有任何异样。但就在走出界线的时候,越出界线的身体、车辆以及车辆上的物资,都无声无息地消失殆尽。   明明是几个人一起向这边来,但最后站在界线外的,只有黎多宝和Dunn两个。两人身上的帽子也好,其它从宋星移那里得到的东西也好,全部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界线内还有他们来时在泥地上留下的痕迹。   刚刚他们还存在于所有人的视线中。   黎多宝站在界线内,蓦然回望。   浓雾遮盖了一切。   她问Dunn:“你跟玛丽说了什么?”   Dunn不动声色地说:“我只是告诉她,她会永远和路扬一起生活在这里。”   黎多宝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宋星移与玛丽离幽浮之地是整件事的终点。   可也是‘起点’。   他们在这里消失,但很快又会重启。   对一切茫然不知地,从界线某处出现幽浮之地里,重新开始这一段路途。   他们确实真实地存在于这里,与真实活着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只是,也仅仅只存在于这一片天地之中。   而除了被困在这里的幽浮,也有一些幽浮,非常好运地有了足够的能量,‘锚’在可以移动的东西上,离开这里生活在A1上吧?   甚至有了足够的能量之后,以人为锚点,开始了新的生活。   就像曾在黄金杯上的那些。   等它们足够的聪明,它们就会更擅长于掩藏自己的存在,并不会再让人发疯,发狂,看到不该看到的,这样来暴饮暴食。   只是偶尔地,让‘食物们’做几个可怕的噩梦。   就这样,陪伴着人类身边,站在人类身后,无声地存在着。   黎多宝这样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嗨。小美女。”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0-05-09 01:16:49~2020-05-10 23:17: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 11瓶;傾禾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Dunn做了什么   黎多宝转头看到罗禁, 还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他为什么到这里来?   对方还是花孔雀一样的打扮,好看而轻浮。   他虽然是先和黎多宝打招呼,但随后却是直接走向了Dunn。   Dunn对于能看到罗禁却并不奇怪。   随从们上来扶着Dunn, 索伦也在其中,他和随从们穿一样的制服,这令黎多宝有些奇怪。他应该是本地的猎人。于是扭头多看了他两眼。   但他现在给人的感觉,与比前完全不同了。   解除外骨骼装置之后, Dunn缓缓坐下, 并不看罗禁,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   而苟羊在罗禁走得更近前,伸手拦住他:“你还没有对攻击少爷的事,做出解释。”   罗禁笑嘻嘻:“饭可以乱吃,饭可不能乱说。你说是我的人, 也要先拿出证据来。”   苟羊抬手, 立刻就有人抬着十几个穿着渊虚装备已经死亡的从人, 和奇怪的狗尸体走过来,丢到罗禁面前。   血点飞溅到罗禁脸上, 他不以为然,伸手试试拭去,轻浮地笑着说:“给我看几个死人是什么意思?”   “这些对少爷暗下杀手的, 从人不是你的人?”   “是谁对他下杀手我可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有人想暗害小叔叔,特地千里迢迢地赶来救人。却没想到, 你们杀了我的人,还要诬陷我……到也是呀,我……”   他正说着,突然Dunn大步走过来,猛地给了他一耳光:“跪下!”   用力之大,令人惊愕,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噤声不语。跟着罗禁的还有十多个人,下意识地就立刻跪了下来,并不敢抬头去看。   罗禁被这一耳光打得,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显然是十分受辱,阴恻恻地乜着Dunn,但还是缓缓屈膝跪了下来。   Dunn冷眼俯视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并没有再对他说什么,只是扭头示意黎多宝过来:“走吧。”   黎多宝头脑有些混乱,下意识地大步过去,Dunn习惯性地牵着她,向营地外停着的穿梭机走去。   他出来之后就服用过不少药剂,身体本来有所缓和,但刚才用力,现在手还在微微颤抖。黎多宝不得不多扶着他一些,以免他当场摔倒。   她走了几步,回头看,罗禁还跪在那里。   看到这样的人当众受辱当然有些解气,可也不明白他叫Dunn小叔叔?   正要问,就听到远处有声音。   抬头去看,高姜带着十多个人匆匆而来。看到黎多宝,他显然是微微松了口气。大概对于Dunn还是有些忌惮,远远地就行了礼,并不走近。   “去吧。他很担心。”Dunn松开手,转而扶着随从的手臂,继续向穿梭机头也不回地走去了。   黎多宝虽然有些话还没有问,但现在似乎也并不是时候。   Dunn走之后,高姜才立刻上前来,低声说:“这里马上要被封锁   起来。”   显然他也并不想在这里久留,匆匆带着黎多宝上了他们开来的车,他带来的十多个从人大概是一直在本地混饭吃的,都是猎人的打扮,并不敢抬头看主家,一直垂首站在路边,等黎多宝坐的车子走了,才立刻跑向自己的车子,跳上去出发。   一路去枪声如雨,掩护在前车不受周围的异兽袭击。   他们回去的路上,遇到很多开向这边的车子,车后拖着各种各样的材料,看上去是要筑起很长的围栏。   黎多宝觉得,大概是用来将幽浮之地围起来的。   其实这种举动毫无意义,毕竟不可能有东西想进去,里面的生物也出不来。   但也可能是为了防止傻子被猎人蒙蔽,又发生值钱的‘锚’被盗的事情发生。   黎多宝从身上的背包里拿出那个黄金杯。   高姜非常意外:“大小姐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黎多宝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将杯子又塞回背包里去:“我听到罗禁叫Dunn小叔叔,为什么?”   “Dunn?”   “那个人啊。”   “哦。”高姜显然一时半刻没有把Dunn和他看到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是罗禁父亲的弟弟。是三太公最小的儿子。”   黎多宝虽然听说过,三太公有一个情妇生的儿子,但从来没有想过,Dunn就会是那个人。“他和罗禁的爸色是一辈人?”   “他是三太公的幼子,出生的时候他母亲难产过世,他也体弱,治不好。为了保全多数时候都处在沉睡凝滞的状态。”高姜对于罗氏的事知道得非常详细:“当年罗禁的爸爸就是为了给他治病,才对宋星移的研究感兴趣。搅和到了十三司的案子里。”   黎多宝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她沉默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椅上的皮子:“那罗禁为什么要杀他?”   “下个月,他要上他外祖家的宗谱。”高姜说:“但他妈妈那边的亲戚,不想他回去。罗禁向来是给人家做狗的,又跟他素来不和,如果他归宗,那对罗禁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我听东郭说,Dunn母亲并不是什么好出生,说是底层人,基因太差,缺陷很多,才会导致他身体不好的。他们怎么能驱动罗禁呢?”   “他母亲是出生太好,却做了一个老头的情妇,才为家族所遗弃。上层不想败坏自己的名誉,所以外面才会有那样的流言。”外面枪声爆裂,到处都是异兽的哀嚎与嘶吼,但车中高姜声音平缓,车子也开得很稳当,就算是迎面有异兽冲来,他也并不会避让。因为他知道,身后的从人们会解决一切。   在这样环境下,他语气十分平稳,继续说:“这世界如果分成五个阶层,贫困者为第一层,向上去是中产,他们为第二层,再向上,普通富豪为三层,周莉莉周笛安就在那里,我   们罗氏则在第四层。而闻家、奚家、公孙、冯家,德古拉是第五层。至于圆桌,他们在万物之上。那里才是他母亲该在的位置。”   黎多宝不解:“可怎么会呢?圆桌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上一个老头?”   “他看上去并不太老。”高姜纠正她的话。高姜说:“虽然说‘圆桌’常常表现得……非常残忍……可那些人,有时候也出乎意料的天真多情。比如他的母亲。老太太以前见过,那是一个美得不真实的女人,老太太说,这样的人,根本很难想像会真的存在。而这个人从来没有……”   …………   没有什么?他似乎很难描述,纠结了一会儿才继续:“她和圆桌的其它二代一样,从来没有生活在真实之中。也从不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可是,‘圆桌’不会生气吗?为什么没除掉败坏名声的人?也没有对渊虚有任何惩罚?”她觉得,以她心中对‘圆桌’的印象来说,他们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   “这位来自圆桌的少女,有一个非常爱自己女儿的母亲。她阻止了圆桌的报复。在她的要求下,圆桌的任何人都不得做出任何伤害他的行为。”   高姜扭头看到黎多宝脸上的疑惑,说:“等你有机会见到几位‘圆桌’成员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我有机会见到他们吗?”   “当然。你是永明的家主,闻氏的女儿。”高姜说:“那时候,你会非常的吃惊。”   但并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侧头看了一眼,发现黎多宝明明刚才还在对这件事感兴趣,这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脚蹬在挡风玻璃上,看着自己腿上的伤口出神。   “怎么了?”高姜问:“发生什么事?”   黎多宝似乎没有听见。她盯着那个伤口,和伤口渗出的绿色汁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事情。   突然问高姜:“你对十三司的事情知道多少?”   高姜谨慎地说:“知道一些。”   “宋星移来过A1吗?”   “他?”高姜想了一会儿说:“不太确定,但就我知道的,他应该没有来过。”   “你知道幽浮吗?”   “幽浮?”高姜说:“当然。刚才不就是幽浮之地吗?受幽浮的力量影响,进入这里的人,会看到自己脑中所想像的一切。越往核心走,能量的力量越大,甚至可能让想像中的东西变成真的。”   黎多宝咬着嘴唇,过了很久才突然收了脚坐直,蓦然转身向来的方向看去。   但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幽浮之地的影子了。   她猛地转回头,喃喃地说:“他摆了我一道。”   “什么?谁?”   “Dunn。他摆了我一道。”但她现在才意识到:“你知道本地人会吃含药汁的食物来扼杀血蛾子吗?”   “当然,在很久以前,帝国就已经研制出了   这种东西,并做为基础福利向所有在A1工作的猎人开放领取。”   “这是宋星移发明的吗?”   “据我所知不是。是一位本地人发明的。在幽浮之地界线边上祭坛附近还有他的塑像。不过已经看不太清楚样貌了。”   黎多宝恼火地捂住头:“那个什么索伦,根本都没有讲真话。全是假的。宋星移根本没有来过。Dunn之所以骗我来,是他需要一个对宋星移有一些了解,对酆都里的曙光知道一些,又对十三司并没有太多了解的人。”这个人还要足够的聪明。   “他先在路上,给了我很多的暗示,让我真的相信,宋星移来过这里。但真正的开始,应该是从他指着雾暗示我宋星移在那里起。”黎多宝想了想说:“他需要我创造出一个宋星移。并且诱导我给这个宋星移一个合理存在的理由。”   所以,一开始被团团围住攻击的时候,Dunn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宋星移,也根本不可能看到,他太清楚宋星移不可能在这里。他只是给了黎多宝一个强力的心理暗示。   随后幽浮实现了黎多宝所想的一切。   而黎多宝还真的给了宋星移、玛丽、路扬的存在,一个符合逻辑的理由。   当然,这些都是从Dunn一路的暗示中来的。   并且她自己也完全相信宋星移的存在,以及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找到导致幽浮产生的终极奥义。   然后幽浮真的实现了它。   她的大脑所编造的这个‘事实’中,关联了宋星移去过酆都的经历,见识过酆都里曙光的诡秘与超越常识的能力,她也会认为宋星移在酆都得到馈赠,而构成曙光的物质,被他拿到用来对抗幽浮。   ‘为了找到幽浮的终结奥秘,而出现在这里的宋星移三人,已经快要达成目的,并且最终都会达成了自己的目的’   她的意识里是这样认为的。   黎多宝突然想到,在路扬识破了两个人时,玛丽对于她自己为什么存在,做过分析。   但玛丽当时只说了第一个可能。   第二个可能是什么,在Dunn看似无意的扰乱下,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概,那时候玛丽已经从Dunn的反应中看出来,自己会存在于这里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其实那时候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以隔绝一切意识入侵的帽子,已经真实存在……   而黎多宝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也不会摘下帽子破坏这一切。   Dunn真正想要的,是借宋星移他们的手,找到那个多面体。   他就那么相信,她可以做得到吗?   不过,认真地说起来,她确实非常合适。   她见过曙光,对宋星移足够了解,却对他的行踪并不知情,且对A1这个星球一无所知,而思绪敏捷,善于逻辑自洽。   何况还胆大坚强,畏惧的事物稀少。   唯一的失策是,她对于幽浮数量的想像。   只是小小的误差,差点就让两个人功亏一篑,无法活着回来。   黎多宝怔怔地看着窗外出神。   罗禁看上去就是疯子,而Dunn,他只是看上去正常。所以才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赌上一切去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0 23:17:23~2020-05-12 00:1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uoming 2个;行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30瓶;马桶盖爱电磁炉 20瓶;傾禾 17瓶;芥籽心、wanwan 10瓶;栗有言 5瓶;行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真正的告别   接下来黎多宝没有再说话。   高姜陪同黎多宝回到A1的机场, 已经有没标记的私人穿梭机在等。两个人上机之后, 很快就升空离开。   黎多宝窝在沙发里,摆弄手里的黄金杯。   个人终端响了几声,前面是周莉莉王小露给她发的旧消息, 因为一直没有信号,现在才收到。后面的她瞥了一眼,是Dunn,询问她是否已经安全离开。   她输入了一长串, 最后又删掉, 发了一会儿呆,大概还是生气,猛地把个人终端解下来丢到旁边。   抬头看到高姜无声侍立在一边,忍不住说:“他心里一定很得意。”因为自己是个傻瓜。   她生气,因为自己真的是个傻瓜。   高姜对这句话未置与否, 只是说:“大小姐太年轻。”年轻不是错。年长者之所以老道, 不是因为智力过人, 而是时间给了他们足够的教训,增长了生存的智慧。   “以后我都不再相信他的话!”虽然黎多宝并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在无能狂暴, 但声音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忿忿。   只是‘不再相信他的话’不是‘再也不相信别人的话’。   “确实。他并不可信。这件事上,我十分失职。”高姜语气平和。   黎多宝知道,这并不完全是他问题, 永明规矩大,主人不问,从人不能多嘴。老太太那里好一些, 因为她年纪大,处事老道,从人与她相处得久,知道她的习惯。但是在她这里,却不同。她年纪太小,如果事事高姜都要插嘴,处处都要管束,难免会向外表露出‘仆大压主’的趋势。下面的从人都是会看风向的。这样对她不利。老太太也会忌惮他甚至还可能会换掉他。   永明的家主,从来都没有爹式的侍从,也未尝不是因为从人与主家之间关系微妙的原因。   “是我不太谨慎。别人告诉我什么,都没有求证过就做决定。”黎多宝不太有形象地瘫坐在沙发上摆弄手里的杯子,边嘀咕:“我走的时候,也并没有问你的意见。我应该告诉你。”   她知道的事情太少,而又不去利用身边知道的更多的人。回想一下,她好像,根本想都没有这样想过。因为以前身边从没有人会给她建议与信息,她习惯了什么事自己想,自己做决定。   黎多宝无意识地扣着杯子上的花纹,想了想又说:“当然了,我问了你之后,你给我的建议,我听不听从是一回事,但一定要问,要听一听。我不问不听还要怪你的话,就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了。不是吗?”她问高姜:“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你才能知道我要做什么,把一切相关信息都找给我,是吧?”   高姜非常意外。保持着双手负在身后的姿势,微微躬身:“是。大小姐。罗氏的历史上,有从   人囚禁家主的事情发生,后来为了防止再发生,于是订下过家规。所以,事关大小姐的事,只有大小姐示意过,我才可以查可以做。侍人是不能私窥揣度家主的,否则就是大不敬,照家法要挖掉一只眼睛。”这是最根本的铁律。这也是为了防备从人为保障自己的安危,而过度干涉家主的人生自由。   两个人正说着话,黎多宝的个人终端又响起来,她趴过去看,还是Dunn。   她想起来,问高姜:“三太公是怎么死的?”   “摔死的。”高姜说。   所以那真的是就是Dunn的父亲。   Dunn因为没有收到回信,大约明白黎多宝已经知道了实情。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发给她一个地址。   黎多宝看了一下,这个地址是帝星下城区某条街道。   她给高姜看,高姜也不明所以:“我现在去查。”然后离开了小舱。   黎多宝倒在沙发上,想了想还是发消息过去:“是什么?”   “谢礼。希望杯子你也喜欢。”轻描淡写。   黎多宝知道吃了亏风淡云轻地忍下去,下次狠狠、加倍找回场子,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会有的举动。   但还是忍不住、就是忍不住。   高姜回来,推开门前,从门上的玻璃窗口看到,黎多宝躺在沙发上似乎在回什么的消息,他正要进去,就见她一脸烦燥地鲤鱼打挺似的在那儿扑腾,足足扑腾了好几分钟,后猛地停下来,然后夸张地深呼吸,坐起来整理好衣服和头发,重新拿起个人终端,面带微笑,不知道写了什么发送出去。   可也不知道对方又回了什么,她看完气呼呼转身暴打了沙发上的抱枕一顿。   大概又怕打坏了,被他回去看出来会过于丢脸,打几下就立刻停下来,查看走线有没有被扯烂。   高姜没有进去,退开一步,侧身贴着走道的金属墙静静站着。   过来送茶的从人看到,有些意外:“发生什么好笑的事?”   高姜看着金属表面上自己的倒影,收敛了表情从佣人手里接过茶盘,语气平淡地吩咐:“你下去吧。”   佣人立刻应声去了。   高姜转身,进门前加重了脚步。   果然拉开门,黎多宝已经若无其事地样子。问他:“查到了吗?是不是米兰的地址?”   Dunn说:“发给你只是觉得,你也许想知道。”   黎多宝个人来说,对米兰是死是活一直毫不在意,大概因为大家虽然住在一起过,但米兰一直旁观,从未维护年纪较小的她,也未做过什么努力阻止眼前的事发生,但也并没有刻意促成一切发生。对于黎多宝来说,米兰即不是亲人,可也说不上是敌人。   只是一个——在自己生活中存在过的人。   “查了刚才大小姐给的地址,是一家酒吧。店主姓鲁,员工名册上有七八人,但没有叫米兰的   。”高姜说:“不过,下城区的酒吧,员工登录并不是那么严格,我看了一下登记的年限,还是名册还是二九年的时候更新过。如果真的在职的是名册上的人,员工都五六十岁了。”这对酒吧来说,不大可能。很可能是从那时候登录过,就没有再更新。   一直到快到达永明,黎多宝都没有再和他讨论这件事,只是窝在沙发上胡乱逛些网页。   但有时候会猛然停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要在永明范围同人减速的时候,她对高姜说:“去帝星。”   等飞船在帝星停靠,两人到达下城区时,已经是当地时间夜晚11点多。   但现在是几点,似乎对下城区的人们并没有任何影响。   这里空气浑浊,就铁皮搭成的棚屋林立、堆叠。像无序的蜂巢。   街道上到处都是污水,两边布满了亮着红灯的半掩门。红纱半垂在门口,虽然廉价,但隔着红纱看过去,里面穿着暴露的女人,也别有风味。   虽然有黎多宝在,但高姜仍然受到了不少邀约。   “哥哥,进来坐一坐。给你打五折。”   此起彼伏。   红色的灯光倒影在路上的污水坑中,就好像地面下面,还另有一个斑驳粉红色的世界。水坑是小小的窥视之孔。   酒吧就在这样一条街道上。   老远黎多宝就看到了米兰。   她穿着了一紧身的短裙,头上戴着黑色的兔耳朵,屁股后面有毛茸茸的短尾巴。   正在和一个坐在外面的客人说话。   脸是黎多宝没见过的灿烂笑容。不知道说到什么,有些娇嗔,半坐在客人面前的小桌上,欠身在他耳边。说完话,起身时,她看到了站在街角的黎多宝和高姜。   目光先是在高姜身上停留,略略挑眉,向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随后扫过黎多宝。   在她眼中,那只是一对穿得太昂贵的主仆。少女颈间珍珠雕的领扣,在这样的光线下也散发着低调奢华的气息,而青年则有长年浸淫的贵族气质。   要问明明青年更有有钱人掩盖不了的气息,为什么她却觉得是主仆。   大概是因为高姜细微的身体语言,虽然谨慎克制,但同时也无时不刻地都在告诉别人,他对于身前的少女十分尊敬。路过水坑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停下来,侧身伸手,这个动作十分熟练,一定是训练有素。   不过,少女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动作是想做什么,一阵风似的大步踩着水洼过去,飞溅得四处都是。当发现她看着这边时,突然停下来,站在了原地。   米兰收回目光,根本没有意识到那是黎多宝。   她专注地跟身前的客人说话,不知道对方应承了什么,惹得她笑得花枝乱颤,转身打算回店中去时,下意识地停下步子,才再次向站在街角的人看来。   在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改变,但她只是上下打量完黎多宝之后,就转身回到店里去,没有再出来。   高姜越过黎多宝,大概是想去请米兰。   黎多宝伸手拦住他:“她一会儿忙完就出来了。”   就像以前一样,自己有什么事去米兰工作的地方找她,她也是这样远远地看到自己,但并不会立刻走过来,而是继续忙自己的事,一直到告以段落才出来问她有什么事。   虽然有时候,她会觉得以前的生活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这时候却莫明地觉得,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起码,在米兰眼中并没有。   高姜怕她饿,去路边低矮的超市买了一包饼干。   黎多宝分给他几片,两个人默默站在咱边吃。   米兰在店里,时不时透过窗户向外面两个人看。同事发现了,问她:“什么人啊?”   米兰不应声,不耐烦地说:“关你什么事?”   同事大概见多了她脾气不好的样子,笑嘻嘻打趣了几句,领班立刻就骂人:“磨什么呢?”同事立刻就干自己的活去了。   到了差不多三点多的时候,米兰才到换班的时候,领班给她记工时的时候,又扣了三分,平常她肯定要骂起来,今天却没有兴趣,随便披了件外套,点着烟抱臂一脚深一脚浅地就着招牌的光,走到街角去。   抽着烟打量高姜,又打量黎多宝:“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黎多宝含糊地说:“我们没事,刘大勇死了。”   她抽烟的手顿了顿,随后:“喔”了一声,继续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烟。红色的光亮,时暗时灭,照得她的脸,明明暗暗。脸上的妆已经有些斑驳了,表情有几分疲倦。她大概长得像她妈妈,和刘大勇不怎么有父女相:“你们没找我吧?”   黎多宝摇头。   “我也没找你们。”米兰说,她有时候几乎已经忘记以前的事了,就好像是上辈子。从家里出走之后,她找同事借了钱买穿梭机票,离开了地球。但她没学历,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不过在这里落脚之后,反而觉得很轻松。   后来地球的新闻爆出来,铺天盖地的,因为死太多人,连遇难者名单都没法做得出来。只放了生还者名单。她没去看。因为她是最近才到帝星的,她的名字出现在及时逃脱的机场名单上,也被登记了上去。   她觉得非常滑稽,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上天一直在等着她勇敢地离开,她一走,一切就消失了,整个地球就像舞台上不会再被启的场景,成为一堆破烂。   什么都过去了。   不过偶尔想起,借自己钱的同事已经不在。会有一些伤感。   那是她对地球唯一的感念。   因为那里有一个,在自己都并不富余的情况下却还是选择帮助她的一个人逝去了。而自己没有机会   再给对方任何回馈。   偶尔也会想到,黎多宝离开家时,回头看的那最后一眼。   “你有什么事?”她把烟头弹到水坑里,看着它被浸湿熄灭。   “没有什么事。就是路过这里。”黎多宝默默伸脚,把浮起的烟头踩到水坑里去。   两个人是那个家里,真正的养家之人。但奇怪,从没有同甘苦、相依为命的心。更多的只有木然和随波逐流。对方不见了,不会去寻找,听到对方的死讯应该也并不会十分难过,此时再次见到,也没有特别高兴。   “那我回去了。”米兰拢了拢外套,黑丝网祙拦不了什么风。   “哦。”黎多宝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踢踢地上的石子。   米兰转身走了好远,回头看,黎多宝还站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地上踢什么。   她点了只烟顿顿步,不太想走回去,路上水太多,向那边高声喊了一句,但显然街上太吵,黎多宝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有些烦,踢踢踏踏地回去:“我问刘大勇埋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黎多宝看向高姜,好在高姜说得出来。   刘大勇就埋在帝星,永明的人应该葬回永明星的,可他不配,但老太太虽然很讨厌活着的他,死后给他买了个对普通人来说非常不错的墓地。   高姜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便说:“今天回不了永明,大小姐反正今天也是在帝星过夜,要过去看看吗?”   米兰冻得直抖腿,高姜说的地点太远,是富人墓区,没有城区轨车到,她要打车去又是不少的开销,但死也死了,说:“你也没去过吧?看一眼也算了结。”   黎多宝愣了一下,但没有反对。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下城区的窄街,才上了停在路边的飞行器。   贫民其实用地面工具比较多。   米兰不晓得门怎么开,退到一边,看高姜开门,大概觉得有趣,上了车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好奇,时不时问这个是做什么的?虽然贫穷,但并不猥琐,有一种奇怪的坦然。   高姜坐在驾驶位,忍不住看了一眼黎多宝。   两姐妹其实还是有很多相识之处的。   黎多宝在一些事上,没有把黎妈做为范本,反而更像米兰。   虽然只是年长八岁,但在处事态度上,她得到了米兰更多影响。   两个人全程都没有说话。   米兰也没有再抽烟,在车子不再有新鲜感之后,就开始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黎多宝则扭头看着另一边。   从最贫穷的地方,到最富余的区域,比她想的更近。   贫人用地面工具,大概需要花了两三个小时,但富人用飞行器,只需要不到二十分钟。   飞机器到达的时候,大门处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候。   他们这里有陪同服务。   甚至还贴心的给米兰拿了一件大衣。   脸上当然没有笑容,但和蔼得令人舒适。   刘大勇的墓地位置很好。   背山临水。   前方巨大的人工湖泊像一块蓝宝石,这里的夜幕看上去非常真实,还有会随时间移动的星辰与月光,有时候,会有生活在地球的错觉。并不像贫民区那样一排大灯用作照明,白天灯开多一点,晚上灯开少一点,十分潦草。   高姜和工作人员在远处等着。   黎多宝和米兰两个上去。   黎多宝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觉得十分陌生。她很久没有正视刘大勇的脸了。照片里的人看上去,与她在幽浮之地看到的有一些差别。   大概这是因为,在她的脑子里的刘大勇,要更凶恶。   以前小时候,不敢直视,后来是不想直视、避免直视。   现在么,他死了,随便看也没关系,总归不能跳起来打谁骂谁。黎多宝头一次,这么大喇喇地审视这个身为自己父亲的男人。   米兰也在看着他。   最后突然说:“很普通。”   有些没有头尾。但黎多宝却明白她的意思。   照片上的人看着木讷、老实,放在人海里就平凡得找不出来。   只是这样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个想法,让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如释重负?不至于。   但就像,头顶上什么遮挡阳光的东西被移开了。   两个人并没有在这里呆很久。米兰抽完一只烟后,将烟蒂按在刘大勇脸上,又唾了一口才和黎多宝一起离开。   回去路上两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交谈。   飞行器送米兰到下城区的入口。   她下去后,黎多宝也下来陪着她走一段。   分别时,黎多宝问她:“你要跟我回去吗,去妈妈那边。”   米兰抽着烟说:“她不是我妈妈。我妈妈已经死了。你也不是我妹妹。我没有为你做过什么。”瞥了她一眼,就移开视线,扭头看着路边上那些招揽客人的女子:“我愿意给家里生活费,因为不想你们离开,他打你们,就不会打我了。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你妈走了,我也过不下去。他什么都做得出来,不会放过我的。”   随后,也并没有理会黎多宝,只是自顾自地说:“我还记得,你第一次挨打,拼命地哭着冲我喊,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她停顿好了一会儿,才看向黎多宝:“我没有办法救你。因为我也很害怕。我怕我会像我的妈妈一样。她不是病死的,她是被活活打死的。”说完飞快地擦拭了一下眼睛,抱怨风太大,说了一句:“就这样吧。”随便挥挥手权作告别,转身便走了。   黎多宝站在阴影之中,没有动作。   高姜上前,并没有在黎多宝脸上看到伤心。   两个人回头往飞行器去。   黎多宝走了好一段路,突然说:“好奇怪。有时候人没那么恨施害   者,反而会去恨没有伸出援手的人。这一点也不对。”但却没办法克制失望与愤恨。哪怕过去很久,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想,对方也只是一个受害者,可自己却仍然是情绪的奴隶。   她是姐姐呀。   她应该保护我。   哪怕没有力量,在她被打完之后,轻声的安抚也可以。   姐姐应该那么做。   这个想法一直缠绕着她。   明明一开始,这位姐姐是非常喜欢自己的人,牵着她的手,带她去街上玩,把偷偷存下来的,已经有些化掉的糖果给她吃。   可从第一次她被打时向姐姐求助之后,就不愿意再正眼看她了。   听到她的哭声,也只当没有听见。   “也许她只是感到愧疚。”高姜说。   因为无能为力。   黎多宝飞快地转身,将头埋在他的胸前。   她没有因为刘大勇的死而流过一滴眼泪,也没有因为黎妈是这样一个母亲而哭泣。   似乎家庭中一切人事都不能伤害她。   可这时候,却莫明地想哭。   想嚎啕大哭。   高姜一动不动地站定,任由她埋首,扭头看着街上的人流出神。看到远处,海明的身影跟在闻先生身后一起出现在街头,有些意外。   闻先生一直叫人监控着帝星附近的中转站,知道黎多宝回来,立刻过来的。   此时自然知道黎多宝去过哪里。还在暗演,是不是假装刚好路过这里的样子。然后说“你妈妈也很想你,既然在帝星,那就回家住吧。”   高姜看到他出现,正想提醒黎多宝。   但远处的闻先生愣了一下,立刻示意他不用那么做。停下步子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有过来。   站了一会儿之后,闻先生就转身离开了。   背影有一些佝偻。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修改。先吃晚饭再回头校对。   -   关于更新的问题,我最近因为工作正在收尾,所以非常的忙,上面下来的检查非常多,有几年的材料需要整理,所以有些不稳定。   只能说,会尽力保持日更。时间还是晚上12点之前。   - 第76章 她是谁   黎多宝情绪平复一些后, 在昏暗的街道上站了一会儿, 等眼睛没那么红之后,她才和高姜一起离开下城区。   两人走到街口,刚好遇到‘恰巧’路过这里的海明。   “大小姐身体还好?”老人面容慈祥:“之前大小姐走得匆忙, 先生怕大小姐是有什么住不惯,已经把三楼又重装了一遍。大小姐要是得空,回去看一看,还有哪里不喜欢的, 我们再改。”   黎多宝这才想起来, 自己走的确实很匆忙,也没有跟闻先生打过招呼。就算不用在闻家卑躬屈膝,可也不至于要处处无礼来显得自己不屈于人。   确实是有些不好:“我是有一些事急着要走,所以匆忙了一些。”也不好说什么‘我不在意房子什么样,就不去了。’   迟疑了一下, 有些别扭地应声:“我正想……回去呢。”   海明十分高兴, 也不等黎多宝再说什么, 立刻就用通讯器吩咐家里准备饭菜。兴冲冲地在前面引路。   黎多宝回头看高姜,她觉得闻家对自己也太客气了。   高姜显然也不明所以。   一行人到达闻家,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大门口进进出出有很多大型货车正在忙碌。巨大的铁笼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动物。有一些黎多宝根本没有见过。   海明解释说:“上次大小姐在家里走丢了那么一长时间,大家都很担心, 先生说家里有孩子了,不能再养这些东西。这段时间一直陆续地把它们捕获之后,转移到别处去。”   黎多宝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家里有孩子’这句话里的‘孩子’指的是自己。   回过神, 顿时有些……怎么说?莫约是有些受惊,连忙说:“我并没有被吓到,造这样大的生态圈应该很不容易吧,一下就毁掉也太可惜了。这里面有好多东西,虽然说是地球上的,可我从地球来,也都没见过呢。一定非常珍稀,要是运来运去病了死了,也太可惜了。”   海明听了,就立刻叫那些在拖运动物的车子停下,让身边的随从去:“大小姐说不用迁了。叫他们把迁走的,仍然运回来吧。但围栏要重检、加固。免得跑出来吓到人。”   黎多宝迟疑:“不用问过闻先生吗?”   海明笑得和气,说:“不关系的。先生之前吩咐过,家里的小事,大小姐喜欢就行了,不用他点头。”   黎多宝犹豫:“这是小事吗?”很想提醒这位老人家,要不要还是去问一问清楚。   海明笑得十分爽朗:“大小姐先去吃饭。这一天下来,肯定也饿了。”   黎多宝走进闻家的别墅还是有些不习惯。有一种入侵到其它动物巢穴的感觉。这里的每个装饰每个摆设,都透露着主人的喜好。提醒每个到来的人这是属于谁的地盘。   做为一个陌生人一样的她,无法认同这个地方是自己的家。   不过她也很难说得清,哪里才是自己的家。   如果强行非让她说出一个最令她感到安心自在的地方,她觉得应该是实地训练时住的宿舍。   虽然几个人住一间,属于她的只有一个小床,和床边随便挂在墙上的一些私人物品以及床底下的行李箱。但她总觉得,那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地方。   海明先进去,应该是去吩咐什么事。   黎多宝进了餐厅才发现闻先生也在。他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小酒吧台,面前大约是一盘炒面,就一杯牛奶。   回头看到黎多宝,手里的叉子放下又拿起来:“回来了?”   “恩。”黎多宝想不出什么寒暄的话:“我之前走得有点匆忙。”   “啊。没事。”闻先生似乎拿不准要不要继续吃面。低头看看面,最后还是放下叉子:“我以为你去楼上小餐厅吃饭。”   一楼太大了,和宴会厅一样,他觉得黎多宝大概不会到这儿来。   从楼上下来的海明连忙说:“是我没有说清楚。先生怕大小姐不喜欢热闹,三楼做了个小餐厅的。”又说:“既然先生也没吃饭,大小姐就在一楼一起吃吧。”   闻先生没拒绝,黎多宝也没道理不肯。看桌子就在旁边,想也没多想,转身就坐下了。   闻先生本来坐在吧台的,起身后扭头看看窗边的四人桌,又看看黎多宝坐的长桌,但没说什么,也跟着坐过来。   两个人坐在长桌的两头。   黎多宝估摸着,这桌子总有五十米了,连坐在另一头的闻先生脸上表情都看不清楚。她低声对站在身后的高姜说:“怎么这么长?”   高姜低声说:“这种桌子是宴客长桌。大家族宴客的时候常用,比如上次太太婚宴,大小姐没下来吃饭,所以不知道。这平常不大用的。”示意她看窗边的四人桌:“那边才是日常用的。”刚才黎多宝动作太快,他也没来得及提醒她。   黎多宝摸摸鼻子。   坐也坐了。   保持镇定吃饭的同时,还因为实在沉默得太尴尬,大声和闻先生闲聊了二句。   闻先生肺活量还不错。   吃完饭,黎多宝上楼去,走到三楼回头看看高姜,本来是想说A1 的事。   如果A1不是路明亚的家乡,那他真正的故乡在哪里?这是她耿耿于怀的事。   但一回头,想到闻先生的样子,忍不住‘卟’了一声笑起来。   之后也就没有再提这件事。   高姜目送她进房间,带上门站了一会儿,也不由得微微笑。   真是……小孩子。   高姜下楼去时,阿铃已经在下面等他。   两个人走出别墅,往佣人下人住的小独幢去。   阿铃低声说闻家的事:“太太不大喜欢我在身边了,更喜欢闻家的人,就是那个   叫慧若的女佣人,太太说我是罗家的人,她要是待我各外亲近,显得一直惦记婆家,心不在自己家似的。所以我知道的事,也不太多。不过偶尔听到慧若似乎总是打听,太太以前生大小姐时候的事情。问得虽然零零散散的,又总有别的话引过去,似乎不想让太太察觉,但我看了一下,已经算是非常详细了。”   高姜顿住步子:“都是些什么话?”   阿铃虽然立刻就绘声绘色地复述起来。姿态、语气、眼神都十分神似。   乍然一听,都是闲话,似乎只是随口说的,但她足足学了有三四十分钟。   这些问题拼凑起来,可以说黎菊花当时从怀孕到生产,事无巨细,都被问得清清楚楚。   高姜皱眉:“那太太是怎么回答的?”   阿铃又换了一幅姿态,明明长相、身材差得很多,但她说话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黎菊花。   说完了立刻又恢复原样:“我理了一遍,这里面没什么不对,不知道闻家要打听什么?”   高姜听完,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去吧。”   阿铃有些犹豫。   高姜停下步子回头看她:“怎么了?”   阿铃说:“我看海明很防着我。太太又很听闻家那个慧若的话,大概很快就要借由头赶我回永明去了。”她的任务本来是跟着黎菊花的,要是被赶回去……   “不关你的事。”高姜并没有责备她:“太太的心不在我们这边,劝是劝不了的,就是老太太都给她说不通,你又有什么办法?老太太不会怪你。太太既然不要你做事,你就到三楼去,大小姐在的时候,你就帮大小姐办些杂事。大小姐不在你就打扫打扫屋子。”   阿铃犹豫:“要不要先和海明……”   “不用。”高姜想到闻家对黎多宝的态度,说:“他要是问,你就说大小姐用从人用习惯了,用不惯生人。也不喜欢生人到自己房间走动。”   阿铃应声:“是。”   高姜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叮嘱她:“你这么说后,看他是什么态度,记下来告诉我知道。”又对她说:“平常在闻家要做事仔细,不要看海明看着慈祥,他手狠得很。只因为下人做错了一点小事,就砍掉人家手脚是常用的。他万一为什么事生气,你就退让几步免得被罚。”   阿铃应声:“是。”   高姜回头看向主宅,三楼的灯亮着,二楼闻先生房间的灯也亮着。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只要你不是在这里杀人放火,海明一定什么也不会说你的。”   阿铃不解:“为什么?”   高姜摇头:“我不知道。”就是这么感觉。   阿铃犹豫了一下说:“大小姐的生世有什么问题吗?”   高姜沉吟许久没有说话。反问她:“你怎么想的?”   阿铃说:“我在这里呆了几天,   也遇到几次他们在家里办事……海明可不是什么大善人,闻先生自然也不是。惩治人的手段血腥得很,以前他们家的事也件件骇人听闻。可他们对大小姐实在太不一样了。闻先生那个慈眉善眼的样子,我看了都实在怕。但要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谋算,也不像。到像是诚心对大小姐好,再加上他们老是打听这些事情。哪怕太太在那里被问来问去回答的话,听上去都没有什么漏洞,基因检测也没有问题,但我心里,总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是不是……”有些迟疑。   “什么?”高姜看向她。   “会不会是我们忽略了什么?闻先生不是傻瓜,不会做无的放矢的事。他这么做一定是有确实的证据。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忐忑地看向高姜:“万一是真的……那罗氏不是乱了血脉吗?”不安地说:“米姑娘那边昨天已经知道了。老太太会不会……”   高姜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清秀的侧脸像平常一样过于冷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小姐通过家神的认可,我是亲眼见到的,我们与她已经结成了契约。对我们来说,她就是主家。至于,她是不是罗氏血脉,从她和家神结成契约起就不重要了。”高姜语气平淡:“身为从人,不可因为只言片语,就质疑主家,这是大不敬。要是老太太问起,我也是这么说。”   “可是……”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不是,家神认可她必然有自己的原因。虽然说从人近千年一直追随的是罗氏,可那只是因为家神认可他们而已。我们真正忠于的还是家神的选择。”   “如果家神被蒙蔽……”   高姜打断她的话:“如果家神都没认出来她不是,基因序列也没说她不是,那有什么理由和证据,说她不是?这么大的事情,空口鉴吗?如今永明正是多事之秋,我们再生内乱,那可就真的完了。”   阿铃表情一凛,连忙说:“我懂了。”   “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许再往外传。你和米姑娘说,我明天就会回永明见老太太。”高姜声音平稳,自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知道你怕什么,虽然只是风言风语,但这不是件小事所以你忧心。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好,不会有后患。至于你和米姑娘,既然知道这件事,也要清楚从人的职责到底是什么。如果让我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你也知道,家法是怎么处置那些惹口舌是非的人,越是受重用的人,我越是不能徇私。”   阿铃正色说:“我知道的。”抬头见高姜要走,有些担心:“万一老太太……你会怎么做?”高姜跟着他爷爷高敏,从小就在老太太身边走动办事。可以说,是老太太看着他长大的。   高姜正要说话,突然天空中有飞行器的声   音传来。   他回头看去,天空一闪而近的飞行器探灯已经就在停机坪上空盘旋。   机尾身上大喇喇的是永明的标记。   闻先生大宅里立刻就有人出来,大约是海明出来迎客的。   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是米姑娘和小满。但她们并没有立刻就进大宅去。而是转身,帮着其它随从将飞行器上的辅道放下来。   阿铃看到那个轮椅上的身影,心中一凛。老太太昨天才知道,现在就出现,说明刚得到消息就立刻上路了。这件事真的这么严重吗?一时不由自主紧张起来,低声快速地说:“米姑娘没和我说老太太要来。”   见高姜不动声色大步向那边去,连忙深吸了一口气跟上。   两个人过去时,海明已经和老太太寒暄完了。   老太太瞧了一眼高姜,跟海明进大宅去。没叫米姑娘和小满跟上,也没跟高姜说话。   高姜不动声色地跟上去,老太太到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不过海明只让高姜跟到楼下,随后亲自推着老太太到二楼去了。   高姜静默地站在楼梯下。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到了凌晨三四点,才听到响动。   老太太才从闻先生的书房里出来。脸色疲倦而颓废。海明说送她去客房,她并没有拒绝。高姜上前帮她推着轮椅,跟着海明下楼,往客楼去。   安顿下来之后,送走了海明,高姜服侍她吃了药,安置躺下,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高姜见老太太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正要出去,床上的老太太突然说:“你没有话要说?”   高姜静默站着,许久才说:“我的意思,是不要再查。要是查下去,结果根本没问题,多少要伤了大小姐的心。觉得我们防着她,怀疑她,对她没有信任。结果要是真的不是罗氏血脉,那罗氏与大小姐的利益便不再一致,必然割裂,而我们从人们,又已经从属于大小姐,与大小姐已成为一体,是决不会背叛大小姐的,那时候,老太太如何自处?从人难道要与罗氏决裂吗?”   老太太审视他,许久嗤道:“你长大了翅膀硬了。知道为我着想了。”   高姜没有争辩。   但老太太看着他许久,也并没有再继续责难,只是长长地舒了口气,说:“本来这主家的位置,也是空悬,我永明无人。我一开始,想的也只是不愿意你们被罗禁那个小兔崽子吞并,以至于,妻儿至亲不相识就算了,祖祖辈辈活过的痕迹也被抹得一干二净,后人毫无记忆,这样与从没存在过又有什么差别?且你们自己,也是心存死志,深以为,那样过不如一死。大家都强拖着,希望有个奇迹。后来,有了阿宝,你们心里高兴,我自然也是高兴。有总比没有好。可那天夜里在大宅那一博,我就只是为了罗氏   我们这点血脉坚守的吗?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想我只有私心,只为罗氏着想?不顾几十万的从人安危?”   高姜这时候,才缓缓屈膝跪下:“是老太太教我的。凡事要从坏处做打算。”   老太太怔了怔,随后突然笑了一声:“是我教你的。你学得很好。一直以来,你都是你们家最聪明的。你爷爷也最喜欢你。”看着面前长成的人,还仿佛能看到他小时候,一时有些欣慰可又有些怅惘失落:“算了,你起来吧。”   这是他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且审时度势冷静决绝,不为感情所累——若是做为旁观,她一定会这么评价。可如今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情便格外地复杂。   如果一切是真的,如果黎多宝真的不是罗家的人,如果自己也真的坚持一意孤行。   那么,要刺到自己身上的尖刃,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最得意的一把。连‘忠于主家’这四个字,也是一代代罗氏刻在这些从人骨头上的。   还好自己也没有老糊涂。事情也不是真的。   “这件事就像你说的,我们不用多想。”老太太长长叹气,说:“闻先生是个爽快人,我问他就说了。他也不屑于和我们说假话。但阿宝的事,他其实也说不清楚。根本拿不出什么证据来。我听他的口气,他不只没有切实的证据,也根本不想去查。顶多也就是叫人问了问,你们那位糊涂太太。”   “什么?”高姜十分意外。   “从你们太太那里,闻先生明明什么疑点都没问出来,可还是坚持已见。”老太太缓缓摇头:“看着没我老,脑子怕是早就开始不好了。想来,钢铁铸成的东西,也会有自己的弱点。”   老太太舒了口气:“我们不必查,可以说是因为各种确认身份的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是以不必有疑虑,也不必多此一举,自生事端来没事找事。而他么……他就是,太希望这是自己的女儿。也绝对不会接受‘一生唯一爱过的人会欺骗自己’这种设想。”   “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听信一面之词?”高姜都有点不相信,这也太过轻率了。   “可不是。”老太太躺在那儿,闭上眼睛,轻声讥笑,喃喃说:“白吓我们一场。这世界,真是到处都有疯子。”   又说:“他到是信得真真的,还说要补偿我们,我么也就顺水推舟就做了个空人情,说不用计较这些。不管怎么阿宝也是我罗氏的后嗣,这是不会变的。他到是很为感动。我看,既然他自己愿意,就随他去吧。不用管他。只是要防备他哪天恼羞成怒。”   高姜微微松了口气:“是。我会仔细。”   他出去前,老太太叫住他:“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有你在,我就算不在了,也会很放心永明。”   高姜微微躬身,有些伤   感:“老太太福如东海,不要说丧气的话。”   老太太笑一笑:“哪有不死的人。最近我总觉得疲倦。只想好好睡一觉。不醒最好。”到底年纪大了,折腾到了三四点,体力不济,说不了两句,就沉沉地睡着了。   高姜上前帮着掖掖被角,才缓缓退出去。   等走到外面抬头向大宅楼上看,三楼灯还亮着。   转身想去看看,走到楼梯处,就看到闻先生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的楼梯边向上面张望。还叫身边的海明:“你去看看,怎么还不睡?本来就很矮了。我看奚家的小女儿,才大一已经一米七。她个子长不过别人,到时候别人笑话她。”大概因为之前大声喊过话,声音有些黯哑。身居要位运筹帷幄的人讲这种话未免有些滑稽。   海明跟在他身边,也在向上面望,低声说:“我听说,年轻人都不兴早睡的。先生要催大小姐睡觉,朋友们会觉得她不合群。”   闻先生不满:“肯定是周家那个小丫头,半夜也不睡拉着她玩。下次你看到周笛安要好好地跟他说一说。”   两个人认真讨论的样子,听不见的还以为是什么正经的大事。   自己家的孩子最好,坏习惯都是别人带累的。   第二天,老太太有事情要办一大早就回永明了。没有多留。   黎多宝睡到下午都没动静。   黎妈知道女儿回来看上去是很高兴,但要去生育公司做检查中午吃过饭就走了,并没有上楼去看一看。   闻先生到是哪里也没去,一整天都在家里,但没在二楼,坐在一楼的小客厅,这里正对着楼梯,上下的人这里都看得见。   因为他没出去,最近几天又是盘帐的日子,来来去去办事的人,都在下面见他。   连外面走廊里都候着一长条人,规规矩矩坐在走廊两边的沙发上,正襟危坐。   小客厅里除了他,还有财会一票人现场办公。   等到四点半,总算听到楼上有响动。   原本正在汇报的人,见他突然站起来,以为是有什么问题,连忙下来。但他只是侧头听上面的动静。   楼上叮叮哐哐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一会儿又停了。   他又重新坐下来。   到了五点,黎多宝才睡眼惺忪地下来。嘴里还叼着块面包,鞋子也没穿好,含糊地说:“同学约我去吃饭。”大声叫:“高姜,高姜,给我钱。”   高姜没在。   闻先生从小客厅走出来,掏口袋,可皮夹子是空的。现在用现金都用得少,很少有人带钱的。黎多宝看着他,他看着黎多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闻先生干咳了一声,扭头向小客厅的人看。   大家连忙拿皮夹,连走廊上的那些等着的人,也连忙都掏口袋。   一屋子人,凑了半天,凑了一千多块。   黎多宝接过钱,风一   样的跑了:“改天一定还你们。”   大家连忙七嘴八舌地说:“不用不用。”   “你要现钱做什么?”闻先生跟着走了几步。   “我和同学要去下城区。那里不收电子货币的。”   闻先生:?????   一屋子下属:??????下城区?   闻先生立刻大步出去:“你去下城区做什么?”   “我去买枪。”   一屋子下属大眼瞪小眼:!!!!!   闻先生还要再问,可人都已经跑得没影了。   一屋子下属就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竟然敢把闻先生谅在这里的?   都屏息不敢吱声。   闻先生从外面回来,转头就叫:“海明!海明!”边嘀咕:“一千块钱买什么枪?”边回身往楼上去。   到三楼一看,阿铃刚开始收拾,而黎多宝回来的时候带的箱子大敞开,满屋子地上都摊着武器零件。还有一只死掉的什么软体动物,放在梳妆台上。   -   黎多宝计划,返校之前去武器行买一只‘白天使’和BlackJ,进行改装。   学校虽然也提供公用武器,但是允许带私人武器做为训练使用的。并且不反对改装。   她听同学们昨天晚上在群里讨论说,有‘手工课’之称的‘武器构造解析’课期末时,还有动手改造武器和用废弃零件组装成可使用武器的考核项目。她决定在去学校前做一点预习。   顺便打算,买完武器后,去看一看陈泽。   地址是周笛安给的,地球上的事陈泽也算是知情人,他和黎多宝和身份不同,也没有像周迪安这样的人为他担保,更没有这么强有力的背景,受到约束是难免的。   不过,到帝星之后上层对他有安排,好像说是个什么看门的活。   官方其实也没有对他有过多的约束,这个工作他爱干不干,并不是强制的。只是对他的个人身份进行了标注,离开帝星会有警报,并且对个人终端进行关键字监控。   只要不触犯这些禁忌,他是自由的。   周莉莉本来也想来,但今天有课。王小露也一样,不像黎多宝有一个月的长假每天爱干什么干什么。   于是黎多宝转而约了住在帝星的汤唐。   刚好汤唐也攒了些钱,打算购买私人武器。   一般来说,大家都爱用自己带的武器。   一是用习惯了之后,武器和人更和谐,进行针对性的改装更增加适用性,更顺手也就意味着存活率更高。二来是学校的公用武器就像公用终端一样,谈不上什么性能,也就是个‘勉强可用’的状态。再说,用私人武器学校还会提供原价三分之二的补贴。   对于黎多宝只带了一千块这件事,汤唐在看到钱的第一秒立刻发表了自己的感想:“你病啊?你要买个啥?枪毛吗?” 第77章 发病   两个人站了一会儿, 汤唐说还要等钱苏来。   “她就很烦, 知道我们要来,非也要来。”   黎多宝说:“要是知道还要等她,我就不出来那么急了。”起码有时间让家里人‘筹’点现金。顺便还可以洗个脸。也不至于袜子一样穿一只。主要是因为昨天睡得太晚了。   “你怎么能不带钱?你没钱吗?”汤唐不可置信。   就是她这么穷的人, 家里人也为她想了办法。现在她考上了,入军籍越长,活得越久,职业金就越高。毕业活过第一年之后, 每过一年, 收入都会质的飞跃,对穷人家来说,这已经是不错的‘赌’博性投资。只是向亲戚借钱还是比较困难,人家也怕你万一没毕业就死了,或者毕业后上了前线就再也没回来。   黎多宝说:“要不就用电子币吧?”   “那会很亏啊。”汤唐嘀咕。   “为什么?在帝星应该很方便吧。”去A1是因为那边普遍不用, 所以兑换不方便, 最好还是带现金。可帝星不是到处都有用电子币的商店什么的, 换现金应该很方便吧。   因为地球从来没有电子币,她对于电子币和现金兑换里的门道一点也不懂。   汤唐不满:“你到底有没有生活常识?帝星下城区以外的店铺都是不用现金的, 没法给你兑,再说私兑违法。下城区内的店铺到是没那么多监管,不过看你是急用, 一定会提价,起码十块换1块,爱兑不兑的还。”   “那我们去银行吧。钱苏应该还有一会儿。我们兑完刚好。”黎多宝查看个人终端上的地图。   “银行?省省吧你。”汤唐觉得她可能是异星人:“帝国正在着手全面取消现金货币, 正收紧现金使用窗口,银行那边现金可以存进去,转换成电子货币,电子货币兑换现金的业务前几个月就取消了。我听我妈说,现金完全退市之后,银行也会陆续撤除,所有业务全部转到个人终端上操作。”   这种政策对普通人其实影响不大。最要命的是低层那些根本没有个人终端的人,还有就是做灰色产业的各方势力。资金流向不好隐藏,很多事情就不方便了。   这部分人的存在,也正是这么多年,现金一直生命力顽强的原因。   “我觉得这次帝星是来真的。有些地方的银行都开始拆了。上个月法令说,到下个月三十日是最后期限,三十日之后还没有兑换成电子货币的现金全部作废,不再承认它的货币价值。”   黎多宝问:“那要是那些下城区的人,就是不换呢?真的会作废吗?”下城区不算小,人口又密集,那是多大的事情,自己手里的钱变废纸了,到时候岂不是要翻天。   “谁知道呢。”汤唐说:“最近我看到街道片的人到处拿着   喇叭喊,叫没有个人终端的人去申领个人终端。好像是收入低于多少的话,免费发放。”   凑近她的时候突然看到什么:“你别动。”   黎多宝保持一个姿势,感觉汤唐凑到自己耳边不知道干嘛:“怎么了?”   “没事吧,你通译器好像灯坏了。”汤唐说。   黎多宝 记得在A1的时候,通译器好像是短暂地有过杂音,不过后来就好了,她也没再在意:“一会儿看到这个牌子的售后店,拿给他们看看就行了。”   两个人在那里嘀咕,没有□□和订货记录给不给修好半天,钱苏才总算是来了。   三个人要去的武器店,是个黑店,在下城区富贵街,开在几家卖走私货的小店旁边。这边有很多自由猎人,到处都是身上带武器的人在走动。   开店的是个胡子巴扎的中年妇女。   腰围比她们三个合起来还粗一倍的样子,在狭窄的柜台后面挤来挤去,柜台上面卖的都是正经货,看型号都很老旧,还有一些早就因为设计缺陷被淘汰的。   老板娘抬头看三个小丫头,立刻就问:“新生?学生证给我看。”   三个人从个人终端调出来,她草草扫了一眼,又问她们:“带钱了吗?”   汤唐和钱苏拉开背包,露出厚厚的一打,老板娘看向黎多宝,黎多宝没好意思把那一千拿出来:“我用电子货币。”   “学生价,给你0.7算。电子币一块钱在我这儿只能当7毛使。”   汤唐立刻答应:“好。”给黎多宝使眼色,这样已经很划算了。   老板娘点点头,又说:“我这里有关门费的,就是说不管你们买不买,进门每人一千。”   钱苏有点犹豫。   汤唐也有些踌躇:“学长学姐们没说有这个钱。”   “老客户没有,新客有的。你们肯定不买这柜台上的东西,看别的货我要关门私下给你们看。这一千也不多,就是防备那些没事逗人玩的。”老板娘胖墩墩地,肉乎乎脸颊把眼睛挤得还剩一条缝。看上去像菜场脾气好的大妈。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达成一致:“行吧。”这家店在军一大声誉太好。听说教官们也爱在这里淘东西。学校虚拟社区的学姐们说,新生对枪支懂得不多,找这里最可靠。   她们管这里的老板叫‘鲁妈’,还跟新入学的学妹学弟科普,不是男妈妈,是女的,只是胡子重。   老板娘收了钱,仔细了一张张数清楚,放到收银机里,才起身把店门关了,打开了柜台后面的暗门。   柜台上面的,都有入库证、出厂码,柜台后面露出大概有七十多坪的库房,枪挂了一满墙,外加几个开放式的货架。   老板娘在前面,边领路边讲解:“你们可以叫我鲁妈。这里面的都是私货,没通过管理局批准私自生产那种,所以没批   号。枪身也没有编码。但我可以保证,我这里都是正品,不是假货,也不是什么瑕疵货。”   “那是哪儿来的?”钱苏问:“正品的意思是说,就是原厂的生产线生产的,既然都是原厂生产的了,为什么会没编码?”   鲁妈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退到一边让她们自己看:“挑好了可以试,但我这里机械枪只有空弹,只能试手感,不可以拆开看。生物枪不可以试。可以提供‘生物体’健康度现场检测。光能枪也不能试,最多打开盖子让你们看核心发光晶体成色,所有枪,出售一年内保修,人为损坏不保修,更换零件自己付钱。凡出售的枪,两年内按市价百分之七十五提供替换零件,□□,旧的零件还得给我留下才能享受。私自改装的,不在保修范围。但享受低价换零件的服务。”   黎多宝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两只枪,同架子有每个型号都有三四个版本,大致是一样的,不同版本之间有细微的差别。   鲁妈跟在她身边,看她挑枪:“生物枪寿命短。平均用不到七个月。越是毒性猛的,寿命越短。不过枪体可以无限使用,更换里面的生物体就行了。”还帮她介绍不同版本有哪些优势。顺便带她看自己养在后面的生物体。   呼啦啦的一面墙都是饲养笼,什么奇怪的品种都有。   黎多宝还用不上太凶猛的,买了个能活得最久没什么伤害的基础款她也并不介意。   现在返校,以后真刀实枪的时候不多,私人枪械一般只能在个人训练课上使用,最多也就是个模拟战,学校要求,机械枪得用彩弹,光能枪只能开把皮肤灼得微红的最低档,生物枪则只能有麻痹功能。   除了个人训练课之外,还有一门是武器构造,几乎所有武器都要学一遍,学期未考试考什么,全看教官心情。   学姐说上学期很夸张。   教官拆了一屋子一百四十多个零件,每个学生,拿一张答题纸,从后门进去,绕一圈从前门出去的时候,要写清楚每个桌上放的是哪个型号枪的哪个部位,并要求最少在卷面,用这一百四十多个零件组装成三只功能完备的远程武器。零件不可重复使用,每多组装一支,多加一分。   全班五十七个人,挂科四十个。   现在提起来,学姐们都在痛骂“给零件也没关系,那里面有十颗螺丝是干嘛呢?还问我分别是哪些型号的枪上的。我们拔十根腿毛,教官能认出分别是谁的吗?”   三个人选完枪出来。   汤唐和钱苏都还有结余……几十块。   钱苏有点闷闷的,她本来不想买的,她老家还在打仗,仍然是异星人占领区,所以他们这些战争难民也仍然没法回去,这些钱够家里人从临时安置所出来,租个不大但起码像   个家的房子住了。   但是家里人觉得,这是为未来投资。   而且女儿能成为保卫家园的军人,这让他们都感到很骄傲。   但轻而易举地,就花光了所有的钱,对她来说是不轻的心理负担。   黎多宝跟着鲁妈去柜台转帐,三个人背着包离开时,已经是晚上□□点了。   钱苏要赶着去打零工,汤唐要回去照顾几个月的妹妹:“妈妈晚上有晚班。”   黎多宝和她们告别后,向陈泽住的街区走去。   其实她也没想好,见面要说什么。   也不确定,陈泽看到自己会不会高兴。   关于幸存的地球人的事,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虽然不确定,这是多高级别的制止令,但既然罗禁当行的行动,是由圆桌授权,那么她觉得,自己签署的保密协议,所具备的效力就会比她想的要更大。并且还关系到做为担保的周笛安,就算她不会有事,周氏的下场就很难说。   小时候做什么说什么,不用想太多。   可长大人一切都不同。成人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瞻前顾后、左右思量再三。   不再能爽快地大喊‘我才不管’任意妄为。   不过说起来,她似乎也并没有记得,自己曾经爽快地任意妄为过。   她想,在见到陈泽后要怎么安慰他。   或者应该对他说,只要尽了努力,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就不必再有愧疚。   就像她拼尽了一切去运转伤员,可哪怕她再快、再快,却还是不够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死在自己怀里,眼睛慢慢地失去光彩。   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   但她觉得,应该并没有什么作用。   在快要到达的时候,她停下来。远处有一个矮壮的中年人走过来时,她下意识地背过身退到暗处去,等人家走过去,她回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确定不是陈泽,微微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想好,要跟他说什么。   从离开地球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过联系。   在街头徘徊了一会儿,天色越晚,街上不好情意的人越多,她决定还是下次再来吧。   垂头,踱着步,踢着路上的碎石子,向外走。   离开下城区后,想起来通译器灯不亮的事,在个人终端上搜索到最近的品牌售后处,向那边过去。   周莉莉送她的是个大品牌的高端线产品,售后处不多,但二十四小时服务。黎多宝刚进门,立刻就有工作人员热情地迎上来。询问需要什么服务。   黎多宝说通译器灯有问题,他问黎多宝的使用习惯之后,立刻去取了暂替的同系统通译器来。   黎多宝将旧的从耳后取下来,递给他。正要把暂时替换的带上,就发现工作人员表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她下意识地停下动作问。   工作人员说:“您这个产品不是灯不亮,好像是   根本没有在工作了。”   黎多宝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工作人员给她的通译器。   她还没有戴上,但她能听得懂工作人员的话。虽然他说的并不是她的母语。   工作人员恍然不觉:“您稍后。”拿从柜台下的扫描仪,嘀咕着:“从最后一次记录看,这个通译器坏了很久了。起码好几天。您看,它这儿外壳有破损,可能是摔裂之后又进水,导致无法工作。”   “几天?”黎多宝打断他的话。   “起码,已经有四五天。”   黎多宝有一种奇异的不真实感。   四五天,那就是说当天她摔到地裂里,听到通译器有杂音时,它就已经坏掉了,之后就没有再工作。   可一直以来,她却并没有发现这件事。之后她昏迷,醒来后和Dunn一路走进幽浮之地,出来后和高姜回家,一路遇到的所有的人,说的都是不同的语言,可她与别人的交流根本没有任何障碍,更不存在听不懂其它人说话的情况。   就像现在一样。   她这么长时间没有使用通译器,但她听懂了每一种语言。   ‘砰’   ‘砰’   震天巨响只是她自己的心跳。   虽然‘偶’并不应该有心跳。可此时它跳动得无比激烈。   黎多宝感觉这里空气太过憋闷,让她无法呼吸,转身向外面走了几步。   工作人员跟在她身后:“客人,您怎么了?客人?”   又向其它的同事叫:“她好像不太舒服。”   七七八八地,有好几个上来。   “客人?要叫急救车吗?”   “客人?有家里人的通讯号吗?”   一时很清晰,但一会儿,又是各种古怪的声音。   唧唧咕咕。哇哇啦啦。   那种听上去像鸟叫的,不知道是哪个地区的语言。   她觉得那尖锐的声音几乎要刺穿她的耳膜。   “你们不要说话!”她捂着耳朵。   工作人员更惊慌起来。   有人在按号码,不知道是打给哪里。   一群人簇拥着黎多宝身边,想把她拉回沙发上坐下。   但他们凑得太近,黎多宝感到无法呼吸。   她用力地推开这些人,大步冲到店外。   此时夜上星空繁盛。   街上到处都是人。每一个走过去的人都在说话。   有时候无比清楚,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下一秒又变成各种来源不明的语言。   窒息的感觉也根本无法摆脱。   她想让自己镇定下来。   捂着耳朵,仰头看着天上虚假的星辰。   在心中默默背诵古地球的历史。从第一个智人开始,到第一个群落,第一个部族,第一个皇帝,第一场世界大战。但她心跳得太快,根本无法平复。   脑子里太乱,心慌而气短。   恰时,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年轻人从她身边经过。   她只觉得每一个字每一个人音都像针扎在自己的脑仁   上。   挣扎着向前走了几步,想离远这些声音一点,但脑子里太过混乱,甚至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哪一条街?身后穿着一色制服,冲着自己叽叽喳喳想伸手来抓自己的又是什么人?   抬头只看到远处有一个人的背影,她虽然认不出对方,但觉得熟悉。   挣扎着一步步走去,而对方正在顺着人流向前。他走得太快。   她挣扎着想追上去,但身体也似乎不太听唤。   就在她一步也走不动的时候,对方却蓦然回首,看到她似乎很意外。   有些犹豫停下步子。   大概不确定,要不要回头。   但很快也察觉她不太对劲似的。   之后或者嘴里说着什么。可她听不懂。   街上的人太多,声音太多太杂。每多听一个声音,就叫她如负千斤荆棘于身。   她强忍着,挣扎地向对方走了最后几步,便眼前一黑,无法支撑,猛然向前仆倒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5 00:56:17~2020-05-16 00: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贝娘 2个;彼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 20瓶;小酒爱妈咪 15瓶;芥籽心 10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肖又   黎多宝醒来, 发现自己睡在臭哄哄的木板床上, 屋里十分昏暗,窗户玻璃破了用塑料包装纸堵在破洞上,外面各色霓虹灯闪烁着, 映得屋子里明明暗暗。   “姐姐!”   身边有人在说话,她扭头,一张小脸在床边,紧张地注视着她。见她看过来, 脸上笑得很灿烂:“…姐姐…!”   是她认识的人。肖又, 他是地球人类保育室中最大的孩子。   虽然黎多宝头脑还有些混乱,但记得,这个略大些的孩子当时对其它孩子说:“要有礼貌,要谢谢姐姐和叔叔照顾我们。”时的表情。   他现在没有刚从酆都那么瘦弱了,可能还长高一些, 虽然气色不算太差, 不过穿的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衣服。   黎多宝想问他, 但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黯哑,喉咙也很痛。   “哥哥说你是生病了。很快就会好。”肖又迟疑地问她:“姐姐, 我觉得你很眼熟,会不会你认识我?”一脸忐忑。   黎多宝十分愕然,只是短短的时间, 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吗?   这时候外面有人走进来的响动,打断了两个人的说话。   肖又看清进来的是什么人,立刻高兴地过去, 帮对方接过手里的东西:“哥哥,事情办完了吗?”   对方含糊地应声:“你到时间上工了。别惹人怀疑。”   肖又看看时间果然快来不及,说了一声:“我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会带吃的。”   进来的人在他走之前拦住他,掏几张钱放到他手上。   他连忙推脱:“哥哥,你上次来看我,给的钱还有呢。我没有乱花。”   “拿去,尽量多买点吃的回来。我们有三个人要吃饭。买点肉和鱼。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亲戚又来看你,给你钱了。”   他这才接过去点点头,就立刻匆匆出门去了。   肖又走后,回家的人关上门,从暗影里走到床前。   窗外的光落在他脸上。黎多宝有一个恍神,是路明亚。   但立刻就明白,是Dunn。   他穿得和肖又差不多,破破烂烂的,原本惨白的皮肤现在大概有什么遮盖过,有着下城区居民特有的暗沉蜡黄。整个人的外貌,与前天分别的时候,完全是大相径庭,如果不是这么近的认真辨认,黎多宝根本认不出他来。   “肖又怎么回事?”她问。   “没什么。”Dunn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下,从自己带回来的塑料袋里拿出几瓶不知道什么药,吞服下去。大概因为味道太恶心,他喝完被呛到似的咳了很久。   黎多宝虽然认为这个人的一些行为令人不耻叫人愤怒,可此时也不免觉得他身为一个活不了多久的病人,大概还等不到她的‘报复’就要咳死了。   爬起来拿起桌边的缺口水杯,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喝完水,缓过来一些。才继续说:“肖又他们几个,被带回帝星之后,一直关在研究所。不过在他们身上并没有任何收获。毕竟我们已经对自己进行了太多的改造,与他们的构造已经有太多的不同,从他们身上,找不到什么对我们有价值的东西。研究做到第三个月时,上层认为他们已经失去了价值,圆桌里激进派觉得应该处死他们,因为他们的身份是隐患,可能会造成人类自我认知危机,保守派则认为他们没有威胁,应该释放。争论了一个多星期。”   “你是哪一派?”黎多宝问。   “我不够格发表意见。”Dunn说。   黎多宝盯着他。他不是,但她总觉得他有插手这件事。   Dunn也看着黎多宝,最终忍不住轻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认为,应该保留他们。几千年前人类做了很多事,才让他们活下来,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们,那是对种族的背叛。何况……你听过关于世界的阶层吗?”   “恩”黎多宝点头。她听老师讲过世界的阶层。   科学界曾有一段时间认为,世界就像无数个套娃。一个里面会有另外一个,一个套着一个,或者一个里面,会有其它很多个,总之宇宙中有无数个世界。   简单的比喻来说,上阶世界和下阶世界,就像人类和蚂蚁的关系。   人类世界和蚂蚁世界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但蚂蚁不会了解到人类的存在。   人类给它们造成的影响,对它们来说和天灾是一样的。你拿走其中一只蚂蚁,对于其它蚂蚁来说是上天降下的灾难,你用水灌满它们的巢穴,对它们来说,只是洪灾。   它们永远无法知道人类是什么,也无法理解人类的思想和智慧。   在这个例子中,人类就是上阶世界,蚂蚁就是下阶世界。   以此类推,在蚂蚁的世界中,还有更微小的世界存在。   蚂蚁对于它们来说,则像人类于蚂蚁而言一样,是不可察觉的庞然大物。   而人类世界在别的文明看来,和蚂蚁没有差别。   对方一直存在,可我们无法感知。   上阶世界和下阶世界,就这样存在于同一个大宇宙之中。   “你经历过天璇星的事,宇宙中的文明们,在向其它的文明发出警告,在呼喊‘鸟群’就要到来。如果鸟群就是上阶世界的话,它们因为某种原因,必须要减少下阶世界的存在,那它们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来审判某个下阶世界应不应存在呢?”   Dunn向后倒,靠在并不舒适的沙发靠背上,疲倦地说:“如果它们审视我们的历史,比如审视天璇星人的那一段历史吧,它们也许会原谅这些人犯下的种种罪行,虽然天璇号上的远征队,自己圈养自己做为食物,自己杀死自己,自己吃掉自己,但这一切毕竟是为了整体的生   存,可视为人类的坚韧不拔。可‘鸟群’如果审视到我们杀死最后的纯血地球时,它们大概只为我们的残酷感到恶心,认为我们自己灭绝自己,愚蠢而残暴,也许会因此判定我们没有存在的意义,而将我们彻底抹去。”   “你这样说服圆桌里的激进派?”黎多宝问。   “是的。”Dunn说着笑起来:“我很擅长说服人。”   黎多宝回味他的话:“鸟群真的是来审判我们的吗?”   “我不知道。”Dunn说:“也许是,也许不。也许‘鸟群’只是一个周日不用去幼儿园,所以闲得无聊的小孩,踮起脚拿到了厨房桌上的水壶,决定把后院的每个蚂蚁洞都灌上水。谁知道呢?”他说:“我只是觉得,最后的十多个孩子,没有必要去死。何况人类用了这么多力量救下来的人,不应该被我们抹去。”   她坐在昏暗的房间内,从外面透进来的唯一光线落在她身上,布料在光中暗纹浮动,目不转睛地盯着Dunn,他是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人,有时候过于残忍,可有时候,他似乎又充满了善意。   明明很狡诈,可有时候又分明很真诚。   黎多宝审视他时,无法忽视他现在的装扮和状态:“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一些事。我要在这里呆几天。”Dunn含糊地说。   什么事情?权利的斗争?   黎多宝经历过从帝星挣脱的‘逃亡’。它毫无征兆来时汹汹,不可阻挡。但也像Dunn说的,不要几天,甚至只需要几十小时,很快就会成为过去,尘埃落定。   “你现在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Dunn问。   “刚才我昏过去了吗?”黎多宝问。   “恩。”Dunn含糊地应声。   他经过乔装潜在城市中,原本没想横生枝节,但回头看到的是黎多宝。   她倒在那的时候,眼睛睁着,心脏也平稳,但没有意识。扶她起来,她也非常乖顺。那家店的员工描述了她的行为,他冒充家人把黎多宝带离。   从那时候,距离现在已经五六个小时,才刚恢复意识,对中间失去意识时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印象。   “现在没什么感觉了。就是脑子有点木木的。”黎多宝皱眉,之前她在人海里看到Dunn,甚至根本说不出这是谁,只是感到熟悉。似乎她的大脑无法像平常一样自然运转。   想到通译器的事,她就不由得想到自己在天璇星,科研所的人请她去和天璇星交流,认为是天璇星给了她与自己沟通的能力,但如果不是呢?   就像她不需要通译器却能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自如地听懂所有人的话一样。她是自然而然地听得懂天璇星的语言。   “我不能回去给你取通译器,在下城区的黑市给你买了一个。”Dunn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装潦草的盒子。   他递过来的时候,黎多宝注意到,他手   腕上没有个人终端。耳朵里的通译器看上去也是非常简陋的版本,应该根本也没有联网更新数据库的功能。大概是为了防止被定位。   黎多宝欠身接住,又坐回床上时大概是压到了什么,角落里的破电视机突然打开,里面放的是某个大型会场,许多人在说话,里面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那种脑中刺痛的的感觉又重新袭来。   Dunn立刻扯掉了电视机的插头。   她仍然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很快就会好的。”Dunn不动声色地帮她把通译器戴上,说:“你知道的,现代人类并不是原始纯自然的版本,都是进行过基因编译,所以在代代生育更替中,会有一些特别的异变,获得超于普通人的能力。”   “但我没有呀,我们家也没有这样的。”   Dunn手上顿了顿,才继续:“你父母中,刘大勇是地表人,祖先是酆都制造出的人类身躯数据意识的‘类人’人,你母亲是远征队的后嗣,祖先是人造身躯、人类意识的星际人。我想,地表人和星际人的结合一定非常复杂,可能你因此产生了一些变异吧,于是才有了交流方面的特长。但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就像个人终端的芯片一样,多大的运算能力就只能做多大的运行,超过的话就会死机。所以你在没有通译器的情况下,身边如果有太多声音出现,就会‘超载’。”   黎多宝觉得,似乎也很合理。   不过前事还历历在目,对Dunn的信任有限,何况还有很多的疑惑,比如,在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通译器坏了之前,一直处在凭自己的力量理解各种语言的情况下,可为什么没有当机呢?   但只是不动声色地应了一声:“原来是这样。”没有再和他继续深究下去。   戴上通译器之后,黎多宝又打开电视试了试,经过通译器的过滤,她听到的声音都是自己熟悉的语言,果然没有再发生头痛的症状。   “谢啦。现在没事了,我得回去了。”她松了口气,但要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不见了。没这个,她连坐车钱都没有。   立刻停步回头看向Dunn。   Dunn非常的坦然:“找我的人都以为我已经离开了帝星,如果你出去后,向人透露我的消息,他们会立刻拉网式排查下城区。”   “你出不出事,关我什么事。”黎多宝恶气犹然在胸:“看在你这次帮我,我不告诉别人就行了。”   “如果你露馅,他们就会查监控。你倒下的地方在上城区,监控里虽然不会出现我的样子,但他们会因为你而去询问店员,很容易就确定我真的还在帝星。”   Dunn认真地问她:“你真的讨厌我,讨厌到恨不得我死吗?”   他静静地背光坐在窗前,整个人像一道黑色的剪影,虽然看不清楚,但肩膀、身形还是透露着他   过于羸弱的事实。他并不是一个健康的人:“我只是想借你的手,找到活下去的可能。并且也并没有真正,凭主观意愿去伤害你。你生我的气,无非是自尊心受挫。但我心中,从不觉得你傻。”   他声音平和:“恰恰相反,我知道你聪明过人。要让你上当,我做了很多的准备,与很多次的演练。也想过,如果失败……这件事有太多失败的可能,如果你在这几个月听到了太多关于幽浮的事、如果你没有受到我的暗示、如果宋星移出现了但他在你心中的能力不足、如果宋星移在你心中的形象过于负面……每一个小问题,都可能导致非常可怕的后果。真正失败了的话,我当然是不大可能走得出幽浮之地,但你不会……”   他停顿了一下才说:“不可辩驳地,我确实做错了很多。我很抱歉。我向你保证,以后我不再会欺骗你了,一个字也不会。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我?起码不要像别人那样,希望我死呢?”   他坐在黑暗之中,光从身后照进来,落在黎多宝脸上。   黎多宝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想到的是他提到他的父亲时,所说的一切。这大概就是造就今时今日的他的基石。   而她自己在过去好多次,都曾走到喝醉酒在沙发上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刘大勇面前站定,险些就做了像他一样的事。   也险些不得不体会亲手杀死父亲的后果。   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做的话,她还能像没事人一样,交朋友、上学吗?还能坦然地说要去报考军一大吗?一个亲手杀死了自己父亲的人,是否还能心无负担地,成为光明而宽容善良的人?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成为完全不同的性格的人,而走向完全不同的轨迹。   Dunn也许在那天终结了令他痛苦的根源,他似乎是不得不用这种方式来求生。可也失去了另一种未来的可能。   而她面前的Dunn,是她险险就要成为的自己。   那么自己要制他于死地吗?   成为杀死他的其中一员。   她站在门口,许久还是关上门,坐回床边:“我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   “你要多长时间?”   “三天。”Dunn说:“三天之后你就可以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口袋里的袖珍枪上的安全栓打开,脸上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   黎多宝闷闷地坐了一会儿,盯着他看了半天,大概觉得这应该是真话,起身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冰箱里还有一根火腿,因为没有通电,面包上已经长了霉点。   她有点后悔把那一千块给鲁妈,一千块能买不少好吃的。   “我的枪呢?”回头问Dunn。   “不知道,可能掉在那个维修店了。”Dunn说:“你走的时候去拿,他们服务还不错,应该不会私吞。”   “我的个人终端呢?   你丢在哪里?”   “丢一个货箱上,货箱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帝星。”Dunn似乎有些难受,扶着沙发把手克制着喘息躺下来。   “你伤在哪里?”黎多宝走过去。   Dunn似乎不大想说话,侧头微微着眼睛,摇了摇头:“不是伤。”   “那是什么?”   “我的内脏在衰竭。”Dunn似乎在说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不大负担得起身体运行。”   黎多宝有些不是滋味,问:“你带药了吗?”   “带了。”Dunn对地上刚喝完的空瓶抬抬下巴:“没事,能撑三天了。”只是撑三天,不是能像正常人一样活三天。   黎多宝在这家里找不到热水,打开燃气炉烧了一些。但水管流出来的水带着有些刺鼻的味道,煮过之后也没有好转。   她先喝了几口,半个小时后到是没有拉肚子或者什么别的不适,只是味道比较恶心。于是又给Dunn烧了一些。   然后扶Dunn起来喝了一点。   他似乎睡了一会儿之后,精神略好一点了。还发表意见:“有点烫”   黎多宝默默翻白眼腹诽,有给你喝得都不错了。   就他犯的欺诈行为,就该在监狱里凄凄惨惨地唱铁窗泪。   还配在这里喝她烧的水?   黎多宝伸手摸到他口袋里枪,立刻抢过来,别在自己腰上。   他没有阻止,懒散地躺着,还轻轻地笑了一声。   “要是我不肯留下来,你不会打算伺机杀了我吧?”黎多宝按在枪上,警觉狐疑。   “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不会杀你,你要是死了,马上就会在永明醒过来。高姜肯定是会找我报复的。不用十二个小时,他就会带人来帝星。参与到追杀我的行列。”   Dunn伸手帮她把散落的头发招上去:“我会先打伤你的腿,让你暂时失去行动力。再把你控制起来。就算我一击不中,你逃出去,你的通译器电量只有一会儿,很快就会失效,你身无分文又没有个人终端,下城区可没什么愿意帮你、白送你通译器的大善人,很快你就会因为信息过载发狂,我很容易就能追到你带回来。我会跟别人说,你是我的神经病妹妹。”   他把黎多宝耳侧那一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好,收回手认真地说:“所以,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一定要好好拿着枪。一枪毙命杀了我。不要给我任何机会。你看,我说过我不会再骗你了。”   说完他像是疲倦,要睡觉了似的,翻了个身,背对着黎多宝再没有动静,静静地盯着面前污糟的沙发布料,上面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在打了结的流苏间爬来爬去找不到出路。   随后他听到保险栓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中间只是隔着一秒,但在他听上去,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全世界都巴不得他死,黎多宝为什么不能是其中一员?   她开枪也并不奇怪。   只是   真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她拿走枪。   但随后,黎多宝在房间里踢踢踏踏地不知道走来走去地做什么。   枪声没有响起来。   他翻过身,扭头看。   她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火腿和面包拿出来了,正在把面包上的霉点撕了丢掉。   有时候撕得太多,她会仔细地把周围没坏的地方吃掉。   发现Dunn在看这边,她辩解说:“没坏的地方就可以吃。我以前经常吃,不会把你吃死的。”   说着把剩下的面包切片,夹了厚厚的一片火腿走过来给他:“我没有原谅你。”她再次重申:“虽然我不会死,但‘偶’的死亡也是非常可怕的。和完全地经历一次死亡不会有差别,甚至回传不顺利的话,还会更痛苦。所以,虽然你想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不能原谅你。只是现在,愿意暂时和你休战。趁你病要你命太不道德了。”   Dunn接过面包,没有抬眸向黎多宝看。   但他知道了,世上真的有一个人不愿意向他开枪,也不真正地希望他死。   这是他想得到的答案。   虽然这只是因为,她并不知道他做过什么。并不知道陈泽的死,也不知道多多是如何陨命。   这一切很快会露出水面,那时候他得到的只有憎恨。   因为她太小,把无关的人看得太重要,奉信生命可贵这一套。   但没关系,这也并不是终结。   因为到那时候,早已经有了别的,令她不得不与他和平相处的理由。   她仍然会在这里,仍然会在最危难的时候,放下指他的枪口,陪伴在他身边。   这是路明亚永远也得抢不走的。   黎多宝和剩下的材料做了两个三明治,自己吃了一个,给肖又留了一个。   肖又晚上很迟才回来。不知道是干什么活去了,全身都是泥,还有一些伤。   但他带回来了一个长面包。还有一些肉和鱼甚至还有虾。   虽然肉食都有些臭的,面包也不新鲜。   这是三个人,这几天的口粮,在下城区,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   和黎多宝面对面坐下吃东西的时候,肖又一直向黎多宝看。忍不住问:“姐姐,我们其实是不是认识?”   他被带离地球之后,和同伴们被分开,关在一个地方关了一个多月:“每天都做什么检测,后来突然就不做了,可能是没有什么收获。”他见到同伴被杀,心不仇恨,抓住一切机会攻击人,还咬掉了一个护士的鼻子。   再又过了几天,他就被送到了一个精神病院:“其它人不知道在哪里,我问医生,她们也不知道。”   他有告诉别人地球上的事,以及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但在医生看来,他精神有问题说的都是疯话。   他的档案里说,他父母都死在地球之后,他就疯了。   后来他一直   住在精神病院里,医生每个星期都会对他进行测试,看他的‘病情’有没有好转。还有一个声称自己是他远房叔叔的男人,常常来看他。   最后他都有些恍惚,是不是自己真的疯了?   护士说的那两个在地球上死掉的男女,真的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那个在‘育才小学’读过书,直升本部中学,成绩中等偏下的是,是不是真的就是自己?   这个男人,会不会真的是自己的叔叔?   也许是厌倦了一直被关押,急于离开,也许是最终精神崩溃,最后他接受了这一套说法。   自己是疯子。根本没有什么人类保育室,所谓一起获救的同伴也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承认了这些之后,医生则判定他病情有所好转,并且没有继续伤人迹象,然后他就被获准离开医院,但‘叔叔’并没有收留他,跟他说家里婶婶不愿意,也实在没法收留这么大的孩子了,把他送到了孤儿院。不过他只在那里呆了几天,就在下城区找了一份跑腿的杂活,离开那个地方。   叔叔过一段时间就会跟他见面,关心他的生活情况。   他有了稍微稳定的收入,过上了平淡的生活,也慢慢地觉得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的。就在这个时候,‘恰巧’认识了Dunn:“哥哥常常接济我。他人很好。”   但虽然他接受了眼前的事实,但他脑海中,总是有很多很多的黎多宝画面。   关于,她怎么带着大家从地下走出来,离开了酆都,大家躺在废弃的大屋子里,嘻嘻哈哈地相互打闹,所有所有。   不过这数月的治病经历,让他认为,这一切只存在于自己的想像之中。   之所以会觉得面前这个人眼熟,只是他又犯病了,发疯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姐姐,那些经历真的都是假的吗?”肖又紧张地问。   黎多宝看到他脚腕上的追踪环,这个东西监视他的活动范围。说是精神病院给曾经有暴力史的病人佩戴,是用来监控他有没有离开允许活动区域的。   看上去只是一个小小的环,可它背后是巨大的上层力量。   这个力量不允许一切危害自己、不顺服自己的事情发生。   对于永明来说,它都是庞大的、需要仰视的存在。   而肖又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一个人。   一个无法反抗的人。   “是的。都是假的。”黎多宝说。   肖又有些怅惘:“我跟一起干活的工友讲过,工友也说,只是因为我们太平凡了,我希望自己的生活更离奇更不可思议一些。才会这样的幻想。并且我又失去了父母,大概太难过了,不想面对现实。叫什么,创伤后遗症的。医生也是这么说。”   “你更喜欢离奇的人生吗?”黎多宝问。她看到床头柜上有一些备自考的书,上面写满   了笔记,Dunn之前资助他的钱,他并没有胡乱花用。而是却省下来买必要的学习用具了。   肖又笑了笑,摇摇头,反而像松了口气似的:“不。那段记忆太可怕。进人类保育所之前,父母都在捱饿,而后来,好不容易醒来,那些比我还小的孩子,死在我面前……血点飞溅在我身上……”   他说到这些,便忍不住全身发抖,随后回过神,大大地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这一切都是假的,实在太好了。”他眼睛泛红:“太好了。”   不管多少人说是假的,但幻想中的人出现,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却更能证实,可怕的过去是真的不存在。   实在太好了。   这让他如释重负。   吃完饭还和黎多宝分享自己对未来的打算。   先考自考上个中学,然后去技术学院学习,有一个技能之后,就会有更好的未来了。   这是他为自己设计好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6 00:50:38~2020-05-17 17:4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望树 30瓶;桔子、Jelly、little妙、粘锅面包 10瓶;竹隐寒烟、2个盼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五芒星   晚上肖又睡床, Dunn窝在沙发上, 黎多宝窝在沙发下铺的草席上。   睡到半夜,Dunn突然醒来,侧耳听着外面。   不一会儿有人影从窗边闪过, 他警觉地微微欠身,直到人影重新回来,轻轻在窗棂敲了二下,他才松了口气, 躺回去。   这一夜到也平静, 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就看到外面街上到处都是与下城区气氛格格不入的陌生人。他们三三两两,在街上盘查,又询问街上混的那些人,有没有陌生人到这里来。   下城区混子们, 并不十分卖帐, 黎多宝站在歪歪斜斜烂木板搭的二楼, 趴在栏杆边吃面包晒太阳,边盯着他们看。   混子大大咧咧地对那些人说:“我们这儿, 到处都是陌生人。”   那些人显然有些恼意,觉得这些垃圾一样的东西,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但混子们人多, 吊儿郎当地把他们一围,也不动手,只是嘿嘿地笑。   他们手压在腰上大概是有枪, 两边剑拔弩张,但来找人的这些,大概是顾虑什么,最后只是推开这些混子,扭头走了。   混子站在街上嘻嘻哈哈对着他们背影喊:“常来啊。”   其中有一个似乎是头领,等那些人走后,突然回头向二楼看来。   黎多宝穿着肖又的破衣服,一条他不知道从哪捡来的烂布裙子,为了融入环境,早上起来头也没梳,蓬头垢面。   人家看她,她也大大咧咧地打量对方。   二十左右,看个头是很高,但瘦得很,满面桀骜不驯的戾气。脚上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拖鞋,有一只带子断了,耷拉在一边。头发和刺猬一样。   示意同伴们散去之后,那人带着一个贼眉鼠眼的小子,圾着拖鞋,踢踢踏踏地顺着生锈的铁梯子上来,走到离黎多宝三四步远的地方停下来,住栏杆上一靠,吊儿郎当地开口:“叫什么呀?”耳朵红彤彤。   “你叫什么?”   对方觉得她对自己态度不够‘尊敬’,声明:“从这里到十三区,全是我的地盘。”一脸□□样。   “你名字这么长?”黎多宝一脸认真:“那我叫你盘哥吧。我叫阿宝。”   他身后的人‘噗嗤’笑出声,他瞪眼,身后人连忙忍住笑。   他回头摸摸鼻尖,耳朵根都是红的,沉脸看向黎多宝:“你脑子不好?”   “恩。”黎多宝点头。   …………   黎多宝对眼看要发火的盘哥认真地说:“我动不动发疯爱打人。爸妈看治不好,又赔不起医药费,就把我丢了。不叫我回家。你们最好不要惹我。”   屋里沙发上的Dunn仰面躺着,眉头紧皱似乎是难受,听到外面的对话,不由得笑起来。   黎多宝那个样子,很难想到她很会一本正经地信口开河。   但这种话在他听来,像小朋友相   互恐吓‘惹我就会打你哦’,如果是稍有人生阅历的人,都并不会预警,突如其来的给对方致死痛击,才足够威慑其它人。   他倾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盘哥看黎多宝表情这么认真,到有些犹豫了,嘀咕:“挺好看的小姑娘,得这种病?”   问同伴:“有这病吗?”   同伴也迷糊:“有……吗?……”   盘哥抓抓刺猬头,大约也想不到什么词,对同伴说:“小姑娘家家又有病,叫他们别欺负别人。到时候小姑娘发疯打他们,他们还手的时候没轻重,再把人打伤了可不好。看病贵得很。 ”说完干咳了一声,不可一世地叉腰对黎多宝说:“在这儿有事就找我。”转身踢踢踏踏地又下去了。   跟着他的小子,边走边回头对黎多宝挤眉弄眼的。   Dunn略略起身,从窗帘缝隙向外看,刺猬头的盘哥高高瘦瘦,正下楼向街上去,步子矫健敏捷,不一会儿,又踢踢踏踏回来,远远从楼抛了个东西给黎多宝:“喂。给你。”   黎多宝接住:“谢谢盘哥。你是一个好人。”非常真诚。   盘哥腾地从脸红到脖子,立刻说:“又不值钱。大惊小怪,什么好不好人的。”耀武扬威地走了。   Dunn躺回去不知在想什么,听到脚步声,闭上眼睛 。   黎多宝晒够了太阳回屋子里,手里拿了个廉价的塑料梳子,正反看一看,随手插在乱蓬蓬的头发上,远看像是戴了朵花。   因为窝在这里也没事可做,下城区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她索性躺回草席上出神。   过了一会儿Dunn没听到动静,睁开眼睛向下看,黎多宝已经睡着了。   她已经使用‘偶’好几个月,应该早就过了适应期,但她的生活习惯似乎并没有任何更改,昨天到今天,一天三顿一顿也不少,一天下来起码睡够九个小时,如果放任不加限制,她甚至可以睡上十几个小时。一般来说,她的生活习惯和普通人并没有任何差别。   Dunn手中抬一抬,影子落在黎多宝的脸上。   她毫无知觉,睡得鼾甜。   Dunn伸手将那只梳子轻轻拿下来,面无表情看了许久。   反手从窗户丢出去。   黎多宝一直睡到晚上肖又快回来才转醒。   她坐起来打着哈欠,发了一会儿呆,懒散地爬起来,就着脏兮兮的杯子喝水,然后给Dunn烧了点热水喝。   见他精神不好,伸手试试才发现他在发热,但肖又的毛巾实在太恶心,她只得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撕了一块,沾水湿透了给他敷在额头上。   Dunn十分虚弱,这一天下来,脸上晦暗的颜色掉了几块,露出苍白的原肤色,黎多宝凑近一些,能看到皮肤下面青紫色粗细不一的血管。   因闭着眼睛 ,少了凌厉显得可怜 。   黎多宝觉得,Dunn没有父母,大约也像她一样,并没有享受过   来自亲人的关怀。苟羊似乎是他信任的人,承担着类似于高姜的职责,但家主的位置在罗禁身上,他大概率是没有从人的。   Dunn微微□□了一声,显十分痛苦。   她蹲在沙发边,他的头侧,细细声问:“去幽浮之地不是找救命的办法吗?”现在看根本没有改善。   “还需要一些时间把它取出来。迟一些时候苟羊会拿给我。”Dunn没有睁开眼睛 ,头微微歪到一边,头发被水打湿,贴在脸侧。   黎多宝不明白:“那个东西有什么用?”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脚步声。   她立刻把枪拿出来,别在后腰,向窗边走去。   有个人影从窗边闪过。一个六七厘米见方的木盒子被丢进来,有点像放戒指的。黎多宝伸头出去时,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她捡起来看,打开装的是一个非常小的金属球。没有一点缝隙,不像是可以再打开的样子。   Dunn咳着伸手,示意她给自己。   她拿过去,金属球在落到Dunn手中后,立刻就开始非常缓慢地溶解消失。露出里面透明的小球,它的外壳虽然几乎不可见,但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表面布满了五芒星的图案,球中被禁锢的,正是在幽浮之地黎多宝见过的那个多面体。   只是它与那时候相比,小了很多倍。   在金属壳完全全溶解之后,这个透明的球就开始缓慢地隐入Dunn的手心。   这似乎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Dunn牙关咬紧,额头上冷汗淋淋。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透明球完全消失在他手心中。而有一个腥红色的五芒星出现在他额间。   它微微从皮肤下突起,散发着氤氲的宝气与,纹路上流光中溢。   Dunn含糊地说了一声:“别害怕 。”随后就立刻昏睡了过去。   在他闭眼睛的瞬间,他额头上的五芒星消失了,而无数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屋中。   他们相互重叠,把这狭小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黎多宝注意到自己正站在这里人的影子中,飞快地后退。直到撞到了门无处可退让为止。   这些人注意到她的存在,猛然齐齐扭头向她看去。   但他们额头上的五芒星也随之黑光大胜,于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这些幽浮虽然出现,但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事。大概是受到五芒星的制约。   黎多宝审视他们。   这些人什么年纪的都有,大部分穿着永恒号的制服,有一些穿的布满了补丁,已经看不出原始衣服的样式。   一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Dunn才醒过来。   这半个小时,每一分钟,那此幽浮的眼睛都在变得更加有神。   甚至很多人,渐渐似乎已经具有理智。甚至想伸手去触摸桌上的脏杯子,不过虚幻的身体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有一些开始想与黎多宝交谈,但在黎多宝看来,他们只是嘴巴在动,并没有任何声   音。不论他们如果嘶吼,暴跳如雷,他们无法和外界的人与物有任何的互动。而很显然的是,他们彼此无法听见,也无法看见。   似乎明明都已经重叠在了一起,却在不同的空间,无法相互感知到。   半个小时过去,随着Dunn悠悠转醒 ,他额头上的五芒星又再浮理出来。   而这些幽浮却突然消失,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还有些虚弱。但脸色好了很多。一开始非常的迷茫,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猛然看到黎多宝,只是一言不发,长久地凝视她,甚至伸出手用黯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阿宝,到我这儿来。”   阿宝这个称呼非常的奇怪,就好像两个人已经非常亲密。   黎多宝审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睡了一觉突然会对自己的态度更加亲密。但仍然走了过去。   触摸到黎多宝的手腕后,他用湿冷全是虚汗的手,紧紧抓住她:“现在是什么时候?”   黎多宝说了时间:“我们在下城区。”   Dunn猛然松了口气:“是这个时候。”喃喃地说:“你没有死。”   “你怎么了?”黎多宝问。他的状态有些可怕:“你梦到什么?”   “没什么。”Dunn回过神,立刻松开她的手。喝了一点水之后,才再开口:“幽浮聚集在一起,力量会非常强大,你在幽浮之地也看到了。我有办法可以利用它位的力量。但要把所有的幽浮都聚集在一个东西上随身携带才行。却偏偏这件事很难做到,因为一个锚能携带的幽浮太有限。所以要找到那个多面体。它是幽浮的制造核心,有无限的我们不能理解的力量,足可以承担起所有的幽浮。现在所有的幽浮被限制在我身上,我的身体对它们来说就是另一个幽浮之地。而这个幽浮之地,所有的力量都被限制在一件事上。”Dunn说。   “让你不死?”   “不,不死太宽泛,可出错的空间太大,很容易出现各种可怕的后果,比如腐烂了却仍然活着之类。甚至不成人形、失去理智却始终存在……”Dunn说:“是‘佩戴它的人将获得健康’。”   “它现在就像一个许愿球。”   “某种程度上是的。”Dunn笑起来。虽然非常疲倦。   “但是有后遗症。”黎多宝说。   “……是的,有后遗症。就像所的良药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后遗症。”Dunn语气宽和:“当我睡着,或者失去意识,它们会出现在我周围。但它们的能力受到了制约,无法再妨碍到别人。”   “那么对你呢?它们的意识会对你有什么妨碍?”如果它们以前只能在幽浮之地‘捕猎’,那身体成为幽浮之地的Dunn必然会受其影响与妨碍。   Dunn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追问。迟疑了一下,指指自己额头上的五芒星:“它会保护我   ,不让它们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当这颗星星消失的时候呢,会造成什么‘不实质性’的呢?”   Dunn沉默了很久才含糊地说:“没有什么,只是会做噩梦。”   幽浮只能在幽浮之地中掠食,也就意味着,Dunn是它们唯一的食物来源。   黎多宝很难说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噩梦?”有梦到可怕的动物,有梦到被追杀,有梦到鬼怪,也许只是夜夜梦到他的父亲?   但她觉得,远不止于此。它们太多,这么多数量,会需要很多的食物。   她迟疑:“我听说偶死了之后,使用偶的人意识断开的时候,很大概率会陷入噩梦。虽然现实只有几秒钟,但在当事者却感觉过了几百年甚至更久。”偶只是死一次才经历一次,而Dunn每天都得要睡觉。   她看着面前的的人:“你刚才,觉得自己在梦中活了多久?”   Dunn久久没有回答。却不知道在她眼中看到什么,表情柔和下来:“并没有很久,只是噩梦而已。”   但他能健康地活着。   这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有一些人活得很容易,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他们生来就拥有。有一些人会活得很难。”Dunn说:“世界就是这样的。”   黎多宝想到自己和他,也想到很多其它的事。她埋首伏在Dunn枕侧,许久没有说话。   如果说,她对Dunn曾有什么不满与不忿,现在却难再继续。   因为他每活一天,都在为自己活着赎罪。   有些人,从出生就好像是个错误。   又怎么将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回馈给这个世界?   他就是自己险些要成为的样子。   那么不够顽强是罪吗?   她说不清。   Dunn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头:“真是孩子气。太心软是要吃亏的。”她只是埋首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来医院忘记带平板和键盘,导致前两天没有更新。之后欠的会补上。很抱歉呀(并没大事,只是家人季节性入院,过几天就回去了。告诉大家单纯只是解释原因,免得大家误会这次也是因为懒。   我这次可不是因为懒!!!!(理直气壮叉腰挺肚子   所以,大家不用因为看到这个消息,感受到不得不慰问的压力。讨论剧情就可以了。啾咪。   如果看到文中有错误,请在评论区嚎叫。稍后睡醒改感谢在2020-05-17 17:47:49~2020-05-20 15:2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朋友、气象员、叶耶ce 10瓶;今天的我依然是小仙女 8瓶;竹隐寒烟、唯心而语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罗寄奴   过了一会儿, Dunn精神才好一些, 但呕吐得厉害,整个人时冷时热,比之前更加虚弱了。   肖又因为要加夜班, 没有回来。黎多宝做了鱼汤,Dunn勉强喝了一两口就呕吐起来。   折腾了好久,又开始呕血。   血色暗沉,还有淤块。   黎多宝一直照顾他, 直到她睡着。   等他完全昏睡没有再动静, 黎多宝有些犯困,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她是听到枪声惊醒的。   虽然非常轻,应该是加了消声器,但她对这种频率的声音非常敏感,猛然就坐了起来, 下意识地摸出枪, 边快步走到窗前从缝隙向外看, 边快速检查子弹。   大约是因为枪声的惊扰,外面成片灯光正在关闭, 大家明哲保身,谁也不想惹到麻烦,不到二分钟, 除了天上的模拟月光,和街道外的灯牌,到处都漆黑一片。   黑暗中时不时有人影快速地闪过, 应该是向这边来。但没走二步,就立刻受到阻击。   黎多宝没有看到狙击他们的人藏在哪里,可以确定的是火力过于强劲,对方虽然看着人不少,但一时半刻无法接近。   Dunn半梦半醒的样子,躺在沙发上,对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似乎并没有知觉。   黎多宝犹豫了一下,把电视机前的小板凳搬上,拿着枪对着门坐下。   这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只有一条进来的路,就是正门。   她枪里还有十五颗子弹。   大约十多分钟后,枪声渐渐密集起来。甚至有一颗流弹从不远处击入屋中,打烂了那个破电视机。   黎多宝以为最多半个小时就会结束,但随后却发现,自己太过于乐观。   这并不像之前在A1,只是短暂的追击,而是下定了决心要把Dunn扼杀在身体恢复之前。   向这边冲来的人前仆后继,但Dunn显然也并不是真的单身一个人在这里。有几次,打斗甚至已经到了门外。有人重重地摔在门上,然后滑落下去,随后有几个脚步声快速上前,拖行的声音消失在楼梯口。   有血从门缝蔓延进来。   黎多宝重新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枪,虽然经历过真正的战场,这种比起来只是小场面,但她也记得教官所说的,不论大场面,还是小场面,都是同样的危险。抗过异星人的攻击,不代表不会死在后方看似平静的街头。   外面的战斗越来越激烈,因为是在星球内,下城区到处都是重要管道,双方都没有使用大型爆炸型武器。   但没有治安管理队的人出现,也没有警察。这里好像是被遗忘之地。黎多宝听到门外有人的喘息,对方靠着门,一开始是站着,后来慢慢坐下来。时不时说一句什么,应该是在向其它人发号施令。   随着他一声声令下,守在破屋子周围Dunn的人所布置的狙击点正在收   紧。   枪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就在黎多宝把枪保险打开站起来的同时,敲门声响起。然后门被推开一条缝,苟羊半身都是血,站在门外,看了沙发上的Dunn一眼,才又看向黎多宝:“大小姐呆在这里恐怕误伤,少爷已经让我们通知闻先生的人,按时间算,现在闻家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外围。上面瞭望人已经看到闻家的飞行器,从这里出去五个街区就可以了。我安排人送大小姐出去。”   黎多宝扭头看向沙发上气息微弱的Dunn,大概身体还在适应那个东西,嘴角有血污残留:“那Dunn呢?”   苟羊说:“少爷走不了。”只是黎多宝的话,对方是不会拼命阻击的,何况她身份特殊,如非必须对方也没必要同时得罪两家人。   但Dunn不一样,他们就是冲Dunn来的。   一颗流弹砰地一声打在他头侧的门框上。   他连忙闪身进来,关上门。示意黎多宝不要浪费时间:“为了让别人以为少爷离开了帝星,我们有很多人走了,本来万无一失,但没想到出了内鬼,我们在这里的人不多,撑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Dunn不大可能逃过这一劫。   “大小姐,快走吧。”   外面的急促的枪声仿佛已经咫在近尺。   黎多宝转身走到沙发前,窗户玻璃被击碎‘锵’地飞溅四射,有一片划破了Dunn的额头。但他并没有感觉,此时他大约正承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痛苦,这点皮外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大小姐。”苟羊有些焦急:“少爷说一定要送你走的。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   黎多宝没有理会,在那些纷杂的枪声中静站了一会儿,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对沙发上的人说:“不要让我失望。”转身看向苟羊:“闻家来了多少人?”   苟羊犹豫:“只看到一个飞行器。”这种内域的飞行器速顶多装四、六个人。“之前派去的人,大概只对闻家说来接人,可能对方并没有想太多?只以为大小姐遇到的是小麻烦?”他也不清楚。   黎多宝想了想:“我要和高姜通话。你去想办法。”   苟羊愣住:“高姜?但来的是闻家的飞行器,并没有看到永明的徽记。”   “他一定来了。你快去吧,不要浪费时间。”黎多宝却十分笃定。   苟羊犹豫:“但是少爷说一定要送大小姐走……”   “你也不想你们少爷死在这儿吧。”   苟羊表情一下便坚定起来。立刻应声:“听大小姐的。”但有些迟疑:“这边的通讯已经全部被阻断了……”   “那就找人传话给他……”她略略思索才再开口:“叫你的人,大声地和他说我遇险出不去。”   “大声?”   “我们永明的人,大多在边缘星域,帝星内只有零星几个,这种情况是顶不上用的。但如果从外面调   人来,等人过来Dunn都凉了。只有靠闻家,但闻家表面上对我不错,现在看来,到底我只是继室的女儿,这种紧要关头,他们不借机除掉我这个碍眼的人都不错了。是不会肯帮我的。”   黎多宝郑重地对苟羊说:“所以你一定要大声,不要提Dunn是什么人,只说是有人对永明不利,想要谋害我……”想起来问他:“你给闻家报信的时候,有说过事涉什么人,是因什么事吗?”   苟羊连忙摇头:“没有,只说大小姐在这里。”   “很好。”   “但是,要多大声?”苟羊迟疑。   “这里到处都是住宅到处都是人,大声到四周听得见的人越多越好。我听太婆说过,闻先生在外面名声很好,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人人都说他最重情谊,你看他痴情不改的人设,再加上平常表现得对我多好,心里就该有数。如果新过门太太所生的女儿涉险,高姜找闻家领头过来的人借人,他的人却不肯,或不愿意全力施救,竟然让这个女儿就这样死在了这里,对他名声是有害的。大家要猜测,是不是他杀了我。他就算不喜欢我,也不会在这里害我了。大概愿意先卖这个小人情。”   救个把人,对根基就在帝星的闻家来说,还不是小事情吗。   苟羊十分意外。   在此之处,他一直以为,黎多宝只是个太过单纯有点莽的小丫头。   想到她现在处境,表情也是微微一暗,躬身说:“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去办。”走到门口顿步,转身跪伏:“苟羊不会忘记大小姐对少爷的恩情。我知道,大小姐对少爷一定没什么好感,但少爷虽然是不太招人喜欢,其实有恩必报,为人很重情谊,看少爷待罗禁就知道,罗禁就算是这样,少爷也从来没有对他下过杀手,不过是念在,他小时候与自己要好过。少爷将来也一定会回报永明今天的恩情。”说完才转身快步出去。   等苟羊走了,黎多宝回到沙发前。   Dunn眉头紧锁,也许在昏睡中梦到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幽浮们一个也没有出来。   大概因为幽浮的力量正在改善他的身体。   奇怪的纹理正在他皮肤下游走,那些光纹隐隐透过苍白的皮肤,使得他看上去不像一个真人,像一件全是裂纹的瓷器。   黎多宝伸手摸向那些光纹……   不一会儿Dunn幽幽转醒,比上次好一些,这次他很快就完全清醒过来,看到黎多宝没有走,并没有多问,只是凝视她。   就算她走了,自己醒过来面对的是空荡荡的屋子,或者干脆就死于昏睡之中,他也并不觉得意外。   “如果你活下来,你就欠我一条命。救命之恩,按古代的说法是要用一生来回报的。”黎多宝正视他:“如果你真的达成所愿,进入圆桌的话……”她停顿了下来。   “如果我真的进入圆桌,你要什么呢?”Dunn问,脸上仍然有笑容,但眸光冷淡。   “我希望你记得,世上是有人对你有善意的。你做每一个决定前,都要想到这件事。世上有人关心你。”黎多宝正视他:“你不可以变得很坏。”如果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被逼无奈,那么压在心中惴惴不安的事只要有这一件就可以了。一切都到此为止。   如果拿着菜刀站在沙发审视醉眠刘大勇的自己当时一念之差,那么她希望有一个人能这样劝阻自己,不要一路滑行下去,变成令人憎恶的存在。   一切都到为止。   从现在开始,你有新的生命,可以选择过不一样的人生,做不一样的人。   -   飞行器在街边停下来。   这里因受到远处枪战的波及,路上同样一个人也没有。灯也是灭的。   高姜当先从飞行器下跳下来,他身后跟的是阿铃。两个人来得匆忙,衣服没有换过,但都带了武器。   阿铃快速地四周找了一圈后,立刻回到高姜身边:“大小姐不在这里。”黎多宝没有回家,但也没有报险,所以他们都没有动作。主家要做什么,不会通知他们,他们不能在地堡数据并没有异动的时候乱动。   直到信送到。   高姜看向远处的枪声四起的方向,脸色阴沉。   比他稍迟从飞行器上下来的是闻先生与海明。   见到这里的情况,闻先生满脸焦急:“怎么回事?”   海明有些犹豫低声附耳:“前面似乎是罗禁……”那边有打过招呼,不只跟他们招呼,其它几个家族也知情。   大家跟要死的这位,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相比较都觉得罗禁更好,罗禁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头脑简单,不像那一位,虽然没有受到罗氏家神的认可,但心机深沉几次大事上,都影响了圆桌的判断与决议。   这对各个大家族来说,不是个好消息。饼只有那么大,一但有新的力量崛起,也就意味着其它人的势力要被挤占。何况,大家对于‘圆桌’的态度,一直以来是哄上策,只要不涉及关键,‘圆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顺着就行了。事关重要的话,表面遵照,但让下面的人多设些障碍,事情无法推行,过几天‘圆桌’也就忘记了,也就无疾而终。   但那一位却轻易就说服圆桌,按他的意思处理了从酆都出来的那些孩子。   这非常的危险。   除掉他,不只是圆桌里某个人的意思,更不只是‘圆桌’内部矛盾的外延,也是各个大家族所默许的。   一但他回到上层,成为圆桌的一员,已经形成了几辈人的政治格局,必然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   所以,罗禁才会在帝星得到这么大的便利。   海明有些犹豫:“先生,我们在外面等着就行了,他是不敢…   …”   他的话还没有出口,惊天动地的广播声就响了起来。   听完广播内容,海明张口结舌。   那是些什么话?   还有什么叫遇险出不来,决定要是死在这儿的话,就与小男友生同寝死同穴?   什么鬼男友?   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小姐早恋。   “罗禁的人根本就不是冲着大小姐去的,他要除掉的是罗寄奴。”海明不解:“大小姐是不是误会了?”连忙说:“我立刻就去找罗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反了天了他,一定是他做了什么,大小姐才会……”   “她没有误会。”闻先生怔怔的:“她是不相信我。她怕我嫌她碍眼,要借机要让她死在这里。”所以才让人用大喇叭喊话。   她每天看上去一点心机都没有,对他也客客气气,那天早上出门,和他说话也十分随意,似乎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隔阂,比以前也更加亲切,可心里怀着的,却是别的想法。   在她心中,她没有家。闻家也不是她的家。   她没有父亲。   从黎妈嫁到闻家那一天起,她也没有了母亲。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她的亲人。只有高姜,有与之一体的永明从人可以依靠。   她这些话,是喊给高姜听的。提醒他要做什么,要防什么。也是喊给他听的,叫他不要太轻举妄动,不要只是因为一个不想看到的人,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可我是爸爸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0 15:21:31~2020-05-22 21: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uoming、祖先保佑退休金、niced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嘉 20瓶;清之、有点懂、咕咚 10瓶;祖先保佑退休金 8瓶;阿栾、李頻 7瓶;吾爱月容、桔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尘埃落定   因为小型飞行器速度最快, 所以闻家搭乘闻先生与高姜的最先到达。   后面还有几辆是稍微大一些, 可装十人左右的。莫约要三五分钟后才到达。   海明在较远的地方,和什么人通话,大概是罗禁。听语气是让他撤走的意思。   高姜听了几乎, 并没有过来和闻先生说话,在检查了一遍枪械之后,微微对他躬身,就立刻带着阿铃向枪声密集的方向急行而去。   阿铃身后背着的双光刃, 已经拔出, 反手持剑紧紧跟在他身边。行动敏捷如猎豹。   罗禁要做什么,与其它家族有什么默契,他们可不管。在永明只专注两件事,一是主家安危,二是从人生计。所以虽然人数众多, 永明从立家以来, 从来没有掺和到上层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中。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害怕。   在两个人踏进激战圈的同时, 立刻就有从不同方向来的狙击。   阿铃跃身而起。   远处埋伏的人只看到半空中有人跃身于月光之下,双手有光, 身姿翩迁。只是几个挥刀,便火光四溅,子弹都被打偏。将正在急行的青年维护得稳稳当当。偶尔有漏掉的, 青年猛一抬手,轻轻巧巧地就解决了。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是永明。”内部通信频道里有人低声说。   永明在内域的人, 通常都用这种光刃。虽然他们极少与人冲突,但屈指可数的几次都给人极大的震撼。   “怎么会有永明?”频道内有人厉声问,又立刻问:“多少人?”   他们说话的时间,两个人已经前进了百米。   “两个。不多。”立刻有人回报。但有些迟疑:“但,是高姜。”   如果高姜在这里,也就意味着永明的家主在这里:“永明就不说了,反正我们也早就撕破了脸,可现在永明与闻家关系密切……”   频道里微微安静了片刻,久久没有决定。   守在第二圈的人已经看到高姜向自己这边来的身影:“怎么说?”   再三催促之下,频道里才传来一个轻浮冷厉的声音:“不论是谁阻拦,罗寄奴今天必须死。全力进攻。在闻家的人赶到之前。”已经走到这一步,要是再失败,就没有机会了。   -   子弹如狂风骤雨,远处甚至有小小的爆炸声,明明是下城区的居民点,却让人感觉好像是身处在战场之中。黎多宝已经把所有的家具都拖到门口堵起来。   Dunn被她从沙发上拖下来,费劲力气塞到沙发底下,她站起来,想到窗边,还没走两步,就有子弹破壁而来。不过几秒钟,那片木墙就被打得全是窟窿,和筛子一似的。   她就地滚到墙角。   等枪声稍停,顺着墙边爬到Dunn身侧,不敢再有动作。只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到十分钟   ,枪声已经就在不远处了。   随后有肉搏声传来。   当门被巨力踢开,门后推的破烂也应声飞散,她准确地从沙发的缝隙打中了对方的脚裸,对方不防,惨叫一声倒地的瞬间,子弹贯穿了他的头颅,声音噶然而止。   然后是第二人。   第三人。   满身是血苟羊冲上来,不知道用什么,重新挡在了门口。光线猛然被遮去,黎多宝喘息着趴在地上,微微松了口气,死者身上流出来的血,顺着地面蔓延而来,沙发底下厚重的灰尘与血混合在一起,浸湿了她的侧脸。   她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以避免呼吸受到影响。   随后重新检查了一下,子弹还有一颗。   如果再有人冲进来,除非她能保证一击命中,否则必然就要陷入赤手空拳与人对刚的境地。   这对她十分不利。她太小力量不够,近身搏击术虽然学了不少,但在绝对的力量差异面前会有很大的劣势。这和与老兵联系的时候对战不同,对战时大家会对这些孩子留几分力,以免太过不公,可这些人不会。   这是你死我活的时候。   在实地训练的那几个月,黎多宝还没有真正经历过不依靠枪械的近身肉搏。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人有很多部位是很脆弱的。   她无声地调整呼吸。   几分钟后,那个破门再次被人踢开。   黎多宝向撞门而入的人射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然后飞快边向外爬边卸掉了枪身多余的零件。在对方失去平稳倒地的瞬间,她扑过去,从背后死死盘住对方,然后猛然将手中细长的金属扎进对方眼中。   噗   一声入目。   滑腻、恶心的触感。   对方痛苦的嚎叫,嘴里叫骂着,发了疯一样地反手抓住她,想把她从背上扯下来。   她死死地盘住不方,用力将金属条拔出来,又再向另一只眼睛插去。   惨叫声再起,她也猛然被甩开,重得地撞在墙壁上。   对方失去了力,吼叫着四处乱打一通。   她屏息贴墙歪坐,想借机解决他,但不知道伤到哪里,身体一动不能动。   后腰有绿色的渗液,大概是撞到墙上什么凸起物,导致身躯受伤。但没关系,偶的自愈能力很强,也许只要给它多一会儿时间,马上就能动起来了。   可瞎了眼睛的敌人,已经向沙发的方向摸索过去,大概是在冲进来时,看到了沙发底下有藏人,他叫骂着,一点一点地靠近失去意识的Dunn。就在那双手就要抓住DUnn的瞬间,黎多宝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只是短暂的一声,像是正在努力逃走,而不想让人发现自己,可伤口实在太痛。   对方迅猛地向这边扑过来,撞倒了一大推的东西,但那些东西并不成为他的阻碍。   黎多宝努力地挣扎,却并没有用,在对方扑过来   的瞬间,她伸手死死地掐住对方的喉咙。而对方抓住了她的头,猛地向墙上撞去。   这是一场生死之博。   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活着,眼前一片全是血,头脑昏沉无力,耳鸣如雷,但她没有松手。咬牙死死地勒住对方。直到对方不得不松开她的头,企图掰开她的手。她身躯似乎恢复了一些知觉,立刻借机从正面搂住对方的脖子,双手以反方向掰住对方的头,这是实地训练的时候,从老兵那里学来的。这样可以有效阻断敌人的呼吸“当然,如果敌人是人类的话。”所以是在前线没鬼用的技巧。   对方发疯了一样地击打她的后背。   每一拳都像是铁锤。   她用力了全力,死也不放开。   直到对方手劲渐小,甚至到后来慢慢地,一下一下间隔变长,整个身躯慢慢软下去。   但她不确定,不敢轻易松开。   就这样一直死死地箍住。   直到门口又有脚步声响起。   她猛然暴起之前,听到了刀刃割裂颈骨的声音。   清脆,果断。   然后是咕噜噜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因为惯性向她滚落过来。   她努力睁着眼睛,想将走进来的人影,看得轻楚一些。   “高姜?”   “是。”来人走到她身边,半跪下来,想将她从那个人身上剥开。   “你来了。”但她不确定:“这个人死了没有?我眼睛里全是血,看不清楚。”   高姜看向她紧紧‘抱’着的人:“他死了。”颈骨都已经折断,头歪在一边。   而他面前的黎多宝身上,全是绿色的偶液。他转头示意阿铃守到外面。   黎多宝听到他的回答,这才猛然松开怀里的人,随后因为脱力而就地坐下。她微微松了口气,但显然她并没有被这样的场景响破了胆,或者说,她早就在几个月在前线的实地训练中,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   只是战斗而已。   不过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死一个真正的人类。   原以为有更多的感慨,可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心绪起伏。只是太累了,仰头就地倒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不管地上有多血污。也不管外面的枪声还多么激烈。好像这一切都没关系了。   因为,高姜来了。   他会有办法解决。   高姜过去查看完Dunn再回头,甚至发现,她已经就那样躺着睡着了。   他仔细地端详面前的少女。   她脸色发绿,和身上滴落的偶液一样,大概偶身受损,外形调节出了问题。背后脊椎附近有一个直径三厘米的深孔,大概是墙面突出来的钢筋条造成的。但显然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偶身暂时关闭了身躯的部分感观。   只要过一段时间她就能愈合了。   他伸手拭去少女脸上的血迹,那些绿色的偶液和人血混杂在一起,黏滑而腥臭。但   他并不在乎,表情平静地微微躬身,半跪下在少女的额头上,落下虔诚的侍仆吻礼。   随后微微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一手握拳按在心脏上,默声祷念感恩家神的护佑。   当他做完这些,回头,才发现Dunn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注视着这边。   两个人对视良久,高姜才面无表情地,微微向Dunn躬身,这是身为从人对于那些,与自己主人同等地位的人所该保持的尊敬。   外面的枪声变得更加激烈,但不到一会儿,就稀稀落落起来。   零星的这里一声,哪里一声,似乎进入到了战斗已经快要真正结束。   阿铃急匆匆从外面进来,见到Dunn立刻垂首:“少爷。”   随后敛眸走到高姜身边低声附耳:“罗禁惹怒了海明,闻家的人把罗禁的人给收拾了。现在闻先生正在过来。”   高姜打横抱起黎多宝,在Dunn的注视下大步地向外面去。   黎多宝睡醒,看着天花板好半天。   床垫好软,像云朵一样。身上不太疼,就是药味有些重。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培肥了的盆栽,散发着肥料的味道。难闻,但健康的气息包裹着她。   她原地拱了拱,发出舒服的叹息,翻身就看到坐在床边的闻先生。   一下就清醒过来。   闻先生身上还有血迹,衣服上有皱褶,似乎一夜奔波。眼下青黑,大概因为没有休息,气色不太好。   到底是老年人了。   黎多宝听高姜说过,闻先生比老太太差不了几岁。只是他们更上层贴近圆桌,得到了圆桌的‘赐福’,所以比一般人活得更久。   “吓到你吗?”闻先生略有些踌躇,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决定,但最后还是开口:“我有话要和你说。”   “哦。”黎多宝微微坐起来一些,免得太过无礼。   闻先生审视她,在与她目光相对的时候,又立刻移开视线,几次想要说,似乎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2 21:56:43~2020-05-24 06: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屁屁话、水星 10瓶;鹅不食草 6瓶;2个盼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弟弟   黎多宝见闻先生一脸认真, 不知道是什么大事, 不由得坐得更直了一些。   闻先生面对她,却似乎更加踌躇起来。   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让黎多宝接受自己。接受这个家。他就是把心肝剖出来, 大概在黎多宝看来也别有目的。她天然的,很难信任男性的长辈。只有告诉她真相。   可突然说“你是你爸爸”有些过于奇怪。   但不这么说,要怎么说?   再者,黎多宝要是问有什么证据, 他要怎么回答。   永明那个老太太当时看他的眼神, 虽然已经是很不动声色,可他还没瞎。不过他不在乎。   但如果黎多宝也用这样的眼神来看自己呢?   就好像,他是独居太久已经失心疯。   坐在床上的黎多宝还在等他说话。   窗外的日光洒在她床沿,花床单映得她脸色很好。   偶恢复得很快。   起码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大像一个受过伤的人了。   “你喜欢有个弟弟吗?”闻先生终于开口。   黎多宝怔了一下,一时有些踌躇。说实话, 她没什么感觉。这里既然不是自己的家, 添不添人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你不喜欢, 我们就不要弟弟。”闻先生不抬头看她,只是扭头看着椅子旁, 边桌上的咖啡杯:“之前我已经改了遗嘱,不管有没有弟弟,如果我不幸离世, 我的财产都由你来继承。”   明明是很容易就说完的话,他说得十分忐忑艰难,这样说对不对, 面前的女儿又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他造作而虚伪。或者会不会觉得,他精神有问题。   “也许你不能理解,但在我心中,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爸爸。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他似乎是鼓起勇气才正视面前的人:“那么,你喜欢有个弟弟吗?”   黎多宝在这一瞬间,有一些恶趣味地觉得自己应该摇头。   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有弟弟,也不喜欢有什么新的家人。我甚至不喜欢有这样一个妈妈。   那么只要我说不喜欢,就这一切就真的会消失?   所谓的弟弟,也真的不会来到这个世界?   见她坐在那里,不开口。闻先生垂眸站起来:“你可以迟一点再告诉我。”似乎是要用这件事,来证明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   等他离开好久,黎多宝才从床上跳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出神站了一会儿,扭头看看,床边桌上放着新的个人终端,镜中的自己耳朵上戴的,也不再是破破烂烂的通译器。从窗外景色的角度可以看出这里是三楼,但房间已经大改过,不再是恶俗的‘少女’风,现在更沉静。她折开的生物开口零件被收纳在大操作桌上,每样东西都摆得整整齐齐。暴发户   一样到处都缀着的宝石也被低调的金饰所取代。   这屋子里,哪怕是一条踩在地上的地毯,都价值惊人。   远处马场的另一边,大型的运输机正在运转兽笼,将它们按她所说的,放回生态园里去。   所以,闻良臣是想说,这一切并不是做给人看的。是真心真意的想要她也拥有每个同龄同阶层的小姑娘拥有的一切?甚至是别人没有的一切。   她静静站在床边的落地窗前,觉得这一切都非常的虚幻。   是不是自己受了伤,陷入昏迷,现在的一切只是扭曲的梦境?   但高姜就在楼下,他在草坪上给一匹马刷毛。   她隐约记得,海明什么时候有提过一句,马场里有几匹马是送给她的。高姜在帮她照顾它们。   海明上来送药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住海明:“那个,我妈……太太要生孩子吗?”她好久没见过黎妈了。   海明看上去是个非常和蔼的老人,笑说:“小少爷在生育公司的生育舱里。估计过两天就能抱回来了。大小姐要看看吗?”   走上前,调出自己个人终端里的画面,投放到两人面前。   画面看上去是实时监控。   应该并没有太长时间,但孩子看上去已经成型。   黎多宝被婴儿吓了一跳。   她听说,婴儿是天使非常可爱。但真实的婴儿看上去非常丑陋又可怕。像是什么异形。   有时候它会动一动,看上去像是在吃手指。   或者突然想翻个身。   “基本上现在的技术,只要三天就可以长成,但一般人都会选择三十天左右,这样比较稳当。”海明说:“法律上来说,生育舱里的婴儿在出舱获得正式身份之前,并不算做活着的自然人……”   这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个人影,虽然只是玻璃的倒影中看到,但黎多宝认得出那是黎妈。   她守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生育舱里的孩子。   黎多宝不由得想,当年妈妈怀着自己的时候,也曾这样热切地期待着自己的降生吗?   “我一点也不喜欢它。”黎多宝转身不再看向画面。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想要什么弟弟。闻先生不是说,我不想要,就不要吗?”   她转头看向海明,表情平静地直视着面前的老人,重复自己的话:“我不想要。我不希望它来到这个世界。”   海明怔住。他没有想过,黎多宝会做这样的决定。   在他看来,黎多宝就像一条清澈的溪水,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到底。她既善良又坚韧,是个非常好的孩子。   所以他觉得,就算闻先生一意孤行,做出这么无稽的选择,黎多宝也不会跟着走偏。   “为什么?”   “我的妈妈,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她不是因为爱孩子才生育的。她只是……需要孩子。”黎多宝语气十分平静:   “她需要孩子成为自己人生的支柱,需要孩子成为自己的依靠。她来到闻家,感到孤独无援,她需要一个闻家的孩子,来成为自己的手、自己的嘴,做她想做的,说她想说的。而她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扮演一个苦大仇深却贤惠忍让的弱者。”她一颗心全在期盼着这个孩子的到来,大概也曾这样期盼过黎多宝的到来,却不是因为她爱这个新的生命:“她不爱任何人。这只是她的生存方式。”   这是黎多宝第一次,这样直面剖析自己的妈妈,将她早已经隐约地意识到的真相,全部摊开来摆在阳光之下:“她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好妈妈。至于闻先生……”   黎多宝微微停顿:“他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他根本不爱这个孩子。”一个把自己亲生孩子的命运,交到继女手上的人。能扮演一个什么样的父亲角色呢?   刘大勇的可怕在于他的蛮横与暴怒,而闻先生……   她实在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他根本不需要博得她的信任,毕竟永明对于更上层的人来说,就算有一定的意义,这种巨大牺牲的拉拢也完全不值得。   但不论他是为了什么这么做,哪怕他有足够的理由,可对于这个还没有来到世界上的小生命来说,他都不会是一个好父亲。冷漠与暴力同样伤人。   “他如果出生,会非常的可怜。”黎多宝说。就像她一样。也许还会像Dunn。   海明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关掉那个画面,打量着眼前的黎多宝,想要为闻先生辩解,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明明让黎妈进闻家,听上去是个好主意,可父女两个看着更近,实则却更远了。   此刻他实在无法想像出,以后两父女会有‘没有隔阂和睦相处’的那天。   “如果大小姐喜欢他,先生也就会非常地喜欢他。我敢保证。”海明过了好半天才开口。   “为什么?”黎多宝不解。闻先生到底是为什么。   海明犹豫了一下说:“先生曾有一个女儿,后来意外过世了。先生看你投缘,所以才会这样。只要是大小姐想想的,先生都会做得到,大小姐想要他爱小少爷,他就会对小少爷非常非常好。大小姐就当是可怜先生,让他留下一个家人。再说,大小姐不想在世界上多一个亲人吗?”   “亲人?”   “他也许没有疼爱自己的母亲,但是会有爱他的姐姐。大小姐可以教他很多东西。”海明一脸慈祥:“马场里的矮脚马下了马崽,过几个月,等大小姐下次放假的时候,小少爷就已经长到足够的大了,大小姐可以教小少爷骑马。小少爷一定很喜欢大小姐的。太太年纪大了,也许不久就会过世,但大小姐却不会再是孤独一个人。人心里有记挂,就有了家,不再像飘萍了。”   他说   :“人一生,只能活一回,大小姐不想试试有亲人相亲相爱的滋味吗?如果大小姐怀着爱小少爷的心,希望他降生,那他的出生就不会可怜。”   他望着一语不发的黎多宝:“这也正是闻先生想告诉大小姐的。闻家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家,都全在于大小姐的抉择。既然大小姐说,不喜欢小少爷,那我这会就去冻结他的生长。让他自然死亡。但是,我想说,也许难以理解,但先生真的希望大小姐能生活得幸福,就当是代替先生死去的女儿活着……所以还请大小姐慎重地考虑清楚。”说完微微躬身,缓缓退了出去。   门被从外面带上。   黎多宝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毯,脚趾头无意识地抠来抠去。   脑子里乱哄哄的。   一时心情烦躁。   一时又不免得踌躇,虽然说没有离开生育舱,它就不能算是自然人,可……它会吃手指,还会翻身。说不定睡着的时候,还会做梦。那么自己扼杀它,对它来说公平吗?   一时又觉得,闻良臣真的很可怜。   就像Dunn说的,世上很多东西,有些人生来就能轻易拥有,有些人怎么也无法得到。就像孤女得不到父母的慈爱,慈父失去最爱的女儿。   她扭头看向壁炉上的相框。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相片。   之前她第一次来时,这个相框就在这里摆着,后来三楼几经修整、重装,唯一保留的也仍然是这张相片。   之前黎多宝也隐约地听高姜讲过闻先生年轻时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对方似乎销声匿迹。会不会就是相片里的这个女人?   她看上去活泼而开朗,气质出众,目光有神,全身充满着青春的气息。   原来她以为是摆东西的时候放错了。   而现在看来未尝不是闻先生的寄情。   他希望哪怕失去了爱人,起码女儿还活着。   高姜进来,就看到黎多宝对着相片出神。   他不动声色地过去,将手里的药盒放下:“军一大那边的校医主任送的。说对伤口非常好。大小姐后腰好些了吗?”把药盒打开,立刻一股冲臭的怪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黎多宝闷声坐下微微躬身,将背后的衣服掀起来。   少女的背光洁如玉石,硕大的伤口已经合拢了不少,高姜将药膏涂抹在伤口边缘,偶身受到药物的刺激,更加快速地愈合起来。   黎多宝痛得微微皱眉。问:“Dunn怎么样?”   “被接走了。在大小姐还没醒来的时候,他来过家里。送了一些礼物过来,都很贵重。闻先生没有收,闹得很不愉快,我在外面听到,似乎是觉得他利用了大小姐,他辩解的时候,被闻先生打了一耳光。闻先生说,不论他进不进圆桌,闻家都不会干休。大小姐身上受了什么伤,也要他身上受什么伤。”   高姜说着停下来,半蹲着,仔细地将药膏敷到还没有抹到的地方,停顿下来仔细观察伤口:“……没有伤到要害,失去的部份无法重新长出来,这一片可能会有凹陷。大小姐以后要小心。”如果她是被枪轰掉了半个脑袋,那以后可就要顶着畸形的头继续生活了。   “那后来呢?”黎多宝连忙追问。   “后来他叫自己手下的人,给了自己后腰一枪。”高姜语气十分平静:“就在大小姐受伤的部位。”   黎多宝愕然:“什么?!”   “闻先生很意外。现在的形势下,也不大愿意他死在这里,立刻他送走了。不过把他送来的东西收下来了,现在放在小客厅那边,闻先生看起来似乎气消了不少。说既然是送给大小姐的,叫我清点之后,拿给大小姐看。全看大小姐收不收。”说着把衣服给她放下来,收起药盒 。   黎多宝虽然很惊讶,但想想,嘀咕:“反正也不会死。”   Dunn这么做,其实有些奸滑。大概是想拉拢闻家?   她扭头问高姜:“送给我的都是些什么?”   “金器。”高姜说得很轻描淡写。下去之后叫了几个佣人抬了一个大箱子上来。   黎多宝走过去,里面果真满满当当的装的都是金器。这么一箱子,估计买颗星球都买得到了。   黎多宝看一看也不知道自己要这些东西有什么鬼用。   伸手拿一个起来看了看,也就是黄黄地一坨,华而不实。   但有一个戒指还蛮可爱,铸成凤凰的样子,眼睛是粉钻,尾翼上遍布翠绿色的宝石,环成一圈。   高姜不动声色地说:“最近永明收入还不错,有些结余,大家生活还不错。但是永明星滤水系统需要换新,是个大工程。老太太也很发愁。”   “那正好,你把这些都抬回去吧。反正我也用不上。”黎多宝说着,把戒指丢回箱子里。   “是。”高姜回头看阿铃,叫人来抬下去。   “对了,我的杯子呢?”黎多宝问。从A1上带回来的,意义不同。   高姜脚下一顿,说:“大约在穿梭机上,我一会儿拿来。”   “恩。”黎多宝犹豫着,还是开口:“不家,那个,你下去的时候跟海明说,我改主意了。”   对于不知前因后果的人来说,这是没头脑的一句话,但高姜并不多问,只是微微躬身,应道:“是。”退步出去。   黎多宝走到阳台向下面看。   闻良臣站在马场的围栏边。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从生态园跑出来了,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地围追堵截,一片喧闹。   更衬脱得他孤身一个站在僻静处的身影格外寂寥。   想到自己之前对他的揣测,黎多宝有些懊恼。   他只是……一个可怜的人。   从没有对自己不好的地方,但自己却把他想得很坏。   黎   多宝倒回床上,拿被子捂住头好半天,拱到床边,将个人终端打开,才刚绑定身份,消息就一个接一个地进来。   是周莉莉和王小露,也有汤唐前天发来的,问她有没有试枪。见她没有回复,也没有再追问。   周莉莉现在正在课间,王小露则正在声乐课上。   三个人凑在一起,各说各话。   周莉莉抱怨黎多宝寄给自己的东西好恶心,什么鬼东西的骨头,都臭了。   王小露则一直念叨同班男生都是穷B。没一个富X代,白瞎她长得这么美。   谁也没看对方在说什么。   直到黎多宝说了今天的事。   周莉莉第一个反应过来:“什么?弟弟?”   王小露问:“豪门争产你有没有听过?”   黎多宝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闻……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虽然她并不在乎。   王小露直呼:“死了爱人又死了女儿,最后只能自己欺骗自己,向一个陌生人倾注自己的爱,这也太可悲了吧。我都要哭了。”   周莉莉好久没说话,不知道在干什么,过了一会儿突然冒出来:“我们去看看他吧?我五点就下课了。”   王小露咆哮:“我没下啊。”   “谁管你?”周莉莉很不耐烦。   约定好了时间,黎多宝又倒头睡了一觉,到了四点多才爬起来。   听她说要出门,阿铃立刻就跟上,她没有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并没有告诉海明和其它人自己要去干什么。只说是和朋友去买东西。   她到生育公司门口的时候,周莉莉和王小露已经先到了。   王小露来了之后,正和周莉莉聊罗秘的事。   周莉莉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他烦人得很,又病怏怏的。”新鲜劲过去,她更喜欢同校的学长。感情来得快,去得更快。   “那你们联姻的事怎么办?”王小露问。之前明明周莉莉因为这件事非常绝望,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像换了一个人。反而不再那么反应激烈了。   周莉莉没有回答,反而说:“黎多宝给我送一个骨头。特别臭。不过我把它做成标本放在我的房间里。我喜欢它。每天,审视那个骨架会想很多事。”   “什么事?”   周莉莉目光有些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只说:“总之就是一些事………我决定不再那样了。至于联姻,不管黎多宝杀不杀得了罗禁,都是会继续的,其实没有差别。”   她心不在焉地说。   就算罗禁死了,渊虚还有别的人,周氏这块肉,是不可能吐出去的。就算渊虚吐出来,也会有别的家族要下口。黎多宝想帮她也做不到,永明在边缘星的势力太大,再插手最大的能源公司的话,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连带周家一起被覆灭。   周莉莉拿到那块骨头,跟周笛安谈了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事   都一一摆在面前。   周氏不能靠别人,她也不能做那个蹲在地上哭不肯站起来的小丫头。   她不想做被人吃掉的肉,决定要做做吃肉的人。   有一天,敌人的骨头会成为她床头另一个新的装饰品。   如果她不这么做,被挂在墙上的就会是周氏,是她的骨头。甚至可能,还有想帮助她的好友的骨头。   她并没有对王小露说明白,自己决定不再‘那样’是指哪样。   王小露也没有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杀罗禁?她真的要这么做吗?我听说罗家的大比很血腥的。每次题目都不同。我怕她很难获胜。”   周莉莉冷森森地说:“那我嫁过去之后,也会杀了罗禁。如果罗禁不死,黎多宝不会高兴,我也不高兴的,我讨厌这个人。”渊虚把周氏当成一块肥肉,就应该付出代价。   王小露认真地问:“你要怎么杀?我听说罗禁非常的残忍狡猾。”   周莉莉摆弄手腕上的金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非常的阴沉。   王小露突然说:“我会帮忙。”   周莉莉愣了愣。正要说什么,扭头看到黎多宝来,却立刻兴冲冲地扑了过去,脸上一点阴霾也没有了   王小露也不再提这件事了,尖叫着跺脚:“阿宝~~~我好想你的~~~~”   三个人好久没有见面。唧唧咕咕地凑在一起。   直到进了生育公司,站在生育舱前才猛然安静下来。   白色的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里面漂浮着闭着眼睛正在沉睡的婴儿。   黎妈大概是回去了。并没有在这里。但房间内的沙发上还有人坐过的痕迹,茶几上有几本珠宝杂志。应该是她看过的。   三个女孩走到玻璃罐子前,趴在上面,打量玻璃罐里的婴儿。   这与在视频里看是不一样的。   这么近,更真实,一切细节都被放大。   黎多宝甚至能看到他皮肤上的细微皱褶。虽然他睡着但也有很多细微的动作。   看着这个丑东西,黎多宝头一次感到觉到,从来没有过的悸动。   这是她的弟弟,和她是一条血脉。   虽然不是一个父亲,反正刘大勇的基因也没什么值得传递的。   他那么小,又那么脆弱,可是鲜活的一条生命,谁有没有权力扼杀他。   “黎多宝,你喜欢他吗?”周莉莉趴在玻璃上,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看着里面的小东西。   黎多宝点点头:“恩。”也许,海明说得对,如果弟弟出生,她就会有一个家了,她也会有爱自己的亲人。他也会过得很幸福,并不会不幸。   周莉莉歪歪头,说:“那我也喜欢他。”她盯着那个柔软的小家伙:“如果你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声音娇糯甜美,用手指在玻璃罩上虚虚地画了一个圈,将它圈在里面:“你一定要很爱很爱黎多宝哦……”   王小露趴在她旁边笑眯眯:“小家伙,听到了吗?不然就会被鬼嘎嘎抓走吃掉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4 06:56:03~2020-05-25 00:2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78385、林青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儿、桃子酱、一蓑烟雨任平生 10瓶;桔子、2个盼、竹隐寒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心得   三个人从生育公司出来, 打算去吃冰, 在门口遇到匆匆来的黎妈,一打眼黎多宝并没有认出她来,和周莉莉说笑往外面去, 还是错身而过的时候黎妈叫住她:“多宝。”   黎多宝扭头,乍然一眼,还不知道这是哪个富家太太。   几个月过去,黎妈改变很多, 不仅是衣着、装扮, 脸上气色都改变很多,皮肤白了不少,泛着健康的光泽,脸上淡妆怡人。手腕上的黄金首饰小指头粗细。跟在她身后的仆人,黎多宝没有见过, 大概是闻家的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黎妈快步走到她身前, 一脸孤疑。   “来看弟弟呀。”王小露快人快语:“是阿姨吧?阿姨好, 我们是黎多宝的同学。”   黎妈上下打量两个人。沉着脸叫黎多宝跟自己到一边说话。   “地球上的同学吗?”黎妈问,那就是破落了的, 地球上还剩下什么?:“你少和那些旧同学来住。人家能图你什么?你想想也知道了。你爸爸那边有个远房的叔叔,远处不能再远的,原先从帝星回地球, 理都不理我们,现在还不是巴巴地跑来攀亲戚,每次不是喊穷, 就是说我的什么摆设好看。”   黎多宝突地问她:“你不先去找人家,他怎么知道你的情况,又怎么联系到你?”   黎妈怔了一下,不好说是她想让人家看看自己过得多好,才主动去找了人家,结果得来几张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只说:“你少住家里找事情,带这些同学来,人家到时候找你借钱,你又不好不借。难道要巴巴地找太婆要钱吗?”   又猛然说一句:“你总不好找闻先生要钱的,又不是你亲的爸爸。你不要看人家对你好,当着面前当然是要待你和气,人家越是和气,你就要越有分寸。不要惹人烦。你看你今天往生育公司来,人家不要怀疑你有什么用心吗?”   “我有什么用心?”黎多宝面无表情。   “不是我说你有什么用心,是人家要怀疑你。万一你弟弟有什么事,你说得清楚吗?我现在,多不容易,你也不知道体谅体谅我。”黎妈皱眉说了几句,便立刻说要进去看孩子,扭头满脸不耐烦地带着佣人从周莉莉和王小露身边大步过去,眼神也不多给一个。   从头到尾也不问黎多宝实地训练的事怎么样,学习怎么样,之前全家人都在找,到底是去了哪儿里,受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还想叫佣人在这里先拦着人,等她看到儿子没事再放人走。   但佣人可不疯,没有答应。   生育公司的保安也不愿意得罪人。她也只好算了。   走出了生育公司。周莉莉一脸毫不在意黎妈对自己的态度,反而问黎多宝:“没事吧?”   黎多宝认真揣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摇头,:“没事。”她只是头一次看到这样陌生的黎妈,以前黎妈总是怯弱,现在讲话中气十足,来去一阵风。   虽然只是几个月,大概环境不同,际遇不同,人也会有很多改变。   但她现在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两个人虽然还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已经各有自己的生活,并不相干了。黎妈的说话,在她听来不止没有任何的膈应,甚至还有些许滑稽。虽然黎妈与闻先生各有一套说辞,可不知为什么,她反而更相信这个认识才几个月的陌生人,而不是朝夕相处十多年的母亲。   王小露十分欢快:“那我们去吃冰!”   三个人手挽手,兴冲冲的住新开的冰室去。   虽然才来几个月,但王小露对于帝星的吃喝玩乐已经十分了解。哪里新开了什么店,哪里好吃不好吃,都了然于胸。连哪个小巷子里开的店,都一清二楚。   新开的冰室才三个月,她已经与小老板交好了。她一去,人家就亲自绕开店员出来,领她们到楼上去,笑咪咪地说:“你上次不是说喜欢坐这里吗?我都留着呢,别人不让坐。”   又问黎多宝和周莉莉:“你同学呀?”热情地邀请两人:“常来。既然是露露的朋友,我请客!千万不要客气。”   等三个人落坐,他也跟着坐下来。   王小露翻白眼:“你好烦,走开好不好啦?”拿脚踢他小腿。   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好好好,你们有女孩子的悄悄话要说。”   不一会儿上了一大桌。饮料、点心什么。   三个人吃完走的时候,不止没让她们结账,小老板还跑去拉着王小露不知道嘀咕什么,塞得王小露手里提一堆。全是当季的时装、鞋子、包包什么的。   王小露并不十分珍惜这些东西,还嫌他很烦:“现在给我,我还要提着回去。那么远的路,我怎么提得动。”   “那我送你们回去。”小老板立刻要去开停在店侧的飞行器。   “我们还要去逛街呢,现在又不回去。”   “那我先陪你们逛街。”   “我们女孩子逛街,你跟着多烦人。”   “那我在飞行器上等你们不就好了吗?”小老板笑着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看上去比王小露大,莫约二十四五岁了,有点胖胖的长得很普通,脸大头大,但五官都挤在一起,不过打扮得很干净清爽。   他这么说,王小露这才勉强同意。   但上了飞行器,又嫌有味道:“难闻死了。我们不要坐。”拉着黎多宝和周莉莉下来,扭头就走,东西也不拿。   小老板叫了她几声,她都不理。店员出来不知道有什么事,叫老板回去,对方才不得不先顾着店里的事情。   不过一会儿就发消息过来,大约都是一些好听的话,王小露一句也不回。   黎多   宝觉得十分新奇。   王小露十分轻蔑:“男的就是这样,你对他越不好,他越对你好。”   “那他要是当着大家的面生气,你不是很丢脸?”   “他要真生气,我就哭呀。”王小露立刻就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还说你会对我好,原来都是骗人的!这样,他立刻就会投降了。”   “那他送你的东西,不拿吗?你不是很想要?”   “我不拿他也会亲自送到学校去的。”   周莉莉见黎多宝一脸‘竟然有这样的事’的表情,翻白眼:“你别听她的。”瞥着王小露说:“为了一点钱,迟早死于情杀。”   王小露笑嘻嘻:“是是是,我死得最难看。你们死得最好看。谁叫你们有钱我没钱。”   周莉莉冷笑要开口,黎多宝说起去下城区□□的事。大家的注意力就都被转移了。   三个人在街道路口分开,王小露抱了黎多宝一下没理周莉莉,转身赶着去学校上课,周莉莉时间更宽松一些,和黎多宝同一个车,黎多宝先送她回去,再回家。   “你不觉得王小露很恶心吗?”周莉莉嘀咕:“我看她就是在骗钱。你不知道她花销多大,每个月除了我家对地球幸存的教育基金,其它花销钱是男人帮她付。我之前就说过,她现在情况不一样的,最好还是换专业换学校,但她不肯。上周我去她学校,还碰到两个男的在她宿舍楼下面打架。我说她,她还和我吵架。我都好一段时间不和她说话了。今天也就是你在频道里说话,我们才没提之前的事。”   “不可以说朋友恶心。”黎多宝轻轻揪她的辫子,想了想才说:“我们都这么大了,各人有各人的行事准则和态度,就像我,如果你们针对我家庭关系的事劝阻我,我觉得我也不会听,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们却因为处境不同而无法理解我。就算你们勉强劝,我们也只会大吵架而疏远。如果我也和王小露因为她的生活作风大吵起来,她会不会再也不和我们来往了呢?”   王小露需要钱,因为她认为必须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准。   在周莉莉和黎多宝看来,也许这件事非常滑稽,根本不值得,但在她心中,却未必没有别的想法。   黎多宝记得王小露曾经说过,人的生活是不能降级的,一但降级,你的一切都会立刻坍塌,换学校不是不行,但换学校也就意味着,身处的环境变差,也就意味着认识的人水平越来越低,将来能找的工作会更烂,最后嫁的人都只能降低要求得过且过。   但只要现在挺住,尽可能地挺住,那么转机就很可能会马上出现。   这席话黎多宝并不认可。但也无法说服王小露。   单就道德论她好像完胜,可现实并不按教条生成,每个人看待别人,都不可避免的按   现实条件有着各种各样的考量,自己和王小露谁才是对的,似乎不到最后谁也不能得出答案。   自己又怎么能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观念点?   “她很重要吗?”周莉莉反问,她王小露算什么?没有就没有了。   “但她没有了我们,会很孤独。我知道她在心中把我们看得很重要。连我们也斥责她,她一定会非常的失望。也许会认识更坏的朋友。影响唆使她做更坏的事。”   黎多宝想了想说,说:“骂跑她,可能是最轻松的做法,我们心理都会觉得自己做是一件正义凛然的事。她以后怎么样也都是她自找的,和我们没有关系。但以后,如果她有任何难以抉择的事,需要有人给自己建议,不是就只会去询问那些不好的朋友,得到很烂的建议,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坏?就算真的做错了事,我们帮她补偿就好了。再说,我觉得男女关系并不是什么大错特错的事。”黎多宝模模糊糊地想。与王小露相比,他们看上去都更年长,应该很明白自己唯一的优势,也知道王小露想要的是什么。又有什么资格说受骗呢?   再说,那只是男人。   她听说,男女关系并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天底下的女人都会犯的错误’和‘天底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一样,应该都不算什么大事。   她在前线经过生死,更不觉得这种小事,应该让王小露被朋友摈弃。   周莉莉没有再说话。   到达学校的时候,她下了飞行器回头看,黎多宝趴在车窗对她笑着挥手。   笑容十分灿烂。   周莉莉看着车子离去却在想,如果黎多宝发现自己做过什么,也会这么想吗?   大概不同,那些男人是自由的,是自愿的,照照镜子就该知道王小露这样的小姑娘能图自己什么。做为成年人,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负责很正常,何况他们和王小露在一起,难道就没有得到什么吗?   比如亲吻与陪伴,与朋友聚会有一个拿得出手的令他自得的女伴,一起吃饭他们自己也曾感到愉快。   而王小露也从来没有对那些男人掩饰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都是公平交易而已。所有纠纷无非是男人事后不甘。   那么自己呢?   应该也挺公平的吧?   毕竟那些人失去了什么,也都得到了足够的金钱补偿。   自己脾气怎么样,在家里也不是什么秘密,谁也没有求着她们非得服侍自己,也不过是公平的交易而已。   至于那些所谓的朋友,还不是因为她们做错了,才受到应有的惩罚。   黎多宝一定不会为这些事生气……   ……的吧……   等在学校门口给她送东西来的下仆,见到周莉莉的身影,连忙大步过来。没料到周莉莉心不在焉,突然转身,羞一点堪堪就撞到她身上。   虽然停得及时,还是离周莉莉近得鞋尖抵着鞋尖,抬头看到周莉莉歪头看自己,吓得连忙退开好几步,畏畏缩缩:“少爷,少爷叫我送东西来。”   周莉莉冷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也只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转身向校门去。   佣人猛然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主家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什么也没有对自己做。   校门口,一大群从校外正回校的女生正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向校门去,回头看到周莉莉,立刻雀跃着向她招手,还有几个跑到她身边来。   身为罗氏渊虚的未婚妻、周氏的大小姐,周莉莉的身份在帝国个别姓氏眼里不算什么,但比许多其它人高了不知道多少阶,一来就在同级中成为女生的中心。   这时周莉莉像一只小孔雀,笑吟吟地任那些女生殷勤地接过自己手里的东西。   大家叽叽喳喳地问她跟谁出去玩。刚才大家都看到了,周莉莉对那个人不像平常在学校那里虽然亲切但总有些不可接近。   应该是家境更了不得的人吧。   “是我的好朋友。”周莉莉只是这么说。   “怎么不带我们一起玩呀。她读哪个学校?”有好事的连忙追问。   周莉莉少见露出不悦的表情,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明明长得一般,成绩也不好,无非是家里有点钱。连王小露都比不上的人,一起玩什么玩?也不照照境子。   那个女生便讪讪的,为了缓和气氛,立刻指着前面不远处一个穿旧校服的背影:“那不是‘扫把星’。”这意思是又要去捉弄别人。   被取名叫‘扫把星’的女学生,刚进学校,就跟周莉莉撞了个满怀,周莉莉扭头课都没上就回宿舍换了衣服洗了澡,这个女生也就成为这些簇拥者用来表达友情深厚的道具,平常周莉莉虽然没有主动对她做什么,但也不阻止,只是一脸不关自己事地坐在一边看自己的书。   但事后,一定会对带头欺负人的女生特别好一点,主动跟人家说一二句话什么的。   今天这个女生无非是想讨好周莉莉。   ‘少把星’离这边很近,当然听得见。   想跑又不敢,甚至反而还僵站在了原地。   但周莉莉却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你们总欺负别人干什么?人家得罪你们了吗?”便扭头与扫把星擦身而过,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一个。   剩下的人‘嗤’地笑那个女生马屁拍在马蹄上,快步跟上她。   留那个女生在原地,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周莉莉今天怎么像变了一个人。   ‘扫把星’见到这些人并没有因为自己停下来,也没有找自己的麻烦,松了一大口气。   正要走,就发现周莉莉一个人向自己走来。   她僵站着,紧张得手足无措。   周莉莉走近了却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问她:“如果有一个游戏,只要你失去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就能得到金钱做为补偿。你愿意吗?”   ‘扫把星’脸煞白的,拼命地摇头。   “哦。”周莉莉好像看不到她的表情,继续说:“如果戳瞎你一只眼睛 ,给你五十万,你愿意吗?”周莉莉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穿着校服裙子,黑长发乖巧地披着,看着人畜无害。且格外天真无邪。可这些话却说得这么轻巧随便。   ‘扫把星’用力摇头。   “五百万呢。”周莉莉微微歪头问。   五百万,有些家庭几代人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攒不到。   ‘扫把星’摇头。但已经有些迟疑。   “五千万呢?”周莉莉又问。   ‘扫把星’没有说话。只是一只眼睛,自己还有另一只。可五千万………那是多大的一笔钱啊,自己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人生从此就完全不同。花其中很少的一部分钱,就可以装一只比肉眼更高功能的仿真肉眼。   “真的五千万?”她迟疑地问。   “你愿意?”   ‘扫把星’咬着嘴唇,没有摇头。   周莉莉噗嗤笑起来。笑容如常甜美。然后扭头,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   看吧,这些人眼中什么都是有价的,眼睛有价,人命也有价,只要给钱,什么都可以卖,大家都是公平交易而已。   哥哥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是很担心自己。但是就算黎多宝知道了也一定不会怪自己的。   远处的女孩们不知道她和‘扫把星’说了什么,等她回去了,也不多嘴问,叽叽喳喳地又说起哪个品牌出了什么新品,限量版的香水多难买。   留‘少把星’失望地站在原地。   她踌躇地走在大队伍的后面,觉得也许过一会儿周莉莉又来会再来提这件事了。   但周莉莉始终没有再来。   到了晚上的课结束,她终于鼓起勇气,跑到前排去:“那件事……眼睛的事……我愿意的。”   周莉莉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厌恶仿佛她是什令人厌恶的脏东西。   离开教室的时候,周莉莉在想,就是因为世人都这么恶心,自己才只喜欢黎多宝的。   在个人终端和周笛安抱怨身边的人不好:“黎多宝就不会这个样子。我最喜欢她。”   收到信息的周笛安,扭头看了一眼破烂屋子里眼睛溃烂而死去的女人。接过随从递来的手帕,擦擦手才打开频道:“好好好,你一天要说一万遍。”装作无意问:“最近有交什么新朋友吗?”   看到周莉莉回复并没有,微微松了口气。起码不会有什么新麻烦。   他收起终端界面,从低矮的房间出去,站在满是臭水的狭窄街道,用手帕轻轻捂着口鼻,对身后的人说:“多给一些钱。别让她家里人生事。远远地,打发到别的居住星球去。”   随从有些担心:“小姐这个样子………”   “她受了委屈才会这样。”周笛安冷声说:“莉莉有错,她自己难道就没有错吗?梳个头发都梳不好,能怪谁!当时要是给黎多宝看到,跟莉莉翻脸的话,还不知道怎么收场!以后别再弄些做事都做不好的人来,净生事端!”转身匆匆地离开了街道。   到闻家附近的时候,有些早,他坐在飞行器上等了一会儿,算好是刚吃完饭的时间点才叫司机开进去。   辨识器打开,问清楚来的是什么人,确定有预约才打开通道。   周笛安也不知道闻先生为什么要见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当才进门。   一进去就看到黎多宝刚吃完饭要上楼。回头看到他立刻停下来:“周笛安”眼睛明亮。   连名带姓叫,就像小学生:“你从哪里来?”   “公司那边。”他身上公子哥的气息很少,有些青年俊秀的气质。   “下午的时候我才和周莉莉去吃冰。”   “我有听她说。你几时开学?”   “过几天。我在收拾东西,还买了新枪。”黎多宝好久没有见到他,有些兴冲冲的。站在楼梯台阶上,勉强能平视站在台阶下的他:“我买了白天使和BlackJ。但后来又丢了…………”   闻先生从餐厅出来,远远就看到两人在进行这些没营养的对话。   黎多宝不大会与人寒暄,但周笛安脸色并不敷衍。说话的表情很认真。就好像这是世上最有意义的对话。   黎妈也跟着出来。   今天她少有地提早从生育公司回来,一家‘三口’吃了一顿饭。但气氛非常沉闷,谁也不说话。她说了几句弟弟指数很好,健康度高,闻先生也没有应声。   但她也习惯了,因为女佣人就是这么说的,说先生性格冷淡不是一两天。   现在看到周笛安眼生,见他跟黎多宝讲话时站在一起,十分和谐,再想到了今天闻先生话这么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黎我宝去了生育公司,于是笑说:“哪天多宝出嫁了,她自己有了家就好了,虽然与我们住来就少了,但我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问闻先生:“是帮着家里做事的属下吗?我看跟多宝就很好。”   周笛安和黎多宝说完话过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闻先生。”   闻先生点点头,示意他和自己到楼上书房去,并没有理会黎妈。   黎妈回到自己房间,尤有些气闷,问女佣人:“这是什么道理?”又说:“一定是多宝去生育公司的事惹怒了他。”   说着想东想西,不由得委屈得哭起来。   边抽泣边说:“我在这里有多难,她是不管的。想我怀她的时候多么难,医生都说保不住,她外婆被狗咬了一腿血,按土方子给我吃了药,这才保住。我为她受了多少苦,   也从不求她报答我,怎么却要这么害我呢?”   身边是闻家的女佣人叫慧若的那一个,不动声色笑咪咪:“原来还有这样的事。那可不容易。”又问是吃的什么药。   黎妈说不太清楚:“不知道老太太从哪里弄来的。看起来不大像药。后来又注射了什么东西。因为是秘方,是花了好多钱从黑医生那里买来的。”说着又把话转到今天在生育公司遇到黎多宝的事说起。   “我也以为她还小,可要是以前,她怎么能想到去生育公司?看来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要是打了什么坏心眼,这一次还好是没有得手,万一下一次……那我可……我可……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说着捂着脸大哭起来。万一孩子有事,自己也要被牵连。   哭了一会儿,不知道沉着脸在想什么,猛地站起来,说要到三楼去。   慧若觉得不好,连忙拉她:“太太,大小姐也许没有多想。只是要去看弟弟。”   她并不肯听,也不信,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非要去讲个清楚。儿子如今就是她的命了:“她这就是要害我。刘大勇死了,她却不肯放过我。两个人都要害我。不愧是亲父女。”哭着说个不停。   慧若跟她拉拉扯扯,并不敢松手,到时候真的闹起来,闻先生一定要说是她办事不力,心里恼火,嘴上连忙说:“我去请大小姐下来说话,你是做妈妈的,哪里有上去找她的道理。”   她这才算了:“你立刻就把她叫下来。”   慧若出去,立刻松了口气,连忙转身跑上楼去,自然也不是去三楼,她也不敢去打扰黎多宝,家里的风向她看得明确得很,这位大小姐才是最重要的人。   只到了二楼,便把下面的事情和海明说。   海明果然没有怪她,皱眉说黎多宝去生育公司他知道,但不知道出去的时候遇到了黎妈。   低声对慧若说:“你准备一下行李。”   慧若有些意外。   海明说:“太太说的话,先生不喜欢听。反正大小姐已经要返校了,刚才先生已经吩咐,送太太到光辉星去。”那里虽然是帝国的属星,实际掌握在闻家手中。这种情况在各大姓中很常见,差不多每个大姓都有自己实际掌权的星球。帝国说起来庞大,真正权力不明确的,只有帝星这个中心,大家胶着在一起,因为圆桌谁也不敢妄动。   慧若犹豫:“以后太太还能回来吗?”   海明表情冷淡,说:“我看………算了,你先去吧。以后的事情全看先生。”闻先生眼里,黎妈虽然是养母,是得感念她,但她一向对黎多宝并不好,如今给她富裕的生活就很不错了,但她再留在这里,只会惹事生非。   书房内。   闻先生正和周笛安说话,先是问了他公司的情况,话音一转又到周莉莉身上。   “听说你妹妹身体不好。”闻先生坐在办公桌后,脸色沉沉的。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起码对他来说不是。   周笛安不动声色,语气平缓:“是。因为病着,送到地球去养了一阵子,和大小姐认识之后好了很多,两个人坐得近,在学校也同进出同,有时候大小姐在家里受了委屈,就会来家里住。莉莉知道大小姐的身份之后,还很失望呢,原本家里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我好生劝了一回,这才没那么难受。前不久,还收到大小姐从A1寄来的兽骨,高兴得和什么一样。一直在家里喊最喜欢黎多宝了。”说着笑起来:“都是孩子气的话。好在,大小姐也对她非常的好。”   闻先生原本要说的话,就不大好说了。   想一想,周莉莉固然不好,可是地球上出事,是她一再坚持,后周笛安及时赶到才救了黎多宝,又有后来大宅出来黎多宝逃离,也是周莉莉伸以援手。黎多宝到了A1也记得给她带伴手礼,可没记得给他这个爸带点什么。   两个小丫头的感情,比他想的要好得多。   闻先生顿一顿说:“我就是担心她交到不好的朋友。”看着周笛安若有所指。   周笛安表情沉静,仿佛很能体会他的‘慈父之心’,安慰说:“大小姐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样的朋友好,什么样的朋友不好呢?再说孩子们之间的感情,越是插手越是反叛。就好像莉莉,我管得多了还嫌烦呢。毕竟是十几岁的年纪,自以为是大人,动不动就喊要自由自主。前面我说她几句,只是叫她注意与人往来这种小事。她好几天不愿意和我说话。”   这么严重?闻先生踌躇,那自己擅自把她朋友赶跑,她不是会很讨厌自己?   再说周莉莉固然有病,可对阿宝一片丹心,阿宝对她也很好……   他没有过孩子,也没有与孩子相处的经验,现在看周笛安,仿佛很有些相处之道,试着问:“你们兄妹关系看着不错?”   “我父母都忙,从小莉莉跟着我多一些。有一段时间关系并不怎么好。”周笛安很谦虚。   “那后来怎么好了?”   “她爱做什么,就让她做什么。遇事不要骂她,多维护她。不要管束她。什么事她开心就好。但是千万不要挂在嘴上。默默地做就行了。她愿意说,就听,不愿意说,也不要强迫。但只要是她开口了,她说的话,就算是再不可理喻,也千万不能斥骂,她说什么都对,做什么都夸,久而久之她什么都愿意和我说,遇到什么事第一个想到都是我。”周笛安胸有成竹。对自己很有信心。   “这样吗?”闻先生若有所思。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楼上吵闹。   还有很多佣人往楼上跑。   作者有话要说:海明泪目:先生,他养出来的妹妹是变态啊先生!千万不能听他的。   =感谢在2020-05-25 00:22:27~2020-05-27 19:3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mepluie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mepluie 149瓶;粘锅面包 32瓶;苏苏 20瓶;21778385、尾尾 10瓶;== 5瓶;吾爱月容 2瓶;厌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返校   闻良臣走到楼梯处就听到上面黎妈的声音。   声声痛泣, 都是些责怪黎多宝不该去生育公司的话。   海明下来看到周笛安还在, 立刻送周笛安出去:“抱歉先生有些家事。”   闻良臣往上走几阶就听到上面声声控诉。   “老太太不喜欢我。从回了罗家,你什么都有,可我是什么都没有呀。我是你妈妈, 可家里的下人都看不起我,你为我说过一句话吗?现在好不容易再有个家,你又要害我?上次在大宅,你对我那么说, 我心里知道, 你恨我没照顾好你,可你弟弟是无辜的……”一声声质问:“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   闻良臣快两步上去,就看到黎多宝侧身站在三楼的小厅里,阿铃在她身前护着她, 高姜面无表情站在她身后, 黎妈站在另一边, 还有七七八八一大堆人隔在两人中间。地上碎了好多东西。   叫慧若的佣人想拉黎妈走,一个劲地劝:“太太, 不要乱说话,大小姐怎么会有坏心呢。”   但黎妈不听。她在楼下看慧若收拾东西,一听要把自己送到别处去, 心里乱得跟什么一样。这还不是黎多宝害的。   “你说话!”黎妈指着黎多宝一声声地问,哭着顿坐在地上:“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说话呀!”   黎多宝看着她,好久了才开口:“罗家没有下人, 他们是从人。虽然其中有一些人,做的事都很琐碎,负责我们吃穿用住,但我们大家就像一个蚁巢的蚂蚁,只是分工不同,职责明确。并且,他们不只是看不起你,他们也看不起我。对我略为恭敬一些,不是因为我多么本事,多优秀而受他们尊敬,只是因为我命系永明……”   黎妈以为她后面还要说什么,但也没有了,就这样而已。   黎多宝即没有为自己辩解,说自己没有害弟弟的心,也没有说更多其它的话。   只是纠正她对于罗家,对于从人的说辞。就好像就个人而言,她自己对于黎妈根本无话可说,只有一句话:“如果妈妈不愿意我在这里,我以后就不再到闻家来。”   黎妈正要说话,但闻良臣大步地上来了喝止了黎多宝:“不要胡说,不在家里你要在哪里?”   黎妈扭头看到闻良臣,一下就哑了火,只是坐在地上低头哭个不停。   慧若正要去拉她,闻良臣沉声说:“多宝和我亲生的是一样的。什么乱七八糟,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说话。”扭头就下楼去。   黎妈忐忑,慧若去扶她,她也不敢再耽误,连忙跟着闻先生下去。   两个人到了二楼,闻先生大步进了书房,海明过来,请正忐忑不安的黎妈也进去:“先生有话要和太太说。”   黎妈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慧若,慧若没有看她。   她惴惴地跟海明过去。   她进了书房,海明把门关上,静静站在外面。   慧若在二楼停了一下,听到楼上的动静,转身上楼去。   阿铃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黎多宝坐在沙发上,高姜拿着冰袋帮她敷手。   黎妈上去的时候,黎多宝正在喝茶,黎妈太过激动,拉拉扯扯的,茶壶里滚烫的茶水全浇在她手上了。   “大小姐一定很生气,不过太太也不是诚心的。”慧若说:“太太常常患得患失,说自己没有依靠。”说着无奈:“听太太口水,是自己觉得,以前对大小姐不够好,没能保护大小姐,心里有愧疚。但正是因为愧疚,才会心虚。疑神疑鬼的。有时候不太讲道理。大小姐就看在,她年纪渐大,又吃过太多苦并没有读什么书,道理也懂得不多的份上,这次就算了吧。毕竟是母女。要是大小姐真的走了,太太心里肯定还是难过的。哪怕以后住在一个屋檐下头,大小姐不和太太说一句话,起码时不时能打个照面,过得好不好一眼就看得见。自己也心安一些。”她怕闻先生生气,想在这里挽救一下。   黎多宝不说话。   高姜仔细地给她涂了药,再拿绷带包好,才起身开口:“你说的也有道理。行了,你先下去。大小姐累了。”   慧惹见黎多宝不吱声,也只得下楼去了。   等她走了,黎多宝从高姜手里抽出手大步走到卧室,一头扎到床上软软的被子里,不理人也不说话。   高姜站在卧室门口,看着她。   “我有时候很恨她。”黎多宝头埋在被子里,讲话的时候闷声闷气的:“但现在恨得越来越少了。就像刚才。”   刚才黎多宝心中并没有什么恨意。   黎妈又是哭,又是斥责,脸上细微的表情,好像在无限的放大。五官明明还是以前的样子,但黎多宝盯着她看久了,却觉得十分陌生。   就像是一个明明常用的字,盯着看得太久,有些怀疑,这真的是一个字吗?   后来闻良臣终于把她弄走,整个世界都清静了。   黎多宝真的是感觉到,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我甚至有一些理解,闻良臣要把她送到别处去。”黎多宝翻个身,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我是不是很没有人性?”   她有时候觉得,并不了解自己。   “那大小姐真的打算离开闻家吗?”高姜问。   “这里不是我的家。”黎多宝坐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高瘦人影:“但是我不打算离开了。虽然我刚才是那么说,但是我觉得,闻良臣是不会让我走的。”所以,就只是说说而已。   她有些不自在。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感觉很奇怪。还有些心虚。   高姜有些意外:“为什么不打算离开?”   黎多宝想了想,才开口:“地球在黑暗纪   元之前,有许多历史悠久、势力庞大的家族。有一些甚至在很多的远古朝代中,就是幕后最大的掌权者,而黑暗纪元到来时,也正是这些家族群策群力,让人类成功向太空发射巨大舰船。在当时,这些船被视为人类唯一的生路,当然,最后登上这些船的,无一不是这些家族的成员、以及长年附属于他们的人们。老师说过,远征队的成员,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清洁工,也不是一般的背景,上面可以说没有一个真正的普通人。虽然后来在船上,发生了不可避免的权力更替,但不论怎么更替,活下来的全部都是紧紧环绕在权力中心的人们。我们在太空中生存下来、发展出帝星与帝国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这些人的后嗣。”   她认真地说:“而现在,人类似乎在重演以经发生过的一切。帝国除了与异星人的战场,内部也有很多的争斗。Dunn进入圆桌,也必然会导致局势更加变幻莫测。因为他是一个非常的野心的人。我听他说过帝制,不像是开玩笑的。再者‘鸟群’使终是悬挂在人类头上的巨剑。从永明的利益出发,我认为我应该尽可能地接近权力的中心。如果有一天,灾难再次到来,我们必须要确保,逃生的方舟上有永明的位子。”也许她顾不上很多人,救不了全世界,但永明已经成为她肩膀上的责任。   高姜久久没有说话,因为这正是他想对黎多宝说的话。   永明需要的不是一个只看到眼前的家主,她需要看得很远,不能只看着眼前的恩怨,也不能满足于现在。   老太太对黎多宝的担心,正在于这一点,黎多宝不是受家主教育长大的,在所有的优点中,勇气可以通过训练增加,个性也可以多加矫正,可最难的是怎么去教会一个人,怎么用现在得到的资讯去看到更远的未来,并且保持警惕。   而这恰恰影响一个家族未来,最重要的因素。   不论是黎多宝对于从人的看法,对于自身的看法,对于帝星和人类未来的担忧,都正是做为一个家主所必须要有的。   她得要从自己看见听见知道的一切中,敏锐地感觉到风向,并且行动起来。   虽然……还很稚嫩。   “你怎么想?”黎多宝问他。   “我认为大小姐的判断是正确的。”高姜微微躬身。   黎多宝长吐了一口气,倒回床上。   高姜正要退出去,她突然叫住高姜:“我会不会真的是闻良臣的女儿?”身为闻家的掌权者,他不可能是善男信女,如果说只是因为爱屋及乌而这样重视继女,听上去会不会有些牵强呢?可她也思考过,如果自己真的是他的女儿……   但完全讲不通啊。这里面真的是一片浆糊。   高姜顿了顿,说:“大小姐。这件事对于永明所有从人来说,并不重要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却近乎于向黎多宝宣告了从人的忠诚。   黎多宝怔了怔。   “但如果这件事对大小姐来说,十分重要的话,我可以帮助大小姐调查清楚。”高姜注视着她,等她给自己回答。   黎多宝看上去有些犹豫。   最后摇头:“不。他觉得是就是。我们没有必要查证。”反正这件事的真相,一点也不重要。   闻良臣也好,刘大勇也好,她不再需要一个真正父亲了。   “是。”高姜恭敬地躬身退出去。   但在替黎多宝掩上房门之前,背光站在门口的高瘦身影动作停顿了一下:“大小姐,我相信你将会得到所有从人的认可与尊敬,成为最出色的家主。”   甚至,走到更高之处去。   黎多宝不确定。   自己真的可以吗?   但她用力点点头:“恩。”能飞多高,扑棱扑棱地奋力飞一飞就知道了。   -   高姜走出去时,阿铃已经把地上的碎瓷收拾得差不多了,见他若有所思,低声询问:“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高姜微微摇头,下去的时候低声嘱咐:“你下去,从搬到楼下要运回永明的那些箱子里,将凤凰戒指找出来,拿来给大小姐。之前我看大小姐很喜欢。”   “凤凰戒指?什么样的呀?”阿铃怕拿错。   “很显眼。”高姜说:“那几箱子加起来的价值,都抵不过那个戒指,一定是罗寄奴特别找来的。他送这么多,真正想的送应该只有这个。但又怕只送这个太过显眼大小姐不肯要,才会放在那一堆东西里面。你下去看到就认得出来了。”   阿铃走了之后,他在房间里转一圈,把弄乱的抱枕都放回原位。   又查看窗户玻璃有没有受损,之前有杯子砸过来。   不一会儿阿铃上来,手里的戒指用盒子装起来,但有些犹豫,对高姜说:“看到了才知道是这种戒指,这怎么能随便送人?罗寄奴是什么意思啊?”   高姜没有回答,瞥了她一眼。   她会意后,不可置信:“他不会是………那就不应该给大小姐。他这个人,罗禁那样手段都不及其万分之一……万一大小姐被他蒙骗……”   “大小姐不会喜欢他。”高姜皱眉,异常冷厉地截断了她的话。   阿铃见他这样厉声严色,立刻噤声。   “之前我想错了……大小姐虽然看着单纯稚气,但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高姜说完,停顿了一下,才再声气平平地开口:“太太这样也不是办法,我押送这些黄金回去后,会跟老太太说,将米粒调到这边来,放在太太身边。以后你们要常互通有无,一定要好好相处,有事没事都不要随便惹她。”   阿铃愣了愣:“米姑娘要来?”显然有些怕她。但又没办法,毕竟这件事是自己没   有办好,现在黎妈简直是‘上天入地’地惹事,只得低头:“是。”   高姜返回永明,过了几天才回来。   米姑娘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   黎多宝这儿,已经收拾好去学校要带的东西了。通讯品店也把她落在那儿的枪送到了过来。   那天黎妈大闹了一场,后来在书房不知道闻良臣和她说的什么,她失魂落魄地出来后,就成天窝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什么人也不见。虽然是没惹事了。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爆发。   闻良臣提起,说打算等黎多宝走后,把黎妈送到光辉星去居住:“在这里她总疑神疑鬼,对身体也不好,那边环境好,也更自由,要什么都有,服侍的人也都安排好了。”   黎多宝并没有反对。   她觉得,也许对黎妈来说,这是更好的选择。   闻良臣对她又没有感情,她再继续折腾下去只会更坏。   衣食无忧、不要再艰难生活,这两样曾经是黎妈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现在实现了,也算是愿望成真。   她应该……很高兴吧。   而终于到了开学季。能离开‘家’黎多宝可真是松了口气。   但原本想回去看了一下孔朱的,一直没有时间,现在也只能算了。   高姜说要送她去。她没有同意。   她决定做一个普通的学生,和汤唐钱苏一起买了票,坐到中转站再转去军一大的飞船。   闻良臣亲自送她到中转站,她提着行李都走远了,回头看,闻良臣还站在那里。   她心情,有些奇怪。没有家人送她去过学校。   但很快就抛在脑后了。   和同伴碰面到校后第一件事,就是分宿舍。   基本按照实地训练时候的小队分派,并分男女宿舍。   黎多宝这边三个女生一个男生。   房间是四人间,也就是说,女生这边宿舍空了一个,男生那边差三个。   学校补充给了她们一个,有一个女生有三个男生的小队。   意外的是房间环境还不错,有空调,有冰箱,空间还蛮大。   “我还以为要吃苦呢。”钱苏松了口气。   “还能叫我们吃个不停啊,那狗还训一下给块肉呢。”汤唐不以为然。   新插进来的是个面相冷漠的女生,个子非常高,总有一米七几左右,长发、话少。私人枪械两大箱子,她清理行李的时候,黎多宝三个人在旁边震惊地看着。   汤唐问她:“你是军火商啊?”   人家美女没理她。   看上去十分高冷。   汤唐翻白眼,爬回自己床上铺床。   下午一点半,新生开学动员大会开始。   在短暂的动员之后,校长宣布:“各位在军一大的校园生活正式开始了。”   二点半,分大班结束。   所有新生三千多人,按入学试总分被分成六个大班。   一班是最高分的五百人,六   班是最差的五百人,最差的五百多人。   汤唐和钱苏在四班,那个美女则在一班。   黎多宝总分排在二千六百多,被分在六班。   是六班的总分第一。差生中的学霸。   站她旁边看分班的名单的男生震惊地问她:“你好几项是零分啊?你是怎么考的?”   被路过的汤唐一把推开:“管这么宽,粪车从你前面过,你都得掏点尝尝咸淡吧?”   一年级生的所有理论课,按大班上大课。   五百多个人一个教室。   所有的实践课,按小队进行,由教官负责。   每一个月,有一次个人积分考试。   个人积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分数值,除了考试中获得,还有很多都与积分相关。而积分能决定很多东西。比如,未达到标准分数无法正常毕业。比如,毕业后初始军阶,由积分来决定。   在学校的一切,几乎都跟积分挂钩。   除此之外,新生学有三个月一次的‘劳动周’。   新生第一周,就是第一个‘劳动周’。   学校的论坛上,学长们都纷纷吐槽。   听说去年有一个劳动周,现在已经是二年级生的一年级生,全被安排到刚被收复的边缘星球进行清扫战场。   有学姐出来现身说法:“巨大型异星人,尸体全臭了烂了,整个星球到处都是臭的,那些肉啊,你一摸,就粘一手,软软的粘粘的,还有胖胖的蛆,一脚下去腐烂物一直没到小腿。什么肠啊,肚啊,粪啊……”   钱苏看一看都开始干呕。   开完大会,分完班,个人终端上就有消息提示,要求所有一年级新生准备好行李准备去别的星球,进行为期一周的劳动准备。   东郭带队,领着四个面色发青的队员,精神抖擞:“孩儿们,要参加光荣的劳动任务了,是不是很激动很期待啊?!”   钱苏很配合地干呕了起来。   其它人也纷纷难以自制。   上了大型运输船,大家挤挤坐在一起。   因为看过贴子,相互都不愿意有目光接触,一对看,就想起来刚才一起看到的贴子内容,忍不住分别扭头继续呕。   终于人都到了。运输机开始关闭舱门,准备起飞。   远处的电子屏上,出了五个大字。   目地的——地球。   原本都吵吵闹闹的大家都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之前地球上发生过什么。   也就是说,他们是去清理遇难者残骸的。   当局之前有派遣过清理队,但只是大面积地粗扫了一回,收尾工作量太大,到现在也没有完。   这次新生去,是处理一些零星的地区。   “都这么久了……”钱苏小声嘀咕。   黎多宝没有说话。她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再回到地球。   坐在一边的孟朝阳也沉默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27 19:33:46~2020-05-30 21:4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彼岸、碰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 30瓶;4g 20瓶;夜半銀月滿京華 16瓶;荒川回溯 10瓶;桔子 5瓶;吾爱月容、_顛沛流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清扫任务   知道目的地后, 大家短暂地沉默之后, 开始低声议论纷纷。   地球出事新闻报道铺天盖地。说是超级病毒致死。   并且这不是第一例了,以前曾在别的星球也发生过。   “我记得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还以为当时那个病毒已经找到药了呢,原来并没有啊。”   “是啊。似乎说, 是自己消失的。并不是人类战胜了它。”   “没想到现在又卷土重来。好在只是地球。并且上层决策够快,当机立断地封锁了,不然不知道是多大的灾难。”有人庆幸。   几个小时后,蓝色的星球出现在舷窗外。   在它的外围几公里处, 有巨大的光能隔离带, 运轮船在中转站停靠办理进入手续,船上的学生们好奇地跑到舷窗向远处的星球张望。   “这就是地球啊?”   “人类的摇篮。”   “好美啊。”   “以前更美。”   黎多宝走向中转站所在的那边。   中转站十分空旷,除了她们这一船并没有其它船停靠。闸口还有全副武装的护卫队。   太空中环绕着地球的隔离带上,自动武器是打开状态,这一切都昭示着, 地球现在仍然处在全封闭中, 上层并不允许人们到这里来。   办完手续之后, 有一个本地办事人员上船,他把地图传输给了学校此次活动的主要负责人之后, 又向学生们进行了激昂但空洞的讲话之后,就离开了。   运输机穿过光能隔离带,向地球进发。   当运输船减速半小时后, 终于在一个大型机场降落。   可以看得出,这里曾是很繁华的地方,机场很有设计感, 不过也很老旧了,应该是人类造出新太阳之后短暂的辉煌过程中,新建的。   学生们大呼小叫:“两个太阳!”   “听说帝国所有的宜居星球,都是以地球为范本。除了太阳。”   大家叽叽喳喳,对于这个人类的诞生地充满了好奇。   虽然早就在课本上学过,但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没影像资料里那么美。”   “这个楼好旧啊。”   “你们看,那个自动贩卖机,是用纸币的。”   “天啦。”   升降台上除了刚来的军一大的超大型运输机,还停着好几架穿梭机。就好像随时准备着有队伍从候机室过来登机。但黎多宝跟随着学生们一起,走下运输机在建筑物旁边待命时看到了候机厅里的情景——虽然那里一俱尸体也没有,但到处都是行李箱。一片狼藉。   满杯咖啡放在咖啡机的饮料出口,上面已经长满了霉菌,买咖啡的人还没来得及拿起它,就倒消失了。   等待运输车从运输机上卸载下来的空闲,很多学生去机场里上厕所。   “不知道在哪里驻扎,能享受一下是一下吧。”   此时   的大家全副武装,帐篷也带着,应该是不会有固定的营地。也不意味着之后要在野外解决。   教官们大声命令:“不可以离开机场。”就凑在一起笑着聊天,放任学生们去了。   钱苏跟着孟朝阳观察四周的环境去了,黎多宝和汤唐去上厕所,两人进去机场大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到处都是人。   三千个学生不是玩笑的,一楼二楼能上厕所的地方排满了人。   两个人索性跑到五楼办公区域。   其它学生看到,从队伍里脱离出来,跟着往上面来。   汤唐拉着黎多宝为了第一个蹲坑,背着三十五斤全负重装跑得飞快。   那些跟过来的学生也大叫:“冲啊”向这边呼啸而来。   汤唐大声骂:“你们很贱哎!”   对方大笑:“怎么样?打我啊!”   好在两个人还是第一个冲到了办公区卫生间。   厕所隔间被打开的瞬间,里面已经死去多时的人扑倒了出来。   如果不是黎多宝动作快,那俱枯骨,就直接扑在了她身上。   那股浓郁的尸臭味,因为尸体移动而变得更加浓烈。虽然经历了六七个月之后,它基本只剩下骨架,其它的部分早就掉落在地上。成为一大片深色的污渍。   两人立刻从卫生间退出来。   黎多宝心跳得太快,感觉到不能呼吸,扭头说:“我不上了。”不理那些跟着来的学生,快步下楼去。   走到室外之后,那种令人窒息的味道才完全散去。   这里的一切,让她想起在机场里自己从遇难者堆里爬出来的情形。   那时候他们虽然死了,但都是温热的,和活着没有什么差别,只是死沉死沉。   也令她想起了路明亚。   他死后一开始也是温热的,但很快,身体就变得冰冷、僵硬。很快又再软化。   身体腐烂、变形,散发着恶臭。   死亡是丑陋的。   遍布整个地图,覆盖每一个街道。   而这并不是天灾。   孟朝阳走过来,把自己的水壶拧开递给她。   黎多宝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才感觉胸闷好了一些。但胸中那种重新燃起的愤怒却难以平复。   “身体适应得还好吗?”孟朝阳问她。   “除了怕长虫,和自己相比没感觉到什么大的差别。”黎多宝把水壶盖上还给他。这与高姜所说的不大一样,她并没有产生他说的那些可怕的症状。   两个人并肩站了一会儿,都没有心情更多说话。   周围的其它同学,偷看两个人好几眼小声议论:“那个是不是孟朝阳?”   之前入学试后的开学仪式上,有人偷拍了孟朝阳的照片,放在学校网内,学姐们评选他是军一大第一帅。   从运输机上起,就有好多女生偷摸看他。   又低声议论:“站在他旁边的是不是他同队垃圾班的垃圾人?”   黎多   宝是四个人里,总分成绩最差的。而六班也因为分班机制,已经有了自己的绰号。   黎多宝:……垃圾……人?   孟朝阳忍不住笑:“第一次当学渣是什么心情?”   黎多宝摸摸鼻尖:“也就,还行。”   于是气氛便融洽了一些,两个人聊起一些闲话。   三十分钟后,汤唐和钱苏已经回来了,而所有的运输车都已经落地。   教官们领了车钥匙,开始清点自己的队员。   东郭占据了一辆,扬着一头七彩头发,甩着大长腿,冲这边嚎叫:“孩儿们!快到大王这儿来!”   四个人过去,东郭把钥匙抛给黎多宝,然后把个人终端上的地图发给四人:“这个运输车归你们使用,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你们要完成从A到B的清理工作,地图上红色覆盖的区域,是你们负责的范围。收敛的尸骸用车运到C地点,那里有大型收集车。如果发现超过两百具遗骸,全部装袋后,再向调试中心汇报,他们会派车去拖。记好了,你们不装袋,那车是不会运走的。到时候你们就自己一车一车地往焚化场送。”   “那教官你呢?”汤唐问。   “所有教官会在机场原地驻扎。我当然也在这儿。如果遇到任何超过本次活动任务范围的情况,教官将会赶到介入处理。”   “那其它的时候呢,你干嘛?”汤唐追问。   “用我这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在屏幕的这端注视着你们啊。”   “是无所事事的意思吗?”   “大胆!是你们劳动还是我劳动?”东郭从车上跳下来,对他们挥挥手:“行了,快滚吧。”给黎多宝一个Wink,然后转身哼着歌往升降台上的运输机走去。   看来教官们会在运输机上生活三天。   “运输机上什么都有,我还看到有吧台酒柜呢。”汤唐怨声载道。   “先清点工具吧。”孟朝阳向运输车后车厢走去。   车子前面是四座,没顶,后车厢是个敞篷像拖车一样,长一米八左右。后面是空的,车身两边绑着许多未开封的尸袋,和捆绑固定用的绳索。   几个人把帐篷之类的装备解下来,也绑到车身两边。   然后检查了枪械和麻醉弹数量。   这是为了防止遇到野生动物或者不良行为人的。   等他们检查完,已经陆续有不少队伍驾车离开。   机场四周有围栏,学生们狼嚎着直接冲撞过去,运输车头有铲头一样的东西,很容易就将金属网切断,车子呼啸离开机场,四散开去。   黎多宝把钥匙丢给汤唐,她接过来占到驾驶位去,车子轰轰地发动起来,也不管其它人坐没坐好,一踩油门就向前飚去,挤入车流之中。   钱苏差点被甩下去,立刻骂她:“喂!要死了啊。”   一点之前动不动就阴阳怪气说话的样子都没有了。   黎   多宝和孟朝阳坐在后座,两个人默契地对外面路边的树木分别用自己的枪试射了几下,重新调整准心后才各自收起来。   前座钱苏除了校准自己的,还有汤唐的。   汤唐带的是两只枪,有一只钱苏不太熟悉,孟朝阳欠身接过来。   几个人从上车到现在,全程并没有商量谁要干什么,但却井然有序。这是实地训练的时候培养出来的默契。   黎多宝在他们检查枪的时候,调出了个人终端上接收到的地图。   这个机场她并不熟悉,但从地图上看,这里离她家所在的城市并不远。直线大概只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但中间隔着被标注为禁区的大片灰色地带,绕开这里再加上周围山水相隔的话,大概得走三四天才能到。   这叫她莫明松了口气。   因为这就意味着她不大可能需要面对熟人的尸骨。   地图上标注出来的任务区域,是一个长条型,终点在距离灰色地带一公里处。   孟朝阳校准完了把枪丢给前面的钱苏,扭头看她终端上的地图:“这里怎么会有禁区?”打开自己的地图,放大该区域,大概是想看得清楚一点:“不会是酆都吧?”   酆都的存在对地面人一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前面正在收枪的钱苏听了十分奇怪:“酆都是什么地方?”   “高辐射区域。很危险。”孟朝阳说,但表情有些犹豫。   钱苏很敏锐,扭头看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我觉得,高辐射只是托词。”孟朝阳问黎多宝:“你还记得,我们看到的视频吗?如果真的是高辐射,那所有仪器过去都会被辐射粒子破坏,是不可能拍下视频的。”   黎多宝含糊地应了一声。她心情很燥。   “酆都,听上去好像传说中的鬼城。”开车的汤唐脚下的油门踩到底,车子在不平整的地上癫得要飞起来也丝毫不能阻止她那颗飞驰的心,和他们同一个方向的好几辆车,都被她别过去,追在后面对着这边用运输车上的喇叭破口大骂,她也并不在意:“是什么时候有的呀?”   “一直就有。离我家那边不算很远。据说是黑暗纪元之前就有了。”孟朝阳说着,把地图挪到任务目的地,开始研究要从哪里开始。   但汤唐和钱苏却对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趣。   “那你们没去看看吗?”   “没有。”孟朝阳显然对这个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你们那儿的其它人也没有去过?”   “去干嘛?”孟朝阳不解:“就是一个被废弃的古城市。”   汤唐惊了:“被废弃的古城市,对外号称有高辐射其实却根本没有。那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呀,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孟朝阳十分不以为然:“我七八年级的时候,和同学出去玩,去过那个周围。”   “   都到附近了也没有去过?”   孟朝阳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和你同去的人呢,也没提议吗?”   孟朝阳皱眉,似乎有些烦她了:“没有。不是说了吗,只是一个废弃的城市。”   钱苏这时候突然说:“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废弃的城市有什么好奇怪?地球上有很多废弃的城市。”   “不是。我是指,你和你认识的人,对酆都这个地方的态度。地球上生活的全知道这个地方对吧?”钱苏慢条斯理:“但有这么一个地方,在这么近的地点,大家却都没有去探险过,并且没有人好奇,除了唯一的一个视频,千百年从没有人闯进那里,也没有人对那里感兴趣。”   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说:“就好像对于你们来说,它虽然存在,但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但人类,明明是最有好奇心的种族。   这也正是人类会有那么多发明,并且文明能不断前进的基石。   “这么说吧。比如,有个盒子,一直在大家视线范围内,但从来没有人去探究它里面装着什么。这还不够奇怪的吗?”   孟朝阳怔住。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30 21:46:13~2020-05-31 21:4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oonweng12、气象员、叶耶ce 10瓶;阿栾 9瓶;2个盼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异常   黎多宝这一队清理任务的起始地点是一个老式小区。   虽然只有几个月, 但城市中已经到处是野草, 茂盛的藤蔓爬过乱糟糟的街道,偶尔有几只野猫从路边的围墙上路过,停下来远远地观察这四人。   四个人下车, 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因为任务特殊,又没有别的装备,如果发现尸骸只有用背的。   钱苏一脸不情愿,汤唐也唉声叹气。   几个人在车边分领背尸的装备, 各自分划了区域之后, 就开始地毯式的搜索。为了避免落单发生意外,两人一组。   黎多宝和孟朝阳负责东楼一到六层和下面篮球场附近的一些零星建筑内部。   钱苏看着两个人肩并肩走入东楼,有些怏怏的。   本次新生,吕夜总分第一,孟朝阳总分第二, 但吕夜休学, 大家就理所当然地把孟朝阳视为第一名。他成绩好, 实地训练时表现也好,长得又帅。是学校里女生眼中的人气之王。   钱苏自然也有些小心思。   不是有句古话叫, 近水楼台吗。   可现在的形势,近是近了,但好像孟朝阳对别人并不感兴趣。   要是别人的话, 钱苏还可以质问一句,凭什么呀?   可是黎多宝。   实地训练的时候,黎多宝的表现可是货真价实。   再说, 她用的是偶人。虽然教官没有说过什么,但她在网搜索过,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多信息,但从零星的几条新闻上可以看得出来,这表示她的身份非常特别。   可谓是,又美又狠,还后台很硬。   汤唐看到她那小表情,在把尸袋一背,说:“你可快打住吧。”   “其实我也不用气馁。”   “什么?”汤唐抗着尸袋走边一脸不解。   “我说,我也不用对孟朝阳气馁。我还有机会。”钱苏回头看了一眼,黎多宝和孟朝阳两个人已经进楼里去了:“孟朝阳心大得很。”   “怎么大着呢?心脏过大可是病。”汤唐调侃。   “之前在机场他不是四处走走嘛,我也跟着他,发现好多一班的人跟他打招呼,看像是相互非常熟悉的样子。应该是一直以来都有来往”钱苏认真地说:“我看,他在实地训练的时候,就有在特地和这些高分联系。”   不然返校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会关系就这么亲近了:“等劳动周完了,马上就要选年级长。”说着看向汤唐:“懂了没有。”   虽然说是每班五百人。但分班是按三千多人分的。可完成的实地训练返校的,只有二千一百四十五人,其它人都折损在实地训练中了。   所在实际上来说,每个班真实人数绝对没有五百人。   可哪怕只有二千多人,也是不小的数目,要在年级长选举中脱颖而出,须要足够的人缘。   其它   人还完全没有想到今天的时候,孟朝阳就开始行动了。   明显是志在必得。   汤唐十分意外,她根本没有想这么多,但反驳说:“既然这样,你更没戏呀,黎多宝身份不一般,他要是个向往名利的人,不是越应该和黎多宝走得更近吗?”   “这你就错了。”钱苏边在前面晃晃悠悠地走边说:“我跟你赌一千,他一定会跟黎多宝保持距离。”   “为什么呀?”汤唐不明白。   钱苏说:“孟朝阳是黎多宝的同学,能不比我们对她的身份更清楚吗?当然知道她不一般,但是,像他这种卯足了劲想往上爬的人,是不会在这个时期,就开始表现出明显的立场和倾向的。不然的话,一但他和黎多宝走得太近、太要好,就等于说还没毕业呢,就在自己身上打上了烙印,断送了其它的出路。”   汤唐十分意外:“看不出来啊!你好懂这些。”   钱苏认真地说:“实地训练的时候,东郭问我,我的长处在哪里。我当时答不出来。行动力上,我不如你,遇事急智上我不如黎多宝,做为队伍的一份子,我的价值在哪里?回家之后我想了很多‘想得多’就是我的长处。”她心思细密,敏感,有的没的想得多,这也许是缺点,但一定的情景下也可以变成优点。   那有一天这就能成为她的长处。总之她是这么想的。   汤唐听了,只在意前半句,得意地说:“你行动力确实不如我。”汤唐体力是最好的。第二场考试她满分,是因为总分只有那么多,不是因为她只能考那么多。同届新生里比她身体韧性力量更好的,寥寥无几。   不过,她反问:“孟朝阳真是重名利的人吗?”   他外形好,一眼看上去就是优秀学生的范本,实地训练中虽然并没有表现得过出于抢眼,但也不动声色地给东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感觉事情交给他,很放心。   但又没有过于惹眼,起码同队的其它个人那时候都没有觉得他有什么企图心。   钱苏说:“不要看他表现出什么,要看他最终得到什么。”   “也许就真的只是众望所归而已呢。本来他就很出色。”汤唐说:“你这个也太武断了点。张口就来似的。”   “第一确实出色,但第二的奚明也只比他少了两分。前五几乎都咬得很紧。这里是军一大,除了我们这些穷鬼,还有那些高门大户的落魄少爷、小姐们急着走军部的路证明自己的可不少。之前我在机场的时候,就看到好几个。相互之间□□味十足。显然大家早就开始计划年级长的事了,哪像我们跟大傻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这种形势下,哪有自己不想,别人硬要塞给他吃的好事?”显然她很有自信:“这次年级长肯定是他,1000块,赌不赌。”   汤唐翻   白眼:“我可没有一千块钱。到时候我要是赢了,你就拿得出一千?”   钱苏情绪也怏下去了。但说:“我不会说错,你就看吧。”   -   黎多宝和孟朝阳两个人从一楼扫到顶楼,在天台的杂物房找到三俱尸体。   那三个人紧紧搂在一起,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大人把小孩环抱在中间。但这样也没能阻止死神的降临。   两个人用尸袋将三个人装起来之后。黎多宝先帮孟朝阳背上其中的一个大人,再由孟朝阳帮她背上另一个。   尸骸虽然已经枯骨化,但动起来的臭味还是很浓。黎多宝背好之后,正要把小孩抱起来。但孟朝阳抢先一步。   “下次轮到我。”黎多宝主动说。   “好。”孟朝阳没有跟她客气。他知道黎多宝不喜欢被优待。   不过,因为两个人经历过地球上的灾难,现在做这个任务时,心情都很沉重。   下楼时没说什么话。   把尸体放到运输车上,两人又转头向另一栋楼一前一后走去。   到了晚上四五点,这整个区域才算是完成。   四个人一共找出十二具,有七八俱是小孩,小区内有个幼儿园,有不少小孩躲在柜子里。有一个柜子搭扣从外面扣上,地上还遗落着一只耳环,可能是幼儿园的老师想用这种方式来保护孩子。   因为数量还不多,当天暂时没有呼叫大的收尸车,四个人驾车离开了小区,找了一个蓝球场驻营。   汤唐和钱苏负责扎帐篷,布置警哨。黎多宝和孟朝阳去周围转了一圈,找到一个小超市,搬了点吃的和饮料回来。   晚风轻拂,如果不是街道荒芜,大概应该会有些像放学的少年少女一起走路回家,场景温馨。   但现在,两个人身上都有尸臭,并且从头到脚全副武装,只有稚气的脸庞露在外面。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孟朝阳突然说:“很庆幸。”   “什么?”就地坐着的黎多宝抬头看向他。   少年背光站在夕阳下:“你没有像这些人一样死在地球。”   他笑笑说:“穿梭机升空的时候你没有上来,大家都哭了。”这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但他似乎一直没有机会,正式地跟黎多宝谈起:“你完全没有义务把生物码给别人。但你给了,如果你因此而死在地球………”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如果继续说下去,就会流露出太多的情绪,他不愿意这样。   黎多宝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说:“我没有想这些。”   再说那种情况下,她一个人也很难突破那些阻止其它人进入的成人防线。最终的结果可能是,一个人也走不了。   接下去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孟朝阳认真地说:“不论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事,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又加了一句:“不论是多久以后。永   远也不会改变。”   黎多宝很不自在。   “是不是觉得突兀?”孟朝阳说:“就是想让你知道这一点。不是要你回应什么。”   “喔。”黎多宝应了一声,低头弄地上的枯树叶。   两个人短暂地沉默,过了一会儿黎多宝搬起食物箱:“走吧。”在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喔’是什么意思?干嘛啊?应该说点更自然的话才对。   “恩”孟朝阳抗起水跟在她后面。   她犹犹豫豫地在前面走着,想找个机会再补救一下,让自己说的话更像成熟的大人那样得体。   但两个人回到临时营地,她也没想出来。只好算了。   汤唐和钱苏帐篷已经扎好了。   黎多宝丢下东西,和她们一起检查了四周的布警设备。收整完之后,晚上四个人围着篝火吃晚饭,钱苏看看黑漆漆的四周,有些怕怕的:“会不会有鬼啊。”   “有你个头。”汤唐拿水果软糖砸她:“你不要乌鸦嘴。”   “我就是感觉,有东西在看我们。”钱苏神神叨叨地向后看。   黎多宝回头,她身后是一片住宅区,高高的楼宇在夜色中像蛰伏的怪兽。原本热闹的街道,突然除了她们两个人一个活物都没有,格外让人感觉到不安。连风吹动树影,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移动。   但环境检测器中并没有生物信息,说明只是错觉而已。   “地球真的很奇怪。我觉得。”汤唐嘀咕说。   “哪里怪?”孟朝阳似乎有些不高兴。   汤唐审视他:“你不觉得你就很怪吗?”   孟朝阳平常并不是一个有攻击性的人,他性格非常沉稳,和人讲话措辞都让人觉得信服、语气也令人如沐春风。   但提起酆都甚至说到地球有什么问题,他就格外敏感、烦躁。   孟朝阳皱眉,但汤唐的话无法反驳。   他自己也不能解释这种烦躁是为什么。   “如果我们这几天加班夜赶工,应该可以空出一个天的时间。”钱苏说着看向其它人。   汤唐兴起,说:“对。最后一天的尸体我们先不要交,等到从酆都探险回来,再呼叫收尸的大车。这样谁也不知道我们离开过任务区。”   “是吗?”几个人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东郭的声音。   钱苏连忙闭上嘴。   “哈哈哈,就是随便说说嘛。教官还没睡啊。”汤唐立刻辩解,然后大声打哈欠说:“睡了睡了好困啊。”拉着钱苏和黎多宝,对孟朝阳猛打眼色,扭头钻到帐篷里去。   -   运输机上的酒吧里,闹哄哄的。   这里原来是个设备间,后来长期被不当班的军士们当做偷偷抽烟喝酒的秘密基地,今天这个人拿来一张桌子,明天那个人搬来一张椅子,没几个月,就五脏俱全了。出入口一箱子连快速解酒的针剂,堆得和小山一样,随时备用   。   这架运输机五月从前线退役后,才成为学校的资产。而这里被管理员悄摸摸保留了下来。   这些退役的东西也好,人也好,校方一向并不十分严格管束。甚至包括对于这些在学校呆几年就要上前线的学生,也是如此。   ‘过于教条只会让学生无法适应前线的作风,我们需要的不是唯唯诺诺的学生,而是真正可以指哪打哪的人形武器。高强度的学习与训练必需要给他们适当的出口。我同意高压的训练,但不同意过于严苛的生活作风要求’这是新任校委会成员提出的看法。他是去年刚从前线退役回来的指挥官。   此时,东郭同桌的两位女教官一个男教官,正夹着烟吞云吐雾地打牌。   但时不时会有人突然停下来一只手按着耳机,大声斥骂:“还不滚回去睡觉?!猎兔子?你看我像不像兔子?”   然后拿开手,对着同桌的同事骂骂咧咧:“这些小崽子。脑子里不知道长的什么东西。”说着丢出一张纸牌:“一个3”。   东郭把监控权限交出去,就轮班结束了,全身轻松,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拿着酒杯狂饮,对同桌的女教官醉醺醺抱怨:“现在的小孩 。啧,如果静悄悄,肯定在作妖。你眼睛才移开一秒钟,他们就要搞事情。”   说起几个人在天璇星干的事:“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跑去传道,传!道!啊!我的妈,我听他一说,我都傻眼了,这是什么神仙学员,你能信吗?啊?还好送走了。我们多宝啊,也不省心,眼看实地训练要结束了,倒数第二个任务的时候,叫她们去收尸的嘛,她把伪装系的异星人给我抬回来了!!我问她,你就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吗?她琢磨了一下说,这个死人长得挺丑。哈哈哈哈哈……”   东郭哭着笑了:“我心好累的,好想默默远航,静静离开这个世界。”话音一转开始捶胸:“也是妈妈我不对,我们多宝没有见过伪装系。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对面的女教官刚轮完班,大把的时间睡觉,此时喝得醉熏熏应声拍桌:“对,你不配!你是一个坏妈妈!我们多宝太可怜了。连伪装系异星人都不认识。”   两个人抱头痛哭。   窗外夜色寂静。   运输机在学生们离开之后,就动启浮空了。   但只保持距离地面两百米的高度,并不离开太远。   到不是怀疑地球有什么危险,只是标准流程。   东郭一直喝到凌晨,才拿着醒酒针齐离开酒吧。   路上醒了醒酒,先打开个人终端确定了一下,四个人的所在地点,然后去了监控中心。   里面值班的是三个人,虽然之前在酒吧嘻嘻哈哈,现在正襟危坐在满屏的监视器前,个个精神抖擞。   监控中,链接在学员身上的摄像头,显示出   来的基本都是帐篷顶。还有各个链接在各个临时营地布警装置上的。   从监控上看,地球上的夜晚十分平静。   偶尔有一些动静,也是些小动物。   体型稍微大一些的野鹿,大概是侥幸幸存后,从野外迁徙到荒废的城市中的。   它们一走近,布警装置就立刻亮起来,嗡嗡地转头,用自动武器瞄准对方。   东郭看了一下四个人身上的摄像头,都是安安静静地帐篷内景色,监控声音开到最大,还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汤唐不知道怎么睡的,镜头怼在黎多宝的胸牌上。   东郭要走的时候,孟朝阳坐了起来。   镜头快速转动,将帐篷里的场景尽收入画面中。   看得出他睡得是最边上,挨着黎多宝旁边,应该是去上厕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出去。   东郭觉得没什么异样,转身离开。   但走了几步,感觉总有什么不对,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孟朝阳的画面。   摄像头装在头侧,现在拍摄到的画面,是夜色中的建筑。   孟朝阳在看四周。这没什么不对。   但他看的是灯火通明的夜景。   那些楼宇星星点点地亮着灯。生活气息十足。远处街道上甚至还有行人。   东郭大步跑出监控室,向外面看去。   运输船下的世界一片寂静。仍然是那个死寂的才经历过灾难满目疮夷的世界。但有一些光,正由远而近,就好像整个世界正在一点点地复苏。但更远处最先亮起来的地方,又似乎在短暂的亮起之后,立刻重归于更深沉的黑暗。   她没有半点迟疑,转头一拳就捶烂了走廊上的警报。   刹时,尖锐的警报声响彻云霄,她拿起警报器旁边的对话机,急呼:“地球有不明异常情况!”   然后打开频道,大声向四人小队命令:“孟朝阳,叫醒其它人,立刻弃营回辙。回到机场!孟朝阳!”   但没有得到回复。   她个人终端上代表着四个人的亮点也消失了。   监控室里一片嘈杂。有个值班人员跑了出来:“画面没了。”   东郭冲进去。所有的监控画面都消失了。只剩下四个红色的大字‘信号中断’。   她跑到走廊再向舷窗外看去。   原本存在于运输船下的地球,消失了。她看到的是,是运输船和黑暗宇宙的倒影就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镜子,被置于地球的表面。将它团团包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31 21:44:18~2020-06-02 16:04: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idol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idolon、小猫香蒲 10瓶;吾爱月容、我改名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3点34分   就在整个地球都变成镜面的瞬间, 东郭的个人终端弹出了一条紧急通知。   “警报!警报!前线警报, 自本日凌晨3点34分起,所在部门部队进入最高级警戒令状态!军一大自二年纪起,所有教员以班级、小队为编制带领所有学员赶往前线。新生进入二十四小时备战状态。所有休假状态的在役军士, 在24小时内向最近的集结点报道。”   她抬头,监控室现在挤满了教官,个个面色沉重。   最后赶到的是本次劳动周的最高负责人,胖敦敦的妇女被腰带勒得像香肠一样, 壮硕的身材把制报挤得要爆裂似的。胸牌上写着‘印娇’, 讲起话来声如细蚊,娇滴滴,说出来的话冲冲的:“都站在这儿干嘛呀?有钱领啊?没听见通知?”说完熟悉了叫了四个人的名字:“你们技术科的,探探下面的境面什么情况。其它人全副武装待命。赶紧地把人捞出来,之后还有事儿呢。”   这里的人都是老军士了, 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回。类似的情况不是没见过, 就比如说东郭, 上次水母的事现在还历历在目,但就是因为经历过, 都死里逃生过,所以更知道这种情况的凶险。   印娇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但她脸色并没有过于沉重, 语气也轻描淡写的,仿佛只是带孩子出来的逛街的家长弄丢了小孩,得知孩子在哪儿之儿, 打算去领孩子。   “不论什么情况,要把孩子们带回来。”她声音并不雄壮,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教官们得到指令,参差不齐地应声,也不见得多么认真似的。离开去做准备的时候,还在相互调侃“哇看你印堂发黑得发紫”,看着吊儿郎当,但步子快而急促,才不一会儿整条走廊就空荡荡了。   与此同时,永明星大宅里警报响彻云宵,刚回到大宅的高姜还没来得及解下满是血的披风,就大步地向地堡去,守在入口的从人,面色焦急,从下面冲上来的是高姜不在的时候负责地堡安全的从人,一冲出楼梯,如果不是高姜扶得快,内乎腿软跪倒。   “慌什么!”高姜厉声呵斥。   但对方还是软软地跪下来,几乎是带着哭腔:“大小姐死了。”   高姜怔了一下,一把推开他,克制地没有跑动,只是大步地走进电栏,扭头厉声道:“大宅封闭起来,嘴上你们的嘴!”   守在外面的从人连忙应是:“是。”   他见负责值守下面的人还愣在原地皱眉:“还不进来!”   对方这才回过神。连忙跑进去站到他身后。   电梯下行发出嗡嗡的声音,虽然只是几分钟,可现在却好像时间格外地长。   “怎么回事?仔细地讲。”高姜面无表情,并不见得有多么焦虑。   让身后的从人也微微   心定了定,说话更有条理:“发生得很突然,没有前兆,上一秒还非常的健康,下一秒脑电波变成了直线。”   “时间。”   “3点34分”   “还有呢?”   从人摇头:“没有了。没有其它任何异样。”   “偶的坐标在哪里?”   “坐标消失前,是在地球。”   电梯滴地一声停下来。   这里没有人,高姜快步跑出电梯,还没有进入房间,他就从玻璃窗看到了睡在营养舱中的少女,她看上去只是睡着了,监护仪上心率、呼吸、血压以及血氧都在正常范围。   如果说她死了,她明明还活着。   可如果说她还活着,但脑电波却完全成为直线。   “照说,家神是与意识结契,意识消失就意味着家主死亡,如果血脉中有继承者,从人会保持在人口停滞状态,直到下任家主继位才恢复活力。如果血脉中已经没有被家神认可的继任者,从人就会全部死亡,或者被凶手继承。少爷不被家认可,永明除了大小姐,已经没有别的血脉。但过去了好几分钟,我们都还没有死,也没有失去记忆归属于别人的征兆。”从人紧张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姜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头失去血色。沉默地盯着里面的人许久。调头转身对从人说:“叫上所有可调动的人。”   从人立刻意识到,他是要去地球,急匆匆地追问:“大小姐还没有死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使用偶时,意识从来没有离开本体,只被投射到偶上,如果本体上的意识都消失了,怎么可能偶还活着。   “现在还很难说。也许不太乐观,但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会带她回来。”高姜沉声说。   “是。”从人表情也肃穆起来。   “去吧,通知所有人,我们要去地球。那边是当局设立的禁区,可能会有一些麻烦,所有人备战状态。”又补充:“不用惊动老太太。楼上问起来就说刚才有波动,现在已经平稳了。”老太太年纪大了,精力早不如以前,也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从人点头,立刻急匆匆地走了,   高姜在离开前,回头又向营养舱看了一眼。   里面的少女还在沉睡着,但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少女面容似乎变得模糊起来。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太累,眼睛模糊了,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因为他不论是看数字,还是看其它的东西,都非常的清晰。真正模糊的是,是黎多宝的脸。   那张脸,正一点一点,越来越模糊,直到所有的五官都消失,只剩下微微的起伏,以代表着那个地方曾经存在过什么。   而生命体征仪上所有的指数,都仍然是正常的。   明明它根本没有方法可以去呼吸,因为它连鼻子都没有。   如果它   是一个作品,它要么是一个失败的作品,要么是一个不完美的作品。   高姜突然在想,也许它从来没有呼吸过。   它只是……看上去像是在呼吸。   用所有的数据告诉别人,她在呼吸。   事实上它也许自成天地,从来不需要与外界进行任何资源交换。   那么黎多宝从地球幸存下来,真的是她走运?   或者只是,那些病毒根本无法侵入她而已。   明亮的日光灯下,怎么会发生这样无稽的、不合常理的事情?   高姜猛然向后退了小半步,但很快就站定。   他只是,认真地看着营养舱中那个‘奇怪’的‘东西’。   她是人类吗?   如果不是,她是什么?   如果是,她是谁?从何而来?   不论是不是,她又是怎么得到了家神的认可?   之前他觉得,闻良臣是疯了。   但现在他觉得,也许无知的是自己。   高姜听到身后的响动,猛然转头。   孔朱站在他身后。   孔朱不知道是从哪里走出来,脚上全是泥,也许是在泥坑打滚。他很喜欢这样,高姜遇到过几次。   但不知道孔朱是怎么懂得按电梯,怎么知道来这里。   最近孔朱改变了很多。在一开始,或者会感到惊喜,以为他很快就会康复,但很快,大家就发现那不过是痴心妄想。他常做一些让人不解的事,比如站在一个地方,仰头,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嘴里发出绵绵不绝的‘嗡’声。声音不大,但他就这样一站一整天‘嗡’个不停。别人推着他走,他也不会睁开眼睛,更不会理会而打断自己的‘嗡嗡大业’。   孔朱走出电梯,越过高姜,进入到室内去,一直走到营养舱前才停下。   他歪头看着舱里的人。   高姜快步上去,想要把他带出来,但他没有动。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   “睡觉了。”   高姜怔了怔,松开他的手,试探着问:“什么?”   “睡觉了。”孔朱重复这句话:“休息了。”   “黎多宝睡觉了吗?”   孔朱认得黎多宝,扭头看着他:“黎多宝在哪里?我很久没有看到她。我想看到她。”   “这里。”高姜指着营养舱里面。   孔朱回头看了一眼营养舱,但立刻就又看着高姜,重复那个问题:“黎多宝在哪里?”   高姜知道自己不能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答案。   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好笑,竟然在想,要从一个傻子身上得到解答。   从人下来说已经通知所有人集合的坐标点地,穿梭机也在等了。   高姜离开时,带着孔朱。   这次孔朱没有拒绝。   上楼后高姜还怕他会胡闹,但是他并没有。   但几乎对高姜要做什么,完全失去了兴趣,只是走出电梯就站定不动,仰头看着天花板,不像是在思考什么,只是   静静地保持着这个动作。   高姜叮嘱守着电梯的人:“不可能让任何人下去。”   又让追着孔朱过来负责看护他的从人:“睡觉前要给他洗干净身上的泥。冰淇淋不能多吃,大小姐要是知道他生活习惯不好,要生气的。”   然后就打算离开大宅。   才走到前厅,就遇到从外面匆匆进来的小满。   见到他,小满松了一大口气:“我到处找你。给你发信息你不回。”她跑得满头大汗。   “什么事?”高姜皱眉。   “刚刚收到消息,前线告急。军部已经放出了警报,现在不只所有在役军人取消休假正在集结,军一大的学生也正在赶往前线。军部的消息说,如果永明不驰援,那么不到三个小时,异星人就会出现在这里。但老太太吃了药刚睡着,我叫不醒她。现在怎么办?”小丫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虽然知道要镇定,但眼神还是焦虑。   跟着高姜的从人一脸震惊:“怎么会这样?永明的位置已经很靠后的。如果它们已经到这里,不是离内域不远了吗?”   高姜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去核实情况的从人喘着气跑回来:“我跟在外面的人通话了,他们说异星人突然暴起,不计后果将战线向前突进。它们死了不少,但我们情况也不妙。军部在前线的情况更不妙,恐怕撑不下来,等不到援军就要不行了,虽然军一大和其它待命的人已经再往这边赶,但他们全速前进,也没办法在一个小时内到达。”   “我们的人怎么办?不少没准备的佣兵在刚才的异星人突进战中战亡。管理佣兵事务的大理事,向军方提价到了夸张地步,本意是以此施压尽可能退出前线减少压力,但军方答应得很爽快,立刻点了签约键,全款支付。现在我们单子已经签下来了。理事问要不要毁约全线后退。大理事说,按现在形势,最好退到启明星附近,军一大校区在最后方。比帝星还要更远离战线。到时候异星人肯定后力无继,毕竟它们每批的数量是有线的,这样不顾不一切很快就会消耗殆尽。我们很有机会反扑成功,将对方重新压出帝星内域范围,把战线推回原位,甚至还能再更进几步。”   小满急了:“但怎么能退?!大理事疯了吗?家神在永明,没办法带走的!如果我们退,永明就完了。”   永明的家神是罗氏所有家神中最大的,那颗巨大的心脏,也是绝对不可能被携带移动的。   “我们不退,马上就完。但退了对方可以根本没有注意到永明的家神这件事。”   “怎么可能?我们和异星人打了这么久,它们不知道多恨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么大的东西?又不是颗芝麻!”   两边几乎要争执起来。   此时陆陆续续,好   几个大长老被扶着大步奔跑进来。所有从人立刻静声。   得知老太太服药睡了,这 些年长者一时竟然有些惶然,最后齐齐看向高姜。   高姜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原地的孔朱,收回目光,向在场的从人说道:“永明本地从人,不论老幼,全力坚守。另命所有在途从人,不论之前接到什么命令,现在全部调头赶往前线,所有雇佣兵大小理事,就近与军部协商配合。永明从人,誓死坚守!”   所有从人应声,长老们匆匆而去。   不过分分钟,这里就只剩下高姜和小满:“你带老太太走。她在这里也没有用。如果永明覆灭……”   小满没有犹豫,立刻向楼上跑去。   看守地堡的那个从人,一直在旁边,见到高姜交代完这些,就打算离开,忍不住:“大小姐怎么办?大小姐还在地球。”   高姜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进入电梯,找到金属外壳,将营养舱包裹起来,口中问他:“给我准备的穿梭机在哪个停机坪?”   “12号,面包房那边。”   “叫人来装载营养舱。”高姜转身就走。   从人立刻跑去,不一会儿就将大宅里的佣人都叫过来,不到十多分钟,像巨型金属药丸一样的营养舱,就被他们从电梯运送上来。   这几个从人全副武装,在夜色中匆匆将营养舱运送到穿梭机上。   可高姜并没有上去。   只是对他们说:“带到中转站,那里有接应的人。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能让任何人打开保护壳。要寸步不离地守护她。”   “是。”从人们面色严肃齐声应。   见他要走,回过神才知道他要做什么,有一人从人,大步地跟着跑:“你一个人去地球有什么用?”   但高姜没有回答他。   也许没有用。但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没有一个随侍,会放任自己的主人孤立无援。   不论隔山隔海隔着整个宇宙数百数千光年。   只要她需要,他就会去。   不论她是人或者不是。丑陋或者美丽。愚蠢或者聪慧。   这是从一个家主触摸家神的那一刻就注定的。   何况…………   当他站在玻璃窗外,长久地凝视着那个奇怪的人形。   却发现,虽然失去了五官,它并不丑陋,像一个还没来得及进行最后描绘的人偶那样精致,黑色的长发,像海藻一样包裹着她纤细、柔弱的身躯。   像是在等着绘师的到来,又像是在等着什么人叫醒她。   而那就是他的主人。不同于普通的人类,也不像他祖祖辈辈侍奉的脾性各异的家主那样。   美丽的,独一无二的主人。   “如果只有大小姐回来……”高姜停步,站在黑暗之中,声音略略停顿才继续。   对身后人说:“老太太服药,顶多两个小时就会醒。你告诉她,我推荐米姑   娘继承我的位置。”   从人声音沙哑,应声说:“是。”站在穿梭机下,看着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入黑暗的夜色中的另一架穿梭机。   几分钟后,不远处的天野中出现了无数穿梭机升空留下来光道。   像一条条彩虹。   它们到了一定的高度之后,就立刻调整了角度,往前线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位面包房旁边的傍机坪上,载着高姜的穿梭机也腾空而去。   高姜打开自动导航后,离开驾驶位,打开个人终端编辑信息。   在向外发送最后一条之前,选择收信人的时候,手指却悬停良久,难以抉择。   …………   睡得米米糊糊的米姑娘,被频道信息提示音惊醒。   她坐起身的动静,惊醒了身边的阿铃。   阿铃见她一言不发,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伸头要去看信息,但米姑娘却关掉了屏幕。   阿铃试探着问:“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   “啊。”米姑娘突然轻声笑。   坐在月光下的少女,黑色的长发披散着,眼睛里有锋利的光芒,像是映着光的利刃,脸上是恐惧与兴奋交杂的表情:“好像我们要死了。”   她说完不给阿铃想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机会,便站起身,向隔壁房间走去。   因为刘大勇的前事,黎妈很喜欢她。她来了以后,黎妈甚至还主动让她住在自己的套房里。   推开一扇没有锁上的门,在柔软的大床上睡着的中年女人就显露在她面前。   她站在门口,小小地停顿了一会儿,月光照在她满是旧伤的白嫩纤足上,让她的脚看上去像是被哪个手段拙劣的屠夫随便拿几块肉拼凑缝补而成。这些伤是她在帝星大宅的时候落下的。   过了一会儿,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黎妈床边,静静地审视着黎妈。   口中轻声细语:“你应该在梦里祈祷我们永明从人马上死掉,或者,祈祷最终高姜能平安回来。不然啊~~唉!”她长长地叹气:“那我就只能依照他的遗愿杀了你呢。他说,留着你这种人,迟早是个大患。他不放心。但指望了这么久,照现在的形势来看,肯动手除掉你的,只有我们了。毕竟闻先生太不争气。并且,到时候你一死,就算大小姐生气,也没有办法处罚谁。谁叫他已经死了。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乖乖听话的女孩子呀。并且我才不会承认是我杀的呢。我又不傻。我就说……是阿铃杀的。”说着扭头看向跟她一起起来,站在门边阿铃。   阿铃看上去比她更加沉稳,虽然听到了她的,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并没有表示反对。   从人中的阶级 ,有时候似乎不存在,有些时候异常的严苛。   只要是合理的,上阶可要求下阶做出牺牲。   阿铃认同,如果除掉黎妈,需要一个牺牲者,自己   更为适合。   米姑娘说完,突然噤声,侧耳靠近黎妈,嘀咕:“跟你说了半天,你到底有没有祈祷呀?”眉头微微皱起,感到不解。弯腰,耳朵几乎贴到黎妈头上,似乎想听到里面的响动。   昏暗的房间,明亮的月光。   这诡异的场景。   米姑娘突然站起来的时候,阿铃下意识地猛然向后退了一步。所有和主家亲近上阶从人里,她最不喜欢米姑娘。有时候很平常,但一离开主家身边,就时不时地让人毛骨悚然,就好像有人移去了监视她的眼睛,让她感到轻松,可以随便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恐怕只有主家有事,才能让她露出正经的表情。   而此时,那边的米姑娘虽然站了起来,却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她就那样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熟的人,‘督促’对方,认真地,给对方祈祷的机会。   她跟着阿铃说过,跟着老太太的这一段时间,她获益匪浅,自认为深受感染,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看吧。   真的不是了。   她在想,如果刘大勇能死得晚一点,也会有祈祷的机会。如果心情好,她还会对着他的尸体来一段诗朗诵。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2 16:04:12~2020-06-03 23:1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淑芬呀 3个;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屁屁话、粘锅面包 20瓶;一块南瓜饼、荒川回溯 10瓶;Koaen要做女金刚、鹭飞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酆都一   黎多宝在旷野上穿行。   妈妈不知道在哪里, 只有她一个人。   脚上的鞋已经跑掉了,每一脚下去踩在尖锐的碎石上都痛苦不堪,但她没有停下来。   天上是满月, 但被云层遮挡,以至于光线黯淡。   夜色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分外可疑。似乎是有什么怪物,蛰伏在夜色下的树荫石影之中, 随时会跳出来扑到她脸上。   是谁的脚步声,从她身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   来抓她的?   一点一点地靠拢。   近了,又近了。   最后就仿佛贴在她的脑后站定, 不论她怎么加快步伐都如影随行。   这是个梦。   她提醒自己。小时候她常常做这个梦。   但后来渐渐尘封,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回到这个旧梦。   她站在旷野上,回想梦的开始。   梦是无法追溯开头的, 情节都是突然发生, 从某处到另一处场景, 不会有任何过渡。   每次她做这个梦时, 如果没有被吓醒, 就会用这个追溯开始的方式弄醒自己。   ‘只要想不起开头, 那自己就会醒过来’   所以, 最初自己是在帐篷里睡觉, 一边是汤唐, 另一边是孟朝阳。   然后呢?   然后突然之间,心跳得特别快,她猛然坐了起来。   旁边的人似乎还在熟睡, 孟朝阳那边是空的,帐篷上有少年的倒影。   她半个人从睡袋里钻出来,坐了一会儿和还是感觉有些迷糊,似乎自己的思维十分缓慢,像老旧的火车,哐……哐……哐……   半天才哐一下。   “孟朝阳。”她叫了一声,但帐篷上的人影没有动。   她怕吵醒身边的人,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走到外面。孟朝阳就站在离帐篷口不远的地方。保持着向前看的姿势。   黎多宝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孟朝阳?”   对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她心猛地往下沉,转到孟朝阳的正前方去。   他站在那里,眼睛睁着,虽然黎多宝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的目光似乎仍然透过她,看着某处。脸上有微微的惊讶与不解。   黎多宝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孟朝阳并没有反应。   黎多宝又伸手拍了拍他:“孟朝阳。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得见吗?”   有别于之前只是手指微微弹动,根本没有闭上眼睛的孟朝阳,却突然好像是从沉睡中惊醒似的猛地吸了一口气,看到眼前有人还吓了一跳:“你会瞬移吗?”似乎在前一秒,他眼前还是没有人的。   “我叫你好几声,你没有动。”黎多宝 说:“我出来一会儿了。”   孟朝阳有些不解。难道是自己走神了吗?   “也许是太困了,站在这里短暂的失去意识,就像打瞌睡一样。”孟朝阳说。   黎多宝有些不安。   “   睡觉吧。”孟朝阳说完扭头看了一眼四周。似乎为什么事感到疑惑。   黎多宝回头看,一切与之前并没有两样:“怎么了?”   “我好像做梦了。”应该是吧。   两个人查看了布警的记录数据,如果有什么意图不轨的野兽或者入侵者,在被它瞄准三秒之内不离开,就会被自动武器击毙。不论有没有及时离开,还都被拍下图片保存以备查看。   记录上并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有几只猫被拍到了几次。   两个回到帐篷钻到自己的睡袋里,孟朝阳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帮黎多宝把被拉链卡住的头发解开之后,他正要睡下,动作突然停顿下来。   黎多宝立刻警觉地向他看的方向看去。   睡在她另一侧的汤唐并没有睡着,眼睛睁得大大大的,注视着一个地方,眼神充满了惊恐。   黎多宝下意思地从睡袋里弹起来,退开好几步,因为汤唐那个角度,注视的正是她的方向,头侧躺,眼睛平视着眼地面不高的地方。   黎多宝以为是地上有什么。   孟朝阳拿出枪,飞快地踢开了两个睡袋,并没有什么东西在那里。   可汤唐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里。   “汤唐?”黎多宝走过去,趴在地上,才能与她的目光相对。   汤唐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动作,眼神既急切又惶恐。   黎多宝这才意识到,她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她之所以会恐惧,是因为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甚至连眼珠都无法移动。   “中风?快速检测!”黎多宝转身,孟朝阳已经把自己的仪器拿了出来,大步过去,将细短的探针轻巧地扎入汤唐的手腕。   很快小小的显示器上就跳出一串数字。   孟朝阳看向黎多宝:“一切正常。”   她立刻站起来,跑去查看钱苏。   钱苏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眼睛闭着。   但也可能,她醒着,只是无法睁开眼睛。   这两个人,连呼吸都异样的平稳,胸膛没有跟随情绪过渡起伏。   但是谁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就好像身体完全脱离了掌控。   “怎么会这样?”   孟朝阳打开个人终端,但联网信息提示‘无信号’。   他立刻启用了近距离通讯功能。   只要在一定防卫内,个人终端可以彼此链接,发送近距离通讯。   他看过任务图,他们的任务区域是长条形,离他们横向不到十公里的地方,是另一个小队的劳动范围。   他发送的信息,显示成功接受。   但并没有任何回音。   “去看看。”黎多宝立刻跑去启动运输车,孟朝阳飞快地将营地里的东西全部收起来,然后两个人合力把汤唐和钱苏搬到车上。   “没事。”黎多宝让汤唐的目光对着自己,安慰她:“我们先去看看其它小队,然后立刻赶到   机场去。”   汤唐微微镇定了一些。   孟朝阳车开得很快。   月亮不知道为什么,非常黯淡,只有车照到的地方才能看得清。   但看久了,感觉就像在一个竞速通关游戏,不如灯光下突然出现什么,都得及时规避。   黎多宝见孟朝阳时不时向四击看,问:“你之前在看什么?”他之前站在那里时脸上的表情,叫人好奇。   “城市。”孟朝阳下意识地向前方看去。   毫无疑问,那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已经消失了。   现在一切被笼罩在黑暗之中。   明明应该是明亮的月光,此时昏暗得可怕,向四周看去,只能勉强地分辨远处有不同深浅的黑色。可见度十分有限。   “我们本来就是城市中。”黎多宝说,那看到城市有什么奇怪呢?   孟朝阳摇头:“城市里有很多人。感觉像是正常的城市。不是什么荒芜的地方。我还看到热闹的街市。”   “这个地方变得繁华起来?”   “是的。”孟朝阳十分犹豫,但还是说:“可能是半梦半醒的幻觉。”   □□分钟后,一路急驰的运输车进入了其它队伍的任务区域,因为两队的进度相差不多,他们很快就在差不多与自己营地平行的地方,找到了对方的临时营地。   当车子开近,就立刻被布警装置瞄准。   孟朝阳停下车,走出去,布警装备识别了他的身份,发出滴滴的声音,恢复到待命警戒状态。   黎多宝从另一侧跳下车。   外面这么大的响动,但帐篷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甚至也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   黎多宝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把掀开了帐篷。   这是一个人数比她们队多的小队,里面有六个人,但显然这些人并没有没有睡觉,他们团团围坐,正在打牌的样子。姿势各异像是雕像,眼睛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脸上的表情十分轻松。但眼神一如汤唐。   显然他们也像汤唐一样,意识清醒地被困在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黎多宝扭头走出了帐篷。   孟朝阳皱眉不解:“到底怎么回事?”   如果说所有人都感染了同一种未知的、仪器无法检测的疾病,那是只可能是在飞船上。在那里大家吃了同样的食堂,饮用水。   “但我也吃了,你也吃了。我们和汤唐吃的是同一个套餐,为什么我们没有事?”   “不是因为这个。”黎多宝看向黑暗中沉睡的世界。   它看上去十分静谧,实则叵测。   “本地病毒?”孟朝阳问:“可是我也在这里,我怎么会免疫。”   黎多宝心中有一个可怕的想法:“你没有免疫。”   “?”孟朝阳还要再问。这时候突然整个世界都亮起来。   不同于之前突然出现的城市。   这次是整个世界。   他们眼见的一切   ,都在快速地变形。   房屋、树木,所有的建筑,山丘变高,变陡峭,风化的岩石渐渐饱满。   这其中生活着的人类,凭空出现,他们快速向后退着走动。   就好像两个人身处在一个全息的世界之中。   而这个世界,被人按下了X12倍或者百倍、更多倍的倒退键。   建筑物从老旧,变得簇新,变成杂乱的工地,然后彻底消失被更具的年代感的建筑所替代。   人由老变幼,一代代向后追溯。   有时候这些图画会突然静止。甚至向前进那么一点。然后再继续。   就像有什么人在观察着一切,想要把某个片段看得更清楚。   直到最后,世界一片荒芜。   猛然之间,一切都停顿下来。   就在孟朝阳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它却又突然只在一瞬间,恢复了原样。   夜色静谧,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孟朝阳这样镇定的人,也不由得向黎多宝确认:“刚才你看到了吗?”也许又是幻觉。   但黎多宝从来没有这样肯定过自己的设想:“看到了。”   “我不明白。”孟朝阳觉得,眼前的一切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他有太多的不解和疑惑,甚至感到茫然:“这倒地是怎么回事?”   黎多宝转身大步进入帐篷,手触摸在那几个人身上,叫他们而胸牌上的名字。   但没有用。   “怎么了?”   她记得,自己刚才就是这样叫醒孟朝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应该有用。孟朝阳没有幸免,只是被她重新唤醒。   可为什么对这些人不行?   “你和这些人有什么差别?”黎多宝每每思考,就感到自己的头脑从未有过的缓慢。就像是,必须要在深到胸口的流沙中行走。   “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人类。”孟朝阳说。   黎多宝怔了怔:“不,你们不一样。你是地球人。他们不是。”她面前这些,从个人资料看,没有一个是土生土长的地球人。   “这又怎么样呢?太空出生的人,有统一的基因缺陷?被病毒攻击?”   黎多宝想理清楚头绪,但思考令她感到难受,甚至想呕吐。   “难道是上次的病毒复生吗?”孟朝阳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它们死了。”黎多宝非常的肯定,由曙光创造出来的地面人意识,因为受到病毒程序的感染暴走,那些发光的意识载体,从人身躯中脱离,最后虽然回到了身躯,但还是改变不了彻底死亡的命运。   她说完这句话,感觉更难受了,哪怕跑到帐篷外面,也感觉胸闷头晕,脚步虚软。这俱身体哪里都不对,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感觉自己像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这个笼子小得紧紧勒在她的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扭曲得难受,喘不上来气。   “那这是怎么回事?”孟朝阳发现她汉地,冲过去扶住她,才发现她身上很烫:“你怎么了?”   黎多宝没有回答,大概根本没有去听他在说什么,她挣扎着说:“去酆都,我要去证实一件事。”   孟朝阳把她扶到车上,坐在驾驶位,却十分的犹豫。   酆都。   他从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他无法去达的地方,人类对于宇宙的探索已经太远太远,不论是已知的,未知的,只要给他一艘船一把武器 ,他就可以去。   但现在,他突然意识到,有一个地方,是自己不能去的。   哪怕它一直存在于视野之内……   但他做不到。   甚至只是有一个这样的念头,他都做不到。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拒绝。   黎多宝挣扎着看向他。   他坐在原处,心跳急促,表情惶恐。   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指悬停在启动键上,却怎么也无法按下去。   “我怎么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惧。   “握住我的手!”黎多宝挣扎着,示意他伸手过来。   他不明其意,但还是照做。   两只手握在一起,黎多宝虚弱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带我去酆都。”   就像她在需要的时候,拍在他的肩膀上,就能将他的意识从沉睡中唤醒那样。   她不知道为什么,或者只是不想去深研。就像失去了通译器之后的的昏厥事件那样,下意识地不想去探索。   但现在,她不得不艰难地尝试着,面对自己。   “你可以做任何事。”   孟朝阳怔怔看着她,似乎有些晃神。   少年英俊的面容不过片刻就涨得通红,因为情绪激动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至快到可怕的程度,但是猛然一下,所有的重压都消失了。   自由了。   这是孟朝阳唯一的感觉。   就好像他从出生,就细纱蒙住眼睛,但因为第一眼的世界就是这样,于是从来没有察觉到细纱的存在,也并不知道世界可以更清晰。无法明白自己的不自由在哪里。   可在这个瞬间,那层纱被人拂去。   他因情绪激动带来的急促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向启动键。   黎多宝紧紧盯着他的手指,看着他轻巧地按下去,随后运输机发出轰鸣,箭一样地冲了出去。   这是好事。   孟朝阳异样的欣喜。他甚至感觉有些飘飘然,就仿佛这个宇宙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这种兴奋的感觉,令得他忽视一切,也没有对为什么会这样多加询问。   黎多宝则沉默地看着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出神。   不可逃避。   这四个字,重重击打在她脸上。   就像被追逐的梦里那样,她必须站定,猛然回过头,直面身后的一切。   车子开到离酆都不远的地方时,孟朝阳突然紧急刹   车停了下来。   远处,是酆都参天的高墙。这里距离酆都顶多只有一千多米。   而以那高墙为背景,近处正有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向车子走来。   “是什么人?”孟朝阳快速将手里的枪上膛。   对方在车灯范围外停下脚步。   漫射的光线,落在那双运动鞋前,叫人隐约可以看到牛仔裤的裤脚。   是很平民的打扮,但这更显得诡异。   孟朝阳大声说:“什么人?请在五秒内表明身份。”他手里端的枪,投出的光猛然落在那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3 23:14:02~2020-06-05 23:5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走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90瓶;胖胖叮叮叮、眠~、有点懂、目光1997、晨曦 10瓶;4g 8瓶;== 5瓶;吾爱月容、我改名了、熊猫爱吃竹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酆都二   那是个看着并不陌生的少年, 孟朝阳在天璇星的时候匆匆见过他。   现在他穿着黑色的连帽衫,双手插在兜里,看着他身边的人。   “是那个人。”孟朝阳并没有把枪放下, 微微瞟眼看向身边的黎多宝,询问是否解除戒备。他记得当时东郭见到这个人之后的表现,似乎他并不应该是敌人。   但黎多宝没有任何表示。她在车上坐了一会儿之后, 现在身体情况似乎好了很多。从副驾驶跳下去,向前走了几步,但立刻就停下来。手一直放在腰上的‘白天使’上, 十分警惕。   在校学员,被要求所有自带武器都调整到麻醉,不允许超过界限使用可造成永久伤害的的武器,但麻醉计量大的话, 也足够放倒一个人。   她的反应, 明显让人觉得, 这个人并不是盟友。   孟朝阳全身都紧绷起来。   他一手持枪, 一手打开车门, 跟着黎多宝从车上下来, 打量眼前的人。   黎多宝也在审视。   在她面前的人, 和Dunn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 和路明亚长得一模一样。但唯一可能确定的是,这不是Dunn。他的神态、姿势、眼神,Dunn脸上有不可掩饰的高高在上, 哪怕他想平易近人,可因为他从来没有处在过需要平易近人的地位,而并不能真的让人感到亲切。   但她眼前的这个人没有。   对方只是站在那里,看上去像是蜡像那样保持着一个表情,可却是活的。   在她审视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审视着她。   专注而认真,甚至一脚迈入灯光圈里,向她走近。   “站住!”孟朝阳喝令。   但他充耳不闻。   就在他只差三步就走到黎多宝面前的时候,黎多宝开枪了。   白天使的毒液像子弹一样被射出去。   黑色的汁液被压缩得像针一样的,刺入他的额头,他猛地停下来,头被子弹的惯性带着,猛地向后仰,但微微顿步之后,又向前走了几步,直到足够地近,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观察黎多宝。   就好像是见到了从没有见过的东西,无法分辨这是什么。   孟朝阳还想开枪,但黎多宝突然出声制止了他:“不要激怒它。”   毒液对他没有用,只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块黑色的斑点,那一处被腐蚀的皮肤,正在变灰,变碎,随后像粉末一样掉落下来。而新的皮肤又重新补充到了凹陷处。   那么子弹对他也不会有用处。   “你是谁?”黎多宝保持站立不对的姿势,问还在观察她的这个‘人’。   但对方没有回答,似乎根本没有在听。在终于观察完之后,他停下动作,慢慢地向后退去。   每走一步,他的身形就更矮小一些,从脚开始,到脚裸,到小腿,像蜡烛一样融合,最终整个人都融入大地。   黎多宝大步跑到它消失的地方,那里的地面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多了比旁边略高一些。就好像是消失在这里的人,完全变成了普通的泥土。   孟朝阳向前走了一段,找到了一个浅浅的坑,四周都有草地,这里没有,像是刚刚才被新挖出来的:“会不会是从这里出现的?”   那么,它就是专门等在路上,来见黎多宝的。   或者说,来亲眼看她。   黎多宝走过去,这里离酆都还有一段距离,但她在路边看到了许多零星的小动物残骸。原本这没什么值得注意,有小动物死去是很正常的。但是她要走的时候,却发现,这些小动物的排布是有规律的。   这种排布方法最使用于装设布警。   如果这些小动物是摄像头的话,可以确保附近每一寸土地都在监控之中,没有死角。   并且在向一方向走了很远之后,黎多宝确定,它们严格地呆在某个范围内,不会越过界线,离开酆都太远。   她恍惚地记得,当时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浓得不正常的雾也是进入这个范围内才起的。   虽然没有任何根据,她突然想,这也许酆都的真实面积,要比人类所知道的更大一些。不过外围是防御圈。   “走吧。”黎多宝往回走。转身上车。   孟朝阳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死去的动物,也大步跟上。   不到几分钟,车子就到达的酆都的城墙下。   这里和黎多宝上次来时不太一样了。   正门大开着,所有的机器似乎都停止了工作,到处都是掉落的维护机器人。整个城市一片破败,站在街道向上仰头看,能看到结构错综复杂、没有尽头的楼宇高处,还有霓虹灯在闪烁。可能是因为那里离阳光最近。   街上有一些地面已经塌陷,看车轱辘印,有一米宽,想必是十分庞大的运输车在这里进出过。   这些都是她离开之后来到这里的科研所人员造成的痕迹。   因为需要更宽阔的道路,两侧的房屋被粗暴地折除,就像巨大的虫子,在这水泥与钢铁铸成的城市中,暴力地啃出了一条直线。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原来是人类保育处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坑边有几个印着科研所标志的帐篷被遗留在原地。   他们在这里装了临时升降机,那是一个由钢铁长臂吊着的大平台。   孟朝阳过去试了一下,已经无法启动了。   可能是因为发动机、能源被拆除带走。   “原来这里是这样的。”孟朝阳说。他扭头看着四向,看向头顶,那些高楼之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通道,整个城市看上去像巨大、层层叠叠的蛛网。他没有见过酆都之前的样子,所以也不会对现的酆都的改变感到惊讶。   黎多宝拿出绳索绑在铁臂上,让他在上面守着,自己速   降下去。   下面满目疮痍。到处是被破坏的休眠舱,许多尸骸被随意丢弃。里面大部分东西都被搬空了。只留下一些破破烂烂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   黎多宝在下面转了一圈,看到几个火柴人一样的机器人。   和曾经救过她现在被摆在家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些机器人,好一些被切割开,露出里面的实心。   大概是有什么人,想要找到它们的硬件零件。   显然是失望了,因为它们没有那种东西。   完全是实心的金属。   黎多宝从下面爬上去,孟朝阳正站在坑边望着这城市发呆。听到响动才回过神伸手帮她上去。   两个人调头去了曙光所在处。   黎多宝落在到井底,就看到了井壁上的弹洞,之前她就是在这里险些死在枪下。   地面还有保护她的机器人腿在地上捅出的深洞。   一切都已经过去很久,但她又觉得,似乎才刚刚发生过。   洞底的曙光已经不在了。一点也没有留下。   只剩下巨大的空洞。   她的脚步声引起阵阵回响。   酆都被搬宽了。   没有留下任何有意义有价值的东西。   黎多宝回到地面,孟朝阳正在摆弄一个被切开丢在路边的机器人。   “这是什么摆件吗?”   “不是,是机器人。”   “但是实心的金属,表面没有任何缝隙,不像由零件装配完成的,虽然表面有一个能源口,但这个口不通往任何地方,它怎么能运行呢?轮入的能源又会去哪儿?”起码一个机器人,应该有硬件有软件。可它连硬件都没有,惶论软件呢?   两个人原路返回,在经过城墙的时候,看到了空洞。   高耸、宽厚的巨形城墙是中空的。   或者说,曾经是实心,但里面的东西已经移作它用了。   这么大的量,不知道几百几千几亿吨。   它被用来做什么?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黎多宝扶着墙坐下。   在之前车上短暂的休息之后,她身体恢复了不少,但现在一想思考起来,就感到特别难受与虚弱。   她曾想过,如果地面人的意识只是程序,远征军的身躯则是由曙光制造的,那么曙光是用什么东西制造了那些身躯?   她怔怔坐着,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要糟糕了。”   “怎么了?”   一切都并不合理。   如果说远征军使用制造出来的人身躯,是因为让人类有更强悍的生命力,增加任务的成功几率。那在黑暗纪元,酆都如果想要劳动力来维持城市供给,明明用机器人是最适合的。   它为什么必须要使用人类的身躯,只将程度意识放入其中?   只要简单地开放权限,让所有的机器人都出去工作不就好了吗?   但真正在地面工作的智能人,都是真正的地球科学制品。智力很   低,内核硬件软件完备,与城中这些机器人完全不是同一种东西。   虽然她曾带出去一个机器人,但她也注意到,这种东西在酆都之外并不存在。   也许她能带出去只是个意外。   可为什么要将所有的机器人,都控制在某个范围内?哪怕曙光在后来因为缺少能源而关闭大部分功能‘自杀死亡’只留下最基础的功能,可这一条禁止令还是一直存在。它牢牢地把所有的机器人都约束在这里。   可它约束的,不可能是针对‘程序意识’,不然不会出现地面人。   约束的也不可能是城墙材料制物,不然远征军用这样的身躯没法离开。   那么它一直在防备着的是什么?   “酆都是怎么建成的?”黎多宝突然问。   “似乎,是由什么人类意外得来的材料制成的?除了酆都还有几个其它的地方,除了亚洲,在欧洲还有美洲等地方都有,后来那些城市好像死亡了。”他用了死亡,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光建一个酆都,都需要这么多的材料,还有几个与酆都同等级别的城市,这天文数字搬的基础材料,但靠一次意外就可以得到这么多吗?   “我记得,酆都的建成是分阶段的,一开始并不大,后来慢慢地扩张。有一次资料里是这么说的。”孟朝阳说。   黎多宝感觉到心脏猛烈地抽搐,停顿了一会才开口:“你知不知道息土。”   “东方神话?”孟朝阳当然知道:“可以自己生长不息的土壤。我记得能源学课上老师拿这个异志类产物打比方的时候说过。”   黎多宝也记得。她看过孟朝阳他们学校的能源课回放。   那个老师的很有意思。   他说:“息土虽然是土,但人们明显可以轻易地就分辨出来,它外形上与真正的泥土是不同的,不然也就没它了。地上的泥巴变多了,谁会知道嘛?就算知道泥巴变多了,那我就要跳着脚在院子里骂,哪个挨千刀的家伙,往我院子里倒泥巴,我能发现这东西是个神物吗?我发现不了的。   但外形不同的情况下,人们却称它为土,很可能是因为它俱有土的特性。   应该是哪方面的特性呢?我们可以推测一下。要是颜色,可不可能啊?不可能,因为它还有一个别称,叫青泥。   还可以是什么呢?性质。   它有可能是一种零散的又可以结在一起,成为一坨,又可以碾开成为粉未,但并不影响它性质的东西。跟泥土的性质很一样。那古代的人,不是用来它堵洪水吗?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更高一点,起码百分之八十吧。要不然它的就不会叫青泥,又称为息石了。   所以结论是性质相同。   那么就有一个问题了。   我们知道,世界上的能量是守恒的,什么东西生长都必须要养料。像   我们人,我们长大要吃饭,需要消耗一样东西,事实上来说,就是,我们把一些东西萃取萃取,变成我们自己的一部分。如果真的有息土呢,它要长大的话,也必须得到养分的。但是神话里是怎么说的呢,说它,自己就可以生长。可不可能啊?以科学的观点来说,是不可能的。它必须摄取养分的,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它没有呢。   那我们大胆推测一下,任何人都没有看到它得到养分,都认为它只是放在那里就变大了,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观察的人脑子不好。只看到它变大了,又没见它吃东西,自己一伸手一把还能把这东西抓起来,这东西也没有在地上生根,就觉得它是自己变大的。却不知道,能量的摄取是有很多种方式的。”   “是侵蚀?”黎多宝说。   如果真的就是息土之类的东西,那么它也许可以把自己碰到的一切东西,都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   对需要材料的人类来说,它就像一头圈养的肉猪,每过一段时间就割一块肉下来,做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些‘肉’可以成为金属,也可以成为木料、可以成为兔子,甚至可以成为雾,成为不需要零件的机器人,成为一切,只要你知道方法,并需要它成为这些东西,它就变成这些东西。   但人类真的有完全使它遵照自己意志达成自己愿望的能力吗?   如果有的话,这种巨大的遗产不可能没有任何资料与文献流传下来。人类会一直利用它,直到它像其它的城市那样死亡。并且完全可以让它变成急需的能源。   可为什么没有呢?   那么。   之前看到的整个世界都在飞速地变形,是因为它吗?   它的形体已经在地球上无处不在了。每一棵树,每一块泥土,每朵花……   是这几个月之类发生的?还是早就已经这样了,只是人类毫无自觉?   但不可辩驳的是,曙光的存在约束了它,在曙光死后,它挣脱了一切束缚。   黎多宝捂着脸。   她感到自己整个头都在发麻。心跳得十分不规则,有时候砰砰砰跳个不停,有时候突然停止下来,好一会儿也不跳一下。   “它有意识。”她讲完自己的设想,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总结道:“它模仿了我认识的人。可能是之前我们在外面看到的世界快速变化,是它在利用自己得到的信息,回溯地球的历史,了解人类的时候,也许看到了路……我和一个朋友的交集。”说着一低头发现,就自己手臂绿得生机盎然,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放下来。   “那……”孟朝阳有些犹豫地说:“它不是很愤怒吗?”   黎多宝停顿了许久,点点头:“是的。但我觉得,它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因为,哪怕是在人类对它做出这么多事之后。   它只   是让所有人都无法移动,并没有杀死他们。   “起码现在还没有。”黎多宝想站起来,但踉跄着差点一头栽倒,就好像这并不是她使用了几个月的身躯而是完全陌生的躯体,她根本无法自由的驱动每个‘零件’。   孟朝阳一把扶住她。   她勉强站稳说:“它也许并没有恶意,但也许只是在等待什么。我们得找到它。”   正说着,突然头顶有剧烈的爆炸声,两个人抬头看,虽然天空十分狭小,但看到了类似于大面积杀伤类武器的彩光。   “可能是教官们。它也许将天空封闭起来了,我们才会没有信号的。”   随着这声爆炸,世界像是被激怒,整个大地都颤抖起来。   这个巨大古老的城市颤颤巍巍地动起来,许多屋舍以诡异的方式改变了自己倾斜的角度。看上去,像是一个参天的巨人,正企图从地面拔出脚,站立起来。   无数的灯牌掉落,‘Muamuamua制服少女’的牌子落在她脚边,把地上砸出一个坑,但随后,就像被融化似的,渗入泥土之中。   远处的城墙正在崩倒,就像加热的巧克力。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修改,有问题嚎一声。感谢在2020-06-05 23:55:17~2020-06-06 12:0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多肉一样啦、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雀台深、花儿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酆都三   运输船上正装备速降的教官们一脸沉重, 这里发生了什么,已经上报,但现在就前线的危及程度, 不可能有任何后援。   但军部中央指挥所已经给了最新的命令,新学员的教官们,在学员被解救出来之前, 不必前住中心集结,一旦异星人突破永明星,则表示人类已无胜利的希望, 救援行动要是还没有进展,所有新学员教官立刻向大后方‘不设限撤退’。   也就是跑得距离越远越好,放弃抵抗立刻逃生的意思。   最后一条则是以警报的形式发送。   “各位同僚以及永明的大家。很荣幸与你们共事。愿星辰保佑我们。”   声音信号中传来短暂的杂音,信息播放结束。   教官们深吸了一口气, 继续手上的事。   东郭排在第十六个, 她前面的教官, 已经穿好装备将速降扣挂在了绳索上, 开始速降。   从远看运输机像是一条巨大的鱼, 鱼肚上挂着无数的长须, 这些长须从鱼肚垂落在‘玻璃屏障’上, 每个长须的尽头, 都挂着一个教官, 他们小心地玻璃屏障上穿行,布置工具。   之前玻璃屏障已经抵御了一次最大杀伤力的爆炸,但表面除了泛起一些涟漪, 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不要说裂缝,甚至是都没有刮出一条痕迹。   于是指挥官改变策略,现在已经开始向屏障上布置大型钻头。   教官们被分为七个小组,成为钻机的操作者。并随时准备突击。虽然脚下的屏障十分稳固,但为了防止出现突然踏空的情况,身上的绳索被要求全程处于紧扣状态,不可以取下来。   每个人背上还背有备用的降落伞,也是为了防止高空坠落的情况发生。   东郭分到第十组,戴着面罩的她速降下去后,立刻开始加入到了钻头装配的工作中。   远处另一个组的钻头已经装好了,半人粗的电缆从运输船上垂下来,几个教官抱拖着电缆用力地怼到插口中。   随后比了个OK的手势,向远离个钻头的地方四散。   “准备。”频道里响起指挥官的声音。   谨慎起见,所有教官停下来动作,启动背上的机械装置,将自己微微吊离玻璃屏障表面。   钻头轰鸣着开始工作,但与钻取别的东西不同,钻头上即没有出现火星四射的情况,也没有出‘削铁如泥’的场景,   它表面出奇的光滑且坚硬,根本无法着力,钻头在上面只是在空钻。   所有人都沉默了。   爆破和腐蚀剂都没有用,到现在为止,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   就在所有教官正要下降回到工作原位的时候,突然最先下来的那组发出一声惊呼。   上面操作组的立刻将所有教官上拉。大家措防不及。但立刻都镇定下来。   随后就被半吊在空中   ,等候着情况说明。   时不时有几个教官借力荡起来,向远处张望。   惹得小组长骂他们“呆不住?脚上有陀螺啊?一会绳子搅在一起,跟你马打结的头发一样扯也扯不开就开心了?□□马。”   他们陆续回骂:“□□马,老大,前面到底什么情况?”但停下来。   “老子怎么知道?踏实等着。玩会游戏,别他马烦我。”   要是新学员听到,肯定要笑平常不可一世的教官也有被人骂的时候。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最前面传来耳语。   钻机被同化了。   同化?   同化是什么意思?   东郭骂骂咧咧,心不在焉,在电子屏里操作的飞船被敌方弹得粉碎后她大骂了一声,收起个人终端。低头看向自己工作的钻机,立刻飞起来给了旁边吊在那儿开始打瞌睡的另一个教官一脚:“看。”   钻机从接触到境面的底座开始,正在转变形态。   这钻机不是新的,用了好几年,底座上全是锈,漆也斑驳了。而现在,它正缓慢地变成与玻璃屏幕一样的物质。   光滑、明亮。   “行动暂时结束,所有人员返回运输机。”频道里传来指挥官的声音。   教官们开始分批次快速返回机舱。   最后下来的东郭与同组的人也是最近回到机舱的,解下金属扣之后,她俯身从舷窗向下看。   被留在玻璃屏障的所有的钻机,已经变成了与玻璃屏障相同的物质,随后棱角变得圆滑,形状发生改变,慢慢地塌陷,最终与玻璃屏障融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官们沉默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没有人说话。   气氛格外地沉闷。   不知道是谁低声骂了一句“操他马的。”   在寂静的机舱内格外的清晰。   东郭烦闷地抓了抓自己七彩的长发,打算离开舷窗边。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之间,什么东西突破了玻璃屏障,急速地向运输船袭来。   几乎只是一眨眼之间,大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运输船就被击中了。虽然运输船紧急规避危险,但根本没有来得及,在剧烈的震动中整艘船旋转着被打飞出去,差一点就冲出大气层。虽然很快就稳定,但另一次攻击又再袭来。   直到运输机快速离开地球范围,升到宇宙中,它才没有再出现。   运输机自卫,指挥官指示向下发射了又一枚最高杀伤力导弹,但这次,它在解除到玻璃屏障的同时就快速被同化,甚至都没有发生爆炸。   频道中传来指挥官略有些疲惫的声音:“1分钟后,战情汇报。”   大家纷纷快步,向会议去。   运输机外表受损,走廊里到处都是旋转的红灯警报。地面一片狼藉,不知道是哪个教官的机械义肢掉在角落里。机油洒了一地。有几个地方,还有非常少的血迹。   东郭赶到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挤满了人。   与她交好的女教官,满头是血,骂骂咧咧。医务员忙得飞起来,对着没大事却一直叫唤的教官破口大骂。整个会议室闹哄哄的。   女教官自己包扎了一半,但手受伤了,扎不了结,把绷带的一头交给东郭:“给我绑一下。”   两个人没有分享对自己学员有多担心。但心情都明显十分不佳。   二分钟后指挥官快步进来,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她甩出一堆照片。   “攻击我们的是拳头。”按下了个人终端上的投屏,会议室中间出现了一张复原的全息图。   画面上,一个巨大的拳头从玻璃屏障中伸出来。   放大画面细节,可以看到,这个巨大的拳头,是由一座座大楼组成的。但并没有任何零碎掉落的痕迹。   “可以推测,它是人形。”并且从它的反应看,像是拥有生命一样在进行自卫。   “老大,科研所那边怎么说?”有教官问。   指挥官说:“已经向那边发送情况信息,但现在还没有回复。私下联系了认识的科员,说科研所正在撤退,顾不上查看信息。但已经答应这就向那边的主要负责人通报地球上的情况。”   东郭大声说:“如果地球上的东西是能同化一切物质的化,那么科研所从地球带走了那么多东西,中如果有污染源的话,会不会对存放处产生污染?”   指挥官沉声说:“这正是我现在所担心的。据现在的情况保守来看,地球上的东西有自我防卫意识,有同化物质的能力。但暂时不知道是什么形态的意识,也就是说,也许是巨大型单一意识,也许是分散型群体意识。信息处的已经收集了全网信息,但暂时没有看到涉及类似情况的流言,也许没有发生,也许已经发生只是没有人知道。也许……因为某种原因,虽然已经被污染,但保持原来的形态,没有发生攻击行为。”   所有人都知道,已方已经没有可用的应对方法了。   “现在情况有变,我们要进行投票‘大家是否同意,放弃地球,撤退转去前线?’”胖胖的女人环视所有会议室里的人:“一在异星人已进推进到了永明附近,回传的消息称,永明从人和前线军士正在全力抵抗。他们已经是边缘星域的最后一道防线,一但突破永明,异星人就进入内域,而内域几乎没有对战异星人的能力,各个居住星球有的也只是常规力量。基本上可以说,异星人只要突破永明,基本就是畅通无阻。人类将全面溃败。”   …………   没有人说话。   有一些人正在交换眼神,似乎在确定,这里有多少人是与自己同样想法。有一些人垂眸沉默。   事实上,留在这里大家不会有收获,只是虚耗时间,而去前线,   这么一点人外加一个运输船,不太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这只是在选择,是要让前线成为自己的埋骨之所,还是在这里无意义地耗到永明被突破后,立刻撤退逃离。   “现在开始投票。”指挥官表情平静。然后低头按下了选择键。   -   闻良臣的船赶到地球外围的时候,地球外围没有看到运输机的影子,只看到无数漂浮的小型自动救生船。   闻家的人上去参看,发现是可以远程呼叫的自动机。   也就是说,如果地面上的信号传来,它们会立刻执行救援任务。   这也就意味着,军一大的教官们已经不放弃了这边。   闻良臣满面怒容。   “军部那边的消息,赶到前线去了。”部下小声嘀咕:“这不是送死吗?”如果是他,他肯定不会这么做,在这里苟到永明败落,立刻开始后撤才是最明知的。   下仆在编号对应黎多宝小队的小型自动救生船上,看到了东郭留的一张字条。   “我们多宝,要好好吃饭啊!其它人,已经够高,看着随便吃点就行了。”纸篓子里还有一些,都是写废弃的。有几张是‘如果你能活下来……’又有几张是‘也许我已经死了……’   甚至还有很长一封信,但最后这些都揉成一团,丢弃在了一边。   就这一句而已。   闻良臣听完部下的说话,看着照片里的字条,却反而不再那么生气,反而有些怅惘:“军部的人……”始终是只忠于大利益的。残忍但是一腔热血从来没有变过。   这时候海明大步地从控制室出来:“刚刚接到消息,永明线不大支撑得住了,老太太已经被后撤,半个小时后到达帝星,大小姐的原身不知道被高姜送到哪里去了,我们的人跟到中转站,想要拦截的时候丢失了目标,但安全局那边正在撤退,到处都是乱哄哄的,好多监控被□□的民众破坏,根本查不到踪迹……”   闻良臣打断他的话,怒道:“高姜想干什么?!你叫下面的人继续追查,一但发现踪迹,立刻全力抢回来。护送的人配合就留下,不配合就解决掉。没时间拖泥带水。”说着看向反射一切的屏障:“科研所的人到哪里了?”   “已经成功拦截科研所的船,现在正在带他们来这里。”海明皱眉:“我看,科研所的人似乎知道的也不多。恐怕……”   “那他们活着也没什么用 。”闻良臣面无表情说。   “但……”海明迟疑:“我们擅自这么做,圆桌会很不高兴的。”   闻良臣冷笑,眸有寒光:“圆桌这些人,能活到战争结束再说吧。据我所知,罗寄奴是睚眦必报的人。他们不会以为,让罗寄奴进入上层,对他表现出认可与退让,之前剿杀的事就不了了之吧?何况现在他们要撤退到后方就得离开   ‘花园’,这是罗寄奴最好的机会,这些人,真是活得太久,脑袋都退化了,引狼入室自取灭亡。”   “我听说,是因为罗寄奴向他们表示,要振兴圆桌对帝星的实际掌控能力,这很对他们味口,毕竟这些年几大氏族对他们的敷衍早令他们怒不可谒又着手无力,也不怪他们会这么选择。”海明满脸忧虑:“不过,如果罗寄奴拿到核心……那所有大氏族的人岂不是就被他捏住命脉?……当时针对他的行动,我们罗氏也知道……”   闻良臣冷淡地说:“上层换不换人,对我们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被他捏着命脉,就是被圆桌那群人捏着命脉,这些人疯癫程度有什么差别?至于剿杀的事,不论我们一开始知不知道,都在下城区生死攸关的时候帮过他,又是罗氏姻亲。他之后要服众,就会善待我们。何况他也需要在几个大氏族里面有支持他的力量。这么大的帝国,光靠他自己和一个核心?呵。”   说着顿一顿讥讽道:“何况,还不知道人类结果怎么样,也许大家最终各自流亡。他就算现在拿到核心,有什么用?”   这时候突然有控制室的人跑过来:“先生。有穿梭机正在接近。频道中自称是高姜。正在对接,是否允许登船?”   闻良臣冷笑:“让他来。”   不一会儿走道就响起匆匆脚步声。   高姜穿着一件黑色的披风,将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装备遮掩起来,进门就立刻说到:“我把大小姐的原身交给了罗寄奴,护送的从人回报说,已经跟随罗寄奴的护军随圆桌一起,开始后撤了,如果永明失守家神湮灭,那从人必然会死亡。希望先生能与安排在圆桌身边的人联系,准备好接替护卫工作,不可以让任何人打开护罩,要保证营养舱的安全。”   原本一脸怒容的闻良臣,听到他这一度话,冷静下来。因为他明白,高姜这么做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现在整个帝国哪里最安全,那就是圆桌的护舰。   海明不冷不热地说:“你这么决定我们在圆桌身边有人?”   高姜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闻良臣。   闻良臣沉默,最终点点头:“去办。”   海明立刻垂首应声,快步出去了。   高姜似乎不放心,快步跟上去。   海明回头看了他一眼,见闻良臣没有说什么,于是没有阻止他。   两个人去通讯台的路上,高姜问:“科研所快来了吗?”   海明十分意外:“你怎么……”   “除非是新生劳动周本地出了大事件,不然大小姐不会失去音讯。军一大这边肯定会上报情况,闻先生在军部的人一定会在知道后立刻通传。地球出事,如果是军部能解决的问题,我到达的时候,就可以接到大小姐了,如果是军部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一定和酆都有关,唯一的希望就是科研所。就算科研所不想来,闻先生也会叫他们非来不可。”高姜表情平静。   海明深深地看着高姜一眼,在步入通讯台的时候,他停下步子回望高姜:“就算科研所来了,下面的情况也可能非常危险。我们闻家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要参加救援。所以没有带任何累赘,包括先生本人——虽然他还并没有说,但以他的脾气以及对大小姐的感情,必然是要跟着下去的,这里可不接受一个拖后……”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这里。”高姜冷淡地打断他的话:“我是随侍,身上有感应器,对找到大小姐很有利处。同时……”然后掀开披风,露出全是已死去的随侍名字铭文的武器:“我也是从人。永明的从人,没有不能打的。”   海明对他点点头,向通讯台走去。   几分钟后一辆闻家的极速穿梭机到达。   一脸惶恐的的几个科研所人员被带到船上来。   见到闻良臣,为首的那个立刻挣扎着大声斥骂:“闻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由圆桌正式任命的科研所最高负责人,我强烈抗议……”   “最高负责人?也就是说只参与行政工作。”闻良臣冷声道,他看了一眼高姜。   高姜身手利落地一枪,正中对方的额头。   方才还大声怒吼的人,愤怒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一头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动静。   不过瞬间,血泊就蔓延到了其它人脚下,闻先生略带厌恶,低头看着弄脏自己鞋子的血。   而这一瞬间,所有的科研人员都静如鹌鹑,紧紧地缩在一起。   “所以,酆都的研究,是哪些人在做?”高姜看上去十分温和有礼:“请往前一步。闻先生有事情要请教。”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6 12:09:43~2020-06-07 19:5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山、淑芬呀、像多肉一样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稚橙子 63瓶;像多肉一样啦 15瓶;jas 10瓶;鹭飞 3瓶;吾爱月容 2瓶;石决明三钱、335021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你好酆都   那几个科研人员畏畏缩缩, 脸都吓白了,他们这一辈子别说见过杀人,就是血都没见过多少。   高姜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 我们很赶时间。请大家最好在三秒中内给出答案。”看上去彬彬有礼。   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按照他说的做会发生什么。   “我,我有参加。但, 但我知道得不多。”其中一个连忙站出来:“项目报告上有我的名字,但我真的,知道得不多。”   “谁知道得多。”   “郑老, 郑老。”他连忙说:“他知道得最全面,最多。很多不方便写在报告上的,他也都知道。”   高姜检查了他所说的那份报告,上面署名有十三人之多, 姓郑的排在最后。   不一会儿姓郑的被带来, 确实是个老头, 头发花发的, 看职责位, 只是个普通科员,   看到这里这么多人, 进来也不叫人, 不吱声。   高姜问一句, 他答一句。   关于酆都,却是不需要问,就滔滔不绝。   “我一早就说过, 这个东西它很危险。”郑老原本有些木讷的,现在声如洪钟,说起来语调都激昂了些:“但没人听我的。”   “你们报告上的数据,都证明酆都没有任何活性材料的存在,为什么你会觉得危险?”高姜问。   “酆都和其它的巨城一样,是做为人类抵抗‘末日’的方舟建立的。光凭这一件,它就不可能很简单。”郑老说:“更别提其它的证明。”   “什么证明?”   “在我们失去太阳那么久之后,除了特别保育下来的物种之外,地面上怎么可能还能保有各种产的植物与动物?它们怎么能活下来?从大城中培育的吗?”郑老说:“但所有的历史记录,从没有提起过,人类将大城中培育的物种放归已经有新太阳的世界。没有这一茬的呀。这说明了什么?要么,它们从来没有灭亡过。要么,它们的本质根本就不是我们以为的样子。”   他说着,提起远征队第一艘返回地球的飞船:“我看过录像的,在降落的画面上显示出来的,地球上生机蓬勃。植物、动物、风貌,与数千数万年之前的地球,几乎没有任何大的差别。这根本是不合理的。你想,一个在黑暗中度过了数百年的星球,它怎么能还和以前一样的呢?地球上有秘密。但这个秘密是什么,我的老师,我的老师的老师,一代代到现在,从来没有弄清楚过。它太狡猾了。”他看向舷窗外那个玻璃屏障,有些激动:“但我们知道,自己所坚持的,是正确的。如果我的老师能看到今天,一定会痛哭流涕。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没有错。也没有疯。”   “说正题。”高姜冷声说。   海明将从军部拿到的情况汇报递给郑老。上面详   细地描述了玻璃屏障上都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一段影像,包括钻机被同化的画面:“看清楚。你怎么想?我们怎么才能下去?”   郑老十分激动:“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老师是对的。”   “有没有办法?”   郑老看出了神,魔怔了一样。不停地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地球从很久以前,就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酆都确实是人类的方舟,但并不是人类所想的那种方式。   高姜关掉了画面,他才回过神:“我认为,这种物质是有生命与意识的,我们可以把它看成一个巨大的生命,它的身躯,可以化为万物。以前我的老师认为,这种物质一但化形,就不可以更改了,比如说,它变成了一棵树,那它就真的成为一颗树,它的每个细胞及至习性繁衍的方式,都与树没有任何差别。完全成为另一种东西,并很难检测出来。以后也就以这种东西的生命形式生存下去。哪怕死亡,也保持着这个形态。但现在看来,这种变形是可逆转的,它可以变成树,也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甚至还有可以成为别的东西。之前之所以不可以,只是因为酆都中,一直有力量囚禁了它的意识,将意识困在某个地方。直到曙光死亡之后,这种束缚消失了。意识重回大地。整个地球都成为它的身躯。”   他说着停顿下来,犹豫地说:“关于前一段时间地球上发生的事,以及酆都、最后的人类,以闻先生的身份应该是知道内情的。那么,不如这么说吧,如果当年的远征队也就是我们的祖先,所使用的身躯,真的是曙光用这种东西制成的,那么我们更不应该下去。因为我们一但进入范围,很可能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毫无抵抗力。”   舱中一片寂静。   人类怎么与这样的东西战斗?   不论怎么看,几乎都没有任何胜算。   高姜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再开口:“我们要下去救人,有什么办法?”   郑老惊愕:“你说什么?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   “我们要下去救人。”高姜只是重复这一句:“你有办法吗?”说着缓缓举起枪,静静指着郑老布满了老年斑的脸:“你有三秒钟,回答这个问题。有,还是没有?3…………2…………”   “有一个办法!”满额头泠汁的郑老大喊:“能试!但不一定可以。不行也不能怪我。”   高姜关上保险,把枪收起来:“请老先生说来听一听。”仍然是那么礼貌客气。   =   黎多宝在旷野上穿行,虽然还是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在追,但仍然在回想着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   梦境里一切都是不连贯的,一个场景到另一个场景,必然有不够自然的过渡。   缺乏逻辑与因果。   当时大爆炸发生了,酆都的建筑变形、   凝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建筑’人,它的拳头击向天空,几次之后就似乎对这个举动没了兴趣,突然垮落,漫天的楼宇零碎,轰然掉落,地上到处被砸出深坑。她和孟朝阳在躲避这些坠物的时候走散了。   好半天之后,一切才结束。   但随后,这些摔得乱七八糟的残垣断壁又开始慢慢融化,它们像水一样,流动着,寻找自己的位置,慢慢恢复成原有的样子。   很快在酆都的原址,上重新长出了一个城市。   这个城市,看上去还是那么破败不堪,哪怕是她脚前的一张废纸,也都好生生地重新‘生长’出来。   她看着这个城市,感到迷茫。   “你是谁?”   有风穿过建筑的缝隙,发出呜咽声。   她侧耳听了半天,并没有听出个所以然。   “你在哪里?”她高声问:“也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这时候,风把一张纸吹到她脚前。   她伸手捡起来,纸张因为风雨而变得脆弱,手重一些就烂了,但上面的字却很清楚。   这是2020年6月8日的报纸。   上面标题惊悚,疫情、□□。   就是从把这张纸捡起来起 。   一切发生了变化。   她身周的一切,都在急速地变化。   酆都不过瞬息就消失了,世界变成了一片旷野,而这旷野,她并不陌生。   当身后有异动响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始狂奔起来。   就像她无数次,在梦中所做的那样。   但她已经决定不再逃跑。   早在那次,母亲从警察那里找到了地址,追到修理店去,她不得不逃跑时,就在想,有一天自己会更强大,那时候就不用再逃跑。   她以为,自己和妈妈会有更大场面的决裂,需要更多的勇气与‘自述’或者‘诚恳的坦白长谈’,之后或者是决裂,还是什么,迎来最终的结果。   但事实上,多事都只发生在无声无息的碎未细微之中。不会有更正式的告别。   不会有对过于种种不甘心的质问,也不会有自述似的坦白长谈,戏剧化的母女决裂,正式的告别。   两个人只是,就这样变成了陌生人而已。   而之后,她早已经决定了,不论有一天,要面对的是什么东西,自己都再也不会像当时那样,扭头跑开。   因为她已经不再是软弱的自己。   哪怕现在并不是在梦中。   她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急扑而来的风,吹动她的头发,她眯了眯眼睛,看清了追着自己而来的是什么。   那是整个世界。   陈旧但热闹,人来人往,轰然而至,将她包裹在其中,然后迅速地向地平线蔓延而去,不过一瞬间,她就置身于繁华的街市之中。   人们在她身边来来往往,老人牵着孩子,在路边摊买糖人。路过的人在讨论着,现在各个城市都在   开放摊摆的权限,真是件好事情。   立交桥对面的大厦外墙电子屏上,正在播报着6月8日的新闻。   在街道上疯跑的小孩撞到她身上,大人紧随其中,两个都没有跟她道歉,反而还嫌她挡到路:“看到孩子冲过来了,就不知道让一下吗?”这家大人与她擦身而过,对她满腹牢骚。   黎多宝低头看,个人终端还在手腕上。   但旁边的人都觉得奇怪。   旁观坐着休息的女孩不怕生,凑上来好奇地问:“小姐姐,你手上这个是什么呀?”   “我要见酆都。它在这里吗?”黎多宝问她。   女孩一脸莫明。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07 19:55:40~2020-06-08 23: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淑芬呀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辰 40瓶;柰子 19瓶;怕啦啦啦啦啦 5瓶;拾珠者、南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游零(完整)   就在黎多宝想问得更多的, 突然女孩静止不动了。   她看向四周,不只是女孩,所有的一切都凝固、停滞。   世界安静得, 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   在第三声响起的时候,突然整个世界又开始疯狂地变化,高楼消失又再重新崛起, 河流由宽变窄继而起大厦无数,沧海桑田,几分钟后一切才定格下来。   她发现, 自己站在某个别墅的二楼。   下面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穿得破破烂烂的,手里拿着布包裹,正在掂着脚伸手按门铃。   她才按了两声, 下面就有个身材苗条的年轻女人走出来, 她手里抱着一大花盆。   从上向下看, 看不清她的面容, 不过她穿着白T恤和牛仔裤, 简单而充满朝气。   “是谁?”年轻女人老远就问。   小姑娘在外面怯生生地回答:“我, 我是中介那边过来的。他们叫我今天上午来。我, 我不认识路, 有一些耽误的时候。”黎多宝抬头看, 有两个太阳挂在天空,一个已经不怎么明亮,但另一个却十分刺目, 叫人不能直视。但看时间,应该是中午都过了。   年轻女人听了小姑娘的话,立刻就想起来了:“呀。你等一等。”   她轻快地跑到院子角落,把手里的花盆和其它已经种好花的花盆放在一起,然后跑去开门:“是小黎吧?”让她进来。   “我叫黎谷。”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努力想做出大方的样子。   黎多宝怔在那里。   黎谷?   外婆?   她欠着身子,向下面望,但年轻女人带着黎谷进客厅去了。她立刻转身跑下楼去。   但楼梯变得无限地长,不论她怎么跑,它就像返向的电梯一样,恰恰可以减缓她下楼的速度。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她就不得不面对自己不可能到达楼下的现实。   她喘息着放弃抵抗,就地坐下,倾听楼下客厅的声音。   有一只猫从楼上下来,走到她身边,抬头看着她。   这只猫和外婆养的猫‘铃铛’很像。   两只都是三花的,嘴周围有黑色,像胡子一样。如果不是铃铛死了很久,黎多宝几乎要以为,这是同一只猫。   外婆说,猫的寿命本来就不长,铃铛已经活了太久,是时候开始下一段旅程。   “铃铛。”黎多宝还是叫了一声。   三花猫大概并听不懂,却还是喵喵地叫,跳到她膝盖上,伸着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脸。   她伸手搂着猫,就像小时候搂着铃铛那样。   不过那时候她很小,也只比猫高一个头。如果猫站直了,说不好会比她还更高一些。一人一猫,常常扒在阳台的护栏边,一齐向外面张望。   她很想铃铛   也很想外婆。   她很喜欢外婆的名字,黎谷。   她埋首   在猫身上,听着楼下客厅的说话声。   年轻女人正在问询黎谷一些琐事。   比如“家里有些什么人?”   黎谷说:“有个阿翁……公公。”   “公公?”   “你已经结婚了吗?”   “十岁的时候过来公公家里的。说要十五才好摆酒。但今年春,山里滑坡,阿吉死了。我成了寡妇,家里人要把我接回去,但公公没答应,公公说我要是回去,家里人图彩礼钱又要把我重新许人家,于是给了我几十块钱,叫我到城里来找事情做。”大概害怕自己年纪小,这边不肯要自己:“我很能干活,能吃苦,什么都愿意干。力气也很大,寻常同龄的男孩子都打不过我的。十四岁成年,我十五,法律上不算童工。”   “你还懂法律?”年轻女人觉得惊奇。   “不懂。就是之前,在饭店什么地方的,干小工,人家都说我是童工,不给全工资,也不肯签合同,说赶就赶我走。所以我就去书店翻书,想弄明白。这一条我有在书店里请人帮我翻着念给我听了几句。我知道依现在的法律,我是可以干活的。”   “你挺聪明的。”年轻女人声音非常轻快。走来走去,还有瓷器碰撞的声音,大概是在给她拿茶:“所以识一些字吗?”   “并不太认识。”黎谷说:“但我肯学的。太太要是想让我识字,我立刻就能学的。只要您让我在这儿干活。”   “不用叫太太。我们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年轻女人笑起来:“你叫我阿姨吧。你叔叔是做研究工作的,现在上班去了,晚上才回来。你要是愿意在这儿做事的话,在家里主要也就是帮忙做些家务活,打扫楼上楼下的卫生、洗衣服、做饭什么的。你要有闲暇,我也可以教你识字。”   黎多宝心砰地一跳,突然意识到在说话的年轻女人是谁了。她扭头看楼梯,墙壁上挂着几张风景画,右下角有署名一个花式的‘L’。这画她是见过的。这个地方,她也来过的。   可曙光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候,年轻女人的声音大起来:“阿宝!阿宝下来。”   黎多宝站起身,试着向楼下走去,这些楼梯没有再发生异常。   在步入客厅的瞬间,她莫明有些紧张。   年轻女人站在楼梯下等她下来,那是一个美到丽人侧目的女人。   “阿宝,这是谷姐姐。”年轻女人拉她过去,站在黎谷对面。   她眼前的黎谷非常的瘦小,脸上是营养不良的黄,但眼睛很明亮,精神极了,五官轮廓秀气,但并没有给她十分熟悉的感觉。只是隐约,在某个瞬间会有一丢丢的似曾相识,如果在别处遇见,不说明这是黎谷的话,她也根本不可能认得出来。   她记忆中黎谷上了年纪,老人家脾气很好,待人温和,行动缓慢。是   那时候她认识中,这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在老人身上,她感受到了真实的温暖和爱。甚至毫不犹豫的告诉老人自己的秘密,老人也并没有把她当成怪物。反而安慰她‘那个声音也许是天使’。   除了黎谷,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过任何人。   “以后谷姐姐会在家里,帮助妈妈做一些家务活。两个人要好好相处知道吗?”年轻女人说。   黎多宝含糊地应了一声。   但显然年轻女人所听见的,并不一样,笑着嗔道:“什么叫你比她大?谁是姐姐可不是按身高来的。你十三,小谷十五。小谷比你大两岁呢。”   黎谷非常不好意思,但年轻女人要求,她叫了一声:“阿宝。”脸就红到耳朵根,但努力镇定:“有什么事就叫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来就是干活的。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还会打架,如果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黎多宝看着她,想到的是,年老的她对自己的维护,以及她躺在医院里将死前的歉意:“是我不对,竟然已经尽力做好一切,却还是没有能照顾好你。我走了以后,我们阿宝,一定要坚强啊。”   她紧紧握着黎谷的手。   年轻女人在一边笑:“哎呀,阿宝很含羞。”   大概是剧情变动,眼前的一切在变化,就好像她转身往楼上跑去了。   哪怕她并没有动。   只是整个房屋,一切东西,都以她在楼上移动为视角地变化。   直到她肯迈步向楼上走去,一切变化才静止下来。   离开年轻女人和黎谷的视线之后,就算她停下来,也不会再发生什么异动。   她站在楼梯间,听到年轻女人在笑:“大概是去做作业了。她脾气很好,你们一定会相处得很好。”   那只猫站在她脚边,仰头看她。   “你叫什么名字?”黎多宝试图把它抱起来。   大概因为它是不重要的角色,她的行为并没有受到酆都的纠正,很容易就搂在了怀里。   “那我就叫你铃铛吧。”黎多宝问:“你反对吗?”   “喵……”   “原来很喜欢啊。”黎多宝无视了它的叫声,紧紧地抱住它,闭上眼睛的话,这柔软的毛茸茸的身躯,叫她有回到幼年时的感觉。   黎多宝在楼梯间抱着猫站了很久,倾听年轻女人和黎谷说话。   年轻女人正把时间表教给黎谷。每天几天要做什么事,原本是写在纸上的,但发现黎谷不识字之后,她就没有再提时间表的事,转为口述。   语调轻柔,想必平常就是一个极为温和的人。   黎谷问她问题,也都回答得很有耐心。   之后再次提到了识字的事。   “不怕麻烦的。”   黎多宝转身上楼去。   二楼是主卧,男女主人的房间,在主卧室,她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男女主人合照。   男的毫无疑问是宋星移,女的自然就是那位年轻的女士,看上去照片比现在更稚气,应该是刚结婚的时候照的。在两人身上,有两人的签字。   大概是照相馆的噱头。   女方下面写着‘游零’。   她就是宋星移的夫人。   原来她叫这个名字,长这个样子。   黎多宝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要把她的一切从家里抹去。   也许对于宋星移来说,看到死去的妻子和女儿所浮现的记忆太过痛苦?   看着这两个人,黎多宝觉得,这大约就是男才女貌。   但黎多宝也隐约听说,这位夫人游零和宋星移是同学,也就意味着,她与宋星移在聪明才智上并不会相差得太远。毕竟好的高校要进去是很难的。   她只呆了一会儿就上楼去。   三楼上是女儿的房间。   布偶娃娃堆砌在房间角落里。书柜满满的,墙上贴满了明星海报和照片,相通的书房中,摆着帅气男星的1:1立牌书写满满的笔记本,和各科教材垒放在一起。   之前黎多宝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这里太久没人,散发着陈旧封闭的气味,现在则一切都清新而明亮。   桌上摆放的相框中,也都嵌满了照片,里面的主角,都是同一个笑得灿烂的女孩。   她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不论和多少人合照,总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上天对她和她母亲,都十分偏爱。   不过按时间来看,黎谷到宋星移家来做事,也就是说,现在是九月份了。   按照时间算,12月到来时,这个女孩就会死亡。   就像绚烂的烟花,她的生命美丽而短暂,令人酸涩伤感。   黎多宝怔怔地注视着照片里笑得灿烂的女儿,心里泛起说不清楚的情绪。   铃铛跳上来,坐在照片前面,仰头看她。   黎多宝感到唏嘘。   放下相框,她等了一会儿,世界仍然保持着这个场景,继续运行的。   她再次尝试了一下,发现下楼是可以的,只是她无法进入有其它‘人’的空间。大概是因为,当年宋宝倾在这个时间,并没有和其它人见面。   她又尝试从窗户爬出去,离开别墅,但没有成功。当她有这个意图,不论她向哪个方向移动,周围的环境都会立刻自动调整,保持她在屋中的相对位置。   理论上来说,她并没有被困住,事实上当她动起来,相对于地位上的坐标,她确实有成功地移动。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被困住了。   不论她怎么动,始终在宋宝倾的故事线中。   个人终端始终没有信息,连近距离通讯也仍然得不到任何回音。   更不知道孟朝阳现在在哪里,运输车中的汤唐和钱苏怎么样了。   但她不得不放弃,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之后,无聊地做起了宋宝倾的家庭作业。   宋宝倾比她低二   级,虽然是几十年前的人,但显然在用的教材和她上学用的并没有太多的差别。   不过虽然只是从中学毕业半年多,但现在看着这些知识点,竟然已经有些陌生了。   以前她做这些题,几乎不用思考,就能得出答案,但现在,她做得非常缓慢,有时候还不得不用处草稿纸或者个人终端进行计算。   这让她有些不适应。   动脑筋似乎还会让她感到疲惫。   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铃铛会跳到她的膝盖上,翻着肚皮躺下看着她。   她伸手摸摸它软乎乎的肚子,心情就慢慢地放松下来。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并没有任何跳跃。   晚饭前楼下有宋星移回来的声音。   黎多宝坐在书桌前,只要打开去阳台的门,就能听到宋星移和游零在院子里说话。   游零在画画 ,宋星移站在一边时不时评点几句,两个人之间十分的默契,常常因为说到一件事,而会心地一起笑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黎多宝下去,第一次真正见到宋星移。   他现在看上去十分意气奋发,当时命案发生时,茶几上的照片大概就是这个时期拍下来的,脸一点也没有世事叵测带来的阴霾。   饭后他辅导黎多宝做作业,游零则和黎谷一起收拾厨房。   父女两个坐在灯下,头挨得很近,宋星移从骨子里透着温和,似乎怎么也不会对她生气。   中间宋宝倾大概有些调皮,不停地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宋星移就一再地回答,最后才发现女儿在整蛊自己,大笑着伸手揉她的头发。   黎多宝感受着大手在自己头顶摩挲,看着面前笑得爽朗的男人,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酸涩,又很伤感。   这样的家庭,不应该失去自己疼爱的孩子。   宋宝倾的死,让一切都土崩瓦解,一家人都走向了悲剧。   那么,他们不能再生一个孩子吗?   像很多其它人一样。   如果自己死了,黎妈会毫不犹豫地再和刘大勇生一个。   她需要一个孩子。来终结自己并不深刻的痛苦。给自己的未来以期许。就像自己没有光芒的人,需要绑架一个新的生命,来获得它的光。   在宋星移讲解某个题目的时候,黎多宝忍不住问:“你相信死去的人会复活吗?”   她根本没有打算对方会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宋星移抬头看着她的时候,就好像是真的在看着她:“不。我不相信。”他说:“人的生命一旦逝去就无法再重来。”   “如果,如果我死了,你……爸爸你会试着复活我吗?”黎多宝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理去问这个问题。   “你还很小,生命很长。”宋星移有些意外,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题问,他不知道在忌惮什么,显得有些小心,最后表情慈祥地,伸手轻轻弹   弹她的脸颊:“不论发生什么事,爸爸和妈妈都会保护你。你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们。”在重新讲题之前,像是不经意地问:“学校有发生什么事吗?”   黎多宝摇摇头。   还没有。   宋星移讲完题目下去,不一会儿游零端着吃的上来,说的似乎都是些没有边际的闲话,但最终走时认真地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如果任何事,你都知道是可以告诉妈妈的?”   黎多宝心中涨满着复杂的情绪,点点头:“恩。”   游零下去后,黎多宝抱着猫一个人在书桌前坐了很久。   此时,她猛然地有些理解,宋宝倾的死为什么会让这个家庭崩解。   这样的父母怎么能的接受,自己竟然让心爱的女儿遭遇欺凌而死?   失去女儿的痛苦、自责,足够击垮他们,唯一能让他们感到生活还能继续的,是原本宋星移绝对不会的相信的所谓‘复活’。   两人失去女儿后的大半生时光,都倾注于此。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   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场景会直接跳过。   宋宝倾应该在学校的时间,也被省略。   但虽然没有学校里的任何剧情,但黎多宝查觉到了有什么事情已经发生。   因为黎谷好几次都私下担心地问她:“那个男生有没有来烦你?”还说,要去把他打一顿这样的话。   显然当时的宋宝倾并没有同意。   大概是认为,只是躁动少年的无聊玩笑。   她对于人性之恶,几乎一无所知。   因为一二楼都没有剩余的房间,黎谷被安排在三楼,和宋宝倾住一层。这使得她们的关系在短短的二个月就已经十分地亲近了。   11月底的某天夜里,黎多宝听到了隔避爬墙的声音。   她看了时间,今天应该是有晚自习的,但是宋宝倾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去上课。   大概八点半左右,黎谷从外面下水管爬了上来,看到她连忙对她比噤声的手势。   然后抓住这边的窗台,跳到宋宝倾的房间来。   黎多宝发现黎谷身上有伤,脸上应该是刮伤,手指的关节处破了皮,红肿起来。   “我在下晚自习回家的路上埋伏着,打了他一顿。够他受的。别害怕。他不敢欺负你了。他要再出现在你周围两米以内,我还去揍他!”黎谷眼睛亮晶晶的,自在地坐在她房间的沙发上,就像她经常这样做显得十分熟练,怀里抱着猫。   两个年纪相差并不大的少女,虽然是主仆,但其实和姐妹已经没有差别。   宋宝倾显然是把没有对父母说的担忧告诉了她。   而她做为‘姐姐’,立刻就很自然地承担起了保护‘妹妹’的责任。   黎多宝连忙拿家里的创可贴来,帮她处理伤口。   中间宋宝倾也许说了什么,黎谷一直在拒绝:“   怕什么呀?我又不怕他。你没看到,我找他的时候,他都吓哭了。跟个怂包一样。你也别怕他。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看去越是柔弱,他越是欺负你。”甚至还让宋宝倾:“来,跟我做一个凶狠的表情。”说着龇牙咧嘴。   黎多宝猛然看到这样的外婆,忍不住噗嗤笑起来。   黎谷也大笑。   下面传来游零的声音:“你们还在玩?小谷今天学的字都练完了吗?都快九点了,一会儿该睡觉了。”又说,小孩子不睡够是长不高的。   黎谷缩着脖子吐吐舌头,走到放了两张椅子的书桌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开始写字。黎多宝坐在她旁边,也乖乖地继续写作业。   温暖的灯光照在两个身上,黎谷不知道想到什么,小声对黎多宝说:“我攒的钱给了山里的阿翁之后,还有几百块呢。周末我们去游乐园吧?”十分向往:“我还没有去过。”   但这个约定并没有实现。   几天之后的12月1日。宋宝倾在校被□□坠楼死了。   黎多宝面对这一幕时毫无心理准备。   突然地,她从睡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站在一滩血泊前。在不远处,是高耸的教学楼。   躺在血泊中的人,整个头颅摔得变了形状,暴雨倾盆,被撕破裙子和泥泞混在一起。   这么美丽可爱的少女,就这样死在肮脏的泥水坑里。   黎谷大哭着,叫她的名字,妄图把她从脏水里弄出来,但少女的每个部分都软绵绵。可疑的浆和血泊与泥水混合在一起。被冲刷流向路边排水沟。   这时候,宋星移夫妇都还没有赶到。警察也还没有来。   只有几个教职工在周围。   有人在说是自杀的。   黎谷哭着声嘶力竭地喊:“阿宝才不会自杀。阿宝看上去软绵绵,其实最坚强了!一定是被人推下来的!”   有人想过来把她拉开,但她不肯。   她就这样坐在泥水里,抱着自己的‘妹妹’,想要保护她,哪怕她已经不需要了。   那只猫也蹲坐在旁边,前爪扒拉着死掉的主人,随着黎谷‘喵呜喵呜’地叫,似乎是想叫她起来。   它身上带穿着牵引绳小马甲,粉色的绳子又湿又脏,漂亮蓬松的三色毛,湿漉漉地粘在身上,显得十分可怜。   之后先来的是游零。她比警察来得更早 。   其实这并不合理。   黎多宝注意到,学校周围就有治安所,而宋星移住的别墅离这里相比较要更远一些。   就算游零一得到信就立刻赶来,也不可能比警察更快。   要么警察是被什么拖延住了。   游零步子踉跄,远远地似乎不敢相信,认为是送信的人通知错了,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但看到雨中淡蓝色的裙角,像破布一样落在地上。   但她却表现出了异样的坚强。   她驱赶了所有人。不许   任何人靠近。哪怕后来警察来了。她也立刻承认是自杀。说女儿早有这个想法。并拒绝了警察带遗骸去法医那边的提议。她甚至还叫来了律师,去与警察周旋。   在大概三四个小时后。   宋星移才赶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科研所分处的运输车。   夫妻两个也许在得到信息之后,悲恸万分,但这种情绪却很短暂,也许是宋星移提议,随后两个人立刻就决定做一些尝试。   所以游零才保护尸骸,情愿承认厌世自尽。   复仇对他们来说,大概没有一点意义,也根本于事无补,毕竟不论施害者遭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会让他们的痛苦少上一丝丝,女儿也都无法再回来,站在他们面前。   所以他们做了另一个选择。   黎多宝在想,陈泽当时的推断,并不完全正确。   黎谷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有功劳的事,才会被夫妻善待,她随随夫妻离开,是因为对宋星移夫妻来说,她就像另一个女儿。而她与宋家,与宋宝倾有着短暂但却深刻的感情。   在黎谷心中,宋宝倾是不同父母的姐妹。是自己努力保护却早逝的妹妹。   或者,她会不会因为,自己打伤了那个凶手而自责?   也许她会觉得,如果不是自己那天的行为触怒了那个人,宋倾宝就不会死在这里,死在这里个时候,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告别这个世界。   黎多宝扭头,科研所的车子已经远去了,黎谷坐在泥坑里,抱着猫嚎啕大哭着。   游零悲痛而坚韧她走过去,哪怕自己失去了最痛爱的女儿,可却还是抱着黎谷,甚至还温柔地安慰她:“不用怕,阿宝很快就会回来。”   明明自己才是最需要安慰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死者情绪很稳定》预收开启。感谢在2020-06-08 23:02:38~2020-06-09 23:57: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多肉一样啦、weejane、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ejane 249瓶;粘锅面包、法霖要精进、打酱油中勿打扰、了了、40447206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黎谷   黎多宝以为接下来自己身边的场景会变成科研所。   但却并没有。在黎谷的哭声中, 四周的场景在疯狂地变幻,不只是地点,还有时间。就好像有一把大手按下了快进键。   当一切都停下来, 黎多宝发现,这并不是地球上的场景。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帝星。   她在落地窗前, 外面是蜂巢一样的城市。天空行驶着急速的飞行器。时不时有违规驾驶的人,贴着窗户呼啸而过。   但这所有的场景,并没有之前重现的地球上的场景清晰。有些细节非常的清楚, 但有一些却十分含糊。   黎多宝觉得,如果说,酆都之前是完全重建了地球上的一段住事,那么现在, 则更像是在重溯单个人的记忆。   人的记忆并不是酆都的‘亲身’经历, 记忆中清楚的地方场景就更完善, 记忆中模糊的地方场景就更粗糙。   就好比, 玻璃窗看出去的街景, 有几个招牌非常的清楚, 甚至连镶边的花纹是什么颜色, 都很清晰。但有一些就像是被水化开的字, 模模糊糊。   这次她的角色, 视线非常的矮,当她扭头看向室内,感觉一切在都像是庞然大物。   哪怕是站在她身边的人。   她整个人, 只到对方的小腿高,需要仰头,才能看到对方的样子。   因为视线的变化,这个人最初令她感到陌生,但在对方躬身将自己抱起来的时候,她立刻就认了出来,这是黎谷。   黎谷看上去长大了很多,大约年近二十五六的样子,脸上的稚气消退,有成稳持重的感觉,头发随意扎了一根马尾在脑后,耳朵上戴着样式简约的珍珠耳坏。从头发的光泽和皮肤的状态看,她过得很好。   黎多宝也很快就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虽然她的外形没有变化,但在黎谷的心中她是一只猫。   黎谷抱着猫在窗前站了很久。   这里应该是客厅,旁边的电视一直在放着‘四死星’的新闻,但声音太小,听得不清楚。她记得,四死星的位置在边缘星域,但在随着异星人与人类的战线推移,它们现在已经在异星人那一方的阵线后数光年处,早就不在帝星范围了。   黎多宝想跳下去,看看当年电视里是怎么说的。   但黎谷把她抱得太紧,她只得努力地伸头,越过黎谷的肩膀,这样也能看到一些画面。   简而言之,四颗星球出现□□,企图以能量武器反抗军部的镇压,但武器使用不当,导致四颗星球坍塌。   不过,电视上很多□□的画面,但并没有交战时的场景,也没有坍塌时的影像。   黎谷大概感到烦心,关掉了电视。   然后转身向楼上的卧室去。   才上到楼梯间,黎多宝就闻到了隆重的药味,并且听到了游零的声音。   与以前相比,因为年龄的关系,有了一些变化,但大体上并没有颠覆性的差异,所以她很容易就认得出来。   “……那我什么时候能申请见他?……”   …………   “……为什么不可以?他不是罪犯,他是一个科学家……”   ………………   “…………你们这样做,是不合法的……”   “…………………………”   显然电话被挂断了。   黎谷抱着猫上楼,就看到游零坐在沙发上出神,她并没有绝望崩溃,反而满脸镇定与坚毅,只是眼神的担忧忐忑无法掩盖。   但黎多宝觉得,她感到忐忑的,并不是宋星移被隔离审查,大概在她此时的意识中,宋星移并没有做任何有罪的事,最终不可能因此而获罪。真正令她忐忑的,是别的东西。   她害怕这次审查,会让别人找到其它什么事的蛛丝马迹。   随后,她凝视着手中的通讯器,按下了好几个数字,如果黎多宝没有猜错,应该是想向什么人求助,但最终,再三犹豫之下,游零并没有按下接通键。不过放下通讯器后,扭头看到黎谷,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向黎谷伸出双手。   “阿姨。”黎谷走过去,把猫递给她,随后半坐在她脚前的地毯上,伏在她的膝间。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抱着猫依偎着,人工日光在地毯上慢慢的移动。一直坐到黄昏的时候,外面有嘭嘭的敲门声。   黎谷下去开门,来的是一个中年人,黑大衣里面露出白色的衣角,应该是科研所的制服。   他胡渣满面,眼睛全是红血色,眼下青黑的。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一脸疲倦。但情绪显然非常的激动。   黎谷让他在下面等一下,不过几分钟,他都安静不下来,疯狂地踱步。   黎谷上楼来,在游零下去之前,很小声地提醒她:“他身上有窃听器。”   游零显然十分意外,但立刻微微点了点头,就下去了。   游零在楼下的书房和中年人见面。   黎谷抱着猫在外面等。   书房隔音非常好,但还是隐约有一两声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似乎两个人在为什么事情争吵。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中年人回头愤怒地说:“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成为了人类的罪人!他创造出的东西,会毁灭全人类的!”   而游零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愤恨,她也许是哭着,眼睛通红的,声嘶力竭:“这是一个腐坏的世界!如果正义得不到声张,那么死者的家人就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慰籍逝者的灵魂!!我只是很可惜,那个畜牲没有在那里。一个肮脏卑劣的人不止多活了几十年,还会再继续活下去,而我的女儿,却永远不会再醒来。整个世界都应该为她陪葬!”   中年人大吼   着:“不可理喻!他只是在那里工作,所有其它的人都是无辜的,就因为这样,你们杀死了四个星球的人!你们都疯了!你们夫妻两个都疯了!”   但在冲出房间前,他深深地看了游零一眼,那个眼神,与他的言行并不相符,可以说情绪十分的复杂,其中有怜悯,可显然也对宋星移做的事不赞同,游零最终似乎想对他笑一笑,但没有成功。笑容应该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很久了。   有些人的悲伤很短,当时铺天盖地,可很快就过去,哪怕整个世界都坍塌,也会慢慢地重建、恢复。   有些人,则在世界坍塌的一瞬间,就再也没有走出去的机会。成为残破世界上飘荡的幽魂,在永远在走不出去的废墟里徘徊。   中年人收敛的表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房子。   轰然巨响中,门被摔上。   黎谷立刻拿出放在客厅最方便取用处的仪器,对一楼所有的地方,都进行了检测。   有一个小小的,像苍蝇一样的东西被找了出来,但黎谷没有破坏它,只是退开一步,示意游零来看。   黎多宝注意到,两个人都没有把个人终端随身携带,而是取下来,放在一楼。   两个人在一楼交谈了一会儿。   游零的大多数言论都是在攻击刚才来过的人,向黎谷倾诉自己对凶手的愤恨,还声称既便是这样,也一定要找机会杀了他。   这很符合一个失去理智的复仇的心态。   但黎多宝不太相信。   她更倾向于相信,四死星完全是一个意外,宋星移想要掩盖自己的目地,而很巧合地将当年的杀手做为挡箭牌。   游零非常的聪明,并且全力配合了他。   她对于凶手的恨是真实的,也使得她的表现更加可信。   也许会有人觉得牵强,但如果没有更多的线索,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这个理由。   起码,这是一个能交差的理由。   只要他们有可以上交的东西,那么这个事情也就可以告以段落了。   这么大的项目,牵扯很广泛,整个系统里太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希望它快点结束。   晚上黎谷和游零两个人,陪着黎多宝玩了一会儿捉迷藏。   她们非常有耐心,有时候也因为它的憨态可掬的举动,露出一丝真的微笑。   玩的时候,大约是不想让猫太伤自尊(如果猫有自尊的话),明明猫就在眼前,也会假装看不见。   夜晚,黎多宝和黎谷一起,在游零的卧室睡觉,黎谷睡在旁边的小床,游零睡大床让黎我宝蜷缩在自己的枕头边,甚至还给她盖上被子。   明明这房子有上下两层很多的房间,但大概这样睡在一起,两个人才能感觉好一些。   黎多宝窝在松软的枕头,闻了游零发丝上的清香,很快就睡着了,长久的剧情令她疲惫。身体状态不   知道为什么也越来越差。   半夜,她是被惊醒的。   游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爬起来。   黎多宝跳下去,发现小床上的黎谷也醒了,但她没有动,只是无声地翻了个身,警惕地注视着游零的身影,应该是担心她会做伤害她自己的事。   但游零并没有。   她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首饰盒,轻轻摩挲了很久,然后转身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找出一个全息摄像机,戴上眼镜摸索着将它装好,后把水蓝色的宝石饰品放置在‘储存器放置处’。   然后换了身衣服,略略收整了一下自己之后,在摄像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一开始,她似乎不知道要说什么,抬手的时候,还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茶杯,原本是很持重的人,现在却是有些慌乱失措的样子,但她没有将录下来的信息删除重录,大概要鼓起勇并不容易,一但删除又不知道犹豫多久。   过了一会儿,她才终开口,没有正称地称呼对方的名字,只是好像对面坐着自己久别的故人。   她没有去别的房间,可能是害怕有窃听器,但又怕会吵醒在睡觉的黎谷,于是声音非常的轻缓。   一开始,只是讲述自己在这些的际遇。   “我离开学校之后,跟宋星移到了地球生活。你一定很难想像,我会去地球。那边比帝星或者其它的星球要更原始一点。信息封闭,也不容易被找到。我刚落地的时候发现,他们的登记册用的竟然是真的册子。当时我好惊讶。”她脸上是回忆往昔的神色,甚至还有些微微的笑容:“但我不想让你找到我,不是因为我恨你。”   ………………   “有时候我会想到父母的死,也许你会觉得,我会恨你。如果我没有认识你,我们一家不会卷入你们家庭的权力争斗中,我的父母也就不会意外被你的叔叔杀害。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们是为了保护你而去逝的,之所以保护你,是出于对你的爱护。是因为他们了解你,也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如果你现在还耿耿于怀,希望在收到这封信的是时候,能够释然……”   …………   “在地球上的十多年,我生活得非常的平静,有时候也会想到,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宋星移说想帮我打听你的消息,我没有让他那么做。我很爱你,但他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的人。原本他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工作,为了我才会选择回到地球。我不能伤他的心。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对阿宝也非常非常的好。说到阿宝……她是你的女儿……”   “也许很意外。”   …………   “……我离开你,不是因为我恨你,是因为我害怕会像失去父母一样,失去她……如果我们在你身边,她就是你唯一的继承人,我不敢想,她要面对   什么样诡测的环境,我希望她幸福,但幸福似乎在你身边并不可能得到。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没有家。其实后来我才有一点理由,大家族繁华堂皇的幕布下,演出着残忍与血腥的故事……”   当她看着镜头,眼神出奇的平静,又温柔:“我爱你。但她太脆弱。我不愿意,她变成你们那个家族的一份子。”   …………   “……她很乖……”   “……幼儿园就很得阿姨们喜欢……小时候把她抱出去,常常走不了几步就要被人拦下来……”   “……宋星移教她学游泳,她游得很好……这一点应该是像你,我可不行,我一直怕水。”   …………   她细细碎碎地,说着宋宝倾的往事,最后终于停下来。   许久,一言不发。   再开口时,已经哽咽“……我很后悔……”   黎多宝第一次,看到游零落泪。   “我们的女儿死了。”   …………   “这都是我的错。”   …………   “学校打电话来……我不敢相信他们不得不拍了照片发给我…………阿宝……我看到了……我看到阿宝……”   她不能继续下去,捂着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个愚蠢的人,我不能懂得,这个世界哪里都会存在危险,家族里老谋深算的对手也好,一个十风岁的男孩也好,对她来说危险程度并没有高低之分。我不应该带她离开,如果我没有带她离开,起码你们会有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现在她死了,没有机会再见到你,而你,到死她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说着很久都没有动。   房间里除了她的呜咽,一片死寂。   黎多宝走到游零身边。但现在身高,只够靠着游零的腿。   她没有想到,宋宝倾根本不是宋星移的女儿。   游零低头看‘猫’,似乎感受到了些许的安慰,情绪很快就缓解了下去。   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   对着镜头说:“她回来之后,我希望,你能好好地保护她………原理什么的……我说不清原理……”   宋星移有了一个想法……我们没有时间再纠缠在报仇上………打起精神来………为了更多资源,他上交了一部分的实验成果,我们到了帝星。他得到科研所重用之后,果然有了很大的进展……”   ……   “……我说不清原理……”   ……   “……但后来实验室出了事故。宋星移说,钟馗项目上的事情很严重………怕我们在做的这件事也会因此而暴露………我不知道,黎谷能不能成功……但也只能托到她手里。我们身边没有可信赖的人,她将来会照我们的计划,找一个人来孕育她……”   …………   “调查不会就这么结束,我害怕我会露出马脚,所以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了彻底隐瞒这件   事,宋星移不久之后也会自绝。”   ………………   “我们的女儿,会回来。这一次,我把她交给你。”她眼中有泪光,但没有再哭,眼睛中有许多的眷恋:“你要找到她,保护她。”   ……   这一段记忆,一定在黎谷心中非常的深刻,空气里微微的霉阴味道,墙纸上的阴影随着外面的光线而变化,角落挂着的衣服看上去像是一个没有脚的鬼怪。坐在窗边的游零美得不真实。   当她低眸,睫毛微微的颤抖。   伸手拍拍猫的头,又走到小床边,帮背对自己躺着的黎谷盖好被子。   随后就下楼去了。   黎谷可能以为她是去厨房吃东西,或者休息一会儿。   但不久之后,就传来一声巨响。   等一人一猫跑下去,游零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黎谷站在楼梯处,久久不敢迈步走下去。   似乎只要她不动,一切都有转圜的机会。   一直到人照日光升起,阳光从门窗洒落,看着像一道道光幕。灰尘在光中缓慢地飞舞,悠闲而自由。   八点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   是穿着整齐的安全厅护卫团的人,领头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   猛然看到已经死去许久的游零,又看到站在楼梯最后一阶一动不动的黎谷,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护军身后去。发现并没有危险之后,才松了口气。跑过黎多宝身边的时候,骂骂咧咧的,大概是很讨厌猫,在他动手之前,黎谷跑过来一把将猫抱起来。   他感到不悦,质问黎谷:“是你杀害了主人吗?”   “她不是我的主人。”黎谷平静地回答。是家人。从很久以前,就把她当作家人的一家人。   但对于别人来说,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佣人。   这些人把黎谷带到书房去。   一人一猫在这里被关了很久。   最后黎谷并没有成为凶犯,大概是上面的人,更认同游零死于负罪感。   黎谷很快就被赶走了。她离开的时候,拿走了那个宝石饰品放在自己嘴里,还抱上了猫。   但她没有立刻离开帝星,反而租了个房子住了下来。游零也许出于安全的目的,没有陡然给她过大的金额,但这些年夫妻两个对她十分厚待,她积蓄不止是不少,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多。   黎多宝在不了解她和宋家的关系之前。认为她之所以失业之后,没有立刻返回地球,是因为想找到工作继续留在这里。   但现在,黎多宝表示怀疑。   黎谷身负重任,为什么要在地球逗留?   她应该快点去找孕体在才。   难道得想在帝星找到孕体?   黎多宝回想起来,自己从小并有见过与黎谷来亲切的陌生人,也许孕体确实就在帝星。黎谷在这里办完了所有的事,才回到地球,继续自己的生活。   可是…   …可能吗?   接下来的场景,几乎没有怎么变过,黎谷很少呆在家里,经常出去走动。也在不少中介挂名申请工作。每天都很忙碌。有时候半夜十二点才回来。   忙一段时间,有时候又会在家里窝一段时间。哪里也不去,每天只看电视。   黎多宝觉得,她私下在做什么。   但曙光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展现她在外面的场景。   黎多宝在这个屋子里找不到头绪。   因为黎谷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并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和蔼的老太太。   直到39年2月的第一天。   那天这么多年来,头一次电力故障。   黎谷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的半夜里,才回家。还带了个小女孩。她叫这女孩菊花。   黎多宝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小时候的黎妈。   但心情却非常平静,并没有什么波动。   黎谷给黎妈洗澡的时候,黎多宝发现,黎谷背后有伤。   不止背后,手掌和脖子都有伤。就好像和什么人打斗过。   第二天有警察上门,询问黎谷1日和2日都在哪里,做过什么。   黎谷显得非常惶恐,但抱着猫的手,却很稳。   她说自己前一天去喝酒了,醉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   警察显然不信:“喝那么醉?”   “我这两年没事就一直在那里呆着,我可以给你们地址,你们亲自去问。”黎谷十分愤然,像是被冤枉而不忿:“不会是有什么案子破不了,要按在我头上吧?”   警察没好气地问:“那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救这个小丫头的时候,跟流氓打架了。”黎谷说:“我们还进了警局的,这个也是可以查证的。不是到处都是监控的话,你们去查啊。”   另一个警察打断他的话,审视着黎谷问她:“你认识周数吗?”   黎谷表情没有变化,但黎多宝感觉到,她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认识啊,我的一个主顾,最近我每周有几个小时,在他那儿干活的。”   “你和他有什么纠纷吗?”   “没有。”黎谷说:“他家好像安保和周全的,就算是讲话声音超过一定分贝,都有可以触动警报。如果我和他有争执,监控应该都有记录下来。你们可以去查。”   “那你认识宋星移吗?”   “在他家干过几年活,家里比较富裕,我在那家做佣人的。”黎谷冷淡地说:“为人,也就那样吧。出了那么大的事,活不下去了,他太太到是一死了之,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给结。”   “你知道,周数和宋宝倾的死有纠葛吗?”   “我知道宋宝倾死的事,但周数是谁我真的不知道。”黎谷一脸诚恳。   “周数被人杀害了。在他自己家里。”警察盯着她,目光凌厉:“我们有从他的指甲和现场找到一些人体   皮屑、发丝什么的。这样的大案子,如果主动招认,还是有机会减刑的。你要慎重地考虑清楚。”   “我在他们干活的,当然有头发和皮屑,但我们又无仇无怨的,关系还可以的。不信你们问谁都行。”黎谷怒火冲,还反问:“宋宝倾是死得很惨,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目光沉静,没有波澜:“长官,如果有证据就来抓我。没有的话,不好意思,我要休息了。”   警察真的要走的时候,她又想起,追出去问:“那周数这个月的钱还没付呢。”   警察骂了一句,没有理会她。   她一脸不忿地回到屋子里,关上门之后脸色就沉静下来。   一开始是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笑着笑着又哭起来。捂着脸滑坐在地上。   黎多宝走到她身边,伸手踮脚够她的脸,但没有够到。   关于周数死亡的案子,调查一直持续到五月。   黎谷还被带去问了好几次话,有一次过了二十四小时才回来。   但这个案子没找到凶器,也没有证据来证实黎谷有杀人的动机。   就像她说的,就算是有交集,但她只是个佣人。   在所有人眼中,哪怕是陈泽眼中,她也都只是个不起眼的佣人。   五月,这个案子封案的第二天,黎谷带着猫和捡来的菊花回了地球。   黎多宝窝在她怀里,回到了老屋。   这房子现在还是刚建好的新楼,里面什么也没有,还个毛坯。黎谷买下来搞了装修,又把阿公从山里接出来。   她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开始了最寻常的生活,身上并没有经历任何事端而留下的痕迹。   黎多宝使终不明白的是。   宋宝倾在哪里。黎谷应该是一直把能复活她的‘种子’之类的东西带在身边,但哪怕每天行形不离,黎多宝也没有发现‘宋宝倾’的任何踪迹。   是不是自己一直以来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明明就在嘴边,但却怎么也抓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处嗷一声。感谢在2020-06-09 23:57:57~2020-06-11 20:0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生何晴、淑芬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lvia772004、米立子、认真点~、28169506 20瓶;晒太阳的苏苏 11瓶;开到荼蘼 10瓶;==、edwin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铃铛   黎谷回到地球后, 过得非常平静。   阿公是个非常沉默寡言的老人家,因为长期在山里劳作,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精瘦, 但很有力量。   黎谷平常托人带给他的钱,他没有存银行,而是做了防水埋在自己家的地里。搬进新家的那天, 凌晨三四点就用公鸡车推到到市里来。   进小区的时候,被保安拦住,黎谷去接才能进来。   “你看, 一点也没有烂。”老人家笑起来,露出黄黑的残牙。看到猫也很疼惜:“哎呀这小猫崽,长得真好呀。总有三岁了吧?”   黎多宝被他抱起来。   心中无比震撼。   三岁?   铃铛在宋家的时候,陪着宋宝倾一起长大的, 后来跟随宋家人一起搬去了帝星, 再跟着黎谷一起回到地球。黎谷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   但它没有死, 更没有老。   黎多宝在想的是, 如果说, 宋宝倾的复活计划, 和酆都有关, 那宋星移对于酆都的怀疑,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宋星移是地球本地人, 成年后才去外星球读书,做为地面人天然会像孟朝阳一样,对于酆都这个地方, 下意识地回避。   所以他绝不可能抗拒这种本性,无端地接近酆都。必然有一个契机。   这个契机,会不会就是家里的这只永远看上去只有二三岁的猫?   宋宝倾还好说,小孩子想得很少,对于身边的事没有那么仔细,甚至可能根本都不知道猫长大了会有些什么变化。   但宋星移和游零不同。   他们两个人不论是生物知识的储备还是常识量,都不允许他们忽略铃铛的与众不同。   一但有了怀疑。黎多宝回想起自己身为宋宝倾的那段日子。   更多的疑点就凸显出来。   比如,家里的猫经常会不见。   有时候,几天也不出现。   游零十分习惯,有时候还会带着她,神秘兮兮地,一起在家里找猫。   这里摸一摸,那里捅一捅。   有时候还真给她从明明不可能藏人的地方找出来。   如果说,它根本就没有藏呢?   它所表现出来的特性,和酆都没有差别。   就像酆都拥有统一的意识,它如果是一个异数,虽然是酆都的一部分,但却独立于酆都的意识之外,这是有可能的。   大自然……或者说各种生物的生存史中,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异变。   大概也正是因为它的存在,让宋星移在宋宝倾死后灵光乍现。   黎多宝从阿公怀里跳出来,走到进门的整装镜边,看着里面的自己。   在别人眼中,她是一只猫,但在她眼中,她仍然只是‘黎多宝’,所以也不可能得到得到更多的线索。   自从阿公搬来,家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   菊花不喜欢阿公,阿公是乡下人,很多习   惯都和城里人不一样。   他爱自己在家做肥,浇后院里的菜。   黎多宝有一次,看到菊花把阿公给她买的零食丢在垃圾桶里。   阿公后来也看到了,默默捡出来,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黎谷。但菊花却耿耿于怀,这样的事多了,她还跟黎谷哭过一回,那天阿公不在家,她跑去找黎谷抽泣的样子伤心极了,黎谷问什么,她也不说,只说要回帝星去。   黎谷问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她摇头。   黎谷又问,是不是阿公说你了?   她这次不吱声,也不动。好久了可怜巴巴地问:“阿公什么时候走呀?妈妈我害怕。”   问她害怕什么,她又不说,只是哭个不停。   阿公一回来,她就哭得更厉害,有一 次还接不上来气,人都昏厥过去。   阿公因此偷偷地收拾了包袱,回到山里去准备自己住。   他说:“我老了,在外面其实也住不惯。”   黎谷劝他,大约是说,菊花还小,不大懂事,别把菊花的话当真:“听她以前的邻居说,她妈妈为人不好,大概是有样学样,但年纪还小好好教自然就懂事了。为她好才不能惯着她乱来。”   但阿公说小女娃娃怪可怜的,家里人又没了,犯不上为了一点小事就骂她,再说自己真的住不惯。   黎谷也没有办法。   说要在城里另找个郊区,能种养些东西的地方给阿公住,阿公也不肯答案。   中气十足地说:“在山里什么都有,干嘛还要花钱?这整座山,想在哪里种就在哪里种,想养什么就养什么。那钱么,要留着养娃娃的。”又叮嘱,猫不可以吃猫粮的“我听小区的人说,有毒粮。吃了不好。以后我每天打点鸟,你闲的时候就回来拿。咱们铃铛肯定喜欢吃。”   最后始终没肯再回小区里来住。   黎谷因此,狠狠地教育了菊花一顿。   菊花哭得很区,看上去又瘦又小又可怜,垂着大脑袋,像是生怕自己再次被遗弃的流浪狼,不停地抽噎着道歉:“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引得邻居都来劝解。   七嘴八舌地说:“算了吧,小孩子又不懂事,就算做错什么,也不是有心的。”   又说:“不要对孩子太严厉了。”   还有好心的,把菊花接到家里去看动画,要黎谷冷静冷静。   到了10月,阿公在山里突发脑溢血,因为离城区太远,来不及送医,在路上就过世了。   黎谷非常伤心。   她带猫去了山里办丧事,因为阿公说,这山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死了也想重归于山林,所以火化之后直接在旧宅的院子里做为亡居。   从挖坟到入葬,全是黎谷一个人干的。   她没有请别人,黎家也没有什么亲戚。   她一共在山里呆了二三天,白天就在院子里干活,晚上在   破破烂烂的老宅子里睡觉。   黎多宝晚上依偎在她身边打瞌睡,白天帮她刨土。   有时候她停下来,会抱着黎多宝坐在山坡上,看一会儿天,吹一会儿风,还会哼宋宝倾教她唱的歌。   山里宁静,绿色如浓墨,在天地间扑洒起伏。   黎多宝坐在她膝上,有时候会想,如果宋宝倾没有死……   人为什么会因为那样不值得事失去生命?人是这么脆弱。   而一个人的死,又导致了好多的人生被改变。   走向悲剧。   两个人第四天凌晨的时候,才回到城里。   一进小区,就远远看到菊花笑哈哈地和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儿玩耍。   黎多宝觉得,那个笑容,实在是太过刺目。   抱着她的黎谷,也停下步子,长久地凝视着那个方向。   一看到黎谷,菊花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小心翼翼地过来,头也不敢抬。   邻居们显然心疼她,劝慰黎谷说:“逝者已去。以后要好好的生活。这才是过世的人希望看到的。”   不久之后小区里开始有一些异样的目光。   大家对菊花格外地好,看到黎谷则会纷纷‘关切’话里话外地,意思无非是,收养的只要有良心,也会好好给抚养自己的人养老送终。既然收养了,还是要有些耐心,对孩子好一点。   似乎是觉得黎谷对菊花不够好。   黎谷有一 次,是真的被气着了,因为菊花踢伤了铃铛,一开始以为她不是故意的,没有说她什么。   但最后一次,菊花把猫抓住,从二楼丢了下来。这时候她已经十一岁了,个子长得有点高。   黎多宝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挣脱,摔得有一会根本动不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努力的修复,但这个过程非常的缓慢,还导致她昏过去好一会儿。   黎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看到猫躺在那儿,吓坏了。   抬头看到菊花,还没说什么,菊花就先大哭起来,一个劲地说是猫自己跳下来的,和自己没关系。   “真的不是我。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   引得邻居全跑过来。   七嘴八舌。   “猫嘛。总喜欢走在高处的。摔了也不奇怪。”   “不要迁怒在小孩子身上。”   “有什么话好好说。”   黎谷看着哭得七荤八素的菊花,一个字也没有说。这大概,是她头一次以另外的角度来看待自己面前的养女。   她已经从小孩,变得少女。   黎多宝被抱在怀里看着那个哭个不停的人,也从来没有这样心寒过。   这时候的菊花才十岁出头?   小小的孩子,心智并不完全成熟,手段也十分地拙劣,可却有这样的恶意。   这次猫病了一段时间才恢复。   猫出院那天,黎谷抱着猫,走到午睡的菊花床边,一直看着她,   直到她醒过来。   猛然看到床边的人,菊花显然是吓了一跳。   小脸一下就白了。   黎谷却十分平静:“铃铛要是再受伤,不论别人怎么说,我都会立刻把你送回的捡到你的地方去。我不怕别人议论,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以前从没有打过你,以后也不会,更不会骂人。这话,我只打算跟你说一次,你好好的记住。”   菊花要哭,眼睛含着好大的一包眼泪:“……是它自己……以后要是它自己……”   黎谷打断她的话:“那就算你倒霉。”   冷着脸离开房间时,她长长地叹气,似乎因为自己成为一个失败养母而气馁。   之后菊花真的没有再做任何伤害铃铛的事。   人也十乖巧,还有几次,成绩上升到中游,让黎谷很高兴。   除了偶尔因为讲小话,或者和班上的同学有纷争而请了几回家长,菊花没有再惹什么事出来。   这让她与黎谷的关系,到是缓和不了少。黎谷有时候教她说话做事,她也听得很认真。   以前的事也渐渐淡去了。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   但黎谷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并没有为复活宋宝倾做什么。   她似乎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随后场景突开始巨变,停下来后,黎多宝去确认,发现时间跳到了49年1月15日。   这一天,菊花去了学校,就没有再回来。   黎谷报警后,警察上门来做询问,发现菊花带走了一些衣服,还偷走了黎谷放在家里的所有现金。   那并不是一笔很小的数目。   过了三个月,菊花才哭着回来。   这段时间,她与刘大勇私奔一起生活,但一个月刘大勇就把她偷走的钱挥霍一空,后面的两个月两个人常常吵架,她袖子撸起来,青紫一片,全是刘大勇打伤的。前天刘大勇因为犯事被抓。她只好回来了。   黎谷很生气,第一次大骂了菊花。   菊花像以前一样,不停地认错。   但黎谷却感到失望。   “你每次认错,都不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是错的是我,我不应该带你回来,因为我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做好一个母亲。”她眼中最好的范本是游零。游零和善、美丽、从容,所以宋宝倾那么美好。可菊花,似乎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懂人的善意是应该被感激的,她伪装自己,也许是因为弱小,从很小就知道怎么去利用别人的同情达到自己的目的,伤害比自己更弱小的动物。   家里平静了一段时间,菊花不肯回学校去读书。   黎谷说这样是不对的,但她哭个不停,却拒绝接受其它的建议。   邻居们也来劝,说,不爱读书就算了嘛,你逼她也不是办法呀。   邻居们走后,黎谷看向偷偷打量自己的菊花,大要对她已经非常的失望:“你以为她们这   样,就是对你好吗?有一天,你会后悔。我没有能力给你更多,读书是你唯一改变自己环境的途径,可你却自己放弃它。”   菊花虽然一脸怯弱,唯唯诺诺,但离开的时候,眼角有窃喜。   到了当月15日的时候,黎谷有些反常。   凌晨大约三四点的时候,黎谷把睡着的黎从宝弄醒,带她到后院,解开了她脖子上的项圈,拍了拍她的头:“去爸爸那里。”   黎多宝知道她指的宋星移。   宠物总是被当成家里最小的女儿。   铃铛也不例外。   虽然她不知道路,但显然当年的铃铛有自己的办法。   场景快速地变幻,可以见得,猫跑得非常非常的快。黎谷在视线中远去。当一切停下来,黎多宝发现自己来到了宋家的老别墅。   大门关着,整个别墅没有开灯,黑洞洞的,四周还有可疑的人,大概是看守者。   黎多宝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有一个在抽烟的人低头看了她一眼,还从口袋掏了一颗什么豆子丢给她,她没理会,昂首挺胸地从工艺铁门的缝隙钻到屋里去了。   一楼的门都关着,她从黎谷以前爬过的管道爬了上去。   二楼的书房没有灯,但有人坐在黑暗中。   宋星移在等她。   看到她显然十分激动,大步地走过来,半蹲下,抚摸她的头:“我们铃铛看来过得很好。爸爸教你藏的东西,你有好好的保管吧?”声音比当年苍老了许多。   黎多宝不知道什么东西。   但显然,宋星移伸手到她嘴边之后,确实拿到了什么。   看上去是黑黑的,小指头那么大的光团。它看上去像是电子产品,上面有微弱的电流,光时弱时强。像是储存着什么东西。   宋星移拿着它,转身拿出早就放在桌上的小刀,割开手臂内侧有旧伤的地方,这个动作,叫他不过瞬间就满头大汉,扣出来的东西被鲜血覆盖。他在身上蹭了蹭,露出来的,是一块黑色的金属。   当两样合在一起,光团像是被吸引似的,完全地隐入金属之中消失不见了。   宋星移把这个东西仍然交给猫。   “去吧……”宋星移伸手想要抚摸它的头,但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动作停顿下来,退开好几步,回到屋中的阴影里,催促它:“去吧去找姐姐。把东西交给姐姐,然后……然后你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的脸被黑暗所覆盖,但语气温柔:“爸爸也爱你。姐姐不在了,妈妈走了,我知道你很难过。等爸爸离开之后,你会很寂寞的。所以不要再等了。”   …………   不知道猫说什么,或者喵喵叫或者真的懂得一些简单的语言。   宋星移半蹲下,终于还是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不用再等姐姐,姐姐回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记得我们了。也不会记得你。”   ………………也许猫不肯,或者不能理解这些复杂的语言……   宋星移耐心地劝说:“就像鸟儿,长大了就会离开巢穴去新的天地那样。你也长大了。去吧,以后要好好地生活。”   然后他将猫送到窗边,关上了门。   黎多宝想离开,她知道,宋星移马上就要死了。她不愿意目睹这一切。   但显然,猫不这么想。   它一直蹲在窗口,看着里面的人。   宋星移除了一把屑铅笔的小刀,没有更多的利器。它可以用来划破皮肤,但杀不了人。   最后他用床单,把自己吊死在了门把手上。   也许不应该。   但黎多宝觉得,自己听到了猫的悲鸣。   黎多宝一直知道,49年的3月15日是宋星移返回地球的日子。   但不知道在回到地球的次日,宋星移是怎么死的。   而据陈泽说,宋星移回到地球后,并没有和黎谷有任何的交集。   如果不是曙光,大概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酆都……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记得这一切。   看着屋里的男人挣扎着死去,黎多宝被从来没有过的巨大悲恸吞没。   不值得。   这根本都不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1 20:08:10~2020-06-12 21:4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淑芬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桶盖爱电磁炉 35瓶;此生何晴、笨笨的小懒、胡椒麻团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停止   猫在宋星移死后, 没有再逗留。跳下窗台,一步三回头地顺黎谷身边去。   黎谷见到它松了口气,晚上睡得并不安稳, 大概是有些担心接下来宋星移会怎么做,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本地新闻上出现宋星移的讣告。   短短几十个字, 就是他的一生。   黎谷抱着猫躲在家里大哭了一场。   但出门的时候,却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显然,寻找孕体的事已经迫在眉睫。   黎多宝知道, 她回来后,一直在零零星星地做月嫂的工作,大概在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名单。   可始终做不了决定。   她应该并不了解详细的过程, 所以也不知道如果‘种子’种下去, 孕体和孕妇肚子的生命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她害怕会伤害无辜的人。   正是因为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苦, 所以她更不像别的家庭重蹈覆辙。   可是很快, 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黎多宝在外面草地上扑虫子的时候, 发现家的周围多了很多的不明身份的人。   黎谷发现这件事后, 仍然接时间去雇主家, 但回来之后,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黎多宝发现猫也萎靡了很多,有时候一天都不挪地方, 一直睡在猫窝里哪里也不去。使得她也很难观察到外面的情况。   黎谷因此也更加焦虑起来。   黎多宝感觉到,宋宝倾最后有没有成功地复活,大概答案马上就要揭晓。   以猫现在的情况看,在体内藏着这个东西,对它来说似乎是很大的负担。如果它铃铛是幼小型的酆都,那么它应该是有很强的自愈能力,不应该出现伤了好久才好的情况。但明显,早在刚到帝星的时候起,猫的健康就大不如以前,而在宋星移把两样东西结合之后,它的情况更是急转直下。   黎谷尽量地给它更多的食物,一开始它吃得很多,但渐渐地,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醒着的时候越来越短,黎多宝甚至发现,猫窝它常呆的那个部分,出现了一个大的窟窿,窝底的一部份无端地消失之外,连水泥地都出现了一个凹槽。   黎谷发现之后,想把铃铛抱到别处去,但铃铛拒绝她触碰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一点一点地爬到角落厚厚的新窝里重新躺下来。   大概是怕菊花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问话露出马脚,黎谷在她回来之前,用填补墙壁裂隙的泥膏将地面的凹洞补上,并且在上面铺了一块地毯。   然后将铃铛连猫带窝,端回自己的卧室去。安顿在隐蔽的角落里。   铃铛正在崩溃,它也许是出于自律,从来没像酆都一样见到什么就吞噬什么,在它心中,自己是一只小猫咪,小猫咪应该吃猫咪吃的东西。但现在,它过于虚弱,开始出现失控的情况。有时候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形   体。   黎谷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她不尽快找到孕体,那么铃铛很快就会崩坏,宋宝倾也就随之湮灭了。   而就算她找到孕体,怎么在不引起监视的人注意的情况完成自己要做的事,也是一个新的挑战。   如果孕体的家人发现问题,带人出医院,会不会露馅?   信息有限的黎谷,应该是不敢轻易冒险。   新的转机是在四月初出现的。   那天菊花从没上学之后,就在打些零工,那天一大早还没到下班的时候,就从外面回来,吱吱唔唔地说自己从上个月就没再来月事。   她显然是吓坏了:“我买了验孕棒,是两条杠,我怎么办?”坐在那里呜呜咽咽地哭。从包里拿出三四只,有几次已经褪色,有几次结果还十分明显 。   黎谷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猫窝,显然心情非常复杂,但随后只是反问菊花:“你打算怎么办?”   “刘大勇已经坐牢去了。我,我有了新的对象。妈,我不想要这个孩子。我找工友帮忙弄了药吃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没一直有血,但没有掉下来。”菊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大概是想偷偷摸摸自己去医院,但她花钱没有计划,有一 点就花一点,现在手里没有那么多钱,这才回家来的。   黎谷显然非常震惊,也非常的失望。   “我以后一定会孝顺妈妈。妈妈,你帮帮我。”菊花紧紧抓住她的手,乞求地看着她。   黎谷长久地凝视面前的少女,过了一会儿突然问:“你要是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妈妈……我愿意给你一笔钱。你愿意吗?”   她有些害怕,菊花会拒绝。   但菊花眼中含泪,迟迟疑疑地问:“多少钱?”   自从两母女关系出现问题,菊花偷光家里的钱之后,黎谷就不再信任她,但她的积蓄如果存入个人帐户,会显得数量庞大得可疑,所以只能把大部份的积蓄都转存在可靠的地下私庄。打算菊花成年结婚之后,给她一笔钱送她出嫁,就不再和菊花往来。   面对菊花的问题,黎谷并没有说出巨大的数目,只是说了一个足够有吸引力,又不会过份夸张可疑的数目:“一百万。所有的积蓄,全部都给你。”   黎多宝看向坐在黎谷对面的自己的‘妈妈’,心跳得巨快。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菊花几乎是立刻就点了点头。   她一生到现在从来没有见过一百万。   这对她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但是……我吃了药……万一……”菊花小声问,怯懦地瞟了黎谷好几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因为表情显在是太明显,别人就算是不想看到也不行。   黎谷爽快地说:“不管孩子好不好,我都要,现在就可以给你钱,不会是骗你的”   菊花微   微松了口气,眼睛里明显充满了喜悦。   第二天黎谷以偏方的名义,让菊花服下了合成体。   一切到此终结。   黎多宝埋头好久都没有动。   后面的剧情她不看也知道,黎菊花之前也曾提过这件事,说怀着黎多宝的时候吃了苦头,差点就保不住,只是没有提是因为她自己吃药吃的。   黎谷找了偏方来给她吃。她不知道,她吃的不是什么偏方。   黎多宝再抬头时,身边的一切正如流沙被风吹散一样消失。   不论是房子,家具,还是黎谷,只不过是瞬息,一切都不复存在。   只有铃铛还蹲在她面前。   它的眼睛大而圆,歪头看人的时候有一些天真,却又好像洞悉世情。   黎多宝记得,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铃铛每天都会坐在小区门口等到她回家。   算起来,距离这个时候不过几年,但那时候,它已经非常的老了,毛色也有些老年猫才有的特征。体力好的时候,会迎着她跑几步,喵喵叫着蹭她的腿,体力不好的时候,就伏在保安岗,等她来抱自己。歪头在她身上,微微地蹭一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它没有像宋星移说的那么做。   没有去过自己的生活。   大概在它看来,自己是只小猫咪,这里是自己的家,不管姐姐认不认识自己。   黎多宝还记得它去世的那天。   她从幼儿园回来,铃铛没有在小区门口等她,回到家,黎谷抱着铃铛坐在院里子晒太阳。   它已经非常的虚弱,眼睛眯眯地,大概没什么力气,但还在等着黎多宝回来。   看到她,似乎有了些精神,微微揪起毛毛的小脑袋,虚弱叫了一声,就再没有了声息。   那时候黎多宝还不懂得生死。   黎谷说,铃铛回家了。   过了一会儿,黎多宝伸头去看,盒子里只有一些白灰,并没有铃铛的身影。那时候,她认为,铃铛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问黎谷:“那它什么时候回来?”   黎谷说:“它不会再回来。”   她很不解:“这里不是它的家吗?”   黎谷无法回答她的话,带着她把盒子埋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头。   第二天,黎多宝去上学,走到小区门口回头看,身后没有铃铛的场影,晚上回来,也没有再见到它。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都好好的。   直到有一次,在幼儿园学到猫这个词,突然悲从胸起,在课堂上仰头嚎啕大哭起来。   大概这个时候,她才有些隐约地明白,铃铛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老师吓坏了,立刻叫家长来接。黎菊花扯着她,一路都在责备。   怪她耽误了自己的时间。   她小小的,一路都在哭,因为不明白,自己心脏里的酸楚是什么,为什么叫人这么难受。   可她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更好过一   点。   黎多宝看着面前的铃铛,它是少年小猫咪的样子。   她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它,但当一切都消失,它也随风而散了。   “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呢?”一个人影出现在离开不远处的阴影之中。   它由地面上无数的沙石组成,细节模糊,但形态完整,行动自如。   是啊,自己到底是什么呢?黎多宝感到疑惑。   如果说,自己就是宋宝倾,可关于宋宝倾的一切她都不记得。   如果说,她是黎多宝,可世界上根本没有黎多宝这个人。   黎妈根本不是她的妈妈,她好像一个,从虚无中走出来的影子。   “他们都死了。”那个人影又再向前走近了一步:“光是想到这些,都一定会让你非常的痛苦。其实,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一切都是虚无。”它伸出手,向黎多宝的方向:“回家吧。你本来就是我的一部份,只要重新回到我的怀抱,一切烦恼也就消失了。”   “铃铛也和你在一起吗?”黎多宝突然问。   “不。它死了。它的每个部分都失去了活性。化成灰烬。”人影显得十分真诚:“它很傻。”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来的手又离黎多宝近了几分。甚至到了,只要她一伸手,就能握住的程度。   黎多宝看着那只手。   它在慢慢地,变得更像人类,皮肤、纹理、光泽。像一位长者的手:“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拥有可怕的力量。”   “路明亚是一个黑客。”黎多宝突然说。   “什么?”那个人影疑惑地问。   “他是一个黑客。”黎多宝说:“之前我完全不懂他在做什么。现在才明白。”   对方感到不解,腿步顿了顿:“你说这个做什么?”甚至有些不耐烦:“你有人类的陋习。总爱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快点加入我吧,我们的族人正在赶来。已经很近了。虽然它们还很愚蠢。但我很快,会把我从人类身上学习到一切传授给它们。我们将是一个强大的种族。也许鸟群都拿我们没有办法……”   这时候,黎多宝突然上前,一把握向了它的手。   它下意识地感到不妙,想退开,甚至将自己立刻完全沙化,散落在地上。   但黎多宝敏捷地猛然伏身,伸手按向地面。一如当时路明亚从高空向星海坠落。   只是她手中没有那醒目、诡异的光环。   但她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   酆都过于庞大,哪怕地面不停地像被分开的海水那样四散开,可她还是实实在在地触摸到了它的身躯。   “停止!”   这两个字并不十分铿锵,像月夜里情人的呢喃,风大一些都会吹散。   “我根本不怕你!除了曙光,没有人可以控制我!”巨大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那你为什么花这么多力气,让我了解自己的过去,让   我怀疑自己的存在,让我为自己活着感到愧疚,却没有选择直接杀死我呢?”黎多宝冷脸将另一只手也按下去,大声重复那两个字:“停!止!”   在这个瞬间,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所见的万物突然摒发出刺目的光芒。   在这一片巨大的光之海洋在仿佛在飓风中疯涌,参天的大浪中有一个绿色的点,顽强地杵立其中,像一个小小铆钉。   从高空看,她像大海里的一颗沙一样的渺小。   自己是什么,黎多宝并不十分明白。   中间或者还有很多的曲折,也还不并不清晰。比如,为什么自己不用通译器也听懂一切语言,为什么自己会因此而生病,为什么宋星移可以做到让她的身躯并不受酆都控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许许多的为什么。   但是现在,只在这刻都不重要……因为,铃铛决定要做一只猫,它就成了世界上最可的小猫咪。   而她决定要做一个人。   那么,她就是一个人。她有要保护的同学、朋友、队友、亲人。   这个世界是她的家。   所以。   混蛋!给我停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2 21:43:13~2020-06-13 22:08: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淑芬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AYA 10瓶;南山、笨笨的小懒 5瓶;edwin 2瓶;石决明三钱、我改名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一个   永明星。   大宅里静悄悄的。   老太太被小满推着, 坐在大宅楼顶,静静地仰望着夜空。   这里地势高,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 许多从人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永明的夜空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星链早早地就亮了起来,一长条, 包裹在星球外围,那是永明最终极的防御设施。   如果这一层被突破,那么就所有永明从人, 就将正面迎敌。   此时,远处大部分的人正在长老们的指挥下,向神坛移动。   经过大宅的时候,所有人会停下来, 微微躬身, 向楼顶的老妇人致意。   她本来已经被送离了, 但在转醒之后选择回到永明。   看着这个她呆了大半辈子的世界, 苍老的面容并没有十分的颓废感伤, 反而透露着坚毅。   她这一生, 见识过很多的大场面, 从来没有退缩害怕过。   但当天空中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警报, 频道中传来:“前线已失守。”的通报, 她还是心中一颤,平了平心绪才开口回复:“回家吧。”   “收到。”对方有些哽咽。   随后通信停止。   虽然人们不论看到什么新闻时事,哪怕是看到流浪狗跑上车道被撞死, 都要感叹一句,帝国要完。   但是谁也没有真正的想过,这一刻就这样突然来临。   “大概十分钟左右。就会到达永明。”小满小声说。   前线就在离永明不远处。   以住,异星人都是,一个一个星球攻陷,来推进前线,你退我进稳扎稳打。   但这次不同。这次它们根本没有管那些在星球表面的阵地,而是直接突飞猛进。这也就,将战场从星球表面直接转移到了太空。   所以这次人类选择用舰队进行深空拦截。   各个舰船、穿梭机、战斗机,被编成队统一调配。   永明属下共有十一艘大型舰船,一万八千多架穿梭机,九千多战斗机进入战场。   既然是誓死守卫,那么前线失守,也就意味着,大部分已经船毁人亡。   大概九分钟左右,天空中出现零星的飞行器,大约只有十二三架的样子,它们快速地越过防御线,歪歪扭扭地向地面降落,有几架甚至因为损坏得太过严重,在近地时坠毁。远处有待命的医护车,立刻向那边急驰去。   他们就是从前线撤回来的所有幸存者了。   星链在所有飞行器越过之后,立刻转换成为赤红色,这就意味着防线已经全部打开。   全面防护耗能惊人,星链自身的储能大约能在中等攻击的情况下,维持两个小时,满负荷的情况下三十七分二十五秒。就算不承受攻击,也耗能巨大。   现在就打开,也就意味着,敌人来了。   小满打开了新闻频道。   现在所有的新闻频道画面都是同样的漆   黑。   而这一刻不论后方是得了消息正收拾行李的人,还是已经坐上了自家的穿梭机,正在通道排队等待升空的人,都会时不时地看向最近的大屏幕中那一片黑暗。   军部越过当局,在最后一道防线后,放置了实时直播信号船,面向所有帝国人民进行转播。   那是一片静谧的黑色。因为可视率的关系看上去什么也没有。   但每个人都知道,如果那里出现什么,也就意味着,军队全线溃败了。所有居住星球都将进入防御模式。自求多福。   “我们军队还是很厉害的。”   等着上船的人,正在窃窃私语。   倪姚万也在其中,他被挤得贴在角落里,鼻端全是人的呼吸、汗臭。   已经快排到他了,待候大厅简直人山人海。   工作人员不停地用广播安抚还没能上船的人:“大家放心,各个飞行器公司的库存正在到达中,每个人都可以走。”   倪姚万被后面的人挤得东摇西摆地,低头打开个人终端,主界面上有紧急发布的公告。   “据紧急文件,所有飞行器已打开深空权限,发动机为A-JBE21型号以上的飞行器,现已开放系统升级,本次升级将会对飞行机进行性能超频。   为避免拥挤堵塞通道导致服务器崩溃,各品牌已经开放用户ID排序功能,如果遇到无法链接服务器的情况,请勿惊慌,请立刻检查是否正在分配给自己的下载时间段内。   针对某些品牌用户过多,无法负载的情况,管理署已开放分流通道,请在品牌目录中寻找自己使用的品牌是否在列,选择适当的线路进行下载。祝您平安。”   关掉这个公告之后,弹出来的对话框显示:“现有15家能源公司982家食品公司,依照紧急事态中心发布的撤退路线,向公众开放空中能源、食品配送服务,请有需要的机主及时更新地图信息,查询所有能源船路径,请注意,食品配送按最低标准进行,所有能源船与食品配送船均为长途运输或生态自足型的舰船,此类型的舰船,都配备最高极安保设施与人员,据‘红色安全法令’在紧张状态下所有主要资源拥有者,可以在非常情况下使用一切自卫手段,保障自己的财产安全。请大家遵守现行的法律法规,配合工作人员的工作。如果飞行器上的乘客中,含有‘有实际困难的低收入者’,则可按5号路线行驶撤退,5号路线为周氏能源公司与多宝鱼食品公司的撤退路线。周氏能源与多宝鱼食品公司将临时面向,搭乘了低收入者的飞行器,提供免费能源与食物。”   倪姚万到现在仍然有些迷茫。   所以,军部真的溃败了吗?   会不会还有转机?   曾经的同伴们还活着吗?   他扭头看向纷乱的机场。   登机的队伍排成长龙。这些都是和他一   样没有‘可在太空行驶的飞行器’的人。   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男人正在讨论星球内域飞行器能不能进行太空飞行。   “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密封都不错。跟着能源中心的船走,也不怕能源不够,但是一个速度太慢了,能源中心的船是跟着大部队的,两下你就落下了。再一个,机上的制氧是备用,紧急时刻使用的,我看过,那个制氧量也就顶个二十分钟,没有长时间制氧功能。”   嘀嘀咕咕地。   一会儿又说起目的地。   “听机组的人说,我们得先到启明星附近,那是军一大的地盘,然后再等分配舰船。要不然这么一大船人,挤得和沙丁鱼一样,跑不跑得掉是一说,跑掉了也没法过。”   说个没完。   叫人心烦。   倪姚万看向等候大厅对面的升降台。   那是大型舰船的停靠点。现在停着一艘巨大的运输船。   船下有私人武装做守卫,船身表面装着不少自动防卫装置。   有个少女站在这些人身后,急急地来回踱步。   这时候一阵骚乱从后面响起来,像是有什么人从工作人员快速通道过来了,引起人群的巨大不满。   他回头看,被隔出来的走道空旷得很,走过来的是两个女孩。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见到她们,立刻拦阻:“干什么干什么呢,到后面排队。”   “VVIP,不用排队,我们走的是快递通道你看不到吗?”其中一个女孩立刻辩解。   “什么VVIP,我这里没有接到通知。”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   “那是你们工作出问题。”女孩气恼:“如果不是你们入口的工作人员放行,我们怎么能进来?”   “我怎么知道?”   “你能不能放我们过去,我们的船有要紧的事,不能耽误时候,你可以去求证,就在内场。”   “这里谁没要紧的事??”   “那你不是有对讲机吗?你可以给你的领导求证。我们真的有要紧的事。”   “你们退后好吗?再不退后我就叫保安来了。”工作人员大步过来,一掌把她推开好几步。又想去推另一个。   站在一边一直没有开口,但看上去娇气的少女,猛然伸手在他推到自己之 前,狠狠地扇了一耳光:“给我滚开!”   工作人员们一下就炸了锅:“你怎么打人呢?保安!保安!把她们抓起来!”   远处全副武装的保安立刻向这边围拢。为了防止□□,所有机场都布置了相当多的警备力量。   人群里也一片叫嚷:“什么人啊!搞什么特权啊?”   有人低声说:“两个小姑娘,给别人过去好了,这机场的人有点过份了吧。看人家年纪小,好欺负嘛。”   “有钱了不起嘛?”人群里有人怒吼:“有钱是不是了不起啊?”   就在这里要失控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   中年人带着机场管理人员从后面追过来。   中年人冲上来拦在她和工作人员中间,大叫:“你们干什么!”   管理人员立刻阻止工作人员大声斥责:“干什么呢?让开!让开,快让开。VVIP排什么队?你疯了?不认识字吗?这条通道是特别通行通道。谁让你拦这边了?”跑过去亲自用自己的门止,打开门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莉莉周小姐吗?请这边请这边。”   少女冷眼看向身边赶过来的中年人。   中年人抹汗:“小姐,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来早了,这边估计公司的船还要三十多分钟才到达,不过到达之后您上一机就会立刻起飞,我带您在内场等吧。”说着示意机场管理人员跟上。   旁边一阵哗然。   富家小姐。特权阶层。   很多人骂骂咧咧。难听极了。   少女阴沉沉地冷着脸,扭头看也不看其它人,就带着同伴快步进入了通道。   周莉莉?   倪姚万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在她们经过的时候,他听到后面那个女孩正低声对赶来的中年人说话:“叔叔你好,我叫王小露,周莉莉是说要在外面等的,但我想提前进来,是因为想和你们协商一下,学校还有很多人滞留,我想说,能不能请你帮忙找飞行器。我们需要在船来之前,用内域飞行器先把人全部带到机场来。一共两个学校,帝国大学和民族大学一共两三百人。你也知道,船是有时间表的,只会停三分钟,立刻要上路,如果在船要走的时候,人还没来,就没机会了。”   中年人飞快地看了前面周莉莉一眼:“可我们公司是能源船。不能上太多人的………”   周莉莉没有说话。他便讪笑,说:“小姑娘,这事我做不了主。”   王小露有些着急,冲上去拦住走在最前面女孩:“周!莉!莉!你说话!”   周莉莉猛地停下来:“我带着你都不错了!刚才还因为你非要提前进来被人摆脸色!现在就进内场,你知道内场坐的地方都没有吗,那么大的太阳要站三十分钟,现在你还叫?你少给我吆三喝四的吧!”怒道:“我家是能源船,听不懂吗?上面为防止静电以及其它的安全隐患,穿的都是隔离服,备用隔离服多出来的一共只有三套。其它的每个船员的备用服不论什么情况都是不能动的,这是规矩!”   王小露怒了:“刚才你打人的气势呢,刚才怎么没见你守规矩!”   “有些规矩可以不守,有些规矩就是天塌下来,也要守!”周莉莉冷声说:“在我们家,只要上了船,天王老子都要守规矩。”她猛然拉下袖子,小手臂上有一条浅浅的旧伤痕像是很久以前鞭子抽的:“你以为我们家真的什么规矩都没有吗?!”   王小露愣住。   周莉莉身娇肉   贵,她都从没见过别人和她大声说话,怎么会想到还有这种伤。一看当时就打得很重,不然不可能过了这么久还能这么明显。   周莉莉狠狠瞪了她一眼,绕开就走。   中年人连忙垂首敛眸跟上。   机场管理者跟在另一边,走了几步,扭头看到王小露呆站在原地,有些于心不忍,想了想机场管理者退回来,拉她:“走吧小姑娘。”小声安慰:“能源船是真的不能装人。你说这几百人,绝对是不可能上来的。我看了这艘船的线路,它是从5号路线走的,现在确定去5号路线的船,大小已经有几万,还不算没体现在数据上的小船。这条线的能源船却只有两艘。一但有一艘出问题,可是大事情。不说没有能源用,就是大爆炸的杀伤力都不是小事。别生气了,周氏这次在5号路线上的决定,是很令人敬佩的。所以我们都很愿意给他们在一些方面提供便捷,你的朋友生在一个非常有责任感的家庭。她拒绝你,并不是因为自私自利。”   “也许吧。”王小露皱眉低声说。   就在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周莉莉突然停下来,扭头看向停在一侧升降坪的巨大运输船。   “那个不是多宝食品公司的船吗?”她问身边的中年人。   中年人扭头确认,连忙点头:“是。是闻氏名下的公司。帝国主要食品供应方。这次和我们一样,走5号路线。”   周莉莉皱眉低头检查了一下新信息栏后,大步向那边过去。   她一走近,对方护卫看到这边的人员之后,立刻有小队长上船去了,不一会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黎多宝在哪边?我跟她联系,都没有回音。”她问。   青年看到她怔了一下:“周小姐吗?”他是闻氏食品业这条线的主管,之前去闻宅做过年度汇报,黎多宝急着去买那什么枪,拿走的几千块里就有他的零钱,并且闻先生结婚的时候,他也有幸在场,见过周莉莉和黎多宝惹出来的混乱,帮着找人找到半夜才一身泥回家:“大小姐的话,我这边也没有消息。”   周莉莉有些着急:“这么大的人不见了,你们家不找的吗?她会不会是被军部派到前线了?我给她发了好多消息,她都不回,ID也一直显示离线。”   青年犹豫了一下,略走近一些低声说:“闻先生往地球去了。”   这种形势下,还跑到地球去,那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黎多宝在那里。   闻家上层管理这些人,对于闻先生的为人再清楚不过,黎多宝从天而降,虽然是个继女,但闻先生的态度就是风向标,他可并不是个慈善家,不可能做表面功夫,所以,宠爱就是宠爱,意味着黎多宝在他心中非同一船。   下面已经有人在议论,闻家恐怕要有新的继承人,但未必是还没出生的‘   太子’。   并且流言都在说,没大小姐的时候,闻家食品线就取名叫‘多宝’不是巧合。   自己面前是‘太子女’最好的朋友,他也自然会友善一些。   可周莉莉不懂,为什么在地球?但听到闻先生亲自去,有些松了口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周莉莉问。   “太太带着人正在将小少爷的培养皿运来。”青年十分殷勤:“周小姐需要帮助吗?船上还有位置。”   周莉莉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王小露,就烦得很,但收回目光后,还是说道:“确实有件事……”   就在一切都说定,青年派出飞行器接人,安排好之后,周莉莉转身向等着自己的人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候机厅发出一阵阵的叫惊呼。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   周莉莉下意识地向内坪的巨大屏幕看去。   原本黑漆漆的画面上,出现了一个自发幽光的章鱼。   它像在海水中那样,悠然地游动。   一开始,周莉莉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可惊呼的。   可随后,这个东西在收缩和弹出触手的一瞬间,就从最远处猛然向前弹到了最近处,巨大的身躯占满了整个屏幕。   当它向前移动,近距离的怼在镜头上时,周莉莉有一瞬间没能分辨出那些像深渊一下的鸿沟是什么,直到回过神醒悟,那只是它皮肤上的纹理………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变成了雪花,随后只有‘无信号’三个巨大的红色停留在屏幕上。   三分钟后,候机厅传来枪响。   人们挤破了玻璃门,像黑色的海浪一样向内坪席卷而来。   周莉莉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头,闭上眼睛。   但‘海浪’的冲击并没有发生。   内坪自动防御武器发出急促的警报身,在三声警告之后,开始了向人群的射击。   她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人流。   他们疯狂地向前奔跑,在精准的点射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被身后的人踩踏、覆没。   整个内坪、整个机场都响着警报,没有感情的女声正在向人群发声“请所有人立刻后退,回到待机位。警告!请所有人立刻后退,回到待机位。”   冷酷的镇压,不到几分钟就使得血污覆盖了所有较低的地坪。其它人被威慑,终于还是退了出去。不到二十分钟,候机厅的人在重兵看守下,重新排好了队伍。   内场,周莉莉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死不瞑目的人,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倒在不远处。内坪边像有一整齐的分界线,他们疯狂以生命为代价向前突进,但却连真正的内圈都没能进入。   血浸没了她白色的鞋跟。   腥甜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之中。   王小露冲过来,将她拉到高台上,远离血腥的地方。   青年说:“人在   惊恐的时候,就会做傻事。”有纪律的等待上机才是最有效率的,暴动只会让一切陷入混乱,耽误撤退的时间。除了以暴力令他停止,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时,冷酷即仁慈。   远处几十架飞行器正在到达,闻家要在星球内域调动大坐位的飞行器并不难。   周莉莉甩开王小露,激烈地喘息着,退到私人护卫身后,立刻脱下鞋子狠狠地掷出去。   在巨大的能源船降落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光脚快步走上舷梯去。甚至都不屑于去接受那些获救者的感谢,也懒得去看王小露欣喜的神色。   这愚蠢的、肮脏的、弱小者的血液令她感到恶心。   她只想离得越远越好。   而于此同时,永明星上的人,也全部都在仰望夜空。   那庞大的身影,几乎是贴着星球的表面掠过。当头出现,人们甚至无法看清全貌,光是那只巨大的眼睛就像是天空的巨日,   星链的攻击如同蚊虫的叮咬,对它不值一提。   这次没有很多异星人。   只有一个。   它即是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没时间检查。暂时这样。明天的更新会补充在这里。做为昨天断更的补偿。感谢在2020-06-13 22:08:55~2020-06-15 17:3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78385、edwin、2179106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bow. 40瓶;骨灰不成堆、大眼睛 20瓶;IKIQIP!、哼哈鱼、淡藍天空 10瓶;吃饺子 2瓶;仇萝、精致毛毛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角斗   地球表面的玻璃屏障变成了半透明, 而在这瞬间,船上的人就发现,地球已经变成了一片光海, 远看像是一颗在发光的宝珠。   宝珠的表面‘波涛起伏’,最开始整个球面都是白光,但很快, 有一点绿色,猛然这间从一个点向外蔓延而去,但不到几秒钟, 又疯狂地收缩,被白色压制了回去。   短短的几分钟,就如此往复不下十几次。   莫明地让所有看着地球的人,心都随之纠紧。   船上的行动小组, 已经紧张有序地开始入侵行动了。   而远处郑老捂着心脏的位子, 看着窗外的地球, 但不得不扶着舷窗边的把手才站得稳当一些。   闻先生看着光海皱眉:“怎么变成这样, 这是好还是不好?”   “说不好。”郑老表情十分紧张。   闻先生十分恼怒。他们已经花了很长时间, 郑老才说准备好了, 可以开始了, 现在又说不好?   高姜看向郑老问:“怎么说?”   “地球上曾经出现过的X病毒, 你们都看到过, 地面人的意识是以酆都材料为载体的。用较为简单的描述来讲,这些材料就好像一个一个的小蚂蚁,负载着地面人的零星意识, 当一个蚁群盘踞于一个身躯,那就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而X破坏了蚁群的数据,使它们没有按照设置继续运行,反而运载着意识脱离了身躯,并将这种病毒从一个蚁群传染给另一个蚁群,于是导致当时地球上出现大面积卒死。这说明什么?”   郑老语气急促自问自答:“这说明,这种形式下意识是可入侵、可更改的。它们就像是储存在硬件上的数据一样,就像是在运行的程序一样!酆都本身呢,虽然是一个巨大的整体意识,与地面人由人类身躯加载的数据意识并不同,它的身躯就是它原有的意识载体,但事实上,和地面人一样,我们可以把酆都的身躯,看做是一个巨大的蚁群,它是由这些一只一只渺小得看不见的蚂蚁组成的,地面上的每一粒沙,都承载着它意识的一部分。我一开始的设想是,我们编辑一段信息,伪装成蚁群的一份子,投入到其中,就像X病毒一样,达到蚕食、瘫痪它,或者干脆地策反它的目的,但现在,地面上显然已经有了一个意识在与它对抗,如果我们把这段信息投入下去,这信息可没有分辨敌我的能力……”   “立刻停止!快快快!”闻先生立刻打断他的话扭头向海明示意。他不知道黎多宝是怎么回事,但他莫明地觉得,如果地球上还有什么正在抗争,那一定是他的女儿。   虽然黎多宝能免疫X不一定只是意外,也许这种信息根本不能伤她分毫,但他不敢冒险。   海明立刻向正在往地球下降的那群私人护卫军跑去。   就   在被吊在下面的人,将手中的东西正要向下投掷的瞬间,突然听到耳机里传来“停止行动”的声音。   他手上一抖,差点把东西掉下去。   抓紧后松了口气。对上面的人打了一个‘OK’的手势。   海明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舱内,闻先生看向郑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郑老摇头。   他不知道。   闻先生呼吸急促,努力地压抑着心中的复杂情绪。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好像回到了过去还年轻的时光,没有权力,虚弱而无助,无法保护自己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爱的人。   可现在,有的只是挫败。   郑老看着突然大盛的绿光,它猛然间几乎扩张到了整个西半球,如此巨大的力量,似乎要一下就将整个酆都都吞噬,不禁微微颤抖。   这光看上去,比覆盖了整个地球的息土更强悍。   “那到底是什么。”他突然想到什么:“难道……是宋星移做的吗?”   闻先生没有说话。微微蹙眉。   高姜回头问:“宋星移做了什么?”他听到很多人提起过宋星移,之前罗氏永明也因为涉及宋星移的事大受重创,甚至从帝星退出。   郑老说:“我的老师是做地球生态史研究的,很久以前,宋星移曾向我的老师请教,问地球上的历史中,有没有可以拟态成为其它物品的生命形式存在过。后来好像还讨论到了,关于暗黑纪元中,生物没有断代的情况。我的老师一向认为,生物早就断代了,现在的都是拟态生物,但老师对于酆都、息土的观念,并不被主流接受,可是宋星移却听得非常的认真。老师也告诉了他自己的一些推断,比如,现在的地球上生活的人,真实身份可能超乎我的想像之类,并且也说了,自己对酆都这个城市的猜测和顾忌。   宋星移似乎很受启发。也有问过,如果说可以承载人意识的东西真的存在,那么是不是可能就在酆都之中。老师当然给他肯定的答案,但是老师也认为,息土具有很强的拟态能力,就算宋星移在酆都内找到了关键的东西,可能他自己根本意识不到答案就在眼前,辨认不出来。那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高姜问:“像您今天所打算做的那样?编辑一段信息,打乱息土的形态?让它暴露出来?”   “对。我的老师那时候认为,地球上那些息土变成别的东西之后,比如树啊,草啊,猫啊,形态是不可逆转的。它们永远就做为那种生物生存、繁衍下去了。但酆都内的本体可能会有不同。”郑老说:“不过这种方式,信息破坏对搞生顿史研究的我的老师来说,只是一个设想,老师是学文史的,这方面并没有操作能力,可对宋星移来说却不同了,他不是搞历史的,他是搞生物工程的,没有   比他更对口的专业。”   “之后呢?”   “我不知道。”   “那是什么时间的事情?宋星移找您的老师。”   郑老想了很久:“太多年了。”   闻先生突然开口:“12年未?”那是宋宝倾出事的时候。   郑老摇头:“早得多。起码要早好几年零二零三年左右吧?之后宋星移一直有陆陆续续地和我老师联系,好一段时间相互都有交流。听老师说,好像他搞了一个信息输入的雏形出来。发动起来,很夸张的,远看像什么光轮一样,跟电视里的魔法师有点类似,老师当时还感叹,科学的终极是魔法。后来似乎宋星移他们那个单位,对他搞这个没谱的项目很有意见,毕竟这种观念一直以来都不被接受嘛。在学界和邪教差不多。再后来,就渐渐没音讯了。应该是没有再进行相关的研究了。好像听说,没事就在家带孩子,没精力搞这些。”   闻先生没有说话。   如果把时间串起来,零几年,宋宝倾才刚出生。   按郑老的讲述,那时候宋星移就无意中,接触到了什么奇怪的生物,对这个生物他进行过短暂的研究,但也许因为这个生物的无害性、和客观上单位的反对、以及自己生活上的忙碌而中止了研究。   但正是这件事,奠定下了基础。   时间进展到12,年宋宝倾出事后,他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基于基础。   但如果……阿宝之所以能复活关键就在于息土。   那么现在对于黎多宝来说,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场没有外人能参加的生存角斗。   黎多宝有胜算吗?   与酆都相比,她才那么小,酆都简直是个庞然大物。   她要怎么赢?   “先生。”有工作人员匆匆地过来:“有船正在接近。”   “船?”闻先生皱眉。   海明问:“什么船?”   工作人员有些犹豫:“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搞错了,有点像‘圆桌’乘坐的船。”可他是没懂,圆桌的船怎么会在这里,应该早就撤住大后方才对。所以不敢确定。   对方的船根本没有等他们的许可,就对接了上来。   工作人员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高瘦的人影就一把推门进来。   Dunn满身是血,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恶战,一步一个血印子,此时目光冷厉,见高姜注视自己,心不在焉地说:“让你失望了,不是我的血。”   说着看向闻良臣:“闻先生,又见面了。恐怕以后,还有更多见面的机会。”   闻良臣不动声色:“你拿到了那个东西?”   “是。虽然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怎么用,但拿在手里的感觉还不賴。我想,换人拿,你们应该也不太介意吧?”Dunn轻轻知一笑,接过身后苟羊递过来的毛巾,拭掉手上的血,走到舷窗边看向下面的光海:“我给黎多宝带了礼物来。她在下面   吗?什么时候回来?”   仿佛自己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   没有人回答。   “算了。我下去看看。”说完他带着满身的血腥味,转身走到高姜身边:“借你的枪用一下。”   “干什么?”高姜问。   “黎多宝对自己能干什么,一无所知,这样下去是会落败的。你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最有爆发力不顾一切吗?”Dunn没有再继续说,只是从他手里拿过那只枪,在手里掂了掂,轻描淡写道:“我听说,永明随侍的枪,因为永明常面对各种形式的异星人的关系,会配有特别的子弹,是真的吗?”   -   黎多宝手掌按到地面的瞬间,像是要被从脚底突然暴气的飓风吹离地面,吹向天空。   而在她被吹动之后猛然下落之时,又如同被劈头盖脸地抛入了汹涌的海浪里。   不是真正的浪,也不是光浪,是无数的历史、意识的海洋。   她在某个瞬间,感到自己无限的大,可以用一种奇特的方式,感受到整个世界。   可一瞬间又无限地小,小到被禁锢在逼窄的无法挪动的身躯之中。   她努力地向外扩张,想得到更多。   体会到更多。   但有什么,从四面八方紧紧的压迫住她,令得她连呼吸都无法做到,整个人被挤成一条线似的,可这种压迫还没有停止,一点一点,一丝一丝地,让这根线更短,更细。   她感到自己所有的感观,都在缩紧,万物正在消失。   甚至到了最后,她所剩下的,只有自己的回忆,对于外界的一切感知都已经被剥夺。   回忆里有什么?   那些纷乱令人感到压抑的童年时光中,总还是有一些令人温暖的东西。   比如说总是等着她回来的铃铛,比如说,黎谷还在世的时候,抱着她坐在摇椅上给她读故事书。   因为她调皮,挠她痒痒。   她当时笑得真开心。   但黎谷偶尔会非常的忧虑:“以后你怎么办呢?”   这些已经模糊的记忆,猛然之间的无比的清晰,就好像从来没有被遗忘,只是太久没有人去查看,布满了灰尘。   现在,被她挣扎的力量,崩松了上面的枷锁。   一层一层,被封存的记忆,像画册一样被重新打开。   黎谷将要病逝,睡在病床上,看向她时的表情那么真切地就在眼前。   “对不起,阿宝,我要走了。”   她常常都会这样,不自称外婆。就好像面前的是与自己一样的大人。   黎多宝小时候没有禁忌,常会大声叫她:“黎谷你看!”不论是看到一朵花,一只蝴蝶,还是发现了别的什么‘新奇’的东西。   她总是很有耐心,教小小的黎多宝写字。   就像两个人,曾同桌一起做作业那样。   对黎谷来说,她是姐妹,也是孩子。   她记得,自己不久   之前因为通译器坏了而发病,并不是第一次。   在很小的时候,她在幼儿园和小朋友打架,耳朵里的通译器被扯出来踩坏了,老师认为问题不大,并没有当场就通知家长。下午放学的时候,她跟着路队回家。什么时候走丢的,自己也不知道。来来去去,昏昏沉沉,一直走到傍晚,夕阳都落下去。黎谷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路边,跟一块石头说话。   意识已经不太清楚。   颠三倒四。   黎谷在她昏过去前,把自己的通译器摘下来,给她戴上,背着她回家。   告诉她:“通译器是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阿宝永远都不可以拿下来。”   她感觉好一些了,趴在黎谷的肩膀上不解地问:“为什么呢?”   “因为,要听懂另一种语言,需要非常非常非常大的运算量。但你太小太小太小了。”   她又问:“为什么呢?”   “因为,你没有好好吃饭。老是不肯吃西兰花也不吃胡萝卜。”   她觉得有趣,摇头晃脑地继续追问:“为什么呢?”   直到黎谷咯吱她,她欢快地笑着停下来。但还是感到好奇:“那我要长到多大才足够大,可以不用通译器呢?像黎谷你一样大吗?”大脑袋上的蝴蝶结一晃一晃的。   黎谷认真地说:“长到多大都太小,所以永远也不可以。”问她:“你刚才在做什么?”   她说:“我在和石头说话呀。”   黎谷并没有驳斥,石头不会说话:“那石头和你说什么?”   “它说,呆在一个地方很无聊。我把它拿起来,放到高一点的地方,它可以看到更远。”   “那它一定很高兴吧。”黎谷这样回答。   这一页翻过去,下一页是宋星移站在她面前。   她似乎是躺在哪里,无法移动,宋星移拿着什么灯,在她眼睛前晃来晃去。无数的仪器,嘀嘀地响。   有什么人在大叫:“这不符合程序!保存意识是要经过总部批审的!再说,你保存下来有什么用呢?人类意识无法进行移植,这是永远也突破不了的。何况,保存下来的每一分钟,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当事人来说,都是绝对的噩梦。”   宋星移几乎是怒吼:“远征队的存在,就证明了意识是可以被移植的。”   “你还在跟那个不知所谓的地球生物历史学家来往??他自己都是个笑话!你也想变成笑话?做为一个科学家,你说出这样不知所谓的言论,简直是对科学这两个字的羞辱!”又大声质疑:“再说她头颅被破坏得这么严重,成功保存的可能性不会超过百分之五十……!”   拨开她眼睛的手移开,黑暗蓦然降临,她闭上了眼睛后,那个梦出现了。   她在无边的旷野上狂奔,穿着自己的小皮鞋,跑啊跑啊,到处都是荒芜,爸爸妈妈   不知道在哪里。   她一直在不知道,身后是什么在追着自己。   在现在黎多宝在想,也许那是死亡。   不想死的自己,就这样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噩梦里狂奔,不想被死神追上来。   她大叫,爸爸!爸爸救我!   但听得到爸爸声音,却找不到他在哪里,更无法再说出一个字,也无法再看见任何东西。   黎多宝不知道,从脑电波仪器上,目睹着这一切的宋星移遭受着怎么样的煎熬。   但她敢肯定,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决定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要让女儿回到这个世界。   因为她不想死。她在努力地跳动。想活下来。   他无法对这样拼命跳动的电波说出:“对不起,爸爸做不到。”   没有在女儿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保护她。   才更不能在这个时候,令她失望。   他只是不停地,对不成人形的尸骸说:“不要怕,爸爸在这里。”   叮。   一页这样翻过去。   再出现的,仍然是宋星移。   他站在昏暗的操作台前,一身狼藉。面向她,一脸失望:“所以,你虽然曾经转化过远征队,但现在只剩下基本功能,已经没有再次转化的能力了?”   而她听到,自己在说话:“是的。我无法再做到。”是曙光的声音。   “你可以教我怎么做?”   “不,我不能。这部分数据已经损坏了。”   随后,曙光口中开始不停在重复一个问题:“所以,请问,人类得救了吗?”   这是黎多宝当时无法回答问题。   宋星移面对这个问题,沉默了许多才开口:“远征队的后代已经没有多少纯净的基因,他们对自己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改造,我觉得,很难说他们还算不算人类。而你所创造的地面人,也就是我和我的同类们,也许曾短暂地成为圣人,以侍奉你和酆都里残存的人类为人生的终极目标,但最终,我们并没有按照你所设定的那样,拥有完美的人格。我们遗弃了你,更改了自己的程式,抹去了关于自己、关于酆都的记忆,甚至把这里设置为禁地,断绝了这里的能源供给,让你和残存的人类一起,在这里静静地死亡。我们混乱、复杂,常常只为了不必要的小事自相伤害。”他看着面前的人影:“你认为,人类得救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很久黎多宝才听到曙光说话:“我不知道。”   宋星移转身,爬下高台,站在没有边际的巨大的洞穴之脑上。这是曙光的实体。   黎多宝尚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它时,是多么的震惊,此时扭头看过去,就听到自己在说话:“你会带保育室的人类走吗?”   “我尝试过,但那边防御设施不让我靠近。我没有权限。”   “你会告诉其它人,让他们来带保育室的人类   走吗?”它又问。   “不。如果我告诉他们……”宋星移扭头看过来,用悲悯的眼神看向它,它拥有最高深的知识,却并不真正的了解人性:“他们会来杀死这些人。”   宋星移找到一块闪着微光的大脑部分,这些光大概能证明它还有活性,黎多宝记得,自己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死寂了。   宋星移用随身的小铲子挖了两块带光的曙光大脑,放进准备好的两瓶溶液里。   曙光一直在注视着他的动作,但并没有阻止,只是询问:“它对你有用吗?”   黎多宝也不得从这个视角看着他。   “我不知道。”宋星移似乎不愿意与它对视,微微侧头。   在宋星移转身离开的时候,它说:“鸟群就要来临。”   宋星移没有回头,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些。对他来说,自己的世界已经毁灭了。   这一片暗下去。   一切归于沉静。   黎多宝终于有些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承载自己意识的东西,就是从这一小块的脑仁成分中来。   宋星移没有找到酆都,但把曙光的实体变成承载了宋宝倾沉睡意识的种子,黎谷将这颗咱子,种到了黎菊花的身上,让它在黎菊花腹中像人类的孩子一样发育长大,最终它长成了黎多宝这个人。   如果黎多宝没有推测错误,她的身躯是息土的成份。但她和铃铛并不相同,铃铛是自己选择做猫,而她是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可以选择不做人。她自然而然地,像人一样吃人类的食物长大。   她不只是谁,是某个人,她是曙光、息土与人类意识的混合体。   从小就纠缠的恶梦,不过垂死时的挣扎太过鲜明地深深刻写在了她的记忆中。   那么也不奇怪她为什么能通行于人类保育处,并没有被防卫机器人杀死。   防御机制很可能会误认为她是曙光,拥有这里的最高权限。   也正是因此,所以她才能让孟朝阳这个地面人,从被酆都的制约中清醒过来。说到底,他的意识的本质是程序,而她的一部分是创造者。   也更是因为她提升了孟朝阳的权限,解除他身上的制约,孟朝阳成功地走进了酆都。   这正是酆都没有在一开始就向她下手的原因。   它在忌惮。   在猜测她到底是什么。   因为在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曾经压制它的曙光的味道。   但这也正是她来到之后,酆都就不再蛰伏的原因。   它害怕曙光,所以更害怕,她是来继续锁住自己的。它认为自己已经走到了选择的路口,不能再默默地生存下去。   黎多宝能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地失去更多部分,一点一点地不断地被蚕食。   而就在这孤立无援中,一个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   她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   挣扎   着,一点点地,寻找这些声音碎片。   勉强地用尽一切力气,将那些混杂各式各样的信息中的声音,聚拢在一起。   而就在她终于,找到了最后一块碎片的瞬间,一个完整的意识出现在的她面前。   他看上去有些痞气,表情冷漠不大爱笑,目光凌厉,身上有少年人特有了习气。   虽然他的面容与另一个完全一样,甚至在之前,酆都还曾用他的模样出现,可黎多宝还是轻易地就能将三个不同气质的人,分辨开来。   她清楚地知道,面前的是路明亚没有错。   就像他在昏暗的修理店卫生间,一眼就将她认出来那样。   “你没有骗人。”   他说,去赢,我等你。   他真的,在这里等着她来。   当时他坠入光海的举动,黎多宝不懂,但现在却已经大概知道其脉络。   路明亚是最厉害的黑客,不论是为什么来到了地球,在人生最后的时间编写了最后的一段代码,把自己的意识做为代码的载体,投入到了整个光海之中。   X死亡,而他则湮灭于大地。   但整个地面上都是息土的话,他意识的碎片就有可能被息土无意识地保存下来。   再像现在这样呈现。   黎多宝看着面前的路明亚,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个瞬间,甚至光海都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不再激荡,而突然安静。   “所以,你那个小绵羊,好骑吗?”站在她对面的少年问。   好像他只是闭上眼睛,短暂地睡了一觉,现在醒过来,仍然继续之前的话题。   黎多宝忍不住‘噗’地笑。鼻子却有些发酸:“所以,你知道自己的意识会被保存下来吗?”   少年抓抓头发,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略有些不自在,低头看看自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但我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   也许接下来,两个人应该还有很多的话要说。   但路明亚的话没能再继续下去,时间就止在这一刻。   黎多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穿过什么耳边,带着灼热的气息,急速地穿行而过,最终精准地击中少年的眉心。   在被击中的瞬间,所有负载着意识的光斑,瞬间发出刺目的光,随后他的身躯龟裂成无数碎片。   先是由真实的人身,崩裂为发光的萤虫,还原为‘光海’的原样,然后仿若断了电一般,整个暗黑下去,变成了飞灰。   黎多宝见过这样的灰。   铃铛死去,她掂起脚看向盒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灰烬。   她猛然回头看去,Dunn站在光海之中,正面无表情地收起枪。   路明亚死了。   所有爱着她的人,都死去了。   她胸中涌动着无法抑制的恨,只想毁灭一切。   -   与此同时,几乎只是一瞬间,远在地球外的人,看到地面上绿色的光,像   巨浪一样从一点,向四面泼洒开去。   它汹涌澎湃,如飓风席卷着整个世界。代表着酆都的白光根本无法抵御。   直至最后一点白光都被覆灭。绿色的光海仍然在汹涌地激荡着。那剧烈的波涛像是要摧毁一切。   与此同时,将永明紧紧缠绕的巨大章鱼,猛然停下了动作。   它在原地漂浮,没有松开,但也没有再继续打算用那有力的触须再继续挤压这将要崩坏的星球。   不知道是在倾听什么,还是在感应什么。   在几分钟后,它突然松开了永明,不顾一切地,转身离开了。就如同它来的时候那样,快速而没有任何征兆,只在几个收缩间,就消失在黑暗广阔的宇宙中。   -   地球外的舰船上,闻良臣凝视着舱房中间的全息画面。   因为镜头在船身,超距离向地球表面取景,导致画面十分不稳定,但能看得见,Dunn正收起枪,向远处半跪在地上的绿色偶人走去。   因为受创,偶已经处在半休眠状态,颜色也无法再维持人类的样子。此时静静半跪的样子,像是一尊雕像。   而在绿色的偶人旁边,有一个面向他站着的光影。   那是脱离偶身后的黎多宝。   她的身形与光海相连,手脚、皮肤的边缘,与光海并没有十分清晰的分界。   代表她的绿光占据了整个地球,可也就意味着,她的意识与这个世界结为一体。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容纳下这么庞大的意识。   如果她保持这个状态,将无法再做为人类生存。   当Dunnn向她走去,光影身边的那片光海像是飓风一样,想把他吞噬。   在她看来,他是杀死了路明亚的凶手。   但不论这些光怎么突破,Dunn都不受其侵扰,自如地在其中行走。   一直走到离绿色偶身和光影几有几步之遥。   “怎么样?有办法回到自己身体里去吗?”他停下来看前面的少女。   绿色的身躯半跪在地上,眼睛闭着,像是处在长眠之中。   而少女身形的光影则怒目而视。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只是奋力地操控着一切,让光海的波浪前扑后继地向他袭来。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随着她的意识扑天盖地向他冲来。   可风浪中,Dunn表情十分轻松,再大的浪,扑到他身边就会自然而然地避让开,他语气平缓:“宋星移带走了两份脑仁。你这么聪明,应该猜得到另一个是我了。权限上来说,我们其实是平等的。它们很难分辨我们是否是一个主体,我又太明白自己的能力,不像你,什么也不懂,所以它们是不会伤害我的。你现在虽然不是人的形态,没有耳朵,但处在万能万知的状态,应该还是能听得见吧?所以你好好听着,想杀我,你只能用别的办法。用这种手段是不行的。”   在他这句话说   出来的瞬间,少女的光影凭空地消失,而半跪在旁边的绿色偶躯突然动了动。   它原本已经长出枝叶,退化得有些像树,此时却猛然站了起来,那双长闭眼眸突地睁开,目光凌厉,转手似乎是想拔枪。   但她动作并没有完成,就因为太过虚弱,她只走了两步便昏厥了过去,软膝向前跪倒。   昏厥是因为这短短的时间,她却经历了太多,加上,强行回到这个身躯的举动,完全超出她对意识载体的控制极限。   再者,她在不顾一切地回到身躯时,本身的意识与整个光海切割的并不精确,多少带回来一些冗余。   虽然对她来说十分的少量,可对这个身躯却是重负,导致偶身无法承受。   Dunn早有预料,向前一步,伸手轻巧地接住了她。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向频道中等着的人说道:“下来接人吧。”   船上的闻先生猛然松了一口气,叫海明立刻下去。高姜只是沉默地注视着画面中的两人。   Dunn抱着黎多宝上飞行器时,回头向地面望。   所有的一切都在黎多宝的意识回到自己身躯后,开始凝滞平息下来,它们缓慢的,似乎是在遵循自己并没有被主体意识控制前的本性,开始移动着寻找自己原本的位置。   最后慢悠悠地一点一点调整外形,恢复成最初的形态。   不用半个小时,地球就会恢复原样。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看。一切都回到正轨。”Dunn低头看,他衣服上未干的血,蹭到少女仍然泛着青绿色的脸颊上。   虽然正在昏睡,可她脸上仍然还有仇恨的痕迹。不过是因为他打出去的那一枪。   但他到觉得,这并没有所谓。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幼稚恨总是很难维持太长时间。   毕竟她也会明白,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他扭头看向埋葬了路明亚的这个世界。   最后的赢家,永远是自己。   -   大魔王上场   -感谢在2020-06-15 17:35:20~2020-06-16 17:3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dwin、骨灰不成堆、21791061、南山、爱吃土豆的番茄酱、niceda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七宝宝 40瓶;彻夜明明、顾南衣 30瓶;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28瓶;21791061 23瓶;2个盼、妮妮、小橙澄、不是我!、哎呦喂、雨辰、哼哈鱼 10瓶;南山 4瓶;石决明三钱、吃饺子、blue褂子、我改名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再来   黎多宝醒来的时候, 发现室内昏暗,一盏灯也没有亮,只有窗帘间有一条缝隙, 让外面微弱的光线透进来。   不过身下的床垫很软,身上的被子很轻,像是睡在云朵中间。她翻身侧脸看向床边。   高姜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睡着了, 西装脱下来放在一边,衬衣领口松开,枪随意丢在茶几上, 眉头微蹙。   脚边掉着一张照片。大概是睡着前拿在手里的。   黎多宝坐起来,弄出一些响动,也没有惊醒他。   捡起照片发现,是她见过的。原本放在她房间里。但她这次再见到, 只觉得非常眼熟, 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回想了半天才隐约记得, 这似乎是游零。   但照片上和她‘见’过的游零有很大的差别。   她在酆都重现的过去中见到的游零更鲜活, 更唯美。而她手中, 照片里的这位, 虽然也是美人, 但多了一些‘人’气, 少了一些虚无不真实的‘仙’气。   这大概是因为, 酆都里的游零,是黎谷记忆中的人。   而在黎谷心中,游零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   如果她真的就是宋宝倾, 那么也就意味着,游零在最后的时刻留下的信,就是送给这个人的。   黎多宝有从高姜那里听说过,闻良臣的住事,只是从来没有想过,故事中他失去的爱人,是宋星移的夫人,而自己与这三个人,会有着这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从后来发生的事,可以看得出,虽然在最后游零向闻良臣求救,但闻良臣并没有给予理会。他始终都没有出现。   游零死后,宋星移离世,真正在乎她的,只有黎谷和小小的铃铛。   黎多宝回想起自己看到的一幕幕,用胳膊遮住眼睛,一动也不动地躺着。   大概是什么动作,让高姜惊醒。   她听到起身走过来的声音。   步子停在床边。   “好些了吗?之前查看过,偶身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过几个小时应该就能恢复行动。”高姜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我们现在正在赶往永明。罗寄奴已经和闻先生一起返回帝星。闻先生本来是不愿意去的,但我想,罗寄奴手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只闻先生,其它几家人都已经往帝星去了。闻先生说,等典礼过后,他立刻去永明接大小姐。罗寄奴还留了一个礼物,说是送给大小姐的。”   黎多宝没有理会只是无声地躺着。听到Dunn的名字,甚至情绪都没有什么波澜。   高姜没有得到回应,也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静待。   好久黎多宝才翻身,看向咫在近尺的那张冷峻白晳的脸,哑声开口:“我就是宋宝倾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是我害死宋星移、游零和黎谷。”   她不需要高姜回答,停顿了一下,回忆过去: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黎菊花就常常向所有人泣诉,说自己为了我,怎么怎么地吃了苦,就好像她挨打,过得不好,艰难渡日全是因为我不对。全是我的错。我出生,只会给别人带不幸。”黎多宝语气称得上平静:“其实我当时一点也不服气。到帝星之后,在帝星原来的永明大宅,我不是还当你的面还质问过她吗?责备她没有尽到身为母亲的责任,却把一切都推到我的身上。但是,现在看来,她没有说错,原来一点也没有冤枉我。我的出生,确实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   低哑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回荡。   她再次停顿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垂眸说:“我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当年游零如果没有我,也许根本都不会跟闻良臣分开,他们会过得很幸福的,在恰当的时机,会有另一个孩子,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宋星移毕业后也不用回老旧的地球,他不会遇到铃铛,也不会接触到酆都,他也许还是会选择研究员的工作,也许会有一份更平凡的事业,会有新的家庭,圆满地过完一生。”说到这里几乎要哭。   但睁大眼睛,不愿意掉眼泪,努力地保持平静:“如果没有我,每个人都会很幸福。黎谷会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因为我而荒废了一生。铃铛会活得很久很久,也许会成为最长寿的小猫咪。有一天,它不想再做猫咪,也可以换一种人生。路明亚……玛丽不牵扯到十三司的事情中,也就不会离开,路明亚的人生也会不同。”   说着看向沉默站在床前的高姜:“所有爱我的人,都死了。游零、宋星移、黎谷、路明亚,甚至是铃铛。我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努力向上,去更高处,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   “那里没有人在等我。”   “哪里都没有人在等我。”   黎多宝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孤寂:“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我的。也没有任何人在乎我。”哪怕她有最华丽的翅膀,也不会有人在意它是否美丽耀眼。她这样努力是为什么?   “哪怕杀了我恨的人,一切也无法回来。”   她甚至,突然有点懂宋星移和游零在失去女儿后,并没有立刻追责凶手。   凶手就算是一千万活剐又怎么样?   被毁坏的,无法再复原。死去的,再也回不来。   有的只是心灰意冷的绝望。   一切都毫无意义。   一切都结束了。   这是她在以往最难最伤心的时候,都没有过的感觉。   因为,曾经不论她失去什么,受到什么伤害,在她心中,有一个人始终存在,永远在等待着她,全世界都对她不好,可有一个人珍视她。   但现在,这个人没有了。   Dunn杀死了他。也好像杀死了她。   她的表述杂乱,有尾无   头,混乱而绝望。   高姜也许听不太懂其中的原由,但并没有深究,对他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您还有永明。”高姜说。接过外面人送进来的营养汤,仔细地轻轻吹拂。玉器碰撞声音清脆,他垂眸表情沉静:“我会永远陪在您身边。”   黎多宝抬头看向专心冷汤的青年 。   他眉目俊朗,虽然是这样的话,态度也没有过份亲昵,似乎只是平淡地,向她陈述永远不会更改的事实。   “再说,您真的不想报仇吗?”高姜抬眸看向她。   许多人的眼眸都很深,但迎光总有些茶棕。但他的眼眸此时看上去,是完全的黑色,像深沉的夜:“罗禁还没有死。这不是您最初的愿望吗?也许对活着的您来说,凶手之死毫无意义,无法改变任何东西,也不能减少一丁点您的痛苦。但对于不能瞑目的死者来说,可能只有看到凶手的血才能得到安宁。他们的人生被截断,凭什么凶手的生活却还在继续?”   是吗?   或者是。   不只是罗禁。不止是死去的那些小孩。   还有Dunn。还有死去的路明亚。   如果A1上的一切都是假的,路明亚生世以及他到底和Dunn是什么关系,两人又有什么纠葛?这些都是疑问。   如果Dunn杀了路明亚后,还能毫无负担继续一帆风顺地活着。   而路明亚,则无人记得,无人在意,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抹去,Dunn甚至不用为此付出任何代价。路明亚一定会对自己非常的失望。   失望于她的软弱和糊涂,失望于她没有为自己求得公正。   高姜轻轻地舀了一勺汤,送到黎多宝嘴边:“大小姐,振作起来。”   如果爱不足够让一个人活,那仇恨也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6 17:30:54~2020-06-17 22: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FF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OFF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浮夜 3个;21791061、edwin、IKIQIP!、粘锅面包、碰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169506、== 20瓶;OFF 19瓶;哼哈鱼、桃花小楼 10瓶;桔子 5瓶;吃饺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大典   黎多宝能起床自由行动的时候, 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   闻家跟过来的下仆人,无声息地进出,她端正坐在桌边, 静默地吃东西。   高姜侍立在身侧,告诉她地球后继的情况:“有一些伤亡,多数窒息、挤压致死, 可能是在酆都变化的时候,造成的。孟朝阳在酆都原址,被找到的时候处在昏迷状态。钱苏和汤唐已经转醒, 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至于总数,可能需要等统计结束后才会有更详细的数字。军部那边正在统计……包括前线伤亡,大概是不小的数字。”   “永明呢?”黎多宝问。   “永明……”高姜微微顿了顿:“也暂未有结果。大小姐的身躯现还在罗寄奴那里,这是因为我的错误……”   黎多宝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相信在当时看来, 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抬头看向远处的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的是巨型章鱼在太空中翱游的画面。   画外音字正腔圆。   “据悉, 此次异星人进犯与之前的五千六百多次大型进犯有着明显的差异, 除了在永明星停留之外, 此次它并没有表现出恋战的情况, 据专家推测, 很可能因为永明从长期参与前线战争, 导致它将永明视为和军一大类似的存在, 预备快速捣毁永明, 彻底瘫痪人类的部分反抗力来源之后,再继续前进。而据可靠消息,从它行进的路线角度, 其很可能不是帝星,而是地球……”   画面左上角的倒计时一直在闪动。   ‘距离就职大典还剩下5分12秒……’   随后画面一变,这次播放出来的是地球。   澎湃的光之海,剧烈地激荡起伏。   而一个人影,出现在其中,像行走在红海中的圣人,每每有巨大的波涛向他拍击,都让看着的人心都揪起来。但大浪过去,他丝毫没有被影响,甚至步伐的节奏都没有被打乱。   他就这样持枪前行,在他举枪杀死一个与他一样的光影之后,所有屏幕前的观众大概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画外音也格外地激昂:“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就是异星人退却前地球上所发生的事。专家认为,在很久之前地球就受到了污染,成为巨大生命体,异星人是受到该生命体的召唤,而不进地向帝国进犯。虽然对方狡诈擅长于伪装,企图以幻象来欺骗我们,但在正义的枪声下,它的阴谋被彻底的击穿。异星人也随着它的死亡而撤出了帝国的领地。”   最后,屏幕上的画面静止于英挺的少年怀抱柔弱少女,猛然扭头向镜头的方向回望时。   随后倒计时结束,大统领就职典礼,在一片欢腾之中拉开了帷幕。   黎多宝听高姜描绘过帝国慌张撤退的场景,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看到这么宏大的场面,白色   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人民聚集在巨大的广场上拿着彩旗满面喜悦。穿着制服的护卫以及他们手中熠熠生辉的礼仗。   宫殿二楼的阳台上,站着着一排人。   镜头一闪而过时,黎多宝看到了闻良臣和奚见也在其列。   那大概就是八大家族,也就是现在的八位常任委员。   但这里只有六个。   在庄严肃穆的国歌中,一个黑色的人影,被拱卫着,从二楼宫殿中间的长廊走向了镶满宝石的高台。   他穿着黑色的制服,金黄的绶带上缀满了代表着各个势力与各界的胸章,英挺的身影,苍白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温和仁善的脆弱王子。   “受星辰祝福的基因……年轻的外貌但实际已拥有足够的阅历与智慧……圆桌最年轻的继任者………受到所有常任委员一致推举………挽救了帝国的命运………让全帝国人民免于流离失所的命运…………”   在这长段的溢美之词中,装着王冠的晶盒,经过六位常任委员的手,被传送到了他面前。   腥红的王冠由整块血石雕刻而成。   “这是帝国首位真正的统治者。圆桌所带代的‘合议制’在今天落下了帷幕……”   “……新的时代已经来临……”   “…………据悉,帝国将会在今日下午,颁布涉及民生、国家防御、经济三个方面的一百六十五项条例。以改善贫困人口、国家安全等方面的重要问题……”   国歌停止,画面上的背景音也安静了下来。   直到晶盒打开,血石王冠被少年轻轻拿起,庄重地戴到头上。   血石在帝国被称为贤者之石。   人们传说,只有天选之人才不会被红石灼伤,否则任何触碰它的人,都会全身溃烂死亡。   在他戴上之后,全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随后,随着六位常任委员单膝跪下宣誓效忠,整个广场上的所有人,都随之跪伏。   那些跪伏下的黑色的头顶,远看像黑色的波澜。   镜过滑过的,是一张张喜极而泣的朴素面容。   “因为大统领阁下,我们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园。”   民众这么说。   黎多宝看到了那个黑色统治者身后垂首肃立的罗禁。   “他没有杀了罗禁?”   高姜看着画面,微微躬身:“我认为,罗禁从始至终都根本不是他的敌人。上层需要一个人来杀他,他就安排这么一个人。”从头到尾都很逼真,但不论罗禁哪一次出手,他都能安然无恙。甚至在下城区的那次。   也许闻家不帮他,到了最后,Dunn还是会像以往那样‘只差一点点就要死,连跟随他的人都死了不少,十分惨烈,但刚好他就是没死’。   “他们给圆桌演了一出好戏,骗过了所有人。我认为,在最后对圆桌的歼灭行动中,罗禁利用自己所   谓的敌对身份,肯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然圆桌不会死得这么干脆,他们中有一些人对于罗寄奴,并没有太多信任。单他一个人的话,很难得手。”高姜说着,看着画面中的英挺少年。   他一身黑色,英俊的脸庞,面带微笑,头上的红石王冠在光照下像地狱的烈焰。   大典画面结束。   接下来是谈话节目。   要么是关于新政的各种讲解。要么是分析为什么在此之前,帝国内部并没有对异星人和我们的战斗做必要的宣传。是否存在蒙蔽民众的意图,这种意图又想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甚至关于,纸币的取消,是否是为了高压控制所有人的手段。是否应该被视为无能政权的无能证明。   或者深度审视圆桌的合议制是否能发挥最大的效力。   黎多宝在这 些嘈杂的声音里,不紧不慢地吃饭。   不一会儿,她的个人终端里弹出Dunn的通话请求。   奇怪,她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有多少愤怒,接通过对面是Dunn温和的声音:“你醒来了吗?”   “不然怎么接电话?”她漫不经心撕一块面包塞到嘴里。   “身体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不是在你那里吗?我觉得你没有打算还给我。”   Dunn笑一笑:“是的。”没有继续提这件事,只又转而说道:“那你有没有看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身边十分嘈杂,简直像是在集市一样,有工作人员在说:“那要待着被接见的人已经安排好了。”   他没有理会,对黎多宝说:“去看一看吧。你不是说从来没见过吗?”   两个人没有提路明亚的死,也没有就身躯归属再有更多的讨论。   黎多宝关掉频道,面无表情,慢腾腾吃饭。   高姜因为身躯不能回来,面色微寒。   她吃完才问高姜:“是什么礼物?”   高姜带着她去了舰船后面的货仓。   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被丝绒布笼罩着的东西。估摸有四米高,直径七八米左右。   下仆过去,接动金色的穗线,丝绒像幕布一样缓缓被掀起。   露出金色鸟笼。   虽然小,但笼中布满了绿植,绿植中间点缀着熠熠生辉的宝石,鸟笼的中间有张象牙床,上面有一位沉睡的少女。   她的头发及至睫毛都是雪白色,皮肤细腻而通透,远看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黎多宝几乎要以为,她是一件鬼斧神工的雕像,但她受到惊动立刻惊醒过来。当她看人,有着天真的习气。   大概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一脸惊恐,坐起来紧张地注视着笼外的人。   “你是谁?”黎多宝问。   少女气得脸通红:“你怎么敢问我的名字?”仿佛这是对她的侮辱:“你这样低贱犯上的人,应该被处死。”   “你是圆桌?”   “圆桌只是一个地方。一   个会议室。我们在那里开会。”少女站起身,她身姿高挑而曼妙,比例完美到令人嫉妒:“我的种族拥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基因,长寿美丽而聪明,还能将星辰对我们的赐福,赐予你们这些低贱的人种。我们是帝国的拥有者。而你看起来,应该只是一个侍奉我的奴隶,你应该跪着跟我说话。”   高姜冷声问她:“你看不到自己的处境吗?”   少女不解:“什么处境?”   高姜说:“你的同胞已经都死了。”   少女并不悲痛伤感:“死亡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生命不停地出生,当然会接踵而至地死。你没有读过书吗?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明白?这和我让你们跪下有什么关系?你们是低劣的基因,我是强大的基因,你们天然应该臣服于我,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我可以赋予你们更长的寿命,赋予你们的后代更高的智力,更健康正常的序列。你们不想要吗?”   “那你被关在笼子里这件事呢?”   “这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在这里。外面的土地肮脏,一切都丑陋。只有碧石铸成的树木、宝石雕刻的花朵,连沙石都是碎黄金粉铺就的地方,才配得上我的高贵。”   黎多宝看向笼子开关处,确实并没有锁。   因为关她的人确定,不需要锁,这个少女也永远都不会从笼子里走出来。   她记得当时,提起圆桌,Dunn对自己说过‘你看到就知道了’。   黎多宝此时看着面前难以言说的少女,算是有些明白。   这些人基因完美,智力也许在人类的上限,却冷血纯真到愚蠢,这大概是她见过最自相矛盾的组合。   就在这时候,舰船突然响起警报。   工作人员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小姐,那只章鱼回来了。”一脸惊骇。   黎多宝大步地随他去到控制室。   在整面的玻璃舷窗外,有一只大如日月的眼睛。它以诡异的姿势,紧紧的贴在玻璃上,盯着船舱里的人。而身体的其它部分,则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扭动着。   因为过于巨大,很难判断它在看着谁。或者只是在寻找什么。   但黎多宝进来的时候,那只眼突然向她的方向转去。   “没有任何警示,它是突然出现的。前一秒还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后一秒我们的船就被它包裹了起来。所有的警报都在响。”船长紧张地解释:“但现在,它没有对我们进行任何破坏。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这只章鱼太大,当亲眼看到,会比在屏幕上看到更加感到恐怖。   此时它努力正地,想把另一只眼睛也挤过来,将黎多宝看得更清楚。   船体因为它的扭动,而承受了庞大的压力,船发出诡异的金属摩擦声。   “它到底要干什么?”所有控制室的船员,不由自主地后退。   黎多宝深吸了一口气:   “关闭船载智能语音,关闭所有提示音与广播。”   船长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在高姜的注视下,连忙示意手下立刻执行。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黎多宝提醒所有人:“不要说话。”然后取下了耳朵里的通译器,在贴在窗上巨大的骇人眼眸的注视下,向它走去。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但她可以尝试慢慢了解自己。   之前高姜的话也许正确,她也曾短暂地信服,但在看完大典之后,却突然地,并不再那样想了。   父母为了保护宋宝倾过世了。   但在游零看来,女儿的出生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事。对宋星移来说也是如此。   她出生后的每一天,都带给他们烦恼,可也让他们体会到了,从没有过的喜悦。   因为有了她,让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更多的意义与使命。   他们用生命,换取女儿的平安,不是命运对他们的恶意,而是因为,他们做为经历颇多的父母,对世界有不一样的看法,也想让女儿有机会,看看他们见过的广阔世界,体会他们曾感受过酸甜苦辣。   让她有机会知道这个世界的样子,然后去编写出属于她自己的故事,成为想成为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点什么。   或者,有一天,再将这份爱继续传递下去。   生命就是以这样的方式一直延续到现在,人类也是如此。   因为这些爱,她有机会,用自己的眼睛,来了解世界的丑陋与美丽、人的善于恶,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这不是诅咒,是沉重的祝福。   但她觉得,哪怕它略为沉重,自己应该有背着它继续向前走的力气。   因为她是黎多宝。她永远也不会败。不认输。   有一天,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会知道,爱着她的这些人的付出与牺牲,从没有白费。   她走向玻璃舷窗前,停下步子回望向高姜。   “我想了想,死去的人是否得到正义什么的,我并不相信。”   这只是活着的人强加给逝世者的。   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消失了。   已死的人,没有眼睛,没有耳朵,没有嘴吧。   不会再对她有任何的评判。   不再爱她,陪伴她,也不会恨她,厌恶她。   更不会因为凶手一切顺利而憎恨。   这些爱过她的人,变成了灰,像铃铛一样,被风吹散,世上的一切已与他们没有关系。   之后的事,只是活着的人在自我拉扯。   她虽然是这样想的。   但还是决定,不再颓废下去。   要让罪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当然不是为了什么,死者的安宁。   她只是单纯地在想,哪怕她自己觉得,这样的安宁并不存在。自己的痛也更不会因为报复而减少半分。这样的报复毫无意义。   但她又觉得。   自己太过无知。   她不解的事太多,凭着想像就做这么重大的决定,似乎过于草率。   而且,就好像‘胜利’是否有意义,不该由站在起点就决定放弃的人来评价那样,只有亲手让施害者受到应得的惩罚之后,她才能从亲身的感悟中得到真正答案。   她不赞同高姜的话。   “但是,高姜!”她大声说:“我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7 22:13:21~2020-06-18 13: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91061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蓝 10瓶;2个盼 5瓶;edw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鸟群   Dunn快步去接待室的路上, 苟羊拿着小屏幕给他播放今天大典转播的情况。   “虽然有些突然,但因为异星人入侵和血石王冠的承认,接受度相当高, 我……”   Dunn突然停下步子:“这一段是从哪里来的?”   苟羊低头看,屏幕上是Dunn杀掉路明亚,抱着黎多宝回头时的画面。立刻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对外宣传是张辅学在办?”   “是的。”那个工作人员尤然不知, 得意地说:“这是我帮张秘书长从舰船上拿到的。”之前DUnn下地球去时,圆桌的舰船上苟羊一直监控着他的状态,如果有什么不对, 随时准备进行营救。Dunn进入地球之后的所有活动,整段都有监控。   “这一段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稿子是我亲自写以后交交到媒体,我们现在……”他说到一半, 才发现气氛不对, Dunn没有看屏幕, 面无表情静静看着他。原本是一张极为和气的脸, 此时显得有些阴鸷。   他脸上笑容敛去, 但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心翼翼地说:“如果没有这一段, 我们的支持率不会这么高, 我们……”   Dunn将苟羊手里的屏幕拿过来, 看上去似乎没有用任何力气,但屏幕只是瞬间就在他手上变形崩裂,而他脸上并没见怒容, 平静地对苟羊说:“张辅学怎么办事的?叫他删掉。”   整条嘈杂的走廊此时完全安静下来,工作人员大气也不敢出。   苟羊点头:“是,我立刻通知张辅学去办。”   之后Dunn没有再多看工作人员一眼,好像他已经不存在一样,敛眸将坏掉的屏幕心平气和地交还到苟羊手中,大步继续向前走。   苟羊快步跟上,低声说:“我看,大小姐也没有因为这件事生气。刚才不是聊得很愉快吗?”   Dunn冷淡地说:“从哪里看出她和我聊得很愉快来?”   苟羊比别人要跟他久一些,更了解他的性格,并不因为他的表情而惶恐,笑说:“总之没有吵起来。应该就是好的。”   “没吵起来,那是因为她长大了。”Dunn面无表情说:“不会像小孩子一样,生气就要大吼大叫,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哪件事触怒了自己。再说,她从小也不是情绪这么外放的人。”最生气的时候也不过在没人的地方偷偷摸摸地哭。   在进入接待室前,他顿一顿:“何况十几岁最要面子的时候。在我面前失态?不是生怕让我这个大仇人得意吗。但她现在糟心的事多着呢,不说身躯、永明这些大的事,就说那个圆桌上层女人,一般的东西可不吃,她这么心软,能看着人家活活饿死吗?总要来找我的。”成年人的世界利益纠葛多得很,纠来纠去,白月光都能磨得黯淡,一点恨又算什么。说着微微笑着,一把推开双开大门,这位新统领步入接待室   的瞬间,闪光灯咔嚓地响个不停,等待接待的各行各业的代表们,欢呼如雷。   苟羊从外面关上门,个人通讯频道就闪烁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抬头就见到匆匆而来一队军部人员:“5号路线撤退时,有一些发现,有鸟群有关,现在该路线上,有五艘星舰级大船失踪状态。”   -   黎多宝拿掉通译器之后,有些不自在。   就好像少了身体重要的一部分。   当她站在玻璃舷窗前,面对的是比她脑袋都要大的瞳仁。   章鱼会叫吗?能发生声音吗?   她不知道。不过外面是真空,会发声也没用。   她微微仰头,看向这个庞然大物。   在对方的衬托下,她显得无比的渺小。   双方相互注视,都保持着诡异的安静。   黎多宝在它身上看到了很多伤口,显然人类的反击对它并不是完全没有超成伤害,只是它过于庞大,做为一个整体的时候,这些伤相对来说微不足道。   黎多宝很难想像,一直企图攻破帝国防线的异星人,是酆都的同类。   在人类看来的入侵,在它看来不过是对同伴的营救。   但很明显,在酆都的压制没有解除之前,它一直是零散的个体聚集成群。   直到酆都异动,它才突然巨大化,很大的可能是,酆都以某种方式与它有短暂的沟通,使它改变了策略。   然而这种巨化,应该不是把所有零散的个体结合起来那么简单,它还必须将所有的意识,统一融合为整体。   这对它来说,应该并不容易。   对于每个个体来说,也是巨大的牺牲。   就这样,一人一章鱼相互注视了许久。   随后,章鱼的外形突然发生了一些改变,在它的头上,凸起小小的一块,变成一只鹿的样子,脱离的身躯,站在舷窗外。   它要做什么?船长惊愕。大家面面相觑。   “放它进来。”黎多宝说。   虽然迟疑但船长还是立刻叫人去。   鹿在指引下,从通行阀门处的的通道走进来。   停在黎多宝面前。   黎多宝在它身后的尾巴上,看到肉眼难以分辨的丝状线体,一直从它来的方向延伸出去,卡在阀门处。因为它实在是太细,只有在光线发生变化的时候,才能微微看到一丝闪光。但这大概是鹿和主体的关联处。以保持意识的链接。   鹿在审视黎多宝之后,发出了鸣叫。   它听上去波澜起伏没有任何规律,但认真去听,会发现它每一个段都有着自己独特的韵律。   黎多宝一开始觉得这些叫声毫无意义,但很快,就能清晰地了解对方的意思。   这大概归功于她来自曙光的部分。曙光是人智能,本质是超级计算机。   在鹿的表述中,显然对于战争,它并不感到悲伤或难过。   “我们交涉,你们没有同   意释放我们的同类。我们发动。”   它这样表述。   但黎多宝追问和谁交涉。它的描述听上去,像是一个高三十多层的楼房。   楼房没有意识。   这件事,黎多宝花了很长时间来给它讲解。   它不能理解人类这种生物,更不能理解人类的死亡。   这场战争中的伤亡在它看来,就像自己无数个同伴那样,人类可被‘打散’了之后,就算无法再保持原有的生物形体,也可以再重新凝固起来变成别的东西,就行了。   比如变成枪,变成铠甲,变成一切一切它看到的出现在战场上的东西。   黎多宝告诉它,人类不能像它一样重新凝结成别的东西。   这艘船也好、武器也好都不是真正的生命体,和那个楼房一样,只是制造物。   而且每个上战场的人都长得不同,不是因为他们在被打散之后,重新凝结过,所以才改变了外貌。   它听完,长久地站在舰船中。并没有任何反馈。   黎多宝不知道它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半个多小时后。   鹿突然问:“像酆都一样了?”   “可以这么说。”黎多宝回答。   舰船中的人,不知道黎多宝在做什么,更不知道她怎么可以发出那么诡异的声音。   但大家发现,章鱼开始松开舰船,缓缓地退开一些。   人们明显地从它眼中看到了悲伤。   它是因为黎多宝身上有酆都的气息,误以为酆都在这里,才会拖着受伤的身躯来到这里。   可现在,它已经能确定,自己面前的生命非常的复杂,但可以确定不是酆都,更不是同伴。   虽然酆都在人类看来,也许并没有消亡,毕竟地球上还存在着它原身的身躯,不过是现在主体的意识不在了,整个地球成为零星的、依照最初设定的‘身份’生存着的息土本身,它们没有太高的智力,仅有刻在骨子里的意志,认定自己是树、花、石头、土地、房屋……   但在以章鱼的角度看来,这些东西已经不再是同伴了。   它们放弃的意识,那么就只是尸骸。   它唯一的同伴已经不存在了。   在此之前,它是渺小的有无数的同伴,大家相互依存,但现在它无比巨大,所有的同伴都已经被归拢、整合,只剩下它自己。   就算它分裂成两个,这两个对它来说只是左手和右手,拥有的仍然是一个共通的意识。   这让它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和孤独。   小鹿拱拱蹄子,垂头站了很久,才转身,向通行阀门那边走去。   背景显得有些落寞。   它离开后,外面的章鱼短暂地停留,便彳亍着向黑暗的宇宙深处深处游走了。   危机解除,船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看着黎多宝的眼神有些敬畏。   船在短暂地休整之后继续前行。   但不到   几分钟,他们又看到了章鱼的身影。   全船人都紧张起来。   黎多宝站在舷窗边,看向那形单影只的章鱼。   它似乎失去了一切目标,现在不知道该做什么、往哪里去。   当舰船行经的,它短暂地跟着走了一段。随后就停驻在黑暗的宇宙之中不动,黎多宝对它挥挥手,它也含糊地舞动了一下触须。   很快被舰船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黎多宝回望舰尾黑暗浩瀚的宇宙。   她没有想过,与异星人的战争会是这样的收尾。   高姜将这边的信息转向军部的时候,船上的船员们因为是非对错争吵得很激烈。   “它不懂就能杀害我们的同胞吗?”   “但是我们先囚禁了它的同类。”   “又不是我们干的!”   “种族对种族的错误,你要否认自己是人类,才可以脱罪!”   “你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是家里没死过人才这么说得出口。”   “它竟然没有因为我们杀死了它唯一的同伴暴怒?”   “看它智力好像很低,连暴怒是什么恐怕都不懂。”   “它凭什么暴怒?我们也死了很多人!是它们搞不清楚才发动的战争!”   “那你以为它跟我们成功沟通,我们就会放人吗?还不是会打仗!”   “空口鉴?你凭什么这么确定?”   黎多宝也很难说清,这里面到底谁对谁错。   死去的从人、人类军士、平民,那么多生命消失,家园被毁坏,到底应该算在谁的头上。   高姜把信息转向军部没多久,就收到了来自军部的消息。   只有一行的简信,却饱含着令人震惊的消息。   “五分钟之前确定,鸟群已经来过。第二次降临,大约将在1至15年内开启。军部获大统领受命,拟组建6只队伍,对其遗址进行初步探测。期待与永明的再次合作。”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8 13:57:25~2020-06-19 15:1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浮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枫枫 20瓶;罔川清秋 10瓶;2个盼 5瓶;吃饺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永明的   ‘期待合作’, 这四个字是军部对永明的邀约。   “回去商量后再做决定。这件事不是最紧急的。”黎多宝扭头看四周,问:“永明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这明显是高姜向闻良臣借的舰船,但舰船这种类型的船只,是除了大型运输船之外最大的船了, 如果只是带她回家,没有必要用这么大的船。明明用小船速度更快。   “老太太没事。但孔朱少爷不见了。”高姜看向黎多宝:“至于永明, 大小姐最好有一个心理准备。”   这时候控制室的人过来告知,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到永明。   黎多宝比他想的要镇定很多,默不做声地吃完饭, 转头去洗澡。   但在浴室呆了很久都没有出来。   高姜想, 孔朱有事她一定会很伤心,但更忐忑的应该是永明的现状。会怕是当然。   这么大的事, 大人都会怕, 别说她了。   他拿着毛巾在客厅静静待立, 不一会儿收到米粒的信息。   ‘哭哭. Jpg, 恭喜你活着回来’   ‘实在太可惜了。好讨厌她啊。’   ‘期待下次’   高姜面无表情关掉对话框。   但很快,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愿星辰保佑我们。’   高姜深吸了一口气,回复道:“愿星辰保佑我们。”   船快到永明的时候,浴室才有声音传来,高姜扭头看到黎多宝脸红扑扑、头发湿润润出来,立刻拿着毛巾大步过去。她表情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接过高姜手里的毛巾,把头发胡乱地包起来后,就不知道在个人终端上捣鼓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抬头:“周莉莉和王小露没有给我回信。”   “撤退得太远会有信号传输问题。”高姜安慰她说:“我已经叫人关注那边的消息。太太和小少爷那边说已经平安回帝星了。”   黎多宝点点头,一边往更衣室走边问:“对了, 帝国不是八个常任委员吗,今天大典上好像少了两个?我看到闻良臣和奚见,其它四个是谁?少的是哪两个?”   高姜隔着门低头看着地毯上脚印,回答:“一直是八个常任委员,由八大家族的家主出任。大典上只出现了六个,但据消息说,大典后减少到了四个。罗寄奴下手很重。现在仅剩下的四个,闻家来自永生号,永生号大小姐应该知道,是第一个发现帝星的船,帝国最大的食品加工集团就是闻家的,奚家来自于致远号,他们家是搞教育的,根在教育署。乌家来自天启号,巫师就是从那艘船上起源的,现在主要搞娱乐,帝国最大的娱乐星球就是他家的。最后一个是温莎,他们是高加索人种,来自于天狼号,外号德古拉,搞通讯的。其它被除掉的四家么……大典没开始前,罗寄奴杀鸡儆猴,除掉了冯   、公。之后的小会议上,孙、鲁两家大约是不满意将重要企业半公有制转变的提议,吵得很凶……”结果显而易见。高姜语气平缓:“圆桌掌握着这几家的生杀大权,但他们不怎么怕圆桌,这些年来一代代的,胆子也越来越大,没想到,罗寄奴是个杀伐果断的人。”   黎多宝问:“怎么半公有制?”   “粮食、能源、通讯、军备这些,归谁家仍然是谁家,收益也仍然按股份,但所有人员任免由当局决定,人员都从公派遣。”   “圆桌既然掌握生杀大权,为什么没听说用过?”黎多宝又问。   玻璃上的倒影显然是扭头看向这边。   “不是很清楚,但是今天有消息回来说,冯、公、鲁、孙,这四家,一个也没剩。从老的,到小的,都是突然暴毙的。好几个被他们把持的星球和集团现在都乱成了一团。”高姜声音沉缓持重:“我推测,圆桌对这些姓的所谓‘赐福’,经过这么多代,已经流传在所有后代血脉之中,而‘赐福’导致这些人的基因中有了类似于‘自毁键’一样的东西。但这个东西,无法控制单体,更像是,所有家族成员会被视为一个整体‘处决’。”   高姜看到玻璃门上的窈窕身影,垂眸转身继续说:“圆桌虽然疯,但容易哄,没出过大乱子。他们应该是没想到,罗寄奴这么狠。也根本不怕突然失去了四个大家族,甚至这些家族中的人可以说有一些处在很重要位置,突然死了之后,帝国会不会乱。”   毕竟从天而降的罗寄奴和圆桌可不同,他在意的是自己要达成的目的,其它软硬都不吃。   见黎多宝久久没有说话,问:“大小姐?”   “没什么。”黎多宝的声音从玻璃门后传来。   船内响起提示音:“五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黎多宝穿着一身干练的运动服走出来,已经吹干的头发高高地扎了个马尾,偶身的发梢无意识地时不时微微翘一翘,面色分外沉静:“走吧。”   在她经过时,高姜微微垂眸,然后快步跟上。   黎多宝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   但看到现在的永明,还是感到心惊。   做为光源的人造伴星已经不知所踪,太空中到处都是机械零件漂浮着。   远处的永明,几乎已经全部被毁坏了。残破的星球一片死寂,远看像是一艘经过海难的沉船。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穿梭机聚集在已经‘死亡’的永明星附近,因为船太少人太多,有一很多人,穿着密封宇航服漂浮在这些船的周围。白色的供养带,一头连在穿上,一头连在宇航服上,看上去像是大树上结着人形的果子。但更多的漂浮着的是低温下的人体残骸。   在所有的船中,最显眼的是最大的一艘船。   虽然它外形看上去,与船   相去甚远,更像是一个火车头。   在它身后,用跟它差不多一样粗的金属缆绳拖着一个巨大的网兜,网兜里面装着比‘火车头’不知道大几千倍的‘泥球’。   这个泥球看上去一点也不显眼,就好像是一个巨人,随后捏出来的泥巴丸子。   黎多宝看了一下控制室的显示屏。   识别系统将这个东西标注为‘有生命’‘超微小星行’   显然这里面应该是家神。   黎多宝注意到,残存的所有护卫机,都不远不近的环绕在泥巴丸子周围。   黎多宝乘坐的舰船慢慢地开始减速,最后停下来。   大概因为外面的标志是闻家的船,永明的人有些不安,火车头甚至带着泥巴丸子向后退了很远。   直到高姜打开频道。确认身份后,开始救援,但并没有出现乱哄哄的景象。   频道最先响起的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我这里是育儿园。我这里有一百四十五个孩子。我们坐的是灰色的垃圾船,氧气不太够了,现在相对坐标12.212.2处。”   然后另一个声音响起来:“我这里是老人院的。五十六个,船体有破损,氧气百分之十,还能撑大概十二三分钟……”   随后,一个一个的声音响起来……   …………   高姜有条不紊地给所有需要换船、上船的进行排序。   黎多宝和船上的下仆一起去装备室,换上能太空行动的衣服,帮助那些船体已经不能移动的船上人员转移。   小孩子们乖极了。   黎多宝将最后一个小孩带到舰船上,其它小孩立刻上去帮助他脱那身破破烂烂的宇航服。   因为缺氧,他脸涨得通红,有点想哭的样子,紧紧抿着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但他对黎多宝说:“我们不害怕。平常我们也有训练的。老师有教。”遇到紧急情况怎么办,怎么求生,怎么保持镇定。   每个人的腰上,都有小小的光刃。   黎多宝看着那一双双清澈的眼睛,摸摸他们的头,把他们带到休息室。   拿了一些吃的和水给他们,他们乖乖爬到椅子上坐好相互分享着吃东西。   黎多宝走远一点回头,他们垂着大脑袋,默默地抹眼泪,并不吵闹。   整个转移过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   死去人们漂浮在宇宙中的残骸却没法带走,只能让它们就这样漂浮。   舰船上装得满满的,到处都是人。但除了在永明本地进行服务的从人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正当年的青壮年了。偶尔看到二三个,还是受了伤的。   最后上来的是老太太和一个陌生的从人。   永明崩坏的时候,小满和其它大部份人一起遇难了。   老太太体征正常,但体力不支,正在昏睡。   气阀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从人背着她,向黎多宝微微颔首。   “大小姐。”   近处远处   ,满身狼藉的老人、小孩,都默默看向黎多宝。   他们痛失朋友、家人。永明生存了千百家的家园也已经毁于一旦。   所有青壮年几乎都牺牲在与异星人的对抗中。   接下去怎么办?   黎多宝从没有承受过这么沉重的目光。   当她从走廊走过,每一双清澈或者浑浊的眼睛都望向她的方向。   以前她或者会感到惶恐,可现在虽沉郁却镇静。   当她进入临时当做会议室的茶水间,里面已经有两个人在等。   以前永明有长老好多个,但现在没有了,只有两个看上去还年轻的男女。   两个人表情沉重,低声窃窃私语,黎多宝推门进去,他们才安静下来,向她躬身:“大小姐。”但显然对她并没有多么重视。   高姜简短地介绍:“长老们都已经遇难。这是暂代长老的两位。井下和树田”   他看黎多宝,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是否需要开口。   但他面前的黎多宝深深呼吸,随后说道:“今天有两件事,一件是鸟群出现,军部向我们寻求合作,一件是,永明的未来,后面这件你们有什么想法?”   很稳当。   不够熟练,没记得慰问与安抚以及激励,这是必须的。但这样也不差。   或者永明不需要一个温柔婉约体贴的形象,更需要雷厉风行。   高姜微微松了口气,收回目光。   树田毫不客气地抢先开口:“当然最先是要找到暂居地。我们统计了一下,现在永明总共老老小小,还剩三千五千四十七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佣兵回来的只有五十六人,以后这么多人,要吃喝拉撒,靠这五十六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公帐上还有一些结余,但坐吃山空也不行。”愁眉不展。   另一个是井下,二十多岁的女孩子,看着有些老成,对高姜说:“之前我的设想是,我们在哪个星球上买一块聚集地,但要是在内域买的话,公帐上的钱应该不够。家神一个就占很大地方了,虽然说是在地下,但人家也不能让我们挖那么大个坑不用给钱。再说,没法防护,太危险。万一别的从不知道哪捅它一下。或者考虑就在边缘星买也可以,现在异星人不是走了吗?以前的战场很多荒地,也没人要……”   “不行的,你没去过战场,战场上的地几乎都有污染。不说别的,光能武器的辐射残留都大得很。还有什么毒液弹之类。”树田说:“长期住就算人遭得住,家神也遭不住。”   就在两个人辩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黎多宝打断了他们:“关于鸟群,我决定同意与军部合作。”   她的声音清亮。   “我的大小姐啊!”树田大约觉得她无知,语气有些不耐烦:“重要的不是鸟群,它来不来的,也不是在这一时半   刻。现在重要的是,我们三千多号人,今天晚上在哪睡觉,明天吃什么,后天还有没有饭吃!”   黎多宝看了看两人,最后看向一直静默从头到尾没有打断她的高姜:“合作条件是当局愿意将地球赠送给永明,做为新的栖息地。我会亲自和当局交涉。”   树田愣住:“那里……安全吗?”   黎多宝点点头:“很安全。”她说安全,就安全。   真的安全?   树田的抓抓头,扭头看向井下和高姜。   高姜没有异意,这说明他认可黎多宝的话。   如果真的安全,地球是不错,确实好的选择。但关键是:“我们已经没几个人了,仅凭五十六个人,怎么有底气谈这种条件呢?”   “不是56个人,是一个人。我去就可以。”   什么?树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黎多宝则心平气和,并不因为自己的话被质疑而有任何不好的情绪,并耐心地解释:“我相信他们之所以邀请永明,目的也不是为了佣兵。毕竟军部不可能不知道永明的情况,却仍然还是发出邀约,总不至于需要五十几个人还得找我们要。你们觉得呢?”   树田也有些动摇。   “所以,无非是‘有人’想要,借用我的力量”曙光和息土的力量。   虽然表面上说是军部提议邀约,现在帝国在谁手里,用脚趾头都猜得到。   不然谁会来邀请一个苟延残喘的家族。   但既然要利用,那么就要付出相对等的价码。   她现在是养家之人。   “把身躯还给我,我就加入。”她信息发送出去。   正在和常任委员马不停蹄地开会确定‘针对鸟群信息收集特别行动’问题的Dunn,个人终端上立刻就有新信息弹了出来。   Dunn身边的秘书有些意外,因为他虽然看不见屏幕,但看得到发件人被设置为‘即时’,也就是说,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新消息,都会直接弹出来。   普通人这样设置没什么,但对于身为大统领的Dunn来说,这个人一定在他心中地位非凡。   Dunn看完上面的信息,轻轻笑了笑。   嘀咕了一声:“真是小孩。”   就好像吃不到的糖,老是念着、想着,有任何机会都要提一提‘给我那个糖才可以’,目地都写在脸上,因为不擅长所以掩盖不了。   “身躯我不能给你,不然对我来说,你的存在会太危险。但你也不要只想着这一件,更要紧的应该是永明从人的着落。难道不用这个来和我交涉吗?”Dunn回复。   不一会儿就跳出新信息:“再见。”   “不要什么事都觉得高姜会办好他只是一个……”Dunn停顿了很久,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击,沉吟了一会儿,将前面的话删掉之后,重新输入。   ……   很快黎多宝的个人终端上,DUnn头像下弹出了新的信息。   “好了   我也退一步,地球送给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尝试操纵它。渺小的意识虽然能瞬间占领高地,感觉自己就是全世界,但超过一定时间,会被庞大的身躯稀释。”   “就像宇宙中漂浮的一把沙子?”   “是的。那么接受吗?”   黎多宝发送了一个接受的手势后,关闭个人终端。   几分钟后军部发来通知:“队伍两天后集结,坐标请查收,携带的同伴不可大于1人,装备需求请在3三小时发送至本邮箱。请数据与要求尽量详细,未表明的数据数值,默认为默认值。”   看到消息的高姜有些意外。   事情太过顺利。   “因为我是小孩。”黎多宝说,脸上没有表情。   也许Dunn觉得自己太了解她。   但显然,她对Dunn也并不是一无所知。   黎多宝转身对高姜说:“通知控制室,舰船目标地点改为地球。”说着便打算去看老太太。   高姜应声,走到她前面拉开茶水间。   她正要出去,但门才一开,就有一个从人大步过来:“大小姐,货舱有一个住在笼子里的人,给她面包不吃,还丢掉了。水也不喝。”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但看上去很贵重,怕出什么事。   “她是大人。大人们有决定自己怎么生活、怎么死亡的权力。”黎多宝冷声说:“虽然觉得可惜,但我们要尊重别人的选择。”然后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长廊。   她去到小休息室的时候,老太太已经醒了,但与之前她见到的时候相比,感觉精神差了很多,看到她的时候,有一会儿没认出她是谁。   似乎是出于默契,没有人提醒老太太永明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似乎不太记得事,只是一再地叮嘱黎多宝:“到学校不能怕吃苦,你太爷当年可是排行榜上的霸王。和同学要好好相处。”   一会儿中气十足地叫:“高适,给大小姐把东西都准备齐全。”忘记高适已经在那天夜里死在帝星大宅外。   黎多宝突然心酸,想到黎谷重病去世前。   一但到了年纪,看着还威武的老人家,有时候只在一个瞬间,就苍老、枯竭。   摧枯拉朽似地,整幢倒塌下去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从人小声说:“大爆炸的时候受到波及,毕竟年纪大了,再加上几十个小时没用药。大脑功能出现了障碍。”   黎多宝会意,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   老太太时不时会突然问:“孔朱今天没有弄得脏兮兮吧?”黎多宝一直以为,她并不关心孔朱,因为在她看来,孔朱应该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人,没有价值。但现在黎多宝想,也许自己根本不了解老太太。   从人见黎多宝不出声,连忙笑说:“没有没有,今天很乖。”   老太太长叹气,说:“不用约束他,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吧。说起来,阿宝   对他很好。这样很好。兄弟姐妹就要有兄弟姐妹的样子。阿宝很乖。”问黎多宝:“大小姐不是今天去学校吗?到了没有?你去问一问。”   像一个寻常老太太絮絮叨叨。   最后黎多宝要走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永明的意思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光。”   黎多宝回头看,她目光炯炯,看上去似乎十分的清醒:“你懂吗?”   “恩。”黎多宝点点头。   老太太却不相信她记得住。   黎多宝重复了一遍:“永明是永远也不会熄灭的光。”   老太太才满意,叮嘱道:“你要像这光一样,带着大家向前走。”   -   黎多宝从小休息室出去时,已经有很多人得知新家园的事。   大家比之前情绪好了不少,有小孩跑来问她那里有没有土地,有没有水,有没有太阳。   她如实地回答:“有土地,也有水,太阳有两个,但两个都很旧了,不够明亮,所以气温会比较低,不过我们应该会找到办法。等有钱了,我们就换上新的太阳。”   那里还有白色的塔,曾经是她最向往的地方。   她曾站在那里,告诉能听到自己的那个少年“有一天我会去那里。”   大家都松了口气,议论纷纷。   许多人小声抽泣起来。舰船上充斥着悲伤的气氛。   不知道是谁,小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   小调在狭窄挤满人的舰船上回荡。   黎多宝看向电子屏上目的地后面写着的‘地球’两个字。   它是黎多宝的故乡,是她一生终结过的地方,是宋星移、游零、黎谷,小铃铛的眠魂之地。路明亚被杀死在那里,还有她的同学们和一些好人,比如奚沛和修理店的老板娘。   但虽然是终点,也是新的起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19 15:14:46~2020-06-21 01: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骨灰不成堆 2个;爱吃土豆的番茄酱、精致毛毛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花菜 20瓶;乘歌、骨灰不成堆 10瓶;2个盼 5瓶;午后阳光、吃饺子 2瓶;林青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爸爸   决定了去处, 还有很多的问题。   到地球之前就有很多事情要决定。   比如说居住点、家神的供奉点。   最重要的是钱。   “去地球的话,大型的各种各样的仪器可能不需要,到了地方搜寻一下,肯定有能用的, 顶多修一修。现在主要是医疗方面的常用药,外伤药, 我们现在伤员有超过一百多人,需要长期治疗。药一般有效期短,地球上就算有, 也可能没法用了。另外, 这次我们主要需要购买的是,三千人在三四天之内的食物。三四天之后的则可以在地球搜寻得到, 需不需要继续买, 到时候再说。至于其它的必要设备, 等搜查清楚之后, 再决定要不要补充购买。地球上的详尽地图,树田已经从军部那边拿到了,我挑出了几个比较适合居住的地点,到时候可以进行进一步实地勘测。”井下虽然轻声细语,但是条理清楚。   停顿了一下之后,她看向坐在桌子另一端的黎多宝:“但我们没什么钱了。”   永明从人因为身份关系,是没有自己账户的,对外资金流转全部是从家主的帐上走,包括每个从人的个人终端上的交易帐号, 都是挂靠子帐户。   会计室每个月会做结算,将帐户里的钱全取出来。   在这些钱归于永明星的大金库前,大帐下的各个个人佣金赚了多少,除去每人每个月缴纳的永明星日常维护及杂项公摊费用外,自己花了多少都要做月结。赚得少,花得多,下个月收入要预扣平帐,花得少赚得多,有富余,则转换成现多发放给个人。   这是为了防止银行方面,在某些情况下受到势力压力,对永明进行帐户操作,让永明陷入被动。   谁也没有想到,永明星会崩坏,整个不复存在。   金库工作人员没抢出多少钱来。   现在永明帐上,只有还没有结算取现的本月收入。   对几千人来说,不算太多。顶多维系两个月左右。   “我们现在,大多是老弱病残,做佣兵或者猎人,收入都很有限。”   每个人表情都很沉重。   黎多宝问:“地球上不是还有矿的?”虽然不多,很多大量的新能量矿已经枯竭关闭,但还有一些还在运行的小能源矿和加工厂。   井下很兴奋:“对呀。”   高姜想了想说:“我们人少又都不是青壮年,并且没有做过这一行,最好还是和这些原公司联系。以前地球管理总署,是按采矿量抽取毛利的百分之五十。虽然现在矿藏已经不多,但我们按这个收的话,近几年支应所有从人的生活,应该还行。但将来还是要有长远的打算。并且太阳的情况也不太好。到时候可能需要非常一大笔钱。”   不过只要和工厂谈好,眼前就能过去,这已   经很让人松一口气了。至于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   “一会儿我去拿地球能源相关公司的资料,跟他们联络看看。”高姜说。   黎多宝感觉心情微微轻松了一些,想起来问:“罗氏其它支族怎么样了?”   除了渊虚,罗氏还有一些支族。   高姜说:“除了在帝星的渊虚,其它家的主场,大多在边缘星系,虽然有家主住在宜居星球的情况,但工厂、从人寄居地什么的都在那边。我之前和他们联系过,并没有收到回音,他们的位置,比我们更靠外的话,恐怕……情况不是很乐观。”   也就是说,就算还在,也和永明一样是难民了。   “等之后我们安顿下来,树田再派人去各个从人寄居地看看能帮什么忙。”黎多宝说。大家难兄难弟,平常也没有深仇大恨,总不能见死不救。   “是。”树田应声,他一直是在外面做事的对各个支族和雇佣兵的事都很熟悉:“其实昨天我有收到一个信号,是个小支族,大概加上家主,也只有十三四个人。”他试探着问:“如果说,他们一时没有地方去的话……”   “那就给他们在地球上,找一块地方暂住。”黎多宝说:“但要好好约束他们,在我们的地方,就要守我们的规矩。”   树田松了口气:“好。”   永明坐的船在‘中途星’有几个小时的停留。   ‘中途星’是闻家实际掌握的地方,得知永明坐的船要在这里停靠之后,闻家已经有年青侍人在空港等。   因为本地没有大型可容纳几千人休整的地方,就近在空港准备了大型的运输船,开放做为用餐和临时医疗处。   黎多宝送老太太和随侍一起,跟着工作人员下去做检查后,就见到了那位闻家在中途星负责接待处理永明相关事宜的闻家侍人。   对方叫仁切,一直是在海明身边办事的人。   “总管事跟着先生在帝星参加大典,得知永明的消息,已经吩咐这边正在腾位子,我们有一块林谷地虽然不是非常……”   “不用。我们只是在这里短暂地休整,船上有伤员,我们需要购买一些医疗用品,还需要食物。”黎多宝想了想说:“你们这里有大一些的贸易公司吗?我们后继还要买很多东西,可能不是很多,但我们因为已经没有货船,可能需要有送货能力的公司。”   仁切立刻点头:“有的有的。我现在就可以召集负责人过来,闻家名下有几家做食品粮油的,百货有三四家,公司总部都在中途星这里的,有大货仓调货也很方便,有远程运输的能力。都符合要求。”没有也会有!这是闻先生说的。   “我们需要的东西,会列出单子,劳烦你派人带着……”黎多宝回头,身后高姜上前一步,向仁切微微颔首:“我们有两位   长老负责购入事项。”   “好的好的。”仁切扭头对身后的人示意,身后的人立刻热情地带着高姜叫来的井下和树田走了。   高姜去联络各个能源公司。   仁切则在陪同黎多宝时忍不住向她确认:“所以打算在地球长住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十分意外。   走到一边不知道低声在跟什么人汇报情况。   黎多宝没有阻止,无非是闻良臣或者海明。   她站在窗边喝了一会儿茶,又给周莉莉和王小露发了两个消息,但仍然没有回复。周笛安的频道也一直处在‘无信号’状态。   旁边的电视上正热闹地放着各地恢复正常生活的画面,似乎一切都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一个简短的新闻,帝星内出现暴发性基因疾病,有四个家族受到感染。没有说是哪四个,也没有说一共有多少人伤亡。   另一个关于通讯,说有趁乱偷窃通讯器材的安全,四个大区域受到影响。   然后大典后常任委员会议结束,涉及中高层五十多个职位任免。   军部七个高层人员调整。   之后是此次异星人入侵阵亡名单。   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在籍军人。一部分是自愿者。   军人名字后面有表明军阶,自愿者名字后面是来源与身份。   罗氏永明的雇佣兵都在其列。长长的名单,虽然屏幕上用不太慢的速度滚放,却还是花了几十分钟这部分才结束,黎多宝在里面,还看到很多是其它种族,比如巫师法师,半鸟的翼人。   黎多宝长久地凝视那些名字。   军部损失十分惨重。   但名字划得太快,她没来得及看清楚有没有认识的教官。她发出去的信息,现在也还没有任何回复。   那些在论坛上告诉学妹学弟应该在哪里□□,哪个教官最凶、哪个教官最好说话的学长学姐们的ID,估计很多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   至于永明,常年在外的雇佣兵共有十四万人。   这其中,她大概只在实地训练的时候与几百个打过照面。   而现在,除了剩下的五十六人,几乎全军覆没。高姜那里的名单不是有多少人死,而是短短的几行,还活着的名字。   而这所有长长的名单中,还不包括□□中死亡的平民。   频道里的哀乐庄重而伤感。   但在黎多宝听来,却仍然显得过于轻浮。   世界上没有一种音乐或者词汇,能表达出她此时的心情。   高姜匆匆进来说:“闻先生到了。”她才收敛了表情,深深地呼吸,然后向外去。   从人已经休息得差不多,正在有序地上船,有眼睛红彤彤的小孩从远处上船的人群里跑出来,拿了一片面包和一包牛奶来掂起脚给她。   “喏。我看到你一直站在窗户那里,没有去吃饭。”小孩另外一只手里的东西,跑去给高姜   :“姜哥哥。”   高姜很自然地接过来,问:“是什么面包?我不吃红豆的。”   小孩像个小大人一样:“怎么能挑食呢,现在食物很珍贵的。都吃掉才可以。”大概是因为听到老师这么说。   但还是打开面包袋子,用短短的指头把红豆挑出来,一股脑地塞到自己的嘴里:“看,现在没了。今天很辛苦吧?快吃吧。”又塞给他。   他没有再拒绝。   随后小孩把怀里另外一小包也给黎多宝“是我们带给井下姐姐和田哥哥的。我看到他们都没时间去吃饭。”   黎多宝接过来:“那我一下给他们。”   他一脸认真:“姐姐别难过了。老师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死了的人只是回到家神的怀抱。现在虽然很困难,但我们长得很快,以后长大了,我们就能干活,赚钱,哥哥姐姐们就轻松很多了。”   “好。”黎多宝认真地答应。   他满意地‘蹬蹬’地跑了。   在等着他的从人老师,远远地对黎多宝躬了躬身,牵着他带着其它的小孩进船舱去。   黎多宝和高姜一前一后站在长梯下吃完面包,闻良臣从对面刚刚降落的穿梭机上下来,大步向这边来。   他离开会场后,就直接往这边过来了,在路上已经听说黎多宝决定带从人去地球的事,这让他焦虑而不满,大步上来便立刻开口:“地球是非常危险的地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它基本上可以称为一个生命体。长期的居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有意识觉醒怎么办?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不是扮家家酒玩游戏………”   黎多宝打断他的话:“我听说,黎菊花带着生育舱回到了帝星,你有去看看吗?”   闻良臣怔了一下,才回答:“海明说两个人都很安全。”   “你没有去。”黎多宝表情平静,直视面前的人:“对我而言,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   闻良臣一脸惨白:“你……”没有再说话。   高姜默默退进船舱里去。海明也站得远远的。长梯上只有父女两个人。   “我在地球上的时候,地球重现了发生过的一切。”黎多宝语气平静,说:“据现有的信息来看,虽然我对宋宝倾的一切并没有记忆,只能算是以她为种子,长出来的新的人,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如果我认可游零和宋星移、黎谷为我做出的牺牲,也就必须要认可,你是我的生父这个不争的事实。我想你也是这么想。所以才会选择和永明联姻。其实,我听过一些关于你和游……我母亲的故事。从我母亲留给你的信来看,你们曾有非常深厚的感情。只是她个人,迫于压力选择离开。后来你也许收到信,但没有理会,也许后来又感到后悔,想要弥补,于有了现在的局面。但是你有没有想过……”   她停   顿下来,似乎不知道要怎么说。   闻良臣似乎感到不适,伸手扶着栏杆的时候,手指有些颤抖。但还是一直看着她。因为他站得略低,他的头微上抬仰视。   黎多宝垂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面前的人,继续说:“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对她的感情,对我的感情,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深厚。她只是一个曾经背叛你的恋人,我只是你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在你心中,我们其实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重要。只因为你已经习惯自己能拥有一切,所以对于已经失去了,不再能得到的无法甘心。   但纠结于已经失去的东西,却无视现在自己拥有的。直到再次失去,又再开始新的悔恨。这不是很可悲吗?”   她认真地说:“但我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不是因为,你没有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而憎恨你。对这件事,我并没有太多感慨,也许是天意?谁知道呢?总之你没来,这件事早过去了。我说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爸爸,是因为你把一个生命是否能降生,交付在我手上,让我去做决定,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在并不知道他是自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现在,以新的关系重新站在他面前,感受却完全不一样。   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   谁会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谁会用赠与“决定一个亲人是否应该出生”的权利,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他并不是出自恶意,在黎多宝看来,他只是………一个残酷自私却不自知的人。   就像黎妈一样。   他和黎妈看上去虽然完全不同,但本质大概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他们重视自己都是的‘感觉’‘需求’。   就像黎妈‘需要’有人和自己站在泥沼中一起缓缓下沉,他则用递出刀给她杀死亲人权力的方式来让她体会自己的‘爱’。   他们专注于自己,远远胜过于其它。   从来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但她从黎妈这样的人身边离开,不是为了和另一个类似的人一起生活。   甚至只想走得越远越好。   有些事,发生一次就好,永远不要有任何‘再来一次’的机会。   “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联系。我不爱你,也不恨你。你不用再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如果你不想要弟弟的话,我也可以带他一起去地球。”她语气平静,但说到没有出生的弟弟,微微有些酸楚而愧疚。   因为她知道,和睦的家庭、慈爱的父母在人的成长过程中,是多么珍贵而重要。   但她没有,而且因为她,弟弟也没有。   在她眼中,闻良臣根本不爱这个没有出生的孩子,黎菊花则急于想要一个‘人质’来做为自己的‘权杖’。   可她也真   的不知道,在当时,自己应该在弟弟的生死上做什么样的选择,现在才不会后悔。   结束对话,闻良臣转身从长梯上下来的时候,身形显得有些佝偻。   黎多宝客气地送他下来,像送一个认识的长辈,但并没有太多情绪。   他迈过最后一道台阶,顿步回首说:“既然这样,我也尊重你的决定。你说的话,我认真地考虑了,确实在之前有行事不妥当的地方,这是因为爸爸……”   这是因为爸爸……我年幼时父母就过世,从小没有体会过父母与子女是怎么相处,看到的、学到的都是手段。   ‘让出好处’‘展示忠诚’他最擅长,来去关乎于利益。但和孩子怎么相处,却比他了解的一切都要复杂得多。   父女关系就像一块滑不留手的布丁,无处着力。如今眼睁睁看它从指缝中滑走也无可奈何,无力挽回。   可他说不出来。   说不出,是因为爸爸也很早就没有家人,因为爸爸从没有做过谁的爸爸,更没有可以关心的亲人,所以不懂。   说不出,那个时候爸爸不是故意不来的。   他站在那里,回望台阶上的少女,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四处找借口的无能庸人。   对于小儿子的去留,他几乎要脱口而去‘你决定我都赞同’,只要女儿能心里舒服一点,但只说出一个“你”字,险险地停顿下来。   过了一会儿才继续:“你那里也很多事,自己年纪都还小,怎么照顾更小的?何况照顾刚出生的孩子不像想的那么简单,就让他帝星吧,我会尽力好好养他的。这边读书也方便些。至于,黎菊花毕竟是……”在女儿无人可依的时候,给女儿一个地方睡觉,一口饭吃的人……“毕竟是我太太,经济上我不会亏待她的。”   两个人简单地告别。   黎多宝转身上去时,停下来提醒他:“我的事你不要管。你说话Dunn不会听。我自己有打算。”   她指的是身躯的事,还是所有其它事?闻良臣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好。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   黎多宝没有应声,快步上船去。   不一会儿高姜下来,带着一个丝绒布的首饰袋,里面装着几颗宝石和一把金沙,交到海明手里:“本次买卖交易和舰船租用能源耗费,以永明的情况,现在只能以实物支付,还麻烦您清点。”   海明回头看了一眼闻良臣,见他不说话,心中微微叹气。   “一次结一次,下次才好再打交道。”高姜说:“不然帐不清楚,大小姐生气,我们下次也不知道要找哪家买东西。”   “收起来吧。”闻先生这才开口说。   海明便接过来。叫财务那边折现价算过,又退了零头给高姜拿回去。   闻先生一直站在空港,看着舰船消失在星空,才说:“回帝星去   。”   转身带着海明,往对面的穿梭机走去。   原本因为从人而热闹的升降台此时空荡荡的几几个人,他的背景看上去十分寂寥。   黎多宝则如释重负。倒在沙发上只想好好睡一觉。   睡觉前,她又给周笛安和周莉莉和王小露发了消息,但没有得到回复。   但睡醒后,她发现自己收到了一条来自于周笛安的未读新消息。   -   周莉莉看到个人终端上的信息显示已发送,猛然松了一口气,一关掉个人终端,整个空间都陷入黑暗中。   她摸了摸身边的王小露,不知道伤到哪里,一摸就是一手的血。   大约是太疼,王小露发出一声短促的□□。   旁边女生带着哭腔问:“是报警了吗?”   得知她只是发给好友,急得要哭:“你快发给护卫队呀!只有你的终端发出去了,你就不能发给有用的人吗?”竟然开始挣扎着向这边摸索过来,不知道踢到什么,弄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声音尖吭:“把你的终端给我!”   “别动!”   “你别动了!”   “要被发现的!”   但对方太过激动,根本不听。   但很快,非常突然的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不知道惊动了什么,外面传来一声声响,一点一点近了。   所有人都默不出声。   一道光越来越近,黑暗中所有人屏住呼吸,直到对方,从远处晃过往别处去。   在确认对方已经走了之后,周莉莉的脸被昏暗的个人终端屏幕照亮,她满脸是血,面无表情把个人终端从手腕上取下来,叫一边的王小露:“帮我照一下,我东西丢了。”   王小露低声说:“什么呀?现在还找什么呀!”   她没理会。   王小露没办法,伸手拿着个人终端,照向她指的方向。   在光中露出来的是,是一张表情已凝固的脸,原本青春靓丽的女孩死得十分突然,一只金属质材的匕首深扎在她胸腔,手柄上镶满了雕成可爱小兔子形状的昂贵宝石。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致命伤。   除此之外,她脖侧还有一条几乎切断整个颈部的伤口。   这大概,就是她刚才突然安静下来的原因。   周莉莉在微光中双手抓住匕首,一只脚踩在死者脸上,用了半天力才把匕首□□。弄得满身都是血,昂贵的小裙子一片污糟,镶嵌着宝石的鞋子被血浸湿,在微弱的光线上发出璀璨的光芒。   她面无表情将匕首在对方身上擦干净,又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串水晶流苏。   王小露记得,这是那天三个人去观影台,黎多宝跑去找人帮她抢回来的那一条。   周莉莉把流苏重新戴回手腕上。把死人踢远一点,才坐回原位。   整个空间里都没有人说话。大家沉默地看着满身是血的美丽少女杀了人之后又做完收尾工作。   王小露等周莉莉坐好之后,立刻关掉了个人终端。   都个空间都没有了光,黑暗传来周莉莉的声音:“你们最好都给我老实呆着不要惹我生气,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这声音娇糯,几个小时前,还惹得这些民四大的男生们蠢蠢欲动,现在只让他们背后发寒。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1 01:06:22~2020-06-22 17:1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青筑、坐看云起时、一蓑烟雨任平生、骨灰不成堆、贝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宝多多 69瓶;大爱周公子 43瓶;21778385、24547300、坐看云起时、哼哈鱼 10瓶;赵啾啾 5瓶;一树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3章 遗址   周笛安发来的只有一个坐标。   黎多宝看到的时候, 他的头像已经又是离线状态了。   情况有些奇怪。   黎多宝揪身坐起来,外面走廊全是从人正在急匆匆地搬东西。   她向外看,舰船不知道什么时候着陆了。外面已经是地球的景象。   但是,降落点应该是离她生活过的地方很远, 所看到的建筑都很陌生。   虽然只是离开短暂的时光,但现在得知, 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感觉还是十分的奇怪。   她从舷穿向外看,在离降落点不远处, 就有一片居民楼。   舰船下, 井下正在大声地指挥舰船上的卸货牵引车,将巨大的家神牵引落地。   黎多宝挤出走廊, 跑到外面的舷梯上。向下俯视。   那个巨大的泥丸子, 正缓缓被落放在地上。牵引车带着它向旁边拖去。   一开始黎多宝以为, 它会被拖到特定的地方, 然后挖洞什么的。但并不是,牵引车把它拖到旁边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将它放了下来。   井下走上前去燃了一柱香,随手插在地上,就不再管它,跟其它从人一起,都热火朝天地往居民区方向搬起东西来。   偶尔,从人对于家神, 可真是出奇地随便。   黎多宝在从拥挤的过道挤出来,路上从人们都在忙活着,看到她叫一声大小姐,就急匆匆地做自己的事。   但显然,此时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与之前相比,要多了很多的亲切。   她在舰船上转了一圈,没找到高姜。也没有看到老太太。   下船后,又走到大丸子旁边站了一会儿。   那柱香,闻上去有点像什么花,十分清新 。   但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烧完的香灰落在地上之后,就化为液体,很快渗入其中。   等到整柱香都烧完之后,丸子并没有任何异样。还是原封不动地矗立在大地上。   “大小姐。”这时候,高姜从远处过来。大概看出她的好奇:“这是引香,告诉家神这里是可以放心安眠的地方。它会自己钻到土里去,找到舒服的位置后,将根系都伸展开。大小姐应该知道,它本身是一种植物吧。”   “你有讲过。那,这就像移栽树林一样?”   “差不多。”高姜说。   他刚安顿老太太去了。   伸手指向远处的居民楼:“顶楼有阳台还有个荒废的阳光房,老太太很喜欢。本来要选一个以前本地驻军的基地,但那边不太适合居住。等安顿下来之后,我们会做一些改建,安全系数会高一点。”   两个聊完,黎多宝才刚把周笛安发的坐标给高姜,让他拿去查,就听到舰船上吵闹起来。   她转身上去,发现骚乱来自货舱,那个圆桌美人坐在金笼子里,哪里都不愿意去。从人向   她抱怨:“那笼子我们要抬走。井下说要称重,到时候要找买家卖掉的。”   看到黎多宝来,那位美人大概知道她是这些人的头,大声斥责:“你怎么能把我的东西拿走?”   黄金笼子里所有的宝石、玉绿叶和金沙之类,都被井下清点造册了。   以至于她那个富丽堂皇的笼子现在光秃秃的就剩个笼子,而现在,连笼子都要被人拿走。   黎多宝说:“我的东西,我当然说想拿就拿,不只笼子是我的,你也是我的财产,我想怎么处置你都可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怒不可遏:“我什么都不会赐给你!”   黎多宝没有理会,想了想说:“那就叫你小明吧。”   扭头示意其它人:“不要耽误时间。把小明挪出来吧。高姜给她安排了住处的。”   从人便真的上前去将圆桌往外面拖。   美人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一时间风度全无,表情也显得崩溃:“长生你们不想要吗?我可以给你们长生!我可以让你们变得聪明!我有最完美的基因,并且可以将它做为赐福,送给你们。我是不会离开这里,让我高贵的身躯踏上污糟之地,除非我死!”有些声嘶力竭。   “你的基因这么完美,你应该拥有无上的智慧才对,为什么会落到这一步?”黎多宝问。又歪头看她:“常任委员死了四家,你知道吗?他们不是拥有长生吗?”   美人愕然。   “也许你觉得,你的赐福很有吸引力,但我们永明,是不会让人在自己脖子上套狗链的。”黎多宝认真地对她说:“你可以从笼子走出来,在地球上,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也可以选择死亡。我早就说过,这是你的自由。”   然后无视她的叫喊,转身离开了船舱。   外面高姜已经在等她,但表情严肃,看上去情况不乐观:“刚才大小姐给我的坐标,离鸟群遗址很近。”强调:“非常非常近。在我发出去坐标后,军部在遗址附近派驻的舰船,去观察了该坐标点,发现这个坐标点上有一艘舰船,但因为对方无应答,所以无法确定身份,可以确定的是,这艘舰船正在向遗迹方向漂浮,大概是处于无动力状态,受到遗址的引力。”   “他们什么时候展开救援?”黎多宝问。   高姜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军部表示,遗址是单行线,他们损失了一舰侦查舰后发现的,在进入一定范围后,进入者可以用任何速度向遗址行驶,但无法反向离开,所有信号也无法回传。并且因为没有足够侦查验证,暂时无法确定这个范围详细的数据。现在考虑到该坐标上的舰船与遗址之间的距离,他们怀疑,此舰船可能已经在此危险范围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员牺牲,他们很遗   憾地表示不会派遣救援。”   不管了?“自动驾驶的船呢?不能用自动架势的船把它拖回来吗?”黎多宝追问。周笛安从那里发消息,周莉莉到现在没有信息回复,很可能他们都在上面。   “也是一样的。军部发送过无人侦查机,一去不回。”高姜沉着冷静:“现在大部分因为异星人入侵而逃出的帝国船,都已经在返航,到现在为止5号路线上没有消息的船还有两艘,一艘是编号UY212234234乘坐了十五人的私人船只。一艘是周家的明日号,明日号是一船生态船,和能源船不同,上面有完整的生态系统,在没有外来资源的情况下,理论上可维持十年左右的的基本生存供给,这艘船上,应该是所有周氏集团成员,还包括有从民四大撤出的一部分学生。并且军部怀疑,前一艘私人船只已经进入遗址内部。”   黎多宝停下步子,扭头看向停机坪上热火朝天的从人们。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但还没有开口,高姜就开口说道:“穿梭机已经准备好了。”   刚才他和军部通话完成后,就立刻叫人把这个机场停着的一架可以使用的穿梭机权限系统重置,充能待用。   因为他太了解黎多宝。   她不可能不管周莉莉和周笛安。   那是把她从地球带出去的人。   高姜安排好地球上的安置事益,陪同黎多宝出发,几个小时后,黎多宝就和高姜一起,到达军部派驻在遗址附近的舰船。   上面的联络官见到两人,非常意外。因为任务是在三天后,黎多宝来得太早了。   听完情况后,再三向高姜确定:“她真的要自己一个人进去吗?”   “我们大小姐是以永明家主的身份来到这里,你们不能用军阶来制约她。并且你们的邀约也承认我们是合作方,而非上下级。所以我们有权力调整计划。既然是合作,我们本次虽然是为了救人,但也能在进入的过程中,向你们提供更多的数据,来丰满相关资料,所以按照惯例,军部有必要向永明提供必须的设备支持。”高姜说:“我们需要一艘动力最好的船。”说着把路上列的单子推到联络官面前:“还要这些东西。”   联络官问:“你们不是自己开了船来吗?为什么还要我们提供船?”   高姜说:“我们太穷了,这船还有别的用,不能出事。”面无愧色。   联络官一时无言以对,怎么?我的船不是钱造的?是树上结出来的?   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黎多宝,最终点点头。甚至还安慰高姜:“帝国把地球赠送给永明,也正是认可你们的牺牲,为此进行补偿。希望你们节哀。”   但拿着名单走出去几步,看到什么,又停下来回头不解:“所有的武器、测量设备我都能理解,但你们要两个空壳症   病人做什么?确定没写错吗?”   高姜彬彬有礼:“对不起,我确定没有写错,本来是想自己准备,但永明现在没什么人了。所以不得不麻烦你们。”   联络官一把年纪头一次听说有这样的要求,再次确认:“随便什么人,只要是空壳症就可以?”   “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联络官一头问号走了。   接下来舰船上的军备官开始清点他们要的东西,往准备好的穿梭机上装。   在装载的过程中,他看到高姜正把一个大箱子往船上拖,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放好之后打开看了一眼,只是普通的泥土而已。不知道随手在哪里挖的,里面甚至还有几条蚯蚓。   几个小时后,运送空壳症的船终于到达。   一男一女。   一个年纪很大了,一个还很年轻。   把这两个人带下船,联络官带着他们往黎多宝休息的船舱去。   但才走到门口,两个人突然停下步子。   联络官顺着两人的视线看去,发现两人正透过面前的玻璃门,看向正在睡觉的黎多宝。   她这段时间太累了,现在一有时间就睡得很多。   随后联络官还没来得及阻止,这两个人就鱼贯推开门进去,走到黎多宝身边,整齐划一地躬身,把脑袋凑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熟睡的少女。   联络官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高姜从里面出来,站在门前,阻隔了联络官的视线。   不一会儿黎多宝就带着两人从里面出来。   至于里面发生了什么,联络官也无从得知。   一行人往即将要出发的飞船去。   飞船上面已经装载了必要的设备、武器,修理工作和能源核心是为了防止明日号动力系统损坏,无法启动逃逸而准备的。甚至船上,还有足够一个月量的食物和便携光能。万一发生任何意外,她可以在船上坚持一个月。   两个空壳人中,有一个空壳人跟随着黎多宝上了飞船,而另一个呆在气阀内,和高姜站在一起。   在气阀关闭前,高姜恭敬地躬身:“期待您归来。偶身材料有限,请您谨慎使用。”   黎多宝转身,对他挥了挥手。   气阀门上,黎多宝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连接被打开,飞船脱离舰船后调整了一下角度,向远处飞驰而去。   出于安全的考虑,军部的派遣船停了很远,在这里肉眼看不到遗址,但高姜还是向远方凝望了一会儿。才看向身边的空壳人。   这是位大妈五十多岁的样子,面目呆滞。   但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大妈会立刻快步跟上。似乎打定主意他去哪里,自己就去哪里。   黎多宝跟他说,有什么信息会通过大妈传回来,他深感怀疑。   -   船上的黎多宝,先是查看了一遍有没有监控,   拆除后才扭头看向身后的空壳人。   他大概十□□岁的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在很久以前,黎多宝对于空壳人知道得并不多,医学家一直以来的解释是,空壳人属于身躯存在,但身躯中没有意识的情况,虽然看着像人,但就像是最低级的单细胞动物,依靠本能生存。   她后来有在想,最初的远征队也好,后来的地面人也好,并没有进行完全的生殖隔离,现在的人类,基本上都已经是息土和意识的杂交组合,它们的后代很难说清是什么结合状态,所谓的空壳人,大概就是这种杂交组合出现了意外,而导致所有的身躯只拥有一个意识。   这大概不过是一种人类异化。   对于现在异化严重的各种人种来说,其实这也不算什么惊天秘闻。她只是希望,在正式被认识前,它有足够的时间来发展智力。有足够的智力,再去面对这个世界。   “孔朱怎么样了?”黎多宝问少年。   “我很好。”虽然面无表情,但少年接下来做了生动的形容:“嘭~~~~嘭嘭~~~~~!”应该是在描绘永明星崩坏时的场景。   在他的意识中,每一个自己都是自己。   他是孔朱,孔朱也是他。   黎多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捧腮看 着他研究了一会儿,问:“人死亡……孔朱死亡的时候痛苦吗?”如果这次救援失败,她大概也得亲身尝试一次了。   可如果真的失败,她是能醒来的,甚至还能借机拿回自己的身躯,所以高姜才并没有表现得过份紧张,但她却会失去唯二的好友。   光是想一想,都令她感到心寒且孤寂   少年走到她身边,用别扭的姿势,伸手摸摸她的头。   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慰。   这时候飞船速度放缓下来。   她站起来向屏幕上看。   在远处,有一艘写着‘明日’两个字的超级舰船。   而在更前方,是一块扭曲的空间。   数值显示在那里有超大的一个能量漩涡。肉眼看去并没有实体,像一团高温蒸汽。这团漩涡的能量会在1-15年内达到临界值。这也正是军部最初信息的来源。   他们相信,这表明,鸟群已经来过。第二次降临的时间,由这个可能是‘门’的能源团最高临界值来决定。   一但达到能源临界值,那么这个光团必然会产生质变。   成为鸟群到来的桥梁。   黎多宝却在想,这里既然是战斗过的废墟,而又离地球很近。   就不可能跟人类没有关系。   既然人类现在还存在,那是不是说明,人类至少曾经战胜过鸟群?   这不正是奇怪之处吗?如果战胜过,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帝星。大统领官邸。   Dunn低头看着手上的终端。   发出去的信息,久久没有得到回音。   但如果明日号上的是自己,她不会去。Dunn想。   虽然曾经,她在下城区那么拼命的保护过自己。   可明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四周一片静谧。他看向窗外,这里风景最好,外面在泠清的月光下,有成片的花海。   营养舱里的少女,安静地睡在他的旁边。酆都制造的阻隔消失,她的面容又恢复了原样。看上去十分乖巧安详。   失去意识会让幽浮肆虐,所以他不能睡觉。每天夜里,他都会来到这里,静静地坐着。   等待太阳升起来。   像一个孤独的囚徒。   “你大概,还要多久才会不再因为路明亚的事生我的气?”他看着外面的花海,轻声问身边深睡的少女:“不要太久好不好?”   -   这一章太难了。   我脑仁都要写出来了。   因为一天断更,明天会有赠送放在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0-06-22 17:10:37~2020-06-25 01:0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蓑烟雨任平生、像多肉一样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蓑烟雨任平生、安倍晴雪 10瓶;IKIQIP! 9瓶;爱吃土豆的番茄酱、打酱油中勿打扰 5瓶;吃饺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明日号   黎多宝的船没有用多久, 就追上的前面的明日号。   她找到舰船的对接处,打开飞般的对接程序,整艘船缓缓停了下来。   “请注意,正在调整对接闸。”   …………   “三秒内开始对接”   …………   “您好, 正在角度调中,请不要离开自己的座位。”   …………   “警报, 对方处于失去动力状态,对接无应答。五秒内联接程序关闭,请向对方请求打开阀门后, 再开启对接。”   …………   黎多宝解开安全带, 从控制室的位子上起身,贴着舷窗向外看。   明日号目之所及处, 没有一点光亮。连船身侧边的传感灯都处在关闭状态。   黎多宝将自动探测器释放出去, 它们缓缓地向明日号靠近, 很快三维画面就出现在了控制室中间。   但因为能量漩涡的引力与单行规则, 这上结自动探测器的活动逻辑并不适应,向前行驶一段时间后,很快就因为无法向某一个方向移动,而不停地调整自己的速度与角度,导致很快超越了明日号,向能量漩涡滑去,无法再被使用了。   这也证明了,明日号正在单行边缘,有前半个船身已经在线内。   从距离看, 应该是船头的部分已经压线。   黎多宝计算了一下,自己的飞船离那边还有六七百米。只要在这个时间内,将舰船上的人接过来,即时调头还是有机会的。   不过,虽然得到的画面不多,但在这些自动探测器前滑的过程中,黎多宝在几个画面上也再次决定了,自己没有看错,明日号上的能源看来是真的出了问题。   情况虽然不乐观,但她在3号自动控制测的画面上,看到舷窗一闪而过的光亮,也许是人有手持光源造成的。   既然对方没有能源,这里又无法进行信息通讯,她也只能用比较原始办法,用滚动屏向对方喊话。但在把滚动屏打上去的瞬间,她有些犹豫。   因为她的船已经停在这里一段时间了,就算明日号上没有能源,但活着的人应该看到了,却没有任何人出现在对接口附近的窗口,来想办法和她取得联系。   为什么?   她在短暂地思考后,更改了滚动屏上的内容。   “前方危险,有不明能量漩涡,你船有十分钟的时间撤退。”   少年在一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黎多宝十分惊喜:“孔朱识字了。”   回过神才想起来,面前并不是孔朱,空壳对于自己身份是怎么认定的,她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但少年立刻点头:“我识字。”强调:“很多。”   黎多宝手上不停,边改字边又问:“那乌宓,你一共认识多少字了?”   少年也没有否认说自己不是乌宓,只是一脸呆滞地坐着。也不知道   是在数,还是根本没有打算要回答。   黎多宝以前觉得,他的智力应该进展得非常快,但现在看来,似乎和她想的不一样。也许空壳的意识也许过于庞大,蕴含着比人脑更大的潜力,但它自己并没有完全运用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黎多宝已经改完好几个字了,他才突然说:“13212个。”   黎多宝停下来,认真地看着他问:“我叫黎多宝,我很喜欢。你呢?你喜欢叫什么名字?”   少年没有回答。   盯着灯牌,突然问:“为什么?”   黎多宝看向改过的灯牌,虽然知道他也许并不理解,还是认真地解释:“我们船身是军部的标志,如果船上的人心虚,可能会居心不良,不配合。但这样说的话,会让我们看上去只是巡逻队,只是发现了这边的异状前来警告。他们的警戒心,会低那么一点。你觉得怎么样?”   少年说:“孔朱。”他喜欢做孔朱。黎多宝对孔朱总是很好。   虽然他说话看上去没有条理,但黎多宝知道他并不傻,他只是像理不清先后顺序的计算器,输入的数字与运算结果总是随意地错开。   常在这个问题时,回答别的问题,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我就叫你孔朱。”   两个人做好的走马灯,贴窗户放好。   过了一会儿,黎多宝似乎看到对面对接处的舷窗里似乎有人影闪过。   并且有一张脸,短暂地出现在那里。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两艘船保持着匀速缓慢地向能量漩涡滑行。   就在黎多宝决定冒险穿上太空行走服尝试在明日号外壳上找到可进入的地方时,突然船上的自动对接设备响了起来。   “您好,对方的对接阀门已转为手功模式打开。请问,是否继续进行对接。”   “是。”黎多宝立刻下达指令:“重新开启对接。”   “好的,对接程序已经启动,请坐好扶稳。”   黎多宝接着孔朱坐下,帮他把安全带系好,随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枪,又试了试肩膀上的探灯。   十五秒后,对接完成。   通向明日号的阀门通道已经开启。   黎多宝走过去,向里面张望。通道的尽头一片漆黑,似乎船上一切都消失了,这通道是走向深渊。   “孔朱坐在这里。不可以乱走。”黎多宝认真地叮嘱:“明白吗?”   少年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努力理解她的意思,表情略显得呆滞。过了莫约一分钟才突然点点头:“孔朱坐在这里,不可以乱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通道里传来惊叫声。   虽然只有一声,就消失,但黎多宝听着,觉得是周莉莉的声音,她拔出枪,快步向通道走去。   在走进通道的瞬间,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除此之外,沉闷的空气中,还掺杂   着浓郁的血腥味。   踏进明日号的第一步,她就察觉出,脚底黏滑。   低头看,地上一片混乱,就好像这里才进行过博命的纠斗。   有一只血手印,印在舷窗的边沿,似乎是有什么人,倒在地上,想揪起身子把手向到舷窗向对面船上的她示意。但显然没有成功。   黎多宝回想起一闪而过的脸,虽然模糊,但从角度看,那张脸的主人大概就是凶手。   身后的阀门缓缓关闭。   她关掉了肩膀上的灯,一瞬间,所有的光亮都消失了。   在黑暗中,她边将口袋里的自动探头丢出去,边倾听了一会儿,除了几声由不知道哪里的管道螺丝因为气温膨大而发出的声音,她没有再听到人声。   圆形的自动探头发出嗡嗡的声音,顺着路向前走,到了分岔处,分裂成好几个小圆珠,向不同的方面继续前行。   而着它们的移动,黎多宝的个人终端上,缓缓地出现了明日号的平面图。   更远不知道,但显然,在已探测的100米范围内,并没有其它生命体。   黎多宝这才打开灯,但没有立刻向前搜索,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手动阀门。   那上面的血迹非常乱,但旁边有一个明显清晰的血手印。   她走过去,伸手比较了一下,和她的手差不多大。   这当然无法确定是谁的手印,只能大概知道,这种纤细的手,不太可是男性。   但她在阀门下,看到了一截断掉的流苏。   她记得,这个是周莉莉的。   对于已知的线索,合理的推断是周莉莉发现了有船,想跑来打开对接口,但是受到了阻拦,两个在船上发生了打斗,其中有人负伤,周莉莉虽然成功地打开了门,但无力对抗,不能在这里坚持到门打开,只能逃走。   这时候,有一条路线上的探头发嘀一声,个人终端上显示出‘未知生命体1’和‘未知生命体2’,看外形,基中一个,是身材略高略强壮的男性。另一个倒在地上,正在疯狂手脚并用爬行的,是较为娇小的女性。   黎多宝立刻大步顺着地图的指引向事发地去,边跑边打开枪上的保险,又检查了一下近战武器。并习惯性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越是在危机之中,越要保持冷静,而冷静关键就是呼吸的频率,只要呼吸保持住,人就很难陷入失控的情绪,保持理智,随时做出最有利的决策。这是东郭给出的建议。   在经过三个拐角后,就是直行道。这里应该是船的设备区,到处是大型管道和已经断电的设备。   而随着她快速的接近,打斗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肩膀上的探灯,投在远处走廊的尽头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上。   “放开!放开我!”   确实是周莉莉的声音。   另一个骂骂咧咧叫嚣着:“杀了你!杀了你!”   的,是成年男性无误。   黎多宝打开保险瞄准射击,几乎是一气呵成。   成年男人应该是听到了身侧的响动,下意思地向旁边歪了一下,黎多宝一枪打空,但借着这个时间已经快速接近。   对方最后地挣扎,想用手中的匕首捅向倒地的周莉莉时,黎多宝利用惯性将周莉莉撞开,匕首划过她的胸口,扎在左手臂上,使得她上的枪啷当落地。对方借机扑过来将她压住,面容狰狞地拔出匕首,骂着:“我要你们死!我要你们死!”猛地向她心脏扎下去的同时,黎多宝右手持枪,几乎是抵着他的头,扣动了扳机。   子弹贯穿他的头颅,随着他猛然倒地,一切都停止安静下来。   黎多宝挣扎着,低头察看胸口,偶身并没有重要器官,失去心脏并不会对她超成致命伤害,立刻向旁边周莉莉的方向跑去。   光照过去,一身是血的周莉莉愣愣坐在黑暗中,大概是看到匕首扎入胸口,已经吓傻了,此时盯着她好半天,才确定她没有事,猛然捂着脸大哭起来。   黎多宝见她没受什么重伤,猛然松了口气,跌坐在一边,深吸了一口气,想自己把匕首□□,但她手上的血太滑。左手也因为充当肌肉的组织受损,失去了一部分力量,而没什么力气。   周莉莉抹着泪眼,以膝带步快速挪动过来:“我来。”鼻音很重,带着哭腔。但努力做出不害怕的样子,但拔匕首的手,还是微微发颤:“是不是很疼?”   “还行吧。我们实训的时候上过战场的,这种情况多得去了。”黎多宝为了让她没那么害怕,做出不在意的样子:“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罗氏的家主都容易死了。”调侃。她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已经形成了不保护重要器官的习惯,因为她知道,偶身是没有重要器官的。但这种习惯一但养成,偶的使用次数归零,必须回到自己身躯后,也很难改正。   “其它人在哪里?”黎多宝没有时间询问太多:“我们时间不多了。”   周莉莉连忙爬起来带路:“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说异星人已经走了,解除警报,船也开始返航了。我是睡到一半被惊醒的。外面到处都黑的,我原本是想去找爸爸妈妈的周笛安的,但到处都有人在杀人。我去不了后舱。于是就躲了起来,除了我家的人,船上还有民四大的学生,王小露也在。我们一直在一起躲着,后来我看到有船来,就跑到对接阀门那边去。哪知道,那个疯子守在那里。”   黎多宝还怕路上再遇到袭击,但一路过去,除了到处都有打斗的痕迹,并没有意外发生。   经过会议室的时候,黎多宝遇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但这里并没有打斗的痕迹,走廊也十分整洁。黎多宝走到会议室门口,   在推开门前,示意周莉莉后退。   里面可能会有危险。   确定她站的地方是安全的,黎多宝右手拿枪,背在身后,缓缓将门打一条缝。   因为光线的关系,她花了一会儿时间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最外侧的应该是周笛安,他被摆在会议桌的最边上,与他并排的是周家父母。   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如果这里是凶案现场,那么凶手一定在杀了他们并稍微清理之后,还在这里停留商讨过什么,因为黎多宝看到地上有烟蒂。   周莉莉问:“怎么了?”声音从黎多宝身侧传来,似乎是要走过来。   她立刻关上门,努力平静:“没事。这里没有人。”   “没人吗?”周莉莉洋娃娃一样的眼睛注视着她:“我去睡之前听爸妈说,他们要这里和家族其它人开会。”   黎多宝有些心虚,不看她的眼睛,扭头拉着就走:“去别处看看。”   “哦。”周莉莉乖乖地任由她牵着自己,继续向前走。   第二个杀人现场出现的猝不及防。   黎多宝甚至没来得及阻拦周莉莉。   餐厅里的一切就□□地出现在眼 前。   这里的人死得非常痛苦,个个表情狰狞,桌上食物丰盛,各种海产、陆产、河鲜,死掉的人都没有外伤,盛食物的碟子掉了一地,还有很多食物掉在地上,只有一桌的东西被站得近的死得拉倒,其它几乎都保持了原样。   应该是投毒。   黎多宝粗略地数了一下,这里足足有三四十多人。   她记得,周家就家族人口来说,并不是一个非常大的家族,三四十人的话,如果都是周家的人,说明大部分的周家人都死在这里了。   接下来也看到了厨房和其它工作人员的尸体,有一个是一击毙命。用的凶器看上去并不宽,这个范围就很大了,水果刀、餐刀、美工刀很多刀都不宽。但一击毙命没有挣扎痕迹,就有些奇怪。哪有人站着不动,被人杀死的。   其它死在船上各处的人,基本上都是有打斗的痕迹并被杀。   “黎多宝。我有点害怕。”周莉莉紧紧拉着她的手,眼睛闭得紧紧的,一条缝也不敢睁开的样子。   “走吧。”黎多宝牵引着她,离开了餐厅。   在船尾的备用逃生船附近,是里了接下一个大型死亡现场。   从衣着看,这些人就是周莉莉所说的,民四大的学生。   周莉莉猛然别开脸,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紧紧抓住黎多宝的衣角。紧张地一步一步跟着挪。   闭着眼睛大声问她:“有没有看到王小露?”   黎多宝打开备用救生船的门,显然这些学生是打算从这里走的。   但都被杀死在这里。   王小露坐在备用船的控制台,显然是和人打斗过,被杀的时候,身上的安全带已经系好,表情惊恐   。   黎多宝叮嘱周莉莉:“不要睁开眼睛。”   “好。”周莉莉紧张地回答,保持双手紧紧地抓住她衣服的姿势,用力地仰头,生怕看到一丝丝。   黎多宝拖着她,进去检查了一下,备用逃生船系统正常,能源充分。但除了这一架,其它所备用船都已经被破坏了。   这时候,个人终端传来一声警报。   ‘1号探头信号丢失’   ……   黎多宝看了一下,一号探头去的是前舱,也就是船头的方向,但还没有‘界线’就失去了信号,说明船体向能量漩涡滑落地速度已经加快。   时间已经非常少了。   “你站在这里”黎多宝将周莉莉引导到备用逃生船的角落,让她站定。   “你去哪里?”周莉莉紧张地问。   “我把船舱里不要的东西拿出去。”黎多宝含糊地说:“如果你怕我走远害怕,我给你唱歌吧?”   “好。”周莉莉虽然很不想,还是慢慢地松开了她的衣服。   黎多宝解开王小露身上的安全带,看着这张还年轻的脸,想到的是她往昔种种活泼的样子。   以前两个人在地球一起读书时的点点滴滴,还有她开着大巴车带着同学们末路狂奔,连她趾高气扬地对喜欢自己的中年男人颐指气使的样子,现在想来,都并不让人讨厌。   “你还在吗?”缩在角落里闭着眼睛的周莉莉大声问:“你别走太远,我害怕。”   “在的。”   黎多宝克制着情绪,哼起歌谣,俯身将王小露抱到船舱外。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周笛安和我爸爸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周莉莉说:“还有王小露,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有她啊?”虽然努力做得坚强,但是要哭的样子。   “没有。肯定躲起来了。”黎多宝含糊地说:“没事的。一会儿我找到他们,就一起坐我的船走。你现在先坐这个备用船离开。”   周莉莉不愿意:“我们一起。”   “你在这里,我老施展不开,怕你害怕,又怕还有凶手潜伏在哪里。到时候没法保护你的。”黎多宝将王小露安顿好,半蹲在她面前,几乎要落泪。压抑着伸手和上她的眼睛。   进到门内,将自己身上的背心给周莉莉穿上。   “那我在这里等你。我关着门别人进不来。我们一起走。”周莉莉说。   “不用等我。这个船是单人的。再多一个人动力不够。别担心,我有船。”黎多宝安慰她。   这时候,个人终端里传来连续两上警报。   “5号探头信号丢失……”   “11号探头信号丢失……”   随后是15号,2号,9号…………   从一开始相隔的6分钟,变成3分钟,30秒,12秒……   而从几个探头的位置看,界线现在已经到了离船尾不到二十米处。   而对接阀门,是在明日号船体的中舱处。   也就是说,停在对接阀门处的飞船,也已经迈入了界线内。   不可能再返航。   见莉莉还要说话,黎多宝做出不耐烦的样子:“好了,要没时间了。”飞快地帮她系上安全带,退出舱门。用力砸碎了外面的启动键。   就在备用船弹出去的瞬间,黎多宝感受到了一阵奇异的酥麻,就好像有看不见的电流,弥漫在空气中,令她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滑入了界线内。   虽然在这只备用船的旁边,还有很多其它的备用船,密密麻麻地整齐排列在船尾部分。就算这些船并没有被破坏,她也无法再到达了。   她不只无法向前迈步,也无法向前伸出手,但只要她转身,面对能量漩涡的方向运动,就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就好像整个世界的规则在这个漩涡的周围被改变。   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了不远处坐着仿佛正在沉睡的王小露,扭头向明日号中舱方向走去,从那里可以回到对接阀门。两个船是平行的状态,只要她不向后,横向移动并不受阻。   孔朱还在那里等她。   -   周莉莉跑到舷窗边,在急速远行中,死死地盯着明日号号旁边打着军部标示的飞船。   一分一秒地过去,军部的船没有动。   她呆站了一会儿,捂着头尖叫起来。   她不喜欢这世界。   但再没有人会来安慰她。   -   对于明日号的调查,由军部主持。   周莉莉坐在日光灯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原本娇嫩的嘴唇,现在起皮干裂,但她没有去喝放在面前的水。只是静静坐着。   身上的血衣已经换下来,派遣船上的高姜给她找了一件黎多宝的衣服换上。   如果她微微侧一下头,就能闻到衣领子上植物凛冽的香味。   “我们看了监控画面。”   黎多宝的背心上有摄像头。   这是军部的必要装备,显然她上明日号的时候,打开了。   周莉莉看着墙上的空白处。这个房间看上去像是休息室,墙壁也好,装饰也好,都是领人放松的颜色。   “什么监控?”周莉莉声音是少女特有的软糯,哪怕情绪并不高,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或有攻击性。   问话的人没有回答,只是说:“你能说说,船上发生的事吗?”   “我不知道。”周莉莉喃喃地说。   “恩,那你能不能说一说,从你是怎么到了船上,和哪些人一起去的?”   “当时我在帝星上课,学校紧急通知所有学生立刻离校。不能校或家庭没有撤退离开帝星能力的,由老师带领等待撤离安排。”说到这里,周莉莉情绪平稳:“我和王小露关系很好,又知道她的情况,所以立刻就叫上她。跟我一起到机场等我家的船。她人很好……”周莉莉停顿了一下才继   续:“她还带来了一些同学。但是我们坐的能源船,所以我帮那些民四大的学生,找了黎多宝家的船。我们分开坐船到中转站,而后一起上了明日号。因为运输船和能源船是不适合长期居住的。明日号是有完整的生态系统。”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上了明日号。”周莉莉重复这句话。   “上了明日号之后呢,明日号上有哪些人?”   “我们没上船前,船上都是我家里人。三叔,四叔,二叔,姑妈。堂姐堂妹……什么的,一共家里有四十三个人。再加上十几个工作人员。”   “明日号这么大的船,只有五六十个人吗?”   “这种求生船,有完善的自运行系统,日常只需要做一般的维护,不需要很多工人。除了一个维护工,还有两个技术工,再加上他们家人,其它一些,是厨子和佣人。不需要太多人,再说如果长期逃亡的话,我们也要考虑到生态的问题,人多了是会失衡的。”周莉莉说:“反正周笛安是这么说的。”说着突然问:“你们为什么不去救人?周笛安,我爸妈,王小露,黎多宝都还在船上。”   询问者含糊地说:“我不是很了解,但军部应该有安排的,你放心好了。”随后问:“然后当天发生了什么事?”   “我爸妈说晚上要开会。家族内部的一些问题。”周莉莉说:“叔叔们现在的利益分配很不满,以前虽然每家都有分红,但并没有决策权,都是有一家之主来做决定。现在他们想,把权力下放下去。或者干脆分家。不过我听周笛安说,这样行不通的,本来周家现在就已经危机重重了,如果再割裂,根本就没有了最大的优势,很容易会被其它的能源集团取代。”   “然后发生了什么?会开完了之后?”   “会没有开完。”周莉莉说:“照例说我也有股份,应该在会,但他们去开会的时候,我不是很舒服,没有去。在自己舱房睡觉。王小露陪着我。但她太困了,跟我一起睡着了。后来被惊醒的时候,外面有人在杀人。我没敢去找爸妈,就和其它民四大的学生一起,躲了起来。”   “是谁在杀人?”   “是亲戚们。”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逃跑。”   “后来呢?”   “后来我们想报警。但是信号被屏蔽了,发不出去。到处都黑漆漆的。”   “所以最后是谁向黎多宝发送了信息呢?”   “我不知道。”周莉莉摇头。   “你的个人终端呢?”询问者问。   “最开始被惊醒的时候太慌乱,忘记戴了。”   “王小露发的吗?”   “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没看到她发什么信息。但有一会儿我离开队伍,所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周莉莉闷声回答。   “再后来   发生什么?”   “我们躲了很久,有几次被发现,有一个女生跑得太慢被杀害了。后来我们又在别处躲起来。”周莉莉说:“我从舷窗看到了外面有飞船,是军部的船。所以决定冒险去打开阀门。但遇到了四叔,他发疯了一样要杀我。我只好跑。再后来黎多宝就来了。”   “所以,你走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活着。”   “是的。”   询问者突然问:“你跟王小露关系很好吗?”   “是的。我们是地球上的同学,后来地球出了事,我家一直资助她。和其它的幸存者学生。”   “王小露会不会抛弃你,自己跑?”询问者问。   “为什么?”周莉莉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如果只有一艘救生船可以用,你觉得王小露会不会丢下你不管?”   周莉莉认真地说:“我们是朋友,她不会这么做的。如果她这么做,怎么能称得上是朋友呢?”   询问者那双眼睛仿佛要刺穿她:“那么如果你发现她要这么做,你会生气吗?”   周莉莉摇头:“她不会这么做。你们一点也不了解她。”有些恼怒:“为什么你们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虚构问题?”   问询在一个小时后结束。   询问者回到会议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重得地吐了口气。边看黎多宝背心上的监控,边整理报告。   同事经过,顿步问她:“搞完了?”   “问完了,报告还没写。”询问者说:“不过对于遗址她真的是一无所知,没什么对我们有用的信息。”   说着顿笔,若有所思。手按在电子屏上,突然说:“有件事其实很奇怪。”   同事好奇:“什么事?”   “她看到黎多宝的时候,并没有很惊讶。”询问者说:“这不奇怪吗?来的是军部的船,为什么好朋友出现在面前?她统统没有问。还有,录像里这些死者,也很奇怪。死法很分裂啊。这些工作人员的死,一击毙命,说明这个人下手狠,并且看上去没有威胁性。而有人是挣扎着被杀的,比如所有的学生,有人则是被毒死的,比如餐厅那些人。为什么呢?”   “你想,整件事的起因,如果是在商讨利益相关的时候,其中有人被触怒,而攻击其它人,那会议室为什么只死了三个人?这三个人还全是掌权一家的人。从这个现场看,是不是更像这一家被其它家针对,其它家合谋一起犯案。所以,餐厅的场面,可能是这些人,在杀了掌权一家之后的庆功宴,也就是结盟宴吧。但谁会在结盟宴上下毒?为什么餐厅这么多人被毒死呢?”   “分赃不平均的内哄呗,反正已经杀过一次了,再动手心理上很好接受。这么多人分一个面包,不如全自己吃。”   “可你有没有看,除了最后一个追杀周莉莉这个漏   网之鱼的所谓‘四叔’所有周家的其它人,都死在餐厅了。如果说是内哄,只有可能是这个四叔下的手,可再内哄,他也不应该毒死自己的老婆孩子吧?”   询问者查询了这个周家老四的信息,完全是模范家庭。   并不是表面模范,各种数据,金钱来往,以及个人行动踪迹,在大网中所有信息都表明,这一家是真和睦。   没有任何家庭矛盾的情况下,他把自己老婆孩子也毒死干什么?   就算老婆孩子不要,那你把能源破坏做什么?   “还有一点。会议的烟头,说明这些人杀完人考虑过,返回帝星之后,怎么掩饰周笛安等三人的死因。想要合法继承,是不能成为凶犯的。以财产为目标,就必须要谨慎。那内哄大规模的屠杀,你要怎么掩饰呢?这也太夸张了。完全是不顾后果嘛。”询问者说:“并且,是谁用周笛安的个人终端发的消息?如果说,事发的开始,是周笛安这三人的死,那他们在开始就死了。谁拿走了他的人终端?如果是民四大的人拿走的,可为什么给黎多宝发消息?所以我决定,拿走终端的,只有两个人,要么是王小露,要么是周莉莉。”   同事脑袋都是大的:“行了行了,你就说结论。你怎么想?”   询问者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这件事,有另二种可能。   一种,周莉莉并不是被惊醒后开始逃窜,是她很意外地,发现了自己的亲人被亲戚杀害,甚至可能,当时她就在现场,只是没有被发现,或者成功逃离了,逃走的时候带走了周笛安的个人终端。   照理说,她应该报警,当时船上的能源一定没有被破坏。   可她没有这么做,所以我想,她当时就决定复仇。   亲戚对她的轻视,给了她机会。他们可能派了几个人去找她,另一些人则沾沾自喜准备庆功。   后来的事,唯一可行的顺序是,她先在庆功宴下毒,然后借用自己无辜无害的形象,杀死目击的工作人员,显然这件事出了差错,其它工作人员的第一反应是报警,而她没办法正面跟这些人对抗,抢先破坏了能源,导致整艘船失去动力,信息也无法传递出去。   但就算信息传递不出去,她也面临大搜捕,所以她转头抢先误导学生们,告诉他们船上有人在疯狂杀人。煽动学生逃命反抗。   黑暗中学生慌乱,又不明情况,很容易与幸存的那些人开始对抗。不论黑暗,还是黑暗中惊恐的学生转投阵营,都让形势变得对她有利。最后,在打算收尾的时候,她向黎多宝发送救求消息。”   询问者说:“如果我猜测的没有错,在这个时候,她是没有打算对这些学生动手的。但很明显,中间出了问题,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或者说,她怀疑别人察觉到了   什么。但她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和群体对抗的,所以她破坏了备用逃生船,只留下一个。”   “你这个有点相当然吧,有根据吗?”   她看向同事说:“最后她穿着背心,关注的方向是军部那艘黎多宝开过去的船。我们从镜头力向就能看得出来。她一眼都没有看备用逃生舱的方向。这不很奇怪吗?黎多宝当时就在船尾,旁边就是逃生船,照前舱于是,她应该第一反应是,黎多宝会乘坐别的船。在一直闭着眼睛的情况下,她怎么知道,其它船不能用?那只有一个可能呀,因为就是她自己干的。她就是用这种方式,让已经怀疑她,并且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学生自相残杀的。”   同事听得汗毛倒竖:“还有一种可能是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个四叔是个心理变态。真的全是他一个人干的。王小露逃命的时候无意发现,好友全家都死了,于是拿终端向黎多宝发送了信息。但怕周莉莉害怕,没有告诉她。”   同事问:“你觉得,哪一种更可信?”   询问者沉默了。   同事又惊又疑:“要不,快点上报吧。”   “但没有证据。”   同事抓耳挠腮。扭头正遇到工作人员带周莉莉去休息,经过门口,吓得他倒退了好几步,生怕周莉莉上来咬人似的。   询问者绷不住大笑起来,说:“看你这表情,哈哈哈。当然是第二种。你这种新手在这位置干几年就知道了,变态往往是看不出来。”   周莉莉虽然心理上是有一些问题,但还只是个小姑娘呢。哪有这样的胆量。   现在全家都没了,自己还不知道,也很可怜了。   过了一会儿,她写完报告去休息室探望周莉莉。   军部也有人过来,含蓄地向周莉莉说明了情况。   得知她父母兄长好友都已经死了。   她短暂地没有表情,又问:“那黎多宝什么时候能出来?那个什么能量漩涡怎么才能弄掉?”   军部也只回答她:“并不乐观。”忍不住在她面前低声议论。   大统领秘书室的人好像已经登船了。永明赶来的人和他们吵了起来。   好像说出了什么问题。   “大统领正在赶过来。”   “所以,她还能出来吗?”周莉莉问。   “不知道。现在情况很复杂。”   周莉莉久坐不动。似乎还没有听明白刚才别人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黎多宝为什么会出不来?”只是重复这句话。   她不喜欢这样的结果。   不接受。   无法接受。   明明说好的,黎多宝说的,她稍后就会来。   许久,随着一滴眼泪掉落,整个人一瞬间无法再保持冷静,尖叫着崩溃大哭起来。   娇气的小姑娘,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又惊又怕又绝望,令得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过了好久,直到声音都哭得沙哑,她才平静一点。   虽然还很激动,但起码能说话了,哪怕哽咽得厉害。   军部的人问:“你有没有可以通知的亲人呢?”   她抽噎着摇头,但动作突然顿了顿,最终说了罗秘的名字:“但我未婚夫身体不好。我怕他太担心我,受不了刺激。所以……”她满面泪痕地看向那个主管:“你能不能,叫罗禁来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写太长了,太困了,没来得及检查。看到错的地方,记得嚎叫。我睡醒再来改。   - 第105章 卑鄙的人   黎多宝花了大约三十多分钟, 才成功回到军部那艘船。   孔朱乖乖坐在原处等她,走的时候怎么坐着,回来他仍然怎么坐着。   但看到黎多宝回来,想站起来向她走过去时却没有成功。   黎多宝连忙安慰他:“没事。别怕。坐在那里别动。”   孔朱便又呆呆地坐着不动了。   军部的船和明日号一样, 头向着能量漩涡,但对接阀门是在船尾的, 所以就现在来说,她在船中能行动自由。   为了避免意外,她进去之后就地坐下, 并想办法将推放在船尾的备用物资, 都向船头推。但因为手一旦向前,就无法再收回来, 每一个动作都不得不谨慎。   把所有东西都推远之后, 她才停下来。   刚才的举动, 让她不得不因为手臂的动作, 整个人向前进了五六步。   这五六步,平常看着没什么,但现在就意味着,她身后的那些东西,虽然看得着,并且有几样只离她三四厘米,但这三四厘米却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不得不尽量减少一切动作,现在哪怕只是伸头打个喷嚏,这个头都无法再向后移回原位, 要么就这样伸头,要么整个人都向前移动。   但现在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主动向能量漩涡快速行驶。   控制台在船的前部,还在可活动范围。   并且还能用声控启动,所以这不是做不到的。   只是,在这瞬间,她有些走神。   “黎多宝。”孔朱突然叫她:“你怎么了?”如果不是他表情呆板,黎多宝几乎要以为他是个智力正常的普通人。   “没什么。刚才我得知,有朋友过世了。”黎多宝没有敷衍他,想想认真地说:“我以前觉得,重大的事发生之前,一定会有许多的征兆,现在觉得自己非常幼稚。”不论是地球上发生的事,还是周笛安、王小露的死。最后一次见周笛安,是在闻家大宅,那天自己和妈妈大吵架,因为一切杂事没有和他一本正经地聊点什么。只是相互寒暄说了些有的没有的。   这让她想到,那天在周莉莉家,站在楼梯间,自己第一次见到周笛安。还有在酆都的竖井中,那个向自己急速下降来的人影。以及三个人在永明睡在一个大床上讲悄悄话,相互描述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   现在,自己失去了好友,而周莉莉失去了家人,也成为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这让黎多宝非常的难受。   因为她太知道,没有家是什么感觉。   现在,周莉莉一定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该怎么办呢?   “在叫你。”突然孔朱说。   黎多宝跟他说好的,进入范围之后电波、信息无法传递出去,他的这俱身躯和另一个空壳中年妇女的身躯就能负起信息传递的责任   。   但大概对他来说,已经能非常熟练地将关注点放在一个身躯,要同时关注两个,却非常的困难。   呆滞地坐着,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好吗?”   “我很好。”黎多宝说:“但现在,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随后问:“周莉莉安全到达了吗?”   但没能得到回答。因为孔朱不愿意再去听了“很大声,很多声音。眼睛很吵。”   他闭着眼睛,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因为他有太多太多的身躯,太多太多的耳朵和眼睛。   “好。好。我们不听。我们就在这里。”黎多宝安慰他:“我给你唱歌吧?”   她轻轻哼起歌谣,就像以前路明亚常在她崩溃偷哭的时候,为她做的那样。   孔朱也许受到了安慰,也跟着她哼起来,情绪慢慢地平复。   -   军部派遣船的VIP休息室内,一脸呆滞的中年妇女大叫着‘很大声,很多声音,眼睛很吵’,叫个不停,随后突然缓缓平复了心情,低声地哼唱起来。   高姜确定不会再有信息后,微微向坐在一边的Dunn躬身:“阁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Dunn却没有动作,静静坐在空壳症中年妇女的对面,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直到她哼唱结束,他站起来,伸手帮这个满面风霜的女人,把头发别在耳后。但眼睛看着她,却又像是在看着别人。表情分外地温柔。仿佛在他面前,是稚气的小姑娘。   苟羊进来时,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工作人员将中年妇女带到隔壁房间去。他疲倦地靠在沙发上:“什么事?”   “就在刚才,大小姐的船加速了。”打开屏幕,巨大的明日号旁边的飞船已经切断了与它的链接,正全速向能量漩涡去。   Dunn表情短暂地凝滞,随后伸手关掉了屏幕:“本来三天后队伍就会进去,她提前了几天而已。让行动指挥处把她的这次行动,当成正式侦查吧。回传的每一个信息,都必须及时留存并上报到我这里。做为信息传输工具的空壳症患者,你要亲自陪同看守,不要有任何闪失。三天后其它队员按时进入。”   在苟羊应声离开前,又再次叫住他:“空壳症有整体意识存在的可能。”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看到听到的一切已经足够了。他深深地看着苟羊“我不希望这次关系到人类存亡的任务,受到杂音的影响。”   苟羊应声出去,经过走廊尽头的休息室时,正遇到罗禁从对面走廊过来   两个人碰面,穿了一套花西装的罗禁笑嘻嘻,伸手挥一挥:“哟~!”   “你来做什么?”苟羊问。   “我来接人的。”罗禁半长的短发,发蜡打得很重,但因为长得阴柔美丽,并不显得油腻。目送苟羊走之后,回头看了一眼Vip休息室的方向,才推开身边的门进去。   里面   灯没有开,周莉莉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   头发乱糟糟,眼睛又红又肿。露出的手臂上,有一些伤口,已经用创可贴贴起来。   罗禁解开西服扣子,半蹲在沙发前,低头看着垂着的那只手。   周莉莉从小到大,没干过活,手上的皮肤娇弱,现在看着有点惨,手心有两个突兀的水泡,手上还有一些伤,应该不小,因为用的不是创可贴,而是绷带,有两个指甲盖整片没了,大拇指好一点,只掀掉了一半。   他收回目光,抬头就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周莉莉四目相对。   周莉莉把手缩回毯子里,裹着毯子坐起来。   “你来了。”她声音沙哑,向罗禁伸手。   “什么?”罗禁歪头。   “我要喝水!”周莉莉对他即随便又不客气。   这与她之前的形象大相径庭。   以前在人前,她起码装也要装成娇俏可爱的天真少女。   “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罗禁调侃,但还是转身倒水给她。   周莉莉大概也是渴了很久,一饮而尽。又叫了点东西进来吃。   罗禁坐在对面,脚翘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珍珠奶茶,目光在她身上游疑。过了一会儿说:“明日号上的事,我已经听询问处的人说了,视频我也看了。你猜,我怎么想?”   周莉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自己的。   “我觉得他们小看你了。”罗禁一笑,耳朵上的钻石耳钉彩光流转:“你手上的伤,很多不是防卫造成的。角度不对。我杀人太多,太清楚了。”说着滋溜滋溜地吸了一口:“但我还是很意外。王小露不是跟你关系很好的吗?你杀她干嘛呀?”   “常常在一起,就叫关系好吗?”周莉莉终于停下来,说了一句话:“不论平常叫得多亲热,当时她没站在我这边,就不是我的朋友。”但这句话并没有直接地承认任何事,足以见得她的谨慎。   “那你给黎多宝发消息,看来挺信任她。”罗禁说。   “要是发给警卫队,也许碰到什么难题,他们就直接放弃了,罗秘虽然喜欢我,但没有什么实权调不动人,你么,我不觉得你会为我做什么。我们全死光对你不是更好吗?但黎多宝就不会,千山万水她都会来找我。如果叫我选,我会发给她。”周莉莉表情平静,但话也仍然模棱两可。   罗禁捂着胸口:“你怕我录音啊?我很受伤哎。我一片丹心来看我的弟妹!”   周莉莉放下筷子,俯身伸手在他上装胡乱摸了一会儿,扯出一个纽扣型的东西掷在他脸上:“我听说能源这一块,大统领打算交给你。我们全家要是死的死,定罪的定罪,对你当然是最好的,分红的人没了,不都全是你的。”   “消息很灵通嘛。确实我也觉得,是弟妹的,不如是自己的方   便。”罗禁不以为杵,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录音器。   周莉莉一脚下去,就被踩得粉碎   他也不觉得尴尬,笑嘻嘻,懒散地半躺着,喝他的奶茶:“其实呢,就算你回来,也没什么用。你从来没有接触过公司集团业务,你懂什么呢?人家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多少老板意外死亡,江山易主的事,这就算运气好,运气不好,人家手狠一点的,未亡人还背一身债。所有的法定权力确实都在你这里,但哪些文件能签,哪些文件不能签你都看不懂,要说,周笛安是有一套班子的,就算他不在,这些人也应该可以靠一靠,人家拱你这颗大树,才能在周家吃口饭。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啊,不只他不在,你全家都不在了。这些人还可以信吗?”   周莉莉埋头吃饭,没有说话。   罗禁揪起身,俯身到她面前,歪头看她:“你这么聪明,不懂啊?”目光冷森,像蛇。   “我懂啊。”周莉莉抬头对他笑:“哥哥。以后都是一家人,干嘛讲这种话吓唬我?”不装可怜,但表情仍然有着稚气的纯真。   罗禁明白她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个结果,在周莉莉让军部的人通知他来接的时候,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有些踌躇满志地短促地笑了一声,慢悠悠躺回来:“随便吧。你听话最好,省得麻烦。不过希望你一直能这么懂事。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说得云淡风清,但并不是玩笑。   说完又道:“当时在闻家闻先生大婚,我看你和黎多宝关系不错,也是没想到只是虚情假意。这次她能不能回来,还真难说。罗寄奴看着挺镇定,心里其实也没谱。”这里没有别人,他十分肆意。   周莉莉表情几乎没什么波澜,心不在焉地吃东西,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吃完随便把筷子丢在一边,站起来大概是要去拿水喝。但走到沙发边时,被地毯绊了一脚,站立不稳便向沙发上扑倒过去。   罗禁皱眉,但还是伸手扶了她一把。   可这冲劲太大,周莉莉整个人都砸到了他怀里。   砸得他胸口疼。   “起来。”罗禁推了一把,没能推得动,抬眸对上周莉莉的冷森森的目光才发现有些不对。猛然将身上的人掀开。   他力大。   周莉莉几乎是整个人飞出去,玻璃茶几都被她砸碎了。但却动作异常敏捷地爬起来,将手里的握的东西握紧,拼尽进全力向想站起来的罗禁身上撞去。她全身的力量几乎都压在这一撞上。   罗禁根本不在她放在眼里,他可不是养尊处优的二代,他不知道多少次亲自涉险。但很快就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什么力气,整个人哪怕只是站着,都有些眩晕,低头看,胸口有一个血窟窿。   而周莉莉向他再次刺来的宝石匕首,刀刃早   已经被鲜血覆盖。   早在刚才周莉莉摔倒的时候,就已经一击而中了。   面对再次撞来的少女,他奋和向后跃身退开。   周莉莉撞了个空,被地上的东西绊倒,狠狠地摔在飞溅得到处都是的碎玻璃渣上,脸颊被划破,显得分外狰狞。   但她没感觉似的,手撑着满地的碎玻璃,一揪身子又爬了起来。疯了一样地向他再次撞去。   罗禁就算是再骁勇,在重要器官被刺中的情况下,也很难再有多大的力量来制服她。甚至根本都无法再避开。一下就被撞了个正着,两个人在地上纠斗滚成一团。   “你疯了!”罗禁喘息着拼命挣扎,但因为又被扎了一刀,力量流失得太快,眼前一阵阵发黑。   “你们用过偶的,有不好的习惯,很难克服。重要器官是最不会设防的地方。”周莉莉死死地握住匕首,手上的伤口绷开也不管:“这是黎多宝告诉我的。她胸口中了一刀,我帮她□□的时候,她告诉我的。她什么都会跟我说。就算穿越千山万水也会来救我。”   “杀了我,你也……也……跑不掉!”罗禁手已经没有力气,哪怕尽力保持清醒,意识也还是越来越模糊。   他对周莉莉没有防备,因为这里是军部的船,绝不可能出事的地方,并且罗寄奴在这里,他做为访客登船,没有必要、也没有权力携带武器进来。   也正是因为这样,更没有心理防备。   毕竟从任何角度来说,周莉莉都没有攻击他的理由。   她虽然狠,但一切不过是为了利益,虽然也会恨,可罗秘是个病秧子,对外事和她一样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依靠。这种情况下,自己的死就意味着,周家会被内部外姓小高层们抢食一空之外,做为凶手的周莉莉,更无法从军部的船上逃脱。   也意味着,周莉莉全盘皆输。   可周莉莉却真的这么做了,她死死地压在他身上,直到身下的人失去气息,哪怕不甘却也无法再挣扎。   她才松开,撑着自己坐起来。   激烈的运动,叫她满头都是汗。手心也因为血而腻滑。   当外面的人猛地推开门进来,看到的是满身是血的少女站在已经死去的罗禁身边,乜视着地上血泊中的人,表情十分平静。   询问处的人跑过来看到现场,完全傻眼:“什么情况?”   警卫部第一时间将周莉莉押走。   询问半个时后开始。   询问人坐在办公室后,看着对面被桎梏在金属椅上的周莉莉,人都是懵的。   如果现在的凶案成立,意味着周莉莉远比看上去要凶悍得多,那么自然也要回头重新省视明日号凶案的始末。   难道自己做询问这么多年,头一次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并且这次死的罗禁,可是个大人物!   周莉莉是   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决定利用已知的一切信息,把罗禁弄到这个最‘适合’杀他的地方来?   似乎只有人向她提过一句,大统领正在赶来。   只是一句。   大统领到来,保安升级,但罗禁的身份在白名单内。可也因为这样,他身上许多设备都必须在登船时交由他人保管。   周莉莉杀人,用的是刚刚才交还给她的匕首。从外面看只是一个大些的十字架,上面还有可爱的宝石兔子,在这之前,根本没有人发现这个东西可以打开,里面是武器。   因为她就要离开,所有无害的私人物品都会在她走之前,交到她的手上。   也就成为了她杀死罗禁的凶器。   询问人深呼吸,打开文件夹,但周莉莉只有一句话:“是他想杀我。我自卫反抗。”   不论问什么,都是这一句。   “他为什么想杀你?”   “我怎么知道?为了钱?”周莉莉终于开口,面无表情说:“我听说,能源集团公司会有公派人员入驻,年薪是按除去股东分红后的百分之一计算。大统领要以薪养廉。要是我不死,壮大的是罗秘。我死了,罗禁的的正当收入会更多。哪怕是兄弟,也是有嫌隙的。他这么做不是很正常吗?”   “我能信你的话吗?”询问人简直要笑了。就她这表情,完全没有在掩饰。一脸的‘爱信信,不信滚’。   之前的娇弱、恐惧、悲伤统统像一张画皮一样被撕去,露出来的脸上,只有满满的厌烦与泠漠。   “那你有证据证明我说谎吗?”周莉莉反问。   休息室没有监控,现场没有第三者目击。   “凶器是刚被交还给你的个人物品。就在现场。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和生物码呢。”   “我情急之下,拿来自卫。”周莉莉面无表情说:“如果不是他攻击我,我为什么要杀他?我和他无仇无怨的。”说着认真地问询问者:“难道我有杀他的理由吗?”   询问人一时张口结舌。   周莉莉冷声提醒:“请你通知我周氏能源集团的法务办公室。我要见律师。律师来之前,我不会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麻烦带一句话给我的下属们,律师来了,一切好说,要是不来,我立刻把整个周氏集团都捐出去。叫他们全部滚蛋。”   询问人走出去时还是忍不住:“你都在这儿了,跟谁洽谈捐赠?”   “商务部呀。”周莉莉一脸厌烦,手指抠在金属面上,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她声音娇弱软糯:“为祖国母亲的繁荣尽自己的一份力量,是每个帝国公民应尽的责任。”   询问人回望她时,甚至有一些被割裂的感觉。   短短的时间,她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或者说,这才是本来的她?   询问人为她感到可惜,心情复杂地回头说道:“你现在   这样,父母知道了也会伤心。我希望你认罪,不只是为了公正,也是为了你。一个人,心中太多负累,就无法开始新的生活,一生活在阴影之……”   周莉莉打断他的话:“我父母已经死了。你这样的话,周笛安到是以前很爱说,不过你应该知道,周笛安也死了………”她的手指一圈圈地在金属面上划过,面如止水:“我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   没有人会看见。没有人会指责她。周笛安再不会因为她发了一点小脾气,就叨叨个不停了。   黎多宝也永远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和她手牵着手走在路上。   再遗失东西,也没有人会帮她抢回来。   虽然,世界上还有很多其它人。   但,不过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人。   随后,她长长地吸一口气,似乎这是她从来没有闻过的自由的味道。   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束缚。”   “你不伤心吗?”询问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不。”她表情确实平静。   询问人大概还想试一试:“王小露是你杀的吗?”   “不。”她平静地与询问人对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我是无辜的。我是受害者。”   真是没救了。询问人扭头离开了房间。   门被关上。一切仪器的指示灯,都黯淡下去。   周莉莉坐在冰冷的椅子里,面无表情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金属桌面。   许久过后,就这样垂着头,无声地抽泣起来。   她没有说谎。   她是无辜的,是受害者。   是他们先杀害了爸爸妈妈和周笛安。   可每个人都觉得她错了。   王小露明明也应该是永远站在自己这边的人。   可是一瞬间,王小露的念头只有逃走,仿佛她是什么可怕的怪物。   就好像她做错了什么。   如果黎多宝在,一定会明白。她没有说谎。不是她的错。   可现在黎多宝该怎么办?她一个人会不会怕?   就好像自己,一个人走在黑暗的舱道中时,总害怕黑暗中有什么会冲出来一口将自己吞噬。   那时候黎多宝会来救她,可没有人能去救黎多宝。   她一定非常非常的害怕,非常非常的孤独。   就像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所感受到的,或者还要再深百千倍。   她只是,不让别人知道。不愿意成为哭哭啼啼的像她妈妈一样卑微的弱者,靠别人的同情与怜悯心活着。   所以才决定要做一个顽强无畏的人。   当时自己不应该丢下她的。   周莉莉泪眼朦胧,在桌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莉莉,是一个抛弃朋友的卑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6 01:21:54~2020-06-27 00:5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间真 3个;edwin、淑芬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 30瓶;苏浮夜 20瓶;贝娘 10瓶;== 5瓶;精致毛毛球 3瓶;浮小麦、吃饺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星球   黎多宝察觉, 再怎么抗拒滑入, 也只是把受罪的时间拉长后,打开了飞船动力系统。   在飞船加速冲进能量漩涡前, 她滑到孔朱身边让他握住自己的手, 让他看着自己:“别怕。如果觉得太难受, 你就离开这里。去感受别的地方。”   孔朱过了一下才回答:“去哪里?”   “随便哪里。”   “吃冰淇淋。”孙朱呆了一下,说。   得到黎多宝肯定的回答, 他似乎不再那么紧张。   但过了一下说:“没关系吗?”   黎多宝伸手摸摸他的头,虽然面前的人比她还要高:“没关系。”   “如果我不在这里, 你会不会丢掉我走开?”这是孔朱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他似乎担心,如果自己的意识关注着别的地方,这个身躯就会被黎多宝遗弃。   身为孔朱生活, 是不错的感受。   但这小小的欢喜情绪,被更多人们对他的抛弃或冷漠所淹没。   又因为太珍贵,更害怕会失去。   因为空壳症对普通家庭来说, 是太重的负担, 而中上层的家庭则更多地觉得丢脸或厌恶。   每年总有人像乌宓、鱼万灵一样被家人推去送死。或者被遗弃。于贫困家庭中,亲手送他上路的也不计其数。   在他还不懂怎么去控制,让自己能感受什么不去感受什么时,常常像大海里的一叶扁舟那样在情绪的海洋里漂泊。   各样各样的情绪会盘踞在一起, 就好像海上有无数个的飓风, 随便卷入哪一个他都难以挣脱。直到更强大的风来把他卷走。   而这海上最强大的,永远是‘死亡’与‘被遗弃’的伤痛。   他就那样,在最喧嚣的死寂中混沌地存在、沉浮。   也许, 也曾有人对他非常地好。   在那大海上,也有小小令人感受到爱与温暖的漩涡,它像微风拂过水面,带起的涟漪那么浅,那是他每分每秒感受到的所有善意的汇集。   但其它的飓风实在太过强大,它们链接在天地之间,带起狂风巨浪似乎能吞噬一切。使得他听不见,也看不见那些渺小的声音了。   直到有一天,他第一次感受到,有熟悉的东西在某处。   随后,他经过无数漆黑、明亮、错乱的‘窗户’,找到了站在灯光下的少女。   在看到她时,就好像‘叮’的一声,谁打了个响指,万事万物都安静下来。   然后,他听到了风声,咯吱咯吱,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看到暖暖的光线,当他伸出手,那光就会落在他手上。   皮肤感受到空气凉爽,而不是又冷又热又粘又干的混乱。   他全身心,只听到一个声音,看到一个画面,心中只有一种情绪。   食物是香的。再不是酸口苦辣涩硬软绵一股脑的。   穿上鞋的脚,感觉很奇怪。而   赤脚踩在地上,则能体会到更多。有时候会踩到细小尖锐的石头,但单纯的痛也令他感到开心。   泥巴坑里泥巴软软的湿湿的,花香香的,虫子小小的爬过去扑棱翅膀飞走了。   并且他还可以,随时把嘴巴张开。他发现,只要一直向外送气,就会不停地发出‘啊’的声音,喉咙会很痒很有趣。   他可以边‘啊’着,边在野地的杂草堆里舒舒服服地躺一万万年那么久。   哪怕他后来渐渐学会怎么控制自己,专注于任何一个身躯。但还是超级喜欢自己是孔朱的。   超级超级喜欢黎多宝的。   黎多宝不会因为他在泥地里打滚,而皱眉头,会给她穿鞋子和他说话。有可怕事情发生,会带着他一起跑。虽然这很傻。因为他一点也不害怕,他随时可以丢掉,再换别的,虽然会有那么一点点疼。   ……或者不只是一点点,其实有时候还挺疼的。   他不喜欢。   但如今,他已经不大会被无数身躯传来的‘各种各样的痛感聚集在一起’形成的飓风卷走了。   只是现在,还是有一点怕怕的。   因为他意识中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感,似乎自己在变得越来越渺小,并且随着他越来越远离主要居住星球,也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这个身体,像是一根长得特别特别长的汗毛,跟‘主体’的联系比以往要更脆弱。   好在,他能紧紧握着黎多宝的手。   这只手小小的,但是暖暖的。纹路复杂,手背上有已经愈合的伤口。每个关节褶皱走势各不相同。   只要专心感受、观察它,其它的情绪就会变得非常非常渺小。   让他重新感受到宁静。   虽然他不再愿意关注别的东西。但在船身接触到能量漩涡的那一秒,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去。   在船身触碰到能量漩涡的瞬间,时间似乎被拉得无限地长。又好像只在一瞬间,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船前的能量漩涡就消失了。   黎多宝下意识地回头,宇宙之中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单行压力也消失了。她可以随意移动。扫描数据显示,在飞船可扫描范围内,并没有能量漩涡存在过的痕迹。   飞船往任何方向行驶,都不会受到阻拦。   只是导航星图不停地报错,提示:“找不到定位锚点,请重启本系统。”   个人终端也没有信号,提示:“在线服务不可用”。   黎多宝看向广袤而黑暗的宇宙。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住哪边走才有出路。   这是在陌生的星域最可怕的事。   因为陌生,没有导航,不知道最近的星球或者能源补给在哪里。可船的能源却是有限的,如果选错方向行驶,等能源耗尽,就和被流放在孤岛等死的囚犯差不多。而被同伴找到的机会与生还的可能性   会非常的低。   所以不能贸然行动。   她在舱内走来走去,孔朱的眼睛珠子也跟着她晃来晃去。   最后她决定更换锚点。   导航会自动以最近的居住星球为锚点,加载附近一定距离内的星图。但距离超过一定值,就无法自动选择,需要手动来调整。   如果能量漩涡是一个‘跃进门’,它刚才对飞船进行了空间传输的话,那么她所在的飞船,现在可能在已知的星球附近,手动更换锚点之后,地图会开始加载以锚点为中心,一定范围内的星图,这样她也许能在星图上,找到自己所在的位置   ——虽然这个可能性其它非常的小。   但黎多宝抱着可以试一试的心态,打开了列表。   可随着弹出一个个‘不适用’的提示弹出来,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这意味着,她并不在任何已知区域。   难道是能量漩涡把飞船传输到了更远的,帝国之外的、人类从来没有去过的陌生区域?   确定自己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后,黎多宝不得不掷色子决定往哪个方向前进。   这非常愚蠢。   但在现有的条件下,没有任何更有胜算的选择。   “加油!黎多宝!”在按下启动键之前,她大声为自己打气。蠢里蠢气,但她需要一个宣泄。   孔朱也跟着把拳头用力地举起来:“加油!黎多宝!”因为他肢体一直不怎么协调,显得有些滑稽。   黎多宝噗嗤笑起来。心情似乎轻松了一些,起码不像之前那么紧崩。来都来了,就继续冲吧。   孔朱看她笑,也咧了咧嘴,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但,用力咧开嘴角就是高兴,他知道的。   “孔朱,和那边联络,告诉他们下面的话。”黎多宝对他说:“我现在,在一片未知的星域中。星图失效,暂时没有任何有用信息。现决定向324234.342.6454.23123方向进发。我会在路上留下记号。通话频道会保持在45线。请后继侦察队注意。”   黎多宝有些担心,她不知道孔朱的意识是怎么存在,也许这种跃进,会让孔朱离‘主体整体’太远,而导致无法感应。   这条信息几乎是立刻得到了回答:“收到。”就好像什么人一直等在那里。   黎多宝刚启动出发。   孔朱突然说道:“你现在安全吗?”   黎多宝意识到,是对方在联系自己,回答:“暂时还没有什么不安全因素。”   “所携带的物资还有剩余吗?”   “当然。”黎多宝不解:“我才进来不到十分钟。带的可是个月的量。”   此时,远在帝星的,站在中年妇女对面的人,猛然松了一口气。   调整了一下情绪才继续:“因意外原因,探测任务已经中止,现在距离你进入能量漩涡,已经一个月十四天。”   黎多宝愕然。一个月十四天?时间流速不同?   她   停顿了一下来消化这信息:“什么意外原因?”   “能量漩涡消失了。从数据上看它应该仍然还在原地,只是转换为了隐匿形态,也许它本来有一定的显形规律。但现在科研所那边还没有结果。”   也就意味着,如果找不到规律,或者根本能量漩涡的出现只是意外,下次意外什么时候发生完全看运气的话。黎多宝将会是唯一一个成功进入这个所谓遗址的人。   如果能量漩涡真的跟鸟群有关,那么她也是唯一一个能进来并且得到相关数据的人。   也就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我会尽力得到更多数据与信息。”   “不。你要尽力保障自己的安全。”坐在沙发上的人说着站起来,走到营养槽边。   里面原本沉睡着的少女,已变成形状模糊的一团不明物质。   在幽暗的光线下随着液体微微起伏。   他回头看向中年妇女,她头上的装备,将一个画面投射到了房间中间的空地。   画面摇晃得非常厉害,看上去是一个人在走动。随后停在娇小纤细的少女身后。   少女正在调整控制面版上的数据,回头向她身后的人看来,有那么一瞬间,房间里画面前的人,几乎以为她在看着自己,因为她站得这么近,就在伸手可及之处。   不过因为各种原因,画面细节并不清晰,时不时突然有奇怪的扭曲,应该是脑海中其它的杂音。   当画面上的黎多宝开口时,立刻有些扭曲的声音从中年妇女口中传来:“我会注意。 ”   但不论是画面,还是声音,都像放慢了无数倍。   这是因为时间流速不同的原因。   不过黎多宝看上去元气十足。并不因为处境未知而恐惧。   目光明亮,生机蓬勃,看着面前的人时,眼神十分温和。   随后黎多宝简短问了永明的情况,又问了周莉莉怎么样了。   得到的回复是,都很好。   最后黎多宝以“保持联络。”为结语。然后按下启动键。飞船便向既定的方向驶去。   不过那种震惊的感觉还犹在心头。   因为她不明白,时间流速怎么会不同?   这应该并不是另一个宇宙,不然孔朱不可能还能与‘意识整体’保持联络。   她记得,最有名的宇宙学家曾经说过,如果除了我们的宇宙同一个空间中还有更多的宇宙存在,那么每个宇宙都必然拥有不同的规则。   意识再玄妙,也无法统一两个宇宙的规则来保持自己的完整性。   并且令人意外的是,飞船在超光极速航行了两个小时后,就扫描到了有生命的星球。   军部这艘船是动力最大的船,抛弃了很多的功能,来追求动力与速度。正是因为它在这方面的绝色表现,才被选用。它的两个小时极速航行,与一般飞船不同,这两个小时几乎足够它   从帝星的版图的一边,到另一边。   这个距离听上去非常远,但这么快就找到生命星球,却是很让人意外的。因为宇宙不是一个平面,它的广袤是惊人的。如果没有星图与任何标记指引,只是盲目地穿行,飞船开得再快,甚至都很难在帝国星域内找到任何一个星球。   这就是为什么,远征队用了这么多年,才找到可居住的星球,而在找到之后,星球之间的来往却并不那么难。   可现在,轻易就遇到一个星球。   这让黎多宝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之前太过于悲观?   还是说,自己就是天选之子,天道宠儿?随便找一个方向,就刚刚好。   但在接近星球之后,却有些迟疑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孔朱突然问。   “很奇怪。”黎多宝没有立刻选择接近、降落,而是在略微思考后,调转了方向。顺着自己留下的标记开启了最高速反向航行,两个小时后,她回到了第一个标记点处,也就是她进入这个区域的地方,但没有停留,保持直行,又过了两个小时飞船才停下来。   因为在不远处,那个星球又出现了。   “这里是一个圆。”   不论从哪个方向走,最终都会回到同样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7 00:54:51~2020-06-28 21:14: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橙澄、21778385、罔川清秋 10瓶;赵啾啾、糖纸 5瓶;我改名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创造者的游戏   黎多宝打开隐形装置后, 操纵飞船围绕着星球转了一圈。   环绕着它的, 是两颗巨大的伴星,一颗燃烧着, 一颗死寂。   看上去燃烧的那颗看上去还动力十足, 从扫描数据看, 起码还可以运行数万年。   至于死寂的那一颗,从探测结果看, 一片荒芜,基本没有任何可取用的能源。上面有简陋的临时驻地, 不过里面并没有生命迹象,应该是暂停使用或者废止了,驻地附近有一些生活垃圾, 和一辆停止工作的探测车。   主星球周围,则并没有星球级的防御设备。只有十几颗看上去像卫星一样的人造物。   扫描后数据显示,都是些比较初级的科技产品。   随后黎多宝将飞船驶向近地轨道上, 对向这颗主星球放出探测器。   探测器十多分钟后便到达地表。   从传回来的数据看, 地表有植物,有山川河流,生态与大气数据也与地球非常相似,基本可能说, 完全一样。   甚至回传画面上还出现了稻田村镇和城市, 还有遍布世界的人类。   这里虽然没有内陆飞行器,但四处行驶着各种各样的汽车。   探测器还观察到了机场飞机起降,以及有人操控的小型飞行器。   那东西应该不是用来载物的, 从数据看动力不够。更像是玩具。   从收集到的声音来看,地面上主要有两大语系。   三类人种。   黎多宝尝试用通译器来翻译最接近自己常用语言的那个语系。   很意外的是,虽然通译器提示‘有大量超出数据库内容的变异音节’并转为‘古语译制模式’,但经过模糊运算,基本可以翻译出较为完整的句子,只有零星的不可转译单词出现。   黎多宝开启了降落的程序。   降落地点选在一片郊区。   因为外貌关系,地点选择为与自己相似的人种所在的南半球。   “据现在的情况看,答案应该就在这个星球上。我将会在降落后对这个星球进行调查。”孔朱把她的话送回去后,她换上比较能融入环境的装扮,也给孔朱稍微打扮了一下,叮嘱孔朱要乖乖地跟着不可能乱走,然后一起离开了飞船。   夜色下是一片稻田,空气里有特别的香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两人下来后,处在隐形状态的飞船自动上浮,它会在五百米高空待机。上升时带起了一阵大风。   黎多宝捂着被吹乱的头发,在短暂地停留观察四周的环境后,按照探测器绘制出来的地图,向东南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条大路。   但才走了几步,不远处就有狗叫起来,大概因为她离一片鱼塘太近,鱼塘边的棚子灯亮起来,有人吱呀一声推开门,向这边张望。   两条狗围在对方身边。   孔朱非常警觉地转身凝   视,大约是想吓退对方,非常凶狠地,跟狗对骂起来。   黎多宝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制止拉着他就走。   对方显然也吓了一跳,大声骂:“神经病啊!”   两只狗还企图追过来。   孔朱并没有在怕,被扯得踉跄地在田梗上小跑,还要回头对着那些狗威胁性地低吠。   黎多宝实在忍不住:“你给我闭嘴!”   他才不甘心地不吱声了。   两个人跑得两腿泥,被狗一直赶到大路上。   那些狗才骂骂咧咧地回去。   “怎么可以和狗吵架?”   “狗有什么了不起?”孔朱没有表情的脸对着她。   “不是因为狗了不起……”黎多宝哭笑不得。边带着他顺着路向城市的方向走,边给他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   包括不可以和任何除人以外的动物、植物、物品吵架。   但孔朱不承认是在吵架,他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立场’,他磕磕绊绊地说:“我不喜欢它们那样。要告诉它们。”   黎多宝费了半天劲,也不能说服他,最后他只答应,不会和植物和物体吵架,因为它们是真的没有耳朵。   但有语音功能的人工制造品不在其列。   黎多宝只好放弃。   中途遇到几辆疾驰而过的车,但她搭顺风车的愿望没有实现,大概是一男一女大半夜在荒郊野外拦车有点吓人。   天开始微微亮起来时,两人才终于到达了城市。   路上的早点摊才刚出摊,街上来去只有零星的路人,远处扫完大街的清洁工正在收拾东西下班。   走出小巷子,外面高楼大厦林立。   黎多宝站在路口,有一种回到地球的感觉。   但这里比地球更好。   她生活的地球破败、充斥着沉沉的暮气。像病入膏肓的老人。   而这里朝气蓬勃,兴兴向荣。   她跟路边的摊主聊了聊。   对方对她手上的‘表’很感兴趣:“什么新款啊?好时髦啊。”问她:“吃什么?来碗热干面吧。”   完全是无知的平民。如果她是入侵者,这个星球不需要十五分钟就能被攻陷。   她推辞:“我没带钱。”   “只付宝也可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含糊地应声,拉着孔朱走。   大概是孔朱盯着别人锅里的样子,太过执着。   老板看看两个满是泥巴的腿,走出来叫住两个人。   “不要钱。来。坐下吃碗面。”热情得很:“没关系的。”   黎多宝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老板非常自然地拉两个人坐下,满满地给下了两碗干拌面。   现在天色还太早了,麻麻亮的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他生意也不忙。   把面端来,在桌边坐下,拿着抹布擦手,满头是汗地催促两个人:“吃吧。”   孔朱没有客气。   老板笑笑看看他,又看看黎多   宝。拿了两瓶写着‘豆奶’的饮料过来,起开给她喝。   问她是哪儿人,读没读书,哪个学校读书。又问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黎多宝对这里一无所知,不太好回答。   孔朱冷不丁来了一句:“骂我们!”大概是想起来狗的事。   老板劝解了半天。   “一家人。骂几句伤了心,也不好自己就跑出来呀。长辈该多担心?你们小孩子不知道,大人可不容易了,天天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赚几个钱,为了什么?等吃了面,就快回去吧啊。乖一点。就是长辈不对,也要给长辈赔礼道歉的机会嘛。”   两个人要走了,他还有些不放心。大声说:“要实在不回想去,中午再到这儿来吃面。别到处乱走。有什么事就找警察,不然碰到坏人可不得了。”   黎多宝走远了,打开个人终端,上面显示老板的人体数据和人类是没有大差异的。   接下来,她打算去图书馆或者资料馆之内的地方。   一个不设防的种族历史,基本上在图书馆里就可以找到清晰的脉络。   问路时,行人也十分友好。   告诉她坐几路车到哪里,怕讲不明白,提醒她看手机地图。   黎多宝将探测器得到的数据地图,给对方辨认,对方也只以为这是改装过的个人智能设备。   还企图合影。   完全没有警觉性的种族。   她尝试了一下,发现公共交通工具上的电子收付款也十分容易被误导。   个人终端上军部发放的入侵程序,很容易就让她被识别为‘合法支付用户’。   两个人到达图书馆的时候,是本地时间八点四十五,图书馆已经有各色人员进出。   这里全自动化的入馆程序,让她的行动非常地自由。   花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大概了解了一些本星球上人类的历史。   但她也注意到,中间很多理论并没有事实依据,只是本地科学家的推断。比如进化论。   虽然反对者的声音不大,但不得不说,从她这个外星球人的角度来看,也很值得一听。   而关于世界是怎么产生的,基本上所有的书籍都来源于推论。并没有真实依据。   也根本没有任何一本书提到,这个圆形的小宇宙,是怎么形成的。   毕竟黎多宝得知的,现在所有的信息来看,它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百分之百由人为制造。   黎多宝连续在这里呆了两天,都没有更多收获。甚至后来还翻查了神话类的书籍。   其中一个‘东方’观念,引起了她的注意。   ‘东方’人认为,是一个叫盘古的人,从一片混沌中创造了世界。   听上去有些荒谬。   从图书馆出来之后,黎多宝带着孔朱去可以电子支付的摊子吃宵夜。   孔朱吃得很开心。   黎多宝却在想着下一步的计划。   如果面向公民开放的图书馆没有她需要的信息,那么下一个目标就是政府部门所掌握的资料。   在找酒店过夜的路上,黎多宝走在热闹的街闹中,抬头向天空看了一眼之中,不由得停下了步子。   孔朱也随着她停下来,大概有点不能理解她在做什么,举头望向她看的方向。   天空除了星空,并没有其它的东西。   这正是奇怪的地方。   怎么会有星空?   黎多宝是从宇宙中来的,这个小宇宙中除了这三颗星球之外空无一物。   星辰从哪里来?   “你好。”   这时候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她回头,是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青年。   他站在人流中,但穿着这么古怪,却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就好像他不存在。   “请问。你是鸟群吗?”青年表情平静。   黎多宝反问他:“鸟群是一个人?”   青年摇头:“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被告知,也许有一天鸟群会到来。灾难会到来。但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鸟群出现在世界外围,但不会进来,如果鸟群真的到来后,也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因为无法违背大规则离开这个世界,而选择留居在这里,不毁灭我们。不然世界变得一片荒芜,对智慧生命来说,就像永久的监牢。”   青年审视她:“你是一个复杂的生命,身上有我们所不能理解的生物信息,但你来到这里后,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也没有毁灭我们的意图。”   黎多宝非常意外。   因为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从出现,就一直在被观察。   “你是人类吗?”她问。   青年认真地想了想,说:“不。根据地域的不同,我们被称为菩萨、佛、天使、鬼怪……之类。也有更详细的名称。但这并不重要。”   黎多宝注意到他的措辞,问:“那你们怎么称呼自己。”   青年非常短暂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我们。”   “你有名字吗?”   “不。我们不需要名字。”   黎多宝想了想,才再开口:“你们有制造者吗?”这时候远处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人群惊呼起来。因为站立不稳,而有片刻摇晃。   近处的玻璃都崩裂,从高楼上坠下。   “稍候。”青年立刻向爆炸处走去。   黎多宝立刻拉着孔朱跟上。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人群慌乱而拥挤,但他似乎并不受到影响。身躯每每在将要撞到人的时候,会变得虚无,好几个人从他身上穿过去,除了微微感到汗毛倒竖,而抱臂冷颤之外,看上去那些人,并没有任何其它感觉。   这是黎多宝从来没有见过的科技。起码这种技术,在人身上是无法实现的。   在人海中,要跟上这样的人,非常的困难。   人实在太多了。到处都乱哄哄的,有人说   是油罐车炸了。有人说是加油站。   城市的西南角,黑烟冲天。   黎多宝赶到的时候,那里布满了看热闹、救援的人类。   黑袍青年站在最前面。   此时现场一片火海,可他似乎并不惧热。还有四五个,和他一样打扮的人,正缓步在火海中行走。不知道在找寻什么。他们相互之间没有交流,但似乎也不需要交流就能相互明白,各自做好自己要做的事。   黎多宝看到其中一个,停在半截被掩埋的遇难者身边。拿出什么仪器,似乎在判断,对方还有没有活下来的可能。   随后伸手抓取了什么,放在腰上的瓶子里。   当消防队赶到,这个人被救出来时,已经死亡了。   “你们是这些人类的管理者?”黎多宝问青年。   “不。”青年想了想说:“我们是维护者。”   “维护什么?”   “人间。”青年说。他看向身边熙熙攘攘的世界。维护这个世界的运行,就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抓取的是什么?”黎多宝问。   “是意识。”青年十分坦荡地回答:“这些意识被清洗后,会重新被置放,成为新生儿,在这里开始新的故事,新的旅程,玩一场新的历险游戏。”   黎多宝感到震撼。   “我希望,和你们的制造者对话。”她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有一些问题希望能得到答案。”   青年回头看她,然后指向身边穿行的老人、小孩:“这就是我们的制造者。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们了吗?”   黎多宝哑然。   可这些怎么看都只是平民。她不可置信:“他们?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青年说:“是的。在制造了我们,让我们成为世界的维护者之后,他们选择忘却一切在这个世界中生活。”他扭头看向黎多宝:“他们已经不能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他认真地审识黎多宝,说:“我想,我的制造者借用了你们种族的数据。来创造这个世界。”   所在,这里只是一个复制地球生态的世界,不知道哪里来的智慧生命,观察过人类,并最后决定用这个形态生存?   黎多宝有些茫然。   这时候旁边的人挤过来的时候,她站立不稳地伸手想扶一把,但青年在她接触到自己的瞬间,飞快地弹开,甚至重新审视她:“你是什么?”   “怎么了?”黎多宝问。   “你身上有数据流。你和我一样,是由什么人制造的吗?”   黎多宝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在片刻后才开口:“我的爸爸妈妈制造了我。”   “你的程序非常的复杂,嵌合在程序中的,还有非逻辑语言编写的自然意识。你应该立刻回到自己的主机上。或者避免大型运算。不然你现在所寄居的硬件,会崩坏。”青年对她说,并且提醒她:“请不要触碰我。我程 序低层有高级别防火墙,不是你现在的形态能够抵御的。如果发现有数据流入侵,我的防火墙会进行反击,并对你的数据造成不可逆转伤害。”   说完,他有片刻的停滞,不只是他,其它的黑袍人也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停滞下来。过了大约一秒钟,青年才恢复动作:“你的主机不在这里。”   “你是指我的身躯吗?”黎多宝问。   “原本用来装载你的数据流的东西。”青年说:“不在这里。”   “不在这个宇宙中?”黎多宝问:“你能感受到这个宇宙的每个地方?”   “是的。我没有看到它。所以它应该不存在于这里。我无法拿给你。”   “我知道。它不在这里,它在外面的世界。”黎多宝说。   青年似乎对她有些怜悯:“你不应该来这里。”   “为什么?”   “这里是我们创造者的寄居地,也是他们的永生之地。是他们利用绝对的宇宙规则,制造出来的任何力量都不可能突破的牢笼。再高级的文明也不行,任何文明都不能违背自己身处的宇宙的规则。”青年说。   黎多宝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要怎么在鸟群来袭时求生,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们选择,自己把自己关在一个,无法逃逸的囚笼中。   虽然他们无法出去,但外面的人也不敢冒险进来。   其它的黑袍人在完成意识收集后,有条不紊地走了。   他们并没有理会黎多宝,也没有理会青年。   “你需要住的地方。”青年示意黎多宝跟上。   黎多宝带着孔朱走在青年身后。   离开现场的时候,许多家属已经得到了亲人过逝的消息,崩溃地跪伏着大哭。   有母亲在乞求神明,哭喊着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哪怕以自己的生命做为代价。   但青年带着黎多宝从她身边走过,并没有停留。   黎多宝问:“为什么你不满足她的愿望?她不是创造者吗?”   “这是创造者的游戏。”他说:“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剧情。”   远处的火还在烧着,混合着各种东西燃烧起来的异味,黑烟缭绕使得这一片废墟看上去像是世界末日已经到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8 21:14:17~2020-06-29 23:5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zuoming、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55瓶;芝之不知之 20瓶;法霖要精进 10瓶;发芽的苹果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池乔   池乔从来没有想到过, 头像是自己一家人合影的秘会对话框真的会弹出来。   信息非常短, 只有一个地址,并且是定向发送。也就是说, 只有他收得到。   他进军一大的路并不顺利, 在实地训练时就被淘汰了。随后转到一个专业技术学院进行学习。有一度他非常的失落, 但很快,就习惯了忙碌而单调的生活。   专业技术学院针对不同的技能, 学习时间有长有短,最长的八年, 比如医科,最短的三个月,比如修理工。他学的是厨师, 时长和修理工一样,只有三个月。   本月初的时候,在一家料理店的后厨开始做帮工后, 从寄居的亲戚家里搬了出来。   对于其它同学怎么样, 他并没有太过于关注。   有时候幸存者群里大家会聊天,被聊得最多的是黎多宝,因为她身份的关系,很难不成为话题。但他从来没有发过言。他注意到, 孟朝阳和晁师也是同样沉默。   大约是不想表现得太过熟络, 淡化相互之间的联系。就像他,虽然考上了军一大,入学式完的动员会上就坐在离黎多宝只有三排距离的地方, 却并没有上去和她搭话。   甚至还有几个人,不知道什么愿意,退出了幸存者群聊。   所有幸存者中,最终能军一大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黎多宝,一个孟朝阳,还有一个晁师。其它人都像他一样,转去了技术学院。   异星人进犯导致的混乱里,似乎幸存者中还死了几个。   大家没说什么,只是在群里发言的人更少了。   原本好像是会永远相依相靠的,不过几个月,就显得有些伶仃。   不过成为后厨帮工之后,他的闲暇时光也少了很多,没功夫想那些有的没的。   再加上又经过了异星人事件,与大统领受冠,有时候回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就像做梦一样。   而秘会的成立,现在看起来,甚至有一些滑稽。   有点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无法接受现实,而决定凑在一起,用纸板做成的剑与世界对抗。   池乔坐在后门的台阶上抽完一只烟,看着信息在被阅读后自行消失,然后收起了个人终端。脚边是潮湿水沟,旁边的垃圾桶散发着难闻的异味。   大厨一会儿不看到他,就大声吼起来:“池乔!”   他没立刻应声,过了几秒钟才回答:“来了。”   几秒钟,就是他的反抗。   太长会让大厨生气。   原本前场是三个人,今天客多,忙不过来。他除了在后厨干活,还要时不时地跑到前面去上菜。   忙得脚不沾地。   工资发下来,将将四位数。放在以前这一个月的收入还抵不到一顿饭钱。   大厨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嘴里骂骂咧咧,他拿了菜,转身向外厅去。   那两   个店了菜的客人正在议论政策对空壳症的收容。   “条件还不错呀,我听说是全免费的。只要是空壳症,政府都进行收容治疗。”   又在议论,说现在福利好。大统领很不错。   池乔对这些没兴趣。   忙到晚上十点半,终于收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经理开了口:“我明天有点事。想请一天假。”   经理正在算帐,不冷不热地说:“那就你以后都别来了呗。”   他在桌边站了一会儿,经理没再理他。   他心里有些怒火,就像马上就要爆棚,但很快又熄灭了,现在工作不好找。   回出租屋的路上,经过百家路口,却还是不由得停下了步子,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信息上的地址,就在不远处。   他有些迟疑,因为现在已经很迟了,他得赶回去睡觉,必竟没请到假,明天大早班四点就得到,五点早点窗口就要开了。   如果明天不去,就会被开除。马上月底要交房租,还赊了路口超市一个月的帐要结。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热血,显得有些可笑。但他向出租屋走了一段之后,还是转身向那个方向走去。   地址是一个垃圾回收站,老远都闻到浓郁的臭味。   哪怕他捂着口鼻,也抵挡不了多少。   垃圾回收站的铁门随便拿铁丝绞在一起,中间缝隙过一个人绰绰有余。   池乔穿过去,迟迟疑疑地向深处走。场地中的垃圾像小山一样,让他有一种自己走在峡谷中的感觉。看到前面有人影的时候,他心里一跳。但立刻就看清是孟朝阳。   “你没事吧?”池乔听说,军一大没剩下多少人。   “没事。”孟朝阳含糊地应声:“我正在休病假。”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和其它队员一起,在军一大的附属医院了。对发生了什么,军方并没有给出详细的解释。但他去隔壁病区探望东郭的时候,看到了内部视频。看着光海中的人,他久久无法平复。   而东郭情况不太好。不过与其它教官横向比较,算是好的了。   起码还活着,装上义肢也还算是行动方便。   黎多宝个人终端显示离线中。   东郭说是加入了特别勘察组,两个人还没醒的时候,黎多宝就已经进‘遗址’去了。   能出院之后,学校给所有新学员放了病假。   这假期还并不短。   内部论坛说,是因为教官没剩下多少,学校得重新调整人员职位与结构,需要一些时间。   并且还在考虑第二次招生。   一年招两次生,不是第一次了。   之前也发生过一次。当时军部也是几乎全灭。   “有什么事?”池乔停在孟朝阳面前。   两个人在黑暗中站得很近。   孟朝阳看了看他身后,确定没人之后,带着他往垃圾回收站更深处的废弃大巴去。   池乔跟   着他上了大巴,就看到有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花裙子,但是脏兮兮的,身上有伤,半个脑袋被包扎得严严实实。   走近些才发现,她与一般的小孩有些不同。   不是外观,而是表情。   目光呆滞空洞。   池乔对这种人并不陌生,空壳人他是见过的。   “你藏个空壳人做什么?”池乔没搞懂。   “不是藏。是救。”孟朝阳更正他的话:“她躲在下水道里,半夜出来抓老鼠吃,被我碰到了。”   “那你送医院呀,或者现在不是有专门针对空壳症的收容治疗吗?”   “她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孟朝阳打断他的话:“他们不是在治空壳症,是在屠杀。我爬到收容中心看过了。上了中转车,说是被运到总中心集中照顾的空壳症,最后都被运到了罗氏渊虚的地盘处理掉了。”孟朝阳向前走一步,腿一跛一跛的:“我出来的时候伤了腿。”   池乔一时没能理解:“什么意思?”   他听懂了屠杀两个字,但没懂,突然屠杀这些人干什么?有必要吗?这 些人是死是活,有什么要紧?   扭头看向小女孩。   孟朝阳给她吃的,小女孩接过来就吃,她脸清瘦,没有同龄人肉乎乎的感觉,看上去似乎没有智力。   就在池乔正要询问的时候,突然小女孩清晰地说道:“黎多宝,你看,星星。”   他猛地回头,看向孟朝阳。   -   “是的。”黎多宝拉了拉孔朱:“走吧。”   青年带黎多宝两个人离开主街,进入了一条小巷子。   虽然主街非常的繁华,但小巷子里一个路人都没有,小摊贩也没有,就好像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将外面的一切与这里隔离开。   小巷子进去一转角,热闹又扑面而来。   不过这里的人,似乎并没有实际形态,身躯时不时会像信号不好似的时隐时现。   “并没有身躯,这些只是意识投影。”青年说。“意识是非常精妙的东西,如果有些意识在清洗中出现问题,我们会让他们以投影的方式暂时在这里生活,等恢复之后再安排重新进行清洗,投放到新的身躯中,开始新的故事旅途。”   “出现问题?什么样的问题?”   “死时如果有较为强烈的想法或者说执念,与本体意识结合得太深,就会出问题,如果清洗力度太大,会伤害到主体意识的完整性。这是绝不允许发生的。如果清洗力度太小,会导致在新的旅途中,出现各种各样的后遗症,影响游戏体验。或者带来更多的后患。”青年边不紧不慢地走,边解释:“我们必须尽力杜绝这种情况。”   黎多宝看向路边那些人。   如果不是形态不稳定,这里看上去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不同。   不过谈论话题是‘领投胎号码牌’‘善恶簿’‘心   结未散’之类的。   也有人在路边摆摊。卖的应该是各种的手工制作的汤药,从扫描结果来看,是各种形态的能源,应该是能强化投影功能,有一些形态不稳的,会买来喝。   时不时有像青年一样的黑袍来去,大概是去办什么事,这些人会较为恭敬地退到一边。   青年给黎多宝安排的,是一条巷子里的小院子里的东厢。   院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院子里种了一颗花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子,古色古香,不过虽然是木窗户棂,但镶的是玻璃。   “这里建成很久了。一直沿用到现在,虽然外观陈旧,但一直在进行修缮。基本功能是都有的。”   青年推开屋门,里面有样式时髦的茶几、沙发,开放式的厨房水龙 头打开有热水,抽油烟机也远转正常:“为防止意外被发现,引发事端,你的飞船我们已经收纳在仓库,如果你需要,可以随时取用。你可以住在太空,周期性的回来补能源与日用品。可以在这里生活。我住对面。你是遇难者,我们会向你提供物资支援。”   “你也有住的地方?”黎多宝非常意外。   “当然。我们需要休息。”青年没什么表情,有时候眉角会突然跳一下,应该是程序问题。   “你们有使用年限吗?”   青年短暂地停滞不动,过了一会儿说:“据我们所知,没有被设置这样的限制。我们会一直运行,直到灾难降临一切结束。”   “如果鸟群到来,你们不会进行反抗吗?”   “不。我们的记忆库里并没有这样的指令。”青年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制造者认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反抗是无意义的行为。”   “你被……你活了多久了?”   “我们不是活的生物。”青年纠正她:“我们是制造物。”   “你被制造多久了?”   “五万五千四百六十年。”青年说。   黎多宝最后忍不住问:“你不防备我吗?”   青年看着她,眼睛里时不时会有暗光,应该是程序运行导致的瞳仁反应:“不。我不用防备你。”青年说:“如果你足够强大,隐瞒是没有用的。如果你弱小,知道一切也没有用。你无法伤害这个世界。”他逻辑非常清晰。没有人类的瞻前顾后。   黎多宝站在陌生的客厅,扭头看看四周。   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非常的奇怪。   这个世界的制造者,必然有着不人类不可比拟的科技,可最终,他们决定以这样的形式,来度过最后的时光。这与天璇星相比,不知道是更聪明还是更消极。   她走到院子里,仰头看向星空。   孔朱走出来,站到她身边,姿势僵直地抬头,突然问:“一切都是虚无。连星空都是假的。”   “也不是。”黎多宝想了想说。虽然星空是假的,世界是假   的,一切都是假的:“每段喜怒哀乐都是真挚的。”   只是她在想,如果连这样的种族,都龟缩悲观地面对未来,人类还有希望吗?   青年不明白她在看什么,走到她身边解释:“这是五万年来的第三个世界。他们经过了一次魔法世界,一次修□□,这是第一次科技世界。他们这次希望发展科技来征服宇宙。”   “对你们来说会很麻烦吗?”   “是的。会有一点。不过不论哪种世界,最终都会想要突破自己的局限,走向更广阔的天地。”青年认真地判断自己的用词是不是恰当:“但毕竟我们没有在宇宙中增加东西的力量。只能用投影的方式来制造巨大宇宙存在的幻觉。如果他们一直发展下去,也许会揭示真相。所以在设定中,一但到达真相的临界值时,我们会以大灾难的形式来中止游戏进程。开启下一个新的世界。”   “被揭示真相,是你们不想看到的。”   “不。”青年认真地说:“这是我们的制造者自己不想看到的。他们选择以这种方式等待灾难到来的那天时,他们的文明也就消失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真实的世界虽然已经很残酷,而更让人崩溃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起码他们有权力选择,怎么样埋葬自己。”   青年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据数据推测,鸟群现在随时都会到来。”   “你害怕吗?”黎多宝问。   “不。”青年表情没有变化:“我只是被创造物,我的制造者没有给予我恐惧的能力。”   黎多宝看向四周围,她在看到这颗星球,看到星球上生机勃勃的人们时,完全没有想到,他们是埋葬着一个文明的活生生的坟墓。   “鸟群到底是什么?没有人亲眼见过它们吗?”   “当然有。”青年说:“只是见过他们的文明已经消失了。但他们的警告传向了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   说着明显地停滞住,重复了那句话:“很快它们就要来了。我们的时间已经要到尽头,在下个小时,或者下一秒。”   说着转身:“稍等。我有事情要做。”离开了小院。   在他走后。黎多宝长久地凝视天空。   所知的一切令她感到忐忑:“不论是制造者,还是天璇星,再强大的文明,都以悲观的方式结束了。如果我带回的是令人绝望的消息,那孔朱你说,人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   孟朝阳也在问池乔这个问题:“你怎么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6-29 23:55:07~2020-07-02 00:3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791061、林青筑、乐事薯片、午后阳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 27瓶;发芽的苹果、yz、空浅域 10瓶;2个盼 5瓶;吾爱月容、33956161 2瓶;吃饺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罗秘   “少爷, 人来了。”老仆人上前扶着罗秘从书房的沙发, 换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罗秘坐定后,喘息了好半天, 整个胸腔起伏激烈得像风箱一样, 等他缓和一些, 老仆人才出去,让来见他的人进来。   罗秘假寐了一会儿, 感觉好了一些才睁开眼睛。   畏畏缩缩进来的,是个衣着暴露的女人。   手臂上青青紫紫的针口, 眼下青黑,皮肤是长年没有见过阳光的白。   这在下城区很常见,因为下城区用的光线, 与自然日光有差别。   □□的脚上脱了双掉了钻的拖鞋,踩在白色的地毯上,略有些不自然, 脚指头抓得很紧。   她抬头看了罗秘一眼, 大概因为他面善,大着胆子说:“我要正当转帐的。现在现金已经禁止了,用不了。我不要的。”不想显得自己势弱的样子。   老仆人关上门走到罗秘身边,皱眉喝斥:“行了, 东西呢?”   女人有点怕他, 边在随身掉了漆的高仿包里翻找,边说:“我是珠街十四巷的,这是一个租客留下来的东西。我甚至不是为了钱, 就是,我那个私人频道要点噱头。我想说……”   东西拿出来,老仆人接过去,拿给罗秘看。   是个储存器。   “人可不是我杀的。”女人立刻解释:“就是,他死了嘛,然后房租也没给。我清房子的时候可费了劲,到处都是血。然后就无意找到了这个。他也挺奇怪的,家里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穷得要死,怎么还弄了个隐形的监控呢。那我一看,他被杀的画面录下来了……”   “你为什么没有报警?”罗秘讲话中气不足,轻飘飘的。   “我报什么警呀?到时候警察又来查,我房子还租不租了。”女人笑的娇媚得油腻,上前几步似乎要走到他身边来。老仆人喝斥:“就站在那里说。”她才不甘心地退了回去。   “再说,我们下城区,是不信警察的。”她笑,扭头看看富丽堂皇的房子,羡慕又贪婪:“那个价钱……其实我也不知道它值多少,反正,那暗网上大家都是猎奇嘛,就挂在上面放。收费点播什么的。一天也是不少钱呢,你非要自己买下来的话,那价钱可能是要涨一涨的。”   罗秘没有理会她。   把储存器插到读取机上。   画面立刻就传送到了他个人终端上。   这上面的,比网上要更长也更有头尾。   网上只有该人被杀的那一段。但这个原始版本是从三个人进入房间开始的。   当人走到低矮的吊灯下,他停下了画面。   虽然他已经在剪辑版看过,但现在还是再次确认了一遍,那是罗寄奴。   只是他不懂,罗寄奴为什么亲自去杀人。   不过还好,是他的人先发现,把数据源拿到了。   罗禁不在以后,他接收了家里的事务,不太适应,但手下的人好使。   帮罗寄奴办事到现在,并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他点了暂停之后,对老仆人说:“确认一下有没有复制版本,销毁掉。”伸手要把储存器拿出来时,他犹豫了一下,点击了播放键。   画面重新动起来。   罗寄奴进屋之后,坐在角落的沙发里。   两个随从等在外面。   不久房子的主人推门进来。接下来两个人聊了一些什么,最后房主被杀。   罗寄奴离开后不到几分钟,门被暴力踹开,罗禁出现在了画面上。   罗秘十分意外:“哥哥怎么在追踪小叔?”   他对外事知道得不多。   老仆人低声说:“两人虽然结盟,但身边奸细太多,很多事要做给人看。所以不论什么时候,一丝丝马脚都不能露出来。”   罗秘的目光在罗禁身上停留,想到他的死,因为情绪起伏又气喘起来,老仆人连忙上去替他顺气,拿药给他。安抚他:“少爷,少爷缓缓,禁少爷在天上也会希望你健康长寿。”过了一会儿,他才好些。只是眼眶红彤彤,难以掩饰。   他与罗禁可以算是相依为命。感情比一般的兄弟要深厚得多。   现在罗禁突然被杀,他根本无法接受。   但周莉莉被周氏集团保释出来之后就失踪了,到现在没有踪迹。   “我要她生不如死。”罗秘喘息着说。原本不谙世事纯净的眼神,现在蔓延着仇恨。   “当然,我们绝不会放过周莉莉的。”老仆连忙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他的情况才微微平静一些。   重新打起精神来。   罗禁只是短暂地入画,应该是跟踪罗寄奴去的,发现人死后,在现场停留了一下,随后就走了。   罗秘休息了一会儿。又把房子主人推门进去到死的画面,看了好几遍。房的人主人,显然看到罗寄奴的时候,表情是惊讶的。   但储存器问题,数据受到了影响,声音几乎都不怎么清楚,两个人说了什么根本无法再复原了。   可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名字。   路明亚。   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罗秘皱眉。   “这个……少爷,你看我的钱……”女人正说着。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她吓了一跳,扭头向窗外看。   有一个人在楼下的草坪上疯跑,好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在追。   抓住之后,不知道为了什么被惹怒,把人踩住,对着脑袋就是一枪。然后拖死狗一样地拖走了。   罗秘皱眉:“他们办事太不仔细,小叔知道又要说我。”   “我会跟他们讲。”老仆走到窗边看了一眼,拉上窗帘,不动声色地仍站回来。   女人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   孔朱猛地坐起身。   外面月色正好。   他爬下床,踢踢踏踏地出了房间穿过客厅,推开黎多宝的房门。因为奔波了几天太劳累,她睡得很沉。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翻身就继续睡了。   孔朱走到床前,无声地盯着床上的人。   黎多宝大概是感觉到什么,猛地惊醒过来,扭头看到他,却并没有像其它人一样,露出惊骇的表情,而是揉了揉眼睛,用没睡醒的声音问:“做恶梦了吗?”叫他坐到床上:“在这里睡吧。”圾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他房间把被子抱过来。   他听话地拱到被子里,往里面挪了挪,让出外面的位置。   黎多宝裹着自己的被子,和他并排躺着。   像两个粽子。   因为太困,黎多宝眼睛也不大愿意睁开,过了一会儿才似乎有些清醒了。见他还不睡,伸手遮住他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轻轻挪开,见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睁着,也没有不耐烦:“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孔朱没有说话,不知道怎么表达那种感觉。   过了很久,才开口:“以后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你?”   他感觉自己在变小,如果说以前是大海,现在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水洼里。   所有的感受都变得很少很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汹涌。   画面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他不能再闻到很多、触摸到很多、看到很多、听到很多。   一开始,这种感情让他感到轻松。   但是渐渐,他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孤寂与渺小。   就好像自己要从这个世界完全被抹去。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怎么会呢?”黎多宝安慰他:“我们还要一起回永明。高姜在地球上等着我们,还有老太太。”   孔朱认真地想了想:“太婆。”   “对。”   孔朱却似乎并不安心:“会有人来抓我。”被抓住,然后画面不久就会黑掉。所有的画面都黑掉,就再也看不到黎多宝了。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黎多宝并不敷衍他,爬起来把卧室的门反锁上,拿椅子顶住:“你看。谁也进不来。谁也不能来抓你。如果有人来,我会把他们赶走。”   “有人会来抓我。”孔朱却非常地固执:“你不知道的时候,就来抓我。”   在黎多宝听来,这些话没有什么逻辑,只是噩梦后的惊惧之言,安慰他:“那你就躲起来。躲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很快我就会去找你。”   孔朱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似乎在判断什么:“很快是多久?”   “你闭上眼睛,再一睁开。”黎多宝说:“我就会在那里了。”   这次他没有再追问,也许是终于受到了安慰。黎多宝伸手摸摸他的头:“睡吧。”   但孔朱记得,自己是哥哥。太婆说过的,先出生的人就是哥哥。   他伸出手学黎多宝的的样   子,也摸摸她的头:“睡吧。”   第二天,黎多宝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在拍门。   拖着鞋出去,发现青年那边门大开着,应该是‘上班’去了。   拉开门一看,外面是个陌生的老太太,笑咪咪拿着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些水果。“小姑娘刚来的吧?我昨天看到你和阎大人一起进来的。我就住在隔壁,这鬼城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来问我。”   黎多宝推辞不了,只好接下来。   据老太太说自己死了几百年了‘心中挂碍’所以不能‘转世投胎’,说着长长地叹气:“说叫我放下。那我怎么放得下。起先就想着,看着儿子好了就行了,后来儿子又有了孙子,年年清明烧纸叫我保佑他们,一年年地下来,一转眼几百年就过去了。”又说:“反正在这里也不错。”   问黎多宝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事不能投胎。   黎多宝不知道怎么回答,正想着怎么编,就见到一些外形奇特的生物,从门口的巷子过去。   老太太常见惯了,似乎并不意外。说是什么‘别界的人’。   又说别人是妖怪什么的。   讲不大清楚。   下午青年回来,黎多宝问他。   他说是这个世界就像一个扎实的口袋,而维持这个世界运行的能量场时不时会产生波动,就像呼吸一样,每次波动口袋的口就会松一松,就像这次黎多宝进来一样,常常会有别的东西从漩涡门处被吸入。   “能量场的呼吸没什么规律,时间也相对较短,所以不会有大量有计划的进入,只是零星误入的会有一些。如果误入的是有恶意的对象,我们会立刻处理掉。如果不是,我们会让它们在这里生活。虽然这些文明与人类外形有异,但只要遵守‘不在制造者面前露出原形’、‘不过度来住’、‘不打乱游戏进度’的规则,我们都不会将它们清除。”   之后他带黎多宝去看了‘制造者’遗留下来的日志。   里面都是一些很零碎的东西,许多数据都被清理了,没有什么价值。   “虽然我们也很想帮助你们,但……非常抱歉。”   黎多宝将日志翻看了很多遍。不得不接受没有任何收获的事实。   离开的时候,她向青年借了几块钱,去早点摊把面钱付了。   老板笑呵呵。问:“跟家里人合好了?”   她点点头。带着孔朱穿过城市。在青年的陪同下,往飞船停靠点去。   青年以为她是决定在太空里生活,只在需要物资的时候回到地面来。就像他自己说的,将飞船从仓库取出来,放在城外供两人离开。   到地方后,黎多宝回望城市,心情十分复杂。   请青年稍候,她带着孔朱上了飞船,让孔朱接通外面的世界,并向另一端的人,描述了自己看到听到的一切。   “我会把孔……他留在这里。对于他来说,这个身躯并不重要。以时间的流速差来看,如果外面的人类真灭亡,他在很长时间内,都会是人类存在过的证明。他的记忆,他见过的一切,就是人类的墓志铭。也许他还能有幸亲眼见证,口袋里的文明与鸟群最终的对峙。”   黎多宝停顿了一下,因为她明白,也许自己也呆在这里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就现在的数据来看,人类对于鸟群根本没有任何可行的自保方式,就像待宰的羔羊。   “现在我准备开始返回,照原计划,将以‘偶身’死亡开启意识回传。该计划是否仍然可行?”   随后她听到了回复:“可按原计划进行。”   劝孔朱没用多少时间。   他对于离开一个身躯到另一个已经习惯了。   黎多宝决定入太空后进行对飞船引爆。这力量足够将偶身完全破坏了。   在黎多宝升空之前,孔朱拉着她不愿意松开。   “一闭眼,再睁开眼睛,你就要来。”   “当然。”   -   随着纷乱的枪响,拿枪指着中年妇女的人,在枪声中猛地跪倒。   Dunn大步跑过去,但却发现,中年妇女已经被对方一击毙命。   他脸刷白的。猛然转头乜向被他击中的人。   “刚才有信息传来吗?你给对面说了什么?”   罗秘伤在腿上,跌坐在一边,没有回答,白着脸仰头对他笑:“小叔叔。要杀我吗?总之家里没有一个你喜欢的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杀我也不奇怪。罗禁跟你跑前跑后,你还不是一样翻脸无情?用得着的时候用得开心,用不着了,嫌他碍事了,就送他去死。可笑,人人都骂他不是人,小叔叔你说,到底谁不是人?”   Dunn冷漠地收回目光,扭头看向跟着进来的苟羊。   苟羊一头泠汗:“是我疏忽。让秘少爷进来了。这几个月这个空壳症女人一直没有动静,刚才我只是离开了两三分钟……”   Dunn敛眸:“行了。收拾干净。把你那里备用的被空壳病人带来。不要再有意外了。”   苟羊应声,看了一眼罗秘,匆匆而去。   Dunn走过去,关上门,看了一眼罗秘面无表情在沙发上坐下:“罗禁不是我杀的。”   “你要说,是周莉莉杀的。”罗秘怒道:“拿这种话来敷衍我?我不是傻子!周莉莉的休息室,离你当时呆的休息室才多远,那么大的响动,不可能一点声音都不传出去,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人进去查看?”   闻言,Dunn冷眼看着他,突地一笑:“周莉莉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是不是你得罪了她?她要报复你们为什么却来找我呢?”   “你心里清楚周莉莉到底是为了什么。”罗秘因为他的态度而怒极:“你要借周莉莉除掉罗禁。你要他闭嘴。你害怕。”   “我害怕什么?”Dunn笑起来:“世界还有什么能令我害怕?”   “你怕罗禁不死别人会知道,地球受X病毒侵袭,全是你的授意。”   “我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吗?”Dunn反问:“这件事有什么好可怕?”   罗秘打断他的话:“你当然怕的不是这件,你怕的是,别人知道你之所以要投放X,是因为路明亚。你怕别人追查路明亚的来历。如果不是发现路明亚,我根本不敢想,是你杀了罗禁!也根本不会去重查,罗禁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Dunn面无表情,坐在暗影之中,低头看着手里的枪,   “从小罗禁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你虽然生得早,但处在停滞状态,醒来后看上去与我是一辈的。罗禁一直对你,像对我一样。因为你和我一样身体也不大好。”罗秘捂着伤口一手是血,怒视他:“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他处处帮你,你却这么害他!你有没有心!!”   “在你眼里,他当然是最好的。”Dunn冷声打断他的话:“他处处帮我?说是做给别人看,可却未必其中半点私心都没有。好几次我差点丧命,不是我自己机警,早死了十回八回了!你少拿这 些兄弟情深的话来堵我!”   “是你自己疑心太重,不信他!就算他拿枪指着你的脑袋,只要做完了戏,在最后一秒,也不会扣动扳机。但你不信。你记恨他!渊虚登顶是数辈人的愿望,我们做成了,你得登高位,却残害亲人!我叫你一声小叔,你当得起吗?”罗秘眼睛赤红的,手猛地拍在地面上。   “所以,你现在来替他报仇。”Dunn心不在焉:“你来杀我?你杀得了我吗?”有些讥讽。   罗秘过于激动,而气息紊乱,挣扎着说:“我杀不了你。所以你有恃无恐。你有幽浮,谁也杀不了你。但你扪心自问,真的什么都不怕失去吗?”   他就地坐着,靠在身后的桌腿上,看Dunn的表情愤恨。   “我怕失去什么?”Dunn冷声问:“权力?世人愚蠢,就算失去,很容易我又能得到。只要我高兴,我还会组建家庭,有新的亲人。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失去,但又可以重得。只要我活得够久,最终我会拥有一切。”   罗秘不说话,看着他像看着世上最愚蠢的人,低声笑。   这笑声,开始时小而轻,而后慢慢变成得意。   苟羊进来,看向罗秘,然后迟疑地看向Dunn。   Dunn冷声说:“他大概是受不了刺激疯了吧,算了,他身体不好,以后做不得什么事,好好派人照顾他。我要他活着,看到我什么都有的那天。”世人总寄望于天道轮回,幻想做坏事的人必然不得好报,可天道有什么轮回?   自欺欺人。   苟羊应声,罗秘被拖出去,却还是笑个不停。   苟羊皱眉领下属去请医生来,怕他是疯了。   但才走到宅邸东侧,就看到科研所在官邸待命的人,急行匆匆地跑。   他叫住一个,问:“出了什么事?”   对方根本无暇顾及。推开他就跑了。   “黎多宝死了。”罗秘这时候才停下笑,表情怨恨。   他见过,营养舱里,只有化成一团早没有人形的原身。   意识无论如何是回不来的。   “以前,每次和周莉莉见面,她总爱讲黎多宝这样黎多宝那样,我就静静地听,你猜怎么着呢?黎多宝这个人对谁都好,可唯独不爱自己。”说着他表情泠下来:“所以她从不怕死,胆大包天的女莽汉,从来没害怕过。那罗寄奴应该提早就告诉她回不来了才对,她根本不会伤心害怕。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怎么就开不了口呢?”   “因为,怕的是他自己。怕到不敢说不敢提。”罗秘冷声说:“他就这么活着吧。睡着一秒都是百年炼狱,醒着一万年也无人可掂念。这是他的罪。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2 00:32:27~2020-07-03 03: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亲出酒窝、IKIQIP!、绯之缠 10瓶;2个盼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玛丽的宝藏   沉沦星, 代号B2, 处在B级星球目录分类下的第2个星球。   它是帝国内最有名的三不管地带,犯罪者与异星动物捕猎者的天堂。盛产虫铁。   与A1相比的话, A1更像是完全的狩猎场, 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居住, 而沉沦星则是更大型的猎人聚集地。   不论以哪个星球为主业的猎人,闲暇时都爱跑到沉沦星来休假, 或者干脆在这里置办房产。   因为这里有‘危险星球目录’上所有星球中,最热火朝天娱乐业。   沉沦星虽然在帝国境内, 但不存在本地政府组织,无治安管理署更不受法律保护。   极高的自由度催生犯罪行业蓬勃生长,主这里成为犯罪的天堂, 也让这里的娱乐业发展出千奇百怪的分支。更有成为猎人们的中心。   本地有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最有名的,是‘Pink Monster’的宝藏传说。   “玛丽那个女人,将她搜罗来的无尽的财富, 藏在了这个帝国的某个地方。”   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猎人们, 光着膀子露出各种改装过的身躯,凑在一起目光迷离唾沫横飞地讲些有的没的。   狭小的酒吧里挤挤攘攘。   角落不知道什么人,争执着打了起来 。   整屋子的人都跟着起哄。   把桌子拍得嘭嘭直响,整个屋子都在震动。   酒保一边摇酒, 一边吊儿郎当地喊:“滚出去打。”见没人理会, 从桌子后面跃身跳过吧台,挤进人群,一脚就将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踹开, 并在两人拔枪前,双手持枪顶住了他们的脑袋。将这两个人赶出去。   “切~~~!”人群发出无聊的嘘声。   不过几分钟,酒吧又重新热闹起来。   酒保回来吧台,继续之前的工作,扭头问点在吧台等他回来的客人:“你刚才说要什么?”   “牛奶。”   纤细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才一出口就被吞没。   “什么?”他伸头的样子,宛如年少失聪。   女孩一脸不耐烦大声重复:“牛!!奶!!”   酒保表示听到了,然后丢给她一满杯喝上去发酸的本地啤酒:“我请你。”   女孩阴沉沉地看着杯子上有些脏兮兮的浮沫和杯沿可疑的污渍,最后还是端起来‘吨吨吨’地一饮而尽。咽下去没二秒钟,就哇一声全呕了出来。这味道,实在恶心了。   坐在她旁边的大个子被溅了一身。怒火冲天地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就像抓篮球似的轻松。   但她动作也不慢。   最终,面对指着自己正脸的大口径霰弹枪,大个子骂骂咧咧地松开她,走到一边去。   她拉着袖子,抹了抹嘴,扭头向地上唾了好几口,才感觉好些。   酒保大笑,给她在自来水管里装了一杯自来水。问她:“Lily,最近收获怎么样?还在拼命地赚钱攒钱吗?”   这时候,远处有人边往这边挤边大叫:“Lily,最近有人在打听你。消息费1万星币。”   “你没出卖她吧?”吧台附近有人大声问。   “当然有啊。1万星币!对方姓罗的。我问了好像是渊虚继任的家主要买你的命。”说着费劲力气挤近一点,人怀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纸币塞到她手里“那,五千,分给你。”   这是沉沦星的老规矩。这是买命钱。   “可能马上就来杀你了,拿这钱买点子弹,换把好枪,吃好喝好赶紧跑吧。”坐下扭头对酒保说:“一个火鸡面。”   周莉莉把钱团一团,塞到自己胸前的小包里。跟他并排坐着,晃着腿没表情喝水。   等他的面端上来了,没等他反应过来,风卷残云吃光了他面上的鸡肉,不顾他的哀嚎,转身抱着水壶往外挤。   “等等!等等!”另一边角落里有人对她大叫:“刚刚收到一笔,姓候的。两万星币。我收了。告诉他你常来这里。他好像还下了断手断脚的单子。不知道是谁接的。”   周莉莉扭头挤过去抓了一把钱,才又闷声不响地向外去。钻石流苏从袖子里掉出来,在她手腕上一闪一闪的。她胡乱塞回去,身后有人跟上来,也假装不知道。   “怎么那么多人要杀她啊。”一边到这里来没多久长相猥琐的猎人好奇。小姑娘看上去年纪也不大,每次他来都看到有人给她分钱。   “她啊,不看新闻吗?”   还在心疼鸡肉的消息猎人边让酒保给自己加肉边说:“周氏集团的太子女,明日号屠杀案涉案人,渊虚家主凶案涉案人,用集团资产做诱饵,骗周氏核心上层拼尽全力走了一切关系帮自己打赢了官司之后,出来第一天,就转手就过河折桥,把能源集团公司捐赠给军部做军资了。你说,恨她的人多不多。”   说着打量打量问的人,突然道:“别惹她。”   猥琐猎人干笑:“心疼小姑娘呀。”伸手拍拍消息猎人的肩膀,跟着周莉莉的方向挤过去。   消息猎人耸耸肩膀。   好言难劝要死的鬼。   周莉莉出了酒吧之后,在灯红酒绿的道中心站了一会儿。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才慢悠悠地向人烟稀少的巷子去。   不过几个月,她黑了很多,脸颊有两块被晒得红彤彤,身上的衣服总有两个星期没换了,沉沦星水很贵,洗澡很奢侈。以前是受不了的,现在似乎并没有所谓。   猥琐猎人挤出酒吧的时候,她已经走到转角了。   她身后跟着那个被吐了一身的大个子。明显是尾行伺机报复。但她似乎没有察觉。   猥琐猎人等到她走进巷子里,才慢悠悠地跟上。   但还没有等他走更近,就听到远处枪响。才刚刚走到巷子口还没进去的大个子,应声而倒。   猥琐猎人猛地停下步子   。   明显,周莉莉进去巷子后,根本没有确认对方想做什么,就利用融入黑暗的瞬间转身开了枪。   大个人也完全没有准备。   酒吧门口站着闲聊的猎人们,回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嘻嘻哈哈地吹口哨,高声喊:“喂,Lily!才八个月,枪法越来越好了。”   从巷子里走出来的少女似乎是向这边看了一眼,一手拿着枪,伸脚踢踢地上死了的人,俯身搜刮了半天,才转身往酒吧这边来。   路过猥琐猎人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他。眼大而圆,目光幽深。莫明叫人背后发寒。   猥琐猎人不想显得自己胆怯,笑说:“你不怕误杀啊?万一人家只是跟你同路呢?”   “那算他倒霉啰。”周莉莉心不在焉地说着,手上转着枪,问他:“我们是不是同路?”   猥琐猎人立刻摇了摇头。   “哦。”周莉莉似乎没打算离开,站在酒吧门口盯着他不动了。   他扭头看向别处。   假装不在意。   但抽完一只烟,眼镜余光看到少女一动没动,姿势都没有变一下,用那么黑泠泠的眼睛,就那样一直看着他。   猥琐猎人有些恼羞成怒,但硬了的拳头,在扫过周莉莉一直搭在枪套上的手后,又默默枪开。   刚才周莉莉和大个人子酒吧里冲突,他看在眼里。   毫不夸张地说,周莉莉拔枪的速度与稳定度,比他快而高得多。他没有自信在这里拼枪能拼得过。   何况显然,盯着他的周莉莉也不是随便站的位子。   如果他有同伴从店里出来,她的角度很有优势。看她腰上鼓鼓的,应该是习惯双枪。   看来她虽然年纪小,但对于怎么在这里求生,已经很有经验了。   猥琐猎人按下心中的恼怒,不动声色地又点了一只烟。   抽完周莉莉仍然没有动。   他总不能一夜都站在这里,只好转身装作没事向外去。   走了大概几百米,都没有听到身后有声音。   走过一个拐角,确定酒吧门口的人看不到自己之后,他停下来警觉地回头看,路上只有两个醉汉和一个收垃圾的老人。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在路边摊吃了宵夜,哼着小曲往住的地方去。   在楼下开锁的时候,无意察觉余光中有什么,猛然回头,一身黑的少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不知道这样看着他多久了。   这一瞬间,他全身汗毛都坚起来。   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拔枪。   对方明显注意到他的动作,看着他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示意在无声地询问‘你确定吗?’   他心里一跳,将手收回来。但飞快地开锁冲进去,把门摔上后立刻侧身贴墙站着。   但很久都没有声音。   他谨慎地没有趴在门上去看,而是跑到二楼。等他从窗帘缝隙向下望时,街道上空荡荡的,一   个人也没有,只有路灯孤单地亮着。   猥琐猎人却不敢再放松了。这个女的疯的。   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他找了个外面绝对打不到的角度坐下,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   登录了本地猎人系统。   有熟悉的队友寒暄一番之后,直入正题。   如果这样放过周莉莉,他以后还有法混吗?   还好同队的兄弟们也很够意思。   纷纷表示要为他撑腰。   但一听说是周莉莉,原本踊跃发言的人,就少了很多。   到是有一个非常老的管理账号问:“你怎么得罪她了?”   态度也非常明确:“不超过三人的单打独斗我不管,你们谁能杀她,谁去杀,反正任务栏每天都有她的任务在刷新。大家都是吃这口饭的,谁也管不到谁。但你要说,自己主动挑的事,没搞过,现在还要纠集一批人,人多儿去欺负人少的话,那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别怪我们不给情面。”   管理帐号说了话,其它人纷纷偃旗息鼓。   在这种混乱之地,实力就是绝对的权威。管理帐号后面是什么人,大家不想去猜,也都不敢惹。   到是有个小号私敲了猥琐猎人:“A级星球的猎人公会大部分是周氏集团名下的。她前一段把家族产业捐出去的时候,将集团所有在帐的活钱,都做为遣散费给公会在册的猎人平分了。再加上,人家家里上几辈到现在百把年,养老金那一套,养活了多少猎人?这些猎人又有多少徒弟、后嗣?大家跑江湖,都是要讲情面的。表面上大佬们都说不破坏规矩,保持中立,但她这么快枪就练得这么好,真是教她的路人好心啊?劝你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搞事。到时候收不住场面,还是你自己倒霉。”   话说回来,谁叫他自己没用呢?   不是说了吗,单打独斗没人管。是你自己打不过。   行吧。   猥琐猎人提心吊胆窝在角落里。   灯不敢开,眼不敢闭。   周莉莉这时候已经回到家里了。   这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小小的不到二十坪。架子床上层用来睡觉,下层放着简陋的充电器。上面挂着她的个人终端,这是她到B2之后买的,私人制造零件拼拼凑凑,自带ID。也不知道ID的主人是死了,还是太穷连这个也卖。不过因为质量不过关,每次都是,充电五小时,使用五分钟。   她白天出门的时候,充上的,现在还只充到一半。   她把今天收到的钱抓出来,丢在桌上,一张一张屡平,叠起来,十张一扎。理好后,把床上的粉红兔子玩偶身上隐秘的拉链拆开,将这些钱和其它的积蓄一起,塞到棉花中间。   关上前,粗略地清点了一下。   又已经快凑够十万了。   听到个人终端新信息提示,拿起来看了一下信息,   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   新单,二十五万走一趟。明天早上四点。腥红路口。”   她没有问更多,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过了一会儿对方问:“我听说老胡子那里飞船在降价,你还差多少钱才够?”   “一点。”她并不热衷聊天。   “发动机换成另一个型号会便宜很多。”   “我要最快的。动力最大的。”   “迷惑,你要那么快干什么?”   她心不在焉地说:“用得上。”   关掉对话框后。打开自己个人终端上‘正在悬赏中的任务’。   关于‘单行能量漩涡’的相关信息,收获始终是零条。   有人在下面公开评论区发言:“是不是之前军部通报遗址的那种漩涡?都说啦,消失几个月了。危险已经过去了,并且科研所也发布了公告,说不可能重现。怎么可能再有啊。”   又讨论这个悬赏金额也太高了,不知道是哪个‘疯子’。   “可能是科幻小说迷吧。”   “放在古地球上,就是加入‘UFO’协会那种癫人。”   周莉莉关掉面板,刷了一会儿新闻。   什么渊虚家主病重,深度静养。   什么常任委员纷纷退出上层核心‘归家养老’。   什么大统领发表关于‘明日帝国’的讲话,要带领人类再创辉煌。   什么当局拨付几万万亿给科研所。疑似进行空间技术研究。   有的没的。   地球上则没什么消息。从当局宣布停止遗址侦查任务,永明也沉寂下去。   但这种没消息,在周莉莉看来就是好消息。   在她看来,任务停止说明罗寄奴已经放弃了寻找黎多宝的想法,但没有消息提到永明崩塌,则说明黎多宝虽然进入漩涡之后就没了音讯,现在甚至连漩涡门都消失了。   但她还活着。   只要还活着,自己就有一天能找到她。   就算别人都不找她,自己也不会不管她的。   只需要在漩涡再次出现时,有足够的钱,有足够快的船。   就一定可以。   周莉莉爬到上铺关了灯,把枪放在枕边,换着兔子很快就睡着了。   晚上她惊醒了一次,拿着枪在站在门边很久。   以防止是有人上门寻仇来了。   但只是对门的住户醉酒归来。   她没有再睡,也没有开灯,静默地坐在黑暗中。到了早上三点半,她站起来,吃掉前一天吃剩的三明治,然后背上她的粉红兔子,检查了一遍枪和弹药之后,便在夜色中向约定的地点去。   路上已经有一些早起的猎人,大家看上去睡眼惺忪,实则相互都十分警惕。   见到周莉莉,则会下意识地离她远一点。虽然她在这里只有几个月,但只要有怀疑就会毫无预警杀人的习惯,让其它人在比较虽然引起误会的环境,都选择对她退避三舍。   其它人比她先到,一共四个。   其中一个人   正背对着她吃东西。   嘴里塞得满满得,一回头看到她,呛得边咳边连忙去摸枪。是昨天晚上的猥琐猎人。   他身边的组织者立刻按住他,对周莉莉打招呼:“Lily。一起的。”说完,对身边一个穿西装打领带夹着公文包好像马上要打卡上班的白领男说:“好了。人齐了。走吧。”   转身带头上越野车去。   猥琐男人将信将疑,回头看了一眼周莉莉,连忙跟着组织者上车去。   而白领男十分拘谨,看了看周莉莉,又看了看其它人,最终大概有点怀疑她的能力:“她也要二十五万?”   “我跟你说过吧?我接了任务,带什么人是我的自由。结束后给钱,不成分文不收。”组织者从车窗里伸出头,表情和蔼,但语气颇有些威胁这个人‘给老子闭嘴不要哔哔賴賴’的意思。   周莉莉越过白领男身边爬上车,然后面无表情盯着坐在自己想坐位置的猥琐男。   猥琐男摸摸鼻子,默默站起来,移到别处去坐下。   另一个全程没说话的,坐在驾驶位。   白领男似乎也看出什么来。没有再坚持,笑了笑对组织者说:“当然。”   上车坐到司机旁边。   将随身携带的储器插入地图导入插口。   抬眼看到后视镜中,周莉莉窝在角落抱着自己的兔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莫明有些寒毛倒竖。虽然只是个少女,但却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对生命的淡漠,哪怕没特地做什么凶恶的表情,也让人觉得她随时可能做出任何让人震惊的事来。   “有什么问题吗?”他努力保持语气平静,不要露怯。   “坐车去?你要去的地方,就在B2本地?”周莉莉问:“但B2上我没有听说有什么太危险的地方。”无非是些本地的动物,还有心怀叵测的猎人。但这不至于每个人二十五万这么高的价。   白领男看上去市侩,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些天真,大概是过于愚蠢所致?不知道怀着什么样的心态,来这里请了这些刀口上舔血的人,并对他们完全‘敞开心扉’:“你们知道,玛丽的宝藏吗?那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3 03:04:53~2020-07-03 23:0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芥籽心、一蓑烟雨任平生 10瓶;望树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蝴蝶结   苟羊带着科研所的人进到书房。   一推开门, 猛然入目的是, 穿着各式各样打补丁的旧制服的幽浮们。   这些层层叠叠的人影,将室内挤得满满, 听到响动前, 它们原本背对着门盯着睡着的Dunn, 瞬间转身,表情狰狞地向开门的人看来。   科研所的人大为惊骇, 猛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在他转身跑的时候,苟羊一把抓住了他。   与他的慌乱不同, 苟羊十分镇定,表情如常。用眼色威胁他不要乱之后,用力敲了敲已经打开的门:“阁下, 科研所的人来了。”   坐在办公桌后面不小心睡着的Dunn被惊醒的瞬间,所有幽浮都消失了,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那样。   正午的阳光, 从大窗户照进来, 窗边放着的大型盆栽花开得正好,让整个室内充满了生机与明媚。   Dunn看上去十分疲惫,就好像刚才经历了什么耗费了所有的心神与精力。抬眸看向门口的两个人,不着声色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 示意两人进来。   “怎么样?”Dunn转椅面向窗外的植物园, 绿色充满了生机,阳光让人觉得心安,能帮助他尽快从‘心有余悸’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阁下有没有听说过, 两个完全没有联系看上去也完全不同的基本粒子,一个改变,另一个却也会改变?”   “所以?”   “您提供给我们的物质,就是这种情况。我们初步的研究结果是,大小姐并不是像以住的‘偶’一样,进行了意识投影,而是组成她身体的那些物质分成了两份,一份附着在偶身,一份则是留在原地的身躯。但不论是什么形式存在的这两份,它们之间的共性共鸣是一直存在的,并且这两份之间以现在的结果来看,有从属关系,一边的权限大于另一边。现在估计,这种从属关系,大概是因为两个部分在最初就有不同的分工决定。这种物质,一部分成为躯体,而另一部分负责承载着意识。承载意识的部分权限更高。”   “然后呢?。”Dunn摘下手边盆栽的一片叶子,心不在焉地摩挲。   “进入能量漩涡可能导致了这种共性消失。做为承载着意识的主导粒子,它无法保持对从属粒子的约束力,导致从属粒子没有规则可遵循,无法保持身躯外貌退化成为最原始状态,最后甚至活性消失,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死亡。”   ……   “共性如果还在的话,‘偶’身上的主导粒子自毁时,实际上执行的并不是我们所以为的回传,而是利用共性,将组成身躯的某些部分,转化为主导粒子的完全复制体,来完成所谓的‘回传’,达成意识回归身躯的目地。但共性不在了,现在的情况是,‘偶’身上的主导粒子自毁了,但组成身躯的部份已经早在这之前就   死亡,自然也没有复制之说。再因为模式的不同,偶的回传机制在她身上也起不到作用,直接导致了大小姐的意识与身躯全部……死亡。”   科研所的人停顿,才鼓起勇气开口:“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研究,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窗边的人许久没有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上的叶子。   科研所的人怕他没有听懂,想了半天,换了一个别的描述:“就像人家抛了一个蛋过来,但这边没人接。不就死了吗。”   说完,科研所的人却感觉房间内的客气越来越压抑。   他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苟羊,苟羊没有回应,只是静默地侍立。   “所以,你们什么也做不了。”Dunn问。   科研所的人感到喉头发紧,想点头,可又不敢,脑内疯狂寻找生机。   就在Dunn转椅看向他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急忙大声说:“有机会!还有机会!”   “哦?”Dunn点点头:“你说。”   “永明……永明……”科研所的人结结巴巴内心慌乱,什么来着?:“她不是永明的家主吗?永明从人都还没有死……”所以呢?她也没死吗?“……但很明确,她确实是死了……”为什么呢?“也许……也许……”   就在DUnn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的时候,他脑中灵光一闪:“我们先不要管,为什么她死了永明不死。我们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想。”   “什么角度?”   “大小姐的形态,可以理解为,无数的细沙组成了她,她的主导粒子所承载的,就是她的意识嘛。这个意识有绝对的权力,它给这些沙子制定了规则,让它们明白应该维持什么样的外表。但事实上,不论它们变成什么样子,它们的本质还是沙子、也就是息壤呀,它们的本性是拟态,这种拟态实际上就是入侵与吞噬,自己取而代之。但制造大小姐的人,为了让她保持外形,一定会在意识下绑定许多底层规则,这种规则会限定息土,它们不能与任何其它东西发生关联与交互。来维持她的人形。但是继任家主的时候,是要被永明的家神认可才可以的。”   他越说越兴奋,思路也越来越清晰:“阁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激动地说:“我们对永明的家神,也就是那颗心脏做过研究的,继位过程也就是被家主‘认可’的过程,可以理解为,两个物种的对接,相互交换信息。大小姐在继任的时候,对‘家神’一定是开放的状态,必然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打开了权限,与心脏交换亲信。可息土接触到心脏时,则会短暂地不被规则束缚,这一定会对心脏产生污染、入侵。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小姐并不是罗家的人却会被认可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Dunn微微坐直了一些,目光炯炯   。   “打个比方,如果放在计算机上,粗略地来讲,大小姐本身就是一个行走的病毒。被她感染的任何程序中,一定会带着她本身的基础信息。只要我们对已经被息壤感染的东西,加以激化和引导……”   Dunn打断他的话:“那个东西就可以变成她。”   “对!对!!再加上,因为上次与酆都的大战嘛,这就像是两个颜色不同的沙人打了一架,所有的沙粒都参合到了一起,而光海之战,根本就是吞噬与被吞噬的大战,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之间,地球上的息壤会有她很多的痕迹与信息。甚至从某种程度来说,地球就是她的一部分。”   科研所的人非常的兴奋,一拍巴掌说:“就是这样,所以永明才不会死呀,因为在被埋于地球的心脏看来,与自己结定了契约的人,根本无所不在。甚至,她就是它自己。它自己活着也就是结定契约的人还活着。完美自洽了。”   Dunn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手还是微微发抖。   “很好。”   “从操作是否可行的角度,永明的家神,比地球本身更方便使用,毕竟它是有真的生命。我们要做的工作全变得更少,出问题的概率也会更低。只需要足够的引导,再给已经侵入的息壤足够的协助,大小姐再回来只是时间的问题。但是我怕永明……”科研所迟疑。   Dunn浅浅地笑了一声,这几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露出的最亲切的表情:“高姜会同意的。”停顿了一下又说:“我会去一趟和他讲。你们先准备好必要的设备。资金由秘书室拨发。”   科研所的人大大地松了口气,简直喜从天降。   苟羊借机说:“关于对抗鸟群的计划,战略室与军部已经有了一些意见。这几个月虽然一直没能见觐见,但一直在完善中。现在已经初俱雏形。”   Dunn看上去心情大好:“让他们进来吧。”   -   周莉莉一行人,在路上做了初步的相互了解。   猥琐猎人叫秦海,基因改造为犬系,鼻子特别灵,开车的是阿大,力量系改造过,双手可以举得起一辆越野车,组织者叫鹞子,眼睛不受光线明暗的影响,是沉沦星有名的楔钉。 楔钉这种角色,一般就是组局的人,寓意着把所有的零件都钉合在一起,成为需要的工具。   周莉莉在这里充当远程输出。   雇佣他们的西装白领叫方寻,神神秘秘并没有告知信息从哪里来。   他带的地图上,并没有任何地面或者建筑名称,也没有坐标,只是无数的大小矩形、圆形、条形。似是而非的线条,但方寻明显对这个东西很有研究。一边看一边指挥阿大住哪边开。   这群人,都以为自己要去的是什么荒山野岭。   但意外的是,车子穿山越岭,经过一个一个的大城小城,最终停下来   的地点,是B2最大的赌场。   鹞子下车后抬头仰视面前的赌场。   赌场的灯牌标志,是两个横倒着的椭圆链接在一起。   沉沦星的人一般叫它蝴蝶结。   蝴蝶结当年由私人建造完成,并运行一段时间后,就被当时的神秘主人捐赠给了地方上的居民,收入被本地人视为公共设施建设资金的来源。   但到底是谁捐的,已经不可查了。   这个赌场在他小时候就有了,据说是B2上第一家赌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建成的,在一片荒地里。突然有一天,到处都是它的广告,很多人被吸引,开始去那里玩。   虽然员工就有几千人,但都是由被委托人管理发放工资。   委托人甚至也没有见过老板,只是定期会收到一笔钱。   谣传说,这是某个上层人氏的产业,只是不想让赌业玷污自己的名声,所以不愿意露面。   这种事太常见了,很快就没有人再深究。   因为赌场的存在,甚至在这个赌场的周围渐渐形成了城市。   它的出现,使得B2从一个普通的狩猎星球,走出了第一步,后来沉沦星能渐渐转化成为猎人活动中心,这是一个转折点。   现在,最辉煌的时间已经成为历史,B2上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的各种各样的娱乐产业很快就以更好的服务与更新的设备挤占了大半的市场,让它不如往昔,这个小城也成为很多年纪大的猎人的养老地,但它依靠着本地居民,仍然一直保持着营业的状态。   看到有越野车带着一车陌生人来了,路边上坐着乘凉的老年人都摇扇看过来。   路上慢悠悠的行人,也回首看了他们几眼。   但这 些人都不是好管闲事的性格,很快就失去兴趣,扭头继续自己的事了。   五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鹞子问方寻:“你确定是这里吗?”   “是这里。”方寻非常激动,他把储存器拔下来,插到自己准备的一个仪器上。随着他向赌场大门走去,仪器上的各种线条继续不停地延伸。   “走吧。”鹞子扭头对其它人说,但眼神在周莉莉身上停留了一下,周莉莉背着粉红的兔子,把双枪的位子调整一下,虽然还是掩在衣服下面,但拔的时候会更顺手。   在他们前面,有两个结伴而来的老年人,嘻嘻哈哈地进了赌场的门。   门口二十多岁的门童坐在门边的躺椅上,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随便喊了一句:“恭喜发财。”站起来拉门都懒得动,手里系了个绳,另一边系在门把手上,来人就躺在那儿扯一下绳。   对于五个年轻人的到来,也非常的漠然。   进入赌场内部,迎面而来的是大厅里的几个牌桌,和四周的自动赌机。因为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老年人,显得这里很像老年人活动中心。   虽然看上去,还蛮干   净,但往二楼去的楼梯已经布满了灰尘。   周莉莉仰头看。   这楼是圆筒形,中间天井让上方的光投射下来,所以这楼虽然又大又高,但并没有采光的问题。楼梯螺旋上升,乍然一看有点像是根本没有尽头。   “从外面看,没有这么高。”狗鼻子秦海说。他猥猥琐琐地猴着背在大厅转了一圈。回来说:“这里有点奇怪。”   “不奇怪。”鹞子说:“你没看到标志吗?我听我爷爷说,当年这里建起来的时候,打的就是‘无限’的噱头,当年在这里赌博是有进阶制的,赢得越多,累积的积分越高,能去的楼层也就更高。据说这里的楼根本没有顶。开了几十年,从来没有一个人,真正走到顶楼。”   “空间技术?”秦海问。   “对。以前这种技术在不受管制的星球很常见。不过容易出错,卡死在空间里的人很多,才渐渐没什么人用。”   “走。”拿着仪器的方寻一马当先,向楼梯上去。   阿大没动,秦海这个滑头也不动,都看鹞子。   鹞子说:“这里从几十年前,其它楼层就没有再使用,就算以前有空间技术,现在也因为能源耗尽而停止了吧。来都来了,上去看看。”笑笑说:“这一趟方老板说了,不管有没有收获有什么收获,只要把他送到他要去的地方,酬劳就一分不少。”   秦海立刻喜笑颜开:“行呀。”转身要走,差点撞到楼梯口正在上去的周莉莉,一个急刹车差点摔一跤。   周莉莉回头皱眉看了他一眼,差点把他的汗吓出来。   他对周莉莉,总是莫明有些忌惮。   虽然只是前一夜被吓了一回,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孩子’身上少了点人性。   但也不像别人,是后天经历太多而对人命漠视,因为他认识太多这样的人,这种人,下手做事的时候总会有些挣扎,或者隐约的不忍,哪怕隐藏得再好,也会以别的方式让人看出端倪。周莉莉却完全没有。   秦海莫明觉得,她就是亲手把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活活掐死,也不会有任何不适。   在这世上行动,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但不要命的至少行事还有逻辑,周莉莉就完全不同。天然缺失或又外加后天娇纵?且枪快如闪电。   一个字。   不要惹她。不值得。   看到这几个人上楼去,坐在大厅值班的老头大叫了一声:“不要乱走。”   但他们继续,老头也没有再管。   楼梯上有很多的杂物,许多箱子被打开,里面的东西翻得到处都是,往上次楼还有老鼠的踪迹,甚至还有不知道谁随地大小便的痕迹。一百多楼的时候,有一个人穿着内裤子站在回廊上刷牙。他背后的门开着,里面有床垫还有洗完晒在天井里的衣服。   看到几个   人往上走,打着哈欠打量他们,大约把他们当成什么探险队。大叫了一声:“别太往上,小心饿死在路上。”   反正这楼的名声在外,很多闲得没事的人,都会想过来看看,这里是不是真的有走不到顶的楼层。   没人理他。   “这里不是玛丽的财产。”鹞子问方寻:“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有玛丽的宝藏呢?”   方寻专心地看手里的仪器,说:“我家里以前是搞建筑工程的。在我爷爷年轻的时候,被雇佣参与一个工程,全程整个工程队,以昏迷的状态被带到当地,而且据说,对方请了不到两百多个施工队。差开时间,各自进行不同部分的建造。有些人,只建了一个楼梯,有些人只建了一个房间。回家后,我爷爷想要找到自己参与过的建筑,但一直没有成功。”   “后来你找到了?”   “我也没有。我是学金融的。爷爷留下的图纸我根本看不懂,我把这当成一个解谜游戏,来打发工作之余的无聊时光,但我和爷爷的出发点不同,我专业在那里嘛,于是就顺着当年的打款帐号,返向追溯,经过了一年多的曲折过程,查询到了一个名字。路娇娇。”   “路娇娇?”   “对,但她本身只是一个小富之家的女儿,根本不可能有这个财力。然后我跟据路娇娇的人际关系,分别查询了一百十六人的信息,这些人都没有支付这么巨额工程款项的能力,最终指向为路娇娇的的一个远房堂兄,曾在差不多工程开始之前的一个月,进行大额现金存款。这个堂兄叫路扬。而他恰恰好是认识玛丽的。虽然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个的关系亲密,但我认为,从小一直是边缘人物的他和同为边缘人物的玛丽是‘相互不怎么来住的’最要好的朋友,甚至说很可能超越了好友的关系。”   秦海忍不住:“你这就是有点胡扯了。好朋友怎么可能不怎么来往呢?”   鹞子瞥了他一眼,他不甘地闭了嘴。   “然后呢?”鹞子问方寻。   “然后,我就从路娇娇这个帐号里的资金流向,寻找其它参与工程的建筑商。”   “有结果?”   “没有。这笔钱中间有太多阻碍,各种陷阱动作。还有自动防备设置,我操作不小心中了陷阱,成为金融罪犯,被关了半年。出来以后禁止令,不可在除了自身日常用之外,再进行任何金融操作。”   秦海愕然:“这个帐号一直有人在监控,他陷害你?”   方寻摇头:“不是人,是设计好的反调查程序。”他说到这里严肃起来:“决定要建这个建筑的人,从资金,到建造,到隐藏,有非常周密的计划,也准备了后手。”   “你们不能在网络上征集同样经历的人吗?”   “我们有自动执行的保密协议。这种行为的   后果非常严重,没有人敢拿自己的一生甚至是后代的人生冒险尝试。所在网络上流传出去的信息,都会触发这个协议。我出来之后,只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问,去找。再加上统计天气、物产、昼夜时间等很多因素,确定了是B2,然后制作出了这个软件,因为信息的缺失,它不是一张详细的地图,而是模仿当年的人过来B2后向建筑工地进行时的运动过程,排除不符合条件的路线。找到建筑的所在地。”所以他请了几个保镖,就上路了。   周莉莉抬头看,从他们上来已经有一个小时了,但向上看去,仍然没有尽头,而向下看,大厅虽然还在,但感觉上已经非常的遥远。   大家都有些紧张起来。   开始观察身边的一切。   楼梯的层数一直在变化,但房间各层完全相同,几乎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三个小时后,他们开始下行返回地面。   看到他们下来,大厅的看守老头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时建这个的人,一定需要经常出入。”阿大站在门口,突然说道:“所以才开赌场。热闹的地方几个人常进常出是最不显眼的。再加上本地流动多是现金,这里有大型密柜进出,别人也不会怀疑。”   大家都十分意动。   因为这就意识着,说不定玛丽的宝藏真的就在这里。   可就是找不着。   方寻自然不甘心:“明天再来。”   计划第二天做更多的准备,带上粮食,睡袋开始做长期的打算:“一幢楼是不可能无限高的。哪怕是空间技术,也会有瓶颈。人力无法制造出真正的无限来。”   几个人出去,随便找了一家本地的旅馆住下。   方寻去买食物的睡袋,其它几个人坐在一起吃晚饭。   秦海还是觉得很新奇:“怎么会过样呢?从外面看,它真的不高。加上透明穹顶。但我们今天爬了那么高,连穹顶的毛都没有看见。”   “不是很复杂的东西。就像把两镜子对面放着,就会出现无数的镜子一样。能源都不需要。完全就是借用宇宙规则的产物”鹞子边吃饭边说:“以前可用面积少的时候,当局也做过这样的楼,主要就是用来做居住区。但不同的是,当局的楼是有局限性的,顶多到多少层,就结束。但这里没有。帝国在后来扩大了可居住面积,就没有使用这种技术了,主要问题是,这种无限空间常常会出现人口走失的情况,并且很容易进去什么东西在里面做窝,因为空间太过庞大,还不好去捕猎。最有名的是一次,异兽徘徊在空间居民楼内,以人为食,吃了三百多人,警方无力探查,只得将整橦空间楼都关闭的案子。”   他停了停说:“明天我们要小心一点。如果有人在那里藏了什么,又不想让人发现,那也许会在这   个无限的空间里豢养什么可怕的东西。并且越到空间深处我们越要小心,可能会出现重叠空间,所以看到任何岔路口,都不要莽撞,不然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时候周莉莉突然问:“为什么一定要到顶呢?如果真的根本没有顶呢?”   一开始,目标根本不是到楼顶。   只是要找东西而已。但是来了这里之后,突然顶层成了焦点。   “如果是我,我会把东西,藏在无限楼层中的某一个房间里。”她随便打了个比方:“一千二千层起步吧,然后随便找一间房。再设置两个对立的‘镜子’弄出无尽的房间。随便找一间放我要放的东西。”   秦海愕然:“那不是永远也找不到吗?”   “我要回家了。”周莉莉站起来。并不是征求意见想退出,只是通知他们。然后背上自己的粉红兔子,离开了旅店。随后在破破落落的车站,买了一张回住地的票。   目送她真的上车离开,秦海有些松了口气。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问身边的鹞子:“你记不记得,走到哪一层的时候,她有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   鹞子没说话。   他又笑嘻嘻地问:“现在走了一个,那她的钱…………”   鹞子边转身回去旅馆,边说:“别想了。人家给的是按人头。又不是总数。”走了几步,回头看车子带起来的灰尘,若有所思。   周莉莉坐在车上闭着眼睛假寐,身边的老婆婆提着两笼子鸡,臭气熏天。看老婆婆手上的茧和脸上的伤,以前想必也是做猎人的,此时扭头用浑浊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翘起腿,点了个烟斗。   几个小时后,在车子停下来,让大家去原野里上厕所的时候,周莉莉也下去了。   等所有人都回来,她却没有回来。   车子没等她。说好五分钟,五分钟到了就会走。   开车的也好,坐车的也好,不论看上去多平凡,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人。管你一个人被抛弃在荒野会不会遇到异兽呢,平常这样的事多了,毕竟总有人慢手慢脚,谁都不觉得奇怪。   而猫在杂草后的周莉莉,等到车子灯在夜色下远去了,才站起来,调头往回赌场的方向走去。   等她到赌场后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在赌场里玩的老头老太太们,纷纷收拾东西回家。有人骂骂咧咧,有人喜笑颜开。门卫和那个在一楼做看守的老头也都收工下班,随便拿了个大铁链住门上一扣,就一前一后的离开。   周莉莉没有马上行动,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脱下鞋,把磨破的脚后跟用创口贴贴起来之后,坐在荒废的园艺树缝隙里,盯着入口处。不一会儿,果然有几个人影出现。   鹞子是个非常警觉的人,哪怕她离开,也一定不会放心。   那几个人影进去后   就没了动静,足足到四点多的时候,才出来。   想必是认为她现在都没出现,可能真的没有偷偷发现什么线索,只是回家去了。   等这些人消失十多分钟后,她才走出来,从铁链巨大的缝隙里,钻进了赌场。   白天还有些人气,现在看上去死气沉沉。   她走到楼梯口,抬头向上看。   这个角度下,整个楼像是一个张着嘴的怪兽。   当她向上走,就像是正在步入怪兽的口中。   脚步再轻,也显得格外地重,来来去去在空荡的天井中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3 23:07:53~2020-07-05 21:43: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锅面包、开到荼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奕奕妈 30瓶;CC 20瓶;粘锅面包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重造   周莉莉向上走时, 就像是正在步入怪兽的口中。   脚步再轻, 也显得格外地重,来来去去在空荡的天井中回荡。   爬到第1201层, 她停了下来。   看看楼梯旁边的电梯。   她在想, 如果为了方便, 其实房间不是最好的选择。   并且一但有什么事,房间是更容易被搜查的地方。   所有想查探什么的人, 关注的点一定是房间——某处的房间。默认了想找的东西,一定是在某个房间内, 但如果不在房间里呢?   她看四周。   这里已经很久不被启动,到处都是灰尘,走廊上还有可疑的动物粪便, 死掉的甲虫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也不知道是什么物种。   楼梯的对面是电梯。   周莉莉在电梯门口站了一会儿,想了想, 伸手试着按了按钮。   应该是没有电的, 她自己其实也根本没有打算真的能打开,但电梯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里面黑洞洞的。   她打开手电,里面十分脏乱。地上堆满了垃圾, 还似乎有人在这里上过厕所。   可不知道为什么, 四面金属壁都噌噌亮的,带着原有的崭新光泽,一点也没有被荒废的痕迹, 或者说,没有时光的痕迹。即没有锈斑,也没有变脏。   就好像才刚刚装修完。这四面金属壁才刚刚开封装上去。   这与脏乱差的地面和顶部,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莉莉进去后,电梯站就无声无息地合了起来。   她试了试,不论按哪个楼层都没有反应。   这才是没电的正常现象。电梯能打开根本就是个疑点。   她撬开电梯天窗,爬出去看了看。   上下都是空的,除了幽深没有尽头的电梯井,并没有收获。   离开电梯后。回到1201的走廊,本来要继续向上寻找,但想到什么停下步子,随后快步走到楼下。按下了1200层的电梯按钮。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随着‘唰’地一声,门打开,她还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门开之后并不是空洞的电梯井,而是空荡脏乱的电梯内部。   伸脚进去试了试,并不是幻觉。   然后她又试了别的楼层。   几乎每楼,都有电梯停着。   从天窗爬出去,看到的却是空荡荡的电梯井,整栋楼中,完全没有别的电梯存在。那么楼上、楼下所有楼层只有一部电梯,但为什么在没有听到电梯上下移动声音的情况下,会出现在所有地方?   周莉莉掏出记号笔,走进电梯之后在地毯上画了一个记号。   然后跑到别的楼层,按下电梯键。   意外的是。她别层打开的电梯中,看到了相同的记号。   这说明,确实是同一部电梯。   她站在电梯内,审视周围。   除了四面金属壁格外崭新,电梯中的四面金属,除了一面是电梯门,其   它三面都是像镜子一样光滑。印得人脸上的细纹都非常清晰。   可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异样了。   这时候,楼下有声音传来。可能是鹞子他们。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几个人在讨论如果说这个被制造出的空间中,还套着另一个空间的话,最可能在哪里。   周莉莉闪身进入电栏内。   很快对方就到了同层,只隔着一个电梯门的时候,他们没有再继续住上了。   低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周莉莉隐约听到一句“我刚好像看到这层有人。”应该是秦海在说话。   随后有脚步声向电梯的方向走来。   周莉莉深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觉得鹞子不太可能因为这件事和她翻脸,但还是把手放在枪套上做好准备。   ‘啪嗒’一声,是电梯按钮被按下去的声音。   脚步声听上去是进入了电栏。   但她面前的门却并没有被打开。   随后一切都安静下去。   她愕然,立刻按下打开电梯的按钮,门无声无息地开启,走廊里空荡荡地没有人。似乎刚才只是幻觉。   周莉莉伸头出去,防止他们躺在门边视线死角。   但并没有。   她犹豫了一下,走出去。   不一会儿,电梯门又开了。   但她没有躲,只是持枪远远站定。   鹞子领头,带着阿大、秦海和那个方寻。几个人正在讨论还有没有搜寻的必要。   “现在为止,一点头绪也没有。虽然应该就是在楼中,但看上去小的地方,空间其实是无限的。这和让我们在宇宙中寻找一颗尘埃有什么差别呢?”   阿大提议说:“我们要不要给电梯通上电?会不会有哪个按钮的组合,是可以通往宝藏的?”   一出电梯就看到拿抢指着他们的周莉莉。   顿时僵持住。   “走开。”周莉莉摆摆枪:“我不是要什么,只是来确定一件事。”方寻这个白领吓傻了。   鹞子没有动,反问:“什么事。”   “你们让开一点。”周莉莉没有回答,拿枪指指站在电梯门口挡住她视线的方寻和鹞子,见两人一个吓傻了,一个冷眼站定不动,抬手一枪,打在秦海的小腿上:“听到没有?”   秦海惨叫了一声,立刻就倒在地上。痛得捂着腿大喊:“我站在旁边,根本没站中间挡到你,你打我干什么啊姐姐!!我们什么仇什么怨啊!”   周莉莉没有理他,冷声说:“下一枪就是头。”   鹞子默不出声,推了方寻一把,然后自己也侧身,走到旁边去。   几个人从电梯门走开后,电梯门就开始关闭了。   但时间已经足够,周莉莉看到了电梯内地毯上自己所划的记号。   所以,第一对,面对面放着的镜子,制造出了这个赌场的无尽楼层,而楼层中,第二对面对面放着的镜子,则被设置在了   电梯里?   但是很显然,电梯的设置和赌场是不同的。赌场每层都有差别,但电梯却没有。   每次按下钮召唤来的电梯都不同。就像她和鹞子,都进入了电梯,却在不同的电梯中。   却有完全相同。   因为两个进去的电梯里,都有她做的记号。   这就像是,这里虽然有无限可能,但只要对其中一个做出改变,其它所有都会被改变。   这对周莉莉来说,是个死局。   如果电梯就是‘宝藏’的入口,那怎么才能找到正确的那一个?   到底有什么规律?   能让电梯在赌场内‘正常’运行的情况下,不被视为‘鬼屋’,又达成避人耳目随时出入‘宝藏’的目的?   更关键的是。电梯是本来就是这样,还是设置因为年代久远而失效了,才会有现在自己所看到的混乱情况?   要是后者,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如果空间技术的设置与最初发生了误差,产生了错误,那也就意味着,电梯虽然做为入口还存在着,却已经无法再完成它的使命,把人送到应该去的地方……   秦海看了一眼在出神的周莉莉,又看向鹞子。   鹞子示意他不要动,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枪扣,就在他趁周莉莉分神,拔枪的瞬间,周莉莉猛然惊醒,转身就向楼上跑去。   光能子弹几乎贴着她的头皮飞过。但并没有击中。只是灼断了她侧边的头发。   为了躲避主鹞子的周莉莉,一头撞进了楼上的电梯,因为冲劲太大,没及时止住,猛地扑向了金属电梯壁,随后在地上滚了好一段才停下来。   但爬起来之后,却呆住了。她眼前,不再是赌场。   也并不是她想独吞的什么宝藏。   鹞子大步追上楼时,却发现,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   楼上也好,楼下也好,没有声音,没有人。   他跑去警惕地打开电梯。   里面什么也没有。   -   为了躲避鹞子的周莉莉,一头撞进了楼上的电梯,因为冲劲太大,没及时止住,猛地扑向了金属电梯壁,随后在地上滚了好一段才停下来。   但爬起来之后,却呆住了。她身后是电梯,但眼前,不再是赌场。   也并不是她想独吞的什么宝藏。   而是装满了巨大的机器装置、比人还高的玻璃器皿,各种各样的不明物体的标本的空间。   在她走近时,有些被钉死在器皿里的标本会突然扭动一下,不知道是还活着,还是某种神经反射。   这些标本,每一部分都是她见过的东西。鹿的角长在蜗牛的头上、一半人一半异兽的头颅、巨大的灯塔水母触须下结着小指头大的人形物体。越往深处,人形出现的比例越高。   甚至出现了,完全体。   看上去像是睡着的人,但五官模糊。   她撬开器皿的盖子,人形因为她   的动作晃动了一下,她猛地退开一步,拔出枪。   但这个人形只是因为装盛自己的柜子摇晃而跟随晃动,之后并没有动作。   周莉莉微微吐出一口气,但并没有将枪收起来,而是警惕地打开保险,一手持枪,一手伸进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当然是没有,颈间的动脉、心脏,也没有跳动的迹象,摸上去完全是与人体的触感没有差异,甚至还有人类活着的时候应该有的温度,可却没有生命,也不能说是死的。因为它没有任何异味,说明人来没有被人做过任何防腐处理,如果是死的,应该会腐烂才对。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飞快地缩回手。   这是什么宝藏?   这完全是个意义不明的实验基地。   周莉莉环顾四周,感到失望。   不是宝藏,没有钱。   妈的。   她无声地骂了一句,一脚踢开地上的杂物。   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在最深处还有一扇红色的门。   周莉莉又燃起了希望。   也许那里面有什么。   推开红色的门,却只是一个小型的办公室,里面有两张对着放的办公桌,四周的柜子里装满了文件。   看上去,曾有两个人在这人实验室中工作。   外面所有的东西,就是这两个人的成果。   周莉莉随手打开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发现是一本实验记录。   里面的专业术语她看不懂,所以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从记录上看,这个实验虽然失败了很多次 ,但在最后还是获得了突破性的成果。   一共有三个比较成功的‘产品’。   但从记录看,这三个产品还并不完善,随后又进行了最后一阶段的实验。   这三次实验并不顺利,第一次可以说非常的失败。   第二次则稍微要好一些。   但周莉莉在注释中看到了‘快速衰竭、不可避免、使用年限不超过十七年、时间过短、有自我意识、无法融入其它意识’等字样。   第三次却只写了一句话‘改变方向,放弃一步成型的设想’,后面则有‘十克左右、细胞感染、母体、婴儿、自然成长’等注释。   而关于第三次有没有成功,并没有任何记录。   写下这本记录的人,笔迹娟秀,但笔划时有凌厉疯狂的感觉,她不信任电子设备,将记录写在纸上,并把最后一阶段的实验,称之为‘降临’。   周莉莉在笔记的最后,看到了拥有者的签名。   ‘玛丽’。   这就是她的宝藏?   周莉莉怒不可遏,猛然一脚踹翻了办公桌仍不解气,发疯一样地,将四周所有的东西都砸得稀烂。   过了一会儿,她又猛地停下来。气息渐渐平息一些,像没事的人一样,一脸平静地,转身向办公室内的另一个门走去。   这里不是实验室,更像是一   个休息间。   但墙面的颜色十分幼稚,地上有很多的乐高零件,小书桌上摆着一些书。   甚至还有作业本。   看内容,应该是五六年级学到的知识。但另外一些笔记,却是□□年级的内容,墙上有一块小黑板写的也是更为复杂的演算,其它的痕迹都表明,曾经有一个人长期在这里生活,时间跨度应该有几年甚至超过十年之久。   看屋中的各种设施,这个人应该做过不少内脏替换以及生理机能机械化的项目。他是个病人。   周莉莉在书桌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张照片。在照片下面有一封短信。   “虽然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你,但是今天我想叫一声‘妈妈’,谢谢你允许我去帝星上学。”   照片的反面看到了一行字迹。   ‘玛丽和路明亚59年1月1日入学前留影’   周莉莉把照片翻过来,看向画面中的人。   一个五官略为冷漠的女人,穿着白色的研究服,身边站着笑得灿烂提着行李箱的少年。   是罗寄奴!   但立刻周莉莉就意识到,并不是他,两个人完全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   在沉沦星上,关于玛丽的传说并不少。   大家有说过,她有一个儿子。但从来没有人见过。后来又说,从小并不在本地长大,而是在帝星更好环境。但显然,一切都是无端猜测。   而周莉莉没有记错的话,沉沦星公祭上,玛丽做为曾经有名的太空海盗,也名列在祭榜上,她的死期是59年1月12日。   也就是说,在这个少年去帝星后不到两周,她就死了。   看上去是巧合,但如果是必然的结果呢?这就意味着,少年有着不可告人的身份。   他达成了入学、去外面世界的愿望,可却是以自己养母的生命为代价。   一开始周莉莉认为,这个少年就是第二个成功的实验品。但是看完这些东西,她突然意识到。   可能自己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   也许少年根本不是实验产品,另一个人才是。   如果玛丽是这个实验室的主人,那么她一定需要很多的资金、权力的支持。毕竟这是一个烧钱的项目。而罗寄奴从小就生病,不得不长久保持冷冻,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的父亲非常的爱他,如果玛丽找到他,说自己可以治好他儿子的病,他绝对会不惜代价提供玛丽需要的帮助。   但最后,到底是做父亲的不愿意接受现实想抹去这个儿子,还是罗寄奴不愿意一切曝光。   现在已不可知了。   周莉莉将照片丢回桌上,迟疑了一下,将它和信都拿起来,塞到口袋里。转身向外去。   既然宝藏不存在,那这里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她要走向电梯的时候,突然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像是哪里有水流在涌动。   她回头,看向满是器皿与标本   的房间,把另一只枪也拿出来,打开保险握紧,缓步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去。   -   永明星,科研所的人正在将仪器搬入家神所在地。   高姜带着所有的从人,站在周围,注视着他们的举动。   有些年纪小的,有很多问题:“大小姐要回来了吗?”   “是的。”高姜非常有耐心。   “但是家神是植物。那家主长出来以后,能走路吗?”   “可以。家主……的成份非常复杂。她改变了家神的属性。”   “是好的改变吗?”   “是的。家神会更强壮,更难死亡。如果顺利的话,几乎是永生的。”家神被息壤化,到最后甚至可能会与地球完全融合。   从人们议论纷纷。   他们不知道,大小姐再回来的话,到底她是家神的一部分,或者这巨大的心脏是她的一部份。   或者,它们根本是一体的。   所有的仪器都被接入。只差接过电源的程序。   科研所的人停下来,看向高姜。   高姜回首族人。   除了在外办事赶不回来的,几乎所有从人都在这里了。   “今天的尝试,你们中也许有人并不赞同,因为太过冒险,如果有失误,永明、我们大家就此完结。那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人肯定想问我,虽然家主不知所踪,但我们却还没有死。如果懵懵懂懂地糊涂下去,生活也能就这样继续。为什么要冒险?可是,只有冒险才有主动把握的机会,说不定这次尝试能就此解除危机。不然,就这样糊涂地的得过且过下去,也许某一天,我们所有人一起糊涂地被动接受死亡,没有半点转机的可能。”   高姜没有提到黎多宝,只是说着,看向所有人:“老太太说,由我做决定。但我决定,由你们自己做选择。”   在所有人表决前,他高声说:“罗氏永明。”   这是他们的名字,也是精神的寓意。寓意着他们永远不会熄灭。   从人们低下头颅,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低声应和:“罗氏!永明!”   低沉的声音如潮涌。   到最后,没有一个人走出来,站到反对的那一方。   罗氏永明从来不认识畏缩、怯懦这两个词,他们每一个人,生来就是炙烈的光,每活一天,都在为生存拼搏。如果必须要死亡,也会选择像爆裂的聚能光弹,散发出令人震撼的光芒。   站在穿梭机穿前的Dunn,看着地面那些蚂蚁一样大小的人群。当机器启动的信号传回,他才转身对苟羊 说:“可以叫备战的亲卫军撤回去了。”大步向外去。   苟羊应声,边吩咐身后的人去办,边通知控制室:“降落,重生仪式已经开始,我们要下去了。”   听上去非常复杂的过程。   实际上只用了不到十一个小时。   Dunn看着面前,巨大的心脏中缓缓结出的人形,它   已经初步有了黎多宝的样子。   他忍不住,越过了高姜,向前走了两步,想把她看得更清楚。而此时他心中充斥着从没有过的欣慰。   属于他的,总会回到他身边来。   -   黑暗。   寂静。   她模模糊糊,觉着自己像一叶飘萍,又像是一截浮木沉于水中,飘飘荡荡的。   明明眼睛并没有睁开,但却似乎能看到一切。   能看清自己是站在一片混沌的天地之间,许多记忆的碎片在这个天地中漂浮。像一颗颗的星辰。   她走近一些,仰头仔细分辨。   星辰中有一些记忆的画面十分明亮,内容是她知道的,有一些亮度低得像黑屏了一样,但时不时闪过黑白雪花点,认真分辨的话,内容多是名叫‘游零’和‘宋星移’的人。   大约是小孩子的视角吗?   整个角度都是仰视,显得观察者又低又矮。   除了这些,还有周莉莉、孔朱、王小露、陈泽、多多、闻良臣、周笛安、Dunn、路明亚…………   每一个人她都认识。   她看了一会儿,退几步站得远一些,望着这些碎片,心里有些怅惘。   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怔忪片刻回头看,不知道眼前是不是死后的世界。   可她根本没有准备好要死。   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做。   她回首。   有无数游走的微光,遍布了整个世界,每一寸空间。   当她想将这些微光看清楚一些,眼前的画面便骤然生变,目之所及,这些微光如一条条的绒毛,交错盘结,密布如蛛网,而无数比尘埃还微小的颗粒,被这些发光的绒毛链接在一起,密密层层时隐时现。   自己就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吗?   她仰视整个空间。   当她思考,便有明亮的光,在这铺天盖地的微小颗粒中,从一处游走到另一处。   原来一直以来就是这些东西,承载着她的意识。   但是现在,它们一片一片地正在慢慢黯淡下去。   天地之间的记碎片们,也一片一片,随之化为飞灰。   她大步冲上去,但不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   在一切都消失前,她将尽可能多的记忆碎片抓在手中。   当所有的光都灭了,她蜷缩在最后一颗比尘埃还渺小的颗粒之中。   而这一颗黑暗中唯一的微光,也熄灭下去的同时,遥远宇宙中某处的微小粒子却猛然亮了起来。   这向不上的粒子,时明时暗像微微跳动的心脏。而在光不能及之处的黑暗中,有什么正在蠢蠢欲动。   不久,一根黑色的绒毛终于从黑暗中,缓缓向它伸过来。   就像受到了什么召唤,不得不这么做。   绒毛的出现,让微尘发现了,原来这里并不只有空旷的黑暗。   在这黑暗之中,布满了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与自己类似的东西。   绒毛在短暂的   触碰微尘之后,似乎是想缩回去,但却发现微尘已经紧紧地攀附在了自己身上。   而随着两者的结合,更多的绒毛似乎受到了召唤,向它攀附过来。   它闪烁的频率更加急促。   像在不停地屏息然后用力向外扩张。   而每次向外扩张,链接在它上面的绒毛都会微微亮起。   在短短的几十下之后,它似乎失去了力气。   一直保持黯淡的状态。并且越来越暗。   就在以为它就要此熄灭的时候,它猛然发出刺目的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蓦然向四周扩散去。   蓦然间,整个世界中的微尘重新亮了起来。这些黑色的微尘,比它原有的的数量更多,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个空间。   明亮的光遍布每个角落。   它把自己基础数据,努力地向四周发散去。   随后这些微尘,缓慢的开始变化位置。   这个过程缓慢而悠长,整世界像是装满了流沙的软袋,软袋中的每一粒沙都在移动,链接着它们的绒毛不停从这里断开,又接入那里。   一切都在重整。   而软袋也随着它们的变化,而慢慢地改变外形。   终于。   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但眼前一片浑浊,不知道是什么液体,刺痛她的眼眸。   随后,她隔着浑浊的液体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这液体,一开始令她感到充实,就好像在源源不断地给她力量。但随后,当她感受到自己越来越完整,却开始令她窒息,它们呛入她的喉咙,涌入肺部,阻塞着她的呼吸。她拼命挣扎,奋力击打但无从着力,液体太过浓稠,而她又过于虚弱。   就在她意识越来越模糊的时候,突然‘嘭’地一声,什么东西砸向装着液体的巨缸,随着一泄而出的液体,她滚出来撞在什么人身上,两个人一齐扑倒在地。   对方飞快地爬起来,审视她的眼神陌生又疑惑,甚至带着警惕。   她边咳边呕,好一会才缓过来,扭头看向面前的人,短暂地疑惑,随后记忆碎片里的影像在她脑海里冒出来,完美地与眼前的重合在一起。   “你以前白白的,现在怎么这么黑?”她听到自己声音,暗哑难听像是什么鸭子被捏住了喉咙。   她对面的人那个人,似乎对她的话感到不解,从一开始手就没有离开过腰上的枪套。   枪是危险的东西。   “你是不是害怕我?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感到疑惑:“我记错了吗?”甚至伸手,捧着对方的脸,认真地打量,审视:“你不认识我吗?”   被她抱着头扭来扭去的人,莫明地僵住,虽然犹豫着没有反抗,可表情却非常的奇怪:“那我叫什么名字?”   她答不出来:“呃…………”   对方没有放弃,但放在枪套上的手不自觉地松一些,带着期盼试探着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啊,就是我啊。”   过了一会儿仍然没有搜索到有用的信息:“反正就是我嘛。”   她讲不清楚,但没有放弃,在地上的脏东西里找了半天,找到一截金属管,拿起来,在墙上画出两个男人“这是爸爸们。”   再画出一个女人“这是妈妈。”   随后画了一个笑咪咪提着许多购物袋的小姑娘:“这是朋友。”   然后,再画了一个穿着蕾丝小裙子,头戴蝴蝶节的小姑娘:“这是你。”   她画完回头,对怔怔望着自己的人笑:“我们是最最好的朋友。”但有些疑惑:“我记错了吗?”但她能记得的东西只有这么多了。除此之外,就还有一个空白的人影,大概是个男孩子,但她看不清楚。   怔怔望着她的女孩,似乎是要哭,但用力扁着嘴不想哭出来:“你没有记错,我们就是世界上最最好的朋友。”   “那你刚才怎么不认识我。”她不明白了。   “是因为……光线不太好,我没有看清楚。”对方爬起来,快步过去用力地一把搂住她:“你一点也没有记错。”就好像怕她随时又消失一样。   但对方,哪怕想做出很坚强的样子,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大哭起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才会变成这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女孩子,也可以很讲义气地为自己做的事负责,努力补救,拿出行动来帮助朋友,哪怕她是一个病人、哪怕希望很渺茫。   不喜欢把女孩描述得好像,只有爱情最重要。也许我能力有限,但我希望自己创造的世界中,不论什么样的女孩都拥有很多除了爱情以外的东西。   -   今天好像是高考。不论用不用参加高考,希望今天都是大家更好未来的起点。 第113章 宝藏   周莉莉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胡乱抹掉眼泪, 边把自己外套和鞋子脱下来,让黎多宝穿。边问黎多宝:“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怎么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黎多宝的记忆基本是空白的。   她现在只有一个模糊的型体, 皮肤像新生出来还没有完全长好, 又脆弱又薄, 下面的血管也好,肌肉纹理也好, 只需要肉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看见,它们一直在改变、生长。   周莉莉起身检查了一下黎多宝呆过的器皿。   那是个二米五高, 直径一米左右的大罐子,因为被她砸破,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连器皿底部的标签纸都被浸湿,但虽然字迹晕染开了,还是可以模糊地看清楚, 上面写的应该是‘降临实验体’。   在办公室时周莉莉虽然有看到, 玛丽将最后阶段的实验称为‘降临’。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降临’这一项的更多资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整个实验经历了三个大阶段。   第一阶段就是外面那些完全不成形的怪物标本。   第二阶段是笔记上所记载的,三个比较成功的产品。第一个完全的失败。第二是‘罗寄奴’。第三个虽然没有记载,但显然是利用制作‘周寄奴’的过程, 得到了罗氏渊虚相当多的资金或者权力上的支持之余, 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不可或缺的经验而制作的。   第三阶段,则是‘降临’。   显然,第三个阶段不知道是因为玛丽突然死亡, 还是别的原因,并没有完成。   实验体也一直被存放在无人知晓的此处。   虽然不知道实验体与黎多宝之间存在什么样的关联,但是周莉莉在看到黎多宝的第一眼、在黎多宝几笔就那么传神地将自己和王小露画下来之后,就确定了,自己不会搞错。   如果自己无法理解,那就不要去理解了,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事,是尽人力无法理解的。只要接受她回来了的结果就可以。   “这是什么地方?”黎多宝问。   “我也不知道。”周莉莉含糊地应了一声,怕她会害怕:“我们一会儿就走。你等我一下。”把粉红兔子解下来,让黎多宝背好。   转身向办公室去。   外面鹞子他们不知道会不会跟着进来,如果发现黎多宝的怪样子,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在走之前,她决定把实验中所有的资料文件都带上。以防止自己遗漏什么关于黎多宝正在使用的身躯的得要信息,   周莉莉抛出随身的微型镜头,任它们在屋中盘旋记录。   自己跑到办公室,将所有的文件、资料、哪怕是看上去毫无意义的草稿纸,都一张不落地拍了下来。   在确认所有东西都有全息记录之后,才   牵着一直跟前跟后探头探脑的黎多宝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走进电梯前,周莉莉用随身的打火机点燃了丢弃在地上的文件。   火焰‘轰’地燃起,快速地吞噬了所有地面上的文件,并向别的东西蔓延去。   与进来时的复杂不同,两个人进入电梯之后,在电梯门的一开之合之间,就重新回到了赌场中。   周莉莉一手拿枪一手拉着黎多宝,谨慎地伸头看了看,才发现这里是二楼。楼下传来老年人们兴高采烈的赌博声。至于鹞子他们可能还在楼上,她向上看时,并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在出去之前,周莉莉拿围巾遮住黎多宝的口鼻,又帮她把兜帽戴好系紧。   两个人走出电梯便立刻向外去。   看到楼上有人下来,看场子的老头大声骂:“你们不要到处乱走,这里又不是观光的地方。还有完没完了。”   黎多宝边被拉着走边大声说:“大爷,对不起啦!”声音还有些黯哑,和刚开始相比,要好一点了,但还是要指甲划过玻璃似的,令人不适。   老头被吓了一跳。   周莉莉保持镇定,没有理会老头,不过拽着黎多宝步子迈得飞快。   离开赌场后,周莉莉立刻带着黎多宝去了镇上的车行。   买了一辆高底盘马力大的车,这车子没有防弹,但这样车身会轻很多,速度会快。   老板看出来她们是急手,叫价不底:“我这是唯一的一个车行,你要去别的车行,起码三个小时车程。”周莉莉没有跟他废话。照价给了之后,又加钱让他加满能量,并买了备用能量块绑在车顶上。   车子离开小城时,‘蝴蝶结’赌场的方向已经有滚滚的浓烟冒出来。   本地居民乱哄哄的,都跑出来站在路上看热闹。   赌场里的人全跑出来了,仰头张望到底是哪里起的火。   周莉莉的车子几乎是贴着鹞子的脸冲过去。   鹞子一脸黑灰,衣服头发到处都是被火燎过的痕迹,他们找到诀窍进去时,里面已经烧得稀烂,火更是从电梯往外面蔓延。   大骂了一声:“周莉莉!”   阿大对着车影开了好几枪,但没打到。还想再开第四枪的时候,鹞子一把打开了他的手。   车子消失在街角前,里面伸出一只纤细的手,对他们做了一个‘再见’的手势。   阿大阴沉着脸对鹞子说:“你们关系好,但她黑吃黑是事实,你这样拦我,我们就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一伙的。请大佬们来裁决。”   “伙你MP!我是怕你打到路人。你在这里伤到人,还想走吗?别小瞧这里的老家伙。”鹞子沉着脸,扭头看看四周围。   因为阿大这里开枪,好一些路人都没再看赌场火势,而是转身撩开衣服露出枪套,盯着这几个外来者。   阿大冷哼了一声:“是就最好。   ”   鹞子没有理会他,转身往街角停的车跑去。   “妈的!”头都被烧秃秦海一脚把路边的垃圾桶踢翻,跟上同伴。   方寻跟着跑,想上车,但他才摸到车门,车子就发动,火箭一样的冲了出去,扬起了灰尘扑了他一脸,他大叫:“你们干什么?”   鹞子大声说:“地方我们已经带到了,任务已经完成,起不起火和我们没关系。三个自然日内我要看到钱。不然你也知道后果的。”   然后一踩油门就没了踪影。   方寻怔在路上,他房子卖了、车子卖了、坐了牢,工作也丢了,所在积蓄、时间都耗费在‘玛丽的宝藏’这件事上,现在却毁于一旦。   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把手里的公文包狠狠地砸在地上:“槽!槽!槽!”发疯了一样对着空气乱打一通。   鹞子的车子离开了小城后,他立刻打开了个人终端,地图上有一推绿色的小点显示出来。   三个点在一起,另一个点和他们的车一样也在12号公路上,并且正在前移。   两个车距离大概不到三公里。   秦海边拿车上水洗脸,边骂骂咧咧,扭头看到地图上的显示,愣了一下,骂:“你一直监视我们?”   鹞子没理会他,边向前面的小点急追,边打开频道不知道在和什么人通话:“周莉莉黑吃黑跑了。通知所有的港口。”   说完挂掉,又拨了另一个频道号。   打通了但没有人接。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一变,猛然踩下刹车。   毫无防备的阿大直接从后座,冲出来整个人砸在挡风玻璃上。   秦海头都撞出血肿来:“干什么?”   见鹞子不吱声,而是调头离开12号公路,拐向下大路。连忙去拉方向盘:“你干什么?”   “障眼法。她不会这么傻,一定把个人终端丢掉了。”   整个沉沦星只有一个座供起降的空港。   从这里到空港,直线走也有五六天的路程。   但周莉莉为了防止被阻击,肯定不会选直线,而是绕路走野地,偏离所有必经的城镇。   这样有遇到本地异兽的危险,总时间也会拖长三四天,可是她一定会觉得这样会让危险性大大降低。   鹞子的车离开主道向旷野奔去。   二十多个小时后,他都没有找到任何周莉莉的踪迹,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等他转到公路追上绿点时,已经是第四天。   被他拦下来的车上坐着油腻的胖子,手上戴着周莉莉的终端,不解地说:“昨天别人送的。”   秦海大骂了一句:“TMD。”   “现在怎么追?”阿大冷眼看着鹞子问,但显然对他更加不信任。   “直接去空港吧。”鹞子把空烟盒捏成一团,坐上车:“那边有人守着,周莉莉很难跑得掉。”   -   周莉莉把车靠边停,叫黎多宝等着,自己进了远   处一家小店。   店主双腿架在桌上,打着哈欠,见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就说:“今天不做生意。”   周莉莉把两张素描拍在桌上,然后丢了一扎钱。   店主立刻笑咪咪:“查信息呀?不瞒你说啊,现在干这行越来越难了。不过嘛,钱到位就没问题。”   转身进内屋去,过了大约十多钟才出来。拿了厚厚的一打刚打印出来的文件。丢给她。   周莉莉接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张张翻看。   这两个素描是黎多宝画的,听黎多宝的描述,这是亲人,是父母。   其实周莉莉也是没懂,黎多宝的爸爸怎么是复数?   闻良臣还好说,虽然是继父,好歹也是沾了个父。   其中一男一女就完全没道理了。   周莉莉根本就没见过。   即不是刘大勇,也不是黎菊花。   周莉莉拿着资料翻得飞快。   看到三个人的关系,这一对男女竟然是闻良臣的前女友和前女友的现老公,十分愕然,闻先生这种大佬还有这种往事。   随后她在宋星移相关,不起眼的一行字里,看到了黎谷,黎菊花,还有玛丽的名字。   玛丽?   周莉莉把文件丢在店家的焚化炉里。   在火光前出神。   一切是怎么回事,光凭这些是无法复原,可她隐隐有一种感觉。   也许黎多宝的记忆并没有出问题,她说这两个人是父母,大概率并不是无的放矢。黎多宝的身世,比自己想的更复杂。   大概是因为她的表情太凝重,她走后,店主重新看了一遍终端上她查的那些信息。   但看到的,就只是浮于表面的复杂感情关系。实在也不知道,大人物的花花新闻有什么可让人凝重的。   ‘嘁’了一声,将记录清除。   周莉莉店里出来之后。走进路边面摊。   这是离空港最近的城镇,也是沉沦星人流量最大的地方。路上到处都是形形色色的猎人或者雇佣兵。   “两碗炸酱面。”   对方看了看她的手腕,腕上没有个人终端,大概是怕也不给钱。   她拿出纸币,丢过去指指路边的路:“我在车上坐,好了叫我。”老板拿了钱才点点头。   周莉莉买了点水回到车上时,黎多宝正在看报纸。   劣质的超薄软面显示屏上,正在滚动的是今日新闻。她看得很认真。   此时拿着报纸的手已经不再是原来可怕的样子,皮肤非常的自然,看不出任何异样,这段时间黎多宝的身躯外型,从最初的粗劣开始变得更精细,也更加真实。原本头顶光秃秃,现在已经长到齐耳短发了。   唯一的问题是脸。   因为一开始,周莉莉太大意,虽然注意到了她的身躯一直在自我完善,却没想到她可能不记得自己的样子,结果一时没看住,某天睡醒起来,黎多宝的脸就和不   知道谁在车缝里塞的小广告上的女孩长得一样了。   还好虽然是色青广告,但是普通性向,上面的模特盗用的是帝国最□□姬的照片。   不然变成什么长胡子的异装癖,周莉莉可能会当场脑梗。   “前面就是空港。一定会有人守着,一会儿你先进去上船。我会想办法潜进去找你。”周莉莉边把手递给黎我宝。   黎多宝没有接,看报纸看得很认真。   “怎么了?”周莉莉伸头,立刻就看到了报纸上‘今日热点’。   大统领通过官邸秘书室宣布与罗氏永明家主罗多宝定婚,预计明年春季完婚。还放出了Dunn与黎多宝两个人穿着礼服手牵手,站在官邸二楼接受民众祝福的样子。   因为这一消息宣布,网上到处都是罗寄奴在地球上,怀抱着昏睡过去的黎多宝回头的样子。   还有一个消息是。   最新成立的‘帝国重大事件及灾难应急署’同时宣布,将在接下来与罗氏永明展开深度合作。   在记者会上‘帝国重大事件及灾难应急署’署长的发言很令人玩味。   他声称:“我们即将见证‘跨时代’的时刻到来。这是人类史上史无前例的变革,人类将变成不被任何灾难摧毁的文明。”   而在报纸的夹缝里,有数条小道消息都是关于所谓的‘鸟群’。   民众之间谣言纷纷,都在传说,有不得了的灾难就要降临,并且还有化名为‘秘会’成员的人说,天璇星发生的事,就是逃亡文明造成的。   报纸的实时评论疯狂地刷新。   当然,大家最关注的,还是大统领的婚讯。   应急署的新闻很快就被挤得不见踪影了。   那些流言也并没有受到重视。   周莉莉把黎多宝手里的报纸抽走,审视上面Dunn和黎多宝那段影像。   Dunn穿着暗红色的正装,而黎多宝穿的是黑色婚纱,脖子上用血石制成的项链,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扭头对着Dunn笑,笑容灿烂。   作者有话要说:   -   感谢在2020-07-07 02:05:15~2020-07-07 11: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耶ce 10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4章 遭遇战   不管Dunn和‘黎多宝’站在一起的画面, 看上去怎么真实, 周莉莉都坚定认为,真正的黎多宝在自己身边。哪怕她因为失去记忆, 性格也有一些改变, 但周莉莉还是非常肯定。   可为什么会有另一个黎多宝, 她也无法解释。   收起报纸。周莉莉还在想怎么跟黎多宝说这件事,回头发现, 黎多宝一直在看的根本不是这条新闻,而是夹缝里关于‘鸟群’的流言。   一时不由得好笑, 自己想太多,黎多宝什么也不记得,连她自己长什么样子, 都完全没有记忆,随便长长。   不论发生的事在别人看来多令人震惊,对她来说根本和她不相关。   不过鸟群这两字, 她总隐约在哪里见过。   也许是玛丽的实验文件中提到过。这让她警觉起来。   看到她表情凝重, 黎多宝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莉莉立刻把报纸折起来。   黎多宝问:“你说,如果真的像‘秘会’披露的那样,不是很奇怪吗?”   “哪里奇怪了?”   “照秘会的说法,我们所遇到的两个文明都在逃窜, 一个逃跑的时候把自己给跑死了, 一个把自己活埋,但这两个没有一个能讲得清,鸟群是什么。”   周莉莉并不关心:“别想这么多了, 这样的事总会有人解决的。”   “如果没有呢?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呢?”   “那也和你没关系。”周莉莉认真地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好友,说:“这些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战斗力0.5鹅都不到。人类灭不灭亡,轮不着你来操心。你快消停点吧。”   周莉莉常常在深夜时会忍不住想。   黎多宝不应该考军一大,不应该成为永明的家主,不应该去能量漩涡。   她应该像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应该和自己一起考普通学校,每天穿着漂亮的小裙子手牵着手去上学,凑在一起组成小团伙,当面或者背后讲同学坏话。别人讨厌她或者喜欢她,都没关系,她不用什么都好,不用处处完善没有缺点,占领所有高地。   她认为,也许黎多宝太想得到别人的认可,太希望别人觉得她好,希望别人爱她。   于是从头到尾,憋着一口气,不论是勇敢顽强,还是勤奋好学,都绷住人设不放,却从来没有以赞赏的目光看待自己。   虽然表面上一点也不在意,可她的动力,永远是来自别人的欣赏与敬佩。   或者其它,总之来自他人的认可。   而之所以会这样,这全是她‘父母’的错。   因为他们从没有给她爱。所以她说服自己,她不需要。   却又努力地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因为那些缺少的东西,人不论嘴上多硬,可总会无意识地想从别处得到。   但现在,一切可以重新来过。   她摆脱了过去的阴影,连性格都变得开朗,那么也可以完全开始全新的人生。   “总之就是这样。”周莉莉对黎多宝说:“我们先到中转站,然后去中途星。那是你爸爸的星球。”   “活着的爸爸?”黎多宝一脸认真跟她确认。   “对啊。不然咧?”周莉莉忍不住:“我还能把你送到地下去啊。”   “但我好像跟他不是很熟。”黎多宝若有所思:“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周莉莉顿了顿才开口:“那是因为你忘记你们的关系有多好了。其实你之所以会成现在这样,是因为你离家出走了,结果在沉沦星被人劫持,抓到赌场密室去后,还被人装在水罐子里,结果缺氧失忆了。”   “那你为什么在那里?”   “我去救你呀。其实你爸爸非常非常的爱你,是一个有求必应的绝世好爸爸。你还跟我说,你非常非常的爱他呢。”周莉莉说得面无愧色。   黎多宝审视镜子里自己的脸,总觉得有些陌生。   她记得自己一开始是没有脸的。   不过周莉莉说是因为她脸受伤了,还好改造过的基因强大,可以自动复原。至于为什么和车里的广告纸片上那么像,是因为……   缘分!   “那他为什么没有来救我?”   “他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在别处找你呢。”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   “就……我家人过世后,我就在这里生活了。知道你有可能在这里,就去救你。”   “你是我最最好的朋友,我为什么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你闻上去都臭了。”   “…………”周莉莉闭上眼睛,深呼吸。   “再说,我为什么离家出走,你不是说他有求必应吗?”   “…………就……因为你……你有个弟弟,你……你后妈对你不好……你不想跟他说,又不想在家呆……”   “我为什么不想跟他说?”   “你……你太善良了……怕,怕他两边为难……”   “原来是这样。”黎多宝若有所思:“这么说,我真的跟这个爸爸关系很好吗?”   “真的。”周莉莉长长吐出一口气,可算是停了:“是真的。”   虽然她跟闻良臣并没有过多接触,但她知道闻良臣为了黎多宝做过一些什么,对她来说,这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黎多宝值得世上所有的爱,她应该在富余安全的环境中生活,远离一切危险,所求必达心想事成。   就像她自己曾经的生活。   如果可以选择,周莉莉希望自己也能回到过去。可她没有机会,但黎多宝有。   黎多宝见她怔怔地,探试着问:“你怎么了?”   “我想周笛安,想爸爸妈妈。但是他们都不在世了。”周莉莉想装做不在意的样子,可眼眶还是红起来。这   么久以来,她都不愿意回想过去……这还是第一次,她说出这句话。   紧紧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只能借由看向别处,来掩饰情绪。   黎多宝伸手抱住她,周莉莉埋首在她颈间,很快温热的泪水就打湿了黎多宝的肩膀。   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这样依靠在一起。   许久,黎多宝不知道怎么安慰,想了想说:“以后我就是周笛安,是你爸爸。是你妈妈。是家人。我家就是你家。我爸爸也是你爸爸。我的什么东西都分给你一半。”   周莉莉‘嗯’了一声的,嘀咕:“我也分给你。”   黎多宝憋了一会儿,说:“其实我不是很想要。你的东西太臭了。”   周莉莉闭上眼睛。呼气……吸气……   许久,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坐直了拉着袖子随便抹了一把眼睛,想起来刚才的对话,又觉得哪里不对,没好气地嘟嚷:“什么叫你是我爸爸?我才是你爸爸。”   “你不要客气。”   “你才不要客气!”周莉莉双手揪住她两边脸颊。看她被揪得像只大嘴哈蟆,忍不住‘噗嗤’笑起来:“你现在好像弱智。”   黎多宝正要说什么,动作僵住,突然脸色一变打断她:“有人来了。”   周莉莉虽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异动,但立刻松开她,启动的车子。   面摊老板已经端着走过来,才刚要把面递进来,车子就甩了他一身泥。   他高骂了一声。   声音还没落下,又有一辆车子急驰而过。   两辆车一前一后,前面的车在闯过闹市之后,轰鸣着离开了主干道。   后面那辆车紧紧咬上去。   操控车子冲进一片密林之后,周莉莉快速从车上跳下来,转身想帮黎多宝,发现她动作更敏捷,已经抱着兔子往前面去了,甚至还回头示意她快跟上。   黎多宝边跑,边快速地将兔子背好。转身拉着她爬到高坡上,随手就抠了地上的泥巴熟练地抹在她身上脸上。   周莉莉反应过来,立刻学她的样子。   随后原地趴下,将唯一的两把枪,分给她一只。   后面的车已经很近。   黎多宝没有接,微微抬头确认了一下对方还有多过多之后,问她:“枪法怎么样?”   周莉莉点点头。   “打准一点。”黎多宝说完,把自己的脸抹花之后,就站起来,大步地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趴在原地的周莉莉吓了一跳,想伸手抓她,但她已经跑远了。   而追来的车已经急停下来,车上的人发现了黎多宝的身影,大概当成是周莉莉,下车举枪向那边追过去。   一时之间,枪声四起。   也许是打中了,周莉莉听到了一声滚地的声音,追的地放慢了速度,向那边围过去。也就给了周莉莉更好的机会。   她飞快地装上倍镜,   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保险。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想到她们是两个人,并不设防。   但在周莉莉枪响,同伴应声而倒之后,剩下的人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而随着这一枪,原本倒地的黎多宝再次狂奔起来。   剩下的两个人,一个去抓黎多宝,一个向她的方向摸过来。   周莉莉顾不得向自己来的,爬起来,猴着身飞快地向黎多宝的方向跑去。   黎多宝没有武器,向她追过去的是个成年男性,就算中方没有打中她,她的身体状态也无法跟成年男性抗衡。   周莉莉得在对方向黎多宝下手前,成功狙击。   追着黎多宝的人跑得非常快,黎多宝的速度显然比不上,就在对方抬枪指向黎多宝后脑的瞬间,追周莉莉的人也已经在她身后。   周莉莉没有犹豫,在急奔的同时瞄冲追黎多宝的人扣动扳机。枪响的同时,却也猛然被身后的人扑倒。   她奋力挣扎,但手里的两把枪还是被打掉了。   来追她的人是阿大。   两个人倒地纠打成一团。她根本在近战上没有任何优势。   甚至可以说,完全处于劣势之中。   “宝藏在哪里?”对方死死将她按住,一双钢钳一样的手勒住她的喉咙。   她微微摇头,挣扎着说:“没有宝藏。上当了,根本没有!”   但对方绝对不会相信她的话:“骗谁?我们已经找到了地方,你怕我们知道你拿什么,才放的火,不然你要是什么都没带走,放什么火?我数三下,你最好老实交待,一……”   随着倒数,下手越来越紧,周莉莉因为缺氧,脸很快就由白变红,由红而紫。   一开始她还能挣扎,到后来,眼前开始发虚,就在她以为自己就此完结的时候,突然脖子上一松。   恍惚中有一个人影,向阿大扑过来,骑在他背上,死死双手锁住他的脖子。   阿大体型巨大,要害被拿住,也不得不放开她。转而抓向自己身后的人。   周莉莉喘息着,倒在地上,眼前一片模糊,恍惚中听到黎多宝的叫声:“周莉莉,跑!”   想必是压制不住阿大了。   但不行。   不行的。   周莉莉挣扎着想,自己已经丢下朋友跑过一次了,这次不会再跑了。   可想坐起来,但手脚无力,没有成功。   瘫在那里伸手在地上摸了半天,也不知道摸到的是什么,感觉很坚硬,用尽一切力量拿住,软手软脚站起来,向仍然在揪斗的两个人蹒跚走去。   她再次体会到了,自己呼吸的沉重。   第一次是在明日号上,被人追杀的时候。   那时她并不觉得害怕,反正头脑格外地清醒,甚至还在想,自己的呼吸真的滑稽,好像一头牛啊。   现在也是。   她感觉好像自己是一头残喘的野兽。   再次向两个纠打成   一团的人走去时,因为头昏眼花,有好几次她都偏离了。   但她确定,其中自己有一次走得很直,并且确实砸到了人。   只是才砸了一下,就被一脚踹倒。   更不知道飞起来撞在哪里,整个头都是木的,眼前一片红,伸手擦了一把,什么也擦不掉,反正眼前越来越模糊。只好索性不去管它。   用力一切力气爬起来,把手里坚硬的东西握紧,在短暂地激烈喘息后,嘶吼着又向前冲去。   砸死他。   砸死他就可以了!   最后是怎么结束,她不知道。   她瘫在泥坑里,鼻端是树叶腐烂的味道,湿润的空气,让她鼻子很不舒服。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倒在她旁边。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挣扎着坐起来,看向远处。   那里倒着一个较娇小的人影。   看上去死气沉沉,没有起伏。   她想过去看看,但动不了。   “黎多宝!”她大叫了一声,但没有回应。   周莉莉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小腿似乎是被踢断了,诡异地角度曲向一边。   “黎多宝!”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又尖又细,带着哭腔。   这时候对面的人猛然坐了起来,目光迷离似乎一会儿还搞不清楚情况,头上的血流到脸上。   对方□□着伸捂着头,大概是刚才只是被打得昏死过去了。   周莉莉猛然松了口气。   黎多宝挣扎着爬起来,走到周莉莉身边。   “你伤到哪里?”周莉莉吸着鼻子:“我还以为你死了。”   ”   “怎么会。”黎多宝应了一声,并不十分在意。   她虽然不记得,但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与人博斗,也不是第一次受伤。再说只是擦破皮的小伤,很快就会好。蹲下来,让周莉莉趴好,一鼓劲,背起周莉莉,往停车的地方去。   周莉莉趴在她背上,小声嘀咕:“那边有一个重伤。我刚没打准。”可她明明点头说自己枪法可以的。   黎多宝转身,走向倒地不起的那个。   受伤无法动弹的是鹞子。   黎多宝俯身检查了一下,对脸刷白的鹞子说:“一会儿我会通知你的人来救你。麻烦告诉你们的人,周莉莉没有拿什么宝藏。她没有骗人。那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被绑票的我。”   鹞子没死但也动不了,躺在那儿看了黎多宝一眼,又看了看周莉莉:“绑票?”随后含糊地说:“现在她干没干都不重要了。不过……算了。”   在两个人从自己身边走后,扬声对没有一枪打死自己的周莉莉说:“谢了。”   周莉莉没有应声。   黎多宝中途休息了两回,把成功把周莉莉背到车边。   放在车上之后,让她不要乱动:“断骨虽然不是大事,但如果错位就很麻烦。”说着跑去远处找树村和藤条,她要做简易的夹板,在到可   以治疗的地方前,得帮周莉莉把骨头固定起来。不然随便移动可能会残疾或者长短腿。   目送她走远,身影消失在林间,周莉莉才忍痛从车上挣扎着跳下来,单腿蹦回鹞子身边。   鹞子对她的到来十分意外:“还有什么事?”   “我到沉沦星之后,总受到你很关照。一直没有机会说谢谢。这次的事,只能说是阴差阳错吧,弄成这样,实在是没想到。”周莉莉垂眸看着地上的人。   鹞子抬头看她。从繁茂的树叶间漏下来的阳光从她背后打过来,他眯起眼睛也看不大清楚她此时的表情:“行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鹞子不以为然地说:“我就没懂,你跑什么呢?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既然你确实什么也没带出来,有什么好跑的?你那一把火一烧,这话还怎么说得清楚?你这个朋友,什么时候来的?要不这样吧,既然不是同谋,只要你把她从哪里来的,谁绑的她,为什么绑她,跟管理协会的人讲清楚,也就行了。”起码说清楚,不是叫人合谋埋伏起来,打算黑吃黑。   “行吧。”周莉莉答应得非常爽快,问他:“对了,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任务管理处的人,我有同谋了?”   “没有。你自己去说。你听我的,回去说清楚。上面的人都是向着你的,只是这件事上面对下面要有交待,但下面的人本来就怀疑上面的人不公平,恐怕随便讲几句不会信。秦海还好说,阿大背后人不少。没法安抚。所以你一定要讲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你有没有拿什么,同伴是怎么回事。”   周莉莉背在身后的手上拿着枪,口中说:“喔。谢谢鹞哥。我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总给你添麻烦。”背后的手,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扳机的保险栓。   “你攒的钱快够了没有?”鹞子浑然不觉,问她:“等这些平了,你看你还差多少钱。要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一些。”又说:“这也是奇怪了,你进来队伍完全是偶然的,怎么刚好你朋友就在那么隐秘的地方被绑票?是不是有什么隐情?那些绑她的人,会不会拿走了宝藏?”   “钱我不用再攒了。那笔钱用不到了。”周莉莉没有理会他后面的话,笑着应声,手上正要动作的时候。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周莉莉。”   她猛然回头,黎多宝手里拿着几截树枝和藤条,站在那里看着她。   周莉莉心脏猛地停了一拍。   黎多宝大声问:“你怎么腿都断了还乱跑?”   她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枪收回袖子里,对黎多宝笑:“我过来跟他告别一下。他以前很照顾我的。”   黎多宝走过来,非常诚恳地对地上的鹞子说:“真的不好意思啊,莉莉不是故意把你打得快死的。”   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动的鹞   子,笑得很勉强:“……没……没关系,误会嘛。再说是我们追的你们没办法。”   黎多宝正色说:“我看过了你是脊椎骨受伤,不过没事,听说我那位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很有钱,我回家之后会给你打钱,帮你治好,不会影响日常工作生活。”   鹞子心情很复杂,他觉得这小姑娘看着比周莉莉正常,但怎么,讲的话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得劲。   并且‘听说我爸爸很有钱’是什么意思?……你爸爸有没有钱,你不知道啊?   Emmmm,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客气的。”黎多宝冲他摆摆手,转身‘哼哧哼哧’背着周莉莉回到车上。   帮周莉莉固定好了腿,两个人就开着车往空港的方向去。   黎多宝打方向盘把车子开得飞快,并顺便赞叹:“我车开得真好。我太厉害了。”想了想对周莉莉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一定很难,还好有认识讲义气的朋友。他刚才把我当成你,追过来的时候有几次机会,都没有开枪。他人好好啊。”   周莉莉回头看了一眼鹞子的方向。   对于黎多宝说的话,她关没什么感慨,鹞子的这点善意在她看来,不过是利益不相冲突时不值钱的玩意。   “怎么了?”黎多宝看前路之余,扭头看她。   周莉莉回过神,笑得非常灿烂:“我觉得你说得很对。他人真的好好哦。只是这次立场在那里没有办法,我很理解他的做法,他没死实在是太好了。”   两个人到达空港周围,黎多宝先进去探了探路。   这里有很多来来往往的猎人,但明显有一些是有规律的散布在空港各处,二楼还有在高处瞭望的。   尾随别的队伍黑吃黑不算什么大事,猎人嘛,尔虞我诈常见。但队伍内部成员反水黑吃黑在本地是很严重的背叛罪行。   如果不予处置,那就意味着规矩崩盘,猎人生态会更恶化。   黎多宝走到没几个人的买票窗口,买了两张去最近的中转站的票。   守在那里的两个猎人一直盯着她看。   售票员还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做过面部改造?和已经死去的名歌姬太像了。长得好清纯好可爱啊。”   黎多宝十分谦虚:“随便长长的。”拿了票之后,把找零抓起来塞进口袋时,掉落了硬币,两个猎人立刻抢着追去捡来交给她。   “谢谢。”黎多宝接过来,转身离开售票处时,与一队行色匆匆的人擦身而过。   被簇拥着,穿着一身低调黑色的Dunn,感觉余光里有什么熟悉的人影走过,猛停下步子回望。   黎多宝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回头皱眉打量这个面目清秀俊美的陌生年轻男人,在确认并没有危险,自己不是被猎人识破后,便收回目光,扭头继续向外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7 11:24:26~2020-07-09 23:06: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贝娘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王申 20瓶;眠~、歌山鬼 10瓶;小酒爱妈咪、李頻 8瓶;吾爱月容 2瓶;blue褂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5章 回家去   黎多宝去看了自己买的那班飞船依靠的升降台在哪儿, 才转身向空港外去。   出门的时候, 遇到工人正在把巨大的集装箱一架穿梭机上卸载下来。   有负责运输的人已经开了拖车等着,集装箱一落地, 就挂上拖车轰隆隆地离空港。   经过的时候黎多宝回头看了一下, 穿梭机货舱大开, 里面的地上,掉着一些泥土。大概是从集装箱里漏出来的。   在空港里转了一圈之后, 黎多宝都没找到什么漏洞,到底怎么才能让周莉莉成功进来上船是个大问题。沉思了很久之后, 她摸着下巴,转头看向空港门口那一队人。   显然这些集装箱,就是他们的货, 此时负责运输的人,正在低声跟其中的一个人恭敬地说什么。   而之前回头看她的年轻男人,则沉默站在一边, 好像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这个‘小角色’很快就发现远处有个小矮子在看自己。   过了一会儿, 甚至鬼头鬼脑地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一下。   苟羊也注意到那边的小姑娘的动作,正要让身边的下属过去驱赶。   但站在一边伪装成普通工作人员的Dunn,做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动作示意不用,然后竟然真的举步向那边走去。   苟羊有些意外, 刚才DUnn突然停下来回头看时, 他就觉得奇怪。不过他也发现,对方的背影真的很像永明那位大小姐。不过脸实在相差太多了。完全不是一个人。   不过既然‘老板’要过去,苟羊也只好佯装无事, 如常地继续听负责运输的人汇报这边的情况。但一边暗暗示意其它工作人员,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虽然Dunn为了方便出行,改变了脸部容貌,可大家还是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避免发生什么对大统领不利的不安全因素。   Dunn走到小矮子对面,好脾气地问她:“你有什么事?”   “我需要跟你讲一个悄悄话。”他面前的矮子认真地说,并示意他弯下腰。毕竟两个人身高相差太多了。   已经很久没有人以这样平等的姿态跟他说过话。   他微微躬身,小矮子掂起脚,神秘地在他耳边说:“我看到你有两张脸,你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Dunn有些意外:“你看得到吗?”他用的是最新的科技。   面前的小矮子非常谦虚:“不瞒你说,我本身基因非常优秀,能看出来很正常,你不用太惊讶。”   Dunn轻声笑,整暇以待:“然后呢?”   小矮子非常严肃:“你是不能被人认出来吧?”   “算是。”   “是逃犯?”   “……有一些原因……”   小矮子一副我理解你的表情,点头:“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吧。那如果我现在大叫你有两张脸,那你岂不是会被揭穿?”   “是。”Dunn表情也严肃起来   :“你要告发我吗?”   “不一定,要看你的表现。”小矮子正色。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你脸上这个东西还有吗?我朋友需要。”   Dunn看着面前一脸认真的小孩,想笑:“你们干什么了?偷超市的水果糖被本地猎人通缉了?”   小矮子深感自己不能被小看,不然对方可能不会听自己的,正色:“不瞒你说,其实我们是非常凶残的悍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做为被威胁方,最好明白自己处境,收起你不合时宜的藐视。不然很可能大家会两败俱伤。还有,我的朋友八百里开外,都可以把你头打掉。”   “啊,这么厉害。”   小矮子严肃地点头:“我们刚刚还杀过人。我这双手几十分钟前还布满了敌人的鲜血。放下你的身段。”说着指指自己身上。   她没换衣服,因为没衣服可换。不过这样的血迹在沉沦星非常常见,甚至满大街的人都不会因此多看她一眼。   “这全是敌人的血?”Dunn挑眉问。   “……也……也不全是……我朋友也受了伤……”小矮子有些心虚,随后立刻补充:“重要的是敌人已经死了!足以见得我们行事是多么的惨无人道!但你放心,只要你配合,我愿意向你展现我仁慈的一面,严格保守你的秘密。”   说着看看时间,已经没剩下多少,可Dunn站直了,一脸沉思看着自己,似乎一时还难以决定,于是绷着脸催他:“你怎么说?我的朋友随时准备打掉你的头,我随时准备大叫。实话告诉你,我声音可大得很。你想清楚。”   Dunn莞尔,很配合地点了点头:“那好吧。我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扭头发送了一条信息给苟羊,将他备用的那个取来。   苟羊很不明白。‘老板’怎么跟别人讲了几句话,就叫自己送这个过去。   但还是转身回穿梭机上去取来。   不过递过去的时候,还是有些迟疑。   这个东西不是贵不贵的问题,它是科研所最新的产品。现在为止只有两个成品全在这了。   ‘老板’干嘛送给陌生人?   并且小矮子接过去,还一句谢谢都没有,豆丁似的人,昂着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明明身高156,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仿佛她身高651。   “这是……哪个熟人吗?”苟羊迟疑地问。   “是一个……很凶残的悍匪……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再叫他们做几个就行了。”Dunn看着对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人消失,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正在运输的拖车,轻松的表情少了些,沉声说:“走吧。”   边问:“进行得怎么样了?”边率先向空港门口走去。   “这是第八颗星球……”苟羊低声跟上他的步伐。   -   周莉莉拿着黎多宝弄回来的东西,一脸茫然:“你从哪弄的。”   这东西只有指甲盖大,贴在耳后会立刻融化覆盖到整个面部,可在弹出的界面上进行面容设置操作,但只能根据现有的五官,进行一些调整,不过,虽然只是细微的数据变化,也会让人感觉上变成另外一个人,只是功能上不能凭空从八两金变成绝世大美女。   “我刚在空港内和人进行了友好并严肃的会晤,他送给我的。”   “对方是什么人?”   黎多宝想了想,详细地描述道:“是一个男的。”   “他长什么样?”   摇头。两张脸叠着重影太大了。   周莉莉揉了揉脸:“你随便拿了别人东西,还一问三不知?那别人,要……要是骗子呢?……”   “我们在是否相互帮助的问题上,进行了的协商,并且最终达成了一致,但具体内容……我已经向他承诺不会向第三方透……”   “好了你快别说了!”周莉莉头大:“你以后不要随便听广播。”这措辞她实在受不了。   其它的她也不想问了,总之东西有用就行。   黎多宝很干脆地答应:“好嘞!”   周莉莉之这两个字中嗅到了不好的苗头,立刻补充:“也不许听相声。”   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她就不该让黎多宝一个人到处跑。   随后周莉莉边嘀咕着外面的世界多么危险,边隐藏好面容,之后把身上最有辨识度的双枪丢到草丛里,然后将外衣脱掉,长裤撕成短裤,再将粉红兔子扯开,把里面的钱用脱下来的衣服包起来,两个袖子住身上一系,发表了最后的结语:“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之后,就带着黎多宝向空港去。   两个人进去时,拖集装箱的拖车队已经离开。   黎多宝向四周看了一下,在这里守着的猎人并没有减少。但周莉莉从他们面前走过去,也并没有引起半点怀疑。   只是持票上车的时候,乘务问了一句:“你们都没个人终端?”提醒她们:“沉沦星没终端的人很多,但如果要从中转站去别处,会很麻烦的。没中终端不能证明身份。就算你们有票,也到不了目的地。在中转站就会被请下船。”   周莉莉很意外:“船上不是有终端黑号买吗?我之前买过。”   乘务四周看了看,低声说:“现在不行了。现在管控很严。”检票的手停下来,问两人:“还走吗?”   周莉莉看看舷梯下空港内那些四处搜寻目标的猎人们。点点头:“走。”   直到飞船到时间离港。下面的猎人丝毫不知道,自己要堵的人已经走了,还在空转着。   周莉莉微微松了口气。   扭头看到黎多宝津津有味地看挂屏上播放的偶像剧,立刻伸手给她关上。   从前面椅兜里掏出一本地理杂志塞到黎多宝手里:“看这个。”   地理杂志总不会有错。免得她又口出惊人之语。   等飞船进入太空,周莉莉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次路途并不长。只到最近的中转站,两个人就不能再继续随船前行了,因为没有身份证明。   周莉莉带着黎多宝下船后,找了一圈,原来热闹的交易场,已经被整洁的店铺所取代,里面各种做黑市生意的老板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列列的巡逻队。   从罗寄奴承冠之后,帝国内很多地方的管理都越来越严格了。   因为她总在徘徊,还有两个监察员对她和黎多宝特别关注。   周莉莉只能让黎多宝先在休息区等着,自己去了公用通信处。   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拨通了闻先生的号码。   通信台屏幕上显示‘等待接通中’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响了十秒之后,因为没有应答而被自动挂断。但她并不意外,因为公用号码是会有提示的,闻良臣这样的人不太可能会接。并且她其实也没有想好,接通之后要怎么说。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再试一次。”   她长吐了一口气,又再次重拨过去。   一……   二……   …三……   …………   九……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突然‘等待提示音结束了’,那边传来一个疲惫的声音:“你好?”   周莉莉不确定,对方会不会相信自己,有些犹豫。   ……   “喂?你好?”   …………“你好。叔叔。是……是我……我有……要紧的事想和你说……”公用信息一直处于被监听的状态,她现在仇家不是一般的多,此时此刻不知道多少数据客,在各个平台寻找被悬赏的‘关键字’,她只要说出周莉莉这三个字,不用一个小时,恐怕就会有人得到消息顺着物理地址找过来。   到时候在这么小的地方,她和黎多宝躲都没处躲。   她正在想,自己应该怎么婉转地描述出自己的身份,又不用触动任何敏感词。把现在的情况说清楚,并且还要让对方在已经有一个黎多宝的情况下相信她说的话,似乎有些困难……   但在短暂地沉默之后,还没有等她开口,对方突然问:“你在哪里?”   周莉莉立刻报上中转站的编号。   “你能过来中途星吗?我给你买票。”语气中带着试探。   周莉莉婉转地说:“不行。我……我带了……同学……我们两个人,都不是很方便,叔叔,你懂吗?”   “好!好!”那略为苍老的声音,虽然想表现得沉稳,却还是语气有些急促:“你们不要乱走。在那里等着。”   周莉莉断开通信后,微微松了口气。转身向在休息区打瞌睡的黎多宝走去。   -   闻良臣赶到中转站的时候,已经是半夜里。   他大步地从升降坪出来,顾不上身后的随从,急匆匆进入候机厅。   中   转站虽然只是太空中的中途停靠处,并没有日出日落,但时间上是有分白天的夜晚的。   现在这里算是夜晚时间,入站的飞船并不多,旅客也非常的少。长久不衰的站内日光灯,将整个大厅都照得白惨惨的。零星的几个旅客,散落在宽阔的大厅内。   第一眼扫过来,没能找到两个人的身影。   他心里‘咯噔’一下。   害怕自己上次晚了几十年之后,这次却又晚了…………   “去找!”他急匆匆吩咐身后的随从。   十多个人应声,立刻向四方散去。   这里并不大,不可能人在这里却找不到,他茫然站定,日光灯下整个人显得格外苍老。回过神,立刻加入了地毯式搜索的‘大军’。但两圈下来,根本没有任何收获。   随行人员面面相觑。领头的安慰他:“先生,我去找监控看看。”   他点点头,心中却是非常的失望。   晚了吗?又晚了。   为什么总是会来迟?   自己是怎么做爸爸的?转身想在最的椅子上坐下,扭头看到两个陌生的女孩相互依靠着,坐在那里,大概因为这里警卫多,所以很放松,仰头、张嘴睡得口水直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站得太近,其中一个猛然惊醒过来,表情像一只警觉的小鹿。   但看清楚是他之后就松了口气:“爸爸。”   打着哈欠一只手揉眼睛,一只手打身边的人:“周莉莉!周莉莉快起来,别睡了,爸爸来了。”一脸严肃地对他埋怨:“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刚才站在门口等了好久。”   闻衣臣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   面前明明是陌生的脸,但他在这一瞬间却肯定,这就是自己的女儿。   听着这一声‘爸爸’,他胸中瞬间就被难抑的酸楚所涨满:“爸爸不是故意来晚的。你不要生爸爸的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9 23:06:32~2020-07-11 02: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改名了、edwi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在你们总部有人 210瓶;4g 15瓶;苏老师和燕燕百年好合、41518929、鸡涌兽超级进化 10瓶;33143339 4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开场   周莉莉睡醒时, 黎多宝还在睡着。   船舱内灯光昏暗, 黎多宝澡都没洗,身上脏兮兮, 睡在乳白的床上, 紧紧挤着她, 几乎要把她挤到床下去了。   周莉莉和黎多宝跟着闻先生离开中转站上了闻家的穿梭机后,到头就睡到现在。   因为实在是太累了。   这大概是周莉莉这段时间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不用担心有人突然出现在床边一枪打爆自己的头, 也不用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她爬起来,发现跟着闻先生来的随从十分细心, 给两个人准备的换洗衣服挂在浴室里。   周莉莉看着巨大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柔软的衣服,她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柔软了, 拿起装过衣服的盒子看了看,比她以前常会穿的品牌更高档的品牌,大概一时不知道两人的码数, 准备的都是较为宽松的款式。洗漱上的东西也都一应俱全。   好奇怪, 以前她觉得,自己一点苦也不能吃,过不了没有钱的生活,但现在, 镜子里的她头发脏成一缕缕为了方便, 被她自己编成辫子,身上的衣服完全看不出原有的颜色。脸上也脏兮兮,可她却并不觉得难受。在这数个月中, 她太专心于别的,对于自己身处的环境,毫无知觉。   热水打开,冲下来的水带着厚‘灰’,有一些积在地漏处,头发也是发了半天,才成功松散开。   原本觉得自己会很委屈的,但看着镜子里滑稽的自己,却还笑得出来。   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以前周笛安总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长大。父母也感叹。   她总不服气,认为自己什么都懂,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大人。   现在回首看,只觉得以前既幼稚又可笑。   人生是什么,世界是什么模样,她在这几个月才更深刻地看到。   但现在却也不敢说,自己已经看清楚一切,因为越是看到了很多,越是认识到世事叵测、诡秘。   终于洗干净后,她感觉自己轻了十多斤,低头闻闻,香喷喷的。   头发蓬松,人也白了好几度,清清爽爽的小姑娘,除了眼神,看上去与以前并没有大的差别。   仆人轻手轻脚地进来,问她要不要吃东西。   她摇摇头:“闻叔叔呢?”   仆人示意她跟自己来。   闻良臣没有休息,一直在等。   -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周莉莉从头到尾地把一切都讲了一遍。她拍摄到的所有资料现在都在指甲大小的储器盘里,和素描一起放在桌上。   闻良臣摆弄那几张素描,虽然寥寥数笔,但画得非常传神,一看就知道都画的是谁。   “你受累了。”他微微松了口气。看着面前的女孩,想到刚见到两人时的样子一时心生恻隐。   不得不承认,在一开始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之后,他虽然知道就算没有周莉莉的救援,黎多宝也会随着侦察小队一起进入能量漩涡,跟更多人一起遇难,但还是忍不住有些许地迁怒过周莉莉。   但现在,看着这个跟女儿一般大的小姑娘,心中只有感概:“现在回家了,不用担心太多。”   周莉莉听到‘家’这个词怔了一下,立刻就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点点头:“恩。”   盯着桌上放的数据储存盘,忍不住确认:“其实有一件事……”   “什么?”   “你是黎多宝的亲生父亲,对吧?”周莉莉问。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总有这种想法。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闻良臣点点头:“我跟她妈妈之间,很多年前发生了一些事情,最终导致了今天的局面。说到底都是我不对。”想到最后一次与黎多宝的谈话,他停顿下来微微调整心情:“非常感激你为她做的一切。我知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我这样说似乎有些见外。但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不只是救了她,也求了我。我是一个从来没有尽责的父亲。”   周莉莉审视他的脸和细微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不自在地嘀咕:“她也为我做了很多。”站起身要走。   闻良臣叫住她:“还有一件事。”   “什么?”周莉莉停下来。   -   “那我为什么要改名字?”黎多宝问。   随从看向闻良臣。   一边正在吃东西周莉莉边吃边开口了:“因为大统领的未婚妻叫了这个名字,你再叫,那不是对大统领不尊敬吗?”   黎多宝抱臂坐着:“他很了不起?我爸爸很有钱的!”转头问闻良臣:“爸爸,你说对不对。”   闻良臣略有些尴尬。随从想笑,抿着嘴低头专心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簿。   闻良臣干咳了一声。最终含糊地应声。但立刻扭头看周莉莉向她求助。他觉得自己做为一个爸爸,不能承认自己不行。虽然由别人来说也没好多少,但总好一点……吧?   周莉莉收到信号,问黎多宝:“大统领,懂不懂?什么叫大统领!帝国的统治者,整个帝国星域你能看到的每一颗灰尘,都归他管辖。这是有没有钱的问题嘛?他一句话,就能把我们全送走。”   “送去哪儿?”   周莉莉见她似乎还真的想知道地点然后做权衡的样子,干脆利落:“送我们全体归西。想去吗?”   “不想。”黎多宝很识时务立刻摇头:“那还是改了吧。可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叫过这个名字。”   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   快到中途星的时候,周莉莉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在下一个中转站下船。   闻先生正在陪黎多宝吃早饭,看到她拿着背包出来,知道她要离开,十分意外。跟她走出餐厅,去走廊说话。   周莉莉说:“现在形势不明朗,叔叔又已经不在帝星,万一发生任何灾难,信息都不够及时。这太有害了。”   虽然她对黎多宝说鸟不鸟群的不关她们的事,但这种环境下,不是离开权利中心的最好时机。   如果灾难真的来临,一个错误的决定,就可能会让命运走向不同的结局。   “如果有任何大撤退或者鸟群的其它消息,我都会立刻传回来,第一批知道总比第二第三甚至最后知道要有利得多。”   而闻家现在身份非常尴尬,所有闻家的成员在这几个月中已经被置换一空。如果再重新安插人手,太过冒险。甚至会引起罗寄奴对整个家族意图不好的联想。   “但我的身份就自由很多。”   “可是你出去会非常危险。”闻先生年长老辣,对于周莉莉现在所处的环境自然也知道得十分清楚。她惹了太多人。不说集团那些被她坑了一把现在还在买她命的高管,还有罗禁的死,当时她能脱罪,一部分原因是没有直接的证据,帝国的刑法有很明确的基本指引——‘疑罪从无’,另一部分原因是,罗寄奴对渊虚的示威。“但现在不管怎么样,罗秘是家主,他和罗禁的关系你比我更了解。”在中途星,闻家可以保证她的安全,在外就鞭长莫及了。   “我知道,已经做好一些计划。”周莉莉却十分自信。   闻良臣虽然不觉得她应该这么做,但凝视着面前的小姑娘,最终还是尊重她的先生:“不论遇到什么事,想回家的时候,随时回来。”说着叫随从:“去准备一些钱。”对周莉莉说:“在帝都的房子你随时去住,我会和那边的执事说。”   周莉莉下意识地想拒绝。   但闻良臣十分坚持。   她只好接受:“谢谢叔叔。”   闻良臣十分欣慰:“这样才对。遇到任何事,都跟那边的执事讲,他会帮你的,他帮不了你的还有我。不要忘记,你的家在中途星,虽然闻家现在是不怎么济事了,但我们不会怕事的。”   周莉莉好久没有听到人跟她这样说话。虽然笑着说好。但眼睛有点发热。   掩饰说:“那我去看看阿宝。”扭头进餐厅去。   黎多宝对于她要走,感到十分诧异:“和过街老鼠一样的你,要去哪里呢?”   周莉莉一口气堵在喉咙,深深呼气、吸气,后才开口:“我听叔叔说,你亲爱的弟弟正在上常识课。你知道常识课吗?”   “不知道。”   “就是让没有任何常识的人,学习必要的知识。是面向‘生育舱快速长成者’和‘大脑损伤后失智人员’的常规知识课程。其中有一个分类,是学习说话技巧,主要为了避免被打。希望我再见到你时,你已经学业有成了。”   黎多宝一脸凝重:“我亲爱的弟弟大脑受伤了   吗?”   周莉莉对她微笑。   这时候,外面的随从来说马上就要停靠中转站。   周莉莉利落地将背包甩到身后:“走了。”转身出门去。   “周莉莉!”   黎多宝叫了一声,她刚停下来就被身后扑过来的人抱了个满怀:“我会很想你。”声音带着鼻音,十分地不舍。   以前的黎多宝从来不会这样。   她过于内敛,不愿意直言任何感情。或者说,是没有人教过她可以表达自己的感情,偶尔就算是有,也别扭而尴尬。而现在,她就像一块汪清水,清澈而明朗。   “我也会很想你。”周莉莉拍拍她的背。   随从快步过来提醒两个人,穿梭机在这边停靠的时间有限。   黎多宝松开她,等她走到走廊的尽头回头看,黎多宝还站在那里,嘴角下撇着,很努力不哭的样子。对黎多宝来说,她是自己仅有的记忆中,画面最多的人。这个世界是陌生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现在她也要走了。   周莉莉转身走回去,安慰她:“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等我去找你玩的时候,你早就有了别的朋友。很快就忘记我了。”黎多宝垂着头沮丧地说:“我们就不会再是最好的朋友了。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说这叫物是人非。”   “怎么会呢。”   黎多宝没有应声,也没有理她。   周莉莉看着她垂着的大脑袋,想起了周笛安安慰自己的话。   那时候她已经准备好了房间,想让黎多宝跟自己一起生活。可是黎多宝却没有跟她道别就决定回到罗氏永明去。当时的自己,即愤怒又失望,因为觉得对朋友来说,自己根本不重要。大概对于才刚刚新生的黎多宝来说,这种情况也很难接受吧。   不论她看上去多么像一个成年人,可一切的感情对她来说,都是崭新的。   友谊的感觉是新的,分离的感觉也是新的,统统都是第一感受,所以格外地令她伤感、激烈。   现在的黎多宝,大概像情绪失控的她自己一样,得到轻描淡写的安慰后,反而更觉得任何人都不能理解自己,甚至有些生气起来。   “人长大了,就会有各自的事要做。不会像小时候,每天都在一起玩。大家会有各自的生活和要走的咱,也会做背道而驰的选择,但这不代表,她讨厌你了,或者你们不再是朋友。”周莉莉拍拍黎多宝的头:“这是你有一次不告而别我很生气,周笛安安慰我的话。我当时一点也不相信他,觉得你会有新的朋友,会越来越疏远我。但是你看。从那件事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我们也都经历了很多。好多事都变了,但我们的友情什么也没有改变。”   她认真地说:“我们说好了的,做最好的朋友。说好的事,就永远都不会变。要绝交也要双方都同意才   行。反正,不管发生什么事,就算你非要绝交,我也不会同意。”   黎多宝觉得,这段话有些过于复杂,并且像是在唬人,但又觉得虽然听不懂似乎又很有道理,情绪虽然不高,还是严肃表态:“我也不会同意。哪怕你是世界上臭的人,最坏的坏蛋。”   虽然看着眼前稚气满满的人,周莉莉觉得相当感动。   但……Emmmmm   拍拍黎多宝的肩膀笑得很慈祥:“好好学习。”   走下升降坪,周莉莉回首看着闻家的穿梭机升空后,才调头向中转站走去。   VIP服务台的人见她一身名牌非常殷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吗?”   “哦。我的个人终端丢失了,需要申领临时代替品。”   服务员一脸职业殷勤微笑:“好的。那您可不可以报一下你的VIP号码或者个人身份编码呢?”   周莉莉报完,服务员确认了两遍她的VIP等级:“您好,我需要帮您镇一下申报表格,可能需要两分钟的时间,另外需要告知您,因为您的VIP等级,我们这边有提供所有品牌的个人终端型号供您选择,请问您要特别指定某一品牌或者型号吗?”   “不用。”   “好的。”服务员示意另一个工作人员将她领到休息区去:“请您稍候,可能五分钟左右,这边就会办理好。”   周莉莉点点头。   她离开后服务人员兴奋地伸头看她的背影,跑到身后的办公室激动地说:“你们知道刚谁来办业务吗?”   “谁啊?”同事不解。   “慈善公主啊!”服务员直跺脚:“那个全幅身家都捐给军部的,周家的大小姐啊!我的天啦,本人好漂亮!好有气质!好A!走路的样子都好飒!”   “真的吗?哗。”   “我听说她牵涉到明日号的凶案。还杀了人呢。之前不是新闻播了好一阵,差点被提告。”   “你都说差一点了。这不就证明,完全是无辜的吗。”   “她不是失踪很久了?”   “对啊!!!!刚突然就走进来,我差点没一口水喷出去。”   “全身都是谜!到底是冷血杀人凶犯还是纯洁无辜的美少女!啊!我太可了!”   “你还在这儿啊?”   “我走了我走了。”   服务员匆匆跑去仓库,取了三份终端,进休息区时调整了一下表情,露出职业化的微笑。   周莉莉随后挑了一个。开机绑定后,屏幕持续跳了五分钟,各种各样的信息与通知。   她到是很淡定。甚至还做了个眼保键操。   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   几声之后苟羊的声音传来:“周小姐吗?好久不见。请问有什么事?”   “我只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位未婚夫,打算返回帝星,履行婚约。”   “恭喜周小姐。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没关系。”周莉   莉摆弄手上的报纸。罗秘长期疗养并最近与女从人来往甚密恐怕好事将近的报道上,有他坐轮椅的照片。看上去气色非常常,眼窝深陷,以前整个人是澄澈的,现在气质阴郁了很多。   “罗寄奴借我的手,除掉了罗禁。罗秘不愿意听他的摆布是小事,私底下不知道多恨他呢。可是你们忌惮他,又无法免除他家主的身份,还掌控不了他愿意和谁在一起生孩子,万一有了继承人就更难办了。我就想呢,阁下帮过我一回,让我免罪。我也应该知恩图报。”   周莉莉心不在焉地说:“但要是你们不愿意,那就算了。”   “你怎么知恩图报?”苟羊反问。   “如果婚事能成功,怎么报不用我说。如果罗秘不肯。呵,婚约当时签的时候周家为弱势,条款可是非同一般的严苛,但现在起看来,他是弱势方了,一无所有的我是不受什么制约了,全幅身家的罗秘要是不愿意,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总比你们暗戳戳一点一点消弱他来得便捷。”   苟羊那边沉默了很久。   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响起另一个声音:“你几时回来?”   “啊,是尊敬的阁下大人。”周莉莉面无表情瞟眼看向休息室入口:“当然是现在。但是我独自一个美少女在路上,真的好害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到帝星呀。”   Dunn轻声笑:“你在沉沦星不是混得顺风顺水?怎么突然想通了。”   “你就没听说我黑吃黑被下了通缉令?”周莉莉吊儿郎当地反问。   Dunn不动声色地问:“所以,吃下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周莉莉冷笑:“里面本来就是空的,什么玛丽的宝藏,一个废弃的标本储藏室而已。他们鬼迷心窍,也不想想,我就比他们早进去二分钟就被他们追杀赶着跑出来了,要是真有宝藏,我有时间藏吗?一群贪婪之辈,怎么说都不相信我的话。”   频道那边的Dunn很久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最近还有发病吗?”   “大概是做猎人杀人太多,对身心有益吧。”周莉莉的笑声充满了少女元气。   那边笑了笑:“我派人去接你。”   周莉莉断开频道链接,扭头抬抬手,叫服务服给自己拿点喝的来。顺便要一个单人休息室,再叫美容师过来。   她舒舒服服地躺下,闭上眼睛对美容师说:“在帝星可有一位非常爱我的未婚夫在等我,他啊,每天都对我朝思暮想。我这次是去是为了跟他结婚,顺便继承亿万家业的。当然要漂亮一点。之后嘛……”   她目光沉沉地落在报纸上盛装的帝国未来‘皇后’身上。   什么‘帝国皇后’,什么天造地设。   可笑。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脏东西。   “之后嘛……当然是一口吃掉它。”她喃喃说,目光落在‘罗氏永明’这四个字上。   在鸟群到来之前……   毕竟最大的生机永远只在权力的中心。   她不能再浑浑噩噩混吃等死,因为她有了新的家人,有了要保护的人。   新的帷幕就要拉开。   美容师没听清最后的话,柔声问:“您要点心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1 02:25:27~2020-07-12 22:20: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5068516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浮夜 2个;石决明三钱、彼岸、450685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8169506 40瓶;一颗花菜 28瓶;漫天飞雪 20瓶;赵啾啾、羊羊、青衫风流、荒川回溯、胡椒麻团 10瓶;== 5瓶;四七_二十八、桃花小楼 4瓶;吾爱月容、木子李、blue褂子、荔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回归   来接周莉莉的是官邸的飞行器。   与它同时到达的, 还有好几架私人机, 周莉莉站在候机处,看着从私人机上下来的几张熟面孔。   大家都是久在沉沦星混的人, 不至于人人都相互认识, 但业内哪些号称是‘猎人’其实猎的不止是动物还真是‘人’的高手, 大家都心知肚名。并且来得不止一个。   周莉莉看着他们笑,挥了挥手, 戏谑地打招呼,在他们不甘的注意下, 转身在官邸随从簇拥下,向穿梭机走去。   几个小时后,周莉莉回到帝星。先去了官邸。   出来迎她进去的是苟羊 。官邸内到处是行色匆匆低声细语的人。   “下城区治安整治, 外加军一大要复学,关于招生以及其它的一些事,两边有一些分歧。”苟羊说:“事涉军部与治安不是小事, 所以这边会忙一点。”说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莉莉一眼。   他和Dunn得到玛丽宝藏的消息时, 正好在沉沦星,所以去得快,但赌场已经烧成了一片废墟。之后他询问了叫鹞子的那个攒局的人,又见了雇佣这些人的小白领, 不过都没有什么收获。这次Dunn叫他来接周莉莉, 还有一件事,就是要探听关于玛丽宝藏的消息,里面到底有什么?   第一个到达的周莉莉到底是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无知。   说着正要开口询问沉沦星的事。   周莉莉突地问:“罗寄奴有去求证我说的话吗?”   苟羊微微有些意外, 只是一段时间不见,感觉周莉莉锐利了很多。但没有直接回答:“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沉沦星上有什么事,会令官邸这边有兴趣吗?”   周莉莉笑笑:“我就是在想,他疑心病很重的,听了我说的话,也许会对沉沦星上发生的事好奇。所以没有去求证吗?”   苟羊没有表情:“我只是个随从。这种话题不方便涉及。”   “所以去了?”   苟羊没有理会,转身帮她推开一楼走廊尽头的门,让到一边。   书桌后的Dunn戴着眼睛,正在写什么,抬头看到她,放下笔,揉揉眉心。   周莉莉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一点也不客气:“小叔叔。”跟着罗秘叫,不算失礼。   “你改变很多。”Dunn脸色还是一惯地不好,皮肤惨白,眼下发乌,全身上下都是病弱感。   打量打量她,Dunn问:“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当然看小叔叔的意见。如果我可以决定,自然越快越好。”周莉莉长腿翘放在茶几上:“现在生育方式那么多,别我这里还没动手,那边被家神认可的长子已经成年了。我是无所谓,小叔叔就会很麻烦。”   Dunn并没有计较她的语气。伸手翻动桌上的日历,皱眉思索。   周莉莉百无聊賴地四处打量。通往外面的落地门窗被风吹开,有个   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   周莉莉站起来,走出去,就看到‘黎多宝’站在花海边上。高姜正陪着她扑蝴蝶。   她背对这边,笑着跑着,声音又清又脆:“那个!高姜!那个!”   血石佩戴在纤细的脖颈上,于日光下熠熠生辉。   但走近一些,明显地能看到,它在不断地腐蚀着接触到的肌肤,但因为被腐蚀处恢复得太快,以至于给人一种佩戴者是被血石认可的天选之人的错觉。   高姜率先看到了这边的周莉莉,停下来,向她点头示意。‘黎多宝’也注意到身后有人,回头向周莉莉看来。   在这个回头的瞬间,周莉莉有一秒的屏息。   看到周莉莉,‘黎多宝’非常的兴奋,向她飞扑过来:“莉莉!我最近还常常地想你呢。罗寄奴说你在沉沦星,那边怎么样好玩吗?”   听到她说话,周莉莉猛然吐了口气,有些暗暗自嘲,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在要被她扑个满怀的瞬间,向后退了一大步。没有理会儿一脸愕然的‘黎多宝’也没有理会皱眉看着自己的高姜,转身回办公室里去。   ‘黎多宝’没有再追进来。不过俏皮地把脸贴在玻璃上向里面张望。   Dunn已经在日历上把时间圈了出来:“今天下午五点之前,你们把法律手继走完,苟羊会陪你过去罗秘那里。婚仪最近只能安排到下个月二十号。但要清楚,虽然这两件事我可以解决,但最重要的是,他如果不愿意对你说出誓词,家神就不会认可你们结合,就算有法律效益也没有用。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哦。”周莉莉毫不放在心上。似乎她压根没杀过罗禁,与罗秘没有任何恩怨。   “我希望,你们关于子嗣培育的安排,最迟不要超过后天。”Dunn把手里的笔丢到一边,抬头看向周莉莉:“之后我会对孩子进行赐福。”他必须要掌控一切。   “赐福?”周莉莉很意外:“圆桌人还存在吗?”   Dunn没有回答,只是问她:“你要和黎多宝聊一会儿再走吗?她知道你要回来,非常的高兴。”目光中带着审视。   周莉莉却突然问:“你知道周笛安和我的最后一次对话,聊的是什么吗?”   那是从帝星撤离后,她和王小露到中转站之后,带着那些学生,一起登上了更适合做为逃生舰船的明日号。周氏所有重要家庭,全在这艘船上,不过对于顺着五号线路出逃这件事,其它家庭并不太满意,因为这件事,在刚上船的时候,她就听到了周笛安和叔伯的争执。做为绝对的掌权者,周笛安当然最终并没有改变航线。在当时的她看来只是一件小事,但这件事也成为之后各个家庭在警报接触后,返回帝星路上的决策会议上合谋杀害周笛安以及她父母的□□。他们的本意是,除掉她这一   家人之后,将他们的死佯装成逃亡路上的事故。异星人入侵虽然并没有直接导致几陆居民的死亡,但因为衍生的各种□□、意外,其实是死了不少人的。多周氏一家,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在那天晚上到来之前的下午茶时,她去舰舱上的生态园见到了一周笛安一起上船的一位小姐。   对方是某能源公司老板的女儿,开始撤离得太突然,她没来得及回家跟家人一起。周笛安对她伸出了橄榄枝。介于周笛安的外貌出众,她似乎也较为意动。   但当时,周莉莉正在为黎多宝的安危心烦。   对这个女孩更加不满。   两个人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爸爸妈妈都很生气,大概这件事也是父母头一次对她那么疾言厉色。最终是周笛安出来缓和了气氛,但她还是被父母禁足,起码得一个人在自己的舱房呆上三天都不许她出来。   周笛安送她回去的路上,她很生气。   心里在想的是,如果周笛安和黎多宝在一起就好了,两个人在一起,那黎多宝就不会去上什么军一大,一早就跟着她一道,离开地球,回帝星生活,也不会遇到地球上那么多事,更不会去罗家,有那些后继。现在会和她一起,开开心心在船上,不会这个她一看到就讨厌的鬼女人,也不会两个好朋友就这样分开,相互生死不知。   面对她的指责,周笛安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安抚她,只是认真地对她说:“我和黎多宝离得最近的时间,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吗?”   人和人之间,总有那么几个瞬间,是‘万事皆有可能’的瞬间。事情可以向任何方向进行,两个人之间可以发展为任何一种关系。   这样的瞬间,稀有、少见。   因为就算是天天都见面的人,每天紧紧地挨在一起挤电梯,可心从来也都层层防备离得很远很远。真正离得很近的时候,一辈子都不会有几回。所以才会常常诗人描写错过后的惋惜。   “我以为,是周笛安在酆都速降下井,把手伸向黎多宝的时候。”周莉莉对Dunn说:“英雄救美,不是常有的故事吗?那应该是他们的心离得最近的时候。但周笛安说不是。你猜是什么时候?”周莉莉歪头看Dunn。   Dunn坐在那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   “周笛说,是黎多宝离家出走,在我家借宿的那个夜晚。我带黎多宝上楼的时候,吵醒了他,他睡眼惺忪地走出来,看到黎多宝额头上的伤,和她手里拿着的破袜子。”   周莉莉总觉得那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现在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却似乎就在眼前:“我也记得。黎多宝的校服特别旧,因为家里舍不得钱,在低年级的时候给她买了偏大的码,当时学校老师不意,说只能按量的码数买,她妈妈还跑到   学校哭诉了一通,就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所有同学就在围观。结果穿了好几年,都要毕业了,还是大一点。”   她垂眸笑了笑:“周笛安说,酆都井下那时候的黎多宝,已经不再是会把自己套入‘英雄救美’故事里柔弱女主的人了,他当时看到黎多宝的眼神就明白,两个人不会有任何故事。而他真正离黎多宝最近的时候,是站在我家的楼梯间,我给他介绍‘这是我的同学’后的那几秒钟。他看出了黎多宝的窘迫与无措,不应该点点头就离开,应该说几句话,随便说点什么,让黎多宝不那么手足无措。对于当时还天真的黎多宝来说,不需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需要他飞天入地,只是几句话,他就会是她的英雄。只要几句,后来一切都会不同。但机会逝去,一切也就改变了。”   “你跟我讲这些做什么?”Dunn面无表情。   周莉莉看向他:“我只觉得好奇。黎多宝死后,你有想过吗?你已经失去的机会,是在什么时候出现过?”   “她没有死。”Dunn扭头看向窗外。‘黎多宝’和高姜玩得十分欢乐:“她性格有一些改变,但她什么都记得。”   “是吗?”周莉莉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的那个身影:“黎多宝要是知道我在沉沦星,会第一时间跑去找我,而不会明明四肢健全、行动自由却稳坐在这里,轻飘飘地说什么‘我最近常常想你’,又不是残废了,说什么漂亮话?知道我有危险,真正的黎多宝永远都会奋不顾身地去救我。真正的黎多宝也不会不敢走进你的办公室,因为在她的意识中,你从来没什么了不起的,她才不会怕你。”   周莉莉冷笑,收回目光转身向外去:“别说记忆还在了,就算是失忆,也许表面的东西会改变,但本质却永远不会。不然,哪怕有记忆,跟一块能说会动的储存器也没有差别。”   走到门口,她回头看向Dunn:“但是看看现在……你们太可悲了。”讥讽地对他笑:“小叔叔,那我先回家了。罗秘朝思暮想盼着我呢。”转身带上了门。   周莉莉是三点多在苟羊陪同下,到达渊虚大宅的。   以前这里是永明的大宅,后来永明老太太被逼退,这里也就成为渊虚罗禁的产业,罗禁死后家主落在罗秘身上。虽然渊虚的从人不多,但罗禁留下了很多可以用的人,有一些人的存在,连罗寄奴都不清楚。这正是他所忌惮的。   渊虚有些下仆,是认识周莉莉,见到她从飞行器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大批全副武装官邸卫队的人,旁边还有苟羊陪同,一时有些胆怯,转身就往大宅里头跑。大概是去报信。   周莉莉抬头,看到二楼窗口有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   有一段时间,她跟罗秘的关系还不错,罗秘去学校找她玩过   好多次。不过现在想起来,好像很遥远。但她还是有有片刻的失神。   不一会儿从大宅里就出来一群从人。   苟羊对他们说:“周小姐回来了,去过官邸,因现在周家的产业都捐献出去了,也没有地方落脚,再说周小姐跟家里的婚约还在,官邸那边说,就到家里住。所以我把周小姐送过来。官邸那边的意思,今日未婚小夫妻两个,先把法律手继办了,婚仪一个月之后再说,不要太着急。”说着示意后面的公正人员和相关工作人员上前来。   从人们目光凛凛,盯着周莉莉。听着苟羊的话,头领好险要被气吐血,谁着急了?再说,周莉莉是什么人?   正要有所动作,大宅里出来一个娇小美丽的女人:“少爷叫她进去。”   周莉莉笑一笑,迈步向内去。苟羊与护卫才要跟上,去被从人拦下来。   苟羊冷声说:“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娇小美丽的女人,显然与这些人的身份不同,起码穿着就十分高档,手腕上的玉石也熠熠生辉,干活的人是戴不了这种质地玉石的,没两天就能撞碎,对周莉莉挑眉问道:“周小姐害怕什么?”   周莉莉笑,打断苟羊:“行了,我自己去吧。”   迈步上台阶,经过那个女人身边时,停下来上下打量她:“我在报纸上见过你。在罗秘身边。”   女人笑笑趾高气扬:“是我。我和秘少爷……”   话音刚出口,只见周莉莉手上寒光乍起,手起刀落只是一瞬间。   女人一脸不可置信,伸手下意识地去摸脖子,但只是微微抬了抬,就整个人轰然倒地。   她颈间的血,喷了周莉莉一身,周莉莉原地站着,神色如常,垂眸看着她倒地抽搐着,那无神的目光还努力看向自己,有些厌烦,把手中的匕首收起来,就转身上楼去。脸上的血迹也不说擦一擦。   从人都惊呆了,头领更是脸都白了。   渊虚用从人用得不多,因为从人的人数太少,他们不像永明的人,是刀枪箭雨里过来的。一般都只在宅中,做些贴身服侍的事。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哪里能想到这个时候有这样的变故。   更是没有永明从人的狠绝。   一时竟然都不敢动作。   血淋淋的周莉莉上楼去,罗秘在二楼小客厅。   看着向自己走近的血人,他整张脸、甚至嘴唇都没有血色。心跳如急鼓,嘴唇抖动,一脸骇然。   周莉莉仿若无事,走到他面前,半屈下膝仿佛在打量他的表情:“你生气了?”   罗秘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和成片的血色,还有周莉莉皮肤上的血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你,你怎么杀人呢?”是想质问,可没有气势,软绵绵,甚至还有发抖。高价买凶没问题,离着十万八千里,他也不用亲眼看着。可现   在……   “她拿鼻孔对着我说话。我不高兴。”周莉莉轻描淡写说完,问:“小叔叔派了苟羊跟我来,等在下面要帮我们做婚姻关系登记。我现在叫他们上来吗?”   罗秘看着面前的人,不懂她为什么,能把这话讲得这么理所应当。不提现在的事,她杀了罗禁!罗禁呀!这么恶毒的女人!她怎么还能这样坦然地对自己讲出这种话?她怎么敢回到这里来?   “你……你杀了罗禁…还要跟我结婚?”   “我都是为了你呀。”   “为了我?”   “他不死,我觉得你不快乐。”   “你觉得,我不快乐?”   “对呀。这前你每次来找我玩,罗禁都叫人把你抓回去。你当时不也很烦吗?”周莉莉应该是累了,转身站起来,倒在沙上:“再加上黎多宝出事了,我想着黎多宝最讨厌他,就把他叫去杀了。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就……就把他叫去杀了?”罗秘喃喃重复这句话。怔怔看着面前神色如常的人。   周莉莉脾气不好他是知道的,刚开始定婚的时候,罗禁就有说过。   但两个人见面的时候,周莉莉娇娇软软,可可爱爱。只是偶尔不高兴,会突然发发脾气,生起气来,压抑不住地尖叫、砸东西而已。他也想着,自己应该包容她。就像周笛安那样。毕竟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这个女生以后都会是自己妻子……并且在周家的事上,哥哥也不能说做得很对。自己对她好一点,是应该的。   甚至在这之前,虽然一开始知道消息后愤怒、恨得得发疯,想把她活活吞了,但后来,他让渊虚四处缉凶,每次下的令却都和上一次不同,从剁碎她,变成杀了她,变成……或者不让她痛苦,死得快一些。最后变成,抓住她。   因为莫明地,他抱着一线希望,也许不是她做的?她就算脾气差,怎么敢做出杀人的事?或者明日号的也不是她做的?或者中间有别的什么曲折,她受人胁迫,受罗寄奴冤枉栽赃。   所以他最近一次,只下了抓捕令,没再想过真正要伤害她。更甚至杀死她。   自己有没有过于软弱?   有时候他也会扪心自问。   可现在,罗秘头一次真切地感悟到,疯子不一定是张牙舞爪、歇斯底里。也可以安安静静,温温柔柔,漂漂亮亮。   “这都是为了我?”他重复那句话。震惊得无一复加。   “你不开心吗?你派人抓我我都知道了,但我不怪你,因为他表面上是你哥哥,你要是不做什么,家里人会不服,所以你没办法嘛。但现在是罗寄奴非叫我们结婚,你可以装假无奈。没有人会再怪你了。”周莉莉说着,一脸不解,走到他面前,半跪下,双手扶在他的轮椅把手上,仰头看他:“听说罗寄奴欺负你   ,我就回来了。你腿怎么了?是不是他害的?”像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盯着他,似乎在揣摩他细微的表情。好像真的很在乎他。   罗秘看着面前的女孩。   她是漂亮的。看人的样子,过于专注,叫他莫明地不敢与她对视。   他知道,周莉莉受了很多的苦,一定在外面饱受风吹雨打。   因为他也听说,沉沦星是很艰苦的地方。有几次他在想着,如果抓到她回来也很好。问清楚,然后两个人就能合好了。   现在她回来了,但一切都和他想得不同。   几个月前刚得知罗禁死时的愤怒与恨浪潮现在已经褪去了很多。他是有给哥哥报仇的决心。   可……可面前的周莉莉,真的能为她自己做的事负责吗?   她只是一个病人………甚至可能,根本不能理解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么可怕。   她只是,心心念念地想回来和自己一起。   这太可笑了。   罗秘低下头,看到周莉莉的腿。   虽然不明显,但有黑色的固定支架。刚才走进来的时候,轻微的高低脚。   是他派去的人,弄伤的?   这么久,她受过多少伤受过多少罪?   知道都是他做的。可她没有记恨,只想着回来看,他是不是被人欺负。   他即茫然,又觉得滑稽,还有一些感伤。如果没有异星人入侵,如果周莉莉不是这么爱他,这么爱她的朋友,她根本不会被人利用。   也许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   可能现在的结果,也是罗寄奴早就想看到的,他恨罗家所有的人,只想看到他们痛苦、挣扎。和他一样成为悲剧。   “你是不是不高兴?”周莉莉问,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垂下头有些失望。过了一会儿放开他的扶手站起来:“你是不是很生气,我杀了刚刚那个女人?”说着抬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虽然很倔强,但眼睛发红:“可是她用鼻孔瞪我。”   罗秘抑视面前一脸怒意的少女。   想到突然有一次,周莉莉就不爱他去找她玩了,说不喜欢他了。   他很是伤心。罗禁安慰他很久。可他始终感到难过:“你那时候不是说,不喜欢我的吗?”为什么会做出后来这些事?为什么现在……现在又冒尽危险回来,只为了看他过得好不好?担心他受欺负?   “好!随便你吧!”周莉莉即愤怒又委屈,转身就走。   罗秘有点手忙脚乱,她还什么都没说清楚。头脑一片混乱,急急忙忙驱动轮椅跟着追:“你干什么去呀!”他完全没想到周莉莉要来,但也没想到她又这么跑了。   “我去找周笛安。一辈子也不会再跟你说话!再见!”   周笛安。罗秘愣住。   周莉莉说完也一脸迷糊。似乎不太记得过去的事。   不太记得周笛安已经死了。   罗秘被巨大的悲痛击倒。   她没有家人了。又疯又傻,原本有爱人,她倾付了全部,受人唆使利用,连爱人也恨她要 杀她,世界上没有在乎她的人了,离开这里会有什么遭遇?罗秘不愿意去想。   可说到底,两个人都不过是权势倾轧的牺牲品…………   两个人,都因为权势争斗的悲剧,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在这世界上,苟延残喘。   也许……是时间让仇恨在这里结束。不要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   而放过真正的罪魁祸首!   -   法律手续进行得非常顺利。生育公司的人四点多过来进行数据采集。   这一切都是苟羊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以为必然要重力施压才行。   而全程罗秘都非常的沉默,从人来报说,那个死掉的女人,尸体已经收敛,他显然是非常难过,可他不愿意刺激周莉莉,于是只是用力地绷着脸,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   罗秘在罗家可以说是个异类,明明有罗禁那样的哥哥,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他这样胸无城府一派天真的弟弟。   苟羊打算离开时,好心情的周莉莉哼着歌送她下楼。   见他一直看自己,显然对怎么搞定罗秘的有些疑惑。一蹦一跳地走着说:“我有一个朋友。对男人了解得非常透彻。刚才不过是试验一下而已。看来她的话没有错。”   苟羊问:“你那个朋友……”   “后来我发现,她不配做我的朋友,就被我杀掉啦。”周莉莉毫不在意。   苟羊笑了笑,但突然停步,问周莉莉:“你知道,闻先生私生女的事吗?听信息说,他带了个女儿回中途星。叫闻宝贝。”   周莉莉目光微闪,这是什么鬼名字?   在高姜的审视下表情自若地摇头:“不太清楚。不过我在中转站,见过闻先生。他说就算黎多宝不去救我,也会进入能量漩涡,叫我不要太介怀。他也已经想通了。我很意外。”问:“闻宝贝,像黎多宝吗?”   苟羊见她坦然,就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意思。   但想了想,含糊地说:“已经登记了个人信息,以及生育舱编码。信息上看,没有什么错漏。外貌也完全不像。好像跟他儿子闻恰一样,是生育舱快速长成的,说是用保存着的黎多宝生母的基因片段,加上他自己的一些特征找生育公司定制的。但因为生母提供的不够,还掺杂了一些人为的‘补充数据’,再加上,生育公司有点拍马屁,以至于在外貌上长得有点像之前很有名的歌姬。闻先生为此还不大高兴。”   “哦。”周莉莉很有兴趣的样子:“我应该和她认识认识。说不定能做最好的朋友呢。”   “应该有机会。”苟羊说:“官邸办公室已经发信慰问与关怀,并表示为了庆祝闻家长女的诞生,要在帝都官邸为未来皇后的‘妹妹’和‘弟弟’举办降生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2 22:20:45~2020-07-14 18: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dwin、鸟哒、像多肉一样啦、屁屁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KIQIP! 50瓶;甜饼摩多摩多 19瓶;人尸悦、鸡涌兽超级进化、Jelly、小猫香蒲、孔昭、眠~、北北、妮妮、芥籽心、小酒爱妈咪 10瓶;精致毛毛球 3瓶;wanwan 2瓶;吾爱月容、356702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姐哥   闻良臣归居中途星已经几个月了, 本地长时间由他的亲信治理, 已经有较为完善的体系,他做为实际拥有者, 平常并不需要处理太多事务。   官邸对各个星球的权力正在尽一步收紧, 本月初已通知, 在三个月内,各个星球要完成将地方武装并入帝国治安管理署名下。并将由国家安全保障局进行人事任命。并将有国土管理署在各个星球展开国土面积普查, 自本月12号起,所有土地使用都要得到管理署批复, 否则被视为非法侵占国家资源。但原已登记为私人财产包括还未进行使用的土地,不在其列。   这算是给几个大家族面子。   闻家的旁亲,已经被闻良臣收整得差不多, 还剩下的都是些不挑事不惹事家风好的。   闻良臣自己在中途星的枢纽城附近,有一座不小的庄园。   庄园后面是成片的血岩地峡谷。   帝国现有的所有血石,都是从这里采集的。   血岩峡谷是血石的诞生地, 这片地方, 与正常的地面有着明显的分界,血岩虽然是固体,但对有机物有着强烈的腐蚀性。特别是动物。   所有接触到血岩的生物,都会被‘化石’化, 在峡谷的边沿, 有很多误入的动物,保持着误入时的样子,变成灰白色的‘石雕’。   看上去, 是从血肉之躯整个被变成了灰白色的石头,其实是身躯被血岩浸噬消融后,所剩下的坚硬残渣。   “因为脚是最先接触到血岩的地方,所以这种浸噬会由下而上,一般来说,脑袋是最后产生变化的地方,一但进入之后,一开始是不会有知觉的,等到有知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只能感受着自己一点一点地死去,却无法动弹,也无法逃走了。”   老师拿着小旗子,带着一群学生,指向远方红色的岩地,高声地讲解。   黎多宝百无聊賴地挤在人群里。   闻恰打着哈欠跟在她旁边。   两个除了平常要上面向‘生育舱快速长成者’和‘大脑损伤后失智人员’的常规知识课程,还要参加本地中学的日常课程。   入校学业水平测试,两个人都被分配在九年级。光荣地成为了同班同学。预备参加本年七月的考试。   今天是《本地生物与地质》的实地课。   旁边的女生兴奋地拉黎多宝:“闻宝贝,你看。那个鹿看上去和活的一样哎。”   黎多宝随她拉扯。   她和站在她旁边闻恰,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脸呆滞的并排站着,在队伍里格外显眼。   黎多宝昨天晚上晚游戏到凌晨三点多,排位赛不止没晋级,还因为亲爱的弟弟掉了两级。两个人半夜已经在家打了一架。   闻恰脖子上现在还有她的指甲印。   如果不是够不着,应该在脸上。   结果吵醒闻良   臣后,闻恰跪了两个小时电路板。   黎多宝一个人匹配不到队友,因为实在没人想跟她玩,于是企图双开,结果两个号又掉了两级。   闻恰跪完回来,看到自己一朝回到解放前还不止,甚至还倒退了一极,‘嗷’地哭了,两条胳膊抡得像‘无敌风火轮’。两个人又打了一架。   闻良臣被吵醒,他又跪了两个小时,黎多宝被罚没了游戏头盔,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哭哭唧唧一直到天亮也没能要回来。   两个人基本一夜都没睡。   现在困得想就地躺下。能好好站在这里,并适时跟着老师移动就已经很好的,表情是绝对不可能有的。   一想到游戏舱都被没收了,黎多宝脸上洋溢着看透世事的悲凉。   想写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学,两个人垂头丧气步行回家。   因为打架,闻良臣对两个人的终端开了青少年监管模式,不能花钱,不能随便浏览星网内容,家里的车也不给用。   半路上因为‘到底是谁的错’的争吵,衍生到的‘到底谁才是小的’番位之争,两个人又打了一架。   闻良臣坐在饭桌边,等他们,一抬头就看到两个人顶着鸡窝头,从外面进来。   在此之前,闻良臣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这一天。   养孩子嘛,能有多难。并且回来之后,他已经将黎菊花送回了地球。完全是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阻拦——黎多宝下飞船的那天,生活掐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在他‘慈爱’的凝视下。   两个小兔崽子,佯装无事。相互微笑。啊,呸,这是他最爱的女儿。   哦,还有儿子。   他扭头看向儿子那边。   儿子面无表情语气浮夸:“啊,我最爱的姐姐,快坐到这边来,这里有你最爱吃的。”   闻良臣很满意。很好,但应该不发音的‘屎’字音量略高,下次要提醒他注意。   “啊,我亲爱的哥哥!不用把自己最爱吃的东西让给我。”   阿宝真是个大度的孩子。   ‘姐’‘哥’平起平坐,两个人是多么的相亲相爱啊。   如果桌下没有互踢就更好了。   算了,不要要求太高,慢慢来。   这样闻良臣已经很满意了。   至于他低头喝口汤再抬头,两边头上多出来的菜叶子,就当看不见吧。   不瞎不聋,不当家翁。古人果然很有智慧。   午饭完,终于把两人送走。   闻良臣舒了口气。   海明乐呵呵地送小姐少爷到门口,看两个人‘携手’远去,回来有些忧心。   官邸那边打算是在月底替两个帮降生宴。   这对‘生育舱快速长成者’来说,相互于一般人的满月酒。   “先生,要不我们还是不要去了。”   闻良臣表情也沉重下来。他对官邸那个‘黎多宝’有些忌惮,据苟羊的说法,这个   ‘黎多宝’是,最后一次黎多宝上地球与酆都的战争时,导致了她的大部分数据在息壤中都有留存,科研所将这些信息激化,以家神上残留的那部分做为主体,最后从心脏上结果子一样长成的。   如果女儿过去与对方会面的话,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不愿意,女儿再掺和到已经成为过去的那些事中。   她应该有新的生活。普普通通长大,上学,开始新的人生。   可如果真的不去,难免叫人怀疑。   再说,两个人也不太可能永远都不见面,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罗寄奴一向多疑,最近脾气越来越不好。如果真的不动,恐怕…………还是过去吧,但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闻良臣沉声说。   他已经看过周莉莉拍下来的一部分信息后,莫明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降临’到底是做为一个什么目地来立项的?   如果说是为了复活,黎多宝的成功就应该是这个实验的终结。   并且,最终放置在那里的身躯,是因为玛丽死得太突然,没来得没有使用它来完成最终的实验阶段。还是有别的原因?   如果真的是别的原因,那会是什么?   “你组织一些人。”闻良臣对海明说。   周莉莉收集的信息非常详尽,几乎一切都尽在其中,他要利用这些信息,在四维上重建整个实验室。   查找可能被周莉莉遗漏的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本来写了不少,但是后面感觉有点背离初衷,决定后面七千字重写。   今天少了点,抱歉。到时候会赠送一些字数。感谢在2020-07-14 18:35:49~2020-07-16 12:0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彼岸 40瓶;有话跪下说 29瓶;藩滋 22瓶;马桶盖爱电磁炉、粘锅面包 20瓶;4g、妙妙少女 10瓶;�à丹蟆⑽岚�氯 第119章 大象   接下来闻良臣异常繁忙。几乎不怎么着家。复原实验室的事, 他不放心完全交给别人。   但是复原的过程异常缓慢,主要是数据太过庞大,而闻良臣又要求复原细节必须要精准, 细微到墙上的花纹、地面的地毯的质地。你永远不知道,信息会从哪里泄露出来,如果漏掉一只蚂蚁,都可能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   直到要前往帝都的前夜, 他才回来得早一点。   家里热火朝天地在准备几位主人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   特别是黎多宝的。海明再三斟酌,选了十二套备选, 套套都好看的情况下, 哪怕明天都要走了,今天也难以决定下来带哪一些。   他来问闻良臣要不要全带上。   再加上搭配的宝石金饰, 她一个人的行李就有二十多个行李箱。   闻良臣看了, 让只带一套去。   黎多宝是家里‘最小的’又是女孩,本来应该要更郑重。   但为防止她太得意并挑衅闻恰,两个人再边抓着对方头发在地上打着滚,边强迫对方叫自己爸爸,最好还是持平。   这段时间,闻良臣这么儒雅的一个人, 嗓门都大了三个调。身心俱疲, 只想太平几天, 也不愿意家里辈份太乱。   等一切都准备了, 海明去楼上请两人下来吃饭才发现, 两个人都没回来。   走廊的座钟显示, 现在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以前两个人除了在学校合起伙殴打同学被留校外,很少这么晚还不回家的。   但既然是在中途星,也不可能受袭。   还能发生什么事?   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   黎多宝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把她和闻恰堵在巷子里的十多个人, 她一个也没见过。对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装备,个人终端失去了信号。   她莫明觉得,这 些人不像是普通人,他们走路的姿势和普通人不一样,普通人步态更放松,他们则过分警觉,手放在身侧摆的幅度也比较小,好像随时准备做什么。   “退后一点。”黎多宝踢了闻恰一脚。   平常闻恰非给她两脚不可,这时候沉着脸没动。   两个人身后没地方退了。   这条巷子僻静,没有人来。离热闹的主街足足五六百米。两边都是库房。平常也没什么人烟。   一开始就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跑的。   但对方追得太急,错过了两个路口之后,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看到自己两人被追的路人,已经通知治安队了吗?   还是以为两个人又在打闹,身后这些是闻家的护卫?   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腰上的摸,就好像那里应该有什么,但摸了个空。   深呼吸之后,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的闻恰,给他打了个眼色。   闻恰微微摇头,显然并不同意。   但她理也   没理,猛然后退了一步,跳起来一脚向后蹬墙,一脚向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踢去。在踢人的脚着务的瞬间,又再借力飞起用另一只脚踢向冲来的第二个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闻恰咬牙,借着人群都向她涌去的机会,从空隙处向外冲去。   他跑了好远,回头看,才发现根本没人来追自己。   这些人不怕他回去报信,那就是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这里的意思。   目的也不可能是绑架黎多宝带走。   他停下来,喘息着在四周找了一圈,这巷子也打扫得太干净了,连碎砖都没有一块,混身上下摸了半天,只摸出一把削笔刀。   气呼呼地把书包狠狠掷在地上,拿着没大拇指长的削笔刀就往回跑去。   才一会儿功夫,‘战场’比他想的更惨烈,黎多宝可以算是殊死搏斗,她的动作异常地敏捷,就好像受过训练,每一招都又快又狠,可惜力量有限。   并且对方人太多,她没有武器。   “放开她!”闻恰拿着那可怜的小刀,指向那些背对着自己将黎多宝重重围困的人。   那些人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就又重新向黎多宝围去。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大叫了一声:“放开她!”但这次没有拿刀指着这些人,而是比在自己脖子上。   那些人有些意外,但真的停下了动作。可是也没有离开,似乎在审视、判断他有多少决心。   “闻宝贝!让闻宝贝过来!”削笔刀划破了他颈部的皮肤,血珠滚落下来。   虽然不情愿,但这些人开始缓缓后退。   黎多宝挣扎着,推开他们向外走去,他们没有再阻拦。   他拉着黎多宝,一点点比着自己的脖子后退,到了足够的距离,就在他伸手扶住黎多宝的瞬间,不知道人群中的谁,有什么东西打落了他手中的小刀,与此同时,所有人再次向这边冲来。   他来不及捡,扛起黎多宝转身就跑。   巷子里岔路太多,他根本来不及去分辨要走哪一条。背上黎多宝的血,不停地滴落,他心里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   一定要非常非常努力地跑。   要跑得很快,快点回家就安全了。   虽然妹妹嘴欠又讨人厌,但他和妹妹是世界上最亲的人,爸爸总是这么说。   爸爸说,父母年事过高,总会早早地离开,而爱情无常,伴侣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微小原因走散,女子则幼小无法成为携手同行,相互扶持的人,世界上只有血脉不会变。   因为血脉相通。   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和他分享同样的基因序列,分担所有的负责与风险。哪怕知道他的秘密,也不会伤害他,遇到任何事情都会帮助他,就像刚才,明明不打过,也会想办法让他跑一样。   自己也应该这样回报她。   闻恰一直跑到完全跑不动才停下来。   他记得自己是向着家的方向跑的。但远远地地平线处,能看到熟悉的灯火,他却无法再走动一步了。脚上无比的沉重,一步也再抬不起来了。   身后追逐的声音也都停下来。   他回头看,夜色中明明还有很多人影,就站在让他不远的地方,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但却好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又像琥珀里的昆虫。还有几个大概因为惯性,倒地上。   “闻恰,退回去!”被他背着的人大叫。   但他低头看到了红色的岩石地面,已经知道,自己动不了不是因为背上的人太重,一路来耗尽力气。   “这里离边沿有多远?”黎多宝声音稚气,但听去十分冷静。   “我不知道。”闻恰也努力平复心情。   “你脚动不了吗?”   “恩。抬不起来。”   “到哪个部分还有知觉?”   “说不清楚,感觉小腿的地方有点麻麻的。”   “血岩上的石鹿没有长在地上,事实上是可以移动的,你知道吗?”黎多宝问。   闻恰摇头:“我不知道。”   “它只是石化,并没有与地面结成一体。”   “那我可以爬过去。”闻恰立刻说。如果他倒地的话,就可以用手拖着身体向边沿爬行。   “你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爬,反而站着没动吗?”黎多宝挣扎着,边问边让他松开自己。   “为什么?”   “腿无力的情况下你要是趴下,肚子肯定会着地,没两下心脏就被石化了。倒立是可以,但现在的情况不太可能。毕竟甩着僵腿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成功立起来。”   “你干嘛呢?”闻恰意识到不对。   “抱住我的脖子。”   闻恰刚想说话,就感觉身上一轻,扭头看,黎多宝已经跳下去站到了地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让他搂住自己的脖子,架着他,边吼边疯狗似地向边沿的方向冲过去。   在越过那几个倒地的人时,闻恰看到了他们眼中已经没有光彩,像生动的灰白雕像。   可能黎多宝只跑了几分钟,但闻恰觉得像是一个世界那么久。   边沿那么远,那么远。   好像永远到不了。   最后黎多宝不知道是力竭还是失去平衡,猛然向前扑倒在地上。   闻恰滚到一边,闻到了青草的味道。   他猛地松了口气。   不顾僵直动不了的腿,挣扎着坐起来,边大声说:“你疯了?”边拉起黎多宝的裤腿。她腿这么短,很可能连腰都石化了。   “两个人残废,总比一个人死了好吧。”黎多宝被骂得很不服气。   看到黎多宝的腿,闻恰愣住。很意外两条腿都无比的正常,月色下的皮肤仍然有着健康光泽,一点也没有被石化的迹象。   而他的腿一些沾染了黎多宝血迹的地方,也正在慢慢地恢   复,石灰色一点点地褪去。   两个人瘫倒在地上,好久都不想动。   谁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只是静静躺着,看着月亮。   然后相互看着,莫明觉得很搞笑,‘噗嗤’大笑起来。   危机终于过去了。   “你看吧,我就说过,我的基因非常优秀。你叫我姐姐才对。”黎多宝跟他说。   闻恰看着天空,笑着躺在那儿,许久才爬起来。   “你干什么去?”黎多宝问。   他没有回答,在路边找了半天,弄来一根很长的杆子,远远地用它捅了捅离边沿最近的那个凶徒。   这个人离边沿这边近,本来可能幸存,但大概因为失衡倒地了,于是石化得比所有人都要快。   闻恰拨开他的衣服,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上的标记。   确认过后,闻恰回来,闷声不响地背起瘫在地上不累到不想动的黎多宝,往闻宅的方向去。   路上他没有提刚才是些什么人,更没有和黎多宝讨论为什么会被袭击,为什么被袭击的只有黎多宝,为什么他以自己的安危威胁对方会有用。   黎多宝也少见地沉默。趴在他背上,没有胡闹,也没有故意惹他烦。快要到家的时候,才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不要告诉爸爸。他会骂你的。”   她知道这是比兄妹打架更严重的事。不会是跪电路板那么简单。   闻恰垂着头,低声问:“你还疼吗?”她身上有很多的伤。   “不痛了。”黎多宝用力摇摇头。脸颊上的血蹭在闻恰的衣领上。   闻恰站在闻家的大门外,第一次抬头,正式地、认真地打量这巨大复杂的宫殿一样的屋舍。   海明说过:“闻家人的童真期总是很短暂。因为这不是房子,更像是角斗场。很多时候,只要你生活在里面,就算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打算做,你身边的人也会不停地去伤害别人。不只是伤害你的敌人。还有你在乎的人。他们会杀死这屋子中所有的其它人,只留下你一个。   要么,你成为一只温顺的大象,负载着这些寄生者,任这些人给你套上爱的缰绳,骑在你身上四处行凶,毁灭你想保护一切。要么,你成为狼,将它们尽数抖落、驱逐或者杀死。   有一天,你必须要做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6 12:01:45~2020-07-17 01: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nnyyy 25瓶;妮妮、漫天飞雪、若远似近 10瓶;藩滋 8瓶;阿和体重180、逍逍酥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永恒的生命   这是闻良臣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生气。   闻恰和黎多宝双双跪着, 但两人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谁也不说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闻良臣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杯乱响, 屋里的随从们也屏息敛眸。   两个孩子挺着背不动如山。   不一会儿海明进来,低声附耳不知道说了什么。   闻良臣脸色越来越阴沉。   深深地看了一眼闻恰。表情深为疲惫:“宝贝起来吧。海明,带她去处理伤口。”   黎多宝连忙爬起来,揉着腿转身拉闻恰。闻恰没动。她使眼色也当没看见。   那边闻良臣怒气冲天:“让他跪!”   海明怕黎多宝再惹闻良臣生气, 拉着她走。低声哄她:“先生有事要和少爷说。说完就好了。”   黎多宝被拉走后,大厅里其它人也都默不出声地退了出去。   闻良臣靠坐在沙发上, 表情从愤怒变得有些伤感。   他小时候没有过兄弟姐妹, 也没有跟他一起没大没小地玩,家里不是下人, 就是长辈 , 隔房叔叔们的孩子都捉弄他。一路走来,亲情并没有感受过多少。看到黎多宝和闻恰能打打闹闹,其实他心中有一些庆幸,庆幸当初让闻恰出生。   但,孩子总是会长大。   长大了就会有自己想法。   不多一会儿外面有响动。应该是车子的声音。   有人轻轻敲门。   闻良臣起身,就向外去。   闻恰沉默跪在原地。   十三俱尸体被安顿在庄园东侧的库房里, 已经死掉的人整齐排列, 他们皮肤早就变成石灰色, 但衣服和其它穿在身上的饰物依旧。看上去像是打扮周全的人偶。   随从低声说:“我们过去顺着学校出来的路查看过, 有人看到小小姐和少爷被追击, 还有人报了警, 在长巷子里看到短暂停留的现场,有打斗的痕迹,那条长巷是个死角, 没有监控,但找到私人屋顶用来观察猫的摄像头,并且在巷子的几个出口也有收获。”   画面有三段,一段是出校门后。   一高一矮两个人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跟踪。跑去游戏厅盘桓了十多分钟。   因为没钱,黎多宝还在游戏厅门口,叉腰对老板叫嚣‘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闻良臣!’。   要求赊账未果,垂着大头丧气地离开,并被老板嘲笑:“你爸上次就说了,不让给你赊账!你再来,我就告诉你爸,让你爸骂你!”   离开游戏厅后,不知道为什么事,一高一矮两个人,又边走边相互推攘起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   走到长巷子附近,黎多宝有一个明显的动作。   在别人看来,非常正常,但熟悉她的人会注意这是反常的行为。   随后闻恰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开局还不错,但对方太没有   顾忌,导致两人被堵在了长巷子里面。   长巷子里发生了什么,没有直接的画面,观察猫的摄像头对着这边的墙顶,可以看到有有半颗短发飞扬的人头出现在墙顶七八次。   “这些人是跟接先生、小姐、少爷去帝星的船来的,登记为杂工,离开空港的时候进行过危险物品检视,随身危险物品已经被全数扣押了。推测他们就算持有武器,多半是非常小非常不显眼的东西。刚才海明拍了小小姐受的伤给我们看了,预计是用不超过半指长十毫米宽的短刃,这种应该是用来进行刺杀的,作用在关键部位可以一击致命。小姐在咽喉处的伤口也说明了这一点,如果再深一点,会直接割断气管,或者动脉。”   说到这里,随从也非常的惊讶:“虽然说十几个人,小姐靠墙顶多只需要一次面对三个人,但哪怕只有三个,毕竟是成人,并且比较有搏击经验,小姐能全身而退,真的很令人惊讶。足以见得小姐的反应速度和对身体的控制能力都很强,没受过训练的人是很难做到的。”   他去实地看过,巷子里没有搭脚的东西,墙上反而有脚印,说明黎多宝靠这种助力跳起来,这不是没经验的人能做到的。   闻良臣不动声色地说:“在生育舱里,有进行过‘自卫信息’灌入。”叫他播放下一个画面。   这个画面是在巷子口,闻恰背着黎多宝狂奔逃走。   闻良臣看到这里,猛然松了口气。他害怕闻恰并不是毫不知情,甚至还是合谋者,更害怕自己在是否应该有个儿子上,又做了错误的选择。   “最终我们在血岩地里发现了他们。”随从看向那些躺在地上的‘石雕’。   他们个人终端上代表身份的徽记,明晃晃。   随从非常快看了一眼,迟疑着不敢开口,憋住了勇气才说道:“先生。这是永明的人。”   闻良臣没有更多表态,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以后加强保安,选几个干练的人,做亲自护卫”   中途星不再是一片净土了。   他有些后怕,如果这次黎多宝出事怎么办?   安排完后,闻良臣回到大厅,闻恰还跪在那里。   “起来吧。”闻良臣低头看着默不出声的儿子,突然有些感慨。因为基因调节,闻恰在外貌上更像他,有时候一打眼看,简直像是他小时候的翻版。   但他小时候没这么闹腾,也没有兄弟姐妹和他玩闹打架。   “你怎么想的?”闻良臣坐下,审视自己面前的少年。   虽然他出生才不到一年,但在生育舱里快速长成的人,和一般自然成长的人是不同的。大多数的基础知识,在生育舱时就已经通过梦境灌入获取。不只是科技还有更多人情世故,只是因为是梦境灌入会有一种旁观感,所以无法与自身关联,可一   但真正面对,就像通上电的灯泡,瞬间就会无比敞亮。   接受事件的速度和延伸出来的想法,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他思想上应该会比黎多宝成熟得快速。   但,到底也只出生了一年。   闻良臣看着面前沉默不说话的少年,突然有些心软。   对于闻恰来说,这是非常难的抉择。   他有些感慨,伸手摸了摸儿子杂乱的头发。没有再逼他:“你去看看宝贝,然后早点睡吧。”   转身正要上楼,身后传来闻恰的声音。   “爸爸。”   闻良臣回头看去,闻恰站在宽敞的大厅中,面容青涩稚气,正色直视他:“不论我们怎么做,这样的事还是会不停地发生。”   原本是沉默的,一但开口,似乎勇气就越来越足,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爸爸不是问我,怎么想的吗?我认为,在我出生之后,很多人已经站好了队,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希望落空,这就是结诊所在。”他说得十分隐晦,没有提到黎菊花和‘黎多宝’。   闻良臣表情晦暗,有一种儿子长大了的感觉。   闻恰能把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不再是他印象中会拿脑袋撞石头还觉得好玩的傻玩意了:“去睡吧。”   “爸爸不怪我吗?”闻恰有些不自在。   “不。”闻良臣有些疲倦,但对他笑了笑:“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次做得很好。错的不是你。这件事我会处理。”   “谢谢爸爸。”闻恰眼眶有些红,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想说一些求情的话,但最并没有开口,转身离开了大厅。   闻恰到楼上黎多宝的房间外时,海明正在小心翼翼地拿药抹在伤口上。   她身上没有重伤,但有很多细碎的小割伤,很浅,但很多。   颈间最为密集,这些细密的伤口大概是小巷子里博斗的时候造成的,但他当时并没有看到有利器寒光,要么是太小,要么是刀刃颜色较暗不容易被发现。   之前斩钉截铁地说不疼,现在海明手一伸过去,她就立刻闭着眼睛大呼小叫。   海明都气笑了:“小姐,我这还没碰着呢。”心疼地问:“很疼吧。”   黎多宝耷拉着嘴角,点头:“疼。”   一脸委屈:“他们动作可快了。”想起自己的‘英姿’又生怕海明不知道自己多能干,手舞足蹈给他描述自己多么英勇。   扭头看到闻恰,兴奋地叫他进去:“海明不相信,闻恰!你说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要是别的小姑娘,早吓死了,但她不知道是长的什么胆子,一点也不会后怕。   仿佛刚才只是什么有趣的冒险。   闻恰心情也一下轻松起来。刚才一切抛在脑后,兴冲冲地配合黎多宝一展风姿。   到了晚上九点多,闻恰才哼着歌回到自己房间。   黎多宝追踪过   来企图趁他上厕所,偷他的游戏机,两个人又打了一架。   在他威胁要‘告诉爸爸’之后,才叫嚣着‘我刚才还不如救条狗呢’忿然离开犯罪现场。   他伸头看着黎多宝气呼呼的背影,得意地哈哈大笑了三声。   缩回头,关上门窝在床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时,心情又渐渐沉郁下来。   打开的个人终端上,黎妈的对话框不停地弹出来。   黎妈每天都在叮嘱他这个那个,如果他回复一句,就会得到十句。对话永远也不会结束,所以他一直都没怎么回复。   今天黎菊花似乎格外地紧张,五点多的时候发了五六条信息,问他在哪里,让他早点回家,七点多问他在干什么,家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八点到九点发了二三十条,问他在哪里,为什么不消息。   甚至还发了一段哭哭涕涕的视频,十多分钟都在泣诉闻良臣对自己不好,到末了更是声声血泪,实在是个为儿子殚精竭虑的慈母:“他现在对那个不知道哪里的小娼妇这么上心,妈妈到没什么,妈妈一把年纪了,还怕什么?可你以后怎么办啊?以后什么都落到她手里了,你一无所有,你的日子怎么过?”   每每,闻恰对这个母亲,虽然会有亲近的想法,可只要她一开口,就莫明感到窒息。   关了对话框之后,他正要躺下,就接到了来自‘黎多宝’的通话请求。   他犹豫了一下,选择同意通话。   ‘黎多宝’的身影一下便出现在了房中。   但没等她开口,闻恰便不耐烦地开门见山:“是你干的?”   ‘黎多宝’期期艾艾:“是妈妈非要这样。她很担心你。又哭得很厉害……然后刚好我就想说……”   “你跟她关系很好吗?”闻恰打断她的话:“海明说,你们关系一点也不好。”   ‘黎多宝’,犹豫地说:“虽然以前是不好,但都是因为小时候的旧事,所以才会对她不满,可她也不是故意那么对我的。她也很可怜啊,也是没办法。并且我也确确实实是她生她养。她为了我吃了很多苦,怎么能一点也不顾情面呢?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现在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气气,总不能老记着旧事,对至亲的人也心怀怨怼吧。我觉得,生而为人,还是务必要善良一些。”   -   正要进门的Dunn,停在门口,看着在说话的少女。   突然想起那么周莉莉问他的话。他没有进门,转身向外面去。   苟羊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小花园。他信步走了一会儿,随便打个地方坐下。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有人,有人在问:“大统领去了哪边?军部那边有事情。”有下仆低声回话:“不知道。”步伐匆匆来去。   但因为花园里的树墙够高,虽然只隔着   一排灌木,也没有发现他就在这里。   他不应声,苟羊也不说话。   任由脚步声远去了。   夜露渐渐重了,寒气也越来越重。苟羊见他闭着眼睛,怕他会睡着,正要叫醒他时,他却突然没来由地说:“黎多宝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眼睛没有睁开,表情却非常的奇怪,像是想表现得平静一些,可手在微微擅抖,呼吸也并不平静。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在一句话中将黎多宝三个字这么直接地与死亡连接在一起。可这短短的一句话,却似乎像是什么重负,令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不是黎多宝。   这是他这么久以前最清醒的一次认识。   黎多宝不会去杀不相干的人。   也不会这样描述自己过去的遭遇所带来的痛苦。   他太清楚。甚至能感同身受。   两个人的经历也许完全不同,可在这件事上,却是共通的。在最难的时候,两个人相互陪伴,在黑暗中对方是唯一的慰籍,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光。   她是,唯一不是因为被胁迫,也不是因为利益纠葛才想救他,并企图保护他的人。   她只是……同情他。   带着怜悯。   看穿了像是拥有一切的他,看到他一无所有。   她在他杀死父亲的那个夜晚,轻轻地哼着歌,抚慰窝在黑暗中被愤怒与恐惧涨满的人。   他在她被毒打尖叫求助声中,哭着杀死了唯一的目击者。   也是一直以来陪伴着他,对他最好的保姆。   她教会他说话,行走,教他怎么样更像一个人类。并保守他的秘密,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是假货,是一个被人工制造出来的怪物。直到被他爸爸发现,老人愤怒而生气。虽然他之后告诉路明亚,爸爸根本不在意,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在得知真相后,老人只想杀了他。认为他的存在是对自己的羞辱。他是一个怪物。   保姆对他就像母亲。   但只要唯一知情的她也死了,自己才能成为真正罗寄奴,成为真正的人。   “我非常的后悔。”Dunn保持着坐姿,闭着眼睛,微微仰头。月光照亮得他没有血色的皮肤更加惨白。   “您为什么事后悔?”苟羊问。   “我应该在路明亚到达地球之前,就狙杀他。”   这是他最最后悔的事。   周莉莉问他,他与黎多宝离最近的是什么时候。   他想,两个人一直都非常的近,近到超乎平常人的想像,只是没有人知道。   ‘有一天两人会见面,那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不起的人,让对方大吃一惊,然后结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渡过最黑暗的时期。   哪怕后来原本柔软的心渐渐冷酷,可初衷并没有改变,只是被太多杂事所掩埋。   可路明亚窃取这一切。甚至斩断了自己与黎多宝之间   的链接,做为报复。   而罗秘又斩断了黎多宝的生机。做为罗禁之死的复仇。   最后,黎多宝终于死了。   世界上唯一他在乎的、也在乎他的人死了。   Dunn努力地平复心中汹涌的想毁灭一切的情绪。问苟羊:“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苟羊立刻回话说:“材料差多已经送达所有星球,但要完成,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另外,军部那边一直在提‘新裂隙’的事。他们认为可以利用裂隙,进行科研所关于‘平行世界’的探索研究,科研所的理论认为,我们的世界每一件事的走向分支,都会衍生出一个平行世界 。他们在报告里说,如果人类在鸟群面前有胜率的话,那么在万万千千个平行世界中,一定有一个世界是人类胜利的结局。我们只要找到它,就能解除危机。”   Dunn并不感兴趣:“随便吧。”   “您认为,不可能做到吗?”   “蚂蚁可以对抗往往蚂蚁坑里灌开水的小孩吗?”   苟羊无法回答。   “一切生命在不可避免的毁灭面前,都会丧失理智。我们所遇的每个文明都是这样。但………算了,随他们去吧,爱干什么干什么,总得让他们做点什么。不然疯得更厉害。”DUnn冷酷地说:“你只要做好我安排的事就行了。”   苟羊应声后快步离去。   Dunn一个人坐了一会儿,才回到房间,坐到那张陪他渡过漫漫长夜的椅子上。   等待天亮起来。   -   第二天一早,官邸就格外地忙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穿着华丽制服的侍从,时不时有‘走错路’的新闻记者被侍从长逮到。每个信息台都议论今天在官邸举行的降生宴。闻恰和闻宝贝的个人信息并没有对公众披露过,所以大家更好奇。   虽然大宴不对外发布消息,也没有任何媒体可以进入,但越是神秘越是让人蠢蠢欲动。   甚至有人在猜测,这个举动是不是意味着大统领对闻家有了新的想法,意味着闻家可能会重回权力中心。   下午五点的时候,有消息称,闻家的船已经抵达帝星。   官邸门口更是豪门、官员云集。   毕竟是示来大统领夫人的弟弟妹妹,又特准在官邸举办,足以显得大统领心中这几人的地位。   而黎多宝全程都在打瞌睡。   终于到了地方,到处都是人。   有人来请,让闻家的人去后面小宴会厅的时候,闻良臣没带她去,只带了闻恰。   闻恰走的时候,扭头对她做鬼脸。   黎多宝有把他头拎下来的冲动。当然也不肯乖乖坐在这里等,趁着海明分神,立刻从大厅溜了出去。   项链太重、耳环夹得耳朵痒痒的,手镯感觉像手铐,鞋子太夹脚,裙子勒得她喘气都喘不上来。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周莉莉,干脆跑到小花园随便找了个靠灌木墙的长   椅猫着玩游戏。   闻良臣没把游戏还她,说这种脑接入的游戏机玩多了,会变傻,但她从仓库找到了一个复古掌机。   画面十分简陋,但也将就吧。   正玩得起兴,不知道哪里来了三五成群的小姑娘,个个打扮得十分慎重,叽叽喳喳地讨论。   说今天闻家虽然在官邸办宴会,但大统领根本没有现身,看来并不是真的很在意闻家。只是给‘黎多宝’面子。   说着见她脱了鞋子,盘腿坐在那儿,因为不认识,又觉得这么粗鲁不会是什么上流家族,大概是哪里花钱进来想仗着美貌在这里意外偶遇个‘金龟婿’的?这做法嘛,也还蛮别致的。便叫侍女来让她去别处。   侍女上来,十分不客气:“哪里来的小猫小狗,快走开,我们小姐要在这里休息。”   说完,见她一抬头瞪着自己,便嗤笑:“你瞪谁呢?还想打我还是怎么的?你打我啊!”   恩。   黎多宝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   Dunn没有出席宴会的打算,戴上面具,正要出去,就听到阳台有些响动。   皱眉才刚才过去,就看到一只脚从灌木墙缝隙伸了进来,探探是实地,接下来是手、半个身子。   他负手站定,静静看着。   对方挣扎了半天,最后终于拱过来一颗大头,猛然看到眼前站了个人,吓一跳:“哎哟我去!”   远处有侍卫的声音,还有不知道哪家小姐,哭哭啼啼,说小花园里有刺客,把她们每人打了一顿。   大头有些尴尬,看着他。费劲九牛二虚之车钻了进来,对他进行了亲切的慰问:“你好。”   Dunn有些意外。官邸治保这么差?上下打量她:“这里你都能进来?偷了东西还能出去吗?”   黎多宝认真端详他:“你有脸说我?”   是字面的意思。   听到侍卫住这边来,黎多宝立刻示意他别开口了。轻手轻脚猫着腰往从阳台的玻璃门,往室内去。   侍卫头从灌木墙伸进来,看到她的踪迹正要叫,扭头看到戴了面具的Dunn,立刻认出来:“阁……”   Dunn摆摆手,打发人走了之后,转身回到房间内。   矮子东摸摸西看看,还边教导他:“有手有脚不走正道。连这里都敢偷偷摸摸来。”   Dunn见她走到内间伸手要去拿桌上的一个小型摆件,立刻走过来:“别碰。”   黎多宝立刻乖乖听话,但很好奇:“这是什么呀?”   那个摆件是一个直径十五厘米左右的小球,里面养着一只异常漂亮的小蝴蝶。   但它并不是静止的,它一直在快速变化,先是虫子,后是茧,然后破茧成为蝴蝶,随后死亡,一生结束。   但死亡后整个场景会奇异地停顿下来,就像谁按了倒退键,然后瞬间恢复到了虫子的状态,又重新开始了一生。   “这是录像吗   ?”   “不是。”Dunn见她喜欢,伸手解开底座上的警报器,让她看仔细些:“这是一个古代装饰品,叫露蝶。听说,一个古代君王的妃子很喜欢它,但是它非常小,生命非常短暂。成蝶之后只能活几分钟就会死亡。君王为了让妃子高兴,就向大庙的菩萨恳求,希望菩萨满足妃子的愿望。菩萨吐了一口气,将这个蝴蝶包裹了起来。于是妃子就拥有了永远也不会死的蝴蝶。”   黎多宝非常惊讶:“你骗人的!”   “真的。”Dunn忍不住笑:“我骗你干什么。”   他将透明的小球拿起来。小球离开警报器后,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底座,底座应该是玉石造的,造型古朴,不像是科技时代的东西。上面大概是有机括,Dunn伸手按了一下,透明的球体,便缓缓从中间打开,分成两半,将里面的蝴蝶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   “你看。”Dunn微微吹了口气,那只蝴蝶便从小球里出来,甚至在房间里飞舞了几分钟。但重新变成虫子时,一下就掉落到了地上。   黎多宝连忙跑去捡它,但发现,虽然看不见,但它周围似乎存在着什么。她无法触摸到蝴蝶,但可以把这个看不见的圆形球体拿在手里。   “这个空间与我们的空间有屏障。”Dunn说。   黎多宝惊呆了,世界真奇妙!   “知道前一段时间的能量漩涡门事件吗?这个球是后来才特地从地球上找到的。那个文明有透露过知道人类的信息,所以当局认为,它们来过地球可能会留下什么痕迹。”Dunn说。   因为球是独立空间像是个小宇宙也没有息壤污染。   “这明说,很久以前,在我们还处在懵懂时期,这个文明就真的来到了我们的世界,它们那时候就可以赋予短暂的生命以永恒,不过这么高明的科技文明,最终像普通人类一样,生活一装在袋子里的很虚假世界。也很令人感慨。”   这个矮子不知道有没有在意他在说什么,边听,边把蝴蝶球往自己衣领里塞,无果后又想拿裙子包起来,总之看起来是要在他面前偷走的意思。   “好了,还给我。”他伸手去拿。   “又不是你的!”矮子很气:“这又不是你家!”   ……“咳,那你也不能偷别人东西。”   “我不是偷。”矮子这句话说得很心虚,随后又大声起来:“我也不把它拿回家”指指外面的:“我要把它放到花园里去。”   Dunn有些意外:“放到那里干什么?”   矮子说:“它每几分钟,就会经历死亡的痛苦,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点慰籍都没有,那要是在花园里,起码可以看看花。它是蝴蝶嘛,对蝴蝶来说,花就是故乡。”   Dunn怔住,面前的小矮子头上还有灌木叶,脚上也没穿鞋一脚的泥。衣服也很乱。   “大不了,问他   这个多少钱,我赔钱给他。”矮子很心虚。转身看到书桌上有笔,拿起来随便找到一个本子翻开,还真打算给人留个信。   Dunn好一会儿没有说话,许久,走过去,看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好笑,她能有几个钱?   伸手替她拿掉头上的灌木叶说:“你不可以拿走,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多重要?”   “非常重要。用金钱无法衡量的重要。这个屋子的主人还要用它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矮子很失落。表情可怜叫人很不忍心。   “你叫什么名字?”Dunn问。   矮子摇头。   “你没有名字吗?”Dunn问。所以,没有亲人才流落到处偷偷摸摸讨生活?   “谁说我没有,我有啊,但是太丢脸了,我不想说。”什么宝贝,不知道爸爸怎么想的:“我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四千年难得一见的美人,你就叫我美女吧。”   …………Emmmm“那你吃饭了吗?”DUnn问。   小矮子摇头。她裙子太紧了。勒得肋骨都要断了,还吃饭呢,她连唾沫都咽不下去,真不知道平常都这么打扮的人是怎么活的。   但不是很懂,对面的男人一脸同情是什么意思。   他也穿过这裙子?所以深有体会吗?   这时候有人敲门。   小矮子吓了一跳:“可能来是来抓我的。”转身钻到窗帘里面。也不管半截腿脚都露在外面。   苟羊推门进来。看到窗帘下的脚愣了一下。   Dunn大声说:“我是走错了才会在这儿的。行了,我现在就走。”示意他噤声,跟自己到外面的小客厅去说话。   苟羊是来说闻良臣和黎多宝会面的事。   据说大吵了一架。   又顺便说了一下,闻恰和闻宝贝。   “资料我都看了,没有什么漏洞。”不过本来,也并没有怀疑什么,只是必要的了解情况:“您要亲自审查一下吗?”   Dunn摇摇头。   “她让永明插手闻家继承人的事,闻先生很恼火。”苟羊问:“那我们……?”   “不用管。不过是些小事。”Dunn有些心不在焉:“但,如果她提什么要求,你都满足她就行了。不要让她生气。”   等Dunn处理完事情回来,屋子里的人已经离开了。   不过并没有趁他不在拿走蝴蝶,透明的球仍然在原位,但桌上多了一大捧各色花草。   零星掉落的叶子从阳台一直延伸到桌子前面。   还有半个小小的泥脚印。   他从阳台的侧门出去,看到不远处的花海,被生生薅秃了一大片,还踩得七歪八扭。   园丁正在跟侍卫哭诉。   “每天晚上那位都要看花的!这可怎么办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这两章节奏有点怪。   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吗?   但这一部分算是过渡吧,小球出来就进入正题了。感谢在2020-07-17 01:23:40~2020-07-18 00:1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g 9瓶;花开不诉殇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1章 沉沦星   黎多宝在外面逛了一圈, 也没看到周莉莉,到是四处都有侍卫正在不打扰宾客的情况下,偷偷在核对名单。查找有没有不在名单的人混进来。   黎多宝大摇大摆地回到大厅的时候受到了盘查。   她刚才是怕被抓个现行, 现在可不害怕。   还在侍卫因为她一副打过架的样子,而拦她下来核对她身份的时候感慨:“你们的保安真的不太行。”那个两张脸的男人,不是就随便进出?啧,安全处就这办公能力还不如中途星呢, 苦口婆心:“你们可长点心吧。”   侍卫对比再三,有些犹豫, 资料上显示, 这位就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可他怎么觉得, 这衣服、这个子, 和他刚才在花园里追捕的人那么像呢?   “您去过花园吗?”   “没有。”黎多宝义正言辞。   侍卫和她面面相觑,然后双双低头看看她泥乎乎的脚。   …………   “咳,那您坐在花园玩古董游戏机了吗?”侍卫把证物拿出来,这是从打人现场找到的。   “我不玩游戏的。”坚决否认。   “这个手串和耳坏是您的吗?”侍卫拿出一套丢弃在长椅上的粉钻首饰。   “从来没见过。”一脸正色摇头。   “那这鞋呢?”侍卫提出一双和她身上裙子同色系的鞋子:“鞋也不是您的?”这明明就是她的!鞋子上宝石镶嵌出来的花朵,和她裙子上的明显就是一套。他又没瞎。   黎多宝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是我的。”   侍卫和她自己双双低头看向她赤脚。   “…………”   然后双双抬头,看着对方。   “……”   “那……我还有事, 就先走了, 你忙着吧。好好工作。”黎多宝仰首挺胸, 微微对他们颔首, 往内厅去了, 负手挺肚子走路的样子, 宛如一个退休老干部,有她爸爸几分神韵。   只是一脚一个小泥印子。   侍卫还要上去,侍卫长过来一把拦住他:“你疯了啊。”   侍卫犹豫:“她打人啊, 那几位脸都抓花了……还有花园的花……你看她把这儿踩得……”   “花什么花。”侍卫长低声骂他:“行了行了那是内厅,大小姐和闻家的人在里面说话,你翻了天了冲进去抓人?走吧。”   黎多宝一路畅通无阻,但她到的时候,内厅空荡荡没有人。   她探头探脑,在华丽的小厅里转了一圈,只看到有喝剩的几杯茶,地上还有一个碎了的茶杯。看得出刚才有人在这里发了很大的脾气。   正要走,隐约听到嘤嘤的哭声。   还有低低的说话的声音。   她怕是闻良臣在和人谈正事,明明刚才没带她来,还叫她不要乱跑,她又自己跑过来,那游戏机再也别想回来了。   于是摄手摄脚的。   声音是从   内厅一个侧室传来的。   走得越近,就听得越清楚。   哭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年纪,是个妇女。边哭边说着:“他要跟我离婚!!就为了那个小娼妇,不就是受了点伤,最后也没怎么着,现在竟然要把我扫地出门!凭什么呀?我给他闻家生过儿子的!他就这样把我扫地出门?我们好心,让那个小娼妇沾光,到堂堂的官邸来办降生宴,她可好了,面都没露,半点教养都没有!一点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她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不是我们,她配在这里吗?”   在劝的人年纪不大,轻声细语:“我看爸爸鬼迷心窍了,本来都好好的,她一来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妈妈你别着急。闻恰,闻恰你说点什么呀!妈妈还不是为了你。现在弄成这样,你怎么一副与你无关的样子。”   黎多宝从门缝里伸头看。   年长和年轻的女人坐在背对着门的沙发上,一个哭得正伤心,一个正在替她擦眼泪。两个人穿得华贵无比,简直比公主还要女王。   闻恰对面门,站在沙发前,垂眸一言不发。   年长的女人还在哭诉:“现在闻家已经不如以前了,在帝星的官职都已经撤了,仅剩下的也就一个中途星,你爸爸偏爱她,什么都给她,那你怎么办?你一无所有,谁看得起你?你没有尝过什么都没有的滋味。可妈妈尝过的。妈妈不想你吃那样的苦,还错了吗?”说着站起来,竟然噗通一声,给闻恰跪了下来。   闻恰吓了一跳,脸又红又惊慌,向后退了几步,但年长的女人一下就抱住了他的腿:“就当妈妈求求你了,你听一回妈妈的话。家里是不能有这种人的,你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回去就和你爸爸说,一个不能离婚,一个把她赶走。不赶她走,你就…………你就不活了!让他闻家绝后!”   闻恰结结巴巴:“我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样呢?再说那是妹妹。怎么能这么对她。不说爸爸会不会听,妹妹离开了家要去哪里?睡在哪里?吃什么?有人欺负她怎么办?   他沉下脸。也许,这就是要做决定的时候了。   “你要面子,到时候什么都没了,后悔也来不及!这种时候,是要面子的时候吗?”年长的女人泣诉:“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妈妈,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再被离婚,我还有脸见人吗?”   闻恰憋了半天,说:“爸爸不会什么也不给我,让我没饭吃的。闻宝贝也很好,你不要这么说她。”   年长的女人气得爬起来,猛然给了他一耳光,然后又搂着他大哭起来:“我的傻儿子!我的傻儿子啊!你是要逼死我!”   门外的黎多宝有冲进去救走闻恰的冲动。这些人太讨厌了。   可,这是闻恰的妈妈和姐姐。   她有听家里的佣   人说过。   她退出来一步,站在门外,垂着头,感觉心里有一点点难受。   有人走过来,停在她面前。   她抬头看,是不认识的青年男人,穿着黑色的西服,双手背在身上,长得很英俊,面容看上去和善。   里面传来年轻女子的声音:“是高姜在外面吗?”   青年男人应声:“是。”但目光一直注视着她。   “我没有偷听。”她说完转身就跑。   高姜站在走廊上,看着她跑开,直到背影消失在走廊后,还出神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叫自己的声音,敛去了情绪,面无表情转身进门去。   黎多宝一直跑到花园里才停下来。   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回大厅去了,但又不知道应该去哪儿。   家里真的是因为自己,才‘鸡飞狗跳’的吗?如果没有自己,闻恰就不会被骂,被打,也不会这么为难地垂头站着不动。   她随便找了个大石头爬上去坐着,决定看一会儿天。   天空辽阔,每次看天看云,她心情都会超级好的。   可这 次似乎没什么用,不论她怎么睁,眼睛都渐渐模糊。   闻恰太委屈了。黎多宝想。   刚才他都要哭了。   他妈妈和黎多宝真坏。   她拉着袖子用力抹了抹眼睛,就听到下面有人叫。   “喂,小孩。”   -   Dunn提着箱子打算从侧门离开官邸,走到小花园,老远就看到有个人影坐在假山上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心情就很放松,于是走过来。   她大概是不愿意别人看到自己哭,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向下面看。   Dunn站在石头下抬头看着她:“你爬那么高干什么呢?”   “关你什么事?”她胡乱拉着裙角擦鼻子眼泪,见他真的转身要走,高声说:“现在侍卫到处都在查呢,一会儿抓住你。”   “哦。那我会小心一点。”Dunn反问她:“你的同伴呢?”   小矮子摇摇头,爸爸不知道去哪儿了,闻恰在被骂。   所以,是因为被同伴抛弃了,坐在这里哭?Dunn笑笑:“你打算怎么出去?”对她招手:“我知道有个门没有守卫,走,我带你出去吧。”   小矮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点点头。   他想伸手去接,但对方‘哧溜’一下,就从石头上滑了一下,拍拍裙子:“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因为苟羊已经安排过,这条小路上没有人。直通的侧门有智能识别系统,他走近后,就自动打开了。   不到几分钟,两个人就出现在离官邸不远的僻静街道。   这里两边都是高楼大厦。有一架没有标记的飞行器停在路边。   “你打算去哪儿?”Dunn问踌躇的小矮子。   “我要去找我的朋友。”小矮子信心满满地说。只要她不在家,那现在一切的矛盾就没有了。闻恰就不会挨骂了。   “哦。”Dunn问:“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   “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   “不知道也不怕,你可找百事通或者猎人帮你找人。”   小矮子眼睛发光。   Dunn笑了笑:“但是,你有钱吗?”   小矮子如被雷击,摇摇头。没有。因为和闻恰打架,爸爸把零花钱扣光了。   想了想说:“我会干活赚钱。”   “你会干什么活?”Dunn好笑,做出正色的样子:“干活很辛苦的,有的店看你是小孩不给钱就给你两顿稀饭。”   小矮子似乎还在认真地斟酌:“配肉吗?”   “没有。”   “………………”   “还有可能,被抓到黑矿区,丢在矿井里,一直挖到死。”   “………………我会打死他们。”小矮子认真地说。   “……你很能打吗?”   “我杀过人的。”小矮子一脸严肃。   Dunn笑:“好。那我请你做我的保镖吧。你护送我一趟,我给你500星币。”   “500?”小矮子懵比了:“可是游戏厅里游戏币都10星币一个了。小面包一包55块6。护送这种出生入死的话,一趟只有500的吗?连十个小面包都不够啊。”   “是啊。”Dunn感叹:“赚钱是很辛苦的。”   小矮子万万没有想到,原来生活这么难!   “还干吗?”Dunn问。   小矮子审视他,还记得周莉莉的教导:“到不是钱的事,是我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   “那就没办法了。”Dunn对她挥挥手,转身要走的样子。   “你叫什么名字?”小矮子连忙叫住他。   “Dunn。”   “我叫阿宝。”小矮子当机立断:“好了,我们相互知道名字就不是陌生人了。走吧!”兴冲冲地跟上他。并很有警惕性:“500先付还是后付?如果后付我是不接受的。”   Dunn笑着拉开飞行器的门,让她上来:“这么一大笔钱,你要我先付,我也不放心呀。那你说要怎么办?”   “那……先付一半吧。你先给我一半。”小矮子严肃地说:“要现钱。”   边说边把个人终端解下来,关掉电源。避免还没找到周莉莉,就被爸爸逮走。不是说吹牛皮的话,她可是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   “好。我同意。”Dunn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张面值最小的五百的纸币撕给她一半。   她小心地折起来,放到口袋里。突然有些怀念周莉莉的钱袋子。   那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懂,那是多么大的一笔财富啊。周莉莉可真有钱。   贫穷使她伤感。低头看看,身上的首饰嫌重,刚才都脱下来丢在长椅被拿走了。当时为什么那么做呢?   唉。全怪她年轻不懂事。   收好了钱后,看到箱子里的东西,十分震惊:“你把这个偷走了?”目光犀利了起来:“喔~~!你不让我偷,其实是自己想偷!”蝴蝶球   明晃晃地就放在里面。   “不是偷。是……借来去办一件事。”Dunn纠正她。   “什么事?”   “复原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出生的地方。”Dunn示意她系好安全带。   飞行器离开帝星后在帝星外的中转站停留,Dunn去取穿梭机。   黎多宝撑着下巴,巴巴地盯着食品展柜,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摸摸口袋里半张500,长长地叹气。生活太难了。   穿梭机进入升降台后,Dunn回头看她那模样。大发慈悲给她买了一大包吃的以及一套运动服和运动鞋子,让她把向身上脏裙子换了。   “我觉得你人还不错嘛。”黎多宝饿了一天了,吃得十分感动。   “是的。”Dunn边调整目标地点坐标参数,边点头:“喔对了,这个要从工资里扣。”   黎多宝震惊了:“啊?可我一共才500块钱工资!”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看看手里还剩一根鸡骨头的鸡腿,默默把嘴里还没来得及嚼的那块依依不舍地吐出来,拿袋子重新装好,揣在口袋里。   晚上,Dunn在她哀怨的注视下,神色自若一个人吃一大桌子菜。看上去吃得很香。   她扁着嘴,拿出袋子打开,想哭。   好想回家。想亲爱的富豪爸爸。人生太难太难了,干完这票,还是不要离家出走了。就让闻恰挨打吧。他会习惯的。   穿梭机数小时后,终于在一个星球上降落。   黎多宝睡得睡眼惺忪从沙发上爬起来,伸头看。   “沉沦星欢迎您”六个字,在空港上空熠熠生辉。   她没想到自己又回到这里来。   “你在这里出生的?”她问。   Dunn边收拾东西,边说:“是的。但其实我自己对这里并没有什么记忆。这只是第一站,之后还有几个地方要去。我要查清楚一些事情。”他说着,将两只枪插在枪袋,低头舷窗外看了看,顺手递给黎多宝一只:“你在这里呆过,应该知道这里多凶险吧。下去之后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   “恩。”黎多宝接过枪:“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Dunn愣了愣,曾经有一这个人这么做过,而现在,大概他面前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异想天开觉得他需要被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8 00:17:17~2020-07-19 16:2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21778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KIQIP!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279419 20瓶;IKIQIP!、精致毛毛球、花开不诉殇、眠~、哼哈鱼 10瓶;吾爱月容、仇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2章 反常   Dunn下了船, 找附近的车行租了个车,带着黎多宝往设定的目的地去。   黎多宝不是很能理解他‘复原一个地方’的意思。   几个小时后,Dunn停下车子, 眺望远处坡下的小镇。   那是一片被烧焦的废墟。   起火点应该是镇子中心的一所大型建筑,火从这里蔓延到镇上其它老旧的房屋,应该没用多长时间,整个镇子就付之一炬了。   一路过来, 黎多宝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大概是是周莉莉带她从这里走过,所以还有影像。   车子使近镇子, Dunn把车停在入镇的路口上, 路边上不知道被什么人堆放着一人多高的泥土。   一条野狗在泥土里翻了半天,扭头看看新来的两人, 就夹着尾巴慢悠悠地转身离开了。   黎多宝觉得, 这泥是不是有点眼熟。   Dunn走过去,把手里的蝴蝶球,丢在泥土里。   然后把自己的手也插在泥土中。   黎多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退开几步,审视着他的动作。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一直没有动过。   就在黎多宝第四次赶走上去闻他的野狗之后, 终于有些不耐烦, 就在她打算看他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 突然发现了土堆的异样。   它像有生命一样, 在缓慢的移动转变形态。先是颜色在渐渐变淡, 而后慢慢的, 像失重似地浮空离地。最终它们在离地几厘米的地方,汇聚成一颗白色的球形,远远看去, 它像是被举在Dunn手上。   又经过了数十分钟,球形上的白色也开始渐渐褪去,就在所有颜色都消失的瞬间,黎多宝感到一阵气浪蓬勃而来。她下意识地遮住眼睛,等狂风终于停下来,她才试着睁开眼睛。   可她眼前,不再是破破烂烂的黑色废墟,而是繁华得无以复加的街道、林立的楼宇,熙熙攘攘的人群。远处最高的建筑,是顶着无限标志的赌场,也就是周莉莉救她出来的地方。   其实建筑并没有任何改变,只是每个房子每栋都很新,不像她和周莉莉在这里时,那么陈旧,也没有那么多垂垂老者。   整个小镇生机蓬勃,如果要以人的年龄来做比较的话,仿佛是正值盛年。充满了朝气。   呼啸而来的越野车轰鸣着在街道上奔驰,到处都是背着枪的猎人,三轮车上拉满了打包的货物直接穿过她的身体开过去的,车主对路人骂骂咧咧:“挡着路了!撞死你啊小心!”   Dunn把她拉到一边。   她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因为那辆车穿过她的时候,她有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被什么撞了,但又并没有。   她就像一道影子,没有人看到她,什么都可以直接穿过她。   “这是哪里?”她问。   Dunn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上戴的机械表一样的东西,回答说:“36   年左右的沉沦星。”   将近三十年前?   Dunn将掉在地上的蝴蝶球捡起来,塞到随身的背包里,在查看了一下机械表上倒转的指针后说:“走吧,我们只有不到二十个小时的时间。到时候这个时间场就会消失了。”   说碰上让她跟自己靠路边一些:“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是两个时间重叠在一起的空间,我们存在于这里,但也不存在,被另一个时间的人或物体穿过,会让处在不确定状态的我们,感受到扭曲与不适。”   “你是怎么做到的?”黎多宝非常好奇。   “以蝴蝶球为原型,制造出更大的样本。”Dunn边带着她向前走边说。   “用泥巴?”黎多宝问。   Dunn笑起来:“是的,用泥巴。我告诉泥巴需要它们变成什么。它们就照做了。”   “这么聪明的泥巴??”   “你没有上过学吗?人都是神女用泥巴捏出来的。泥巴当然也可以成为别的东西,甚至成为任何东西。”Dunn逗她。   “老师说,那是神话。”   “如果是真的呢?”Dunn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带着她边向赌场走去边说:“你知道吗?地球上有一种东西,叫息壤,它几乎遍布整个星球,科研所认为,它们是在某个时间被带到地球,然后在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繁衍生长,逐步取代了所有本地物质。但直到它进化出意识,人们才注意到它存在。囚禁了这个意识,让它成为自己的奴隶,帮助人类渡过黑暗纪元。”   “你胡说。老师有讲过黑暗纪元,如果真的有这个东西存在,那人就不会缺乏资源了。也不会缺少食物。”   “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人类不知道它存在,更不知道怎么使用它。更别谈控制它了。人类对它来说像是……”Dunn想了想才找到合适的描述:“人类像是大象身上的跳蚤。大象根本不在乎跳蚤的生死。这个初生的意识庞大但不够聪明,充斥着整个世界。一直观察我们的一切,来打发时间,或者说,来学习。”   “后来呢?”   “后来,人类意外发现了息壤的存在,但那时候人类对它知道的并不多。人类嘛,就像生活在大象身上的跳蚤一样渺小无知,象皮上的纹理在人类看来都是天堑或鸿沟,根本无法知道自己所在世界的全貌,但却想办法,用息壤制造出了一个模拟人脑的巨型计算机曙光。它发现了息土意识的存在。并且和对方进行了对话。”   “曙光?”   “对。”Dunn语气平缓:“它的外型就像一个巨大的脑子,人类希望它通过运算,来到找到走出黑暗纪元的方法。据资料看,它应该是在地球失去光能之前就被制造出来,投入使用了,但直到进入黑暗纪元四十年后,才正式被整个大众、社会知晓。”   黎多宝感到不可置信:“那息壤帮助了我们?”   “不。”   Dunn说完又想了想,改口说:“也可以说是。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息壤确实满足了我们的要求。但……”   “但什么?”   “但就像一个3岁的小孩,拥有了一盏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神灯。可它太幼小,它的无知,让它无法说出正确的愿望。所以…………人类虽然利用曙光,压制、囚禁了息壤,但息壤出于仇恨,在整个被迫帮助人类的过程中,都对人类有所保留。这对人类来说是致命的。”   “后来呢?”   “后来,远征队离开地球,这段历史你应该学过。但谁也不知道,原来曙光将远征队的身躯替换成了息壤制品。远征者们乘坐飞船,飞船了整个宇宙。”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曙光在自己也将要因为能源不够而熄灭的时候,将简单程序植入了空置的人类身躯中,让它们走出酆都,在地球上进行耕种,寻找资源,用一切办法来拯救剩余的人类和自己。这些就是地表人。”   “人类获救了。”   “不。人类没有。”Dunn说。   “那曙光获救了吗?”   “不,曙光也没有。”DUnn看向面前的少女:“我说过,息壤的意识非常的狡猾,它虽然被囚禁,但地表人的意识是以息壤为材料。它在地表人的程序意识下,埋入了自由意识的种子,瞒过了曙光。促使地表人在地表生活几代之后,就有了自主的意识与想法。它大概是想让这些地表人救自己出来,但事于愿违。地表人拥有自由的意识后,并没有站在息壤与曙光任何一方。他们抹去了自己关于酆都的记忆,以人类的身份,在地球表面生活了起来。因为没有能源供给,整个酆都城都死去了。”   “再后来呢?”黎多宝鼻酸,紧张地问。   “再后来……有个姑娘,进入了废弃已久的酆都。”Dunn表情有些柔和起来:“她很勇敢。找到了生育舱里仅存的人类。让这段尘封的历史重新昭显在了日光下。”   “所以最终曙光还是得救了吗?”   “不。曙光死了。”   “那,最终人类还是得救了。不是有一些人类还活着吗?”黎多宝高兴地说。虽然,心中伤感,但喜悦是更多的。   大概在所有的小姑娘看来,每个故事都应该是大圆满的结局。正义必胜或者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生活在一起。   但现实是,活下来的一些人‘疯了’又‘治好了’,一些人彻底疯狂,一些人自杀了。仅剩下的几个人类浑浑噩噩地活着,这几人是否存在,并没有太多价值。   Dunn扭头看了她一眼,最后笑了笑:“是的,人类得救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算是人类吗。”黎多宝有些怀疑。   “当然。我们继续人类的文明,继续书写人类的历史,如果有一天,我们全部死去,后来   的文明来到这个死寂的世界,看到我们留下来的遗产时,看到的将是整个人类的历史。”Dunn说:“所以毫无疑问,我们是人类。”   两个人站在赌场门口没有进去。   Dunn审视来来去去的人。   最终目光落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身上。   “她外形改变得很厉害。”Dunn似乎感到意外。   这个女人长得并不好看,面容一点也不柔和,甚至眉眼还过于冷厉,个子很大,从背影看有些像男人。她旁边有一个一米六左右的男人,跟她年纪差不多大,长得十分丑陋。但目光炯炯。看上去十分干练。   “走。”DUnn带上黎多宝,跟在两人身后。   这两人进入赌场后,直接向楼梯走去。   赌场中实行的是进阶制,只有在一楼赢得一定数量的筹码,才能上到二楼,二楼再赢得一定数量,又才是上三楼,以前类推。   每层楼梯口都有用来识别电子筹码信息的机器。   黎多宝上次在这里时,并没有见过这东西,大概是后来被人移走卖废铁了。   因为她看了一下,现在大厅里好多装饰,基本上后来都不在了。只要是能动的,甚至是桌子,都被清售一空,后来老人们在这里玩的时候,用的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烂桌子,远远没有现在的气派。   女人刷了手腕上的设备,和男人一起直接上楼去。   黎多宝跟在她身边,她也没有知觉。   不过在黎多宝伸手穿过她身体时,她突然停下来,低头看看自己手臂上激起来的鸡皮疙瘩。然后回头四处望了望。   她身边的男人停下来问:“玛丽,怎么了?”   “我觉得,有什么人在看着我。”   黎多宝连忙退开一些,掂起脚附耳气音问Dunn:“她能感觉到。”   Dunn垂眸看着她掂起的脚,不由得笑:“这是真实的世界。她当然能感觉到能量场的变化。”   “可这是过去呀。”   Dunn纠正她:“这是过去,但重现在了现在。一切都在这里真实发生着。这是正在发生的过去。我们不能被看见,并不因为任何一方不存在或是假的,而是受时间场规则的限制,改变了我们的形态,防止我们对现在正在发生的‘过去’进行任何更改,与它们有任何互动,以避免产生令世界崩塌的驳论。”   “规则?谁规定的?”   “当然是制作蝴蝶球的文明所设定的。每个高级的文明,在一些过于逆天的科技上,都会进行一定程度的限制,来保护世界的稳定性。我们虽然看不见整个设备,只能看到蝴蝶,但事实上这个球形的时间场有很复制的工艺。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时间场,是息壤百分之百复制了蝴蝶球的基础构造、能源、内核,当然也会受到规则的制约。”   那两个人又继续向上走。   黎多宝连忙拉着Dunn跟上。   走到二   十层的时候,突然迎面跑下来两个少年。   两人手牵着手,笑闹着,脚步轻快极了。   玛丽看到两人,原本略为严厉的脸,也微微缓和一些,但还是高训斥他们:“谁让你们跑出来的!”   两个人一齐站定。   一个胆怯些的,叫了一声:“玛丽,你回来了。”立刻垂下头,用力拉着另一个,打算回头返回楼上去。   而另一个鲁莽而大胆,不顾同伴的阻拦大声说:“玛丽,下面有冰淇淋车,我们要去买冰淇淋吃。”   Dunn僵站在那里,仰头看着楼梯上的两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无法接受的场面。   -   到了晚宴,黎多宝也没出现。   闻良臣一开始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太无聊了,不知道躲在哪玩。”   海明出去找了一圈,带回来两个侍卫。拿着项链、耳环、还有一双鞋。   几家人带着哭哭啼啼的女儿,跟着他们一起。   虽然是有些惧怕闻家,可脸被打成这样,闹得全宴会的人都知道了,总不能做缩头乌龟,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不过开口却并不怎么硬气。   表情也并不强硬,只说:“大概是怎么得罪了小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但打成这样,也……也太说不过去。”   闻良臣脑仁疼:“去查查监控,看她躲在哪儿了。”   这里是官邸,别说‘黎多宝’不敢乱来,更不可能会有别的事发生。   除了躲起来了,不太有别的可能。   苟羊陪着海明过去。   监控上一切都清清楚楚。   从一开始打架,到黎多宝消失在Dunn卧室附近,再重新出来,回到大厅,站在内厅内间门口听了一会儿,然后垂着脑袋踢着脚走了。   重新遇到Dunn之后,一起离开了监控范围。   海明感到不安。但看Dunn的样子,不像是认出来。   可他对黎多宝的态度太过和善,有点奇怪。   “应该是看小小姐不高兴,带她出去散心去了。不会有事的。你们家里的事我也听到一些,怎么解决还是要快一点,不然瞻前顾后的,反而横生支节。”苟羊这么说海明也不好辩驳。   只客气地应了一声,急着告知闻良臣这边的情况,匆匆走了。   他走后苟羊眉头才皱起来。   让侍从重放了那一段两人说话的画面。   他还记得自己去找Dunn时,窗帘下的脚。   说起来,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苟羊审视闻宝贝资料照片上正面五官照,长得是和去世的歌姬太像,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才有见过的错觉?   可又不对。似乎是最近几个月某个场景见过。   答案就在嘴边,可怎么也抓不住。   就在他放弃打算离开的时候,侍人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画面正停在少女与Dunn侧身对着这边,两人面对面站着,少女头微微侧向一边,这个姿势,   与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场景完全重合在一起。   “是沉沦星。”苟羊愕然,这就是沉沦星那个女孩。当时一开始,只是遥远的一眼,看不太清楚五官,后来拿东西过去时,他敛眸垂首,也并没有认真打量。但这个姿势,还是让他认了出来。   先不说,闻宝贝为什么会在沉沦星。   更重要的是,他自问,从自己跟在Dunn身边,从来没有看到他对任何一个陌生人这样过。   不论是画面上对她的表情,还是接近于有救必应的态度,这都不符合Dunn的性格。   他不是一个会对陌生人这么‘友善’的人。   何况画面里的闻宝贝除了美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一切资料也没有任何值得深究之处。   他也不是被美色迷惑的人。   一次还好说,三番五次做出不符合自己性格的事,也太反常了。   并且DUnn此次出门,连自己这个绝对亲信都没带,因为这件事他不希望别人参与,也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那么,带上一个陌生女孩,却并不觉得不妥当?   Dunn一向谨慎的,这次为什么毫无自觉。他根本就不对劲。   苟羊只是一瞬间,背上的冷汗就起了一层。急忙拿出个人终端,但上面DUnn的ID已显示为不在服务器状态。   旁边的随从连忙问:“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苟羊抬头瞥眼看到镜中的自己,那倒影的脸色实在可怕,也不怪得随从都感觉到异样,轻了轻喉咙才开口,语气已经平静了些:“把闻家的人扣下来。”   “什么?”随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有些烦恼,情绪也不稳起来,厉声重复:“你聋了吗?把闻家的人全部扣下来!”闻宝贝绝对有问题。他重看了官邸外的画面,两个人确实结伴离开。   随从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大步出去。   他想起来,又叫住随从:“罗秘来了吗?”   “没……没有吧?我不清楚。”   “有的话就扣下来,没有……就请过来,再把人扣住。”他脸色沉郁:“对闻家就说,要留他们做客。罗秘那里跟他讲,是这边关切晚辈身体,留他在这里休养……还有周莉莉。一起带来。她那边,一定要找个理由搜身,让办事稳妥的人看守。她疯的,做事又没有逻辑。”   随从连连应声,又问:“那永明那边……要不要……”   “把黎多宝扣下,让高姜和其它人都走,立刻走。等他们回去之后,切断地球对外运输线路。”   “可是……高姜很难说服。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苟羊沉吟了一下:“你就说,婚期恐怕要提前,顶多就在几天后,要高姜立刻回去准备,我们这边要给大小姐各婚典要用的十八套礼服。”这么大的理由,不可能请不动他。   随从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紧张,连忙点头。   “去吧。”苟羊表情已经沉静下来:“别慌张,不要跑动。将所有护卫都调动起来,近卫军全部部待命。秘库那里所有防御都打开。里面的东西不能丢。”   “是。”随从咽了咽口水,忐忑地问他:“真的这么严重吗?会不会…有误会呢?…”   “希望是我想太多。但主家现在要去办的事,绝对不可能带人。如果不是我想多了………”苟羊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什么样的力量,能让一本性残酷冷血的人对陌生人有求必应,完全违背本性,却毫无自觉?   不要跟他说什么,一见钟情、好感之类的废话。他太了解罗寄奴。就算是对着黎多宝本人,DUnn也从来没有因为个人情绪,而麻痹大意耽误正事过。   感情用事,这四个字,永远也不可能出现在罗寄奴身上。   唯一他能想到的是精神控制。   闻宝贝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十二或者,最多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主家的事就会办完。为防止误会,我们在这期间什么都不要做。联系到主家之前,要客客气气对被扣留的人,不可怠慢。如果二十四个小时过去,还没有主家的消息,或者主家有什么异常信息回传的话……”苟羊看向随从若有所指,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完。   也不用说完了。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说明Dunn意识确实被入侵。   那闻家是跑不掉的。   随从明白,严肃地点点头,走到门口,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昂首挺胸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随从忐忑:好个……其实,有没有可能真的是恋爱了?   苟羊痛哭拍桌:不可能!一定是被精神控制了!   -   感谢在2020-07-19 16:20:15~2020-07-20 19:1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idol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加 20瓶;yiyi 15瓶;一蓑烟雨任平生、IKIQIP! 10瓶;苏老师和燕燕百年好合、藩滋 5瓶;33956161 2瓶;吾爱月容、blue褂子、萌萌的小宝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3章 路明亚   Dunn停在楼梯上, 仰头看着两个少年,似乎看到了什么绝不可能出现的场景。   黎多宝茫然不解,一对双胞胎有什么特别, 他没过双胞胎吗?   玛丽没有同意胆子更大的那一个少年的要求,把两个人像赶鸭子一样往楼上赶。   一路走一边斥责更大胆的那个:“明亚,别带着杜恩调皮。我跟你讲过了,不能随便出来。”   看上去怯弱的那个连忙为被骂的那个辩解:“玛丽, 你别骂他了,他身体不好。是……是我觉得可能吃一点冰淇淋会好很多。”   黎多宝分辨了一下, 原来大胆但身体更差脸上有些病容的那个叫杜恩, 胆小怯弱一些的叫明亚。   她跟着这几个人向楼上去。走了几步,发现Dunn没有跟上来, 回头看。   Dunn站在原地, 脸色不太好。她叫了一声,Dunn才回过神,但没有解释,只是沉默地跟上来。   两人跟着玛丽四个人进了电梯,之后突然场景转换还吓了黎多宝一跳。   实验室内比黎多宝之前来的时候要整洁得多。哪怕一堆标本,也并不显得太过于阴森可怕。到处都明亮而洁净。   两个少年回来后, 立刻回到房间去了。   看着是在各自写作业, 时不时趁玛丽不注意, 偷偷玩跳棋。   他们没有个人终端之类的设备, 玛丽也没有给他们更多的科技类娱乐工具。   房间里的一切都非常的原始。角落堆着很多的书。   还有很多辅助器, 似乎是较为病重的那一个, 需要用到的。   在其中一张床铺上,床头还有呼吸装置。   应该是睡眠中要戴上,上避免呼吸出问题, 睡梦中窒息之类。   玛丽在房间转了一圈,坐在书桌的另一边,看两个少年写作业。   感觉这两个人还蛮好看的,英挺的眉毛,长长的眼睛,皮肤白,头发黑黑的,短短的,一个发质略粗,头发更蓬,另一个发质要软弱一些,鬓角绒发软软的。   明明长得完全一样,但有些动作与神色,还是有着明显的差别。   杜恩写着写着,突然停下来,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虽然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黎多宝还是心里突然停顿了一下。   “你怎么了?”明亚问。   杜恩皱眉说:“我总觉得,这里有个人。”   黎多宝想笑,鬼头鬼脑地伸出双手,在两个人脸上摸了一把。   能量场的混合,引起奇怪的不适让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甚至还有些反胃。   两个少年也猛地跳起来。下意识地退开好几步,远离桌边。   这两人,比其它人对她的感觉似乎更加强烈。   之后两个人甚至在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很有默契地一左右,绕着桌子向她的方向走过来。   在快要摸到她的时候,停了下来。   杜恩有   气音小小声对明亚说:“我不敢伸手。万一真的摸到怎么办。是不是鬼啊?”   “你少胡说了。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明亚为了壮胆似的,大声说。   黎多宝憋着笑,在两个人伸手抓过的时候,快速地跳到桌子上。   但明亚反应非常迅速,就像感觉到了什么,突然转身抬高手臂向桌面上空抓过来。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黎多宝几乎感觉到有人真的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但只是一瞬间。   尖锐的警报声四起,把明亚也吓了一跳。   “是阿宝。”   两个人拉开门,就向外面跑去。   黎多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连忙跟在他们身后。等三个人到的时候,玛丽已经在最里面的实验室里忙碌。   那个小实验室中,只有一个十二厘米左右的小玻璃瓶。但瓶子上接着各种各样的仪器,现在所有界面上的数字都在乱跳,各种警报四起。   两个少年担忧地趴在玻璃窗上,注视着里面的小玻璃瓶子。   杜恩小声问明亚:“阿宝会不会死啊?我听玛丽说,我们没有钱了。没办法继续实验了。阿宝可能没法长大了。”   “你不要胡说。”明亚想了想说:“会有钱的。玛丽这次和宋星移一起出门,就是去找钱。宋星移没回来,只有玛丽回来了,说不定是宋星移已经和人谈出了头绪。玛丽回来准备的。”   黎多宝挨着杜恩,头挤在玻璃上,想看里面被仪器环绕的小瓶子看得更清楚些。   但有什么特别呢?   那里面装着一颗小豆子一样的东西。   它似乎在吸收着瓶中溶液里的能量,能看到那里面的液体有明显流向。   “它叫阿宝啊?”黎多宝挤在那儿,扣着玻璃嘀咕:“我也叫阿宝。”   没有发现,旁边的杜恩虽然保持着趴在玻璃窗上的姿势,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脸看向她这边。   过了一会儿,黎多宝才注意到,但有些不懂,他有看到自己吗?侧过脸认真地分辨对方的表情。   两个人离得那么近,鼻尖都快要触碰在一起。   Dunn站在不远处,看着被称为杜恩的少年和黎多宝相互凝视的场景,怔怔地出神。   许久,黎多宝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兴奋地说:“他是不是能看到我呀?我能和他说话吗?”   Dunn审视着面前的人。又好像目光透过她,看着别的什么人。   “你怎么了?”黎多宝问。   “他没有看到你。”Dunn回过神,含糊地说:“不要和他说话。”   黎多宝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当一回事,但还是应声:“那好吧。”立刻兴冲冲地跑开了。   她身后的Dunn表情有些复杂。   过了一会儿,实验室的警报才平静下去。   玛丽显然十分紧张。明亚和杜恩也吓得够呛。对于他们来说,玻璃瓶里似乎不只是一个‘豆   子’那么简单。   “阿宝会不会有事啊?”两个少年跟前跟后,十分不放心:“我们没有钱了怎么办?阿宝吃什么?它会不会饿死?”   “玛丽,我们可以出去干活。”   “我去干活吧。明亚身体不好。”   “没事的。”玛丽虽然看着严肃而不好打交道,但对两个少年却很称得上温和:“宋教授已经快要谈好了。”她看向杜恩:“你可能要做好准备,离开这里。”   两个少年都呆住。   “离开这里?”杜恩惊呆了。   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这栋楼,少年简直想要跳起来。   “太好了!!”   两个人兴奋地跑回房间去,但根本没有心思做作业学习了。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去看海,还有森木。书上说,山上的日出最美。”杜恩兴奋地计划。   但明亚似乎情绪并不高。   “玛丽说,你做好准备。”   只有一个人能出去。   两人都沉默下来。   墙上他们用笔画了一个假的窗户,窗户里有飞鸟、蓝天与大海。   但其中一个,永远也无法亲眼去看。   杜恩也沉默下来,看着垂头不说话的明亚。   明亚身体很差,从两个人有意识起,就一直很差。他偷看过实验室的记录,是因为某种有限的材料只有两份的原因。一份使用在了他身上,一份在阿宝那颗小豆子身上。   而明亚,做为第一个‘版本’,在很多方面都不够完善与成熟,导致身体有很严重问题。   过了一会儿,杜恩似乎鼓起了勇气:“那你去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喜欢去外面的。你知道,我胆子很小。再说,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真的会害怕。”   明亚摇头:“你骗我的。”明明就很想出去。   “没有骗你。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外面。”杜恩立刻大声说。   他伸出手掌,很快就有一块灰色的不明物质,缓缓从他额头中间浮现出来。这个东西看上去非常小,也不规则,上面有深深浅浅的纹路:“你带着它。身体就不会不好了。”   明亚还是摇头:“你会生病的。”   “我不会的。再说我已经健康了很久,轮到你了。”杜恩把头伸过去,两个额头相碰的瞬间,灰色的物质融入了明亚的身体中。黎多宝看了之后觉得,这种物质有点像‘脑子’的部分。   闻恰爱吃猪脑。就是差不多长这样的。很恶心的。   “那你怎么办?”明亚红着眼睛问。   “过一段时间我也会出去的。”杜恩神神秘秘地说:“玛丽才不会那么狠心呢,只要我一直求她求她。她就会答应了。到时候我就去找你。”杜恩把脖子上的金属牌取下来,帮他戴上。   两个人头凑在一起,大概是在商量以后两个人都出去了,要一起做什么,很快气氛又   热烈起来。   不过中间,杜恩不得不停下来,戴了一会儿呼吸机。   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了。   但明亚呼吸更加有力,面容也更健康。这种体征的改变,让两个人看上去像是完全交换了身份。   下午的时候,玛丽急匆匆地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很大的冷冻舱,里面应该是沉睡着什么人。因为结霜太重,看不清楚,只隐约看到一个人形。   把这个人带回来后,玛丽不知道和谁在通信频道中发生了严重的争吵。   “这个孩子太虚弱了,如果进行信息转换,他根本撑不下来。如果我们用他做为范本,也就等杀了他。替换他让渊虚相信我们治愈了他,而给我们资助是一回事,杀了他是另一回事。”   对方也据理力争:“他迟早都会死。这个样子根本一辈子也别想出冷冻舱。”对方这么回答。   “就这样活在冷冻舱里,和死又有什么差别呢?再说,不只是要维系阿宝的活性,不家现在的实验室,只是一个临时的场景,很快能量就会消耗完。我们需要长久的场地。但以现在的剩余资金,是不可能完成的。十三司钟馗的项目,已经让人怀疑是不是真实存在,我们从这里没法得到更多钱了。”   “…………”   “玛丽,只差这一步。你不想完成实验,看到最终的成果吗?我们一切,一切都倾注在里面,也许最初是因为我想救女儿开始了这一步,但到现在,她已经不只是我的女儿。人的一生短暂,但我们会在世界上留下点什么。”   “………………”   这里面的很多话,黎多宝并不能理解。   而Dunn则似乎成为了一个沉默的观察者,没有和她交谈的欲望。   实验室的大钟走向下午五点的时候,玛丽带着‘杜恩’走进了另一个小实验室。   不知道是因为心情烦躁还是别的原因,她没有注意到两个少年转换了身份。   ‘明亚’被留在房间,带好了呼吸器,和一些其它的维生设备。   玛丽说:“你们两个的基础数据是相通的。比如外貌,体型这些。这是因为,一开始你们是同一个体,后来为了进行两组对比实验,来检测曙光大脑的功能,而将你们分成了两个部分。一直以来,数据关联没有完全切断,如果现在他身上发生什么改变,你的数据也会出现变化。但不要慌,很快就会过去。转换过程结束后,你们的关联也会淡薄很多。不会像现在这么密切。”   她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有些伤感:“一直以来,很辛苦吧?”功能不全就意味着身体器官不能正转运转,不用说别的不便与痛苦了,就连呼吸都无法畅快。   但仅存的大脑只有那么一点,无法再分成两份。   ‘明亚’摇摇头:“没事。一点   也不难受。玛丽你别难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玛丽回到小实验室,将冷冻舱打开。在丑陋助手的帮助下,把冷冻舱里的人搬出来,放置到已经准备好的器皿中。那个人枯骨得几乎没有人形,脸颊深深凹陷,就像是一俱带皮的骷髅。离开冷冻舱后,他似乎感到不适,全身都在微微颤动。胸膛激烈的起伏。   当设备打开后,被链接在另一边已经沉睡的‘杜恩’外貌开始一点一点地发生变化。   眼珠在眼皮下剧烈的转动。   整个实验室的灯都在疯狂地闪烁。   就在仪器显示完成度百分之百的时候。从冷冻舱里被搬出来的人,胸膛停止了起伏。   而另一边外貌完全被改变了的‘杜恩’也昏死了过去。   黎多宝跑到房间。‘明亚’满头是汗,完全虚脱的样子。就像玛丽所说的那样,他的外貌也因为‘杜恩’的改变,而同步发生了变化。   这是一张,她见过的脸。   这个人的照片,大街小巷到处都是。   人们说,他是世界的救世主、帝国的大统治者。他叫罗寄奴。   黎多宝出来的时候,玛丽正在和助手一起把‘杜恩’放到冷冻舱里去。   玛丽说:“带着他离开沉沦星,在外面租用一个像实验室的地方。免费渊虚发现这里。等过三两个月之后,再把他送虚渊去。”   助手低声问:“怎么跟他解释?”   玛丽沉默了一下说:“不用解释。对他来说,他已经是罗寄奴了。”小声叮嘱助手:“不要让明亚知道。他会难过的。”低头看看他脖子上刻着‘Dunn’的铭牌,伸手想取下来,但最终长叹了一口气,帮他塞到衣领下面:“就当是个纪念吧。”纪念他自己不记得的这段时光。   黎多宝问面无表情的Dunn:“她是什么意思啊?”   Dunn轻声说:“他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在这里渡过的时光,不记得和兄弟的约定,不记得说要一起去看大海。不记得自己才是路明亚。不记得曙光的大脑根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两个少年交换了一样东西,于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成为了真正的Dunn,而对方就这样以路明亚的身份继续生活。   当路明亚出现在帝星,他根本不是要来找回自己的人生。   他甚至都不是去找所谓父亲。他违背玛丽的叮嘱,去了渊虚。只因为他还记得两个人的共同计划的人生,约定要去做的事。觉得现在终于可以重拒了。他不知道,对方根本不认识他。   于是得到的,只是充满恶意与恨意的举动。   失去记的Dunn在渊虚生活的长久过程中,因为与大脑的不适容,而身体不适,已经发现了自己很可能不是原装罗寄奴的事实。   而路明亚的出现,更是火上浇油。   他认定,路明亚是正版,想找   回自己的生活。   自己害怕身份的曝光。   这种害怕,导致了玛丽死了。连带着,可能知道宋星移项目的黎谷,也在同一天被灭口。   一切都消失了。   可路明亚只是,想一起去看一看大海。   但自己杀死了他。   哪怕他根本没有抢走任何东西。   与黎多宝的共鸣也好,所有的一切也好,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   路明亚不是那个弹钢琴的人。虽然很想是。甚至他本来应该是。   他买了一架钢琴。可能从来没有弹过,只是怀念。   也许黎多宝向他询问过,他也只是默默摇头,否认自己的身份。   因为他不会做出伤害‘明亚’的事。   DUnn捂着胸口坐下来。   世界对他不只是恶意。   只是他看不见。不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会比较迟。   如果剧情有漏洞,在评论区嚎一声。我听到尖叫会立刻来修改。   -感谢在2020-07-20 19:11:15~2020-07-21 11:3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枫枫 15瓶;藩滋 5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4章 如他所愿   助手准备带着‘杜恩’离开。   一切工序已经完成, 罗寄奴的记忆覆盖了‘杜恩’原本的记忆,以确保他醒来后能应对渊虚的质疑。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真正的罗寄奴了。   玛丽送助手和冷冻舱下出。   Dunn走到屋子里剩下另一个孩子身边。   他面前的,曾经是真正的杜恩, 但现在他就是路明亚了。   两个人的人生,从此正式交换,这是一切的序章。   此时的路明亚,比之前来看, 个子变小了很多,好像小了很多岁一样, 衣服也大了。   黎多宝跑过去站在Dunn身边, 认真地审视。   “感觉他确实长得和海报上的罗寄奴一样。”只是更稚气的版本。   但有些不懂,这意思味着什么呢?   啊, 好复杂。   大概因为身体数据改变的关系, 有那么一会儿,路明亚似乎非常的难受。呼吸不能继续的样子,哪怕剧烈的喘息,可还是一直要窒息的表情。   黎多宝有些着急。   “怎么办呀?”   “没有办法。他不会有事的。”Dunn说。   路明亚的呼吸罩已经滑落下来,明明就已经很难受,如果再没有呼吸罩可能真的会有事。   黎多宝可想伸手帮他戴好, 却根本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   “喂!明亚!醒醒!”她大叫了好几声, 有一次对方似乎有些清醒了过来, 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方向。那一瞬间, 就好像真的看到什么。   她又急又怕, 不会真的要死了吧, 莫明地感到难过。关于这张脸,自己似乎应该有很多的记忆,可脑袋里只有一片空白。   她努力了半天, 想帮对方把面罩带起来,但看上去就像是和空气博斗,抓来抓去抓了个寂寞。   而似乎是因为她的动作,保存着装‘小豆’的玻璃器皿那间实验室,又疯狂地响起了警报。   她越用力,越努力,警报就越急促。   就在她孜孜不倦努力的时候,路明亚似乎又有点清醒,挣扎着好像在说什么。   但声音实在太小了。   她把头凑过去:“啊?你再说一遍。”   “…………”   “ 啊?大声一点啊?你要什么?”虽然自己是没办法给他啦。但她可以努力啊。   路明亚在蓄力好半天之后,终于有了些力气:“……别碰到我……难受。”   “哦。”黎多宝讪讪地放开虚抓他肩膀的手。乖乖在床边坐好。小声辩解:“我也难受啊,手从你身上穿过去时,我也想吐。只是很坚强地想要帮助你而已。”   当她停止动作,警报终于停了下来。   Dunn过去看了‘豆子’的健康状态,确定没事后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看看黎多宝。   黎多宝被他看得不自在:“这警报又不是我干的。”   Dunn也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太多。   路明亚睡   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已经好了很多。   他甚至立刻就起床,扶着墙壁去查看了‘豆子’的情况,在他心中,豆子并不只是另一个实验品,而更像是同伴与亲人。   看到‘豆子’的数据都平稳下来路明亚松了口气,挽起裤腿,长袖,去冰箱拿了点东西吃。   不过因为现在只有几岁的样子。所以动作磕磕绊绊的。   黎多宝小心翼翼地跟前跟后。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怀疑他是不是能看到自己,在他坐下吃东西的时候,把头凑到他面前,晃来晃去。   路明亚动作停了一下,目光直视,可聚焦点显然是越过了她,看着后面的东西,但却笑起来:“你是不是在我面前晃?”   哗!   黎多宝吓得连忙弹开:试探着问“你看得到吗?”   不对,听他说话的意思,应该是看不到。   “我感到有东西在晃。”   路明亚站起来,像是个盲人一样,张开手臂试探着在四周摸索,就在手快要触碰到黎多宝的时候,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下都冒了出来,于是停下动作:“你在这里吗?”   “……”   “你是鬼?”   “你才是鬼!!”黎多宝无语。   “你叫什么名字?”   “阿宝啊。”   “为什么不回答我?刚才我难受的时候,好像有一瞬间看到你,不过只有个虚虚的人影形状。是个小姑娘吧。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会说话吗?”路明亚扶着墙走回去。   黎多宝亦步亦趋跟着他,正色说:“收起你的高姿态!不是吹牛,我非常地能言善道。只是你听不见而已。如果你听到了,世界就会崩塌,你懂吗?这叫规则,规则是不能破坏的。”刚才Dunn说过,她记得很牢。她说完回头还向Dunn确认:“对吧。”   什么也看不见的路明亚把作业本翻开,笔放上去:“如果不会说话,可以写下来。你认识字吗?”   “我不知道认识多少字!!多到你数都数不清!”黎多宝板着小脸,抱臂努力抬头,用鼻孔看他:“什么叫‘你识字吗?’你这么跟我说话,你很牛吗?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呵。”   Dunn远远地坐着,看着这边,表情虽然十分疲惫,但轻声笑起来。   等路明亚去休息后,Dunn走到路明亚床前,沉默地看着对方好一会儿。   路明亚比他记忆中要小得多,眉眼没有以后那种英气,相比较起来稚气更重。   玛丽几个小时后才回来。   下午例行给路明亚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了两个少年交换过身份的事,非常的生气。   她不停地高声质问:“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做为一个高学历的科研人员,她身上有一股文化人的习气,很难说什么什么粗鄙言语。   在怒问了好几次:“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后果吗?”之后,就不得不接受   了现实。   现在事已成定局。   但原本要给身体不好的杜恩使用的替代器官,不得不进行更多的数据修改,来符合路明亚现在的身体情况。   Dunn站过去,看了看玛丽计划表上的时间跨度。   为了延长路明亚的寿命,她制定了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身体器官置换过程。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决器官衰竭的问题。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实验手册记录了,路明亚这种情况,一次器官置换只能使用十五年左右,而同一器官顶多进行两次,就会给身体带来太多的负作用。第三次只能使用智能机械制品。   也就是说,在二三十年后,当路明亚前往帝星的时候,他的寿命已经在极限状态了。   他自己是很清楚这件事的。   他到帝星找到渊虚之后,Dunn并没有正式与他见面。   随后,他认亲不成逃离渊虚。   就在当天夜里,Dunn因为被揭穿身份而被迫杀死了爸爸。   而路明亚则为了逃避Dunn之后授意的追杀,辗转了好久才回到沉沦星。   那时候,玛丽已经已经在Dunn的设计下死于内哄一段时间了。   Dunn记得,当时自己并没有花费太多,就让Pink Monster的其它几个人相信玛丽在四死星之后,藏起了所有从十三司的钟馗项目里黑过来的资金,虚无的‘宝藏’让这些人对玛丽倒戈相向。   所谓玛丽的宝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流传的。   人的欲望就是这样经不起挑拨。   路明亚得知玛丽的死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否为自己离开沉沦星去找所谓的‘亲人’‘手足’‘兄弟’而的后悔?   Dunn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的搐疼,不得不闭上眼睛缓和情绪。   许久才重新看向面前还年幼的人。   不论当时得知玛丽的死后,路明亚是什么样的感受,最终他还是加入了海盗船队,成为新Monster的一员。   他身上有太多的智能元件,再加上他这些年不能处出,一直生活在狭小的实验室,因为无聊对自己身体进行了许多改造,这让他在虚拟数据方面成为一只独秀。   也成为了 Monster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在他加入 Monster之后,其它人对他的忌惮表现得并不隐晦。   甚至可以说,非常直白。   他常常受到监视。   但因为,一方面,要摆脱Dunn对自己的追杀,一方面惦记着报仇的事。所以他一直选择隐忍没有离开。   因为他体弱又高智, Monster中这些愚蠢的人渐渐对他放松了警惕。   在一段不短时间的共同犯罪旅程后,他与这个团队有了更深的‘羁绊’,同时让自己得到了更多的信任和与最初相比较多的自由度。   终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他将这些人带到了地球。   他当时的目的有三个。   一,他要在地球杀死这些人,为玛丽报仇。   二,他有需要得到的信息。   三,也是最重要的,去地球要完成属于他的终极旅程。   就像Dunn现在会出现在沉沦星,重现这个实验室一样。   路明亚会在生命快完结的时候出现在地球,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也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是怎么诞生的。并不满足于玛丽似是而非并不全面的解释。   Dunn查看过那几个 Monster成员的死亡资料。   他们死得让人不能直视。   说明回到地球的路明亚心狠了很多,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   Dunn有时候会感到一切都很滑稽。   他和路明亚两个人,一开始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大胆却身体差,路明亚身体好却胆小仁厚。   明明走着不同的道路,但似乎最后两人殊途同归。   不止成为了同样的人,并且想找到同一个问题的答案。   而当时,正急着抹去自己‘污点’的Dunn,在得知路明亚到达地球之后,已经失去了耐心。   数年的追捕让他烦躁。又正逢圆桌为地球人民的留去而烦恼。   毕竟太阳正在死去,要重造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对于表面繁华昌盛的帝国来说,也是沉重的负担,因为几个大家族一向欺上,圆桌能动用的钱并不多。而且很明显,几大家族并不想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一直以来一再推诿。更给了圆桌很大的压力。又不能放任不管,于是只想快点摆脱这一切。   是Dunn抓住了这个机会,他让罗禁释放‘X’病毒,以此让罗禁因为解决了这个□□烦,更加受到圆桌的信赖,也为自己将来的计划做下了铺垫。   最终,地球上的一切以路明亚的死为终结。   Dunn以为圆满落幕。现在回头看,才发现,只不过是另一个开始。   当Dunn现在站在这个时间圈内,看着什么都没有经历的路明亚,偶尔会有正看着自己错觉。   此时的路明亚对一切茫然无知。还在想念刚刚离开实验室的手足亲人,期待着两个人重见的那一天。   他甚至郑重地,拿出一个小本子,在上开始开始为两人‘重逢’倒数。   完全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当一切事实浮现,Dunn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正有什么记忆在复苏。   那些陈旧、悠远的,被罗寄奴的记忆数据所覆盖的过去,一点一点地苏醒过来。   就好像他只找到了墙上的一块碎砖,可轻轻一抠,整面墙壁都崩溃倒塌,露出墙后被封存的巨幕。   上面一幕幕是两个人怎么样一起长大。   一起玩耍,相互陪伴。   他曾经非常的羡慕,别人都有家人。   从羡慕,到嫉妒。   为什么自己没有?为什么连爸爸都要抛弃自己?   可现才发现,他也有。只是他为了维护虚假的身份,亲手杀死了对方。   Dunn失神地,走到放置着‘豆子’的实验室外,看着里面那   颗小小的,灰白色的颗粒。   既然它被称为阿宝。那么它大概就是黎多宝的起源。   现在离她出生还有很久很久。   不过,他自己在成为罗寄奴被运送离开这里之后,在冷冻舱里也呆了很长时间。   大概是对于玛丽的不信任,之后渊虚又给他做了很多身体检查,花了数年,来观察这种健康是不是短时的、虚妄的,最后终于确认,才断断续续地进行解冻操作。   这颗豆子就是由曙光脑制成的。   他之所可以听见黎多宝,是因为路明亚和他交换了身份,把原本属于自己身体里的曙光脑组织部分,送给了他。   大概这时候路明亚也并不知道,因为曙光脑的缘故,拥有曙光脑的那一方和阿宝以后会有那样的联系。   不过很显然,在身躯与曙光脑长久的相互依存过程中,路明亚和脑组织之间的关联,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分离就可以完全割裂。   甚至后期,哪怕没有拿回脑组织,路明亚也有一段时间能够与黎多宝相互听见的。   这就是黎多宝错认的起源。   最后路明亚的死亡,影响了脑组织的活性。   不止通讯中断,还导致Dunn的身体健康情况急剧恶化。   他不得不加快自救。并在天璇星上第一次与黎多宝相见。   只是他当时不明白。   什么都不明白,却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   看着这颗豆子,他在想,如果一开始自己没有和路明亚互换,会不会更好呢?   路明亚明明看上去更胆小,但也许,内心会比自己更坚强,不会被渊虚里尔虞我诈的一切所浸染,不会因为害怕失去亲人,害怕面对自己真实的身份而疯狂,而杀戮。   如果是路明亚,当自己有一天出现在他面前,他哪怕忘记了一切,也不会做出自己做过的事吧?   可是,爸爸真的不该死吗?   明明自己是那么好的儿子。可说抛弃就抛弃,就仿佛自己只是令人蒙羞的怪物。   罗氏渊虚的人们,向往权力的嘴脸,又是多么丑陋、险恶。   如果是路明亚,也许很早就死了。   死在爸爸发现,他并不是真正儿子的那一天夜里。   死在那个小小的书房。   死在爸爸的枪下。   Dunn抬头。   远处小小的路明亚抱着作业本离开房间,大概是有什么问题想问玛丽,但走到小实验室外时,忍不住好奇奇:“阿宝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呢?”   玛丽笑笑说:“我不知道。要看宿主是什么样子。”   “等她出生,我把下铺让出来给她睡。”   “不。她不会在这里长大 。”玛丽目光有些慈爱,侧头看他:“她会有自己的家。”   路明亚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他有些失落。   但似乎不想让玛丽为自己担心,还是做出兴冲冲的样子:“她一定会过得非常非常幸   福。”   玛丽摸摸他的头。   路明亚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玛丽离开之后,仍然一个人站在那里。   Dunn走过去,站在他旁边,和他一起矗立在玻璃墙面前,看着实验室里面的豆子。   路明亚用额头抵在玻璃壁上,喃喃低声说:“阿宝很漂亮。”   “是的。她很漂亮。”Dunn凝视着玻璃器皿里那个在营养液里沉浮的小豆子。   她很极漂亮,很坚强,不会被不幸打倒。见过黑暗,却始终对人怀着善意。   不过不重要了。   现在,对他而言重要的人,都死去了。   路明亚死了,黎多宝也死了。   只有他。   他会就这样好好地活着,活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也许人类灭绝他都不死。   睁着眼睛,一刻也不敢入眠,随时害怕自己会陷入无限的恐惧中。   拥有无上的权力,就这样孤独地活着。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他心中搐痛得无以复加,扶着墙缓缓蜷缩起来也无法缓解。   黎多宝走到他身边,蹲下来担忧地问他:“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   总归,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来到沉沦星的目地已经达成,虽然与他最初所以为的,相差甚远。   就在他被黎多宝扶着站起身,打算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坐在办公桌前的玛丽打开了一本记录册。   他从桌边经过,停下步子低头看。   这应该是一个后继项目的计划。   在扉页了写着两个字:降临。   但她所翻到的页面还并没有实质的内容,只在序章写了这个项目的由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些同学会感觉到,有点啰嗦。   但这样全顺一遍,大家会比较清楚。   -   感谢在2020-07-21 11:30:50~2020-07-22 20:44: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个小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加 15瓶;4g、林的仔子、小蓝 10瓶;藩滋、叶耶ce、逍逍酥 5瓶;你配吗 2瓶;blue褂子、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时间场   项目书扉页写的名字是宋星移。   项目内页中还没有详细的计划, 只有几页,都是并不规整的内容。   看上去更像是随笔。   看来这个项目还只是一个想法,并没有开始实施。   但从项目简述中看, ‘降临’实际上是从十三司的‘钟馗’项目衍生而来的。   Dunn记得,钟馗当初立项的根本宗旨,是利用宋星移当时发现的息壤所拥有的特性,来创造出绝无仅有所向披靡的武器。   但在钟馗项目建立之初, 宋星移对息壤的了解并不充沛,直到中期才发现项目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他如果想用息壤制造出一个从没有存在过的、所向披靡的战神, 那首先,这个战神必须真的存在过。   因为息壤没有创造的能力, 只有复制的能力。   它能重现一切被它侵染过的东西, 但无法创造它从来没有接触过,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Dunn扭头看,此时实验室的万年历上显示为36年1月。   从时间线上看,一个月后,四死星事件就会爆发。   此时宋星移早已经知道了钟馗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项目。   但没有人知道的‘降临’的存在说明,事实上他并没有真的放弃, 而是在玛丽的这个私人实验室中, 由必然会失败的项目上, 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但对这个新的想法, 宋星移还并没有写下来更多。   最明确的, 只有最后一行字。   这一行字十分潦草, 写的是那句出现过无数次的话。   “洒在地上的谷壳,将引来吞噬一切的鸟群。”   但他用笔在谷壳上画了一个圈,打上问号。   大概他在考虑的是, 鸟群如果是某种形式的敌人,那谷壳指的是什么?   “谁在地上丢了谷壳?”黎多宝突然问。她不是第一次听说鸟群了。报纸上说人类会灭亡她始终很在意。   Dunn心不在焉地说:“这只是一种隐喻。”说完他想到什么怔了怔。   明明可以用很多种别的比喻。为什么是谷壳,不是谷粒也不是其它的东西?   单独只有谷壳的话,是需要加工才能获取的。它不可能自然生长出来。   如果真的是隐喻,那说明它是被人制作出来后洒落的。   会不会,就像黎多宝所想的,宋星移在考虑的根本是另一个问题——是谁做了这件事。   对于谷壳到底代指什么这件事,黎多宝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理解。   “去问那些丢下它的人不就好了吗?”黎多宝说:“他们不是得到这儿来了,才能一路丢东西到这儿吗?自己瞎想怎么想得到。”   她见Dunn出神,感到有些无聊。   左盼右顾的。   “什么时候走啊?我饿了。”   “过一会儿。”   “好无聊 。”   “还有一会儿。”   “我可不可以碰这个标本   ?”那东西长得好像一只猫但有翅膀。   “可以。什么都可以。”   “没有需要主动避免的规则吗?”   “没有你需要遵守的规则。被动规则都够你受的。”Dunn心不在焉,正在查看桌上其它的笔记 ,虽然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对于鸟群他已经有更好计划,但莫明还是感到好奇。想知道当这其中更多的信息。   黎多宝伸手结果抓了个空。她现在的形态受场景里的规则限制,无法与场景中的很多东西交互。   最后只得无聊地四处踱步,跑去坐在路明来对面,看他写作业。   看了一会儿之后,其实是有一些忧虑的。   因为路明亚好像智力不怎么行。   显而易见的答案,还要算半天。   “你是不是傻啊?”   可惜他听不见,不能接受她的教导。   黎多宝双手插在口袋里,胡乱晃荡着,最后趁着玛丽进出的时候,闪身进到了小实验室中。   俯身认真地看向那颗小豆子。   它大概,只有小指尖那么大,但对于能量的需求似乎很高,输入玻璃器皿的那种能源液消耗的非常快。从旁边的数据看,它大概三天就能消耗完一吨这种液体。   大概这就是实验室快要养不起它的原因。实在太能吃了。   不过这么能吃,从外部看,体积从一开始到现在,也都没有任何改变。   这说明,所有被吸收的能量没有被囤积,都被消耗了。   黎多宝年地看一边机器架上的成长记录。   最新这一页上的标记为‘蒙昧期’,旁边有一个倒数计时,写着‘距完全成熟可植入还剩约7至11年左右’,但下面的‘成熟后预计大小’栏里的数据,和现在只有几微克的差别。那么也就说明,它这十年的成长的部分,不是可以用重量、体积来测量的。   “这么大的消耗量,十足的吞金兽嘛,里面一定装着很了不得的东西。”黎多宝嘀咕着,半蹲下,俯身看着那颗豆子。   就在她伸手,触碰到装着豆子的玻璃器皿,才发现,它根本不是玻璃制品,而是力场。   视角中存在的‘玻璃壁’只是力场导致溶液固定在这个形状后,所呈现出来的错觉。   她这一伸,手实实在在地直入力场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己实实在在地握住了那颗豆子。   它看上去有点不明显的金属光泽,溶液是没有温度的,但它有,就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而就在她感受到豆子存在的瞬间,还不来得及高兴,实验室内的警报剧烈地尖啸起来,音量之高超乎于寻常。   监控着‘豆子’生命状态的仪器,发出巨大的‘嘀嘀嘀’声。明明有规律的生命律动线,下一秒就变成接近于没有任何起伏的直线。   而黎多宝则感到胸口一滞,只感觉整个人像是失重,又像是失去了   一切感观。   世界好像变得虚无,而不真实。   她甚至分辨不了,是自己倒了下来,还是世界改变了方向。   连对时间的感应也不再连贯。   她知道Dunn冲进来抱起自己,冲出了实验室,但中间掺杂了很多并不属于现在的画面,这 些画面凌乱而没有逻辑。   当她抬头向DUnn看去,一切都不停地变化,比如他身边的场景,他穿的衣服,乃至于他的脸。   有时候它看上去更健康,但有时候它看上去更糟糕,仿佛将死却未死之人。   他的眼神与表情,不停地在各种各样的情绪中切换。   他也许在说话,但这声音,就像从无数片断中剪切出来拼凑而成。   也许只是瞬间的事,最终蓦然一切杂音都消失了。   她原本被抱着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去依靠摔在地上,在闭着眼缓解了一下脑中的纷乱之后,她才爬起来。   发现自己此时站在赌场外的街中间,身边全是来来往往的行人。赌场外墙上显示的时间,表明她仍然在时间场中。   街角急驰而来的越野车急促地按着喇叭,在终于明白她不打算让开之后,慌乱地打起方向盘,但还是刮破了她的手臂。车子里的人伸头对着她大骂,扬长而去。   黎多宝伸手摸了摸伤口,是血。原本时间场里的东西不能与她交互,但现在,她仿佛真的成为这里的人了。路上的人都能看到她,车能刮伤她。   扭头四顾。Dunn不见踪影。   她跑到出镇的路上,那里应该是时间场的边缘。   但现在,却只有通向远处的黄沙公路。   世界一望无际。   过了一会儿黎多宝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卡在时间线上了。   她看看公路,回头看看热闹的小镇。下一个动作是摸了摸身上唯一的半张五百。   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哦~嚯~”   -   Dunn站在一片烧焦的废墟中。   他短暂地失神,手还保持着抱着什么的姿势。   可怀抱里的人已经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天空下起雨,那只流浪狗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对他吠叫了几声。   他有些迷糊,似乎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随后双手捂着头,茫然地站着。   好久他才似乎完全清醒过来:“是黎多宝。”   慌乱地转身,跑到那个泥堆。重新将蝴蝶球抛入其中。   但泥土重新在半空中凝结几秒后,就四散坠落回地面,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会?怎么会?”他喃喃自语,低头看向手里的蝴蝶球。   大概是在成功地建立了之前的时间场时,息壤对时间场功能复刻触发了某种机制。蝴蝶球的表面已经出现了裂隙,而里面的蝴蝶已经从缝隙中飞出来,几分钟后翩然坠地,没有再活过来。   -   苟羊是半夜接到Dunn信息的。   他匆匆忙   忙爬起来,急急忙忙赶出去,Dunn已经进入了官邸。   急匆匆进来的Dunn。衣服上全是泥土,全身湿润润,头发粘在头上,衣服还在滴水。身后不知跟着一只哪里来的流浪狗。他一脸沉郁的样子,大概根本没注意到有狗跟着自己,也没精力去驱赶,就让它跟进来了。   不过如果站远一些,他现在的模样和这狗也没什么差别。   苟羊示意随从把狗弄走,快步跟着DUnn,偷偷打量。   发现Dunn脸色非常不好,眼角赤红眼下青黑,虽然苟羊早就习惯他因为长期不睡,导致气色越来越差,但在几个小时之后,突然再看到这张脸,还是在心中微微骇然。从什么时候起,D气色已经这么难看。   见到苟羊之后,Dunn只问了他几个简单的问题,都是涉及闻宝贝。随后就立刻去了闻良臣呆的别苑。   路上苟羊告诉他全员被看守的事:“我觉得您的行为反常。所以这么做了。”   Dunn短暂地沉默,随后说:“你做得很好。我确实没有意识到。”   但没有再说更多。   苟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Dunn过去的时候,闻良臣还没有睡。   他睡不着。闻宝贝失踪,他又被困不能出去寻找。   “黎多宝是你从哪里找回来的?”Dunn面对闻良臣,开门见山。   苟羊默默退出去带上门。   华丽的房间内,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个男人峙立。   “黎多宝已经死了……你这里的我根本不认……”闻良臣沉声说。   “你胡说!”Dunn怒极,一脚踢在旁边的茶几上,玻璃应声而裂,摔在地上碎了一地:“周莉莉回来,根本不是什么突然发奇想!是她找回来的,她早就回来了,你们没有告诉我。她去找周莉莉玩,在沉沦星遇到事故,是我帮了她们!如果我没有猜错,周莉莉现在手上还有我的面具。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防备她,其实,我当时就该想到是她。”但直到时间场崩塌,黎多宝的意识完全消失在这个时空,他才真正地清醒过来。   “我不懂你的意思。”闻良臣没有表情。   “你是不懂。”Dunn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表情仍然显得有些从没有过的阴鸷:“宋星移当时在复活黎多宝这件事上,遇到最大的难题不是身体要怎么获得。毕竟他在一开始,就决定使用息壤,因为它是安全的身材制作材料,并且一但长成就无可辨别。难的是,怎么把意识灌入其中。”   最初的两版,分别是路明亚和Dunn自己。   Dunn做为第一版,是最失败的产品。因为息壤虽然长成了身体,可脑组织的部分却同时也自然形成了意识。无法再灌入别的意识。身体也有严重的缺陷。   第二版的路明亚的时候,宋星移拿到了曙光的脑灰质,但路明亚与脑灰质的融合度有限,虽然在身体素质上有所提高,但还是没有成功。   最后一版才是黎多宝。   “这一版宋星移和玛丽吸取了教训,没有再进行成体研究,而改为胚种。而胚钟的材料,就是另半块曙光脑灰质。也就是说黎多宝的意识与曙光脑灰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完全融为一体。”   闻良臣手微微颤抖。他知道大概,但并不知道详细的情况。   “你知道曙光的本质是什么吗?”Dunn努力压抑怒意,他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它的本质就是息壤,它是由息壤制成的。最初它和酆都的争斗后,有了一方禁锢另一方的这个结果,但从根本来说,是息壤的内部权限斗争,曙光胜利,就意味着酆都被降权,必须要受它的制约。   但曙光消失后,酆都虽然得到自由,可它自己是没有办法恢复权限的。   通俗一点讲,山中的老虎走了,猴子可以为所欲为,但它仍然是猴子,有一天老虎回来,它就不得不臣服。所以由曙光脑灰质做为意识载体的黎多宝,之后才能在地球取得必然的胜利。   你懂不懂?对息壤来说,黎多宝是女王她拥有最高权限。所有息壤不能违背她意愿,会出自本能地,现实她心中明确‘期望’。   所以只要她需要帮助,就会为她实现。我是由息壤构成的!我的大脑,我的身体,甚至所有的潜意识都会认为,自己应该完成她的要求。我所有行为,都会被大脑合理化,无法自觉,这是息壤不可不可违逆的本能。   但在黎多宝还是黎多宝的时候,她的意识中,自己只是普通的人类,她的经历和性格使她对自己下意识地有着过多的制约,导致她本身所表达出来的能力有限。可这次不同。这次的黎多宝不同了!她轻易就可以操控我的思想。”   Dunn转身想在沙发坐上,可心情烦躁,只是来来去去地踱步:“如果不是她,我为什么去帮助陌不相关的人?闻先生,我是个乐于助人的人吗?”   他猛然停下来,厌烦地看着闻良臣,若有所指地说:“她对我的这种影响,与距离没有关系。你懂了吗?我甚至不会因为远离变得淡薄而清醒过来。只要她的意识存在于这个世界,被影响过的息壤就不会清醒。我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清醒。所以你最好回答快一点我的问题,你在哪里找回她?那个地方是否还有更多的备份。”   “……”闻良臣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中回味他说的话:“只,只要她的意识存在………是什么意思?………她难道不存在了吗?你!你杀了她!?你杀了我的女儿!你杀了阿宝!”平静的表情渐渐被惊骇,甚至怨毒愤怒所取代。   “我没有!你听不懂吗?”Dunn终于忍耐不住,他顺手抄起桌上的烛台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一路来的隐忍终于爆发:“不是我   害死的!我根本没有意识到是她,如果意识到,我不会带她去!!!如果我知道!如果你一早就告诉我!!!那么在时间场中,我就会告诉她,不要去碰!她就不会触碰到还是胚芽的自己,引导发时间线动荡,导致时间场崩坏了。这不是我的错!不是我!!!”一头黑短的头发胡乱耷拉着,他站在一块地碎片上声嘶力竭:“不是我害的!!”   许久他激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地平复,用还在发抖的手,慢条斯理地整理有些乱了的衣袖:“但没有关系,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也不需要再追究。你从哪里复活她?是宋星移在某处还存着更多的副本吗?我们再复活一次就可以。一个月后,用来应对鸟群的、绝无仅有的飞船就将完成,上面会有你们闻家的位置。”   路明亚死了,但他还有家人。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2 20:44:52~2020-07-23 22:49: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七寒 20瓶;一块南瓜饼 7瓶;叶耶ce 4瓶;吾爱月容、甜甜圈没有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6章 大风   “备份?”闻良臣仿佛看到了疯子:“阿宝是怎么复活的, 我们谁都不知道!周莉莉去的时候,她已经活过来了,但现在, 玛丽的实验室已经被毁于一旦, 哪还有什么备份”   他悲痛难捱,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十岁。   “玛丽的实验室?”罗寄奴怔怔。他以为黎多宝是被闻良臣复活,而自己在沉沦星遇到黎多宝, 是因为她去找周莉莉玩, 意外发生什么事,向自己救助。   如果真的是在玛丽的实验室,不是一切都结束了吗?   苟羊眼看罗寄奴听完闻良臣的话后,情绪不太好,连忙给一边赶来的科研所人员使眼色。   对方跑得口干舌燥也不顾不得,连忙说:“其实呢, 时间场的崩塌不一定会导致人死亡。我们不要太悲观, 说不好只是卡在虚空里,不上不下了。”   苟羊狠狠地瞪他, 他茫然不解,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啊?我没说错啊。”愣了一下会意,又连忙说:“也可能卡在时间线里呀。现在正停留在那个时间,也是有可能的。”   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穿越的人会对历史产生影响, 导致一切未来都改变’是个谬误的说法。   嘀咕着‘什么也不会变的。我跟你们讲,我们的历史没有那么脆弱。它有很强的修复能力。她穿越,那说明她早就是历史的一份子,宿命论懂不懂’   随后又说:‘两个‘我’不能处在同一个时空,这确实是绝对规则,异时空的那个‘我’一定会被消除, 这也是宇宙铁律,但胚胎不算啊。胚胎没意识啊。那闻小姐就不可能当被错误被大规则消除了。’   他还很不识相地看着罗寄奴问:“您说对吧?起码在另一个自己真正出生导致悖论前,她都还有时间的。”   听上去非常的无稽,但罗寄奴还是让他说完了。   苟羊有点拿不准罗寄奴在听的,到底是他讲的哪个部分。   但只要‘老板’情绪看上去稳定了下来,他就放心了。   -   几个小时后,闻良臣带着闻恰从官邸离开,发现周莉莉已经在外面等。   她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大概是哭过,眼睛通红,但表情冷漠没有更多情绪。等人的时候,盯着一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看上去冷酷无情。   闻良臣此时步子不稳当,没有精神和她说话,外表颓丧得厉害。叫了一声:“莉莉。”就不想说得更多了。   他不懂,为什么明明一切已经好转,突然情况急转直下。   “我不该带她来帝星。”但只有这一件不应该吗?   太多太多的事本来都不应该发生。   “阿宝很乖的。”   就像是想补偿,希望她拥有一切,希望她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自然地长大,心中没有阴霾,不需要对任何于她   无关的事,负起太多的责任,希望她认识同龄的朋友,和家人亲近,谈恋爱,结婚,有孩子。普普通通就很好。   可无法达成。   周莉莉比他冷静很多:“叔叔,我们要打起精神来,还没有结束。”   “我知道。”闻良臣精神好了一些。   对于科研所的人说的话,他有一些意动,这让他情绪不至于太过于悲观。   想了想之后,闻良臣说:“罗寄奴打算从宋星移当年的一个实验项目开始查起。说是叫‘降临’,我记得我见过这个就在你的数据中。你一会儿,自己拿着玛丽实验室的数据去找他,以这个做为交换,让他准许你加入调查组,这会对你有利。”   闻良臣愿意和罗寄奴合作,因为罗寄奴对整个重生实验的了解,比所有人都要多,何况他还能调动最大规模的科研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来完成复原工作。只要是对黎多宝有利的,不论多厌恶的人,闻良臣都会低头。   周莉莉听到他要让自己把数据拿去,愣了一下。为什么特别要自己去?   并且,不论有没有这个数据、能不能加入罗寄奴的调查组,她都会坚持查找线索的。   但想了想,立刻明白闻良臣为什么这么做,鼻尖一酸:“谢谢叔叔。”   “本来是你找到的,再说,一家人也不提什么谢不谢。”说完闻良臣伸手重重地拍拍周莉莉的肩膀,上穿梭机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坐在轮椅上的罗秘,回首低声对她说:“罗寄奴已经疯了。你自己要小心。叔叔不能再听到不好的消息了。”   “我知道。”周莉莉点点头:“叔叔放心。我这边有任何线索出来,都通知您。”   “好。”闻良臣认真看着周莉莉。   他第一次见周莉莉,还是在婚礼上,小姑娘很稚气,因为黎多宝打了罗禁一耳光,以为他会和黎多宝翻脸,那种场面就敢冲过去拿着黎多宝就跑。   现在时过境迁,周莉莉也变了很多。不再是骄纵的大家小姐,早已能独当一面。   “不会有事的。黎多宝嘛命最硬,顽强得不得了。觉得她会有事,才是一点也不了解她。”周莉莉对他笑,只是这笑容十分勉强。   “好。好。”闻良臣笑得有些疲惫,重复这个字。   看着他上去后,周莉莉转身离开。   而把闻良臣扶上去后,闻恰又从悬梯上下来,转身向远处草坪上站着的黎妈和‘黎多宝’走去。   她们两个来了很久,但不太敢过去。   不用谁跟她们说,她们也不知道闻宝贝的真实身份,但却也知道,这次出大事了。   用苟羊的话说,归根结底,如果不是她们做的事说的话,闻宝贝就不会离家出走,不离家出走也没有后面这些事。   虽然两个人并不赞同。   黎菊花说:“也不是我们赶她走的   ,我们只是说一说,我关心自己的儿子,有什么错?她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差,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还怂恿‘黎多宝’去找罗寄奴喊冤。   可‘黎多宝’连房间都没能进得去,人都见不到。原本还觉得不算什么大事的‘黎多宝’这时候才忐忑起来。   既然不敢去找罗寄奴闹,只好转头追着闻良臣出来。   此时周莉莉推着轮椅上的罗秘,走到长廊拐转的地方,就停下来,回首看向黎菊花那边。   罗秘因为被扣在这儿,两个人被迫呆在一起几十个小时,跟她的关系到是更融洽了一些,只是也更加憎恨罗寄奴,一心认为罗禁的死是罗寄奴一手促成,对方不止让自己失去了最亲近的兄长,还让自己最爱的人受骗成为凶手,无辜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简直不可饶恕。   此时见她停下回望,不解地问:“你在看什么?”   “看他要做什么。”周莉莉若有所思,说:“最好别做让我不高兴的事。”   “不高兴又怎么样,那是别人家的事。”罗秘皱眉。   但在周莉莉扭头看自己的时候,连忙收敛了不高兴的表情,以免她又要追问为什么不高兴。   上次就因为他皱了皱眉头,周莉莉硬说是几个用久了的下人不好,惹他生气。   打死了十几个下人。   打死就打算了,还一句也说不得,一说周莉莉就要默默催泪,要离家出走,要跳楼死了算了‘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我爱的人不爱我’这话说说得伤心伤肝。   自周莉莉来了短短的时间,他得力的人就已经没有多少了。可再经不起折腾。   可他也只能退让,因为周莉莉是个病人,逻辑思考能力有限,只是太爱自己而已,并没有故意做错什么事。   “怎么是别人家的事呢?”周莉莉淡淡地说:“黎多宝把爸爸分给我一半,那就是我一半的家。我希望我家干干净净,不是理所当然吗?”扭头一脸失落地问他:“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多呆一会儿?”   “没有。”罗秘立刻摇头,见她只是怀疑自己不想和她呆在一起,就会这么的难过,心里又暖又酸楚,从罗禁走后,除了周莉莉,他已经没有亲近的人了。   轻声安慰她:“我是怕你站累了。”见她额头上有汗,体贴地给她打扇子。   官邸的温控调得太高了一些。周莉莉怕热。   周莉莉高兴地:“喔”了一声。   罗秘突然问:“你会不会有一点恨我?”   “为什么?”周莉莉一脸不解。   “如果不是我给出错误的信号,黎多宝就不会出事了。”罗秘坐得低,认真地仰头看着她。   周莉莉生气地说:“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再说她后来就好好的呀,又没有因为这件事出事。你再不许这么说自己了。”   罗秘也   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毕竟在周莉莉心中,虽然黎多宝是好朋友,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会再胡说了。”   “那还差不多。”周莉莉开心地笑。   但一扭回头,笑容就敛没,冷冷地瞥了毫无知觉的罗秘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仍向闻恰那边看去。   闻恰走过去时,黎菊花免不了又是哭又是泣诉。   见闻恰一言不发,只以为他是被自己说得理虚,更加讲得唾沫横飞情真意切起来:“……妈妈都是为了你,你就不顾虑我半分吗?……”   闻恰突然出声打断她的话:“爸爸说明天回去他就会发布离婚声明,手续会同时办理。你既然这么爱我,那我明天把除籍手续也办了,搬过来和你一起生活。”   黎菊花一下愣住:“啊?那……”   “你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当然不能不管你。”   “可,可闻家不就没儿子了……那,那闻家……你爸爸不会同意的吧?……他不会真的同意了吧?!!你已经跟他说了?”一时骇然。   “闻家支庶有不少后辈,应该都能堪当大用。我听爸爸说过,他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但这些事也不用我们操心,总归不再是一家人了。”闻恰说。   黎菊花惊恐地看向黎多宝,黎多宝也有些茫然。   “怎么了?妈妈不高兴吗?”闻恰问。   “我……我不是不高兴……”是愤怒,她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没用。   怎么有这样做事呢?   闻家是一块肉,就更该好好的咬住,死也不要松口,就这么走了,她不是什么也没了?   自己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生这么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呢?   可她不知道要怎么说:“我的意思是……”   闻恰打断她的话:“母亲和孩子是最亲的,你为我付出那么多,一生没有任何事是为了自己,处处为我牺牲奉献,我不是应该回报你的吗?”   他认真地问:“我怎么能为了钱、权,就罔顾亲情?我会和闻家断绝关系,宁死也不会要他们一分钱,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就行了。反正你最爱的是我,别的什么也不想要,以后我都在你身边,不是很好吗?”   黎菊花又急又气,发现儿子不是玩笑,终于忍不住:“你疯了吗?你是不是故意要气我?”又惊又怕:“是闻良臣跟你说了什么,还是要赶你走?他儿子都不要了,他真的铁了心向着那个女人?你就这样没用吗?”   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也不顾地大哭起来——哪怕衣着华贵,可她太过于伤心,完全没有精力再去顾什么体不体面。   闻恰却无动于衷。   他看着黎菊花的丑态,在想,当时在小厅中,自己如果态度更明确一些,也许就不会出后来的事了。   那么,闻宝贝现在还好好的。   可就是因为他,   明明懂得道理却还是临场退缩,以至于成了今天的局面。   “你口口声声是为了我,可事实上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恶心,说白了,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闻恰沉声问。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有没有心肝?”黎菊花泣不成声。   “那你敢说,你想要生一个儿子,是因为爱孩子?是因为单纯地想孕育一个生命?想体验身为母亲是什么样的感觉?想说,你没有任何目地,完全不是为了保障自己未来的生活?不是为了多个抢夺家产的助力,更不是为了给自己送老送终做准备?而这所有的一切归结起来无非是两个字,钱,和权。”   “可就算是因为这,不也是应该的吗?你为我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黎菊花哭道:“我养大你,你孝顺我!父母和孩子,应该就是这样,这不是所有人的想法吗?我这样想有什么错呢?”   “确实没有错。但既然是有目的,那又什么,每天讲好像生我是对我多么大的恩赐呢?你是给我一半生命,那么,相应的做为回报,你没有享受权力和财富,并得到了生活的保障吗?明明两不相欠的关系。你又有什么资格,强迫我一切都听你的?我告诉你……如果以后你再参合闻家的事,参合我的事……”   他说着,停了一下才继续:“爸爸吃过手足亲人相残的苦,最恨这种事,他被逼亲手杀了自己的叔叔们才坐稳位置,所以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现在是看在你养育过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你再搞事情,到时候,我就会是那个拿刀的人。”   这是闻家的规矩,做晚辈的犯了错,由做父母的了断,而做父母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就由孩子来做了断。   黎菊花吓了个哆嗦。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   “你,你对我没有感情吗?………”   “你爱我,我也会爱你。但你对我有除了功利心之外的感情吗?”闻恰反问。   “我这么辛苦…………”   “我是在生育舱长大了。妈妈也没做什么,为什么觉得辛苦?是呼吸太累吗?”闻恰甚至感到悲凉,他努力地爱过妈妈,但妈妈………所以他决定停止,在她破坏更多之前。。   看着闻恰的黎菊花张口结舌。   因为她忘记了,她这次没有怀胎十月的资本用来要挟。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随后闻恰没有再理会她。   他甚至此时有些明白,海明说‘有些事必须要做选择。犹豫就会付出代价’这句话的意义。   他犹豫过一次,代价是失去了妹妹。   他决定,从此以后都不再会犯同样的错误。   闻恰转身在离开前,对‘黎多宝’说:“少以亲情为借口参合闻家的事。不然下次,我们就会以别的方式见面了。”   ‘黎多宝’没想到他会这样,又惊又怒:“你说什么?”   闻恰看到不远处刚进入官邸的高姜,却更大声重复道:“我说,你们永明少参合闻家的事,不然下次我们也不会客气。闻家从来不怕事。”目光有些挑衅。   此时穿梭机上的海明,看到下面的场景,立刻快步迎着闻恰下来。对高姜,他还是有些忌惮的。   其实,他觉得根本不该让还小的闻恰来办这些事,但闻良臣说,闻恰不能再当孩子了。   以前是有黎多宝在,他更乐得看着两人融融恰恰天真活泼,可现在不同。   闻良臣身体大不如前,这次更受重创,有些心灰,萌生退意。闻恰不论愿不愿意,都得做大人,去办自己该办事。   而闻恰看到海明过来,更不想露怯,说完立刻大步向穿梭机那边去。   两人擦身而过时,高姜却率先停下来,对他微微躬身,叫住了他:“闻少爷。”   闻恰不得不驻步,海明也适时到达,无声地侍立在他身边,似乎为了给他底气,让他镇定些。   这是闻恰第一次放狠话,哪怕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暗暗不忐忑。   但只是绷着脸,没有表情。   因为爸爸说过,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露出胆怯,这是一家之主必须要有的姿态。   高姜声音听上却十分平缓:“我已经听闻,永明从人在中途星所做的事。但请少爷转告闻先生,我们永明从来无意插手别人家的家事。并且,闻家与永明的婚事当时由老太太说定,老太太也说得明明白白,两家谁也不能添对家的家事。此次是我监管不力,一时失察。还好没有铸成大错,本来应该尽快登门致歉,但这次死的,是我们最后的十几个青壮年,永明从人悲痛,办大祭花费了一些时间。这次在官邸中,又并没有和闻先生面谈的时机。以至于拖延到今日。实在抱歉。”   闻恰暗暗松了口气,他到底还是心软的人,想想永明现在只剩老弱幼小,踌躇了一下说:“我爸爸不会追究你们的。你们既然办丧仪,不如找个时间把人接回去。”说着扭头看海明,海明经过大风浪,此时自然十分镇定,只应声说:“是。我会……”   但高姜打断了他们的话:“不用了。他们意图不轨,尸体应该交由闻家处置。是割头喂狗还是大卸八块,都是他们该得的,也是我们合该受的教训。”微微向两人致意,转身‘黎多宝’那边去,干脆而果断。   闻恰有些意外,同时莫明地,有些自惭形秽。   但海明却似乎早就料到,低声说:“少爷,走吧。”   闻恰上了穿梭机,快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高姜也打算离开了。   高姜的身姿还是那么挺拔,被他搀扶着的‘黎多宝’却有些颓然,好   像并不愉快,在他手中挣扎了几下,就一脸委屈地任他抓着胳膊‘拖’着自己走。   两人向停在另一侧有永明徽记的穿梭机走去时,黎菊花似乎是想阻止,但她根本没有能力和永明的人抗衡。而官邸的侍卫,对这边发生的事完全视若无睹。   最后黎菊花跟在高姜身后,一直跑到穿梭机下,强行冲进了机舱,但高姜也并没有把她赶出来。   只是站在舱门口,对看着这边的闻恰微微颔首以示尊敬之后,就漠然地关上了舱门。   海明也顺手关上窗户上的挡光板。   闻恰闷声说:“我不懂。”   海明安慰他:“她们会被照顾得很好。不会受什么虐待的。高姜不是那样的人。”   闻恰问:“他要干什么呢?”   海明想了想说:“永明现在处境危险,一是因为,罗寄奴对罗氏的觊觎,他想把所有从人全部归统到一个心脏,归他所用。而罗氏所有罗氏支族中,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只有老弱、幼小,却有最大心脏的永明。   第二是因为,鸟群到来既然没有个准确的时间,但不能没有应对,永明必须全力寻找生机。   这两件大事之下,‘黎多宝’却擅自调动从人,做了这么一件毫不相关的事,足以证明她的愚蠢,根本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家主。也没有承担重责的能力,只会拖后退。高姜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说着他长长地叹气:“罗氏,永远都最现实的地方。大小姐当时,也证明过自己。起码证明过自己有足够的智慧与高尚的品质,这样才能保有自由。不然,从人们可以是供家主驱使的奴隶,也可以是看守家主的狱卒。至于,近侍……高姜可以是最温柔忠诚的仆人,也可以是最冷酷无情的弄权者。”   但这些‘黎多宝’不会懂。   闻恰问:“高姜之后会有什么打算?”   海明想了想说:“在无法挑战罗寄奴的情况下,他会杀了周莉莉。”   闻恰震惊:“什么?”   “罗寄奴无法被家神承认,所以他是无法亲自成为家主的,一定会需要一个代理人。他现在有了两个选择。一个是周莉莉。周莉莉摆平了罗秘,前天生育公司取了两个人的基因细胞,现在胚芽已经进了生育舱。只要过几天和罗秘在家神面前许下诺言,这个孩子就会被家神认可,到时候周莉莉一定会杀罗秘。罗寄奴是不会管的。因为只要有了这个孩子,他就可以达成目的。随便少了一个肉中刺,就更好不过了。甚至之后,他除掉周莉莉都能更加冠冕堂皇。第二个先生,就是永明。罗寄奴和‘黎多宝’结婚后,他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是下一任家主。”   海明长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罗寄奴的态度还并不明确。大概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基因有问题,可能后代   也不会被认可。所以才徘徊不定。高姜这么谨慎的人,为了确保永明成为第一选择,就会杀了周莉莉,再向罗寄奴投诚。帮他做选择。”   海明看向惊愕的闻恰继续道:“就算罗寄奴选择了渊虚,周莉莉也必须死,这也正是闻先生在担心的。周莉莉的处境非常危险。所以先生才会没有自己把实验室的数据拿出来给罗寄奴,而是交给周小姐,由她拿去。现在的情况下,这个信息很重要,对罗寄奴来说,哪怕不至于打消杀意,也起码缓和一段时间。何况,周莉莉还在大小姐上次复生的时候成功找到她,罗寄奴会对她有格外的期待。而周莉莉的加入,起码也让我们在里面有人传信,能避免罗寄奴独断,对我们也是一举两得。”   “可我不太明白,高姜明明很讨厌‘黎多宝’。”闻恰皱眉:“为什么还同意她嫁入官邸?”   “确实是不喜欢她。但那又怎么样?”海明说:“这和个人的喜恶没有关系。永明需要求生,所以一定要把人嫁过去,并且以‘黎多宝’这样的智商,也不怕她对永明不利,毕竟罗寄奴这种人,是不会听她这种人摆布的。”   说着海明笑起来:“更何况就算你给她一个弄垮永明的机会,她都不会做。反而还会拼命维护。”   “可是,罗寄奴对她,不是相当于圈禁她吗?她不恨不想报仇?”闻恰不解。   “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在她眼中算圈禁吗?哪怕没有人听她的,但身居高位、被人膜拜算圈禁吗?”海明说:“人和人是不同的。在你眼是圈禁,在她眼中也许是受人庇护、衣食无忧的好生活。就算你除掉高姜,让她上位,她除了害怕,怪你打断了她平静的生活。就算是有人想带她走,她都不一定会跟着走。所以你不不用太自责。你对她没有责任。”   闻恰点点头。   这全程对话中,海明对‘黎多宝’的形容并不客气。   一开始这个‘黎多宝’诞生时,闻良臣就很明确地表示不接受。他是一个非常爱女儿父亲,但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而‘黎多宝’之后的一系列操作,连带海明也对她毫无好感。   大概因为闻恰第一次问自己这些问题,海明感到欣慰,起了更多的兴致。   他将报纸拿出来,上面到处是抗议信息,‘秘会’组织煽动民众,包围帝国治管署,向当局提出三项要求:一,政府正面回应关于鸟群的传闻,二,面向所有民众公布当局对鸟群的应对计划,公布军部与科研所正在进行的空间项目是否鸟群的应对方案,三,重启地球X病毒事件真相调查。   秘会组织的头领,是群看上去二十岁都没有的年轻人。   他们看上去,都是极普通的人,可以说没有任何能让仿住的特征,完全大众的长相   。   报纸用最大的版面,放置了他们首领的采访视频。   他目光沉静:“我们有理由怀疑,地球X病毒是为人投放,并与大统领有一定程度的关系。”   记者问:“请问第三个要求与其它两项有什么关系?人们说,是因为你是地球幸存者,所以想玩成自己的私怨。”   “不。之所以有第三个要求,是因为我们认为,大统领据有反社会人格,他丧失了人类应有的同理心,怜悯心。甚至根本就失去了基本人性,对自己的同类毫无感情。据可靠消息,我们严重怀疑,一个残暴没有人性的人是否能在人类面临危险时,做出正确的判断与应对。”   因为所处的环境太吵,他的声音很大,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眼睛过于眼亮,反而让人看着,有些他已癫狂的错觉:“如果他不能,那我们必须自己组织起来,为自己发声。不要让地球的悲剧,再在帝星、在全人类身上重演。不然最后能活下来,只会是权贵与高层。”   他举起手大喊:“每个人都有活下来的权力!”   现场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喊叫起来。   采访到这里噶然而止,但闻恰还是被现场人山人海的势头所震慑。   甚至视频已经停下之后,那些口号声还仿佛在他耳边回荡。   而就在这一条下,是周莉莉做为最大的捐赠人,在日前参观军一大,并慰问上个月刚入学的新生的新闻。   她还亲切地去看了异星人入侵时负伤的军士,并在之后,参观了军一大与科研所合作的某个空间研究项目。   视频中她看上去非常和蔼可亲。这一条报道下,很多评论都对她有极高的赞誉。包括猎人制度的优势,将这些都归结于周家家风良善,一向对普通人民、对职工关爱有加,对国家的忠诚。虽然有一些关于明日号旧案以及罗禁之死的讨论,但很快就被淹没了。   想到这样美丽的笑脸下,是一个在等着杀死自己孩子父亲的女孩,闻恰就感到一切都很魔幻。   其它版面更是纷纷扬扬。   在闻恰的认知中,生活一直是平静的,最严重的事端,是妈妈和‘黎多宝’企图杀死闻宝贝未遂。   他从来不知道,就在他生活的这个世界、这个帝国中,上正在上演着、发生着,各种各样大大小小或荒谬或残酷的事端。   鸟群的威胁下,人类明明已经岌岌可危,可在海明的讲解中,闻恰却发现,这些看上去似乎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大事与小事之间,有着风雨欲来的暗潮——而这暗潮的关键是人与人之间的争斗。   当闻恰怀着这样的心情,再看向舷窗外渐渐远去的一切时,突然觉得,城市像蚁巢一样渺小。   而看不见的风浪,正将整个城市的拍解得四分五裂。   各个势力在这个大风窝中,开始了一   场从来没有过的混战。   大概很快,新的稳定局面会再形成。   但谁也不知道,能站到最后的会是什么人。   甚至是罗寄奴,也被搅在其中。   虽然他控制着几个大姓的生死,使得这些人不敢不臣服。有些至高的权力,可世界上还有太多太多他控制不了的。   他身下的王座,也许并不是看上去那么坚不可摧,并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闻恰头一次意识到,世界远比自己听到看到的,更加错综复杂得多。   现在他终于算是真正的身处其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降临这卷终于开始了。   降临写完就完结了。啊,写好久了啊。   另外说明一下,历史不会被更改,所以没有黎多宝改变一切的剧情。   -   下本想写好玩一点的故事。但介于每次想做什么都事与愿违,所以在开始写之前,暂时也还不知道会写出什么鬼东西来。   感谢在2020-07-23 22:49:16~2020-07-24 20:3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改名了、苏浮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彬仕 29瓶;一个小号 20瓶;Maggie、糯米团 10瓶;眠~ 9瓶;我改名了 2瓶;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7章 我叫路明亚   黎多宝坐在柜台后面埋头摆弄桌上那一堆的零件。   老板在另一边嗑瓜子看连续剧。   时不时感慨:“阿宝啊, 这女的还没你好看。哎呀,你在我这里真的是浪费了。太浪费了。”   这时候门铃一响,背着货的猎人带着一身浓郁的臭味进门来, 老板刚抬头, 被这扑面而来的臭味一熏,差点被当场带走。翻着白眼捂着鼻子,嗡声嗡气地问:“您要修什么?”   “修枪么, 来枪店还能修什么?”来人很不客气, 问:“500块包修一年,是不是真的。”   “是啊。”老板来了兴致,连味道都没那么臭了,一揪身就站起来:“500块包一只枪,按枪算不按人算的。懂吗?你给我500,给自己的一只枪买包年服务, 接下来一年里, 除了内核心之外,不管哪出问题了, 我都给你修好,每次只要二十块钱手工费。”   来人惊人:“真的假的?不论型号?”   “不论不论。随便什么型号。”老板中气十足的。   “不可能的吧,哪怕是最便宜的枪,最便宜的零件换新一次都不止500吧?”来人追问:“你给换旧零件啊?可旧的也要三百左右啊。你赚的什么钱?”   “这个你就别管了。我赚不赚钱, 赚的什么钱,没什么重要的。”老板笑咪咪。   来人将信将疑,掏出一只还粘着血的枪出来,拍在桌上:“这个可不止坏一个地方,也只要手工费?”   “只要手工费,一个零件算一个手工费。超过五个零件坏的, 那你就别拿来了。不要你钱,也不管修了。”   “修多久?”   “也就半小时左右吧。”   来人看看老板:“你修?”   “我修什么呀,这么点小事,不用我亲自出马。我们技师修。”老板一手拿着瓜子,边磕边对黎多宝的方向抬抬下巴。   黎多宝抬抬头,对方很惊讶:“小姑娘呀。”   “小姑娘怎么了?总之你要修就修,不修就不修。”老板不高兴。   对方虽然感觉到疑惑,但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五百块来:“你敢骗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会不会。”老板开开心心,拿枪登记型号和编号,拥有者姓名,再给他开了个条子:“呐,半个小时后来取,到时候坏了几个地方,我们给你说,你再交手工费。”   人一走,老板乐呵乐呵把枪丢给黎多宝,又瘫回躺椅上去。   摇头摆脑地看着黎多宝从柜台后面冒出来的半颗头,喜笑颜开很是感慨。   这小丫头,一开始看上去愣头愣脑的,讲话能把人气死,但没想到是真的很懂枪的,特别是特别种类的枪,一看就知道问题在哪儿,并且还是修枪的一把好手,只要不是缺核心,其它的零件出问题,她随便找点生活用品改造改造就能   再顶一阵子。   说起来,有点像他二大爷。   他二大爷从过军,在和异星人的战场上呆了不知道多少年,常常有一小队驻守一个地方好久没补给的情况,那时候要是枪坏了,能怎么样?就从还生活用品里抠呗。   拾巴拾巴又能再突突一阵。   “哎呀,阿宝啊,你怎么会懂这些呢?”   “不知道呀。我就是懂,大概是基因好吧。”黎多宝修完了一只,试了试没问题,顺便手搁在一边,拿起另一只。   拆开后停手休息了一下,喝水时抬头看向对面街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板听到外面有笑闹声,嘀咕:“什么事儿啊?”圾着拖鞋踢踏踢踏地过去。   对面是个冰淇淋店,招牌是‘冰淇淋美少女’,整个店面粉嘟嘟的,女孩们穿着粉色的齐X小短裙,露着半个屁G蛋,戴着兔耳朵,给入店的猎人服务,免不了被上下其手,不过大家都习惯了,时不时娇笑娇嗔几句。   里面有一个,就有些格格不入,一米□□的样子,长得唇红齿白丹凤眼,飞眉入鬓很是出众。但愣头愣脑站着,别人摸她也不出声,跟她说话也不理,呆呆的。   有几个猎人恶趣味地围着她正掀她裙子,猥琐地上下其手。   老板知道这女的。   她不是第一天在这儿干,也不是第一天这么被人对待了。   算起来,应该是干了有一个多月,听说是流落到这儿来的,脑子有点不好,大概是个什么傻子之类的。   那冰淇淋店的店主看她长得不错,就把她洗洗干净,每天换上制服放在门口,反正只要她不饿不渴,让她站哪儿就站哪儿,不会乱动也不会说话。做个活招牌是可以的。   “干嘛呢?!”老板吊儿郎当走到门口,对那边喊:“别儿欺负人啊!”。   没人理他。看着那些人应该是刚干完一票到镇上来出货兼玩乐的猎人。身上血都没干,谁会理他。   他摸摸鼻尖,退回来,小声嘀嘀咕咕骂:“什么玩意儿。”   黎多宝看了一眼外面,就低头继续修枪了。   不过动作快了很多。   三两下装完了,把柜台下的子弹摸出一盒来。边慢条斯理的上弹,边看着外面。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个机械人,正在那里跟那些猎人拉拉扯扯的。   黎多宝边上子弹还边觉得奇怪,问老板:“那是个什么东西?最近常看到它在街上到处晃。还到店里来好几次呢。”   也不买东西,就是到处看。从这边出去,又去对面的店里,跟傻子一样。   “搬货的东西吧?空港有很多的。可能是处在‘闲置’模式,无意识乱走吧。”老板依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瓜子:“虽然帝国命令禁止智能人,但沉沦星又没人管的,搞非法活动的人多得很,何况这种全金属走起路来   嘎吱嘎吱的机械人都是些帮忙搬运,没什么智力的东西,合理来说,应该被判定为‘器械’类,又不算智能人。”   但这个‘器械’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儿企图阻拦猎人骚扰人家姑娘。   被猎人踢翻又笨拙地爬起来。   黎多宝看在眼里,随意:“喔。”了一声,上完子弹,一口气‘咕嘟咕嘟’地喝完整杯奶茶,然后提着枪从柜台后面动作敏捷地跳出来,一把打开门。   站在门边的老板被她吓了一跳:“呀,你这动作也太熟练了,帅的咧,练过啊?”   “不知道呀。”黎多宝声音又清脆又响亮,然后抬手就是一枪。   一声巨响之下,老板完全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捂头蹲下。   接二连三的枪声结束,他才回过神,连声骂着抬头看,对面猎人七零八落倒了一地,但虽然倒地还骂得那么起劲的样子,应该是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手腿上都有弹孔,站不起来,也拿不了枪。   黎多宝对那些人的骂声充耳不闻,走过去检查了一下他们手上的伤。   因为爆炸孔过大,整个手掌都差不多要没了,变成一个巨大的空洞,只有一点皮肉还连着。运气不好的,被射中时角度差错,干脆只生下光秃秃的手腕,倒在捂着伤口惨叫。   “虽然我没用过,但我就说嘛,这种型号,是有爆炸伤害,弹孔很大的。”黎多宝对自己的判断很满意。   在这些人的同伴赶过来之前,黎多宝站起来牵着那个女孩,甩着长发大步跑回修理店:“老板,日薪还没结。”   老板吓傻了边抖抖索索地掏钱边崩溃大声喊:“你干什么呀?他们会报复我们的。”   “我不干了。”黎多宝对他咧着嘴笑得灿烂:“我船票嫌够了,要去找爸爸了。”   “啊?那你不干了我怎么办?”老板是会修枪的,可他现在这种包干搞法,会血亏啊!:“我还有那么多会员!?”就黎多宝这手艺,才能让他省了不少买零件的钱,咳,当然也常常有,被发现而挨打的时候。   “我会为你祝福。”黎多宝真诚地说,远处已经有猎人们骂骂咧咧地拔枪向这边来,要为自己的同伴报仇了。   她伸手从老板手中抓过钱:“谢啦。”拉起木愣愣的姑娘转身就跑。   枪响后,一直呆滞在原地的机械人,愣了几秒之后,也跟着大步地跑起来。   就在她们要被子弹追上的时候,一摆臂,它就抄起了两个人,迈着轰隆隆的步子,‘咚咚咚’地向镇外跑去。   老板欲哭无泪:“喂!喂!回来啊!阿宝啊!那枪是客人的呀。你拿走我要赔钱的!”   过了好久。   黎多宝一直等到在路上到处找人的猎人都散了,才从路边的荆棘林子里钻出来。   机械人跟在她旁边,帮两个人挡开那些   带着密刺的荆棘。   “谢谢你啊。”黎多宝揪下扎在腿上的刺,对机械人说。   机械人身上的灯闪来闪去,也不知道是干嘛。   黎多宝就当它是在说不用谢了。   可又怀疑他是不是在问自己,老板怎么办,义正言辞:“别为他担心,我在他那儿这两个多月,他赚得不少了。店开不下去就别开了呗。反正也不是什么正道。客人们顶多把他打一顿,还能怎么的?他挨一顿打也不冤枉。”   机械人身上的灯又闪了几下。   呃?   “难道你是在问我打算怎么办?我用工资买船票离开沉沦星,去找爸爸。我爸爸可有钱了。我打算带她也去。她又没家人,在这儿只会被欺负。”说着转身,看看木愣愣的姑娘有点为难,抓抓头。   对方穿的可以说是衣不蔽体,走在哪里都太奇怪了,太引人注意不方便上路。而且她也没有多的衣服可以给对方穿。   就在她打算潜回镇子上偷几件衣服回来的时候。   机械人‘咯吱咯吱’地伸出手拉往她的手腕。打着手势,似乎是叫她呆在这里不要动。   虽然黎多宝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点点头。   在黎多宝同意后。机械人又确认了一次,她明白现在回镇上很危险才放心的样子。   随着机械人身上的灯光灭了下去,坐在操控屏后的人,睁开了眼睛,他去掉身上的感应器,呆坐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像是决定了什么,飞快起身花了十多分钟收拾房间里必须要带的东西,然后跑到实验台打开密码锁取出里面一盒药品。   数了数一共有多少之后,取出一颗,吃之前却有些迟疑。   但看了看报纸上‘四死星事发’‘研究员不知所踪’‘宋星移被内部调查’‘检查组进驻科研所十三司暂时停止所有项目’的新闻后,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吞下去。   几秒之后,钻心的疼从全身各处传来。   这个药是用来做数据恢复的。主要是在实验中如果身躯数据出现了无法解决的错误,可以短暂地让实验体身躯退回到上一个版本,以便于查出问题所在。   等痛苦结束,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审视镜中的自己,确认不再是不便于行动的‘小号姓罗的那个孩子’,而是完全恢复成了最初的少年样子,微微松了口气。   随后谨慎地打开手腕上个人终端里的计时器。将时间调整为二十四小时,开启倒数。背上包在扭头最后一次打量自己呆了好多年,都没有真正离开过的实验室之后,转身向外去。   离开赌场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因为太过兴奋而微微颤抖,这还是他第一次正式地踏出这个大门。   不是操控自己组装的机械人,是真的自己亲自走出来,亲脚踩在大地上!   甚至因为太激动,而不得不   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来平缓心情。   然后,他先去买了两套衣服,一些吃的塞到背包里,离开时也注意到了,街上在找‘冰淇淋店罪魁祸首’的猎人还是很多。   他们三三两两,拿着粗劣的画像,大概是从随身记录仪里抠下来的图。   上面一个矮矮美少女,一个高高的美少女,还有一个两米左右的机器人。   因为广角开得太大的关第,抠出来的图也有些失真。   有一个猎人拦住了他,粗声粗气地问:“见过这几个人没有?”   他心脏几乎要跳出来,绷着脸摇摇头。   “听说这个机器人,经常在赌场里进出,在这条街上逛,你真的没见过?”   他摇头。   猎人不知道是觉得他可疑,还是故意为难他,一把抢过他的背包打开,看到里面的女装,露出古怪的表情。   他看着猎人腰上带血的匕首,紧张得全身僵直。   但猎人只是翻了一下,用吃到苍蝇的表情看看他,就连衣服带包,全粗鲁地塞到他怀里,骂了一声‘变态’,转向去问下一个人了。   他默不做声把东西塞回包里,转身向镇子外面去。   路上他花了很长时间,因为一切太新奇了,所有的东西,他只在画册里,三D影片中看到过,当真正地亲眼看到野草、蜜蜂、蚂蚁、飞鸟,完全是不同的感受。   甚至深深地被震憾。   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等他摸索到荆棘林,好不容易在险些被一枪爆头的情况下解释清楚,自己就是这个机械人之后,对面的矮子才终于把枪放下。大声抱怨:“你吓死我了,原来不是智能人,是操控的呀。”   但看他的眼神却很奇怪。   “我叫路……明亚。你叫什么?”他主动问。因为从来没有跟外面的同龄人交过朋友,面对陌生的少女,即兴奋也有些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4 20:36:03~2020-07-25 16:41: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像多肉一样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禾桑 40瓶;苏浮夜 20瓶;eidolon 13瓶;若远似近、乱码007、碰碰 10瓶;唐小洛 5瓶;吾爱月容、甜甜圈没有心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8章 阿宝   “你姓路啊。”黎多宝讶异, 她还以为姓玛呢。   路明亚正要问她有什么奇怪,但突然侧了侧耳朵,看上去有些难受。   “怎么了?”黎多宝凑上去。   路明亚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你身上有信号溢出吗……”   “什么叫信号溢出?”黎多宝茫然。   路明亚也十分意外, 没有吗?向她确认:“除个人终端和通译器之外, 没有别的电子元件或者生物元件吗?”   黎多宝摇头。   “可能是我的终端出问题了。”路明亚把耳朵里的通译器取出来,低头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个人终端。   因为内脏不好,他身体中有太多人工元件的关系, 身上一直带着抗干扰的屏蔽装置。   主要是用来屏蔽身体外部信号的, 毕竟因为现在电子设备太多,如果不幸哪个设备信号频段与他的器官相同,会导致非常危险的后果。   “你的通译器坏了?”黎多宝凑过来看。   “不是通译器问题。”路明亚的个人终端里,跳出来一行行闪得非快的绿色代码。   黎多宝看不懂,但非常热心。   两个人挨得太近,路明亚脸漲得通红, 虽然很想退开, 但又不想退开,努力绷着脸保持镇定, 查看了半天数据之后有些意外:“是通译器的处理器烧坏了。”   由个人终端控制的屏蔽装置,在发现有外部信号入侵后,进行了拦截,但这个举动导致运算超负荷, 现在烫得吓人。而且从数据流看,它还在不断地拦截中,这说明想入侵的信号并没有消失。   而通译器之所以会坏,则是因为一般它做为交流辅助工具的同时,还会链接到个人终端,充当音频输出设备。个人终端出问题的时候, 会连带保持着通道链接的通译器核心过载损坏了。   “坏了先用我的吧。”黎多宝看他的通译器已经开始冒烟,把自己耳朵上的取下来,塞到他耳朵里。   “那你呢?”路明亚想取下来还给她。   她毫不在意:“没事儿,我戴这个本来就是做摆设的。”   说着把黎明路坏掉的那个拿过来,塞到自己耳朵里:“有一个做做样子就行了。”   路明亚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帝国内那么多语言,你都懂吗?”   “因为我的基因过于优秀,人又非常的聪明,所以不需要通译器,就能听懂所有语言。但是我爸非叫我戴一个,说大家都有我没有 ,显得太不合群。”黎多宝有点同情地看着路明亚,之前她看过路明亚写作业,怎么说呢,啧,那么简单的题还要算,感觉智商方面挺可怜的。   路明亚想说,这不是基因够优秀就可以解决的问题。   看见她言之凿凿,觉得也可能是自己太过孤陋寡闻……吧。   “那谢谢了。”路   明亚没有再坚持,但感觉到自己耳朵里的通译器还有黎多宝身上的温度,脸漲得更红了很不自在。看了她一眼,就立刻瞥眼看着别处:“那,那我带了衣服来,你帮她换吧,我去看看附近有什么东西在发信号。”   在镇上出问题还好解释,因为镇上人多,什么东西都可能出现,但这里是荒郊野外,也没有任何设施,难免让人觉得奇怪。   慌里慌张地把衣服从背包里拿出来塞给黎多宝,扭头就走。   但他找了一圈下来,并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这里除了植物就是虫子。   难道是什么生物信号吗?   帝国之广阔,什么奇怪的动物植物都会有。他确实有听说过一种虫子,不会发出声音,做为同类交流工具的,是它身体产生的一种生物信号。它会无意识地不停地发送信号,借此来与同伴交流,就像一个辐射源。   路明亚感到疑惑。难道这里也有那种虫子吗?   他打开自己私改过的个人终端里的扫描程序,立刻屏幕上就出现了一个扇形的扫描界面。   程序嘀嘀嘀地响着,很快就在上面出现了一个绿色的点,一开始它的位置并不明确,但在跳动了十多下之后,就稳定了下来。看信号,却在他来的方向。   他顺着指引向前走。   离绿色的信号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这时候,突然草丛里扑出来一个人。   他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黎多宝。   她一副受到心灵重创的样子大叫:“路明亚!”一只手捂着眼睛好像刚才看到什么脏东西,指着身后美少女的方向嚎叫:“她是男的。”   谁能想到她是男的呢!黎多宝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路明亚好险没干呛死自己。   是男的?!   “你去给他换吧。”黎多宝一副‘想立刻离开这个美丽世界’的表情。   “哦。”路明亚连忙关掉扫描器,钻进换衣服的草丛里去。   黎多宝隔着草丛,闷闷地踢地上的石子:“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也不说话,问他饿不饿他也不说话。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还手。那些人太气人了。”   路明亚很庆幸自己拿了一套裙子一套运动服,避免这哥们儿穿女装的悲剧,边帮着套上边说:“他应该是生病。我看新闻里说,有一种病叫空壳症。身体没有问题很健康,但没有意识,只有吃喝拉撒的本能。”   “那能治吗?”黎多宝好奇。   “好像不行。政府这方面的补助很低,又没有公共免费的组织愿意接收,所以普通家庭为了减轻负担,会遗弃这种子女。”路明亚虽然在小小的实验室里生活,但一直很关注各种各样的信息,所以并不闭塞。   “那多可怜呀。”黎多宝闷声说。   路明亚换‘美少女’换好了衣服 ,带着他出草丛里钻出来。   换了运动服,又把脸上的妆洗掉之后,露出来的是一张干净英俊的脸。只是表情空洞明显异于常人。   里面真的没有人吗?这么好看却只有一个身躯一生都只能做傻子,让人觉得非常可惜。   黎多宝掂起脚,双手从两侧抱着他的头,努力与他对视。   对方清澈的眼睛里能清晰地看到黎多宝的倒影,但除了这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甚至明明有这么大一颗头在面前,眼神都并不聚焦。   “你好?”黎多宝往他眼眸中张望,努力想从找点什么出来的样子,有些滑稽。   路明亚别过头,抿着嘴笑:“这样没用的。”问她:“听你说,要去找爸爸,刚好我也要出门,所以赶过来问要不要一起?”   “好啊。我去中途星,你去哪边?”黎多宝松开‘美少女’问。   没有注意到在她松开后,美少女突然眨了眨眼睛。   “我去帝星。”路明亚很高兴,同一个方向可以坐同一班飞船。为了加重可能性强调:“我刚才出来还带了吃的,三人份。走到下一个镇子足够了。你们什么也没带,可以吃我的。”   黎多宝因为受过他的帮助,立刻就答应了:“感觉你不是坏人。”   随后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   路明亚跑去,把机械人用杂草掩盖起来。   黎多宝过去帮他:“原来这个机械人是你的呀。最近老在街上看到它。之前我还在跟老板说,它到店里来了好几次呢。”   “我……阿姨没在家,我闲得无聊,就弄了这么个东西。最近才刚做好,所以试试好不好用,就操纵它出来了。”路明亚含糊地说:“我也看到你了。你在枪店修枪。”   因为当时觉得,谁也不知道机械人背后是他。   所以好几次跑去直愣愣地看黎多宝修了很多次枪,现在有点尴尬。   不过黎多宝似乎并不在意。让他微微松了口气,但总有做贼的感觉,莫明心虚得厉害。   两个人放好了机械人,黎多宝转身突然愣了。   “怎么?”路明亚顺着她看的方向看去,美少女站在那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是不是转身了?”黎多宝记得,美少女刚才不是面向这边的。但现在他面向这边站着,就好像两个在忙活的时候,他转过身曾向两个人看过来。   “没有吧。”路明亚也记不清楚。但空壳症又不是叫两声就能好的,所以:“应该是你记错了。”   黎多宝疑惑地抓抓头,走到美少女向边看了半天,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动静,又觉得大概真的是自己记错了。   两个人花了大概两天半,才走到下一个镇子。   因为要防止猎人在路上堵到三人,有一半路是从野地里走的。   第三天,比黎多宝略有钱的路明亚买了一辆不知道几手的破车子,才终于解   放了双脚。晚上也终于正正经经地,能在镇子上的旅馆里睡一夜。   但因为水价贵,是不包洗澡的。   要想洗澡,另外出500星币,可以洗三分钟。   黎多宝倒在床上,在沉沦星呆了一段时间后,她真切理解了,周莉莉为什么那么臭………周莉莉太惨了!   等路明亚去街上买完食物和水回来,黎多宝已经大字躺在床上睡着了。   因为两个人太穷,所以只叫了一间房,空壳症的‘美少女’正站在床边发呆,可能是累了,路明亚把买的东西装好后一回头,他已经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找了个地方蜷缩起来睡了。   路明亚过去企图把被压住的被子扯出来给两人盖上,还被睡得迷迷糊糊的黎多宝打了一巴掌,觉得自己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   终于闲下来之后,他在地铺上躺下,难得地有时间,决定清理一下个人终端缓存,并查看一下身体中的器官有没有数据异常的现象。   路明亚把所有运行日志看完,确认一切器官正常后,打开屏蔽程序却愣住。   屏蔽程序的运行日志中,满满的全是警报。   从他那天晚上发现有外在信号企图入侵开始,到现在这一刻为止,对方的试探一直没有停止过。   但从数据上看,并不是什么十分恶劣的病毒程序,并没有什么强制入侵的举动,也没有对他的屏蔽程序进行反攻破坏,更像是有一个人不停地在按他的门铃。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情况。   发现后的第一个想法是,扫描追查信号源,但却没有成功,因为屏蔽程序一直疯狂运行,导致资源占用严重,扫描程序已经无法打开。   想想,也并不是严重的事,只好暂时搁置下来,等以后有条件的时候再追查。   长舒了一口气,躺着翻身,不由得看着少女从床沿上垂下来的细胳膊出神。   她胳膊上有伤,是前一天夜里在野外赶夜路的时候,遇到沉沦星本地的异兽时被划伤的。但没出什么大事,因为黎多宝的枪法出奇的准,一旦跑跳起来,简直像小豹子一样。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飒的女孩子。   也没有见过这么小、这么软的手。   靠近一些,就会香香的。   世界上的女孩都和她一样,还是只有她是这样?   路明亚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吵闹声惊醒,一睁眼发现空壳症‘美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默默站在床边。   吵闹声是从楼下大堂传来的。   他坐起来从窗户往下看,大厅有一队猎人正粗声粗气地问旅馆老板有没有见过两个美少女和一个机械人。住宿本被翻得哗啦哗啦的。   最终当然无果。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等过了一会儿,他估计那些人已经走才把黎多宝叫起来。   三个人从后门出去,一路向空港急驰。   黎多宝开车无比狂野,一脚把油门踩到底是常态。   从这个小镇赶到空港,只用了不到二十个小时。   到了地方,路明亚跑去买了票,再回来把车子寄存。   黎多宝的个人终端在时间场崩塌的时候就坏了不能使用,所以无法转帐,但她认真地把自己和美少女的票钱一分不差地数好,交给他。至其余的……   黎多宝非常扭捏地表示:“吃饭住宿的钱暂时先欠着吧,或者你先跟我到中途星,我叫爸爸给你……”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真的,跟我先回家,我会叫爸爸帮你找你阿姨的。我爸爸很有钱人超好的。”   少年有些犹豫,他不想节外生枝,但想想,从这里到中途星只要差不多几个小时,自己就要和黎多宝分别,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不算Dunn,Dunn是兄弟。   三个人上了船,黎多宝一路无比兴奋,她坚信,哪怕时空转换在错误的时间,但爸爸一定会认识自己。   下午五六点的时候,飞船在中途星靠港,黎多宝带着路明亚和美少女下船后,直奔闻家的大宅,雄赳赳气昂昂地对门口护卫表示:“我叫闻宝贝,是闻良臣三十年后的女儿。因为时间场崩坏,被困在这个时间了。”   护卫听得半信半疑,不可能是真的,时间场崩坏是什么鬼!可是万一是真的呢?上层科技一直优先于大众能理解的范畴,比如几大家庭这要命的长寿,在一般人看来就是不可能的。   犹犹豫豫地说:“那……那我帮你问一下吧?”   黎多宝用力点点头:“好。”回头对听了她的话之后表情复杂的路明亚眨眨眼睛:“你看吧。”   护卫拿起通话机,不知道跟里面的人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放下通话机对黎多宝说:“先生正要出门,马上就到门口,你自己跟他说吧。”   正说着,就看到大宅里面有车子驶出来,车窗开着,开车的是海明,坐在后面的正是闻良臣。   黎多宝冲了上去,高兴地叫:“爸爸,我是宝贝。”   别人都不会认识自己,但爸爸一定会,因为爸爸说过,不论出什么事,这里一定是港湾:“我是三十年后……”   可车快速擦身而过,根本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   车中的闻良臣向她看了一眼,脸上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冷肃,眼神中也只有漠然。   也许是没有听清楚吧?   哪怕觉得不可置信,可只要是事关女儿的,爸爸一定会起码问一问清楚,因为在黎多宝的记忆中,爸爸就是这样的人。   她奋力跟着车子跑,在它还没有加速前,冲过去拦在车子面前。   “爸爸,我可以证明……”   但海明却皱眉叫护卫把她拉开:“怎么回事?以后不要让   这种事打扰先生。”   一句话也没有听她说。车子就快速驶离,并没有再多停留一秒。   护卫被骂得脸刷白的,拉着黎多宝直到车子开远了,才把她松开。   黎多宝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是,她真的可以证明呀。   她知道爸爸喜欢吃什么,鬓角头发撩开有一颗像虫子的小痣,最喜欢看的书放在书架的第二层,妈妈的照片也摆在上面。地下室的密码是妈妈的生日,书房的大画框后有生物锁的备用枪支,型号是U98。家里逃生的暗道在三楼卫生间的隔层里。   可爸爸根本不听。   就这么走了,一点也不在意。   这么久了,黎多宝虽然被困在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但一点也没有丧气过,很努力地赚钱,修枪手都修出茧子,才能到这里来的。   是因为她记得爸爸说过——“爸爸永远都不会再在你需要的时候,让你失望了。”   可爸爸骗人。   路明亚拉她到路边,见她垂着脑袋不说话,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安慰。   穿越时空?听上去太不真实。   可这么久以来,以他对黎多宝的了解,她很纯真,也很坚毅,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姑娘,不是会撒谎的人。   “……你不要太难过了。我相信你的话。”   黎多宝垂着头好久没有再开口,但过了一会儿又打起精神来:“不过,我不生他的气。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感到茫然,接下去自己该怎么办?   这里没有爸爸,没有闻恰,没有周莉莉,没有家。   但想到另一件事,又高兴起来,觉得,也许这并不是坏事。   “走吧。你不是去帝星吗?我也去。我去找妈妈。她是大学生。”   路明亚看着已经完全恢复了心情的黎多宝有些不解,但她没有伤心就好。   就在两个人准备先离开这里再说的时候,黎多宝突然停下步子,向正在和门口护卫说话的中年男人看去。   这个男人,是在她和路明亚之后才来的,此时正在焦急地跟护卫解释。   “叫我来的是人游零,她说她是闻先生的旧友,关系非常非常的好,她有一件关于孩子的事要和闻先生说,所以托付给我,叫我把消息带过来。”   但护卫刚刚才因为‘孩子’的事被骂过。根本不听:“行了行了,你走吧。不要在这儿晃来晃去的。再不走就算你扰乱公共秩序,把你抓起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中年人还在努力:“是这样的,游零已经过世了她丈夫也被拘禁,她死前叮嘱过我,在她死后去她家,拿到这个东西交给闻先生。她托付给我的,我既然答应了,就必须要送到,你看要不要这样,你让我见一见闻先生,我自己跟他解释………”   “好了。”护卫指指黎多宝这边:“我刚才已经   被骂过了,那里还有一个自称是闻家大小姐的呢。你们就省省吧!别再折腾了。不会见你的。”   “那,那也不用你答应,你就假装没看见,让我跑进去……”   “放你进去我这活也不用干了!都说了,刚才已经被骂过一次了!”   护卫把他驱赶开,他也没有办法。   他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黎多宝跑上去拦住他:“你说的是游零吗?”   黎多宝见过妈妈的照片,家里有一张,放在书房里,她知道妈妈的名字,闻良臣还讲过一些自己和游零在一起时的故事。他们是怎么相识的,怎么相爱的,一起经历过哪些糗事,黎多宝心中,妈妈是非常聪明,非常善良,也非常美丽的女人,但因故很早就过世了。   在她的印象里,爸爸和妈妈是世界上最恩爱的伴侣,只是妈妈早逝,才导致了后来局面。   他说的游零应该不是妈妈吧。她有些不确定地想。   如果是,那妈妈的死,爸爸为什么似乎并不知情?   还有,为什么妈妈有丈夫?‘   但中年人点点头:“是她啊。”   “是那个帝国大学毕业的游零吗?她是学艺术的。”   “是。我记得是。”中年男人急着去做什么,又被她问得很烦:“她已经过世了。”丢下手里的报纸给她,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路明亚帮黎多宝捡起来,中年人丢下的报纸上,一大版都是宋星移被拘禁,其夫人自尽身亡的消息。   ‘十三司’   ‘钟馗’   ‘四死星’   又牵扯到‘其独女自杀身亡’这桩旧事,有几篇小报道在给宋家算风水,说是因为风水坏了,才导致一家厄运缠身。   前面这些字眼黎多宝并不陌生。她在实验室里见过。Dunn也曾说过,宋星移是玛丽的伙伴,很多实验是两个一起完成的。但为什么宋星移是妈妈的丈夫,而不是闻良臣?   并且‘其独女早年自杀身亡’是什么意思?   独女?所以不可能是别人。只有她了。   “妈妈死了,我也死了?”   她是一个,早就死去的人?   为什么,每件事都和爸爸说的不同。   而路明亚看着眼前的少女,更为震惊。   她是宋星移的女儿。   也就意味着,一个多月前,实验室那颗被玛丽匆匆带走的豆子,就是她。   那是才把Dunn送走没几天之后,玛丽收到宋星移的信息,便提前将豆子带走了,说要放在更隐蔽的地方。   后来四死星事发,玛丽也没有再回来。   原来自己面前的人就是阿宝。   就是那颗静静在营养液中沉沉浮浮,陪伴着他的豆子。   他以前总在趴在玻璃隔门上看着豆子想,阿宝长大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知道了,她长大了,一点也不怕血,不怕坏人,会保护不认识的弱者,不怕异兽,可以把车开得   要飞起来似的风驰电掣,讲话声音清脆,神彩飞扬。   阿宝是世界上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没来得及改,因为太困了,现在马上要睡觉。有问题你们嚎叫一下。   关于时间线,我之后会出一个完整的版本,这样大家会有更明确的概念。   因为昨天没更新,今天给大家发红包。嗷嗷嗷~~~!感谢在2020-07-25 16:41:15~2020-07-28 19: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FF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鸟哒、粘锅面包、一个小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46瓶;40447206 30瓶;小丢 20瓶;眠~、糯米团、戈壁、yiyi、一块南瓜饼、歌山鬼、4g、妮妮、芥籽心 10瓶;逍逍酥、大大大大怡、18408833、藩滋、zuoming 5瓶;33956161 4瓶;吾爱月容 2瓶;抹茶乌龙奶盖、blue褂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9章 寿命   将玛丽实验室中信息恢复的工作, 科研所已经竭尽全力,但还是用了差不多几个月才完成。   Dunn戴上全息目镜,进入虚拟现实中。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白色大门, 矗立在无边际的蓝色数据海洋上, 当他推开门,被重建的实验室就在眼前。   里面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天花板上换气系统运行时, 带起来的空气流动。   听到有别的脚步声, Dunn回过头,看到是周莉莉就收回了目光。   周莉莉笑说:“我听科研所说今天完成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这么快。”   Dunn没有理会,专注查看实验室里的东西。   从表面看实验室与三几年的时候并不太大的格局变化,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出来一个单纯的内间,红色的大门格外显眼:“你找到黎多宝的时候, 她在这个门里面?”   周莉莉向四处张望点点头。   “详细讲一讲。”   因为关系到黎多宝, 周莉莉严肃起来,把那天自己是怎么进了实验室, 离开的时候听到了什么样的声响,一点也不遗漏地托盘而出。   “我认为,她现在用的身体就是‘降临’这个项目的成果。只是不懂,为什么黎多宝可以使用它回来?”   Dunn边翻看桌上的实验册边漫不经心地说:“降临是由十三司钟馗项目衍生而来的, 既然都是基于息壤。黎多宝的意识在最危险的情况下,自行选择了最安静的地方进行修养,也不是不可能。”   “可为什么这个成果一直被放置,没有被使用呢?”周莉莉皱眉说:“难道因为玛丽死了,实验被迫中止没有再继续下去?”   但总觉得,这个结论站不住脚, 如果实验是意外中止的,那实验数据一定来不及处理,但为什么实验室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它的更详细的信息?   所以,当年‘降临’这个项目,一定不是意外中止,反而更像是人为结束。   “一个项目,突然结束,并且所有资料都被销毁,感觉像是,这个项目已经完成,为了保密所以才这么做。”周莉莉说。   “还有另一个可能。”Dunn推开红色的门,看向挤满了各种各样仪器的房间,中间那个透明器皿大概就是周莉莉所说的,发现黎多宝的地方。   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周莉莉走前收集的,所以器皿呈现出破裂的形态,里面还装着不明质地的液体,地上有一个湿湿的人形印记。就好像刚才黎多宝还蜷倒在那里。   他半跪下,伸手触摸那个人形出神。   “什么可能?”周莉莉走进来追问。   “可能这个实验失败了,这个已经成形的实验体,有致命的、不可修正的缺陷。根本无法使用。”Dunn喃喃地说。   周莉莉愣住:“可黎多宝没问题啊,我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和一般的小姑娘没有任何不同。   Dunn也无法解释。   缺陷会在哪里?在黎多宝重生之后,他跟黎多宝见过两次,从他的感观来说,黎多宝也不存在任何异样。   “叫科研所的人进来吧。”Dunn站起来,转身向外去:“这里也许还有‘降临’的信息,他们和宋星移还有玛丽是同行,应该更容易找到线索。”   周莉莉满腹心事跟着他出去,取下全息目镜回到现实世界还是惴惴不安。   Dunn在苟羊的陪同下离开时,停步回头看她:“你还不杀罗秘吗?”   最近‘秘会’频频组织各种活动,甚至在他们拥簇者最多的星球上成立的基地,在中下层人民中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因为浪潮太大,每个秘会成员都在声称,自己每天都是抱着就义的心情,站出来,为失权、被压迫的民众发声,为挽救贫困人类的未来奋斗。这种声音太多太大,反而导致当局为了避免大面积的□□,而无法粗暴地对这些人进行逮捕或暗杀处决。   在这种形势下,Dunn只希望尽快收紧手中的权力。但周莉莉反而谨慎了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只要罗秘一死,就像是牵动的引线,拉开了闸门,蠢蠢欲动的一切,都会蜂拥而至。   所以虽然罗秘一再要求,但她一直拖延,没有和罗秘在家神面前许下誓约。   如果誓约许下,那罗秘也就失去了价值,她也失去了价值,唯一有价值的只会是那个还泡在生长液里的胚胎。   “很快。”周莉莉笑笑。   Dunn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生育舱里的胚胎很好。苟羊暗中派人照顾着。”   周莉莉心不在焉:“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指望他得承重任以后孝敬我呢。”她做为一个母亲,从来没有去看过一眼。不是不让她去,是她没有去过。   “你和黎多宝一点也不像。”Dunn突然说:“你们为什么能成为朋友?”   周莉莉蓦然笑:“你呢?你以为自己有和她相像的地方吗?”   Dunn没有回答,转身向外去。   周莉莉在他身后轻声说:“因为越丑恶的东西,越向往光明。譬如我,譬如你。”   Dunn身形停滞了一下,就继续向外去了。   他走后,立刻有罗家的随从快步进来:“还以为高姜会在这里埋伏。但我在外面没有发现痕迹。”又很意外:“他怎么到现在也没有动手?”   周莉莉接过随从手里的外套,皱眉:“谁知道呢。”   “会不会,是因为您和原来的那位大小姐要好,所以他……”   “你傻了吧?”周莉莉冷声说:“高姜会是什么好人?”   只有黎多宝觉得每个都是好人。   周莉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现在黎多宝不在,不管他现在做了什么,只要活下来,嘴还不是长在他身上随便他说,他怕什么?何况如今的   形势,永明想活,只有渊虚死光,罗寄奴无人可用,才会转向他,要不然,最后被吞没的就是他们永明了。他活都不活不到黎多宝回来的那天。”   随从沉默:“那……”   “你别看他温温吞吞,但他说好要守住永明,就一定拼尽一切会守住等黎多宝回来。谁也不能挡他的道。他连那个假货都忍得了,我看了都觉得恶心。”   “可之前闻宝贝出事,他听了之后,也并没有什么反应。”   周莉莉沉默了一下说:“能有什么反应?他知道的时候,时间场都已经崩塌了。再说,他也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就算难过还能给你看到吗?……”   她想了想又说:“不过,也许在他看来,闻宝贝和在他身边的这个假货没什么不同。他等的是黎多宝,也只等黎多宝……”回过神,叮嘱:“我们要打起一百倍的精神来,不可以有任疏漏。”   =   科研所花了一个月才有所收获。   他们分析了器皿零件和基中残存液体的数据,液体里面有百分之五十的都是未知成份,以人类的科技分析不出来是什么,但另外的百分之五十,他们依照数据还原了出来。   “这种零件很常见,在我们平常的医疗设备里都常有,再加上液体数据的部分还原,可以断定的是,这个器皿里保存的东西,一直在消耗大量的修复液。”   Dunn对这个结果十分茫然:“什么意思?”   “就是说,被保存的这个东西,不论是什么,寿命是有限的,甚至可以说,只能非常短暂地存活。需要大量的修复液才能保持健康。”   “短暂地存活是什么意思?”   “看这个比重,修复液足足达到了整个液体的百分之五十,这说明,所保存的东西一直处在非常非常快速的衰败状态。具我们估计,被保存的东西,离开这种液体之中,顶多只能再坚持七个月到一年左右。”   Dunn快速计算了一下,从黎多宝被周莉莉发现到进去时间场,已经四个多月,再加上时间崩坏到现在,的两个月。   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怎么办?需要将她重新浸泡在这种液体中吗?”   “应该是,但说实话。这种液体的成份太复杂了,里面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是和修复液相辅相成的,如果只有单一的修复液,或者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换而言之,黎多宝要死了?”Dunn反问。她并没有得救,只是延缓了死亡的时间。   他脸色十分难看。缓缓扶着椅子坐下。   而高姜停下步子,面无表情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那句话。   他身后的米粒静静陪他站着,见他转身就走,快步跟上,低声问他:“大小姐还会再回来吗?”   永明的人都很想她,因为是她在那种情况下,仍然给了永明新的家园,她是让   失去一切的永明有了栖身之所的人。   至于后的来由心脏中结出来的这个‘黎多宝’,永明人在短暂地兴奋之后,看清了她渐渐暴露出来的本性。大家并不认可之余,一边妥善地对侍这个装盛着黎多宝记忆的‘罐子’,一边希望真正的黎多宝能早一点回来。   现在的永明苟延残喘,老弱病残。也正因为这样,剩余的人相互更亲密更团结,而大家总觉得,只要黎多宝一回来,就有了主心骨,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甚至是鸟群,他们也无所畏惧,就算它真的到来,也许黎多宝也会有带着大家渡过难关的可能。   就算不能,大家也算是跟着家主,尽全力奋斗过,死得其所。   此时他们太需要一个坚韧、光明的引导者,给与他们希望,增强他们的信念。   米粒不敢想,如果现在告诉大家,黎多宝不可能再回来。大家将是多么的绝望。   并且老太太那里又要怎么说?   老太太已经很糊涂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一直以来,只能用假的黎多宝撑一撑,可最近老太太似乎有些怀疑什么,每次清醒的时候,‘黎多宝’去看她,她总一言不发地审视。   米粒很后悔。   如果那次自己不管高姜有没有死,都杀了黎菊花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不是她挑拨,闻宝贝就不会气走。   也就不会出后来的事。   难道这就是世事弄人吗?   如果早点知道,闻宝贝就是黎多宝,高姜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得回存储在假货身上的记忆,一切也早就回到原来的轨迹。   起码,会让她自己先生,要不要拿回这些记忆,而不是由别人定夺。   米粒不懂,为什么闻良臣没有告诉黎多宝,周莉莉也帮着隐瞒。   他们凭什么决定,大小姐比较适合过哪种人生?   凭什么帮她决定,以前的记忆都不重要?   “高姜!”米粒不满高姜的不理会自己,跑到前面拦住他:“我们现在怎么办?”   “杀了周莉莉。”高姜平静地说。他脸上表情没有波澜。   “杀她有什么用,我们应该除掉罗……”   “我们没有能力杀罗秘了。”高姜虽然打断她的话,但语气平缓而有耐心:“渊虚泄露出来的信息很少,罗秘看上去没有用偶,但很可能用了,这件事周莉莉也未必知道。我们没有能力闯入他们的地堡去查,更没有能力闹进去之后再回头除掉他。我们永明现在加上你、我,之外,只有井上和树田,一共四个人可用。孩子们都太小了,其它人已经年纪大了。”   “可是……”   “只要杀了周莉莉,罗秘无法与她进行盟誓,她的孩子不会被认可。罗寄奴就会转向我们这边。”高姜看向面前的米粒:“我已经跟井上还有树田说了,这次我们三个人去。你留下来   。如果我们不能回来,那么以后你就是我的继任者。面对罗寄奴你要小心。我们势弱,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可以忤逆他。”   米粒没有再争辩。眼睛有点发红。低声说:“这不是做人家的狗吗?他可能会让我们吞掉其它的罗氏心脏之后,领着从人们,去镇压手无寸铁的平民。毕竟这种丑事,军部不好出手……他手段很凶残。”   高姜伸手摸摸她的头:“那就做一条狗。我们可是永明的人,永明的人从来都能屈能伸。如果实在忍不住下不了手,你就想想地球上的大家。现在的一切是残酷,但如果最后所有的人之中,只有一些人能活下来,我希望里面有我们。”   米粒拉着袖子飞快地擦了擦眼睛:“也许没这么严重,上次你不是也交代我很多事,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生。”   “对。”高姜笑了笑:“去吧。”   米粒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外面去。   离开官邸,她目送高姜隐入人流之后,不争气地垂头哭好久。   如果大家都死了怎么办?   以前她并不害怕死亡,死亡是美丽的,像暗夜中最璀璨的花朵。永明的人从不怕死。   可现在……如果每个人都死了,永明都不复存在……   她不想杀平民。可也不想永明因为在罗寄奴眼中失去价值,而被他提携起来的其它罗氏家族吞并覆灭,失去一切记忆就算了,还仍然会成为听命杀人的机器。   “希望大小姐快回来。”她低声说。   只要回来就一定会好起来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只是坚持祈祷。   过了一会儿,她抹掉眼泪,将原本因为丧气而佝偻的背挺直一些,像一只骄傲的小鹿,往有永明徽记的旧飞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8 19:15:56~2020-07-30 14:2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苏浮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饼摩多摩多 30瓶;认真点~、IKIQIP! 20瓶;瞿冶、雀台深、芥籽心、一蓑烟雨任平生、此生何晴 10瓶;CC、== 5瓶;南山 2瓶;blue褂子、edwin、吾爱月容、大大大大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0章 开启了   现在的情况无疑对黎多宝来说是个死局。   爸爸难以接近, 妈妈已经死亡,她在这世界可以说是举目无亲,甚至连她自己的存在都显得十分诡异, 到现在为止, 她发现每件事都并不像爸爸所说的那样。   他一直在说谎。   甚至包括周莉莉所说的,她出现在实验室是因为被绑架,也显得可疑起来。   自己到底是谁?   发生了什么?   她看向面前的路明亚, 路明亚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她愣了一下之后, 好像本能地,没有对路明亚发起任何与自己相关的询问。只是遗憾地说:“可能我真的是生育舱长大的人工产物。对于妈妈的死,爸爸感到遗憾,所以委托生育公司利用两人的基因制造了我。”这是闻家对外正式的说法。对于自己的身世,她从来没有深究过。周莉莉怎么说,爸爸怎么说, 她就相信什么。   似乎大脑里的某个部分在沉睡, 也不愿意被叫醒,不想进行任何思考。   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她知道,对方还没有恢复。蜷缩起来是因为无法应付一切。   “也许是在被绑架的时候受了伤。导致没有过去的记忆。但其实脑子里一直有一部分,不太好使,但我怕爸爸、周莉莉担心, 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她向路明亚解释。   当路明亚听说她是从实验室的玻璃器皿中醒来,努力想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来实验室废弃后,被绑匪利用了啊。”但没有成功。他的脸就不是老谋深算的脸。   可黎多宝还是没有注意到。   路明亚怀着心事。   一路回去,大家都不想说话。   哪怕在这里没有收获,接下来也暂时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两人还是带着美少女一起往空港的方向去。   路明亚走着突然想起来, 停下步子:“你是来自未来,那你知道实验室被废止后,玛丽去了哪里吗?”   摇头。黎多宝对一切一无所知。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你的朋友后来成为了大统领,我看到他定型后的脸就发现了,他和大统领长得一模一样。他叫罗寄奴对吧。”   “对!”路明亚非常惊讶:“大统领!他真了不起。”由衷地为兄弟感到高兴。   “不过我还认识一个声称自己叫Dunn的人,但我想,那只是个假名字。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在潜逃应该是个‘不法分子’,第二次遇见,他在大统领府邸偷了时间球,就是他后来用这个时间球,在赌场重建了时间场。我觉得他是被雇佣来,回溯实验室的时间,是为了弄清楚罗寄奴真正的出生。”   路明亚皱眉:“也许是大统领的反对者。想要抓住他的把柄。”虽然明知道是以后的事,但还是为兄弟担心。   “那我呢?”路   明亚眼睛亮晶晶:“你知不知道我后来在做什么?”   他想知道自己和Dunn约定一起去看大海,一起去做的很多事,最终到底有没有成行,自己长大成为一个真正的成年人之后,又在过什么样的生活。   黎多宝回头看看美少女,怕他掉队,确认他紧紧跟着两人后,才摇摇头:“我不知道。被周莉莉从这里救回去之后,我一直生活在中途星,每要上课,要考试。可烦人了。闻恰也特别讨厌。”解释:“闻恰是我弟弟。”   虽然讨厌,还是露出想念的表情。   那是单纯又快乐的日子。   啊,现在的她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了。   此时自己面对的生活很复杂吗?其实她也说不清。   只是莫明觉得,中途星过去的时光,是自己人生最轻松快乐的时光。以前没有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   三个人回到空港,在候机室坐着,身边来来去去是行色匆匆的路人。   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路明亚怔怔地出神,他在想的是,阿宝明明一二个月前就已经被玛丽带走,为什么几十年后,阿宝会在实验室醒过来呢?   实验室里已经没有实验体了。她从哪里醒来的?   要么,玛丽带着了胚芽之后,不久之后又带了回来,把她一直放置在实验室中。   要么,之后实验室又进行过别的研究。才会有新的机体可供使用。   如果是前者,机率太小。   胚芽不可能沉睡三十年,它最迟发育年限是十年。如果十年都还没有植入孕体,就会进入衰退期直至最后死亡。   既然否认了第一个答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后者了。   可如果是后者,就说明,阿宝死过一回了。   胚芽成长出来的身体被完全毁坏了,导致她的意识努力回到了自认为最安全的出生地,寻找生机。而附着在了其它实验项目的成果上。   但阿宝怎么会死?   它已经是最完美的成果。不可能死于疾病,那么是谁杀死了她?抑或者是死于意外吗?   路明亚看向身边的人,他虽然不知道太多的信息,可从只言片语的信息中所窥见的未来,看上去诡秘而充满了危险。也许,一切都不会像他想的那样只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现在,阿宝就在这里,孤身一个。   “那你接下来,要去找你阿姨了。”黎多宝长长地叹气:“可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好可怜哦。”扭头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看上去很傻,想和他在一起的目的也太明显了一些。   可莫明地叫路明亚心里酸涩,哪怕他面前的人已经不记得,但她一定吃了很多苦,自己不能让这个陪伴了自己无数时光的小豆子,孤单一个人了:“那你就跟着我。等找到阿姨,我们一起回沉沦星。在那里生活。其实那里很好玩   的。我们永远在一起,你不会感到孤单的。”   黎多宝就在等他这句话,眼睛立刻亮起来,还没有忘记难兄难弟的空壳人,追问:“那美少女怎么办?”   少年站在两人身侧,面向他们,目光不知道是有意还是巧合,落在黎多宝身上。   “也一起呀,其实玛丽人很好的人。”路明亚说:“我们筹到了钱,赌场会进行扩张。到时候地方很多。住得下。”   黎多宝高兴得跳起来:“我们永远在一起!”   刚才的沉郁似乎已经被抛在了脑后。   速度快得惊人。   路明亚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说什么,笑着站起身跑到窗口去买票。   因为要进帝星,会需要身份认证,黎多宝没有身份会比较麻烦。   “现在管得不严格,中转站会有黑卡买,只要买一个黑终端,就可以当做身份证明。”黎多宝说。   路明亚问:“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似乎听谁说过。   而事实证明,就像黎多宝说的那样,中转站确实有黑卡。   路明亚让她和美少女在休息室等着,一个人走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歉后利用自己编号的程序更改了电子账户余额,才转身向摊贩们聚集的方向走去。   买了黑终端之后,路过电子元件摊点,他迟疑着停下步子。   等回去的时候,他身上多了一个背包。   因为买的是较便宜的船票,所以速度没有贵的那种快,从中途星到帝星需要四十六个小时那么久。   三个人上了船,找到自己的船舱,黎多宝抱着美少女的头,尝试与对方交流无果之后,倒头就睡了。   等她睡着,路明亚才坐起来。   他关了舱门,转身看向沉睡的少女。   然后将背包里的元件都倒出来,摆在狭窄的舱内桌上,打开台灯一点一点地组合起来。   这是非常枯燥的事,但他做得非常熟练。   ‘美少女’还没有睡,站在床边注视着他的方向,只是目光空洞并不聚焦。   过了大概两小时,他就完成了组装,一堆破零件,变成一个像成分分析仪一样的东西。   然后他小心地走过去,拔下黎多宝一根头发,拿着仪器和头发跑到卫生间去。   把头发放进去后,分析仪上的工作灯就开始疯狂地闪烁。   他将仪器放在洗漱台,自己坐在马桶上出神。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分板仪的工作才停止。   看到绿色小屏幕上由像素块结成的结果显示,路明亚愣住。   对别人来说,那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串数字,甚至很多物质编码以现在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来说,对应的是空码,也就是未知物质,但对他来说却不是。这是他熟悉的数值。   这套数值,曾出现在宋星移的实验手册上,关于‘降临’的那一页。   这个实验项   目,最初由宋星移提出,准备在完成阿宝的计划后再实行,可是因为四死星事发,一切都都被打乱了。宋星移被拘禁,玛丽下落不明。   整个计划也可以说是胎死腹中。   但玛丽提过,这种物质非常强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它衰竭得非常快。   这个难题以现在人类的科技与对宇宙的认识来说,是绝对不可能攻克的。   从玛丽的语气,几乎可以推断,就算是实验没有因为外力而终止,最终也还是会被弃置。   可明显,阿宝死后回到实验室,所启用的,就是‘降临’项目已经制成的实验体。   但矛盾的是,玛丽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这个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资源,使用周期又异常短暂的项目上。   宋星移又不可能重获自由。   那么是谁,主导了这个实验?   谁说服、迫使玛丽不得不花上数年的时间与大量的物资投入到这个项目之中?   他心跳得杂乱无章。   站起来看着肮脏镜中自己的倒影。   因为内脏动行不太好,使得他脸色有些腊黄。营养吸收不良,导致脸颊凹陷。   随后,他低头查看了一下个人终端里的内脏功能监控信息,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怀疑,自己可能根本没有能力活到真正成年的那一天。   他和阿宝,都是快死的人。   也许这就是阿宝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原因呢。   因为他早就死了。   没有去看过大海,也没有去任何和Dunn约好一起去的地方。   他呆呆站了很久,才离开卫生间。   走到黎多宝身边,关闭了一部分内脏监控之后,腾出运行空间,打开了屏蔽程序的日志,和扫描程序。   日志显示,外部信息号对他的探寻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频繁强烈,最近的一次‘敲门’已经在三个小时之前。   而扫描程序也终于定位了信号源。   绿点一闪一闪的,就在他面前。来自于正酣睡的少女。   她对自己的来历无知,所以才会有这种信号溢出,它不停向外试探,下意识侵入,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   根本上来说,它不会伤害任何人,只会影响所有息壤制品对她的认知,改善所有这些东西对她的态度,让一切对她保持在友善状态。   这大概是一种补偿。   对于丧失部分自我功能后的补偿。   路明亚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以为,黎多宝天真的状态是因为常识匮乏,对世事才没有与年纪匹配的认知。   但看黎多宝对待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态度,与‘事情不可转圜后,就立刻快速遗忘并不沉浸在悲伤中’的状态,才意识到,可能是她意识中有部分重要功能,在死亡中受到了伤害,还没有完全恢复,处在休眠状态。   她自己下意识,应该已经注意到这一点,出了自我   保护的目地,才出会在底层数据中,加入信号溢出的功能。努力确保自己的安全。   但这种无意识也无害,只为自我安全保障而产生的侵入,间隔越来越长,程度也变弱,正说明就像他所想的那样。   她在衰竭。   低层意识不得不减少消耗,来维持基本健康。   路明亚揉了揉脸,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   但是阿宝很快就要死了。   -   黎多宝在第二天船上开始放早餐广播的时候才醒过来。   发现路明亚坐在自己桌边不知道在看什么,迷迷糊糊地问:“你起这么早?”爬起来揉着眼睛走到他身边:“你在看什么?”   路明亚把手拿开。   他一夜没有睡,利用个人终端探测了所有星网数据库,才大致找到玛丽最后出现的地点,然后进行区域搜索找到了玛丽。   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如果行动不够隐蔽,会留下痕迹,被星网的安全系统返溯定位追捕,所以他一直没有这么做。   但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因为黎多宝的衰竭不一定是平缓的下降,也可能有断崖式的暴跌。   飞船广播通知响起来:“请在12B号中转站下船的乘客做好准备。十分钟后,进入停靠点。因为停靠时间较短,请其它旅客不要随意下船。”   “我跟玛丽已经联系上了。她有一些事走不开,需要几个月才完成。你在下一个中转站转道。我给你买沉沦星的票,你先回实验室,知道怎么去吗?”路明亚边收东西边问:“那里有可以使用的营养皿。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打开自动指引,它会教你怎么用。”   黎多宝怔在那里,似乎不无法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   “你不管我了?”   “不是。是因为我有要紧的事要去办。”   “什么事?”   路明亚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我可以帮忙。”   “不行,你帮不上忙。”   “我可以。”黎多宝大声说。她一手紧紧抓住舱中的金属杆:“你明明说,我们一起的。”执拗地看着他。   仿佛除非两个人打起来,不然不可能让她答应这么无稽的要求。   飞船的通知一遍遍地响。直到最后重新启动上路。   “那好吧。我们一起去。”路明亚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因为飞船离岸黎多宝没有下去,而松了口气,甚至有些高兴。   “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黎多宝生气地说:“你以后不许再说那种让我生气的话了。”   时间是一个环。   玛丽和宋星移,都分身乏术,不可能开启‘降临’这个项目。   可是照资料看,如果现在不去,那就永远和核心材料失之交臂了。   唯的办法,只有他自己去。   他要照宋星移原本做好的计划,把实验最核心的材料带回来,它是整个实验的基   石。   哪怕就算成功了。   寄居在实验体的阿宝也只能活短暂的时间。   可是,那应该是她很喜欢的一段时光。   路明亚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情绪,大概是悲伤但又有些喜欢。   因为这段时光的最后,两个人在一起。   他个人终端上身体健康检测亮着红灯不停地闪烁。   黎多宝伸头看:“这什么?”   “大概是个人终端没电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说:“走吧,先去吃饭。然后我们再回来做好计划。”   “关于什么呀?”黎多宝一蹦一跳。   “你听说过,天宫吗?”路明亚问。   “什么天宫?”黎多宝兴致勃勃。   “就是人类历史上,异志故事或者神话故事里提到过的地方。”路明亚说:“我们要去找到它。据说它每百年,只会开放一次。并且时间很短暂。”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我卡文了。请大家不要打脸,我靠这个吃饭的。   下面发红包。   1感谢在2020-07-30 14:25:08~2020-08-03 11:3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一个小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ien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个小号 40瓶;彼岸、曰归曰归 30瓶;漫天飞雪、格格熊?、amiienn 20瓶;萱城 15瓶;白月小、孔昭、小朋友、小猫香蒲 10瓶;叶耶ce、2个盼 5瓶;精灵耳朵尖 4瓶;吾爱月容 3瓶;blue褂子、3450248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1章 天宫   三人在编号9YO的中转站下船, 后转乘坐前往C10,并在到达C10之后,租用了一架小穿梭机。   中间玛丽有联系过路明亚一次, 但因为处在被搜查状态, 无法直接交流,只是给了路明亚一些必要的信息。这些信息被夹杂在乐谱中。以此来逃过星网上的信息检索。   几人开着穿梭机行驶了大约87个小时左右,才停下来转向。   接下去的路程无法再使用自动驾驶, 因为要经过一片充满能量漩涡的地带。   这些漩涡非常密集, 相互之间间隙很少,有很多挨得太紧,甚至两个漩涡边缘只相距一百多米。   可穿梭机本身的宽度都不止一百。   就在两个人把穿梭机尽可能地靠近那些能量漩涡,想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时,路明亚突然注意到,这些漩涡在缓慢地分开。就像摩西来到了红海岸, 海水为它让开一条路似的。   他下意识地看向黎多宝。是因为她?   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如果这是一个文明做的,那么这是一个怎么样强大的文明?   他们可以随便制造出这么大规模的能量漩涡, 甚至还能让这些漩涡按一定的规则存在。识别出可以放行的对象。   以人类的想像力,根本无法理解 ,这是怎么做到的。   黎多宝却兴奋不已:“原来是假的呀。那么我们就可以进去了呀。”丝毫没有自觉。   路明亚含糊地应声,让她来驾驶。   黎多宝坐在驾驶位, 手很稳。   她的操作能让穿梭机做到和计划的路线保持不超过五厘米的误差。   也不会有任何误操作,这对她来说,好像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大概因为太多损耗。路明亚有些虚弱,坐在后面的陈旧的沙发椅上打瞌睡。   美少女则时不时会,突然看向他或者黎多宝。   可是,有时候明明别人在跟他说话, 却反而没有任何反应。   路明亚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已经习以为常了。   十三个小时后,穿梭机终于到达了目标地点,那是一个并不大的星球,因为四周被能量漩涡与陨石包围,从来没有出现在人类星球目录上。   从高空可以发现,星球表面有很多非自然形成的建筑痕迹。   这说明,它是有文明存在的。起码有过文明存在。   玛丽传来的信息里,关于这片地方,是这样描述的。   “在大约是远征队返航地球约一百多年后吧,当时的最高决策队伍中,有人下达过一个‘不建议对某区域进行探测’的意见,因为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意见,当时并没有拿到上层进行决议,而是作为直接结果,下发到了各个部门。可因为是上自上层的意思,这份意见在所有部门还是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重视,再加上,官方初步勘测的时候,确实发   现了密集的能量漩涡,还损失了几艘勘探舰,所以最终放弃了这部分。   在民间也有过一些类似于‘宝藏猎人’,主要是进行‘未开发地的地图绘制’然后将坐标信息买卖的商人,有参与到这边的‘寻宝’,但因为每次出发,还没到就会出现意外,所以渐渐地,这边有了‘被诅咒之地’的外号,再加上,有更吸引人的其它待开发地点存在,天长日久的,这边就像是被人遗忘了。”   “所以从来没有人来过?”   “有,一百年前,有一位当时的帝国科学家来过,他走时带回了一份样本。但因为不具备分析该样本的能力,这个样本一直放在科研所的仓库里落灰。后来宋叔叔无意发现了它。用了别的方法进行检测之后,认为,这是某种生命体的部分组织。”   “生命体的部分组织?就像我们的一块皮肤,一个指甲盖这样吗?”黎多宝不解。   “对。类似。”   “那是什么生命体呢?”   “从那部分组织,分析的结果来看,对方是一种交流方式类似于鲸鱼的东西。但是它的频率范围,可能完全不在人类的听力范围内。”   “也就是说,这种生命体,可以用人听不见的声音相互交流?”   “大概是这样,并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个组织已经失去了活性,导致更多的性状无法被分析成数据,它本身也已经无法使用了。所以我们需要新的组织,用来做进一步的分析。支持后续的研究。”   “可这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呢?”黎多宝不明白:“说白了,和鲸鱼没两样呀。”   “我也不是很清楚。”路明亚说:“甚至玛丽都不是很清楚,这个项目被称为‘降临’,是因为据那个去过的科学家说,这里就是人类传说中的天宫所在。”   黎多宝抓抓脑袋:“可他怎么来的呀?感觉来这里真的很难,有好几次我们船体都受到了能量漩涡的牵引。”并且她莫明地认为,如果连自己这样的操作都只是将将能过来,那不可能有别人能过来。   “他不是坐穿梭机来的。科学家当时在做的,其实是地球上的文化研究,但意外地在调查地球上一个较为封闭的,崇拜‘古神祗’的族群遗迹时,却突然出现在了离地球异常遥远的这颗星球上。所以玛丽和宋星移都认为,这种生命体可能就是我们传说中的古代神仙。有超乎寻常的力量。”   这正是他所惊讶的。   因为人类发展科技在能上天入地之后,所谓‘生活在天上的神仙’是否真的存在这个问题 ,几乎是直接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但如果,所谓的天上,根本就不是人们所理解的‘天空上’,而是‘星空’呢?   宋星移想复活神祗。   他认为拥有一个可控的‘神仙’,是对抗鸟群的最有力   的武器。   路明亚看了看身边的人,觉得,现在很难说,他失败了。   但要说他成功了,似乎也不尽然。   黎多宝从舷窗看向星球表面。   随着穿梭机改变轨道开始降落,地面上的一切也越来越清晰。   这颗星球,是一颗被液体包裹的星球,表面陆地面积非常少。在仅有的陆地上有着各种各样层层叠叠的建筑,有些看上去,很有古代建筑的痕迹,飞檐上的镇兽栩栩如生。玉石性状的栏杆随处可见。   因为没有太阳存在,水面又过于幽深,越近越让人有一种那不是水,而是星海的感觉。看着倒影,甚至会分不清自己处在何处。   穿梭机先是在星球上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建筑相对较多的地方准备着陆。   等他们完成着陆的时候,水面上开始起雾了。   黎多宝走下舷梯,眼前的景色令她震撼。   琼楼玉宇之外,星海仿佛就在脚下,其上水雾腾腾,空中浮游的光点缀其中。   而她脚下,是触之生暖的‘玉石’砖地。这不知道是一种什么科技。   身后是层层叠叠巍巍广殿。   “有人吗?”她的声音清亮,但许久,并没有得到回应。   “小心点”路明亚拿出武器。   三个人顺着台阶向上去。   在远处时还不觉得,但走近就发现,这里到处都是早已荒废的景象。   路边所见的花草虽然看上去生机勃勃,甚至还停着昆虫,但伸手触摸,并没有真正花草的感觉,反而像钢铁铸成的那样硬,黎多宝稍微用力一些,它们就一片片地,连着那些昆虫一起,碎成了粉齑。   而宽阔的大殿上,所有非石质的东西,也都早就朽坏。   每个细节都在告诉来到这里的人,也许这里曾经非常辉煌,存在过神话故事里描绘的场景,但那早就是过去了。   因为地方太大,路明亚不得不放出了侦察机器人。   它们飞离地面,然后有序地向各个方向去。   很快平面图就出现在了路明亚的个人终端上。   就像两个人所想的那样,这里没有任何活人身影。   “我觉得,是人生活在这里。”黎多宝突然说。   “为什么?”   “你看这些桌椅,如果外形和人类差太多,不会是这样的。”她环顾四周,又抬头看向穹顶。   壁画并没有什么深邃的含义,刻画的是人类耕种、织造、生活的场景。   看上去非常的普通 。   上面也并没有任何与人类外形不同的异体存在。   在一个探测器发现类似于祭台一样的存在之后。   三个人顺着那个方向,继续经过许多殿宇之后,还有更多的屋舍,有日常生活的痕迹,屋中有床榻什么之类的东西。   在一个最为奢华的殿宇,黎多宝发现,虽然家具样式都很古旧,但有一面置放在桌边的   铜镜,看上去比玻璃照得人更清晰。   黎多宝不小心触摸上去,整个镜面发出微微的嗡鸣,随后暗下来,再猛地亮起来时,突然出现了中途星上闻家宅邸的画面。   但她明明只是稍微有一个关于闻家的念头一闪而过而已。   她吓了一跳,飞快地收回手跑到外面:“路明亚,你快看。”   路明亚跟着她进来,照她所说的那样,伸手摸,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他试试要把镜子拿起来。   但却没有成功。   就好像在桌上焊死了似的。想了想,让黎多宝试着去拿。   却只是轻轻地一下,就从底座上取了下来。   “神话故事里,神仙有可以窥探天地万物的镜子,只有足够的‘修为’才能使用。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它有辨别身份的能力?有些异志小说里说,叫万华镜,有些叫万世镜。可能就是指这种东西吧。”   其实,辨别身份还好说,科研中的指纹识别,声音识别,面容识别都可以做到。   “可它是怎么做到把浮现中途星的景象?”黎多宝不明白。   路明亚摇摇头。   就当黎多宝想再试一试时。   那面镜子却渐渐龟裂,最后碎成了一堆‘砾’状的东西,甚至都看不出本来的质材,只是一堆难以分辨质地的金属。   之后路明亚找到了一卷竹简。   黎多宝还是在历史课上见过这样的东西。   只是这竹简不是竹子的,而是像玉一样的金属制成。   打开,里面没有任何字迹。   黎多宝拿到外面,对着光看,什么也没有。只是个空卷。   两个人只得带着美少女继续向前走。   一直走到上祭台的地方,美少女突然停下来。   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往前去了。   两个人拿他没办法,只得让他留下来。   “站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们马上会回来。”黎多宝认真地叮嘱他。   他反常地看着黎多宝,似乎是有认真在听她说话。   但到底听没听懂,就没有人知道了。   好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危险,地方也不是太大,就算他走到别处去,用探测机器人也很快就能找到。   所以两个人没有再强迫他随行。   他之所以不想动,大概是对一个智力有缺陷的人来说,今天这一天过得实在太累,太无聊。   两个人走上祭台,才发现,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平台,而这平台上,密密麻麻坐落排列整齐的人。   他们都面向平台中间的高台,从远处看,那里似乎坐着一个什么人。   两个人被吓了一跳,黎多宝上前,轻轻拍一个最近的人肩膀,轻声询问:“请问。”   但随着她拍的那一下,这人身上的衣物及面容,都轰然化为粉尘,不过瞬息,就只剩下一具白骨。   两个人这才意识到,目之所及,全是死人。   这   些已经死去多时的人,保持着伏拜的姿势,就像是向中间高座上的朝圣。   路明亚放出微形机器人进行检查。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 些人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也没有被束缚强迫的痕迹,甚至通过扫描可以看到,他们的胃里没有任何食物,就是说,他们是跪在这里活活饿死了自己。   “看穿着,这些人应该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仙人。”路明亚感到疑惑:“可看数据分析,它们完完全全百分百是人类。”   两个人向中间那个高座上的人走去。   走近才发现,那确实是一个人。   路明亚怕他也会崩坏,在不接触的情况下,收集完所有的信息之后,黎多宝才敢轻轻地去触碰。   但这 次,这个身躯并没有崩坏。   他的身躯摸上去还有弹性,四节关节柔软。   身上的衣服也没有风化,或者要崩坏的痕迹。   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他有脸的话。   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诡异之处。   他的脸好像凭空消失了,脸上的皮肤并没有任何伤口。   虽然表面依照人类五官存在的痕迹,有着微微的起伏,但光滑得像是本来就什么都没长过一样。   甚至他的耳朵,也退化得很厉害,   而数据显示,他就是两人这次来要找的所谓‘神仙’。   之前科学家带回去的组织 ,就是他的。   并且黎多宝在他的手背上,看到了一个伤口,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取走了一块组织。那伤口明明已经一百年,但没有任何结痂或者腐坏的情况发生。就好像刚刚才造成的那样。   路明亚松了口气,连忙用随身带着的器皿进行取样。   甚至考虑,怎么带它怎么带走。   而黎多宝回首,展望四周。心中却涌起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悲凉。   于其说这里是天宫。不如说,这是神仙塚   这是它的坟墓。   明明在黎多宝的记忆中,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可不知道为什么,莫明地觉得,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为了一个文明的逝去而伤感。   路明亚收拾好了一切,松了口气。   转头就见黎多宝在四处走动,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问:“你在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黎多宝想了想说:“自白书?总之类似的东西应该有吧。”   “为什么?”路明亚愕然。   “他没有布置很多防范,可能他不是很介意自己被发现。如果他是他文明的唯一个,那他可能会想留下一些关于自己文明的消息。人类不就是这样吗?我们很早以前,就像太空发射带着我们信息的东西。”黎多宝说:“我想,大概每个文明都有一种发自本能的,想被认识的情结,都想在世界上留下点什么,不想像是没有存在过那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   她似乎很纠结,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虽然我不记得,但总觉得,我遇见过这样的文明。它们总是会对自己进行说明。”   “也许他并不是他文明的最后一个人,所以不需要代表文明向后来者进行说明呢?”   “那他应该会跟同类留下点遗书什么的吧?”黎多宝不解:“如果我一个人,游荡流落,一定想留下点什么,防止我的同类有一天找到我。我希望他们知道我是谁,给我的亲人带去消息。或者我没有亲人,但起码我也希望,我的同类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没有回家。”   可是这个人,什么也没有留下。   它坦坦荡荡地坐在这里。明明不防备外来者,是敞开一切的心态,可却对自己的一生,却没有任何解释。   它的信徒,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   没有歌功颂德,也没有叱骂贬低,一句话都没有。   “这是合理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3 11:34:35~2020-08-04 21:1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祖先保佑退休金 11个;星河、彼岸、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柳 58瓶;Summer 50瓶;侑橖、4g 20瓶;残残残 19瓶;歌山鬼、长喜、Maggie 10瓶;CC、yiwenyulll、2个盼 5瓶;鹭飞 3瓶;我改名了 2瓶;吾爱月容、blue褂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醒过来   在从祭台下来之后, 两个人又在星球表面所有建筑内搜查了一遍。   不一会儿就找到了一个很明显有‘穿梭’能力的拱门。   它周围并没有遮挡。似乎是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   门现在也处在激活状态,从门上的刻度盘看,它被设置成为每一百年, 可从外部进入一次, 但从内部出去是随时都可以的。   但此时门中间的光幕闪烁得很厉害,看上去非常不稳定。   黎多宝随便丢了一样东西进去,它的一部分被传输走了, 而另一部分穿过光幕, 掉在了地上。   变成零零碎碎的一堆。   “看这个形态,门大概链接着地球,这应该就是之前那位科学家来的通道。”   但现在看来,已经不太好使用了。   除了之前发现最为豪华的那个房间之外,其它房间可以说是简朴到了只满足基本需求的地方,床是硬的完全谈不上舒适, 被子也只能达到驱寒的能力。   而且算上他们穿在身上的那套, 多数房间内都只有一套衣服,没有看到厨房或者餐厅之类的场所。   “真的像异志或者神话故事里说的, 神仙都喝风饮露?”   “不会吧……数据分析除了最中间那个无面人之外,这些完全是人类呀。人类怎么能喝风饮露呢?”   还好,随后在几间住处,两个人找到了一些食物。   那些桌上, 放着看上去像是被食用了一半的植物果类,也有没丢掉的动物残骸,旁边有掉落的皮毛。这就有些古怪了。   如果推论可靠的话,这些人住在这里,就靠吃果子和没有经过处理的动物为生。   这些细节,分明暗示着, 这些人看上去是文明的人类,但却一直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动物都是带皮啃的。   “这里不穷呀。”也不可能连个厨房都建不起来。   但明明不缺乏物资,他们为什么却过着这么奇怪的生活呢?   没有看到任何娱乐的痕迹,除了几架织布机,也没有任何工作的场所。   甚至连书都没有一本。   更别提什么乐器。   说这些人是苦行僧都是夸奖了。   毕竟大部分苦行僧为了磨砺自己的身体、坚定信仰,不管难不难吃,起码吃的是经过加工的食物。   再者,所有建筑内并没有找到用来‘鞭挞’‘惩戒’‘自罚’的器具。   也没有类似于‘经书’的东西,来传播、坚固教义与信仰。   除了祭台之外,更没有大型的,用来聚集的场所。   这里的人似乎也不会像其它宗教信徒一样,在日常进行类似僧道‘早晚课’之类的活动。   一开始黎多宝以为,他们是一群崇拜无面人的人类,聚集在这里组成的宗教组织。   可是,有任何一个宗教是没有教义,没有祷文,   没有属于自己经文的吗?   那起码,有关于‘神迹’的描述,用来巩固对无面人的崇拜吧。   可也没有。   壁画上都是简单的绘画,画的是人类日常的生活。各个阶层的都有,农人、皇帝、匠人、大人、小孩。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它。   如果没有祭台上的场景,几乎所有的信息都表明。只是有一群人类,住在这里,过着最最基本的、满足身体需求的生活。   有衣可御寒,有食物可果脯,衣服好不好看,食物做不做熟,都无所谓。   而从他们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的聚集,没有任何目地。   “躲避战乱?”路明亚有些怀疑:“桃花源那样?因为地球上发生过战乱,这些人在那个里过着最,无意进入了无脸的地方,无脸让他们在这里生活,渐渐成为我们看到的这样?”   “这里物资看上去并不匮乏,躲避战乱也不至于生吃吧。再说,华夏人,自古以来在饮食上,每个地区都有着自己特有的文化,就算不识字不知道本地其它的历史,但食物的味道是永远不会忘记,走到哪里都会想办法弄口故乡的味道吃吃。”   “无脸不让他们吃?”   “住都让他们住了,不让煮饭是不是有点不合理?”   “他怕火吗?”   “但祭台上有火。”四个角,还有周边。台阶两侧也有些扁扁的圆盘,看里面的残留,应该以前是用来照明的:“再说,不论吃生肉多久,人都是不可能习惯的。即没有受到压迫,为什么会这样呢?”   路明亚把采集到的组织放回穿梭机,抬首四望,回头看到黎多宝表情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会不会是,他们没有这种需求?”   “也许吧。”路明亚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快点离开。他扭头想叫美少女上船,才发现对方不见了。   因为探测机器人还没有收回,两个人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就找到了美少女。   他正在祭台中间,站在那个已经死去的无面人面前。   “走了,美少女!”黎多宝叫了一声。   但他没有回应。身体微微前躬,俯身一动不动地看着无面人。   黎多宝走上去,站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无面人。   但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   路明亚叫两人别再浪费时间:“快走吧,这里存在太久,我们的进入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变故。”   但黎多宝和美少女却都没有理会。   他大步过去,发现黎多宝像是在想什么事,微微出神。   “怎么了?”   “你说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些俯地的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很容易根据仪器探测来进行判断。   路明亚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人死了大概几百年了。   可这个无面人呢?   “受这个场景的影响,我们都觉得,是   无面人死了,所以这些人做为信徒决定追随而去。所以死亡的时间不会相差太久。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并且,据现在的情况看,他们信徒的身份其实也很存疑。会不会这两者,并不是我们的想的那种关系?”   “什么?”路明亚茫然:“那你觉得是什么关系?”   黎多宝也说不清。   现在所有的线索指向两个结论。   1,他如果死了,应该留下‘自白’,但没有。   2,除开‘死亡姿势’之外,从其它的所有信息来看,这些并不是信徒。   为什么呢?   美少女突然站直身体,黎多宝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他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专注目光,看着黎多宝,久久没有动。   这个瞬间,黎多宝甚至有一种错觉——他身体里面是意识存在的。   在长久的注视之后,美少女突然开口:“你有什么事?”   “什么?”黎多宝茫然。   但美少女只重复那句话:“你有为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啊。”   美少女得到这个答案,目光渐渐变得涣散。   黎多宝心里突地一下,连忙说:“我是有一些疑问,想要问你。”   “你有什么事?”美少女又重新向她看去。头微微歪着似乎感到疑惑。声音因为太久不说话,听上去非常不自然,发音也有些扭曲。   “你叫什么名字?”   美少女保持着注视她的动作,却没有回答,却重复了她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黎多宝想开口的时候,美少女突然又再开口:“你好黎多宝。”就好像她已经回答了一样。   …………?   黎多宝看向路明亚:“他什么情况?是在跟我们说话吗?但我不叫黎多宝呀,我叫闻宝贝。”   路明亚心里猛地一跳,含糊地应声:“你试试看他想说什么。”   但等黎多宝走开后,他关闭一片红色警报数据的内脏监控,打开了信号扫描功能。   与平常不同的是,上面有两个信号源。   一个明显是黎多宝。   但另一个……却是美少女。   两个人向周围衍生出来的信号,正在相互试探。   就像是两只从没见过的陌生蜗牛,向对方伸出触角。   根据痕迹看,从刚才美少女转头看向黎多宝的时候,这种试探就开始了。   在路明亚和黎多宝看来,他当时一直沉默不语。   可从他自己的角度来说,他一直在‘表达’。   只是别人‘听’不见,没有理会自己。   那么‘黎多宝’三个字,既然不是自己和阿宝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回答的。   就只能是阿宝衍生在身体外的信号向他反馈给出的答案。   阿宝的信号,在她本人开口询问美少女名字的间隙,自动将主体的意图理解为‘友善交流’,于是率先‘礼貌’地与   对方进行了信息交换。   而‘黎多宝’这个名字,就是美少女从两人的信息交换中得知的。   “你叫什么名字?”黎多宝茫然不解地,重复这个问题。   但对方没有再回答。   路明亚可以看见,两个信号源开始相互渗入,明显在这个信号层次上,两人做了更多的、海量的交流,但他做为旁观者,只能看到交流频率,看不到交流的内容。   而阿宝只是一个表层意识,也无法得息的‘低层意识’到底跟对方进行了什么样的‘交谈’。   路明亚愣愣地看着美少女,想起了玛丽说过的话。   她说,在外人眼中,空壳症不过是一个一个的傻子。   但从她无意发现的某些数据来看,空壳症患者,只是沉睡的巨人。它不像人类是明显的个体,它是一种松散生命,每一个空壳症人类都是他身躯的一部分,所有的空壳症组成一个生命体,并可能拥有统一的意识。在所有部分之间,存在信息交流,但是以人类无法察觉的方式。   玛丽甚至怀疑,空壳症并不是由地球人与太空人基因交杂产生的问题,只是在人类历史的这个阶段,才开始暴发增长,引起了注意而已。   早在人类都还没有迈向太空的时候,空壳症就存在。   只是人类从来没有想过,把自己眼中痴傻的人,做为一个整体来采集数据。   也没有想过,这些一直沉默不语或者总是胡言乱语的人,所有看上去没有逻辑的言行,都是有意义的。   只是人类看到的太过狭窄、片面,而无法理解,便自大地称呼他们为疯子、傻子。   出于某种原因,玛丽没有公布这些发现。   大概在她看来,如果公布,并不会对两方有任何好处。甚至很可能,导致不可控制的严重后果。   此时黎多宝还在尝试跟美少女说话,但并没有结果。   之后就有些意兴阑珊。   路明亚请她帮忙再采集这些组织拿到穿梭机上去,她立刻就兴致勃勃地走了。   等她走后,路明亚来到美少女的面前。   但对于他,对方没有给任何回应。也不回答任何问题,目光甚至都变得空洞。   就好像那个庞大的意识,又继续开始沉睡了。   穿梭机启动,黎多宝回来叫上两人,打算离开这里的时候,美少女已经走到穿梭机舷梯级下,却没有上来。   他站在穿梭机下,抬头看着两人,目光十分专注。   虽然一言不发,但路明亚知道,他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和两人告别。   他要留在这里。   可这里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不是之前经过的任何一个中转站,不是任何其它的地方。   路明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也许自己和黎多宝一开始就错了。   他们以为这里居住着很多人,但却不是。   这里只居住着一个‘人’。   于其说是神的坟墓,不如说是巨人的坟墓。   祭台上,是他一个人的尸体。   不是‘他们’这样的复数,只有‘一个’。   数不清的人类,看上去是单独的个体,其实只是组成他的每个部分。   而所有的个体,只拥有一个统一的意识。   祭台是一个空壳人的墓穴。   所谓天宫,是他生活过的地方。   是他的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他的这个想法。   美少女突然看向他,并发出一声短暂的叹息。   眼中有着超乎于寻常的悲凉。   虽然美少女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说话,但路明亚与他对视的时候,却突然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关于空壳症的一切在他心中,似乎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比如说,现在的空壳症,看上去傻傻的,但以前并不是这样。   空壳人有无数的身躯,却也拥有绝对的掌控力,这让他所拥有的每个身躯,都能像普通人一样自如的生活。   在同一秒,他即是父亲又是孩子,即是老人,又是少年,即是田梗上顶着水罐的少女,又是高殿上稳坐王座的君王。   之前殿上的绘画,画的就是他的人生。   他活得太久,见到了太多。   每一秒都有无数的情绪在拍打着他,每一秒都有无数的故事在发生。   而人类所能拥有的每一种情感、所能经历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种声音、甚至感受过的每一样痛苦、看见的每一个颜色,在他眼中,都渐渐不再新鲜。   每一件事,都像是昨日的倒影,已经在他的记忆中,发生过太多次,毫无新意。   甚至是听到的每一句话,他都能回想到无数过去,它曾出现过的场景。每一次相遇,不过是无聊的重复。   所谓新的人生,越来越像是一些旧事,披上不同的外衣,颠来倒去重新上演。   这个巨大的意识越来越厌倦。   就像每个不死的意识,最终都会陷入自我放逐一样。   他选择将自己放逐到意识海洋的混沌之中,陷入沉睡   而当时,他所有的身躯,则来到了这个所谓的天宫,依靠本能,静静地在这里生活。   饿了吃,困了睡,闲时则会像美少女一样,目光空洞静静地站着,行如空壳。   直到最后,他决定将全部身躯都舍弃。   试图自己杀死了自己。   所有的身躯都来到高台,向他在这个种族中得到的第一个身躯伏拜,不是崇拜,是对自己生命的初始表达敬意。   可明显,他的自杀没有成功。   新身躯在不停地诞生,这一切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存在因为自生的习性,早就与人类的繁衍完全融合在一起。   只要有人类出生,这些新生儿,就有一定的几率可能成为他新的身躯。   而只要有身躯存在,意识就不会消散。   路明亚看着面前的美少女。   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共鸣,在他胸膛中汹涌起伏。就好像那也是他自己的一生。   路明亚能深深地体悟到,美少女心中那虚无的苍凉、在弥漫。   因为当他看着天地,再没有欣喜,不论什么奇景,他都已经看过数以万遍,只觉得无聊。   他唯一的想法,是结束这一切。   并且他尝试过了。   可他已经走过太多的文明。   不论他走到哪里。走过任何一个星球、任何一个宇宙。因为他生命的特性,他都会与本地的生命融合在一起。当本地生命繁衍,他就会得到新的身躯。   而他走过的地方越多,身躯也越来越多,意识越来越庞大。   这些意识横穿过所有的宇宙,所有的星球,每一种生命之中。   他通晓一切的科技与文明,可感到的只有厌倦两个字。   当原本新鲜的,地球上的生活也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终于不堪重负,决定结束一切。   这样的自杀点不止一个,除了地球上的这里之外。在其它的星球,还有很多这样的祭台。   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杀死自己。没有留下任何信息,因为他真心地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结果却没有成功。   因为每一秒,每个种族每个文明,都有无数新的生命诞生。   只要有新的生命诞生,就会有新的身躯成为他的一部分。   每年、每月、每日、每秒,他都在变得更大庞大。   路明亚被这种悲怆所击倒,感觉到无呼吸。   美少女似乎意识到了他不适,随后这种情绪突然就从他心中消失了。   路明亚猛然松了口气,像终于被放回水里的鱼。   但有一个强烈的念头,却始终没有消散——他在等待鸟群。   他召唤着鸟群的到来。   他那穿越过了无数文明无数时空的空壳身躯们,就是被丢弃在草地上的谷壳。   鸟群会响应他的互换,顺着这些谷壳而来。   所有的文明,将一个接一个的逝去,直到最后一个都灭亡,它如愿地死去。   美少女平静地注视着他。   很快,目光变得空洞。   路明亚知道,他的意识又开始沉睡了。   大概发生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太无聊。   而站在路明亚身边的黎多宝,明明离他这么近,却对一切并没有任何反应。   路明亚不觉得,刚才黎多宝和美少女的信息交流中,对方什么也没有跟她说。   但她却似乎,没有任何知觉,连表现都显得很正常——太正常。   “路明亚,我们走吧。”就好像她已经忘记了‘美少女’的存在,哪怕这个高大的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路明亚,组织都收集好了,我们走吧。”然后她扶着路明亚,转身上了穿梭机,   发动了引擎。穿梭机急速上升,开始驶离这颗星球。   而在穿梭机的轰鸣身中,美少女则转身,步伐僵硬地,向‘仙境’深处走去。   她不想再回到人类社会,决定在这里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   在驾驶穿梭机离开这片星域的过程中,黎多宝一言不发。   路明亚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直到C10中转站之后,黎多宝表情才更生动一些。   她去给穿梭机续费之后,起身关切地查看路明亚的情况。拿了一些水和止疼药给他。   他欠起身体喝完,就虚弱地躺了回去。   内脏的情况很不好。   按照计划,他在十多天前就应该进行周期性的功能排查。再对人工器官进行必要的保养,以确定它们正常运转。也许是因为肾脏的健康度太低,他手脚都浮肿得厉害,精神也越来越差。从数据看,有急性衰竭的可能。   死亡已经很近了。   路明亚躺着破沙发上,看向围着自己忙碌个不停的身影。她太过平静,好像刚才两个人只是去了一趟超市买东西,现在正在回家。并没有任何奇异的遭遇。   在她停下来的间隙,路明亚像是无意识地说话:“美少女没有跟我们回来。”   黎多宝动作有一个不自然地停顿,随后有些不解地问:“谁?”   他垂眸,手指微微颤抖,又问:“你是为什么离开家,跟Dunn到沉沦星的时间场?”   黎多宝似乎并不在意:“我记得,大约是跟谁吵架吧?”耸耸肩膀:“不重要。”   “那你来这里之后,还想闻恰吗?”   他面前的人表情似乎有些疑惑。努力回想着,闻恰是什么人。   “那周莉莉呢?”   “我不知道。”她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很好的朋友。”   她记忆在衰退,身躯在衰竭。   从现在的情况看,‘阿宝’这个角色,只是表层意识。   它被创造出来,是‘暂时替代’主意识的功能。   这个设计原本的意图,可能是让‘原意识’在‘表层意识’的保护下,有时间休养、恢复到一定的程度,再真正地醒来。   可是,由‘阿宝’来保护‘黎多宝’,让她有足够时间恢复的计划,现在却行不通了。   身躯在退化,导致,现在连表层意识也开始崩溃。   她快要支撑不住。   就像他一样。   “我会想办法,把你送回去。”路明亚伸手握了握黎多宝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努力醒过来。阿……黎多宝!阿宝没办法保护你,她的设计太简单,能处理的事情有限,你快没有时间了。”   现在就醒过来,还是就以这样单纯的面目死去。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这是一场与死神的大战,虽然很难,但她一定要试着去赢。   只是很可惜,他不知道真正的黎多宝是什么样子。   她大概没有这么天真?   但也一定是个好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讲清楚没有。之后还有一段,更详细的,会由孔朱来说明。感谢在2020-08-04 21:12:51~2020-08-05 15: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不诉殇、小橙澄 10瓶;即墨鸢 2瓶;爱吃土豆的番茄酱、吾爱月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3章 想起来   Dunn站在陈旧的房间里, 四周是废弃多时的各种设备。   苟羊带着各个工作人员,正在四周做清理。   当年Dunn被带离实验室后,没有立刻送到渊虚, 而是由实验室助手带到另一个地方, 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才送走。   为的是防备渊虚追查他的来历,怕找到赌场去, 影响最主要的实验。   而这里就是当年他‘暂住’的地方。   在这里的时候, 他一直在冷冻舱中,没有任何意识。所以也没有任何印象。   苟羊虽然知道来这里的原因,但他并不认为,这里会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并且事实也是如此。   结果显示,那个实验室助手在这里深居简出,并且还弄了一些特别有迷惑性的设备。渊虚后来似乎也确实来这里调查过, 最终相信了这就是治好儿子的地方。之后这个‘虚假’的实验室就废止了。因为它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苟羊将搜索结果告知Dunn, Dunn并没有表现出失望或者别的情绪,只是专注地查看手里拿到的关于闻宝贝的资料。   还有一份, 是那个和她长得一样的歌姬。   “这位歌姬在几十年前非常有名。”苟羊在一旁边补充信息:“她有什么问题吗?”   Dunn没有回答:“她没有名字吗?”   “没有。”   “她有什么作品?”   “只唱过一首歌。在地球上唱的。”苟羊回答:“属下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她本人并没有留下原声唱片或者灌录过数字专辑,只在全星际音乐节上,表演了一首歌。被录制在音乐节全程录象中。”   “一首歌?”   “她不是因为作品多才成为火极一时的歌姬, 是因为她的美丽与动人心魂的一首现场。据说全场都疯了。”   DUnn在返航的路上,查看了苟羊所说的现场录像。   剪去不必要的其它人表演后,整个视频有五分钟。其中只有一分半钟她在唱歌,其它时候都站着不知所措。   当那张脸出现在屏幕上,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就好像那双眼睛会透过屏幕看到自己。   最开始, 她从舞台左侧上去的,穿着白色的裙子,手中没有拿麦,在舞台中央站定,然后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全场非常的吵闹,大概是某个知名音乐刚表演完,大家各处游走,上厕所买吃的,与朋友兴奋地闲聊。   但她张嘴发出第一个音,一瞬间,整个场子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回首看向她。   直到整首歌结束,Dunn都定定地坐着。   屏幕上最后一个画面是那位歌姬扭头向摄像头的方向看来。   就好像正在跨越一切,与他对视。   “很难听对吧?好多都不在调上。”苟羊也很疑惑,他听的时候,脚趾头恨不得在地上扣出洞来:“但是,现场每个人都哭了   。哭了三分多钟。她唱完之后,因为太多人情绪崩溃,音乐会不得不结束了晚上的这场演出,改为次日再继续进行。每个去过现场的音评家,都认为她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歌姬。有一些,甚至数十年,都在怀念这位只唱过一首歌的女孩。甚至觉得,有人篡改过录下来的数据。   这也导致了很多人讨论、研究这件事的真相,还有一位最著名的音评人,因此与自己没有去听演唱会的好友反目成仇。因为对方认为,他是因为参与了什么不正当的交易,拿了钱要抬高一个五音不全的歌手的身价,才会写出那样的评价。   音乐界一度吵翻了天,她到底是绝世的歌姬,才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因为这些争议,也给她带来了神秘的色彩,导致很久了,还有人在讨论这件事,直到现在,只要有任何有争议的歌手出现,就会有人提起她。   不过,相比较她在业内受到的评价,更为广泛流传的,是她的美貌,毕竟美貌比才华更能得到广泛认可,一个人可能因为没有足够的理解能力,而无法看懂艺术、文学,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是美丑。”   Dunn看着画面中那张脸,沉默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后像突然醒过来:“后来呢?她人在哪里?”   “不知道。”苟羊也感到疑惑。   地球是最落后的星球,哪怕是三十年后,都没有完全普及电子币,维持着使用纸币的传统,连公共区域的监控都不全面,更别说三十年前。再加上年代久远,那时候的全帝国联网监控信息,已经成为数据垃圾被覆盖了。   但就算是这样,她在一唱成名之后,满世界都有她的照片,如果有人见过她,一定会引起广泛的讨论,但是:“再没有人见过她。”   她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苟羊甚至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如果说这个人就是卡在时间里的黎多宝,那么她很可能在那之后就死于身躯衰竭了。   但Dunn好像不这么想。   他向后拉动进度条,让画面停在歌姬扭头的动作上。   这时候,她已经唱完了一分钟,可所有人都还在哭,没有人停下来。她目光看向身后左后方的某个地方。   Dunn一点一点地,调动进度条,捕捉到了镜头中一闪而过的画面。   在她左后方,上下舞台的地方,站了几个人。   “应该是音乐会的工作人员。”苟羊说。   Dunn没有理会,放大了其中一个站在最后面的。   他站在那里,正向歌姬伸手,似乎准备带她离开。   但因为摄像头的中,他并不是主角,整个人都被虚化,五官一片模糊。   “歌姬有同伴?”苟羊疑惑。立刻说:“我去查。”   Dunn打断他的话:“那是路明亚。”   看不清楚,但Dunn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是路明亚。   如   果黎多宝卡在那个时空,进入的地点又与赌场那么近,那两个人有很大的可能会遇见。   而路明亚从来不是傻瓜。   他应该很快就会发现事实的真相,也就意味着,他会发现黎多宝快死了。   但他是不会就这样看着黎多宝死的。   因为,那是阿宝啊。   他无数次,趴在玻璃窗上,好奇地注视着的小豆子。无数次地幻想过,她长大是什么模样。   在他心中,Dunn也好,阿宝也好,都是亲人。   就像普通人,至亲之间的感情。他们三个虽然没有父母,但有彼此。   可Dunn想不出来,救黎多宝这件事,他会怎么做。他又能做什么?   而且黎多宝为什么要去唱这个歌?她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时参加过音乐会的人,还有名单可以查证吗?”Dunn扭头问苟羊。   苟羊立刻说:“我去查。”   转身匆匆去了。   已经过去三十余年,从大的刻度上来说,时间不算长,但从普通人的一生来讲,并不算短。   当时参加音乐节的,最小也有十四岁,这是法定年龄。到现在的话,四十多了。   可关键是,星际音乐节是一个全帝国内的活动,当时在地球开,是因为办复古场,去听歌的人除了地球本地跑去看热闹的外,其它人几乎是从帝国的任何地发出的都有可能。   面积太大,就意味着无从着手。   他只能说,从音乐界那几个音评人入手。   特别是那些发表过长篇大论,对这个歌姬倾尽溢美之词的。   好在这并不难。   很快他就有了一长条名单,除了音评人,还有一些普通人,他们在论坛上曾表示自己去过现场,自己亲人去过现场,自己朋友去过现场。   但最终,一番调查下来,真正去过的只有两个。大多数都是信口胡说。   而这两个,也已经在很多年前就销户死亡了。   至于音评人,那边的收获也不多。   不知道‘绝世歌姬,听过她歌的人只有一人存活’这样的标题够不够轰动。   苟羊不得不和那位最有名的歌姬簇拥者乐评人的好友联系。   对方被带到停靠在中转站的穿梭机上,面对摄像头坐好。   大概因为看守她的是全副武装的人员,让她有些紧张。   但听说,只是询问有关好友的事,就微微放松下来。   “他病了很久了。”   在遥远的另一架穿梭机上的Dunn坐在沙发上,盯着她。   苟羊则负责询问:“具体是多久?”   “你们是什么人?”女人已经七十九岁,显然还十分健硕。   “请问答问题。”苟羊心平气和,但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女人没有再坚持:“从我们吵架之后,没多久,突然有一天他家的保姆打电话来,说他疯了。从那时候到现在一直住在安养所。”   “什么吵架   ?”   “就是那个什么绝世歌姬的事,根本不在调上。跑调跑得万马奔腾都拉不回来,现场有录音的,却被吹得和什么一样。然后我们很多其它因为有事没去音乐节的乐评人都觉得,可能是某种情绪影响导致听现场的人都有了幻觉。基因改造不是能让人拥有这种能力,达到这样的效果吗?根本就是歪门邪道。”提到这件事,她就像开闸了似的,滔滔不绝。   苟羊要阻止她,但Dunn示意他不用,问:“情绪影响只有巫师做得到,她有巫师的特征吗?你们当时有没有做什么后继的调查?一般来说,那被巫师影响过的人,脑部会有轻微瘢痕,不是永久性的,但会存在一段时间。”   女人发现换了个声音,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有太在意,说:“当然有。后来协会找了一些去过现场的自愿者做体检。”   “结果呢?”   女人很不情愿:“电子扫描没有瘢痕。”立刻坚持:“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没发生,可能……”   Dunn说完她想说的话:“可能只是发生了什么,但对方比巫师更强大,所以我们无法得知。”   他关上通话装置,看向苟羊:“我要见见那位疯掉的乐评人。”   苟羊立刻应声:“我去准备。”立刻快步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Dunn的飞船到达了帝星。   从空港一路出来,能看到无数高举旗子的人,他们把街道挤得满满的,对着路边的店铺投掷自制的□□。店主因为阻止抢劫被殴打。   而这些人,不停地高喊着口号‘拯救全人类’‘穷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公开鸟群资料及人类自救计划’。   城市里到处都有火光,好像末日已经到来。   Dunn安静地坐着,侧脸看着窗外乱糟糟的城市。因为太久没睡,黑眼圈越来越重,人也越来越瘦,明明是不可能生病的人,却仍然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   苟羊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   地面上僻静的小巷里,有三五个声称要拯救全人类的人正在对一个路过的女子进行搜身,他们大概怀疑这个女人是警察伪装,把她的箱子打开,东西丢了一地,大声叫喊着什么,引来更多人。   Dunn一直沉默地看着,在他们开始撕扯女人的衣服时,他伸手轻轻拉下了遮阳板。   那位乐评家所在的是一家比较高极的休养所。   这里呆着的,大部分是脑部有问题的老人。   一行人到达的时候,正是阳光最好的时候,Dunn没有带人,独自一个走上青青草坪。   乐评家坐在草地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Dunn走过去,阴影落在他头上,他立刻不满:“你挡到它们的阳光了。”   Dunn并不动怒,沉默着到另一边。   乐评家很满意。   Dunn在他身边蹲下,发现他在看一群蚂蚁。   嘴里念念有词。咕噜个不停。   “   你好。”Dunn尝试和他说话。   对方没有回应。   护士赶过来,应该是想说什么,但远远地就被苟羊拦住了。   Dunn扭头看,示意让她过去。   虽然他带了假脸,但大概因为看上去年轻又帅气,护士脸涨得通红:“先生,他是没法沟通的。谁跟他说话都没反应。”   就算重新挡住阳光,他也只会重复那句话,不会有更多交流。   随后Dunn去了他住的房间。   里面非常简洁。   有桌,桌上有一个本没打开过的书,只笔。有床,床上有被子枕头。但仅此而已。   所有的东西家具被固定在地上,边角都被包起来。   “有时候他突然会发狂。”护士解释:“医生说,他脑部功能受损。”   这时候医生也匆匆地赶来:“您好。”大概是临时被叫来的,抹着汗跑得气喘吁吁。   但从他口中,也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Dunn转身离开的时候,走到门边余光里发现墙壁似乎有些反光,停下步子。   伸手摸了摸,发现是因为上面有薄膜。   “是可擦洗的。因为他常常乱画。”   “乱画什么?”Dunn问。   “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们有留存吗?”   医生不明白这个有什么用,但还是连忙带他去监控室。   前几天,这位乐评人就发过一次病,半夜不睡觉,把整整四面墙都写得满满的。   但这边的监控并不是连贯的,大约过半小时分钟左右,才会记录一次。导致画面上直接出现的是,所有肉容重重叠叠完全无法分辨写了些什么的的场景。   “之前有病人家属投诉,认为全面监控侵犯人权。但又不能撤销,最后在大法院达成一致,休养可以分时段进行监控。”医生抱怨:“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鬼意思。神经病嘛。后来我们所里就调整了监控功能。每半小时,记录一分钟。但怕病人发病没人知道,给每个人都戴了体征监控器。但最近又被起诉了……”   在他的抱怨声中,Dunn离开的病房。   花了几天时间,苟羊才获得完整的乐评人乱写乱画的视频。   但从头到尾,他一直在写的,只有三个字。   “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   医生说,可能是因为他脑部受倒创伤后,忘却了很多的事。偶尔清醒,会希望自己想起些什么。   Dunn离开后,苟羊将乐评人带走,但在上穿梭机后,原来被带着木然前行的乐评人,突然在Dunn坐位的旁边停下来,看向窗外。   这时候穿梭机已经在城市上空了。   苟羊不需要看 就知道,他能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场景。   想推他继续走,Dunn阻止了苟羊。   乐评人长久地矗立着,凝视这个世界。   突然大哭起来。   如果有人见过那场音乐会,会发现这哭声,与他在多年前听完那首歌之后的哭声并无差   别。   当歌声结束,浮现在脑海中的画面消失,他也立刻就遗忘了在歌声中所看到的。只是心中还有余波,因为这些波,涌动着无边的孤寂与失去最珍贵东西的悲伤。   但当他看到现在这一幕,一切感觉又再回来。   “你要想起来。”   他又开始喃喃地念叨这句话,烦躁地四处乱走,想找到什么,抓起桌上Dunn签字笔,疯狂地在一切可以触摸到的表面不停地重复书写那几个字。   “想起来。”   “想起来。”   苟连忙叫护卫,想把他控制起来。   但他已经完全疯了似的,拼命地挣扎,撕咬。   护卫们完全没有想到,一个普通人会有这么大的力量,不防被他挣脱,而他也因为失衡,一头撞在了Dunn身上。   他的手触碰到Dunn的瞬间,他猛地安静下来,扭头看Dunn看去。   表情不再扭曲就好像眼盲的人突然恢复了视力。   死死地盯住他:“得想起来知道吗?你要想起来。”猛地停住,一脸疑惑不懂自己为什么在这里,这个人为什么在眼前,但还是不停重复:“他让你想起来。你一定得想起来。不然开发就结束了。他没有办法,想不到办法。只有这样才行。”   说着痛哭不止。像是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小孩:“他没有办法。”   “谁?”Dunn一把挥开要抓他走的护卫,厉声问:“谁让我想起来?想起什么?”   但乐评人的清醒却只维持了不到十秒,就重新疯癫起来。   他不停地哼唱着那首绝世歌姬唱过的完全不在调上的怪歌。   歌实在太难听了,哪怕只是听到这个调子,都让人感到奇异的不适。   他就这样不停地唱,慢慢地,声音越来越小,随后歪歪地向一边倾倒,摔在地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声息。   苟良上去试了试鼻息和脉搏,对Dunn摇摇头。   他死了。   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   他死于由大脑功能紊乱导致的心脏骤停。   苟羊拿着样本回来。   他颅内基本已经没有任何脑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肿瘤一样的东西。   “原本的判定是心脏骤停,不打算做脑容物的检查,只是做了电子扫描,显示脑部正常。但我有些怀疑,要求做开颅。于是发现异常。如果推断没错的话,所有当年在地球听过那首歌的人,虽然表面的死因各有不同,但本质上导致死亡的原因,很大可能都是因为这个。”他们的大脑在那首歌中,被种下了信息的种子,之后慢慢被侵食、取代。被输入的信息被保存在里面,可也伤害了他们。它一点一点挤占,每年或者每天都在变大。导致这些人陆续地死亡。   但黎多宝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的黎多宝太傻了,她做不出这种事来。   或者应该说,路明亚为什么要她这么做?   就为了,最终   能有人,跟自己说‘想起来’这三个字?   在准备做这个计划的时候,路明亚就明显知道,死亡率会很高,所以才会利用演唱会,最大范围地进行传播。   死这么多人,都要达成的目地,到底是什么?   自己要想起来什么?   Dunn感觉到心脏难受得厉害。他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可仍然没有缓和。   有无数个声音出现在他耳边。   “你的愿望变了吗?你还想活着吗?”   “今天有没有感觉到想死了?”   “只要许愿就可以了。”   “潜意识也算喔。”   “有时候,你以为自己不想死,结果,哈,潜意识却帮你做了决定呢。”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语气蛊惑或者稚气。   “活着难道不痛苦吗?”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亲人?天啦,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如果你阻止,黎多宝就不会死啦。”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   “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   “世界上没有人再乎你。”   最后它们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声音:“你想要记起的事,我们已经找到了,但永远不会让你想起来。这是你的报应!”   声音们在狂笑。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收尾太难了。今天起恢复日更。   评论区这章发红包。   但我暂时没有钱,只能拿小本本先记起来。下周完结的时候再来给。   -感谢在2020-08-05 15:10:09~2020-08-10 14:15: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OFF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眉哥一笑好倾城ˇ、林青筑、向我沉沦、一个小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燊林火 60瓶;42732031 46瓶;IKIQIP!、小酒爱妈咪、羊羊 30瓶;雨辰、向我沉沦、骨灰不成堆、4g、望树 20瓶;CC、乐事薯片、苒苒、一蓑烟雨任平生、祖先保佑退休金、鸟哒、三千十四、马桶盖爱电磁炉 10瓶;优雅的动作、我改名了 5瓶;吾爱月容 4瓶;blue褂子、四七_二十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4章 故乡   “阁下。”   苟羊的声音打断了Dunn。他受惊似的, 猛然扭头。   “您脸色不好。”苟羊小心翼翼:“您在想什么?有什么事要我去办吗?”   Dunn靠回椅背,微微调整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觉得, 这件事有点奇怪。”   “什么地方奇怪?”   “如果有事要告诉我, 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吗。就算是我本来就应该记得的某事,他坚持说个大概又不会有什么损失。而‘想起来’这三个字,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   “所以阁下以为呢?”   “要么, 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传递, 似是而非的几个字。要么……”Dunn停顿了好久才继续:“这个信息传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具体需要我知道些什么,只是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中我必须承担重要的职责。正常的顺序应该是,他先完成这个计划, 再留下信息。但黎多宝的身体, 无法支撑到计划完成后,再帮他传递信息了。”   苟羊若有所思:“那……”   “尽量找到当年他的移动痕迹。我要知道, 他从哪里来到地球,之后发生了什么,去过哪些地方。”   苟羊恭敬应声:“是。应该可以从消费记录入手。”   帝国大部分金融信息是设定为永不清除,虽然导致很多的信息沉积。但关键时刻很有用。   他转身离开前, Dunn突然叫住他:“永明和渊虚怎么样?”   苟羊犹豫着:“斗了几个来回。相互损失都不算大。”   Dunn沉默了一会儿说:“路明亚的事,22号12点前要有结果。”12点也是另一个计划布局完成,正式启动的时间。   他看向纷乱的城市,这些人不会知道,他们所做的事,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甚至都无法改变他们的未来。   -   光线昏暗的室内,周莉莉孤身一个坐在高背椅上,手上的枪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泽,楼下一片嘈杂,处都是拿着武器,来去匆匆的私人护卫以及渊虚的从人。因为渊虚从人太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雇佣外人进行保全工作。   各远处,城市中火光四起,就好像整个城市都在崩坏。   看到高姜出现在门口,周莉莉并不意外。   他的同伴已经死在二楼,自己身上也有伤,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印。   “HI~~”周莉莉声音轻快。   “你好,周小姐。”高姜迈进门,整个人在步入房间内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我们见过好几次了,听说你很厉害,但以前没有亲眼见过。”周莉莉笑问:“但请你不要随便移动,你应该知道,我随时可以开枪打烂你的头吧?”   “当然。”高姜微微向前一步,他月光从外面洒落,落在他腰肢以下,手上的枪因为持得   很低,也暴露在光亮之中。   两只枪身都有腥红的‘ON’灯提醒使用者,枪支处在保险打开的状态。   “我这里没有监听。”周莉莉示意他看向四周。书房好几处被枪击过的痕迹,但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人闯入过:“你身上有吗?”   高姜用血糊糊的手,从颈侧的伤口里扯出一段小小的已经被打烂的芯片,丢在地上。   这一枪是他自己打的。就像这满屋子的枪洞是周莉莉自己打的一样。   “很快,保安队的人会上来,我就长话短说。”周莉莉欠身,轻轻将手里的枪放在桌上表现自己的诚意:“我听说,罗寄奴将地球上的泥土运到各个星球,是真的吗?”   “是。”高姜扶着身边的沙发扶手,慢慢坐下来,因为扯到伤口,不得不在坐定之后闭上眼睛缓和片刻:“从大小姐死后,他就开始这么做了。”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我们两家中找一个做为傀儡。”   “不,他没有这样的打算。我也是最近才发现。”高姜睁开眼睛,看看高椅上的人:“就像放任暴动一样,他需要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样大家都在自保,就不会有人有时间去追究,他运那些泥土是为了做什么。”   “那他运这些泥土,是为了做什么?”   “息壤是一种高拟态物质,它本身没有任何获取能量的途径,它没有嘴,没有皮肤,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不能吃东西,不能消化,它唯一能做的,是入侵接触到自己的东西,将自己转化为对方的形态。以对方的特性来获取能量,如果它变成树,它就用树的形态扎根、晒太阳,如果变成动物,就以动物的形态去捕猎。然后用得来的能量,加快自己转化异已的能力。如果不加约束,它会以阶梯递增的方式,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将整个星球都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周莉莉很久才开口:“它有意识吗?”   “有。在地球上曾经存在过巨大意识,也就是酆都。黎多宝杀死了它。对所有的息壤来说,黎多宝是女王。但现在她已经死了。”   “所以,那个假的也不能控制它们?”   “不行,她只是一个……”高姜停顿了一下:“息壤的拟态……它以黎菊花的性格行为模式为范本,将心脏中残留的黎多宝的数据当作自己的记忆。只是一个复合的产物。”   “这么说,已经没有人再能控制它们了?”   高姜看向她:“有。”   山中无老虎,但有猴子。   “罗寄奴因为某种原因,会被息壤辨别为黎多宝的一部分。当两人都存在时,罗寄奴只会被视为黎多宝的附属产物,在息壤眼中,他就像她的头发、指甲。它们会选择只听从权限更高的那一方,但黎多宝不在,它们无法进行权限对比,没有能力分辨   出罗寄奴并不是黎多宝。”   周莉莉长久地沉默,这些事她隐约地知道一些,但今天是最正式的,有人向她做出说明。这也就意味着,罗寄奴根本不需要心脏,就会有控制万物的力量。   “你认为,罗寄奴想做什么?”   高姜微微吐出一口气,声音平静:“逃亡。利用星系内,所有的星体力量,来进行逃亡。”毁灭一切的逃亡。   他会得到人类有史以为最大的推动力,甚至可以命令没有使用完的星体自动跟随自己的脚步。它们应该是生命繁衍的地方,但到了那个时候,它们只是移动的能源,巨大的、会自动行动的能源罐。只为了长期保持必要的逃逸速度而存在。   “但我们不能逃走。”他轻声说:“他太愚蠢了。”   高姜打开个人终端上的投影,一副画出现在房间内。   粗看上去,像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但细细分辨那些黑色是有层次的。与其说它是一张黑纸,不如说,它似乎在描绘一无所有的世界。没有光,最黑的斑点像是死寂的行星,宇宙一片空寂,没有一切。   画布的一角,写着两个字《故乡》。   这是罗家的画。它非常的古老,那时候人类还处在农耕时代,并没有去太空的能力。根本不知道宇宙是什么样子。   “也许一个未知文明的‘逃亡者’来到了这里,创作了这副作品。”不然很难有别的解释:“据后来所知,每个被鸟群追击的文明,最终都覆灭了,没有一个存活下来。这个逃亡者最后大概,也孤独地死在了地球上。”   这副画,总令看过它的人,感到恐惧与悲伤。罗家把它保存下来,起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到后来,它成为永明权力的象征。   “这副画中只有黑暗。这片黑暗代表着毁灭和绝望。在最初我们这个支族被建立的时候,第一任家主决定以它做为警示,并将我们自己命名为永明。告诉每一代后人,光永远不可以熄灭。”   高姜声音还是那样轻,并没有因为内容而故做深沉,他扶着沙发扶手站起来,因为有伤腿微微颤抖:“我来就是要告诉这件事。那么,你怎么说?”   这时外面的护卫已经冲了上来。首当其中是坐在轮椅上的罗秘。   在他还没有出声喝令所有人向高姜开枪时,周莉莉以惊人的速度敏捷的拿起桌上的枪。   只是一枪。   命中靶心。   随后的几枪打在手脚的关键位置。偶人是不会死的,除非失去绝大部分躯体。   罗秘有那么一瞬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又茫然不解地看向对自己开枪的周莉莉,挣扎着说:“我……我……”我是来保护你的……我这么爱你……   明明……明明那么爱你……   “男人嘛,只要   招手,总是立刻会有另一个乖乖地补上来。”周莉莉轻笑。   而高姜其它人反应过来之前,轻松解决掉了所有的从人。   不过一分钟,门口就堆满已经死亡的护卫与从人。   周莉莉站起身,面无表情给枪换弹,轻声说:“我最恨别人伤害我的家人。明日号上的人怎么死的,你不是已经知道得很清楚吗竟然还能相信后来我说的鬼话。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草包。”   “可……可她不……不是……”   “你懂什么呢?不会有人不顾一切去救你。”但黎多宝会为她这么做。就像她为黎多宝做的那样。   周莉莉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快步经过还活着的罗秘身边,没有半点停留,脸上只有冷漠,转身便往楼下去。   那里有永明老宅类似的地堡。   看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周莉莉走过来,正要说话,就被她敏捷地抬手击毙。   停在营养舱前,她注视了那个男人几秒钟,然后举枪打烂了意识投影器。   在机器爆炸的巨响中,一切都毁于一旦。   这就是她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0 14:15:07~2020-08-11 13:1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瓜家种矮瓜里面有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瓜家种矮瓜里面有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g 3个;彼岸、苏浮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老师和燕燕百年好合、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白眼 50瓶;藩滋、叶耶ce 10瓶;CC、一蓑烟雨任平生 5瓶;33956161 3瓶;即墨鸢、抹茶乌龙奶盖、吾爱月容、四七_二十八、晒太阳的苏苏、爱吃土豆的番茄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5章 胎儿   苟羊收到下随回报, 说高姜身上的监视器与布置在渊虚的突然同时失去信号之后,立刻又得到来自潜入渊虚以护卫身份活动的自己人情报,确定当天高姜与周莉莉血拼, 之后高姜失踪, 罗秘死亡,其它死伤不计。也就没有再多想了。   周莉莉要求见她被扣押的孩子时,他也大方的放行。   这方面的事我, Dunn已经在之后交代过了, 不必再跟自己汇报。   他要的,只是两相残杀。继续扣押孩子,只是为了给周莉莉压力,让她把精力放在收服其它罗氏支族,扩大心脏这件事上。   但在寻找路明亚线索的时候,却没有这么简单轻松。   路明亚和黎多宝一起离开沉沦星的时候, 由已查证的由他在使用的帐号支付出去的, 是三张票。   也就是说,当时除了两人之外, 还有另外一个人。   之后他们去了中途星,这很好理解,黎多宝是想去找闻良臣,显然当时并没有从闻良臣从处到帮助, 随后几人的行踪就变得令人不解起来。   为什么去C10?   那里什么也没有。   很快两个人的消费记录又出现在了C10,这表明他们在短暂的离开之后,但回到这里的只有两个人。他们在回到这里后,把租用的飞船买了下来,补充了能量,去了地球。   苟羊看完接下来所有的消费记录后, 深呼吸,立刻整理完拿到指挥舱去。   Dunn一页一页翻看,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除了一般的消费之外,还有很多零件、能源、生物零件、止痛药品的消费记录,并且量越来越大。在两个人到达地球的时候,路明亚买了一般人一年才能吃得完的止痛药。   “在死去的不只是黎多宝。很可能还有他自己。”   离开地球的时候,路明亚在空港补充了食物。   “他是一个人离开的。”   Dunn摇头:“不可能。”他不会放弃黎多宝:“你怎么肯定?”   “从沉沦星开始,他买的食物中,有很大量的冰淇淋甜食等东西,回到C10少了一个人,食物够买量减少了,但这种食物还是出现在清单上,可在离开地球的时候,这些没有出现在食物清单上。并且购买的食物只有单人份。”   他说到这里就停下来。   没有说完的是……这足可以证明黎多宝死在了地球。   据时间线上看,在音乐节结束后的第三天,路明亚的飞船在地球出发。那么很可能,音乐节上那就是黎多宝的绝唱。她哪怕没有在下台后当场死亡,也在不久之后就死于身躯的崩溃了。路明亚需要时间来处理她的后事,第三天离开是合理的。   “阁下,他不会把黎多宝保存在了地球。”   怎么保存?身躯是衰败是必然的,可是承载黎多宝意识的是曙光的大脑组织,而地   球一直以来,都是息壤的天下。   “她的权限在三十年前的地球,有用吗?”   当时的息壤是酆都的一份子。它们是有主的。   黎多宝还没有在地球上正式打败酆都,清除它的所有的权限。   那么,路明亚只能用隔离的办法来保存她的意识。   他需要一定数量的息壤,将这些息壤与其同类完全隔绝,然后和黎多宝的意识放置在一起。等到意识将这些息壤完全降服,就可以将自己的身躯数据投影到这些可以变幻成任何东西的息壤上。她会拥有新的身躯。   但是,同一个意识不能出现在同一个时间中,不然会引发大规则崩坏,现实崩塌。   所以,他还必须确保,黎多宝直到‘时间场坍塌事故’发生之前,都处在沉睡状态。   她会被藏在哪里?   就算不知道,现在以他的权限要找到也并不难。   只需要找到哪些地方,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就行了。   Dunn几乎是狂喜,他猛地站起来。   但走到舱口又突然停住。   一旦黎多宝苏醒,他就会失去一切权限。   逃亡计划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她是一个该死的理想主义者,有一腔不符合现实的热血。她不会同意放弃绝大多数人类,更不会认为,用全星际所有星球的力量,促成几百人的逃亡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可只能是几百人,不能再多。   在他看来,所有文明逃亡失败,因为它们无法下定决心,它们想救的太多太多,愿意希望得太少太少,所以速度永远不够快。   就算最后能说明她同意,她也不会认为他或者她自己,有必要存在于最后能活下来的几百人中。   因为……她是个蠢货。   像路明亚一样的…………   “阁下?”苟羊不解。   “去地球。”最终Dunn还是举步忘去。   “我们要复活她?”   “不。”Dunn说:“但我会带她一起走。”   他没有再去看那厚厚的一叠消费记录。   苟羊无声退出去的时候,一直跟着的随从忍不住小声说:“我还以为必需要‘想起来’是大小姐在哪里。现在这个形势,可不对呀。”   “不对什么?”苟羊皱眉:“你怎么话这么多。”   “既然只需要消费记录就能找到。那死那么多想递的信息,肯定不是这件事了,那,那个路明亚想让大统领想起来什么呢?”随从急急地说:“我们应该提醒大……”   “你想得到,大统领想不到吗?”苟羊突然质问。   随从愣住。   “在大统领看来,找到大小姐,就可以了。”苟羊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结束了。准备好大撤离吧。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片熟悉的星域。”   Dunn的飞船在四个小时后抵达地球。   永明从人的聚居地,离他降落地方不远,有很多小孩跑过来,趴在铁丝隔   离网上看热闹。   大家叽叽喳喳。   米粒一个人过来迎接,她看上去冷静而持重:“因为别的人都在劳作。现在高姜失踪了,从人内部事务都由我来主理。阁下需要什么协助,都可以吩咐我。”   远处的孩子看到她,立刻大叫:“米姑娘!米姑娘!他们是什么人呀!”   她回头瞪了一眼:“回家去!不用上课吗?一会儿就去告诉你们的老师!等高姜回来我还要跟他告状!”   小孩子大叫:“我们才不怕。”但扭头就立刻一哄而散了。   有跌跌撞撞跑得不快的,摔到在地上,立刻被同伴拖起来,一起边尖叫边大笑跑逃离现场。   远处有很多已经开垦的农田。   能看到从人们劳作的身影。   在苟羊表示用得上她的时候会叫她之后,她就离开了空港。   走了很远才停下来,皱眉看着Dunn的方向。   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小孩冲过来撞在她腰上,嘻嘻哈哈:“米姑娘,那个是不是就是罗寄奴。”   “恩。”   “啊,他死不了真的太可惜了。”孩子感叹。一脸惋惜:“我听老师说,他有许愿球。所以不会死。扎哪儿都没用。”   “对呀。所以会很麻烦。”米粒喃喃地说,说完回过神,收回目光,转手揪住小孩的耳朵:“走吧。”   在小孩的鬼喊鬼叫中两个人消失在居民楼中。   等四周都清空后,Dunn半蹲下,将手按在地面。   苟明显地感觉到,脚下的土地,突然像是有心跳似的,缓缓跳动了一下。   然后就沉静下去。   而Dunn在这一下之后,就松开了手,他站直了躯体,没有睁开眼睛,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他胸中。缓缓地用闭着眼睛,看向不同的方向。   似乎在寻找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停下来。   “路明亚来地球之后,死在哪里?”他问。   苟羊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立刻回答:“在旧的科研所上面。”   科研所是地下建筑,上方是一片空地。   “走吧。”   Dunn转身上了内域飞行器。   苟羊紧随其后。   飞行器起飞后,Dunn一直在闭目沉思。   那时候路明亚比陈泽先到,在陈泽找到他之前,他在旧科研所里有一段独处的时间。   但这也正是Dunn所不解的地方。   既然路明亚早已经知道一切,为什么自己与他接触的时候,却觉得他什么也不知道,完全是因为某些线索,而来到了地球。   那么,他到这里之后,又发现了什么才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死亡?只是因为他确实活不久了吗?   可他明明三十年前身躯已衰竭过,既然三十年前都可以活下来,那这次衰竭又有什么可怕?   总感觉,中间少了一些什么。   发生过什么。   “其实我在想,会不会到渊虚去想要亲人认可自己,后   来又遭遇了那么多的路明亚,其实根本不记得了。”开着飞行器的苟羊突然说。   “不记得什么?”   “不记得三十年前发生的事。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但是他有强烈的‘有什么事需要搞清楚’的想法。也许他来到这里之前,也认为这种意愿是他自己的出生、自己是谁的好奇心产生的,甚至关于玛丽的死或者其它什么任何原因。但是最终他来到这里,发现自己遗忘的是什么,改变了主意。”   Dunn没有应声。   他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世界出神。   太久没有人类活动痕迹,整个世界都被植被所覆盖。   森林正在蚕食荒废的城市。   他以为,城市会存在很久,很长时间之后才会出现这种退化,在他的影响中,植物生长的速度太过于缓慢,但原来,只要几个月就可以。   就像人类文明,人类总觉得自己会存在很久,但其实也许只要一个瞬间就会消亡。   很快飞行器就在一片荒芜的野地上着陆。   远处的科研所的入口,已经被杂草所覆盖。   Dunn皱眉,那些杂草便突然站立起来,飞快地向四周逃散。   连同覆盖在入口的藤蔓,已经坏掉的门和锁,它们歪歪斜斜地站起来,缓慢蠕动到一边。   既然是苟羊也感到震撼。   这是他头一次,真实地眼见到,什么叫‘拥有一个世界’。毫无疑问,Dunn在这里,可以称之为神。   享受过这样快感的人,是无法重新做回自己的。   苟羊飞快地看了一眼Dunn,感到恐惧。   虽然是在他身后,但这个世界无一不是他的一部分,他能感觉到一切,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怎么了?”   苟羊掩饰:“我在想,大小姐当时并没有这样的能力。”   “因为她认为自己没有。”Dunn语气非常平和。就好像在提一位感情深厚的故人:“给自己的自我暗示,会被潜意识执行下去,最后成为枷锁。只要她相信她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让她相信她没有,她就做不到。”他甚至变得极有耐心:“她没有坚定的自信,就会迷失在庞大的身躯之中。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人类,那她自己的身躯也会变得和人类一样地脆弱,无法负荷任何巨大意识的运行。”   苟羊想问,在地球上黎多宝和酆都打完那一战后,他是不是有意误导黎多宝让她不相信自己有控制一切的能力。   如果是事实,那么也意味着,他那句‘以后我再不会欺骗你,一个字也不会’也不过是另一句谎言。   但他没有这么做。他面前是一个可怕的人。   已经无数次见识到从心情愉快到发怒,只一秒就转变后,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触怒对方。   长久地无法入眠,与失去了一切‘亲人’的打击,领他精神不像常人一样稳定。   “你有什么疑问?”Dunn   没有去按钮,但自己修复了自己的升降平台,自己开始运行,带着两人向下去。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大小姐如果在这里,怎么会没有被发现呢?”   “这里,有一块我感觉不到的区域。非常小。如果不是特别寻找,很大的概率会被忽视。”对他来说,就像是充满了光的房间里,有一块黑黑的阴影。它隔绝一切,让他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个黑点,在庞大的信息中,并不显眼。   两个一直下降到底层。   一切东西在Dunn过来前,飞快地退让开,甚至是地上的灰尘。   他停在一面墙前,这墙体有被打开过的痕迹,虽然后来又用了涂料将表面覆盖,但当表面的涂料也消失,就露出了一块四方形的‘补丁’。   有人在这里挖了一个洞,又再把这个洞封存起来。   Dunn向前走了一步。   被糊死的砖块一块块掉落,露出的是里面一块巨大的脑灰质。   它塞满了整个空间,颜色虽然灰败,但Dunn看到了一根能量线接入在其中。   这就是路明亚保存黎多宝的办法。   他去过酆都,用曙光的实体做为保护层,将黎多宝和足够的息壤埋葬在其中。   曙光导致四周所有的息壤不敢去侵扰它,借此,将里面的黎多宝和足够的材料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那些与黎多宝被关在一起,失去与主体联系的息壤,它们没有自我意识,最终只能‘归顺’于‘天地间’唯一的‘意识’。而黎多宝的自我防卫程序,会将它们‘捏成’自己需要的形状——人体。   曙光的脑灰质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子宫……   Dunn不需要切开这些脑灰质,就知道,黎多宝在那里。   她只能在那里。   几个小时后,巨大的着陆声传来。   苟羊组织人下来,小心地用器皿,将整个脑灰质完整地放置其中。   Dunn不能将脑灰质切开。   切开就意味着,隔离被打破。   在这之前,隔离是为了保护黎多宝,避免两个意识存在于同一个时间中,产生悖论,导致异时空意识的消亡。现在,隔离是为了监禁她,避免她醒过来,重新取得最高权限。   将一切都装载完,苟羊站在科研所上面的草地上,望向远处。   他的随从小跑过来:“您在看什么?”   苟羊沉默了一下说:“路明亚死在那里。”   他的死,是为了阻止病毒的继续蔓延。   之前苟羊在复盘整个事件过程的时候就想过,当时地面上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他的阻止可以说毫无必要,就算有什么理由,也显得有些牵强,总感觉有不合处之处,可现在终于明白。   可能在那时候,路明亚已经记起了一切。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害怕这种病毒会不会有可能,将破坏曙光的脑灰质?   X对黎多宝是无效的。因   为她是活体,有反抗的能力,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生机,都会抵抗入侵,但曙光没有了。它的存在,对息壤只有威慑力,让对方不敢触碰,而没有实际意义上的自保能力。   路明亚在保护黎多宝。   苟羊回到穿梭机上,站在门边发了好久的呆。最后终于举步,向内间去。   内间里Dunn 坐在容器的旁边,他不让这个大‘囚笼’离开自己的视线。   “阁下。”   “什么?”Dunn显然心情很好。   “如果……非想起来不可的事,非常重要呢?”苟羊鼓起勇气看向他。   路明亚在关键时刻想起来,才保护了黎多宝。   “如果,阁下不能及时想起,自己需要知道的信息,那么………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跟随了Dunn多年,见过Dunn所有的善于恶,他一生做过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这一个主人:“阁下已经非常辛苦,人生不应该留有遗憾。这是属下最忠恳的期望。”   “没有什么不可挽回了。”Dunn轻声说:“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一切。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去启动计划吧,我们要离开这个星系了。”以所有其它星球为代价。   他伸手隔着器皿壁抚摸那丑陋的脑灰质体。仿佛它值得世界上最温柔的爱。   随后,把夹着调查资料的文件本丢给苟羊。   这些东西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者情绪很稳定》开始更新。   简介:   申姜继承了一座四合院。   搬进去住下后,才发现盒子最底层还有一张便签。   虽然像是随手写就,看上去一点也不正式。   但娟秀的字体写着最严厉的警示。   看完她整个人裂开了。   -   感谢在2020-08-11 13:16:53~2020-08-11 16:3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椒麻团 10瓶;CC、发呆进度24% 5瓶;晒太阳的苏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6章 梦想成真   高姜等到休息室的Dunn也出去之后, 才从顶部的换气管道爬出来。   他轻巧地落地,在地毯上站定后,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有Dunn的随行人员正在走廊上说话。   DUnn应该是去洗澡换衣服了。   他扭头, 翻看落在茶几上的东西, 之前厚厚的一打资料已经被苟羊拿走了,虽然是Dunn常用的公务机,但这里事实上并没有太多公务相关的资料或者文件。就好像Dunn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在公务上花费什么精力。高姜甚至有些怀疑, 他之所以发动政变的初衷, 就是为了自己最终的计划扫清障碍。在大家都认为,他这样严酷的手段,会导致他接下去的路上,出现很多问题,甚至因此他在这个位置上也不能坐太长时间。殊不知,他就没打算坐多久。   各个大家族被打得晕头转向, 都在全力自保。所有上层官员都在因为那么多大集团国有化后哪边能占更大的利而明争暗斗。科研所忙着研究什么裂隙与平行世界, 军部自己苟延残喘就算了,还因为暴动而和治安署一起疲于奔命。   高姜很难说清, 是自己想太多,还是Dunn太深谋远虑。   在整个舱内转了一圈,都没有任何收获之后,高姜停在那个巨大的透明器皿前, 它有一人多高,两米多宽,里面装的是人脑模样的物体,它外型没有什么规律。就像有人随便捏了个一点也不规整的形状,还没耐心将表面弄得光滑些。在一侧,有一长条的皱褶, 有点像包的包子或者饺子捏合的地方。   高姜知道这东西是Dunn来地球弄到的。   听到外面的响动,高姜转身准备离开,但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来,转身在透明器皿前站定。   它会是什么呢?   -   苟羊将手里的资料丢给随从,让他去处理掉。   Dunn说不用再查了,他其实不放心,但以Dunn的性格来说,私自违背指令继续追查,哪怕有皆大欢喜的结果,但也仍然会影响到之后在心中对他的评价。一个近侍,最不能失去的是主人的信任。   年轻随从拿在手里,转身向外去。   离开苟羊的要视线后,立刻去了自己的卧舱,紧张地关上门,打开资料夹。   路明亚离开地球之后,在帝星有短暂的停留。再等离开帝星的时候,从食物消耗看,是两个人的分量。说明他在帝星带上了另一个人,随后两个人看停经补充穿梭机能量的路线,应该是往沉沦星去,这个时候,路明亚的健康情况已经非常的差了。但就在快要到达沉沦星的时候,这架穿梭机去突然改道,去了另一个星球。   这个星球,年轻随从并不陌生。   是在不久之前,他跟随苟羊和Dunn去过的地方——那个被废弃的实验室。也就是用为欺骗渊虚,为了避免Dunn的来历被追查暴露   赌场实验室的存在,而建立起来转移视线的地方。   这并不奇怪,也许他们是去探望。   但奇怪的是,返程时,食物购买量变成了一个人。   并且再没有购买过任何止痛药和其它生物零件。   也就是说,路明亚没有离开这个实验室。   负责数据查找的同事,为了避免误差,将实验室所有支出购买情况也做了延伸调查。   实验室食物购买量,并没有任何异样波动。   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只有负责照顾冰冻舱的实验室助手一个人的量。没有任何食物消耗增加的情况。   倒是在用电、材料费上,有直上直下的增加与减少。   并且这个波动区间,与路明亚的穿梭机到来是吻合的。   然后,直到渊虚来把冷冻舱带走,实验室助手交完货后离开,实验室就此废止。再没有另外有人在这里生活的痕迹。   也就是说,路明亚和另一个人一起来到了这里后,实验室电费与材料费陡然上升,持续了四天之后才回落。回落的当天,穿梭机只带了一个肯定不是路明亚的人离开。   而食物与药物消耗都表明,路明亚没有呆在实验室,也没有回沦沉星。   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去了哪儿?   年轻的随从有些疑惑。   这件事太奇怪了。   因为等下次出现路明亚的相关帐号与金钱流动时,已经是很多年后玛丽给他伪造身份,让他离开沉沦星前住帝星入学了。   中间硬生生少了一大截。   一个人,怎么能平空消失?然后很多年后又在另一个地方突然出现?   但他也有点拿不准,这算不算什么关键信息?有向大统领汇报的必要吗?   收起资料之后,年轻随从犹犹豫豫在休息舱外徘徊。   心情忐忑可又充满了憧憬,如果这次他做对了,可能有机会成为苟羊那样深受重视的人。   但如果做错了……   那么,搏一搏?   他磨磨蹭蹭。难以决断。   正在左右为难,突然听到身后Dunn的声音传来:“你有什么事?”   他洗完澡吃了东西,正要回放着脑灰质的休息室。身后跟着苟羊。   见到年轻随从在门口来去徘徊,分明是有什么事要说的样子。   小伙子很能干,在苟羊手下跑腿,苟羊也跟他提过。   年轻随从鼓起勇气:“路明亚的事有疑点。”不敢看Dunn的脸色,也不敢看苟羊,将自己的发现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停顿了一下深呼吸后继续:“并且,我有查实验室的用电问题 ,发现两个人快到达沉沦星时,之所以转道,是因为当天实验室所在地,有一次大停电。并且之后,实验室有购买发动机零件之类的东西,很可能大停电时,备用发电机也出了问题。据停电的时长看,冰冻舱自带的能源是绝对不够的。也就是   说,当时保存在那里冰冻舱里的人很可能死了。”   他生怕自己的话不被相信,急急地说:“很多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冰冻舱如果断电,里面的人就会醒过来,其实不会的,冰冻人体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它需要相应的技术保证,才能让被冰冻的人健康地苏醒。不然意识会受到伤害,甚至成为没有意识的植物人。”   “是吗?”DUnn说:“你有什么证据?”   但DUnn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而他身边的苟羊脸色非常难看。年轻随从也有些胆怯了,可越是胆怯越想找补:“虽然因为时过境迁,无法有切实的证据,但结合路明亚不知所踪的情况,我 ,我认为当年实验室中,确实有一个人被抹去,但不是路明亚,是……”   苟羊厉声打断他的话:“好了。你说这些话都是推断,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下去吧。”   年轻的随从不知道为什么,这不是很大的事吗?但他被苟羊的表情吓住了,连忙停下来转身就要走。   但Dunn叫住他:“所以你认为什么?”   Dunn面无表情,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沉静,看着他的样子过于平和,其实有些让人毛骨悚然:“我,我……我认为……路明亚本来就已经处在死亡的边缘,他……他和杜恩又本来就是一体而生……如果杜恩的意识真的在大停电的逝去了,那玛丽很可能会选择……选择用路明亚的意识顶进去……,她……她太需要罗家的钱,不能让这件事失败……但考虑到之前发生的一切,我觉得,路明亚自己肯定还有别的事要做……或者说,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完全跟玛丽说清楚,她可能会使用意识副本,这就是,她将路明亚的一个意识抹去了记忆放置在Dunn身躯中充数应付罗家。但将另一个完全的意识带走了。所以才会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另一个人,但路明亚在几年后,又出现在沉沦星的情况。   并且我……我听苟……去过地球处理路明亚遗骸的人说过,他……他完全是义体,身上没有多少人类组织………很可能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一个合成人,用的是完全的生物技术。   那,那他不是提醒您要记得什么事吗……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呢?”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沉默。   走廊中没有人说话。   他看向苟羊,苟羊没有什么表示,紧紧地皱眉。   又看向Dunn,Dunn虽然看着他,但却又似乎在看着别处。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豁然开朗或者喜悦?   现在怎么办?   他想起苟羊说过自己,脑子很好用,但脑子好用也未必是好事。因为现实世界有更多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人心浩瀚不可揣测。   这算是秘闻。   但自己早就是最核心的成员,有着大统领都认可地忠诚,大撤离中甚至有他的位置。   大统领不应该   生气,应该高兴:“阁下不是一直追查,想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吗?也……也许我说错了……?”他的声音在发抖,干咽着口水:“确实没有实证,但……但这方向,我觉得是没有错的。我……我……”   Dunn没有任何征兆,转身离开了走廊,但他也没有去休息室,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苟羊快步跟上,年轻的随从眼睛都红了,急急地小声叫他:“这……这……”   “你先回去。”还是苟羊匆匆忙忙,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随从魂不守舍,站在走廊中,现在怎么办?   回卧舱的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因为要撤离了。   这些近卫都是苟羊带出来的人,大家都是孤儿,聚集在一起就像一个大家庭。苟羊是最大的家长,而大统领于他们是神祇一样的存在。罗寄奴做的事永远不会错,如果有人说他错,那一定是说他的人错了。   因为是神祇所以心思不可测量。   可自己却这样莽撞……   他避开这些同伴,跑回自己的卧舱 。突然在想,苟羊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看吗?   苟羊拿到这些数据,第一时间就会进行必要梳理,这么简单的推理,这么明显的问题 ,他不可能没有发现。可他没有说。只是在被命令销毁这本资料之后,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这是不可能被掩盖的事实,但又无法直诉。   所以……由莽撞的自己说开是最好的安排 。   想清楚这些,他反而一下就轻松了下来。   因为自己没有做错事。   因为必须要有一个人说出来,于是苟羊交给了自己。   那他说没有事,就一定会没事。   过了好久,苟羊才来找他,表情并不轻松,但伸手拍了拍了他的肩膀:“这一段时间不要出现在大统领面前。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如释重负:“是。”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说破。   只是苟羊在走前,又更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统领会有事吗?”他小声问。   苟羊表情有些沉重:“我不知道。”   一开始他以为Dunn急着要去哪里。   跟着走了一段才发现,他只是在漫无目地的顺着走廊乱走。   过了一会儿才发现,苟羊跟在自己身后,有些漠然地叫他不用跟着了。   “所有这些信息,都可以从数据上体现出来。这对路明亚来说,是不合理的。”苟羊对年轻的随从说:“他最擅长数据信息的处理,留下这么多线索很刻意。明明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桌上了,可他却还在提醒大统领,有需要想起来的,重要的事……”   到底会是什么事?   他……   不,也许不应该称为‘他’,如果路明亚和Dunn根本就是一个人的   话。   或者应该说,是Dunn自己曾经在三十年前做过什么、知道过什么重要的信息。这件事、这个信息非常的重要,所以必须要想起来。   又绕了回来。   “会不会是鸟群。”年轻随从问。   “我也有想过。能配得上这么大阵仗的,好像只有这一件事。”苟羊皱眉:“路明亚……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在音乐节时,虽然不是猛一下杀死了那些听众,但这些人的死亡是可以预见的,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折磨。”   “会不会有打败鸟群的办法?或者他已经做过了,但是没有做完。”随从小声嘀咕。   “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苟羊叹气,这就是最难的地方。   Dunn受到幽浮的压制,无法想起来,除非拿掉身体中的多面体,可这也就意味着他会死。   现在有两个选择。   是以自己的死亡来换取人类更大的希望。   还是以几乎全部人类的覆灭,来进行逃逸维持自己的生命。   就算早知道必需要进行这样极端的选择,在路明亚看来应该一点也不困难。因为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所以,他必然以为自己万无一失。   但他应该没有想到,在几十年后没有记忆、换一个身份活着的自己看来,同样也不困难。   他几乎不必思考就会选择后者。   Dunn此时的暴走,只是需要消化,自己的身份。   一切都太过滑稽。   原来始终都是自己。   黎多宝遇到的是自己。   只有自己。   他胸中是从没有过的汹涌感情。   自己为什么要死?为什么要以死去换取那些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机,去改变他根本不在乎的世界的命运?   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活着所受的一切痛苦都是值 得的。   他希望,这样的幸福,永远继续下去。   哪怕黎多宝不会再醒来——她对一切可能并不完全知情,在对方拥有极端权限的情况下,他不能冒险。   但就算不醒过来,也没有关系。   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游荡在宇宙之中,相互陪伴,平静的生活。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吗?   而终于,在做了这么多努力之后,一切应该属于自己的,都真正被抓在了手中。   梦想成真。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1 16:35:46~2020-08-12 17:2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瓜家种矮瓜里面有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长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子 30瓶;等风来。 20瓶;叶耶ce、花儿 10瓶;唐小洛 5瓶;吾爱月容、南山 3瓶;岩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7章 选择很容易   “启动计划。”Dunn快步回来, 对在走廊等着自己的苟羊说。   苟羊立刻拿出一个音频装置 ,Dunn闭上眼睛,将手放置在音频装置上。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息壤将自己所在星球同化。让它们变成自己的一份子。   当Dunn的指令通过宇宙频道到达离穿梭机最近的星球, 它在响应的同时, 将这个指令又向四面八方转播出去。星球上的居民们,发现自己的电子设备都发出同一频率的杂音,这尖锐的声音在整个星球上回想, 坚固的地面开始缓慢的蠕动, 就好像它已经拥有了生命。   人们四处逃散。   最先倒塌的,是高楼。从太空看,他们像小孩子的玩具。   地裂吞噬一切。   星球缓慢地裂变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消失,它在不断地缩紧,面积不停地缩下,密度高度压缩, 这样当它缩小到足够的程度, 就将会拥有能承受超高速的外壳。而在它的腹中,一个独立的生态圈正在形成。它将成为那几百人未来的寄居地。   而其它星球则成为它的动力源, 托举着它以超乎于寻常的速度,离开现有的宇宙。逃离危险,行驶向未知之地。   “在二小时左右,生态舱将会完成变形。它是现在距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球, 在它完成变形后,离它最近的星球将为成为第一个发动机,与它组合。正式开始大撤离。其它星球会做为备用能源转换形态跟随前进,除去路上的消耗,它们足可以支撑最高逃逸速度一百年左右。在耗尽之前,我们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已经发现了新的星系, 停顿一定的时间,便能将星系中的星球转化成为新能源,形成良性循环。”   这就是Dunn的计划。   “我们离它还有三小时路程。”苟羊收起信号传输器:“阁下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砰地一声,休息室的门从里面被踢开,失踪很久的高姜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毫无人色的少女:“她怎么会这样?”脸上是旁人从来没有过的惊惶。少女一侧的手臂虚弱地催下来,跟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身上包裹着的,是不明性状的白色液体。   苟羊才走近一步,就闻出来,是生物保生剂的味道。   这种东西可以将生物进行细胞级的冻止,但非常难制作,材料稀少价格也很昂贵,是冷冻舱的一种必要内容物。   “你干了什么?”Dunn似乎有一个瞬间 ,完全没能理解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甚至没有因为高姜的出现而惊讶或者愤怒,只是看着他怀里的少女。   “她怎么会这样!!我问你!”高姜厉声重复自己的问题 。   Dunn大步过去,抢过他怀里的黎多宝,他想阻止 ,但犹豫了一下,立刻就退让开:“这是怎么回事。”   在他   刚剥开那一团巨大的脑灰质时,里面的人还非常的健康,脸颊红润有光泽,呼吸匀称,可很快就开始衰败。肉眼可见的,她的生命在消逝。心跳正一下比一下更缓慢。   Dunn没有理他,或者干脆没有听见,他慌乱地抱着人跑回休息室,竟然妄想再次把她塞回脑灰质里去,可脑灰质已经裂开,里面的冷液流了一地,像是能量耗尽了似的变成黑灰,舱内的换风系统带起的微风,轻易就将它们吹散。   “怎么会这样?”路明亚没有治好她,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没能治好她?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得到另一个身躯,在脑灰质被打开后就活蹦乱跳地醒来?   到底问题在哪里?   Dunn喃喃自语:“哪里出了问题 ?哪里出了问题?”   不停地将人往脑灰质里塞。   明明已毫无用处。   苟羊不敢阻止他,急匆匆地大声喝令船上的科研人员赶过来。   “没有办法。真的没办法。我们根本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科研人员做完检查,不停地抹汗。   “胡说!”Dunn半抱着人就地坐着,脸上没有表情:“怎么可能没有办法。黎多宝永远不会死。”   “去地球!”这时候被挤到一边的高姜高声说:“立刻去地球!”   那里有息壤。   苟羊回过神来:“不用去地球,我们现在离地球太远了。去最近的星球。”黎多宝现在的情况根本坚持不了那么久。   总之现在到处都有息壤。   也许之前是大家太乐观。认为黎多宝有能力将和自己一起被包裹在脑灰盾中的息壤,变成新的身躯,重新活过来。   但显然出了问题 。   可也许,只要让她回归到息壤之中,就还会有机会。   可惜的是,为了防止意外,这架穿梭机上没有任何息壤存在。   “只要两个小时,就能到最近的星球。”苟羊连忙说。   “可来不及啊。”科研人员急急地说:“你看她这衰败的速度!!!她能挺三分钟的困难。”   苟羊看向Dunn,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没有。   可Dunn他只是坐着,垂头看着怀里的人。   少女的身躯正在衰败,但她的意识却正从沉睡中醒来。眼皮微微颤抖着,缓缓睁开,看 着他的眼神充满了疑惑:“路明亚,我们成功了吗?”声音细弱的像蚊音。   器官的衰竭令她难受,挣扎着对他笑:“你看,我就知道你能救我的。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你为什么哭?……”   声音渐渐低下去,她大概是想伸手替呆坐看着自己的人拭去眼泪。可力气流逝得太快,她用尽一切力气,也只是微微弹了弹手指。   然后连睁眼的力气都失去了,缓缓地闭上眼睛 。   Dunn能听到她的心跳。   咚   咚   ……   咚……   …………   一声比一声无力   一切都   要结束了。   但这一次,她无法再回来。   他脑子里这个念头凭空地冒出来。   这次她无法回来。   她无法从这俱身体里出来。   因为这俱身体不一样……   哪怕他脑子里有无数个声音,它们在狂叫,想要淹没这个念头。但是它那么强烈,又坚韧。从自己的蛰伏之中冒出了头,奋力地突破一切的障碍,直向上冲去。   他从来没有想要得到更多。   只是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爱他的人。   这么简单的要求,有些人生来就有,甚至什么都不要付出,可有些人,永远也无法得到。不论多么努力……甚至是哪怕,本来就拥有,也会被剥夺,一点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不管曾发生过什么,对已经忘却的人来说,真的拥有过吗?   那些声音在不断地叫嚣着。   “只要把我们取出来,你就能恢复记忆。”   “难道不想知道吗?你们第一次见面,说过什么,她有没有笑得很漂亮,手牵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心情?”   “不想知道啊?”   “对已经忘却的人来说,当然只能算是从来没有拥有过……”   “你可选呀,是记得来,然后去死。还是忘记一切,长长久久地活着。”   “咿,那不就是,是选择成为黎多宝喜欢的路明亚,还是继续做为Dunn,孤独地活着吗?”   “说是一个人,可其实还是两个人。各是各。你以为是一个意识的两个副本,你就是路明亚吗?”   “你跟他比,总是输。”   “天啦,也太可怜了吧。”   “世界那么大,你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与事,可是她们都不是黎多宝。”   “路明亚才是永远的赢家。”   “哈哈哈,我真的希望,你就这样活着吧。这是你的报应。”   所有的声音在狂笑,它们在无穷拘禁之中,变得疯狂。以折磨寄生者为乐趣。   “啊,小可怜 。爸爸讨厌你。黎多宝也不喜欢你。明明是同一个意识,人家也不喜欢你。”   “不过,这难道不是你活该吗?”   “阁下,已经结束了。”就在苟羊想上前将Dunn扶起来的时候,突然在Dunn的额头上,有一个腥红色的五芒星,缓缓浮现出来。   他急忙退开。   五芒星在众目睽睽下,从皮肤下突起,穿透皮肤后,浮在空中静止不动,但纹路上流光溢彩。   随后,Dunn将它虚虚地托住,凝视着它的样子无比的安详。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感受到宁静。如果再睡过去,也不会再有噩梦。   他甚至有些迷茫,自己一直在坚持,哪怕受折折磨也决不肯死,可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个提醒着他,黎多宝不会再醒来的声音,失去了压制,突然地变成一股狂风,席卷着他的每一寸身躯,每一个细胞。那些被掩埋的一切,如暴涨的潮水,激烈而汹涌。   他有片刻的停顿,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这是Dunn送给你的。不是路明亚。你看,他能做得到的,我可以。他做不到的,我也可以。”   在意识受到巨浪冲击而昏死过去前,低声对着五芒星轻语:“你们将守护她令她健康,却将永远不再被听见,不再被看见。这是我的愿望。”随后按入黎多宝的眉间。   “这一次,是我赢路明亚。”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Dunn回顾路明亚完整的记忆。感谢在2020-08-12 17:28:50~2020-08-12 20: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福尔摩伊 10瓶;我改名了 5瓶;3395616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8章 去赢吧   像是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Dunn睁开眼睛, 天是幽蓝的,夜色下万物俱寂。他面前站着一脸警惕的少女。   “我叫路明亚,你叫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   因为从来没有跑外面的同龄人交过朋友, 面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女, 即兴奋也有些紧张。   这是回忆。   Dunn意识到。这是路明亚的……不,或者说这就是自己的回忆。   两个人结伴,一起离开沉沦星, 在中途星的闻家大门外, 自己第一次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就是阿宝。   那颗小小的豆子,最终会长大,就像他想的那样,很漂亮,正直, 不因为环境而屈服, 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但他也意识到,她正在死亡, 就如同自己。   器官的衰竭令他一天比一天痛苦。   而阿宝会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他。   两个人带着空壳症去了仙境,一切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决定把阿宝送回原有时间,但却并没有成功。时间场不是人力所能为。也尝试用息壤,让她得到一个新的身躯, 可也没有成功。   也许还可以有更多的尝试,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   阿宝一天比一天虚弱。   为了获得更多的时间与可能,他做了一个冒险的计划。   他暂时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救人,只能先把阿宝和一定的息壤封闭在一起。   一,有可能阿宝的低层自我保护意识会用这些息壤为自己制造出新的躯体。   二,如果阿宝不能回去, 不论她健不健康,都必须在接下来的几十年,直到时间场事件发生前,都处在休眠状态,以避免发生过去的自己和未来自己的意识,同时在一个时间段内处在活跃状态的情况。   但既然他把人存起来,就必须有人在三十年后,把人取出来。   阿宝没有告诉他更多未来的事,但从边边角角隐约可以推测出这样的结果。他自己没有活到时间场事故发生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在时间场事故发生后存在。   不止他没有,玛丽也没有。宋教授也没有。唯一肯定的是,罗寄奴会活着。   但要让罗寄奴知道。他能使用的方法有限。   第一,他不能预知罗寄奴将来的网络ID。   第二,通信地址可以使用,现在他就可以查到渊明大宅的地址,邮寄定时加密信息。但三十年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原本属于渊明的房产,也可能变更成为别人的。用这个方法无法保证罗寄奴就能收得到。   他虽然想到了,利用阿宝的能力,但是光了为了传递这个信息,他还没有勇气牺牲那么多人,更关键的是,鸟群。   到现在为止,鸟群几乎是个死局。   当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甚至很多个种族文明的生命线纠缠在一起,他即不能阻止自己出生,也   无法阻止自己的意识延续。   虽然现在还没有想到怎么办,可一定会想到。   这几乎是孤注一掷。   他尝试把有关鸟群的信息,递送科研所。   但大概对方把这当成玩笑,并没有给与理会。   发布在网上后,除了引来大堆玩梗的人,也没有更多有用的效果。   很快他就意识到,如果阿宝所知的世界,对鸟群没有清醒认识,那么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因为已知的未来是不会改变的。   唯一的希望,在于三十年后。时间场发生变故之后。谁也没有经历过的未来,它存在一切可能。   他决定,不论有什么发现,自己会在死前,将自己已知的一切,灌输到还在冰冻舱里的Dunn脑海中。   而接下来,他则会在能存活的有限时间,都投入到这两件事里。   1,怎么救黎多宝。   2,怎么解决鸟群。   就像他所预想的那样,黎多宝在演唱结束之后就陷入了昏迷。   他将黎多宝封存之后,离开了地球与玛丽会面。   玛丽知道整件事后,非常震惊。   但就以她来说,除了用已经得到的材料,将‘降临’这个项目继续下去之外,也没有更多能做的。   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而他的身躯衰败得太快。因为黎多宝的事,他拖得太久都没有回去沉沦星的实验室,导致身躯负荷过重,就算马上进行新一轮器官置换,成功的几率也并不高。   就在两个人返回沉沦星,打算赌一把的时候,放置着冰冻舱的实验室断电意外发生了。   Dunn如果死亡,那么将是不可接受的打击,也就意味着,整个局面会更加的被动。   于是他向玛丽提议,将自己的意识分裂为两个副本。   在做意识副本的时候,他的身躯油尽灯枯。   最终,一个意识副本成为了罗寄奴。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是,玛丽为了防止这种意外情况再次发现,决定提前将冷冻舱交给渊虚,毕竟他们有更强大的资源。同时也不得不提前,将黎多宝和鸟群的关键信息植入意识角落中。哪怕此时知道得还并不多,给出的信息也有限,但她做了简单的思想强化。   第一,爱,第二,不死。   本意是,只要怀着对世界的爱不甘于人类灭亡的命运,那么就一定会去涉及了解鸟群。   希望未来罗寄奴身体中他的意识能继续没有完成的事。拯救自己拯救黎多宝也拯救整个世界。   另一个副本,则被玛丽储存起来,带回了沉沦星。   玛丽一边进行‘降临’项目,一边用上一个项目中留存的边角料,着手他的重生。   ‘降临’可以说很顺利。   但路明亚的重生却困难重重,玛丽手里没了可以使用的息壤,已经变幻成各种东西的息壤,不受她一个普通的召唤,而曙光   的脑灰质是最好的选择,可虽然大量存在,却已经全部失去活性不可以再做为意识载体使用。   最终,她不得不开始尝试仿生人。   跟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而在玛丽埋头为了这两件事努力的数年间。虽然宋星移一直被羁押,可还发生了很多其它事。   比如,39年的2月,黎谷收养了黎菊花。5月,42岁的黎谷带着黎菊花回到了地球。   直到46年的6月。玛丽终于成功地将他的意识,转移到了第一百五十三个仿生人实验体上。   他第一次正常运转,并没有因为意识混乱而发狂。虽然一切记忆都丢失了,但他睁开了眼睛,有了第一次自主的呼吸。在仿生人身上由仿生大脑产生了第一个‘念头’。   接下来,则是长达几年的完善。   这个时期,玛丽的思想产生了巨大的转变,宋星移的遭遇,已及自己不停地向外散播鸟群的信息,想得到各多科学同仁的帮助,可都没有成功的事,给她很大的打击。   星网上每天有海量的信息,所有的一切在被所有的一切淹没。自己泯灭了自己。而她联系到的同仁,更关心的是‘你在哪里?’。一度让她的处境非常危险。   49年的3月10日,针对宋星移的调查终于结束。   15日,宋星移返回地球。   玛丽曾经试图,和宋星移联系,想了解,阿宝的复活进行得怎么样。   但没有接触到人,就差点被发现行踪。   想到自己举动的危险性,不只是会导致自己被关押审核,连宋星移也会受到牵连,准备了这么久的复活计划也会被影响。   她不得不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似乎是为了让她明白自己选择的正确性,在16日,报纸上刊登了宋星移死亡的消息。他用自己的死,结束了所有被窥探的可能。   玛丽带着报纸离开了内星域,回到沉沦星后,再没有踏足帝国内域。   49年12月黎多宝出生。   玛丽为了安全放逐自己,而路明亚做为一个新生者,却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他记忆在复苏,偶尔会想起自己有一个很好的兄弟,两个人的约定,会想起有一个姑娘,她很好看。还有很多一闪而过的画面。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玛丽,大概是出于少年人的心性,总觉得自己是一个成年人了,有自己的秘密。   而在他的一再恳求下,玛丽同意他离开沉沦星,去帝星上学。唯一的要求是,他不可以换回自己原本的脸。   但路明亚离开的时候,还是偷偷带走了那张脸。   他想去见Dunn。想和他一起去看海。   就在他失败而归的第二天,59年1月12日,玛丽死于Dunn挑拨的内斗。   就像得到了某种信号。同天黎谷过世了。   至此,一切知道这个实验的人,全部都永远沉睡于地下。   所有针对‘钟馗’的调查全部结束。   路明亚做为一个对自己过去一知半解的意识,即想为玛丽报仇,又想弄清楚,那些记忆的碎片到底意味着什么。流浪了一段星去帝星后,60年2月,14岁的路明亚发现自己的仿生体身躯也开始衰竭,意识到自己没有时间之后,他回到了沉沦星,加入了玛丽曾经用来掩饰自己身份与活动的Monster。而他脑中陆陆续续地出现一些声音。   65年8月,在他的误导下,Monster七人来到地球。   在狭小的卫间,他见到了黎多宝。确认了声音的其中一个来源。   她倔强又坚强,明明自己已经很狼狈,却努力想要帮助他。   像个傻瓜。   为了躲避陈泽,他费了些功夫,在胶囊旅店养伤的时候才确认,脑海中声音的另一个来源是Dunn。   这让他产生的疑惑。自己的配件不会出问题,唯一存在的不确定因素,是玛丽提前过的‘上次实验遗留的边角料’,这些东西在他体内,有不可代替的功能,可也是最难以理解的存在,在他的身躯开始衰竭的时候,他尝试了解,但都没有结果。   他和Dunn的关系,可以理解,但黎多宝呢?   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关联?   面对黎多宝的那句:“你会弹钢琴吗?”   他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两个人都处在‘盲’的状态,互相并不知道对方是谁,而通讯加密也不是针对他这个闯入者。   不过,他确实不会。   玛丽已经死了,Dunn变成另外一个人,自己也即将死去。   他的人生并不丰盛。孤寂的童年,长大后因为自己的失误,害死了养育自己的和母亲一样的人物。他有时候会想,什么都有的Dunn,过着拥有一切的生活是多么幸福,他甚至为自己也买了一架钢琴,只是想试一试,拥有一架钢琴,手指按在琴键上是什么样的感觉。   有人的人生,正在开始,而自己的正在结束。   当X病毒开始爆发,他被短暂侵袭,个人防火墙进行了拦截,也立刻分析出了成因。但这次侵袭,激发了他沉醒的另一些记忆。其实来不及有更多的感慨,他不得不在X扫荡到地球上的旧科研所前赶去阻止。   他将自己的意识,重新编写,并撤销了防火墙,将自己的意识做为木马,洒向了整片光海。   但最终,他还是与阿宝再见了。   鲜血蔓延在草地上,光海之中少年像坏掉的玩具,姿势诡异地仰面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睁着眼睛,看着天空的星辰。听到脚步声,转眸看着走近的少女时,目光变得明亮,轻声叫:“黎多宝。”   隔着时间的海洋,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现,一张不同的脸,与现在的她重叠。   少女根本不敢触碰他。用力地挥开那些弥漫在他身上的光点。   他用力全力伸手抓住她的衣角,想再说点什么,喉咙发出奇怪的声音,血沫喷涌而出。   挣扎许久才盯着她的眼睛努力做出一个笑容:“去赢。我……我等你。”   两人会再相遇。只是在此之前,最先到来的,是这短暂又漫长的离别。   在他死亡的瞬间,拥有另一个意识副本的罗寄奴,在宽大华丽的床上猛然惊醒。   有些东西,穿过茫茫的宇宙,回到了他的意识之中。   只是它们太过渺小,很快就无声地融入,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所有的一切,跨越几十年所发生过的一切,像一片潮水,但他淹没。   他眼睛睁着,但是虚无,搞不懂自己是谁。   “Dunn?”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是在穿梭机的船舱内。   回想起自己做过刚才做过一切。   “信号传输哭呢?”是黎多宝的声音。听上去干练而坚毅。   显然,因为Dunn把五芒星经他她,也就意味着她的分量,以及他的态度。   再加上她的身份,在接管穿梭机这件事上,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阻力。   苟羊不一会儿就将东西取来,黎多宝将她的信号,由发送器传播到了宇宙中的每一个角落。   那些异变的星球,停下了片刻,随后开始缓慢地恢复。   “另外,我要见孔朱。你把他找来。”   “孔朱?”苟羊的声音听上去很疑惑。   “空壳症,我需要一个空壳症。”   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我们没有空壳症了。”   当局,对空壳症的‘收容政策’,开始没多久之后,就引起了怀疑。秘会向外宣称,所有的成年空壳症患者都被绞杀一空,是为了当局为了对抗另一个文明的侵袭。导致之后出生的那一些婴儿虽然有这种情况,却很少有父母再上报的。   毕竟婴儿不说不动显得太过乖巧,年轻的父母还没有亲自体验过照管养育一个空壳症症患的辛劳,也更不愿意听从长辈的‘老经验’,于是抱有着更‘理想化’的情绪。对孩子的爱,促使他们将一切都隐藏下来。   苟羊看到旁边的Dunn缓缓扶着沙发扶手坐起来,连忙过去:“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   “秘会里有一个。”Dunn声音黯哑。   也许还想说什么,但身体器官衰竭得速度太快。他没有力气,在苟羊的帮助下,重新躺了回去,但还是用尽了力气低声说:“不要告诉她。”路明亚永远是最好的。他不会做任何坏事。   苟羊愣了一下,但立刻就明白,他指的是,事实上他就是路明亚这件事。   接下来,Dunn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就重新昏睡过去。   等他从黑暗中惊醒过来。   穿梭机正在赶往帝星。   秘会的主要成员现在都在那里。   黎多宝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背对着这边,听高姜和苟羊说话。   她不记得很多事了。   闻宝贝发生了什么,时间场内发生了什   么。一切都模模糊糊。   她不相信,自己跟闻良臣能和解。   也不认为,自己会叫他爸爸。   更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贸然相信陌生人,草率地就跟别人说话、搭讪,甚至和他离开。   对于一个完全不了解的力场,不做任何调查就跟着一个没见两次面的人进入。   但她随后就想起了一切。   想起闻良臣的笑容,想起他给自己讲睡前故事,想起闻恰和自己打架,两个人一起上学。   如果游零没有离开,这大概就应该是她的童年。   他想起了自己与路明亚的相识。   想起发现孔朱是男孩,自己尖叫路明亚大笑的样子。   想起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想起那首歌。   路明亚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解释更多,只是告诉她,她必须做这件事。   她把这当成一个好玩的游戏,并饶有兴趣地亲自写词谱曲。就好像这是什么天籁之音。   她想起,从后台下去,自己昏迷之前,路明亚牢牢地抱住自己,告诉她:“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做到了。   坐在寂静的舱房内,她低头凝视自己的双手。   不久之前,它还被路明亚紧握着。对她来说,只是一闭眼一睁眼,可时光就这样过去。   身后有声音传来,大概是Dunn醒过来,但她没有回头,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你为什么要杀他呢?”黎多宝轻声问:“如果他的意识还在息壤中,我就能重新让活过来。但你为什么要杀他呢?”   Dunn以为自己有很多话要说。   但最后却发现,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刻留在他中的‘爱’与‘不死’的信念,却恰恰造成了他因为得不到爱,而极端痛恨父亲,痛恨这世界,成为一切的源头。   这个世界,没有给Dunn任何爱甚至善意。   “如果是你,大概不会变成这样。”Dunn轻声说:“但我太懦弱。”   黎多宝无惧无世界,不妥协,不肯被改变,哪怕父母对她再不好,世界对她再不好,她也会固执地站着,不弯伏下去,变成生长在阴暗角落湿哒哒的苔藓,她会长成一颗树,努力努力地向上走,甚至变成一颗太阳。   他伸手,想牵一牵那只纤细的小手。   但黎多宝站起来,快速离开了休息舱。   他艰难地坐起身,凝视黎多宝背影消失的方向。   外面传来高姜的声音,应该是帝星快到了,但现在暴动还在持续,一切都失控了。要找秘会要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黎多宝似乎在和什么人联系,过了一会儿,他隐约听到东郭的声音。   还有两个陌生的女孩。   高姜快步来去,大概是正在帮忙准备护具和武器。   她声音清亮,和对方三个人商量在哪里集合出发。   Dunn扶着沙发,想要站起来,走   出去。   但只是坐起来这个动作,已经叫他力竭。   他可以呼吸,鼻腔通畅,但不论多大口的呼吸,都感到窒息,大概是因为心脏或者肺功能衰败得太厉害。   黎多宝知晓‘罗寄奴’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处置他,但也并不在意他。   只是放任他在这里,无声的死亡。   苟羊进来的时候,已经带了不少仪器。连声叫人把他扶回去。眼睛有些发红,因为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可挽回:“大小姐很担心你的身体。”他轻声安慰:“您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Dunn甚至无力咳嗽,他躺着,轻轻地笑,声音如蚊:“我想起,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或者不能说是最后一次。时间繁乱。   他倒在科研所的地面上,问赶来的黎多宝:“你的小绵羊呢?”   “在,在那边。”她慌得不行,企图跑回去把那造型有些滑稽的车子推到这边来给他看。   像个傻子一样。   但最终,就像他所期望的那样。   她会赢。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有修改,有问题喊一声,下午或者晚上有空的时候会来补充。感谢在2020-08-12 20:30:48~2020-08-14 12:0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粘锅面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粘锅面包 40瓶;藩滋、铃铛 25瓶;吾爱月容 18瓶;SAYA、妙妙少女 10瓶;岩夏、我改名了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秘会   汤唐背着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的大背包, 在路边百无聊赖地吃着棒棒糖。看到远远有个熟悉的人影过来,立刻冲那边招手:“喂,黎多宝!”   正在找人的黎多宝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但黎多宝身边那个高个的帅哥听见了。扭头向她看了一眼之后, 低声对黎多宝说了一句什么,黎多宝立刻回头看过来。随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跑过来。   汤唐愣了一下。   黎多宝有些不同了。   她以前的笑容不是这样的。虽然并不是特别内向, 但总感觉是一个话并不太多, 相比来说比同龄人心思更重的人,可现在……说不出来。   “你早到了。”黎多宝看看时间。伸手拍拍她的背包:“什么呀。”   “我自己带了枪。”汤唐说:“自己的东西顺手一点。”   两个人很久没见,虽然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可发生的事太多。   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扭头看了一眼黎多宝身边的人,贼兮兮问:“谁啊?你男朋友 啊?”   “是高姜。”黎多宝笑笑。回头看了一眼。   高姜正谨慎地注意四周的情况。   现在到处都乱哄哄,街道上一片狼藉, 路边的门店, 不是被喷漆图得乱七八糟,就是门户大开, 里面早被抢掠一空。时不时,远处还有枪声响起。   因为秘会渗透得很厉害,任何阶层,任何地方, 都可能有他们的成员。怕所数据有泄露,黎多宝没有在网络上和其它人进行太多交流,只约定了一个见面的地点。   正点的时候钱苏才匆匆过来,身上随便套了个外套,露出里面的睡裤。背着个旧书包,里面装得鼓鼓的, 头也没梳,黑眼圈硕大。   “嗨。”粗着嗓门,以前茶艺很好,现在跟野人一样。   “你鬼上身啊。”汤唐瞪着她。   “别废话了。不是干秘会吗?干吧。”钱苏一脸不耐烦。   异星人事件过去之后,整个社会都动荡起来。   她家原本是边缘星的,异星人前线推进的时候,成为战争难民,生活在临时收容地,后来好不容易进了军一大,还没正式开学呢,好嘛,异星人发狂了,差点没一路冲到帝星来。连永明都整颗星球都被摧毁。   好在他们这些学员,在地球上出事,昏迷过去醒来后,没有发现任何后遗症。算是件好事吧。   而且由于军一大失去太多,当局开始‘兴军’扩大招生,凡军一大的学生可以享受落户帝星的政策。   这可好了。   全家人高兴得和什么一样。   但没高兴两天,暴动开始了。   玩球。   现在一家人挤在下城区。那边暴徒少。能睡个好觉,不担心随时有人破门而入。   三四个大人,外加一个才刚出   生的小孩 ,挤在几平米的地方。   她只盼着,可快点返校吧。   可学校给她这样去地球上受过息壤袭击的人放了几个月假。说她们是伤员,可能会出现精神被污染的现象,让她们休息一段时间,确定没事后再返校。   多久了,她一个好觉都没睡过。   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精神有没有被污染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再呆下去,要疯。   三个人集合好,孟朝阳来得最晚。   见到黎多宝他显然非常高兴:“你没事吧?”   一边的高姜回眸看他。   黎多宝含糊地应了一声:“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啊?”   孟朝阳笑了笑:“地球上的事过去之后,听说你进了去能量漩涡的先遣队,就再也没有你的消息。所以很担心 。毕竟永明现在情况也不好。”   “行了行了。走吧。”钱苏像个炮仗。扭头就走。   汤唐忍不住骂她:“你怎么个情况?好好的茶艺,说放下就入下了?拿出你的大师风范来好不好?”   孟朝阳笑笑,跟在黎多宝身边。   高姜收回目光,在前面领路,进了附近的一栋居民楼。一路到顶层。   他在那里准备了一个临时会谈点。   里面很简陋,除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什么也没有。   但没东西就意味着,很难有角落可以藏监听设备。没有智能家具,也不存在被无意联网泄露信息的可能。再加上墙面有抗干扰涂层,   并且这里视线很好。可以看到两个街区外秘会设置的路障。过了路障,就是他们的总部。   “我去等军部的人。”高姜把带的包放在墙边,微微向黎多宝躬身,转身带上门。   等他一走,汤唐就恨不得跳起来,把包住桌上一丢:“天啦,黎多宝!你太有福了吧。这是什么人间尤物啊!又冷酷又帅气!”   钱苏快被她烦死:“不要再鸡叫!”   “办正事。”孟朝阳叫停她们,看向黎多宝:“所以你说,我们这次的目标是秘会?”   黎多宝从怀里掏出地图:“东郭传给我,这是秘会根据地的基本情况。他们核心队员,每天会进行操练。听说前几天,才抢了一个枪店,我们也不陌生,就是刚入学枪的地方。鲁妈的店。”   “鲁妈?!”汤唐惊呆了:“他们怎么会去抢鲁妈啊?”   鲁妈那的客人都是一个介绍一个,很少有陌生人,如果不是介绍去的,她不会让人进库房。没进过库房的人,不可能把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店当成目标,因为台面上的枪都太没搞头了。   “我在来的路上看了一些视频。网上有很多秘会的信息。部分都是外围成员自己拍的。用来炫耀什么的。里面虽然没有太多有用的信息,但是感觉他们训练很有章法,不像是胡来。”黎多宝看了看汤唐和钱苏,认真   地说:“我认为,有退伍军人或者在役军人为他们出谋划策。所以这次,我们的任务,可能不会像想像中那么简单。我建议使用麻醉弹的最高等级。我们的目地,不是伤人,也不是攻击或者捕获他们的最高领导者。”   “那是什么?”孟朝阳问。目光炯炯。   “我们要把一个人,从里面带出来。只要带走这个人就可以。”黎多宝看向在座的各位:“这个人,非常重要。因为秘会对各个阶层的快速渗入,东郭也不敢保证军部甚至军一大里面谁可靠谁不可靠,所以我建议由我们这个小队来玩成这次的任务。”   “是什么人?多大年纪 ?男的女的?长什么样子?”汤唐问。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黎多宝 说:“只知道是个空壳症患者。”   “什么时候出发?”钱苏已经开始组装自己的枪了。   她急需要‘突突’几个人。   “人还没来齐呢。”汤唐翻白眼。   军部的代表过了三十多分钟才来。看到进来的半个金属脑袋,大家都愣了一下。   “大家好。你们叫我李哥就行了。”对方身高近两米,从军阶看是个老兵了,身体几乎有百分之七十的部分,由金属替代:“本来应该是东郭来,但是……”他笑了笑:“你们是她带的队伍,她的情况你们应该是有些了解的,不过没关系,现在她来不了,等结束,你们去看她就行了。”   黎多宝怔住一时无法开口。她不敢相信,刚刚还通过话的人,就这样离开了。   其它人也都沉默下来。   老兵看看四人,伸手拍拍身边黎多宝的肩膀:“记得开会式上校长的说话吗?对死去的人,表达不舍与尊敬,不是必须要失声哭嚎或久困于悲痛之中不可自拔。在地上打滚、尖叫、以头撞柱的人,未必比一言不发的人更悲痛。   对于逝者,我们只要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死,并继承其志向,那么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他们就还活着。每一个,你认识的人,都变成你们意志的部分,活下来。有一天,我们都会死去,而我们的意志必将被继承。”说着低下头,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   黎多宝飞快地抹了抹眼睛,几个人和他做出一样的动作,闭上眼睛 。   几分钟后,老兵睁开眼睛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拉把椅子坐下:“好了。现在,说说你们的计划。”   “我的计划是,伪装成参加暴动的‘有志青年’,加入‘秘会招新团’组织的参观秘会的活动。先混进去,然后从四个角,分别开始,从四个方向各自顺时针搜索。总时长,不可以超过半小时。半小时后,东郭………李哥带人在外面接应。我要强调的是,在整个行动过程中,目标人物的安全是最重要的。不论是谁找到,第一时间发出信息,   请求撤退。李哥收到信号立刻组织撤离。”黎多宝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只要目标人物出来立刻带它去空港,那里有船在等。不要等其它人。”   老兵看向她:“这是你认真思考过,提出的方案吗?你有和其它人商量吗?你知道,不等其它人,意味着什么吗?大家很可能出不来,秘会这些人,跟暴徒已经没有差别。”   他知道黎多宝是永明的家主,所以会这么问,在他的认知里,这就意味着她是不死的。可别人不是。   为达成一个目标,而牺牲队友不是不可以。但需要郑重。   再说,黎多宝太年轻了。   年轻人还不懂得生命的珍贵,只有忠勇与热血。   “那就这样吧。”这时候汤唐打断了老兵的话,扭头讥讽黎多宝:“什么龙潭虎穴,说得好像谁出不来似的。跟你讲,今天谁出不来,谁是狗!”   钱苏只有一句话:“到底要说多久?什么时候走??”她沉着脸,一巴掌下去‘咔吧’声,将最后一个零件插入枪身,‘Off/On’的灯轮番亮了亮,然后保持在‘On’的状态。   孟朝阳对老兵笑:“李哥,那我们去了。”   四个人换好衣服下楼。将枪支放在不那么容易撞到的地方,开启隐形。   孟朝阳走在最后面。   前面三个女孩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就像以前还在实地训练的时候,每次休息日,一起结伴上街。   他看着这些女孩的背影。   有一些伤感。   走到底层拐角,一直走在他身后的老兵突然叫住他:“孟朝阳。”   他敛眸,不动声色地停下来转过身,露出一个笑容:“李哥。”   “有可靠消息说,秘会的首领也叫孟朝阳。”   他一脸意外:“有这样的事?”迟疑了一下,停步:“你不会是怀疑我吧?”军一大出来的人,不应该太迟钝。有这样的疑问才合理。   “你们一样的名字,但长得不一样。不过我身上带着信号屏障,如果你脸部有幻视系统,会短暂失效。但这种情况没有发生。并且你这段时间的行动痕迹,都很正常,没有出现在□□现场过。”老兵笑了笑:“抱歉,虽然黎多宝很相信你们,但事实上在来之前,我对你们每一个人都进行过调查。这是东郭要求的。”   “但他也有用科技装备改变面容的可能。”孟朝阳说:“我觉得你过于草率。”   “如果这么做,说明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老兵笑笑。“一个想要隐瞒自己身份的人,不会用本名。当然 ,你别误会,只是觉得这个巧合很有趣,所以跟你说。”   “没所谓。”孟朝阳耸耸肩:“这大概,是命运跟他开的什么鬼玩笑。”他玩笑着说:“自己结束自己。不是很戏剧性吗?”然后洒脱地对老兵挥挥手,跟上黎多宝她们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4 12:02:37~2020-08-17 23:0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1518929、屁屁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孔昭 5个;鹤拙掷 2个;苏浮夜、41518929、一片空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勺 79瓶;一个小号 78瓶;小白兔、折柳 60瓶;翻阅小公主 40瓶;鹤拙掷、4g、酒酒、452013、残残残 20瓶;大大大大怡 15瓶;44383685、苏老师和燕燕百年好合 10瓶;40367819、29859584、==、南山、�à丹蟆⒎� 第140章 小姑娘   四个人进入‘招新队’并没有很麻烦 。秘会正在广招有志之士。在等一队人满的空闲时间, 领队进行了慷慨昂的演讲。   “世界的真相,被上层掩盖,我们就像被蒙蔽眼睛的猪狗, 在经济最低层、社会最底层, 从出生到死亡,被压榨一切价值。我们出生,是工具的出生, 我们死亡, 会有新的工具代替我们的位置…………”   “他们不会让你们知道,在我们的世界之内,还有另一个世界,他们把我们做为诱饵,等着鸟群到来,吃光了我们, 他们就安全了。”   “上层与其它文明, 沆瀣一气,出卖我们, 只为了得到自己生的机会。”   “我们要阻止他们,我们要摧毁一切。我们无法逃跑,他们做为享受者存在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在这里, 与整个帝国共存亡。”   “我们毁坏街道,不是因为我们仇恨同胞,是因为他们还活着梦中,我们要叫醒他们,让他们明白,安逸的生活就像一锅温水, 再呆下去,只会稀里糊涂地被抛弃,被死亡。”   “我们要叫醒所有人,让所有人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醒来,从虚假的安逸生活中醒来。哪怕被辱骂,被误解。可这,就是我们反抗必受的曲解。我们也许,会死亡,死后像每一个英雄那样,被误解,但最后,某一天,这些人会跪下来,为他们的错误痛哭。为我们献上一朵鲜花。我们将活在他们心中。因为,我们拉响了全人类的警笛。”   汤唐听了半天,嫌弃地低声对黎多宝说:“说的啥玩意儿?”   钱苏冷冷道 :“说我应该谢谢他全家。”她张嘴大声道 :“你这……”就被汤唐猛然捂住了嘴吧:“你怎么比我还莽?!你疯了啊。别引起注意。”   一边的孟朝阳神色平静,问黎多宝:“你觉得他说的是错的吗?”   黎多宝回头,正要说话,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你们这样,可以打败鸟群吗?”   她向人群中张望。   所有人都在四处看,是谁在说话。   最后目光落在一个少年身上,他穿着一身工装,像是哪个工厂刚下班的工人,衣服上布满了可疑的油渍。   黎多宝认出来,是倪姚万。   感觉好久没见了。他看上去比以前成熟干练很多。   “你们靠砸同胞的店,抢同胞的东西,可以打败鸟群吗?”他大声质问:“你们发疯,上层会感到任何压力吗?我听说,你们拥有一位知晓一切的‘天神’,天神告诉你们,这么做是正确的吗?天神告诉你们,如果你们无法逃脱,那就要让有机会逃脱的人,也失去这样的机会,让全人类全窝在星域内,一起灭亡?”   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汤唐推推一边的陌生男人:   “喂,天神是什么?”   男人非常激动:“她什么都知道。通晓一切。虽然身在这里,可是可以看见万物,知道万物。听说,是秘会找到了她。保护了她。而上层想要杀死她。就是她告诉秘会,世界的真相。告诉秘会,有另一个世界存在。那里藏着一位邪神。必须杀死那个邪神。”   汤唐听得满头问号:“啥玩意儿????这秘会怎么越说越邪乎。”   “很快,秘会就要组织敢死队,前住那个世界。所以才会有大批招新。”这个人十分兴奋:“我们抢夺到了一颗足以毁灭对方整个宇宙的能量弹,但能量弹只能在进入那个世界后,才能激活,所以我们要挑选一个人进去,把那颗能量弹送进去,向那个世界复仇。”   “哪个世界?”黎多宝突然出声,向他确认。   “就是之前,不是发生过一个什么‘单行能量漩涡门’,天神说,那里面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的人把我们的世界当成挡箭牌,自己偷偷求生。那里有一个邪神,和她一样,但和她又不一样。我们必须要杀死他。”   “邪神?”   “对呀。天神说,是邪神带来了鸟群。”   黎多宝心跳得一声赶着一声。   她心中有一个突如其来的设想。   这时候倪姚万的声音又响起:“我也曾是一个信徒。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一切,可最终,我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滑稽又可笑。你们既然觉得自己信奉的天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他为什么会需要你们这些凡人的帮助?”   “因为那是被诅咒的世界!”人群中有一名有志之士大声反驳:“神不能去那里。那个邪恶的神,想毁灭外面的世界,毁灭我们,毁灭真正的神。”   “这都是你们的天神自己说的!”倪姚万声音太大,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毕露,眼睛微微发红:“如果说,我在上次的信仰中,学习到了什么。那就是,不要听信片面之词!”   他的话让所有‘有志之士’都激奋起来。   大家冲过去想要抓住他。他四处逃窜 着大叫:“你们只是一和我一样愚蠢的人,却凭借自己片面、零碎的认知,做着你们根本不知道会带来什么结果的事!”   现场顿时乱成一团。   黎多宝看到门岗上巡逻的秘会人员,都跑出来帮着维持秩序。   汤唐和钱苏则不动声色地跟着黎多宝打算趁此机会进入封锁线内秘会占领地去。   孟朝阳走在最后面。   但快进去的时候,黎多宝突然停下来:“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为什么?”汤唐不解:“你一个怎么带人出来?”   “我想,可能不需要带人出来了。”黎多宝扭头看看四周:“现在情况有变化。我想她不会跟我们走。带走她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但我需要见她一面   ,有些话要问她。你们先离开这里。”   “我们掩护你。”汤唐坚决地说:“里面太大了,你一人进去花的时间会太长,容易暴露,并且如果被发现,也没有人帮你拖延时间。你可能不会有机会跟对方说话。”   黎多宝 犹豫。   钱苏突然认真地说:“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但我想,这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我们不需要知道原因,也不会要求你解释。我相信在合适的时候,我们会知道一切真相。我更明白,你是担心我们的安危。但我想提醒你,你也不要忘记,我们也有为自己的世界努力的权利。帝星是我们的家。我们是人类的一员。”   汤唐小声说:“那个,纠正一下,我不住帝星了。一个月前搬的。”然后立刻正色:“但我同意钱苏的话。我们有为自己的世界努力的权利。”说着看孟朝阳。   他笑笑:“我也是同样。”   汤唐随后向黎多宝:“走吧。”   黎多宝心情十分复杂,她看向太久没见的同伴,虽然分别了一段时间,但她需要可以信赖的人时,最先想的就是这三人,在实地训练中,大家一起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地球上发生的事件之后,几个人平常相互并没有任何无聊的寒暄,但只要一声‘需要帮助’,大家就会不问任何原因,毅然决然地来到这里。   她伸出双,四个人紧紧拥抱。   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放开,有点不好意思地面面相觑抓头笑:“走吧。”   进去前,黎多宝收到来自周莉莉的信息:“在哪里?”   她回复:“帝星。有一些事急着要办。几小时后见。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周莉莉很快回复:“我也是。好运,爱你。”   黎多宝关掉频道,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步和同伴一起,趁乱向封锁线走去。   因为外面的骚乱越来越大。在跨越封锁线的时候,四个人并没有遇到太大的麻烦。   里面来来去去的人并没有统一的制服,除了手臂上不同的颜的绑带似乎有特别的含义之外,也没有其它更多‘装备’。不过每个人腰上都有枪,看上去不像是假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实弹。   四人人不动声色地进入之后,汤唐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四条绑带,大家在角落里相互帮忙系上。确认了一下地球之后,孟朝阳主动承担分配四个人各自要去方向的任务。   黎多宝去北面,他去西面,汤唐去南面,钱苏去东面。   “之前是怕目标受到伤害,所以一切以带她离开为重。但现在,只是要找到她,并且确定,秘会不会伤害她。所以我们的重点也有所改变。找到目标后,立刻报点。如果在寻找的过程中发现不要恋战。实在不行,就立刻撤离。这些人都有枪,军部说,之前双方还交过   火。他们不是闹着玩的。”   大家确认了个人终端的时间,与通信频道畅通之后,又调试了一下备用频道,核对备用频道频段,随后动作快速地四散开去。   黎多宝神色自如地,从大路向北方走。   来来去去很多秘会的成员,三三两两。有些地方有人看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她佯装没事,先大概转了一圈,把被看守的地方都记下来之后,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房间,顶开了天花板,爬进通风管道,在里面释放出蜘蛛型侦查机。它们小得和蚂蚁一下,一落地,就飞快地顺着管道向各个方向四散去。   因为怕被反侦查设备发现,所以侦察机不得不调到最低频率,并完全关闭通信频道,处于离线模式之后,它会在完成整个范围区域的侦查后回来,再进行数据传输。而这种状态下,它的实用范围很小,离使用人的半径不能超过一百米。   黎多宝需要扫描完一个区域,就换一个地方。直到将所有北面的房间的勘探完。   等全部检查完,已经是二十五分钟之后。但没有收获。   不过她确实发现,有一间地下仓库入口有十多人看守,并且有辐射有害的警示。这种级别通常是用来存放大能量弹。它比古现代的核弹更可怕得多。可以造成一星系内的物质湮灭。   如果用来对付,单向能量漩涡门后,那个口袋世界,完全绰绰有余。   看来谣言并不是无的放矢。大概每班这么多人看守,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员,确实也很难做到保守秘密。   她在地图上做了标记之后,正要起身,就收到来自孟朝阳的信息。   他找到了。   两个人在换气管道里碰头。因为下面看守正在换班,两人没有立刻下去,而是退远一些,等换班结束。   似乎太无聊,孟朝阳小声问:“你怎么看秘会?”   黎多宝犹豫:“说不清,就好像我把你暴打一顿,打得半身瘫痪,但我说是为你好。你怎么看?”   孟朝阳轻轻地笑:“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吧。”黎多宝趴在管道里,轻轻吐了口气,吹起管道壁上的灰尘。   孟朝阳伸手帮她挡着灰,手心暖暖的。   她突然想到,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为自己挡过灰。不过那只手很凉。   醒来之后,她常常有一些莫明其妙的记忆。但它们太零碎了,没有一个完整的画面,有时候只是一个气味,有时候只是一个模糊的画面。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事,但怎么也想不出来。   孟朝阳见她突然走神,默默收回手。注视了她一会儿和,用轻快的声音问:“你和大统领订婚,我们都很高兴。”   黎多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路上高姜已经跟她说了这件事。   外界并不知道那不是她本人。   她   含糊地说:“没什么好高兴的。”   “你不喜欢他啊?”孟朝阳问。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但她用手指拂了拂鼻尖,并没有回答。   “是他让你帮他做这件事?”孟朝阳看着她的侧脸,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你应该知道,地球上X病毒蔓延,都是因为他。那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黎多宝感觉他今天话有点多:“不是……”   正想说,突然停下来。指指下面。   孟朝阳伸头看,换岗已经结束了。   在守岗的人转身的瞬间 ,黎多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去,将手中的细针扎在对方颈间,对方几乎连头都没来得及回,就软软倒了下去。   门上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里面是一个豪华的套间。   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有玩具,有珠宝。甚至还有个烙煎饼的摊子,走近的时候,余温尚在,就好像不久之前才有人用过一样。   套间更深处没有灯,可能是故意的,窗帘拉得很严,但传来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音,还有人影,在墙上晃来晃去。黎多宝转身,发现孟朝阳站在门外没动,示意他快进来。   她把晕过去的看守拖进来,放在角落。然后把门掩上。   转身轻手轻脚地向深处走去。   穿过那些稀奇古怪的藏品,最终她停在一块白幕前,白幕上正在上影一出皮影戏。   唱的人十分娴熟。就好像深谙此道。白幕前的桌上,盘子里放着没吃完的煎饼,还有半杯红酒。   她在幕前站了好久。   明明对方应该看到了她,但却并没有理会。   在听完了一幕之后,她缓步绕过幕布,走到一半。   这时候门口有开门关门的声音。她猛然停下来,侧耳听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听到孟朝阳的声音:“我查看了一下,外面没人。我们应该还有一些时间。”   她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绕过幕布后,她终于看到了幕布后的人。那是个小姑娘。头发剃成板寸,穿着舒适的白T恤,蓝色睡裤。一乍眼,其实很难分辨出性别,她虽然长着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但却有一种奇异的淡漠,那种表情中满是难以言喻的疏离。就好像她虽然在这世界中,却有一切都离得很遥远。   “你好。”黎多宝说:“我是黎多宝。”   对方并没有理会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落在后面的孟朝阳已经跟过来,低声对她说:“她不理人。除非你有她感兴趣的东西。她才会回答你的问题。”这一屋子堆得满满的,都是这么来的:“你见她到底想要做什么?要不我们商量一下,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是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你是想问她,有没有解决鸟群的办法?但是我以为,我们在外面的时候,你已   经从别人嘴里听得很清楚了。只要杀死了那个小世界的邪神。那我们的世界就有救了。这不正是你改变任务目标的原因吗?”   黎多宝十分意外:“你以为我是因为这个?”但想了想:“不过,也确实是听说了小世界的事。我才会改变主意。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改变。”   “你认为,秘会做错了吗?”孟朝阳问。   黎多宝正想说过一会儿再讨论这个问题。就听到外面远处有枪声。   明显是出现了什么骚乱。   她下意识地要打开终端查看钱苏和汤唐的情况。   但她面前的孟朝阳突然利落地拿起枪指向她。   这是黎多宝万万没有想到的事:“你是秘会的人?”她愕然。因为她和孟朝阳认识太久。   两个人在学生时代,就有过接触,身为第一名的竞争者,他表现得十分磊落,再加上一起经历过地球上的灾难,一起来到帝星,一起进入军一大,一起参加实地训练,在任务中同生共死。   “我知道,枪打不死你。这种子弹也不会伤害你,只会让你瘫痪。我很了解你,偶没有重要器官,但是它并不免疫‘麻痹’之类的效果。我不想这么对你,希望你不要轻举妄动。”孟朝阳脸色沉静:“我并不想伤害你。”   “那你想干什么呢?”   “在秘会初期,我知道你出了事,你从小世界回不来。后来死了。我非常难过。但不久之后,你在地球永明的心脏中复活。我真的很高兴。”孟朝阳目光温柔而真诚,在他眼中,黎多宝一直是那个为了救人而被遗落在地面尸海中的倔强少女:“后来我有试图去找你。但是没有成功。地球密不透风。高姜一直在你周围。我发给你的信息没有回音。今天你跟我联系我真的很意外,也很高兴。因为你在这个时候,第一想到的是我。”   孟朝阳的笑容还是很有少年气,他一直是好看的,从在学校时就是让人仰视阳光正直的学霸,进了军一大是名列前茅的优秀学员,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一直以来,我们的交谈并不多。有时候我不太确定,你怎么看待这个小队的队员,怎么看待我。因为你一直,不是一个会向人倾诉心事的人。虽然同生共死,可却仍然让人觉得隔着什么。但我想,今天算是一种证明吧。”   少年的声音在影影重得的套间里回荡,两个人站在一个自顾自玩皮影的人身边,站在一大堆莫明其妙光怪陆离的藏品中间,光投在他身上,拉长他的影子,他向黎多宝走了一步,墙上那个巨大的影子也随之长移动:“秘会是在离开地球之后成立的。那天你没能上船,我和其它获救的人聚集在隔离所,那时候我就在想,不要虚度人生。可那时候我还不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一切都模模糊糊。几个月   后,在选择学校的那一天,我选择军一大。也就是那天,秘会正式成立了。我,不家其它几个人,就是秘会的雏形,我的目的,是调查地球X病毒的真相。显而易见,这并不容易,因为我们实在太渺小,但在单身能量漩涡门出现之后,罗寄奴开始残杀空壳症时,我遇到的她,终于明白,罗寄奴之所以要杀空壳症的原因,他害怕 ‘神’的存在。我们从‘神’嘴里,得知了许多的真相。队伍也一天比一天更壮大,现在我们不再是以前渺小的,失去家园的幸存者,我们有机会决定世界、决定人类的未来。所以,我想正式地,邀请你,加入秘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孟朝阳眼睛有亮光:“这一切、秘会,是因为你的对我的激励才存在。这里将永远是你的家。”   黎多宝花了一些时间才回过神,她微微向后了几步,眼前的人明明很熟悉,可却让人觉得陌生:“所以,暴动是你的促成的?”   孟朝阳认真地说:“黎多宝。你应该最有体会。在我们的世界很多人,生活在幻觉中。只看到眼前,今天的菜好不好,明天会不会下去,甚至连后天都不关心。他们就像我们当时在地球上那样。大家明明都知道太阳有一天会熄灭,但都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也完全没想过,这个会熄灭的太阳,真正成为自己被帝国放弃的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导致所有人的死亡。但如果在事情发生前,有秘会这样的组织,号召大家警惕,叫醒每一个做梦的人,结局难道不就不同了吗?只有打碎他们拥有的一切,他们才会彻底放弃幻想,看到更远。只有这样才能让每个人都站出来。为自己的未来尽应尽的力量。”   恶行和善意可以混为一谈吗?   黎多宝看着面前的人。   突然想起东郭有一次,在任务完成后跟大家一起边吃了着烧烤边口齿不清地讲些‘必要的道理’,世界的善与恶,正确与错误,从来都没有绝对过。从不同的视角看,没有一件事是完全正确,也没有一件事是完全错误的。   她很难斩钉截铁地说,他孟朝阳是个带善人,大恶人,这件事他做得大错特错。   但也无法赞同。   “所以,看吧这是个难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女孩唱曲的声音停下来。她坐在舒服的沙发椅里,扭头盯着黎多宝:“嗨,黎多宝。”   孟朝阳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没有收取任何礼物的情况下,主动和人说话。   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而黎多宝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你好。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似乎很肯定,我不是孔朱。”小女孩歪头看她。   “我听了天神与邪神的故事。”黎多宝说:“原本我是打算来告诉孔朱,一切是怎么回事。但听到这个故事之后,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   黎多宝只是没来由地说了这么一句。表情微微有些感伤,但只是一闪而过,就收敛了起来。   小姑娘似乎想听听是什么事。   但随后,黎多宝似乎不打算再进行任何解释,而是突然说道 :“我想,你就是那个一直沉睡等待死亡的意识吧?我刚才看到你的时候,脑海里突然有一些画面,记得一个叫天宫的地方,我见过你的一部分意识”之所以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它看上去智力并不高,回答了黎多宝的问题。向她讲述了自己的愿望和目的。   “原来你记得?”   “只记得一点。”黎多宝说到这个,眼神还有些迷茫,自己是跟谁一起去的?   “然后呢?”小姑娘问。   黎多宝收敛的杂思:“我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孔朱进入小世界之后,一直跟我在一起。在小世界中,所有的‘创造者’都活在梦中,你做为与他们生命纠葛在一起的人,也和他们一样,所以一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直到我和孔朱去了之后,小世界维持者出现与叙述,让你通过他的耳朵,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到这个世界的真目。才发发现世界上有一个地方鸟群永远无法到达。这也就意味着,你等待的死亡不会到来了。所以你先生完全苏醒过来,利用了孟朝阳和秘会,去毁掉那个人造的小世界。他们以为自己得到的神喻,但只是成为你的工具。帮助你毁灭自己,也毁灭一切。对吧?”   孟朝阳猛地看向小姑娘 。   小姑娘不以为然耸耸肩膀:“然后呢?”说着笑起来:“你不会以为,这样在他面前揭穿我,就对时局起到什么改变吧?你还太年轻,就算他是头领,也没有用的。你太不理解人的狂热。当他们一心一意地相信一件事,任何杂音都会被视为居心不良的污蔑。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被上层买通后的诡话。他说得越多,越真切,他曾经的同伴就会越憎恨他。”   说着她表情有些讥讽:“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不会改变主意。”   “是吗?但我有一个提议。我想到了杀死你的办法。想以此换取,你驱散鸟群。让它们永远地远离人类。”黎多宝低头看她:“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小姑娘皱眉看着她,似乎一开始只认为黎多宝在胡说八道。但渐渐,表情严肃起来,因为她在黎多宝脸上没有看到任何谎言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7 23:05:41~2020-08-19 00:0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块南瓜饼 20瓶;小酒爱妈咪、哼哈鱼 10瓶;29859584、藩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1章 告别   “你要怎么做到?”小女孩似乎对仰头看人感到不适, 她微微后退几步,站在台阶上,这样起码可以平视对方。   黎多宝声音清脆:“我可以取代你。”目光坚定。   孟朝阳无法理解两人的对话。但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什么取代她, 什么意思?”   “如果你取代我, 那你自己就可以驱散鸟群,不再需要我承诺什么。如果你觉得你可以,那你就这么做吧。”小女孩说完, 长久地审视着她, 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是息壤之王。在很久以前,我见过还幼小的息壤意识。它很愚蠢。又过了几百年,它才初具模样,但很快就被人类挟制困于酆都。在那儿之后,我短暂地在酆都城中生活过。结识了曙光,你的……母亲?”   黎多宝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过这个问题:“你认为, 我是曙光的孩子?”   她面前的小女孩拿不准:“你们人类, 是不是会将赋予自己生命的人称为母亲?如果是这个定义的话,曙光应该是你一定程度上的母亲。你的生父取下它唯一还存活着的一部分组织, 你由此而诞生。还有你的兄弟们。”   她似乎很为回忆烦恼,因为太多太多的信息,而她才醒来没有几个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才确定:“应该是这样没错。总之, 我见过曙光,我们有过短暂的交流。”   “你们有共同话题吗?”   小女孩耸耸肩:“它很担心人类未来会走向灭亡。而我则担心自己未来会保持永生。应该算是共同话题吧,总之都是关于生存的。总之聊了些有的没有的。它非常的聪明,可又非常傻。很有趣。”   她想了想,表情有些温和起来:“也非常的善良。后来,它当然死了。人类需要太多能源。它不得不一点一点地切断自己与能源中心的链接。”那个巨大的脑, 一点一点地灰暗下去。在最后一块也死亡之前,宋星移取走了还有活性的它。   “你对我来说,是故人的孩子。所我才愿意让你在天宫中取走我的部分组织,并屈尊和你说话。”小女孩抬头看着她,想了想问:“你知道那个高台上的我,为什么没脸吗?”   黎多宝摇头。   “有一段时间,我想做一个人。”她把重音放在‘一个’上:“那是非常快乐的时光。但很快我发现,庞大的意识要么成为每个人,要么谁都不是。如果太专注于一个身躯,这种力量,会导致身躯异化。”说着,她走近一些,让黎多宝看自己的脸。   那张稚气可爱的脸,突然置于明亮的光线下,突然显得诡异起来。她的五官已经有些模糊,就像正在融化的蜡像。   之前黎多宝以为是光线的原因。现在才发现并不是。   它是正的在日渐异   化。   “我太常用这俱身躯来说话、玩乐了。你知道的,当感到愉快,意识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过于集中。于是身躯也会受到伤害。你现在所使用的身躯,正是被我的精神力量,异化过的产物。它很适应意识的承载之类的操作,所以能供你使用。但这是题外话了,我说这些是为了告诉你,代替我意味着什么。”   小姑娘认真地说:“你别以为,就算你成为我,也没关系,你仍然可以做你自己。孩子,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要么,你成为每一个人,要么,你谁都不是。   成为每个人是什么意思,你有认真的思考过吗?   成为每个人,指的不只是人类。你要转化我,就必须入侵我的意识。意识是没有文明、宇宙界限的。你一但进入,看到的,就不再是以人的视角,去分界的世界了。   只是一瞬间,你就会蔓延到我所身处的每一个文明每一个宇宙之中。   就像我,在跟你说话的同时,我是无数的婴儿、无数的卵、无数的种子。我在腹中倾听外面的声音、在潮湿的泥土里用力地向上生长、在妈妈怀里、在哭、在笑、在跟随家人逃亡,在四脚着地飞奔或者展翅高飞,也或者在液体中快速游走,甚至在被撕咬、正在残杀中死亡。   也许根本没有实体。只是一团漂浮的不知名状存在。   做为一个初生的巨大意识,你会疯狂很长时间。因为你无法处理这么多的信息。   至于会不会像我一样,恢复理智,谁知道呢?毕竟很多世界的疯子,真的就是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也有一个曾经理智的意识存在。   而就算你恢复了理智,也许是千百万年之后的事了,你认识的每个人都死了。   而那还只是你的初生期。   你的大脑大多太杂总数太过庞大,而你还完全不能适应怎么去利用它们,以至于你的思考会十分缓慢,就算有人对你说一句‘你好’,这个声音顺着你的一个‘个体’,送达到你的意识之海中,漂浮游走,处理成为回复,再返回时,对方可能已经老死了。   而等你终于成熟,那又已经是几千百万年之后的事,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令人厌倦的生活,就像同时有千百亿的电视机在播放不同的电视剧,颠来倒去无非是那些破事。并且电视机的数量,随着你无意识的扩张,越来越多。就算你在沉睡,你的梦境也越来越乏味,渐渐地和醒着并没有差别。”   小姑娘停下来,看向她:“而这些,永远不会结束。因为你一旦驱散鸟群,它们就不会再响应第二次的召唤了。它们做为蜉蝣在上层世界的进食者,就像海上的捕鱼船。每个宇宙在它们眼里就是大海中的鱼群。如果被信号欺骗过一次,就不会再相信你的话。最终。你   连被吃掉的权利都失去,只会成为一个疯子。”   “你看,还挺有始有终的。从疯子开始,到疯子结束。”她笑笑:“所以,你仍然决定要这么做吗?”   孟朝阳张口结舌地听完这一切,扭头看向黎多宝。   他面前的少女深深地呼吸,虽然还没有开口,但明显已经做好了决定。   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这个世界有着她爱的人:“总之就算我不愿意,最后也是和大家一起全灭的结局。”她语气十轻松,并不觉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大事:“就这样吧。”说着走向小姑娘。   小姑娘十分意外:“就在这里?你没有什么话,要跟亲人或者朋友说吗?你不和他们告别?”   黎多宝低下头。   周莉莉一定会非常的难过,还有永明,她很久没有见老太太了,老太太对她很好,还有闻恰,闻良臣,有很多闻宝贝的记忆,虽然存在,但在她脑海中并不十分清晰,且还有很多缺失。但她知道,自己渡过了很长的快乐的时光。以前她总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但似乎从某角度来说,闻宝贝完成了她的心愿,她有一个不那么沉重的,快乐的‘童年’。当她想到这件事,时不时会有一些记忆的碎片浮现、一闪而过。   但就是因为这样,她不知道要怎么去告别。   对他们说:“对不起,我决定不做人了。你们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她无法面对达些。也并不擅长。如果他们哭起来怎么办?   如果自己也哭了呢?   而对于黎菊花,她没有太多的话。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这个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不再重要。回想起晦暗的幼年时光,她也并没有太多怨恨与委屈,因为就是以前的种种,自己才会成为自己的自己。   如果重来一次,给她选择,拥有一切而为闻宝贝。   还是重新经历一切,成为现在的自己,她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她决定结束一切前,问:“所以,你有名字吗?”   这个古老意识轻轻地笑了一声,最后摇摇头:“有。但有太多。”   “那么,对你来说,最有意义的是哪一个名字?”   对方想了很久,没能回答出来,它记得一切,但是:“你以为有意义、绝无仅有、不同凡响的一切,都会重复发生无数次。”   “好吧。”黎多宝学她的样子耸耸肩膀。   对方似乎为自己的回答感到略有些歉疚,换了一个话题:“你很喜欢孔朱吗?它很奇怪。”   “哪里奇怪?”   “它很愚蠢,没有健全思考的能力。但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最近,它拒绝和我说话。”它笑起来:“非常滑稽。这样的事偶尔会发生,对我来说,就和你们人类睡着的时候会做梦是一样的,它只是一个无   意识碎片,很快就会消融。”   黎多宝想了想说:“以前,酆都还在的时候,我有一只小猫咪。它是酆都的一部分,但它决定要做一只猫。”   它短促地:“啊。”了一声,无所谓的样子。向黎多宝伸出手:“那么,就这样吧。”   黎多宝问:“你需要时间,回顾你的一生吗?”   它语调十分轻快:“不。”   “我并不太熟练。”黎多宝预告。   对方无所谓:“慢慢试。”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阵枪声。   似乎有什么人发现了入侵者,有人在大叫:“她们可能是来杀害天神的!!!”   更多脚步声正向这边来。   黎多宝没有迟疑,但就在她伸手握住这个古老意识的瞬间。对方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它注视着她,可目光却好像处于凝滞的状存,黎多宝有些茫然,收回手试了试,没有呀,自己还在这里。还并没有做什么。   “喂?你怎么了?”   对方没有回应。在短暂地走神之后,它突然好像从梦中惊醒似的喃喃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说着猛然向她看来,那个眼神,非常的奇怪,就好像是认识她许久的人:“黎多宝。再见。”似乎想对她笑了笑,但随后就猛然倒地。   黎多宝心中猛然一跳,冲上去,把她扶起来。   她没死,还在呼吸,但处在昏迷状态,眼珠在眼皮下疯狂地转动。手脚偶尔会突然跳动一下,似乎是想做出什么动作,但下一秒又似乎整个人都安详了起来。   外面传来撞门声,孟朝阳冲上来:“我们得走了。他们冲进来看到这场景,我也解释不清楚。会出大事的。”   黎多宝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朝阳虽他对一切都听得一知半解,但也隐约明白,大概是怎么回事。顾不得太多,一把将她拉走来,转身猛地踹烂了旁边的窗户。   但外面的有人在大声叫:“他们想从这边逃跑!”   枪身四起。   几乎是贴着他的脑门飞过去。   如果不是黎多宝反手拉他就地一滚,他几乎当场被打死。但擦破皮的地方,瞬间还是血流如注。   枪声持续了很久。所有的窗户都被打烂了。   黎多宝和他只能伏身趴在地上,而此时大门处也被撞开。   孟朝阳拿出枪上弹,快速匍匐爬过来找了一个可以暂时躲避的角落。   而黎多宝负责守着窗户这边不让人爬进来。   两个人进来时的目的并不相同,但都有所准备,只是为了短暂交战准备的,弹药并不够充分。黎多宝的天使到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因为毒汁生成的规律,射击间隔必须保持在2.6秒左右。所以她要很注意节奏。   不过十多分钟,窗下和门口就推满了尸体。   还不停地有要为‘天神’报仇的有志之士向上狂奔而来,义无反   顾。为了心中的正义与人类的未来。   二十分钟时,两人已经弹尽。   孟朝阳回头看了一眼黎多宝,她抓着睡在地上的小姑娘,转身后撤,叫他:“过来。”   两个人被围困得死死得,没有突围的途径,只得龟缩在一个角落,这样只需要守住进内间的小门就可以了。压力会很小很多。   孟朝阳拿出匕首。心情复杂地看向和自己一样狼狈的黎多宝,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在人影出现在小门的瞬间,躬身冲了出去。   黎多宝把小姑娘塞在最里面,用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挡住,拔出腿侧的的光刃,这是永明的制式。   走向那些疯狂前涌的‘志士’听见他们‘拯救世界’‘为天神复仇’的叫喊声,突然觉得,世界就像是一幕滑稽剧。   等军部混合大统领近卫的人终于打散了整个据点,高姜冲进去时。   只见到房间里坐着两个血人。   孟朝阳已经死了。伏身躺倒。像是想尽力去保护什么人。他身边还有另外几个人,看上去似乎是加入了他这边,一共抵抗冲上来的敌人。   高姜拉着袖子,擦掉他们脸上的血迹。   这些面容他并不陌生。在以前黎多宝做为幸存者回到帝星时,他听从老太太的命令,做黎多宝的背景调查时,看到过这些人的信息。   这些人都是地球幸存者。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什么成为秘会的一员,又为什么决定转头阵营,旁人已不可知。   高姜巴拉了好一会儿,才将被这些人挡得死死的黎多宝翻出来。   这些人不知道黎多宝不会死吗?应该是知道的吧?   高姜有片刻晃神。   他伏身查看,黎多宝全身都是血窟窿,面色煞白,但额间的五芒星闪耀不止,这些血窟窿正在慢慢愈合。   苟羊跟在高姜身后冲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声喊:“先撤走,他们又要冲回来了。”   边说着,跑过来帮高姜一把搀扶起了黎多宝。   在被众人的簇拥下匆匆离去之前,苟羊回头带上了角落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   在他们撤离的同时,更多闻讯而来的志士,正在疯狂地冲击。天神已经被上层派人杀的流言蔓延到了每个角落,他们叫嚣着,一波一波地冲锋企图阻止。   当穿梭机终于升上天空,逃逸出对空武器射击范围,高姜和苟羊以前军部这次牵头的李哥,都重重地松了口气。   黎多宝再醒来时,正是半夜里。她半梦半醒,看着舷穿外。外面是中转站或者是太空站,从这个角度无法分辨清楚。天穹上人造夜幕已经降临。半透明的穹顶,变得完全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宇宙中的星光。   她就这样看了很久。   想起来很多事。   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路明亚,不,也许应该叫他杜恩。毕竟在   实验室时,他们就交换了身份。   想起来两个人在赌场外的相遇,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一切的开始,一切的结束。   想起他做为Dunn,在幽浮之地中,面对自己杀死父亲的事实。   想起他对于爱恨生死的执着是由何而来。   周莉莉进来时,发现她正掩面痛哭。   原本有很多事急要处理,但此刻周莉莉只是走上前,静静地坐在床边陪伴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哭泣,但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扭头看着舷窗中倒影出来的自己额头上的五芒星,她还没有恢复,五芒星正在运转。   “罗寄奴好像,入侵了空壳症的意识。”周莉莉低声说:“我刚才听苟羊说的。你和高姜离开穿梭机之后,苟羊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空壳症。”   周莉莉冷冷地说:“我看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你说实话。想干什么啊?现在好了,他永生了。不知道还要翻起什么风浪来。”又说起秘会的事:“我也没想到孟朝阳和池乔、晁师空他们竟然干这么大的事来。不过也算他们有点人性,知道保护你。死也算死得其所吧。你那两个队友到是没事。”   “现在我们不能懈怠。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跟上层有过接触,你离王座只有一步之遥,他们……”   “你不要说了。”黎多宝打断她的话。   周莉莉愣了一下,皱眉。但没有再坚持:“你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什么事?”黎多宝问。   “如果灾难已经过去,整个帝国都需要重建,不论罗寄奴有没有永生,他做为大统领的任职已结束了。最重要的事当然是,我们需要新的统治者。”她日光灼灼看着黎多宝。   见黎多宝不说话,她急急地站起来:“黎多宝,我做了很多的努力。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   黎多宝突然坐起来,伸手紧紧拥抱她。   她的话被打断,表情却温和下来。没有再说个不停。   两个人就这样抱着,静静坐了很久。   周莉莉感觉到,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   她轻轻拍抚好友单薄的脊背。眼眶也泛红。这短短的时光,两个人经历了太多。   “我很想你。你没事太好了。”   “我也是。”   过了很久,黎多宝睡着了她才离开。   外面高姜静静侍立,就像以前那样。他旁边还有苟羊和军部以及帝国上层派遣来的使者。   黎多宝做为息壤之王,地位太过于特殊,经过周莉莉的‘逼迫’,接下去的很多事宜,帝国上层都认为,不可以单方面决定,显得过于‘没礼貌’。所以使者才会出现在这里 。   周莉莉在他们面前顿了顿步子,一个一个地审视他们,冷声对他们说:“帝国会有第一位女王。”这不是商量,   是通知。   使者愣了一下,看向军部,但军部的人没有说话。   使者从善如流,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当然。如果大小姐愿意的话,这是帝国子民的荣幸。”   周莉莉知道,这些政客,轻易地点头并不意味着一切都能顺利,但这不就是权力的常态吗?她全身上下充斥着蓬勃的生机与战意。   接下来是新篇章。   她来,她见,她征服。   黎多宝累了,那就由她来做完幕后的一切。   离开时她步迈飒飒生风,意气奋发,属于两个人的时代到来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黎多宝,阻止她!   没有任何人再有力量伤害她们的家人、朋友。   爸爸妈妈和周笛安去世的时候,应该没有想到吧。   到下午的时候,闻良臣和闻恰赶到,他们在黎多宝的房间呆了一会儿才出来。   父女见面,没有之前的剑拔弩张和别扭,黎多宝似乎完全接受了闻宝贝的记忆,对过去的一切已经释然。闻恰和她打闹了一下,再升级之前闻良臣大声喝止两个人。   走出门来,这大概是闻良臣第一次真正觉得:“一切都过去了。”   接下来是新的生活。   他决定重新翻修一下房子,闻家的宅院太旧了,年轻人应该不喜欢这些老式的风格。   等黎多宝身体一点,就会回去住。应该在后花园造一个阳光暖房,多种一点花。   但等周莉莉中午去看黎多宝的时候,才发现她不在了。   甚至没有带高姜。   只带走了那个和她一起被从秘会里救出来的小姑娘。   穿梭机路线显示,她去了地球,但只是短暂地停留,见了已经完全不认得人的老太太,甚至还和黎菊花见面了一面。   对方说了很多听了就让人生气的话。   永明的人说:“黎太太说,让大小姐把永明送给‘那位’小姐,又说和大统领的婚约虽然是代替她,但毕竟事实是‘那位’小姐参加了仪式。又说什么这个那个。一大堆。大概是因为‘那位’比较亲,大小姐对她不够好,所以什么都为‘那位’想,还非逼着大小姐去和闻家讲道理,说闻先生一定会听她的。叫闻恰继承家业。”   问起黎多宝听了之后,说了什么。   永明的人抓抓脑袋:“说了什么?就……笑了一声。”   就这样而已。   然后就走了。   带着那个空壳症,驶向了不知名之处。   留给周莉莉的只有一封短信。   “我和路明亚,要到处去看看。奇怪,总觉得叫他路明亚更合适。”   周莉莉关掉界面,只是茫然。她没有和自己告别。   “他不是个傻子吗?”   “应该会醒来。”不过需要的时候久一点。大概恩恩怨怨,都留到那时候再分辨吧。高姜说完站起身:“周小姐,我先回去了   。”   周莉莉叫住他:“你不难过吗?”   高姜脚下顿了顿,淡淡地说:“周小姐,我只是近侍而已,主人需要的时候,我就跟随她身边,她不需要的时候,我就等她回来。”   周莉莉怒道:“她回来的时候,你都死了!你别忘记,她不会老不会死,但是你会。”   高姜说:“可永明不会。我想,您会善待永明。”说着回头看向她。   周莉莉紧紧抿着嘴,似乎是愤怒,可又似乎是想哭。尖着嗓门厉声说:“我不会,我要杀光你们!她令我失望!不再是我的朋友!!”   高姜笑了笑:“但是帝国的女王。”转身大步走了。   周莉莉没有反驳。黎多宝应该是女王,虽然过于理想主义,过于善良,可关于女王的想像,她脑海中出现的只有黎多宝。   上层需要挟制。   人需要挟制。   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   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凶猛的肉食动物,大家在权力的海洋中遨游,大肆吞噬。可有黎多宝在,他们则会时时警醒,因为他们明白自己头顶上的那位,不论在哪里,随时都会回来。她虽然赤诚温柔,可也有着最严苛的底线,绝对不可侵犯,如果自己踏出一步,不论自己手中有什么,对方都不会有任何忌惮。   甚至包括自己。周莉莉想。那些掩藏的面目,将永远被尘封。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爱。   在站在空旷的屋子里,周莉莉突然想到上一次,从观光完回家后,黎多宝趁着自己睡觉的时候走了,都没有跟自己告别。   她气死了,决定再也不要和黎多宝做朋友。   甚至气了好几天。   可这次不一样,周莉莉想,自己起码要气好几年,并时不时要向高姜发出恐吓,让他跟黎多宝告状,才能让黎多宝懂得这件事的严重性。跑回来超大声地跟自己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继承者情绪很稳定》接档更新中   -   感谢在2020-08-19 00:00:22~2020-08-19 13: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ll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听风惊鸿 20瓶;藩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