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欲言又止最动听 作者:余姗姗 ==================== 第1章 许游和纪淳   许游和纪淳   01   直到现在,许游想起对纪淳最初动心的那个时候,真是很美好。   她以为,她不是个执着的人,学习、工作上都只是尽本分,甚至一直以为自己随遇而安,见异思迁,感情上来得快去得也快。   后来还是褚昭的一句话,把她点破了。   他说:“你对其他事,其他人,倒是无情的很。但你对你的专业,你对纪淳,你问问自己,你用了多少心思?”   ***   回想起来,许游和纪淳的第一次分别是在十二岁。   他们两家原本是邻居,父母辈是同学,交情颇深。   许游和纪淳同岁,生日也就差几个月。   两家的父亲原本都是底层小商人,许游的父亲开了一家照相馆,收入算稳定,但不会有大作为。   纪淳的父亲是个二道贩子,什么都倒卖,倒着倒着就赚到第一桶金,结交了一些权贵商贾,又去帮他们倒腾。   后来倒腾出更大更新的学区房,自己也做了老板,就举家搬离了小区。   搬家那天,许游和纪淳话别,两人还交换了信物。   许游送纪淳一幅油画,是她第一幅作品,画的是纪淳,但笔触太过豪放,不够写实,还有点抽象。   纪淳送许游一套当时流行的游戏机,有钱家的孩子人手一个。   纪淳的父亲瞅着两个孩子依依不舍,笑道,又不是搬去外地,就是离得远一点,只要许游周末有空,随时可以去他们的新家玩。   许游点头,想着一定要去。   听说那房子很大,还是在一个高档住宅区里,庭院雅致,豪车满目。   只是从这以后,许游长达三年都没再见到纪淳。   起初,两人还在QQ上聊近况,聊新鲜事,聊见闻,聊心中的郁闷。   纪淳初中上了私立学校,初期适应的不太好,学校里没交到朋友,除了上课就回宿舍看书,和许游聊QQ。   因为住校,周末又被安排了英语外教,纪淳没有玩的时间,更遑论和许游叙旧。   许游初中成绩一直在吊车尾,她不爱学习,书本里的东西读不进去,就喜欢跟着父亲泡在照相馆里。   她喜欢拍照,父亲夸她构图很好。   她喜欢也画油画,代表学校拿过几个区里、市里的奖项,但她心里最喜欢的还是那幅“许游”。   从十三岁到十六岁,两个孩子各自忙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   三年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   许游升初二前,母亲因病去世,走之前折腾了大半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   父亲为了这事还把照相馆盘给别人,从老板变成给人拍照打工的。   许游比同龄的孩子更早进入叛逆期,也不知道是因为父亲的唠叨、打骂,催熟了这件事,还是因为母亲的离世,父亲的无能,家境的骤变和困苦。   自从照相馆被一个讨厌的油腻中年男拿到手,许游连碰相机的机会都少了。   她有一次去照相馆找父亲,忍不住摸了一下那台父亲以前常用的老相机,想恢复一下手感,被那中年男看见。   许游以为中年男要跟父亲告状,说了声“抱歉”,转身要走。   谁知那中年男却抓着她,笑呵呵的把她拉回来说,喜欢拍照就拍几张,以后想来就来,想拍就拍,他不拦着,也不告状。   许游一时不懂他什么意思,有些戒备,也有些狐疑。   后来,中年男越靠越近,许游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恶心的油腻味,连他的手也开始不规矩,顺着她的腰就开始滑动。   许游脑子里“轰”的一声,懵了,有东西炸开了,但她也突然明白了什么。   许游举起冰凉的手掌,自以为用了很大的力气,“啪”的一下打向中年男。   因为中年男身材高出很多,又及时躲避,那本该打在脸上的巴掌,最终落在中年男的下颌和脖子交界处。   那一下其实并不重,许游因为害怕,力气吓没了一半。   中年男笑着又要靠近,还用照相机引诱她,说给他摸一下,就让她拍一张。   这时,许游的父亲掀帘进来了。   一照面就愣住。   许游一把推开中年男,踉跄来到父亲跟前,瞪圆了一双眼睛,惨白着脸,抖着嘴唇吐出一个字:“他……”   她想说,他摸我。   许游的父亲却根本没等她说完,当场变脸,呵斥她回家去。   许游跑出照相馆,虽然腿下发软,却还是跑了很久,最后体力不支跌倒在马路边。   有个女人刚好带着孩子经过。   那小孩指着她说:“妈妈,你看她。”   许游的脸色白的吓人。   女人关心的问了几句,许游只摇着头,说没事。   等女人带孩子走远,两人还不放心的往回看。   ***   这天晚上,许游很晚才回家,桌上给她留了饭。   父亲和平时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但今天他的脸色极差,他还喝了些酒,屋里弥漫着酒气。   许游一声不吭的吃了饭,把碗洗了,就坐在桌边发呆。   直到父亲叫她过去。   她过去了,站在沙发前,一言不发听父亲的教诲。   父亲先问了一遍今天的情况。   许游老实说了。   父亲听了以后良久不言,看着窗外。   许游看着他的侧脸,忽然发现父亲自母亲走后,苍老了不止十岁,明明是个中年人,却看着像是个老头子。   他佝偻着背,仿佛早已被生活压垮了。   半晌,父亲忽然开口:“照相馆你以后不要去了,想摸相机也不能去,那店里的东西现在都不是咱家的了,你努力学习,以后考上好学校,我想想办法,攒钱再买一个。”   许游原本还在想,要是父亲听信了那个中年男人的话,以为她为了拍照愿意给人摸,会不会臭骂她一顿,把她赶出家门,都不听她的解释?   听到父亲这样说,许游为自己的心思感到惭愧,小声道:“不用了,我以后再也不碰相机了。”   父亲看过来,问:“你能放得下?”   许游说:“嗯,我还可以画画。”   父亲没吭声,隔了几秒点头:“不碰也好,那玩意不适合女孩子,你好好画,画出点成绩,文化课也要追上去,中考好好考。”   许游接连点头,都答应了。   直到临回房间前,许游的父亲说了这样一句:“你是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任何人拿你喜欢的东西跟你交换,咱都不换,知道吗?”   许游的喉咙里哽的慌,最终只“嗯”了一声。   ***   许游不知道,那天她跑出照相馆后,父亲和那个中年男人有过怎样的对话。   她只知道,父亲后来在那里只干了一年,就去别家了。   那个曾经被她当做第二个家的照相馆,后来好几年都没有去过,连路过都不曾。   因为那件事,许游和父亲的关系靠近了些,她那外化的叛逆,学着别人染发、抽烟的叛逆,也渐渐内敛,暗暗的开始跟自己较劲儿。   她说不碰照相机就不碰,连路过器材店都不会看一眼。   照相机有多贵,她心里知道,他们家挤一挤可以买,但生活费和学费就得搭进去。   俗话说,“单反穷三代,摄影毁一生”,他们家没有钱去挥霍,去培养这种业余爱好。   再者,混这圈子的还是老爷们居多,追求摄影艺术的人,有些地方固然要精细,要钻研,要较真儿,但生活里都是又糙又野,无拘无束。   许游的父亲也存了私心,明明看到许游的天分,也不想让她涉足太深,拿画笔或许更适合她。   照相馆里的那一段,父女俩后来谁都没再提过。   反倒是许多年后,许游想起这一段,再回顾当时同学给她拍的一张春游照,忽然一下子明白了。   十四岁的她,已经开始发育,身材也渐渐抽高,她比同龄女生要高挑一点,胸和屁股丰满一些。   她当时的校服是白色的,透出里面清纯的少女文胸的样式,顶着一张清水脸,内双的眼睛里有叛逆、不逊,眼角向上吊着。   虽然早熟,却散发着不谙世事的味道,这两者既矛盾又诡异的融合,有种别样的少女魅力。   这样一个女孩,对这个世界还是懵懂的,却已经具备了性吸引,自己却对此毫无所知。   有些男人,专喜欢朝这样的小女生下手。   ***   上了初三,许游学习开始发力,将成绩追到了班里中游,后来考上一所不好不坏的普通高中,不是职高。   许游的父亲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喝了好几杯酒,还问许游有没有想要的礼物。   许游笑嘻嘻的,脑子里一晃而过老相机的影子,嘴上却说:“画笔有点秃了,我想换幅新的。”   画笔,就是许游的谋生工具。   许游的父亲起初并不知道,她经常私下给人画画,赚点零用钱,有时候十几块,有时几十块,好的时候几百块,攒下来买画笔、画纸、画板、油彩。   这些东西都是消耗品,并不是一次买齐,以后就不用添的。   许游只能一直画,反复练笔增进画技,保持同龄人中一流的水平,这样她才能多拿奖项、奖金,高考的时候去考艺术院校,多拿分数。   她早就想好了,文化课她再努力也追不上那些会念书的,手上这点才艺决不能被书本耽误了。   短短一年半的时间,许游从叛逆到平静,从外放的飞扬跋扈到内敛的韧劲儿,青春的浮躁被埋在深处,连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假期,许游几乎没有出去玩,出去的时候都是背着画板,在公园,在路边,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对油彩很节省,大部分时候都是在素描,感觉来的强烈时,怕它溜走,就快速画上一幅。   有时候,她会花三天甚至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为了折腾一幅画。   家里原来还有个小房间,用来当暗房。   后来照相馆盘给别人了,许游的父亲就把暗房改了改,给许游当画室。   那画室狭小不透气,充斥着油彩味,许游却没有丝毫不适,泡在里面一日一夜的不出来。   许游的父亲每次都把饭给她放在门口。   许游吃了饭,就砖头沉浸在画卷里,困了就闭上眼,靠着椅子,享受一会儿从小窗户透进来的阳光抚慰。   那时候的她,两只耳朵关闭着,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自然也就忘了,她和纪淳已经将近一年半没有联系。 第2章 许游和纪淳   02   再见到纪淳,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   那前面两年,许游的父亲都不曾参加过老同学的同学会。   头一年,许游的母亲去世,家里的照相馆也盘出去了,许游的父亲经历人生中最倒霉、灰暗的时期,狼狈不堪,怎么好去同学会现眼。   第二年,许游开始追课业,但凡有点闲暇时间就为绘画比赛备战。   许游的父亲很欣慰,转头就忙着赚钱的事,想早日让小家重上正轨,起早贪黑,当爹当妈,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也没闲情逸致去听老同学们吹牛、吐槽。   到了第三年,许游的父亲终于松了口气。   在同学会上,许父和老同学们喝酒聊天划拳,畅谈当年情,而且一顿饭下来,还有班上最土豪的大老板买单,大家都很尽兴。   那土豪不是别人,就是纪淳的父亲。   两个老男人凑到一起,有聊不完的话,说的都是当年,眼下的事反倒聊的不多。   纪父知道许父这几年不痛快,也就没有提他这几年的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当然就算不提,大家也看得出来。   等陈年旧事聊完了,场面又有些沉默。   纪父就开始聊子女。   纪淳初中上的是私立,但成绩出类拔萃,中考考上市重点。   当时他们有两个选择,市重点或是继续上私立国际学校。   纪父听说那所学校里有许多高干子弟,思来想去,就把纪淳送去市重点。   说起成绩,许游的自然拿不出手。   许父便拿出手机里拍的许游画的油画,还有她获得奖状、奖杯。   纪父是个半路出家的商人,算是暴发户,不懂什么艺术,跟着几位大老板买过收藏品,但他心里有数,大部分都是交学费了。   纪父瞅着那些话也看不出所以然,听着许游得了不少市级奖项,有艺术造诣,不由得就夸了起来。   许父听的眉开眼笑。   ***   翌日,许游突然听到父亲说,让她周末别泡在画室里了,他要带她去纪家串个门。   许游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是纪淳家。   纪淳的模样,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隐约只记得他长得比她还白,有点爱哭,他们分开时纪淳正在变声的尴尬期,嗓子沙沙的很难听。   哦,对了,他那时候也就和她一般高,腰比她的还细,细皮嫩肉的。   许游的父亲还说,让许游带上一幅作品,一起拿去纪家,就当是见面礼。   许游回到画室挑挑拣拣,最后选出一幅。   画的“主角”是一扇窗,大开着,风吹进来,窗帘乱作一团,屋里狭小杂乱,地上散落着很多杂物。   这扇窗,许游日日都见,就是她画室的窗户。   她觉得就送这幅很好,没有人物,没有故作矫情的风景,也没有寓意,没有杀伤力,拿去参加比赛也不够规整,不够符合高尚的主题,就送人好了。   ***   周末,许游拿着那幅画,跟着父亲去了纪家。   她一路上都顾不上眨眼,开始以为纪淳只是搬到大一点的房子,来了才发现是别墅区。   大门口刚好开出去一辆小跑,底盘擦着地,马达响起,十分嚣张的呼啸而去。   许游的父亲也有些紧张,叮嘱许游要有规矩,别到处跑,串个门吃顿饭就走。   许游一一应了。   登门时,纪淳父母都在,三个大人热络的坐在一块,又开始想当年,寒暄这些年来的变迁,以及子女长大了,他们却老了等等。   许游听着有些心不在焉,把画递给纪淳的父母后,他们也没拆开看,就说要等纪淳回来再说。   纪淳出去和同学打球了,中午就回。   两个老男人聊着聊着就开始喝酒。   纪母也要准备去厨房里盯着阿姨做饭,她看许游有些无聊,就让许游去庭院里看看花草。   庭院里,草木林立,阳光俯照,一切宁静美好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纪母喜欢摆弄这些,将庭院拾掇的像是人间仙境,除了花草还有蔬果,还搭了亭子,建了阳光房。   许游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有点犯困,撑着头闭上眼。   亭子外缠绕着藤蔓,枝叶长满了,乍一看,发现不了里面坐着人。   许游是听到说笑声才醒过神的。   透过藤蔓的缝隙看过去,眼睛还没完全扒开,朦朦胧胧的,就看到两个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来到庭院外面。   男生身材高大,肩宽,腿长。   阳光下,他的身上的汗水像是会发光,笑起来颇为勾人,唇红齿白,剑眉朗目,一身明朗的气质过于耀眼。   女生长发,大眼,笑容明媚,和男生站在一块,简直金童玉女。   许游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男生要去拉女生的手,女生躲着,男生就去追,女生一边笑一边继续躲,男生偏要拉。   你来我往,拉拉扯扯,女生很快就撞进男生怀里。   许游原本还是单手撑头欣赏着,看久了脖子就累了,便打算转身继续看。   这番动静碰到了藤蔓,沙沙作响。   男生女生停下来,一同望向被藤蔓缠绕的凉亭。   女生低垂着头,把手收回来,小声说:“有人。”   男生扬了下眉:“妈?我回来了。”   女生许是觉得尴尬,抬手捋了捋头发:“我先回家吃饭了。”   男生“嗯”了一声,说:“就沿着这条路出去,出门往右,没多远就是车站。”   女生匆匆点头,匆匆离场。   等女生走远,男生绕进院子,来到庭院跟前,嘴里说着:“妈,我回来了,叫你怎么也不理我?”   直到来到正面,和庭院里的许游撞上。   一照面,男生便愣住。   许游已经站起身,动了动有些酸麻的腿,掀起眼皮,平静的看向来人。   没有藤蔓遮挡,这样近距离一看,心里不由得惊讶。   纪淳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他天生皮肤底子就好,太阳晒的发红,但底子就是白。   立体的五官拼凑在一起,神采俊朗,晃人眼。   那双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眨了两下,随即弯了弯笑开了。   “你是许游?!”   许游抿了抿嘴唇,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连变声都十分成功。   悦耳极了。   “嗯,好久不见了,纪淳。”   纪淳笑着上前两步,带着一身阳光的味道,站进凉亭里,阳光透过藤蔓的晒进来的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   他的睫毛很长,眨了下眼,睫毛跟着上下扇动。   许游忍不住盯着看。   纪淳却忽然说:“刚才你怎么不说话,还害我多叫了你一声‘妈’,白让你占便宜。”   许游笑了下:“怕打搅你。”   许游自是没说实话,她刚才看的正在兴头上。   许游:“你怎么让女朋友自己走了,不去送送?”   纪淳:“哦,她家住这里没多远,就几站地,出门就有车。”   哦,原来不是别墅区里的。   纪淳又道:“她也不是我女朋友,就是玩玩。”   许游扬眉,有些诧异,有些了然。   她也见过不少班里同学拉小手、亲小嘴的,她也被人塞过情书,下学路上被人跟过,但都没往心里去。   纪淳在这个年龄里长得算高的,相貌又出挑,又是躁动的青春期,也难怪会有玩心。   “你变化,有点大。”纪淳忽然说。   许游问:“有么?”   纪淳:“嗯,久别重逢,你好像也不是很高兴,你以前不是这种性格吧,文静了不少。”   许游回想了一下,竟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样了,倒是野过一阵子。   两人说话间,纪母来到门口喊了一嗓子,说饭已经做好了,让他们赶紧进门洗手。   纪淳走在前头带路,许游跟着,眼皮一掀,就看到前面跟个小山一样高的身材,一路遮挡着她的视线。   ***   饭桌前,三个大人又开始碰杯,闲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纪母让纪淳多照顾许游。   纪淳就一直给她碗里夹菜,那个量连男生都未必吃的下。   许游看了纪淳好几次,他注意到了,就转过头来朝她眨眼。   她看到他眼里的戏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许游没吭声,就努力的把菜和肉塞进肚子里。   最后几个大人都酒足饭饱,坐到沙发那边休息了,许游还没有吃完。   她嚼的越来越慢,几乎可以说是细嚼慢咽,始终垂着眼皮,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骂人。   纪淳没离桌,就单手撑着头,斜睨着她。   等到许游终于吃完最后一口菜,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眼睛一抬,扫过纪淳。   纪淳淡淡笑开:“你还挺能吃的。”   许游喘了口气:“再多一口,我就会吐到你脸上。”   纪淳笑容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眼里泛着明亮的光:“跟你开个玩笑。”   他将前面不远的小半碗汤端到许游面前,又问:“要不要喝口汤顺顺?”   许游眼刀飞过来。   纪淳一乐,把汤倒进自己肚子里。   等纪淳擦完了嘴,念叨着:“听说你给我带了礼物?”   他向四周扫了一圈,在角落里看到一幅包好的画,便起身走过去,三两下就将外面的包装纸撕开。   画里破旧的窗户露了出来,油彩味很浓郁。   一阵微风透过庭院的门涌进大屋,拂过纪淳的发梢,吹透了他身上的球衣,他举着画,眯着眼略过画卷,仿佛感受到涌进画里那扇破窗的风,将他拢了进去。   片刻的沉默。   那边的大人也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纪母后知后觉的说,那是许游画的画。   纪父也跟着说,让纪淳拿过来大家一起看看。   纪淳终于动了,长腿一转,脸上扬起笑,那双有些勾人的眼眸略过仍坐在餐桌前的许游,说:“我很喜欢,谢谢。”   许游忽然觉得,这幅画或许远比她自认为的更有价值。 第3章 许游和纪淳   03   许游送了纪淳一幅油画,纪淳回赠了许游一只手机。   那只手机是纪淳收的其中一件生日礼物,但他有自己的手机,型号也比这款好,这款就一直没有拆开。   纪淳在手机里输入自己的电话号码,笑着递到许游手里。   许游的父亲吓了一跳,不让许游收。   纪淳的父母却一力赞成,说这东西也没多少钱,是纪淳的一片心意,还说纪淳也没什么才艺,要是让他画一幅画回赠许游,那简直能逼疯他。   许游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说话,清澈的眼睛定定的望住纪淳,看着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忽然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   纪淳总是把他最好的东西给她,而她只会画画,不值钱的。   纪淳拉起许游的手,将手机塞给她。   他的手掌很厚实,掌心温暖,十指修长,骨骼分明,难怪他打球好,这样的手很适合抓球运球。   许游低垂着眼睛默默看着,发现他手上的皮肤比她黑一点,上面还有磕碰的小疤。   纪淳离她很近,以为许游还在犹豫,便说:“你给我的画,对我来说是无价的,这手机你要是不收,画我都不敢要了。你拿着这手机,以后咱们就好联系了。”   许游仍是在看他的手,听到他说那句“对我来说是无价的”,她的睫毛轻轻眨了下,心里比得了奖还喜悦,还兴奋。   她终于打开蜷起来的手指,轻轻握住那只手机,感受着表面的质感。   纪淳歪着头,矮下身子看她,看到她的唇角缓慢勾起,就知道说动她了,于是抓起她的手指划过屏幕,开始仔仔细细的教她怎么使用。   就这样一个教,一个学,半个小时的时间,许游差不多都摸索会了,将手机收回到盒子里,还答应纪淳,回去就用上,保持联系。   许游的父亲带许游离开纪家时,纪淳还对许游说:“你要是再送我画,不如画个我,我长这么大还没人给我画过肖像画。我瞅着镜子里的自己倒是挺帅的,就是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我是什么样。”   纪淳的母亲听了,拧了他胳膊一把,说他没礼貌,哪有主动跟人要画的,还说许游才华横溢,将来是要有大出息的,怎么能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纪淳咧嘴一乐,一口白牙。   许游微笑着,手指微微勾了下,忽然间又想起了按下相机快门的手感。   要是现在有一台照相机就好了,她就可以把这个灿烂的笑容拍下来。   ***   那天许游回到家里,一进门就进了画室,一直到晚上睡觉才出来。   她在画室里用草稿纸打了十几张底稿,画的都是笑容明朗的纪淳,但她都不满意。   她觉着,她还没有抓到纪淳的精髓,画里的男生像他,又不像他,好像五官特色是接近了,但神韵气质却不对。   这样一打稿,许游才发现,纪淳的神态很难捕捉,好像总有些东西藏在眼睛里,笑容里,深邃的,探究不到的。   许游有些挫败,手都疼了,盯着那些画稿,忽然觉得好像自己不会画画了。   临睡前,许游思来想去,给纪淳发了一条信息,问纪淳有没有自拍照,发过来一张。   纪淳很惊讶,笑着发语音说:“你不会真给我画吧?我就是那么一说。还是不要了,会耽误你时间的。”   许游说:“不会的,人物画也是我的薄弱地方,我最近正在练习,为以后比赛做准备,这两者不冲突。”   纪淳又说笑了两句,很快发来七、八张照片,都是他刚自拍的。   他的头发有些湿润,有几根垂在额头,大部分被他往后撸,眼睛和睫毛也有些湿漉,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即便隔着屏幕也能感受到这个少年蓬勃的朝气和那一身水气。   许游一一看了,将照片存在手机里,躺在床上,又反反复复看了照片好几遍,将它们放大,用手指顺着屏幕里的线条轻轻描绘着。   渐渐的,竟有点不困了。   看着看着,好像看到了漫画里的男主角走了出来。   直到手机电量不足,许游将它充上电,又折回到床上躺下。   黑暗中,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的依然是纪淳的模样。   这天晚上,许游做了个梦。   梦里的剧情乱七八糟,颠三倒四,还有些狗血,她很投入,也很难过,只是醒来的时候什么都忘掉了。   但许游依稀记得,那梦里的男神,长得就是纪淳的模样。   好几年以后,许游听人说,如果一个人老盯着另一个人的照片,看的时间久了,就会喜欢上对方,会越看越顺眼。   这话乍一听有点道理,但是仔细一想,这里面存在一个问题。   要是一个人去主动盯着另一个人的照片看,是不是原本就是因为喜欢对方呢,如果不喜欢,干嘛要这样命令自己呢,又不是警察盯犯人。   那么,看着自己本就喜欢的人的照片,自然是越看越顺眼了。   ***   从那天开始,许游和纪淳的联系便频繁起来。   许游的文化课比较薄弱,偶尔会在手机上请教纪淳功课。   纪淳平日课业重,有时候上补习班,还会当场直播给许游看,让她跟着一起算。   但纪淳上的补习班难度太大了,许游像是听天书一样。   有时候,许游会在直播里看到一个补习班的女生靠近纪淳,长头发,大眼睛,看上去清纯极了,正是许游那天在纪家门口看到的那个。   等女生走了,纪淳还会跟许游分享他跟女生的进展,比如哪一天她让他拉手逛街了,哪一天她让他搂肩膀了,哪天可以搂腰了。   许游听着这些,却越发觉得奇怪。   她奇怪自己的心情,为什么会有些闷,有些酸,也奇怪纪淳和那女生的关系。   直到有一天,许游终于问了:“你上次说,就是玩玩,怎么玩了这么久?”   纪淳问:“很久么?”   许游回忆了一下天数,说:“一个多月了,再玩下去,那个女生会不会当真了?”   纪淳很是无辜:“可是最开始提议‘玩玩’的人是她啊,这还能当真?”   许游瞬间无言。   她不知道是女生先提出来的,却有种感觉,那女生怕是快要陷进去了。   毕竟,没有女生可以抵挡这样的纪淳。   当他认真的对待一个女生时,低声说着好听的话,轻轻拉着她的手,他那样的神态、体温、笑容,那女生怎么可能只当是“玩”?   这样的游戏,许游真是不明白。   ***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天渐渐热了。   高一即将步入尾声。   纪淳和许游约定,期末考试后约出来见面,他会介绍他的一群猪朋友给她认识。   许游平日里听他提过一些,有男有女,有和他们同岁的,也有大一、两岁的。   纪淳总说,他和这些朋友臭味相投,既然许游是他发小,那必须要加入进来。   许游不是个会来事儿的,尤其是见到陌生人,基本是沉默静音状态,她倒不认为自己能适应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团体,本能上是排斥的。   许游婉拒了几次,只说朋友的朋友未必都要互相认识。   纪淳却说:“你这么内向早晚是要变态的,在咱们这个年纪,就得开心,就得笑,该学习学习,该玩玩,该交朋友交朋友,你跟着我解放天性,多笑笑,将来出社会了也更容易融入。”   许游很惊讶纪淳会这样说。   她其实没太仔细想过出社会的事,像现在这样守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她觉得很好,也不认为将来需要融入什么集体,画画都是一个人的事。   再后来,许游和纪淳都考完了期末考,纪淳又一次约许游。   纪淳又换了一套说辞:“我的朋友家境背景都挺实的,而且都有点艺术熏陶,不过他们只会看,不会上手,家里的大人也买过艺术品,你要是能露两手,他们肯定喜欢。许游,就算你再会画画,也得遇得上懂得欣赏的人吧?你知道那些画家开画展要多少钱吗,背后要是没人资助,打工一百年也挣不出来。”   一个字,钱。   许游心里像是被人敲了一下,她一下子就醒了。   是啊,钱,她没有的东西,但她很需要。   因为画画,许游也见过、听过、认识过不少有绘画天分的同龄人,那些男生女生家里都比许家要富裕。   许游还曾听见一个趾高气昂的女生,和另外一个家境一般的女生说,她以后是要去法国学油画的,她可以看到莫奈、梵高,家里还会花大钱培养她,她可以办画展,甚至可以买下这个班里所有人的画。   那时候的许游,心里不免羡慕,莫奈的《睡莲》,梵高的《星空》,她都只在书里看到过。   但许游转念一想,勤能补拙,就算没有足够的钱,她也可以靠自己练出来,毕竟过去有很多名画家家里都很穷,也无外乎是靠一支笔画出来的天下。   当时的这番自我洗脑,如今回想起来,许游只觉得可笑。   她像是一只可笑的鸵鸟,遇到外界的冲击,就把头埋起来。   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因为这番心思,鬼使神差的,许游答应了纪淳的邀请。   她想着,嗯,去认识一下也好,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多认识几个人总不是坏事。 第4章 许游和纪淳   04   和纪淳约定见面那天,许游起得很早,原本是约的中午,可她十点就来到约好的莲花公园里。   见面就在中央莲花池周围。   这个莲花池是圆形的,很大,中间有个大喷水池。   许游怕太阳晃眼,在莲花池旁边一个长椅上坐定,树荫落下,可以挡掉一些暑热。   许游是带着画板来的,趁着纪淳还没到,她就把画板拿出来,开始画喷水池。   时间过得很快,许游也画的很专注。   她每完成一张素描草稿,就将草稿纸放在旁边,用屁股压住纸的一角,防止被风吹走。   画到尽兴的时候,许游干脆把两只腿盘起来,全神贯注,根本无暇顾及周遭。   到了十一点半,喷水池另一头多了两男两女,约莫都是十几岁,有说有笑,肆意张扬,那说笑声时而变大,传到许游的耳朵里。   许游不由得停下笔看了看,那两男两女正绕着水池往这边走。   其中一个男生个子很高,身材笔挺,穿着深色的T恤衫和牛仔裤,走路有点漫不经心。另一个男生中等身材,乍一看没什么特色,还有点小肚子凸出来。   两个女生也很是不同,一个高挑的,齐肩发,一袭长裙,从远处看,气质不俗。另一个稍有点丰满,长卷发,笑起来非常张扬,说话间还时不时朝个高的男生身上瞟。   许游的笔飞快地动了起来,将这几个人入画。   直到两个女生说笑着一起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不会儿,微胖的男生捂住肚子,也往那边跑。   高个子男生站在阳光底下,似是有点烦躁这个热度,便朝阴凉地走过来。   许游时不时抬眼扫过男生的步幅,他走的不快,但腿长,就算不迈开步子也比别人的大,很快就走到了跟前。   许游面无表情地将快速落笔的画纸抽出来,扣着放在旁边,侧了一下臀部压住一角。   她表面淡定,心里却跳的快了。   与此同时,高个子男生也越过她坐的长椅,径自来到她身后的大树下,靠着树干站着。   许游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有发现她在画他们。   许游又在白纸上重新打底稿,画的依然是喷水池。   身后倏地响起“啪”的一声。   片刻,淡淡的烟草味就飘了过来。   许游下意识侧头往后看。   是那高个子男生,烟就夹在他的指尖,他看着远处,神情很淡。   像是感觉到许游在看他,男生转过头。   许游的目光和他一撞,飞快的转回来。   毫无理由,心里跳得更快了。   那男生的眼神,又淡,又疏离,又不逊,还透着一些野性。   她的生活简简单单,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   许游的手指有些发抖,她也不知道是被那眼神惊到了,还是因为偷看被发现,或是因为其它什么原因。   她盯着画纸,冰凉的手指飞快的划开,很快就勾勒出一张男生的轮廓。   她仔仔细细的描绘着眼睛部分,不到三分钟就勾勒出那高个子男生的神韵,她有些兴奋,可是画到嘴唇那里,笔尖却顿住了。   她有点不确定。   刚才见男生看着远处,抿着唇,仿佛是薄薄的嘴唇,但也可能是因为抿唇的动作才显得薄。   许游犹豫了几秒,吞咽了下口水,这才小心翼翼的,假装不经意的转头去看,想再看清楚些。   但男生已经不见了。   空气里依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许游愣了下,又往远处看,依然不见男生。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回头来,正打算把画稿收好,想着和纪淳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该收拾一下了。   就在这时,一股烟草味飘进了鼻子里,比刚才浓烈些。   跟着身后就出现一道男性的声音:“怎么不继续画?”   那声音贴着她很近,随着吐出的烟雾,一并擦过她的鬓发和耳朵。   许游一个激灵,登时从长椅上跳起来,转身瞪住他。   她的脑子嗡嗡的,半晌什么思路都没有,只是惊魂未定的抱紧画板。   而高个子男生原本是倾身,双手撑在长椅上的,他一手拿着烟,因为她这个炸毛的动作,他挑了下眉梢,眼里似乎流露出微乎其微的笑意,很淡,很浅,一下就消失了。   一阵风拂过。   他又吸了口烟。   许游放在椅子上的画稿被吹动了,她一声惊呼,跑上前。   可高个子男生比她动作更快,手臂越过椅背往下一按,就将画稿压住。   然后,他整叠都拿了起来,烟就夹在手指上,堂而皇之的翻看起来。   一张又一张,他看到了他们四个人被捕捉的那张,也看到了喷水池前其它路人经过的画面。   许游尴尬极了,脸上一阵阵发热,她已经来到跟前,伸出手,绷紧了声音说:“请还给我。”   男生将嘴里的烟拿下,透过烟雾眯着眼瞧她,忽然说:“那你把画我那张给我看看,咱们交换。”   许游抿紧了嘴唇,盯了他好几眼,再三纠结,半晌,还是把抱在胸前的草稿递了出去。   那张画纸有些温热,男生接过时,就势将手里的一叠还给许游。   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将画稿举高,微微扬着下巴欣赏着自己的素描。   直到他把烟按熄了,仍是在看。   许游匆匆将一叠草稿收拾进画夹里,顾不上其它,她就蹲在长椅前,一张张检查着,将它们都朝向正面。   片刻后,她收拾好了,抬眼看向男生,见他还在欣赏“自己”,便轻声提醒道:“那个,也请还给我。”   男生瞧过来,挑眉说:“你画的是我。”   许游咽了下口水:“我知道。”   男生:“你没问我的意见,就画我,还让我交出来?”   他的嘴唇有些薄,有些红,语调有些刻薄轻嘲,眯着眼看人时颇有威慑力,仿佛十分不好惹。   许游:“……很抱歉,既然这样,那就给你吧。”   许游边说边想将画夹合上,收拾东西赶紧走人,反正这个男生长什么样,她都瞧清楚了,回头再画就是。   可许游心里一着急,手上就乱了,画纸太多,夹子有点扣不上。   她试了几次,好不容易扣上了,刚拿起来,扣子就开了,画稿散了一地。   许游立刻蹲下去捡。   又有风吹过,刮跑了几张。   许游着急,将够的着的画稿统统抱进怀里,也不顾上面沾了多少尘。   随即她站起身,想去追飞掉的几张。   迎着阳光抬眼看去,却见一道挺拔的身影,正迈着长腿,往她这个方向返。   他手里捏着那几张“漏网之鱼”,阳光下那张脸似乎皱着眉,很厌烦这样的日晒。   男生走到跟前。   许游下意识垂下目光,他个子太高,仰着看他会被阳光晃到。   许游平视着男生的胸膛,男生把画递给她,最上面那张,是她画的纪淳,她本想今天送给他的。   许游连忙接过来,拂掉上面的土,小心翼翼的塞进画夹里。   等收拾好,她也不敢再跟这个男生有牵扯,抬脚就想走,谁知男生却突然伸手拉了她一把。   许游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着,随即怔忪的看着他。   男生:“等等再走。”   许游躲开男生的手臂,被他碰过的胳膊像是烫伤一样发麻:“你别太过分,我要叫人了。”   她脑海中跟着浮现出来的,是两年前在那个照相馆里,那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贴近她的身体,她怕极了。   男生瞅着许游发白的脸色,似是冷笑一声:“叫谁,纪淳?”   许游愣住了。   他怎么知道纪淳?   男生扫过她脸上的惊讶,又道:“你是许游,约了纪淳和他的几个朋友,我没说错吧?”   许游的脑子这才转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男生一眼,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说:“你该不会就是他的朋友吧?”   男生又是一笑,倒是没刚才那么冷了:“很失望?”   随即他侧过头,朝远处扬了扬下巴,说:“看见没有,纪淳在那儿,你先别过去,先看场好戏。”   ***   纪淳在那儿?   许游顺着男生的指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纪淳。   阳光下,他一身浅色的便装,而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似乎正是和纪淳一个补习班的“玩玩”的那个。   许游一愣,一时不懂这是什么安排,纪淳要带她认识的狐朋狗友,也包括这个女生么?   那么……   许游下意识看向站在身边的男生,即便是在暖阳下,这人仍有一股愤世嫉俗的,生人勿进的气质,那冰冷中仿佛蛰伏着倒刺,随时准备刮伤谁。   男生微微侧头,俯视许游,眼角如同锋利的刀刃:“看我做什么,看戏。”   许游心里一咯噔,又看向前方。   那边,纪淳已经拉住了女生的手,两人抱在一起。   也不知道纪淳在女生耳边说了什么,女生渐渐回抱住纪淳的腰。   那画面十分美好,许游却看得皱起了眉。   她抿紧了嘴唇,觉得荒唐极了,纪淳把她叫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个?他当自己是男主角么,让她当他精彩人生的观众?   许游抱紧了画夹要走。   谁知纪淳那边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呼和,好几道声音,又叫又闹。   许游一顿,又转身看过去,这才发现先前去洗手间的两个女生,和那个身材有些微胖的男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冲了出来,就站在纪淳两边,叽叽喳喳的不知道在喊什么。   而原本抱着纪淳的女生,已经离开了他的怀抱,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句话都没说,先是看着纪淳,随即低下头,她的肩膀似乎在颤抖。   纪淳身边那三个,又凑近女生,似乎说了些什么。   许游离得远,听不清楚,但那肢体语言,她看懂了,是嘲讽,还有威胁。   许游脑子一下子空了,白了,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纪淳说的“玩”。   这个游戏,纪淳赢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个被嘲笑的女生终于受不了了,转头跑开,跑的飞快。   她跑了一段,摔倒了,声音很重。   这边,又传来一阵吆喝:“哎呦!”   纪淳迈了两步,要过去扶她,却被那个高挑的齐肩发女生拉住。   摔倒的女生又爬起来,跑的没那么快了,一瘸一拐的。   许游看着这一切,一动不动。   直到那女生走远了,纪淳被高挑的女生拉着转过身,迎着日头看到了站在远处的许游和高个子男生。   纪淳朝许游招了招手,笑着走过来。   另外三人跟着他,脸上的兴奋还没有完全落下。   直到一行人来到跟前。   许游瞪大了眼睛,定定扫过每一个人,最后目光落在纪淳脸上。   纪淳的笑容一如既往,阳光,明朗,美好。   许游的脸色却白如纸。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二 第5章 许游和纪淳   05   “许游,我来介绍。”   纪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许游的脸色,笑着指向站在他身边的三个人。   “贺绯、秦滟、方玄。”   纪淳又扫过站在许游旁边的高个子男生,说:“这是褚昭,你们好像已经认识了?”   接下来那两分钟十分热闹。   身材丰满的女生是秦滟,她很外放,见许游不说话,就只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纪淳看,还以为是她内向,便要热络一下气氛,很快就把纪淳的话接了下去。   经秦滟的口,许游才知道,除了褚昭之外,其余三人都是纪淳的同班同学,褚昭比他们大两岁,是同一个学校出来的,等暑假过了就上大学。   秦滟一边说一边站到褚昭旁边,眼神时不时往他身上瞟。   跟着那个叫方玄的小肚子有些凸出来的男生也开始搭腔,附和秦滟的同时,关注着许游的脸色。   许游持续沉默着,嘴唇也渐渐抿了起来,似乎在跟谁较劲儿。   直到不怎么说话,只是微笑着的贺绯,轻轻碰了一下纪淳的手臂,示意纪淳。   纪淳皱了皱眉,走到许游跟前,离的很近:“你怎么了,许游?”   纪淳抬起一手,盖在许游的额头上。   许游的瞳仁微微睁大了些,仿佛被他的动作烫了一下,却没躲开。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单手打开画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素描,递给纪淳。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纪淳拿到那张画,更是当场怔住,他盯着画中几乎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看着那明朗的笑,半晌没有动作。   等许游合上画夹的功夫,纪淳手里的画也被方玄抽走。   “我去,画的可真像!”   秦滟凑过来:“我看看。”   就连贺绯,也将目光落在画上,随即又抬起眼帘,看着已经整理好画夹,脸色依然有些发白的许游。   许游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站直了,只对面前依然有些发怔的纪淳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玩吧。”   许游目不斜视的越过纪淳,走的很快,她这个动作把大家都搞懵了。   秦滟:“她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方玄:“是不是不舒服,她脸都白了。”   贺绯没吭声。   直到始终站在几人圈外的褚昭,将手里的烟屁股扔到地上,踩了两脚,说:“刚才那场戏,她瞧见了。”   贺绯警告似的看了褚昭一眼,对纪淳说:“纪淳,她跟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还是算了吧。”   纪淳却脚下一转,迈开长腿就往许游走的方向跑。   贺绯要抓他,手却扑了个空,回过头来,第一个瞪的就是褚昭。   褚昭勾着笑,无尽的讽刺。   ***   许游走出公园,来到公园大门口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抱着画夹,一动不动的等着面前的马路。   她发着呆,想事情太出神,连跟前刚走了一辆她要上的车都没注意。   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黑影,遮住了阳光。   那影子很高,卷着清新的青草味,一双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盯着她。   许游抬起头,和他对视了三秒,这才反应过来。   许游:“你追过来干嘛?”   纪淳瞅着她,随即轻叹一声,坐在她旁边,说:“今天的事是有前因的,我们不是故意要搞她的。”   她?   哦,那个被恶作剧吓走的女生。   许游没搭碴儿,又一次看向大马路。   纪淳悦耳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和别的班同学打赌,说要在多长时间内拿下我,还让我为她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然后再一脚踹了我。这事儿是方玄亲耳听到的。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她要是真敢这么干,我们就以牙还牙。”   哦。   许游垂下眼帘,问的却是:“你刚才抱在一起的时候,你跟她说了什么?”   纪淳说:“我喜欢你。”   什……   许游一愣,飞快的且诧异的看向旁边,和纪淳的目光撞了一下,又挪开。   那一瞬间,她的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   纪淳扬起眉梢,仿佛没注意到许游的异状:“然后她说,‘我也喜欢你’。我就问她,真喜欢假喜欢。她说真的。我接着问,听我说一句喜欢,算不算把我拿下了,还是说得开一次房。她听了吓一跳,被拆穿了面子挂不住就跑了。”   听到这里,许游直接钉在长椅上,死死瞪着大马路,方才因那一瞬间的错觉而引起的悸动,这会儿全都跑的无影无踪。   纪淳讲完来龙去脉,碰了许游一下,说:“事情就是这样,是她先招惹我的。”   许游没言语。   纪淳又道:“你别这样行不,我想让你认识我的朋友,你把画扔给我掉头就走,我还追过来跟你解释。”   许游终于动了一下,她微微侧过脸,声音有些凉:“我已经认识你那些朋友了,也重新认识了你。”   最后那几个字,她的目光扫过纪淳。   纪淳眉头微皱,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许游却已经站起身,似乎不想再等车了,要直接走人。   纪淳快走了两步,拉住她的胳膊,绷着脸:“许游,你别这么幼稚。”   许游一顿:“是谁幼稚?”   两人僵持着,谁也不动,纪淳不放手,抓着她的手臂很用力,许游也不挣扎,就忍着疼,看他到底要干嘛。   一秒、两秒、三秒。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纪淳的表情倏地变了,像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那一瞬间的变化,许游永远都忘不掉,就跟川剧变脸差不多,她瞪圆了眼睛,似乎抓住了每一个细节,又好像错过了什么。   纪淳脸上的笑容不再明朗,忽而变成了讥诮极,连眼神也透着嘲讽,说出来的话更是难听。   “咱们十六了,不是六岁,就不能成熟点?你这么单纯,以后可怎么混。你以为这个世界只有笔跟画纸?”   那抓在她手臂上的力量像是点了她的穴,她那片皮肤越来越烫,泛起的战栗很快往身体的其他部位涌去。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了,这才终于看清楚纪淳。   阳光下的他依然在笑,却是冰冷的,漠然的,嘲弄她的幼稚可笑。   纪淳垂下眉眼俯视许游,微微扇动了一下睫毛,像是在她的心上划过一道痕,说话时嗓音低低的:“我拿你当朋友,真心的,你跟我这么闹别扭……”   停顿一秒,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我。”   许游的反应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飞快的抽开手,像是被扎到一样,逃命似的跑向路边。   公交车到了,她上车,刷卡,头也不回的找个位子,将视线转向窗户的另一边,看着大马路。   车窗上映出她糟糕的表情,此时她的脸热辣辣的疼,像是被人用力打了一巴掌,像极了刚才那个遭到羞辱的女生,狼狈的逃跑。   公交车缓慢的发动。   等驶过了车站,许游才回过头看路边。   纪淳双手插在口袋里,就站在刚才的位置看向这边,只是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   那天纪淳的模样,许游永远都忘不掉。   她回到家里,把自己关进画室,一直坐在椅子上发呆。   到了傍晚,许父叫她吃饭,她也没吃几口,又回到画室发呆。   一下午,她什么都没干,脑子里轰轰的,就瞪着空白的画板。   她双手攥着拳,放在膝盖上,身体因为长时间紧绷而越发疲累,可她精神上却相当亢奋,仿佛有火车压过轨道,一遍又一遍。   直到她一把抓起画笔,笔尖飞快的在画纸上跃动。   她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和自己打架,心里有两个声音。   一个说,纪淳还是那个纪淳,她以为的纪淳。   另一个却说,你没看错,后来那个才是真的纪淳,难怪你一直抓不住他的神韵,因为他把真实都隐藏在笑容底下。   可现在,许游不再管这些声音,她把其它杂念都抛开,就将她记住的纪淳落在纸上。   那神韵,那细微的表情变化,那十六岁青涩的世故,那已经初露端倪的坏、渣,全都鲜活极了。   许游在画板前坐了很久,一个多小时后,她才垂下疲累的手臂,有些虚脱,却带了一点成就感的看着眼前的作品。   真正的纪淳出现在纸上。   “他”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不再是先前那张只有开朗的笑容,此时的“他”脸上充满了嘲弄。   许游看了一会儿,把画纸拿下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幅画完成了,她发泄完了,心里竟然也不那么生纪淳的气了。   再说,她原本也没资格生气,不过就是被自己强行加上的滤镜骗了而已。   ***   许游把画收好,拿着手机回到房间。   梳洗完躺在床上,手机响了。   进来的是纪淳的微信:“气消了没,下回带你见朋友,可别这么下我面子了。”   许游没回,却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一会儿,纪淳又说:“好许游,别生我气了,是我话说重了,我混蛋、无耻。你给我画的画,我爸妈特别喜欢,我也喜欢。”   许游的手指动了动,打了这样一句“画扔了吧,那一点都不像你”,可这句话打完又被她删掉。   她有种冲动,想把刚才的画稿拍下来发给纪淳,让他好好照照“镜子”。   可过了许久,她仍是躺在床上,盯着微信。   “其实……”   半晌,纪淳又冒出两个字,然后微信上就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许游好奇他要说什么,一直盯着看。   直到那句话发了过来:“今天我跟她说要不要去开个房,是吓唬她的。哪能真开啊,我还是处男,可太便宜她了。”   “……”   许游的脑子里就像是被人放了一枚炸弹,“砰”的就炸了。   她愣在被窝里,脸上迅速烧了起来。   纪淳却像是没事儿人似的发来一个表情,说:“晚安,许游。”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三点:   1、女主性格会有反转。正如那句话所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话糙理不糙哈。   2、全员渣。虽然这个字我一直不太get到意思,每个人界定标准不一样,似乎更像是一种情绪发泄的单字。   3、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狗血文,不是她爱他,他爱她那么简单,尤其是一些艺术生的世界,觉得爱是多层的,有广义有狭义,也有精分的。   →_→又敲了一次警钟。   ……   感谢在2020-04-20 16:16:16~2020-04-26 16: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微、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许游和纪淳   06   许游很快就发现,纪淳是一个“难缠”的男生。   ***   许游以前对此没感觉,只觉得纪淳阳光,好相处,性格随和,和他在一起无忧无虑。   但自从上次纪淳“变脸”,许游就意识到一件事,连自小一起长大的纪淳都会变脸,这世界没有什么事不变的。   许游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纪淳相处了,于是便躲着他。   她回想起以前,她和纪淳似乎没有吵过架,没有发生过口角,也因此她没机会见识到纪淳的脾气和固执。   在这件事情上,纪淳和她的想法显然有分歧。   那天之后,纪淳就开始变得“难缠”,他每天都会招惹许游,微信上,电话里,聊日常,聊学习,聊和朋友们如何恶作剧。   许游一般都只是听,等纪淳说完了,主动结束话题,她再去做别的事。   纪淳似乎对许游的沉默没什么感觉,一如既往地用热脸贴冷屁股。   眼瞅着暑假就要结束了,纪淳仍是没有成功的把许游叫出来。   直到新学年开学前的前一个礼拜,有一天,许游起的晚了点,她上午十点才从床上爬起来,前一天她灵感爆发,画画到很晚。   她是被卧室外的说话声唤醒的,家里除了许父,好像还有一个男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   许游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坐在床头安静了一会儿,这才后知后觉的分辨出那声音是谁。   她先是一激灵,随即不敢相信的走到门边,隔着门板仔细听。   果然是纪淳。   许游愣了几秒,就走进洗手间快速洗漱,还把头发捋顺了炸起来,然后披了一件走出门口。   客厅里没有人,说话声是从她的画室里传出来的。   许游震惊极了,许父从来不让外人进她画室参观。   画室里,纪淳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她画的第二幅“他”,正拿在手上欣赏着,嘴里还在跟许父说:“许游将来一定会成为名画家。”   许父听了呵呵乐。   许游脸色一变,立刻进屋,拿走纪淳手上的画。   许父和纪淳都是一顿,不约而同的看她。   纪淳更是扬起眉梢,眼里划过淡淡的笑意。   脸,还是一样的脸,只是现在许游看着他笑,总觉得别扭,总觉得这看似阳光的笑容背后另有深意。   许淳将画收起来,许父这时说:“小游,你看,纪淳一大早就来找你。你们既然约好了,你怎么还睡懒觉,还不快去换衣服?”   许游一怔,问纪淳:“我什么时候约过你?”   纪淳淡定道:“昨天,你这么快就忘了?”   许游也没跟他争辩,看了许父一眼,对纪淳说:“那你们先去客厅吧,我换身衣服,待会儿就来。”   ***   其实纪淳也不算是说谎。   许游回到屋里,又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他昨天的确说了要约她出去,但她没答应,全是他在自说自话。   后来,纪淳还威胁她说:“你要不来,我去你家接你,我也好几年没去看许叔叔了。”   许游以为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来了。   许游换好衣服,又进了浴室,仔仔细细的梳好头发,对着镜子找了半天。   方才她完全可以当着父亲的面反驳纪淳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一瞬间,她心里是喜悦的。   纪淳来找她,她一点都不排斥,只是惊讶,只是不知如何应对。毕竟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再是互相串门,勾肩搭背,都不会觉得尴尬的年纪了。   许游用变色的润唇膏涂了两遍嘴唇,抿了又抿,直到她觉得满意了,这才把唇膏塞进背包里,拿着背包和手机走出卧室。   她换了一身浅绿色的连身裙,外面加了一件浅色防晒外套,若无其事的经过客厅,把书包放下,从冰箱拿出一小包面包,又端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沙发那边正在交谈的两人。   纪淳正在听许父说话,眼神飘过来,自许游身上略过,打量她的裙子,她的身段,经过腰身那段还停留了一瞬。   许游有点紧张,把目光挪开。   隔了一会儿,她又去看他。   纪淳已经收回视线,正微笑着望着许父。   窗外的阳光照进屋里,落在他身上,将他的一侧头发衬成了棕色。   他的睫毛很长,皮肤比一般男生都要白,趁着那淡红色的嘴唇十分好看,加上他唇形上扬,即便不笑也似在勾人。   许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许父起身去洗手间。   纪淳这才站起身,慢悠悠的走过来。   许游放下杯子,擦了擦嘴,刚要拿起包说“走吧”。   纪淳却刚好挡在她面前,微微俯身,轻声问:“我说,你要不要加个衬裙?”   许游愣在原地两秒,瞪着他,脑子里是一瞬间的空白。   然后,她的身体比她的大脑更快做出反应,箭步越过他冲回了房间。   她身后,响起一声低笑。   合上房门时,她脸上的热度已经炸开了。   她拿起一个小镜子,对着阳光照着自己,先是前面,再来是后面。   裙子颜色比较浅,阳光透过来,可以看到里面内裤的轮廓和颜色。   原来他刚才打量她,是在看……   许游又羞又气,飞快地从衣柜里翻出一条肉色打底裤,忍着脸上的热度套了进去,最后还不放心,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等许游再走出卧室,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期间她又洗了一把脸,重新擦了唇膏,顺了头发,等到脸没那么红了,才绷着表情出门。   纪淳就站在客厅里,目光不动声色的从下往上扫,直到对上她的眼睛,笑道:“走吧。”   ***   两人出了门,许游一声不吭的低头走路,一点都不想搭理纪淳。   纪淳却仿佛浑然未觉她的“冷漠”,仗着腿长,一会儿走在她左边,一会儿走在她右边,嘴里振振有词的聊着闲天。   过了半晌,似乎纪淳也觉得没趣了,便问她:“你打算一直这样不理我?你人都跟我出来了,还装作不认识,有意思吗?”   许游不搭理他。   纪淳笑了笑,又道:“你要是理我,我就给你一个惊喜,怎么样?”   许游想,狗屁惊喜。   纪淳跟着说:“哎,你以前可不这样,怎么脾气现在越来越古怪,难道开始发育了,荷尔蒙紊乱,大姨妈来了?”   许游脚下一顿,诧异的看他,不相信他能在大街上说这种话。   刚好旁边有两个女人经过,大约二十几岁,她们听到了纪淳的话,一边指点一边窃笑的经过。   许游脸上一热,等她们走远了,才走进纪淳一步,压着嗓子说:“这是在街上,你注意点!”   纪淳却居高临下的扫她,问:“那你理我不?”   许游咬住嘴唇,不敢说“不”,也不想同意。   纪淳眯了眯眼,忽然倾身,朝她靠近:“你再不理我,我就亲你了。”   许游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心口“砰砰”跳的快急了。   纪淳低笑出声:“瞧把你吓的。”   许游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知道自己拧不过他,也没办法摆脱,等顺过气问道:“你说的惊喜是什么?”   纪淳“哦”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就往岔路口走:“跟我来。”   纪淳走的很快,许游跟得很吃力,他只是走着,她却要一路小跑。   他的肩膀很宽,挡住了前面的路,许游一直盯着那宽肩,跟着他的步幅,手掌被他紧紧攥着,手心里渐渐出了汗。   可她没有挣开,只是在他身后抿着嘴,压抑着唇角上扬的弧度。   走了几分钟,纪淳步子慢下来,回过头来,扬着眉说:“到了。”   到了?   许游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来到了那家照相馆门前。   就是那家她父亲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后来被那个油腻中年男人盘走的。   ***   许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她盯着那照相馆的招牌看了一会儿,等纪淳又要伸手拉她的时候,她躲开了。   她问纪淳:“来这里干嘛。”   她的声音有些冷,手也是冰凉的,方才自他掌心传来的热度,仿佛只是悬浮在表面,捂不热她的体温。   纪淳:“你进来就知道了。”   许游:“我不去。”   她转身要走。   纪淳挡在她面前:“许游,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许游瞪着她,那一瞬间,她心里激发出的愤怒,那天她被那个中年男人摸了的恶心,还有对纪淳“恶作剧”的记忆,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融合到一处,迸发出满满的恶意。   许游:“纪淳,你是不是有病?”   纪淳一怔。   许游:“你有病看病,别到处恶心人!”   纪淳眉头皱起,似乎有点不悦,可他仍是压着脾气,对许游说:“我是想给你个惊喜,你跟我进去,保证让你高兴。”   许游不懂,这叫什么惊喜,她会高兴才怪。   她冷笑了一下,刚要说出更难听的话,这时,照相馆里面就走出来一个男人,身材挺拔,一身深色的便装,手里还拿着半支烟。   “怎么这么晚。”   许游下意识看过去,刚好迎着日头。   她眯着眼,等看清人才发现,是上次在公园里那个抽烟的男生,叫褚昭。   纪淳说:“哦,有点事耽搁了。”   随即他又看向许游:“跟我来吧,真的有惊喜。”   许游看看纪淳,又看看褚昭,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两个工人走出来,指着上面的招牌,商量着把它拆下来,纪淳这才告诉许游,这家店的老板已经换人了。   换人了?   许游一怔,被纪淳拉了进去。   里面还有一些工人,正在搬搬抬抬,还有一个像是工头的人,正在和褚昭说话。   许游看不明白,便问纪淳:“老板换谁了?”   纪淳扬了扬下巴,指向褚昭:“就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更新,下周一。   许游会迎来性格上第一次的转折点。   ……   感谢在2020-04-26 16:16:16~2020-05-01 16:1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池小妖 20瓶;有所住 11瓶;徐正直 2瓶;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许游和纪淳   07   他?   许游更诧异了,她飞快的看向褚昭。   褚昭表情很淡,听着工头和他说话,拨冗扫过来一眼。   这时,许游听到纪淳说:“想不到吧?前阵子褚昭说要盘个店玩玩,要带摄影棚,面积不能太小,最好是上一任的器材能一起买下来。我就推荐他把这里买了。”   许游懵了:“你们说要买,那个人就答应卖?”   纪淳:“我也是听我爸说的,他说这个店主盘了许叔叔的店之后,经营不当,这两年一直亏钱,而且还喜欢赌博,手脚也不干净……嘿,他刚好等钱用,还能让我们压个价,狠狠的砍了他一笔。”   许游:“……”   许游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事情变化太快。   纪淳又道:“我知道你喜欢摄影。你画画是不错,但我听我爸说,许叔叔一直觉得在这件事上亏欠你……”   这之后,纪淳又念叨了一些事,都是许游不知道的。   她就傻傻的站在那儿,直到纪淳落下一句:“以后你想摄影,就来这里,我和褚昭打过招呼了,他说没问题。”   说话间,纪淳将一条手臂搭在许游的肩上,半搂着她,和她一起看着褚昭的方向。   许游方才的冰冷渐渐被驱散了,她感受到纪淳的体温,心里不再愤怒,甚至还有点温暖。   纪淳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朵。   她微微笑起来,掀起眼皮时,那边的褚昭也看了过来。   褚昭勾了下唇,算是笑了,眼神在两人身上略过,却透出别样的意味。   许游不知道褚昭在看什么,一时困惑。   这时,从棚里走出来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他谄着笑靠近褚昭,还要主动跟他握手。   褚昭只扫了一眼,便双手环胸。   中年男人又尬笑着把手挪开,笑呵呵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而且还一边说话一边到处看,直到他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游。   中年男人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恍然,像是把她认出来了。   许游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   此时的她,正死死的瞪住中年男人。   ***   看到中年男人还在这里,许游一刻都不想多待。   但纪淳却握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那傻逼这就滚蛋了,以后这个店就不是他的了,别生气,许游。”   许游先是垂下眼,后来干脆转过身,视而不见。   纪淳见状,就把她拉到摄影棚里,边走边说:“这地方我好几年没来了,趁着还没装修,先逛逛。”   许游跟着他,一个屋一个屋的走。   这里面,充满了她的童年回忆。   许游看着,渐渐地也冷静下来,听着纪淳跟她说话,偶尔还会“嗯”一声。   这里有很多摄影器材,大部分都已经装箱,准备搬走,小部分散落在外面,但都已经用泡沫纸包好。   许游在一个敞开的箱子前蹲下,捡起里面的相框,相框里的照片还是她父亲拍的,店面被盘走的时候一起留了下来。   她一个接一个的看,也不知看了多久,连纪淳出去接电话了都不知道。   屋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直到身后多出一股存在感,那人还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许游以为是纪淳,就那样蹲着回过头,说:“你看这张,这是……”   但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宽大的,还沾有油渍的男人的五分大短裤,那短裤上的花色她刚才还在外面见过……   许游的声音一下子哽在喉咙里,往上一看,就对上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中年男人站在高处打量着她,嘴上一乐,挨着她半蹲下来:“你是许游?可真是女大十八变。”   许游下意识往后躲,又想站起身,但因为她蹲的太久,腿发麻发软,竟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她的手想要撑住自己,却被纸箱子挡了一道,身体一下子外斜。   中年男人咧嘴一乐,一口黄牙,他伸手要去扶她,还说:“你慢点。”   他嘴里的味道又腥又臭。   许游差点吐出来。   她的手随便抓起一个相框,抬手朝中年男人的脸上打过来。   中年男人立刻躲开,却还是被相框打中额角。   他捂着那里叫道:“你干什么!”   中年男人原本背对着门口,挡住了许游的视线,这会儿因为躲避让开了,才令许游看到门口。   褚昭不知何时来的,就靠着门框,瞅着他们。   许游和褚昭对视了一眼,与此同时,纪淳回来了。   纪淳越过门口,看到许游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一身狼狈,他立刻把她拉起来。   许游借着纪淳的力量站稳,脚还是有些麻。   纪淳握着她的手臂,上下查看,问:“你怎么摔在地上?”   纪淳问完,转头看向褚昭,褚昭耸了下肩。   纪淳又看向那个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忙说:“不是我,我还想扶她来着。”   纪淳皱着眉收回视线,又问许游:“你自己摔的?”   许游低垂着眼睛,反手抓住纪淳的手臂,很用力。   他的手臂温热结实,肌肉纠结,她握着也渐渐有了底气,可纪淳却因她手心的凉度吓了一跳。   纪淳:“许游,说话。”   许游终于抬了下眼皮,看到中年男人的鞋和腿,又落下,然后她朝纪淳靠近了,几乎挨近他怀里,声音轻颤着说:“是他……”   纪淳一怔,没听清,就附耳过去,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许游又一次抬眼,越过纪淳的发梢。   这次,她看到了中年男人的衬衫,顺着往上看,是那张恶心的嘴脸。   她心底的恶意终于爆发,不想再忍了。   然后,她听到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他刚才,摸我。”   ***   “操!”   纪淳骂了一声,原本白净阳光的脸,瞬间变得阴鸷,他放开许游,回身揪住中年男人的衬衫领子。   中年男人矮了许游半个头,一对上他的脸色,他的眼神,就吓着了。   “你,你干什么你……”   纪淳没有一句废话,抓着中年男人撞上后面的柜子。   中年男人被磕的弯了腰,闷哼一声,滑倒在地。   纪淳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翻。   中年男人毫无抵抗能力,倒在地上呻、吟,眼睛眯开了一道缝,看着许游这边。   那一瞬间,许游的眼神冰冷、漠然。   纪淳一脚踩住中年男人的手,将身体全部力量都集中在那只脚。   他蹲下身,用力碾压,同时低声说:“废了你丫的。”   中年男人哀嚎。   许游听到那凄惨的叫声,这才醒过神,立刻上前:“纪淳!”   与此同时,褚昭箭步越过他,双手按住纪淳的肩膀,说:“差不多得了,许游看着你呢。”   纪淳动作一顿,这才松了脚,回过身。   他先是一怔,眼里再没有刚才的狠劲儿,只问:“许游,你没事吧?”   许游低眸扫了一眼,见中年男人还能自己站起来,踉跄的往门口走,看来没大事。   她这才松口气,轻轻靠近纪淳,几乎贴到他怀里,同时伸出纤细的双臂,搂住像是小山一样的身躯。   这还是重逢之后,许游第一次主动靠近纪淳,她的手不再发抖,也不再冰冷,心里除了担忧,还有许多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有心动,有感激,有喜欢,还有担心。   “纪淳,对不起。”她的左脸贴着他的衣服,轻声说。   纪淳在原地愣了两秒,心脏结实的跳动着,没由来的竟有点紧张,可他出于本能反手搂住了胸前的小身板,一下子就把许游贴到胸口。   许游听到了那心跳声,“砰砰砰”的,结实有力。   纪淳:“你说什么对不起,吓坏了吧?”   许游没说话,只是笑。   再一抬眼,却对上始终站在一旁,没什么表情的褚昭。   褚昭仿佛看戏一样,背靠着墙。   但他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刚才他什么都看见了。   许游的笑容又落下,别开视线,把脸埋进纪淳怀里。   就算褚昭拆穿她,她也不在乎。   ***   不会儿,门口传来几道细碎的脚步,很快出现两个人。   “哎,这是干嘛呢?”先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接着又响起一个女生的:“纪淳。”   纪淳一顿,转头看去,是晚来一步的贺绯和方玄。   方玄正跟纪淳挤眉弄眼,意思是——贺绯来了,你还不放手!   贺绯冷着脸,看看纪淳,又看看许游。   直到纪淳把许游松开,对两人说:“许游刚才受到了惊吓。”   贺绯没说话,只是看着许游发白的脸。   许游垂下目光。   方玄问:“我刚看那个老板挺狼狈的,是不是你打的?”   纪淳:“嗯,他对许游动手动脚。”   方玄眉毛一竖:“什么,靠!打得好!这都打得算轻的!”   贺绯瞪过来:“你瞎起什么哄?”   方玄禁声。   贺绯对纪淳说:“这里好在没别人,万一那个人报警,咱们还可以说没看到,要不然,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纪淳皱眉,嗓音很低:“那就给他白摸了?这种人放过他这次,下回会更猖狂。”   “你!”   贺绯有些恨铁不成钢,看了低着头的许游一眼,撂下一句:“那你也犯不上把自己搭进去!”   贺绯甩脸就走。   纪淳脸色隐忍,却没有去追,只是看向门口的方玄。   方玄接收到信号,连忙去追贺绯:“贺绯,这才刚来,你怎么就走了!”   一直低着头的许游,这才轻轻的眨了下眼。   纪淳凑到她旁边,问:“没事了吧?”   许游抬起头:“没事。”   她抬头看向纪淳的眼睛,看着他眼底的关切和不悦,知道他因为贺绯那句话而不高兴,可他还是压着火儿来安慰她。   她已经很高兴了。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她看明白了另一件事。   ——纪淳喜欢贺绯,贺绯也喜欢他。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吧?   真好。 第8章 许游和纪淳   08   许游并不知道,自那次见面之后,贺绯就在心里对她有了忌惮。   以往,纪淳和贺绯之间别人是插不进去的,贺绯不高兴,纪淳必然会哄她。   但那天中午,贺绯都气跑了,纪淳都没去追,反而是让方玄去。   ***   下午,纪淳去贺绯家找她。   贺绯质问纪淳,她和许游哪个重要,纪淳却说,那是不一样的重要,不能比较。   贺绯问:“怎么不一样法?”   纪淳说:“许游是我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没懂事就认识她,她没什么不好,就是胆子小,老被人欺负。出了这种事,我能不帮她么,我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贺绯觉得好笑极了:“你是不是傻?”   纪淳扬眉。   贺绯说:“她就是扮猪吃老虎,你看不出来?她喜欢你,她才不是拿你当发小,她是想和你发展男女关系!”   纪淳笑了一声:“你们女生就是小心思多,你看她是个女生,又和我一起长大,就吃醋了。”   贺绯翻了个白眼,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他都不会信,心思转了转,便问:“你敢跟我打个赌么?”   纪淳:“又打赌?上次整那个女生的赌注,我赢了,你还没奖励我。”   纪淳边说边去拉贺绯的手,搂她的腰。   纪淳哄了她一会儿,贺绯扭了两下,终于不再绷着,笑了。   等到纪淳亲她,她软绵绵的靠在纪淳怀里,嗅着他身上阳刚的朝气的气息,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如果你说没事,那你敢不敢去试试她。只要证明她对你没有那种想法,我就相信你。以后无论你和这个发小怎么来往,我都不管,不干涉,不过问,怎么样?”   纪淳一顿,低头看她。   贺绯弯着一双大眼睛,虽还是少女,却已经有女人的妩媚,那嘴唇被他亲的有点红,笑起来时双颊粉粉的,换作任何一个少年都会心动。   纪淳垂眸想了下,说:“好,我就和你赌,但你肯定会输。到时候,你又多欠我一样赌注。”   贺绯只是笑,不说话,一副“我输了又如何”的模样。   纪淳凑到她耳边,低笑道:“等到了十八岁,我赢的,连本带利一起跟你算。”   ***   就在那天傍晚,许家和纪家先后接到了警局电话。   那个中年男人报了警,说纪淳无缘无故的打人,经过医院鉴定,算是轻伤。   施暴者是未成年,有监护人,按规矩还是得请到警局问话。   两家家长坐下来了解情况时,许游的父亲都没等听完全过程,只听到纪淳说“那傻逼摸许游”这几个字,当场就炸了。   还是当着警察的面,许父就去抓中年男人的衣服,要跟他干架。   许游吓了一跳,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急脸,甚至可以说是怒发冲冠,要是当时有把刀,恐怕就捅人了。   许父被大家拉开,他气得不轻。   警察让许父冷静,说要先把情况搞清楚,把事情说明白。   许父气道:“不用说了,我很清楚,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了,上一回,还是我亲眼看见的!”   所有人都惊了。   许父又对许游说,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本事,上回就该教训这人渣。   许游愣愣的看着父亲,心里一阵阵的堵。   那一瞬间,她无比的后悔,后悔闹了这样一出,连累了纪淳,连累了父亲。   但也因为许父这样一闹,这事很快就了解了。   警察建议双方私了,看待中年男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还问他,你要是什么都没干,人家干嘛打你,人家父亲干嘛冤枉你?   任谁一看,许游都是这件事里的弱者,受欺负的那一方。   中年男人百口莫辩,他解释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上次动了手不代表这次也动了。   最后中年男人闹得自己也没了脸。   纪淳的父亲把人叫到一边,脸色严肃的跟他谈私了,反正也没伤到骨头,塞给他几百块钱也就是了。   许游和纪淳一起坐在远处的长椅上,看着纪父和中年男人交涉,说得中年男人哑口无言,又看着纪父去安慰许父,两个老男人站在一起长吁短叹。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自然觉得纪父果断有办法,不愧是做生意的,而许父就窝囊多了,就只会愤怒的大喊大叫,动手打人。   可许游看着,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一件她两年前不能理解的事——那时候父亲为什么不为她出头?   现在她才懂了,父亲不是不想出头,他是没有钱支撑他去翻脸,也没底气。   上一次,他们需要钱,比起一时意气大打出手,他们家日后的生活更重要。   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女儿被人欺负了,他能不难受么?   可他再难受,女儿再委屈,他也只能把这事咽了,让女儿“白”被摸了。   这件事,一直是许父的耻辱,压得他抬不起头。   所以当同样的事又一次发生,他急了,怒了,根本没有理智去想其他解决办法,只想打这个人渣一顿。   ***   回家路上,许父走在前面,许游跟在后面,父女俩一句交谈都没有。   许游看着父亲的背影,仿佛看到他背上被一些无形的东西压迫着,像是快要垮掉了,他似乎老得很快。   回到家里,许父只说了一句话,让许游早点休息。   许游却忽然叫住他。   许父一愣,问:“怎么了?”   许游轻声说:“爸,对不起,今天的事,是我撒谎了。”   许父诧异极了,看了许游好一会儿,问:“你是说,他没碰你?”   许游摇头:“是我污蔑他。”   许父坐下来,沉默许久,好像又把整个事情想了一遍,这才说:“那这事,以后别说漏了,也别让纪淳知道。那个人也不敢再闹事,要是以后在街上遇到,躲远点。”   许游:“嗯。”   ***   晚上,许游躺在床上。   纪淳发来微信,问:“睡不着吧?”   许游反问:“你怎么知道?”   纪淳说:“废话,要是这样你还睡得着,就是真缺心眼。”   许游没接这茬儿,只说:“给纪叔叔添麻烦了。”   纪淳:“没有的事,我爸回家还跟我说来着,说这种人渣就得教训!不过他也给我上了一课,教我怎么文斗,别武斗,好在我现在还是未成年,也没把人打残,而且理亏的是他,对我影响不大。”   许游忽然说:“纪淳。”   纪淳:“嗯?”   许游:“谢谢你。”   纪淳:“跟我客气什么。”   纪淳又叫她:“许游。”   许游:“嗯?”   纪淳:“你不躲着我了吧?下回我找你出来,你别推我了。今天还说要第二次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又没成。”   许游发给他一个笑脸:“嗯,下回不推你了。”   纪淳回了一个:“那还是要早点睡,许游晚安。”   许游:“晚安。”   ***   开学后,纪淳每周末都会约许游,一般都是周日。   周六纪淳要上补习班,他那天的时间是学习的,是他其他几个朋友的。   偶尔有几个周日,他的朋友也会在,许游坐在中间,看着他们说笑,也跟着笑,但她的话很少,有时候只会“嗯”几声。   秦滟和方玄经常会问许游,关于纪淳小时候的事。   许游大多时候都会说记不清了,可她都记得。   她心里清楚,他们是帮贺绯问的。   贺绯明明也在,偏偏不自己问,一定要让别人问,而且贺绯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就是那种探究的,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的眼神。   许游知道,她只要少说话,甚至不说话,就不会出错,不会被贺绯揪住。   ***   为了督促纪淳学习,期中考试之后,纪淳父母开始限制纪淳的周末行动,除了周六的补习班,周日尽量待在家里,就算要出去,也只能去打球小半天。   纪淳无奈,就约许游周末来家里。   纪淳的父母知道,他和那个贺绯在谈恋爱,要是把贺绯几人约到家里来,一群孩子凑在一起不会好好学习,单独约贺绯就更不行了,都是青春的少年少女,关在一个屋子里谁知道会不会做错事。   纪淳的父母却很放心许游,许游这孩子安静、淡定,有着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定力,她能在画架前坐一整天,注意力很集中,纪淳和许游在一起也会收心。   许游每次来纪淳家,两人不是在庭院里,就是在纪淳的房间,或是纪家的书房。   庭院里,许游画画,纪淳背单词。   书房里,许游看书,纪淳上网课。   房间里,纪淳会教许游几道题,这才高一,但她的数学已经开始擦及格线了。   因为许游来纪家的事,后来被贺绯知道了,她和纪淳大闹了一架,许多天不说话,纪淳那段时间也绷着脸,两人之间气压很低。   许游叹气:“那我以后周日不过来了。”   纪淳却说:“不用管她,你来。他们几个加起来也比不了咱俩的关系,凭什么让我舍弃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以后贺绯就会明白的。”   许游没说话,只是接着画画,心里却在想——不,贺绯永远都不会明白纪淳的这些想法。   就像女生的世界,女生的想法,男生也永远不会明白一样。   如果她是贺绯,也会忌惮喜欢的男生身边一起长大的女生。   ***   那之后,纪淳经常会和许游聊起贺绯,或许是因为他也感受到贺绯对许游的敌意,许游对大家的冷漠,他想拉进她们的距离。   纪淳细数贺绯的优点,说她性格好,长得漂亮,懂事,但这些听在许游耳朵里,只觉得那像是另外一个人。   许游问:“你喜欢她,是真心的么?”   纪淳点头:“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生。”   许游又问:“所以,你和她不是玩玩,将来也打算在一起了?”   纪淳:“当然,我们还要考同一所大学。”   许游知道贺绯的成绩也很好,他们分数相当,在学习里是金童玉女的一对。   许游笑了一下,说:“那么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祝福你。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真让人羡慕。”   许游知道,她当时笑起来的样子一定比哭还难看。   纪淳轻声说:“贺绯的初吻也给了我,等到了十八岁,就是……”   许游忽然一个喷嚏打出来,将纪淳的话打断了。   纪淳递纸巾给她,同时说:“你看你,是不是感冒了?”   许游没吭声,只是擦着鼻子,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纪淳刚才的话。   纪淳的手机这时响了,进来好几条微信,提示音此起彼伏。   他点开屏幕看时,许游扫了一眼,有人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她似乎还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纪淳快速回了两句,就把手机扣在一边,瞧了她两眼。   手机又传来几声提示音。   许游声音闷闷的说:“你有事,就先回复好了。”   “哦,也没什么事。”纪淳扒了扒头发,又看了许游一眼,说:“就是方玄,老跟我问你。”   许游将手纸扔进纸篓里,随即一顿:“我?”   那一瞬间,她的胸口倏地发紧。   后面的事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却只是盯着纪淳,看着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只希望他不要再往下说。   可纪淳没有感受到她的呼应,他问:“方玄喜欢你,你知道么?”   许游像是被什么东西劈中了一样,她别开视线,低下头:“我知道。”   她自然知道,可这件事不应该由纪淳说出来,任何人都好,都不能是他。   纪淳清咳两声:“方玄老让我问你的意思。”   许游抬起眼皮,望向纪淳:“你觉得方玄这人如何?”   纪淳眼神漆黑且认真:“人是好人,但除了人好,也要看你喜不喜欢。”   安静了几秒,气氛凝固。   许游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说不喜欢,我不答应,这件事就会变得很尴尬?你回头要替我去回绝他么,你不尴尬么,他不尴尬么,将来我和你那几个朋友见了不尴尬么?”   许游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纪淳听的怔住:“有什么尴尬的,不喜欢又不是错,没必要觉得对不起谁。方玄也不是你拒绝了,就会计较的人。”   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想法实在有很大偏差。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这样说道:“纪淳,我不是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人,我没那么豁达。”   纪淳拧起眉。他很不喜欢许游这样说。   直到许游临走前,跟纪淳要了方玄的微信,对他说:“这件事我自己会看着办的,以后这种事,你还是不要帮人转达了。多管闲事,也不落好。”   作者有话要说: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先将玻璃膜碎成渣,然后缓慢的轻薄的撒上一层~~   注意,这是个狗血文,俗人俗事俗物,没有清新脱俗这回事,请勿强加。 第9章 许游和纪淳   09   后来,许游就按照自己的办法把方玄的“喜欢”办了。   许游单独约了方玄。   方玄刚见面时还很紧张,可以说是面红耳赤。   两人坐在餐厅里,方玄鼓足了勇气,语无伦次、口沫横飞的跟许游说学校里的事,家里的事,那些方玄自认为有趣的,听在许游耳朵里却十分尴尬的事。   许游没怎么吃东西,她只注意到方玄吐沫星子飞跃的轨迹,落在食物里,杯子里。   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但她也没有借故离场。   平心而论,方玄人不坏,她也看得出来他很紧张,这大概是他眼中非常期盼的一刻,她要是冷言冷语的打击他,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下阴影。   以后,她和纪淳见了也会尴尬,方玄和纪淳也会尴尬。   许游低着头,想了很多,一开始只是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到后来思路就渐渐清晰了。   直到她去洗手间,回来路上,看到了有一桌客人非常奇怪的举动。   那像是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见到她过来,就急忙遮掩自己。   男生坐在里面,举高了菜单挡住脸,两个女生一个低头,一个转头。   虽然隔了好几步远,卡座外还有珠帘遮挡,可许游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们。   许游皱着眉,一言不发的回到座位。   方玄脸红道:“许游,你是不是胃口不好?”   许游却说:“我刚才看见了纪淳、贺绯和秦滟。”   方玄愣了两秒,结巴道:“那个,呃,这么巧……”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去摸手机。   许游见状,说:“行了,别通知他们了,我想出去走走,顺便有话和你说。”   方玄放下手机,立刻叫服务员来结账。   ***   走出餐厅,两人穿过两条街,许游提议去动物园里溜达。   方玄很快答应了。   动物园很大,进门第一个就是熊猫馆,有大熊猫和小熊猫。   许游却没进,和方玄往后面走,这一片区域都是各种飞鸟。   许游透过这些被玻璃围住的房子,时不时会看到身后跟着三个人,但她就装作看不见。   忽然,许游问方玄:“方玄,如果我说我不想谈恋爱,不是针对你,我只是没有这个心情,你以后还能拿我当朋友么?”   方玄一愣,被女生这样问自然不能说“不会”。   “我……为什么?”   许游说:“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几个家里条件好,念书成绩也好,好像没什么烦恼,精力也多,有的是时间谈恋爱。可我不是。我家穷,我学习不好,我读书已经很累了,多出来的时间全都要拿来画画,要去参加各种比赛,赢了有奖金,输了我只能更努力。我根本没有其他心思,看到别的同学玩恋爱游戏,我根本无法理解。”   方玄听着许游的话,脸色渐渐白了,可他也没有为自己争取什么,虽然不太理解,却又有点心疼她。   许游的三言两语,就描述出一个他无法想象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走出鸟馆,方玄问:“你是不是讨厌我?”   许游一时觉得好笑,她说了这么多,方玄却往这个方向认为?   许游:“我不讨厌你。”   方玄:“可你也不喜欢我。”   许游站住脚,看着他:“喜欢的定义是什么?同学之间的,朋友之间的,还是纪淳和贺绯之间的。”   方玄词穷了。   许游等于已经回答了他。   两人又往前面走。   方玄看着许游的背影,脑海中回荡着贺绯的话,秦滟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时冲动,就问了:“那你喜欢纪淳吗?”   许游回过头,没有一丝犹豫,说:“我喜欢纪淳。”   方玄愣了。   许游的目光略过他,瞟到了远处的几个人影,又道:“不过不是纪淳和贺绯之间那种,纪淳和我是发小,我们小时候一起抢过玩具,一起爬过房,跟别人打过架,一起骗家长,偷溜出去玩,还非常幼稚的玩离家出走的恶作剧。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你们一定要把这解读称是我想把纪淳从贺绯那里抢过来,我也没有办法。”   许游平静的捅破了所有窗户纸。   方玄安静了一会儿,有些恍然,又有些惭愧的看着许游。   半晌,他说:“对不起。”   许游看着他,却在想,方玄真是太单纯了。   她是喜欢纪淳的,他们都没有瞎。   这是她的错么?   难道喜欢纪淳是贺绯独有的权利么,难道喜欢与否是自己可以控制的么?   想到这里,许游垂下眼睛,一会儿没说话。   直到方玄忽然开口:“抱歉许游,其实有件事,我之前就想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也觉得贺绯是过分了,可是她到底是我朋友,我……”   许游问:“是什么事?”   但问的同时,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方玄说:“就……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们拿一个补习班的女生打赌吧?那次也是贺绯提议的。”   许游的预感被证实了。   她“哦”了一声,联想到自己身上,问:“贺绯又和纪淳打赌了?看我是不是喜欢纪淳。”   方玄张了张嘴:“……是。”   许游缓慢的吸了一口气,问:“那纪淳答应了么?”   方玄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很是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许游心里,顿时一阵绞。   她憋着一口气,又一次看向方玄身后那几个人影,眼睛有些发酸。   她想着,她又不打算和纪淳做什么,就只是喜欢这个人,就只是看着贺绯和纪淳在一起,哪怕他们将来结婚了,她也什么都不会做。   她可以做到的,这样贺绯都不满意,非得恶心她,搞得她和纪淳绝交?   难道一旦喜欢上,就犯法了,犯了她贺绯的法。   全世界都得围着贺绯的意愿转?   喜欢纪淳,这是她自己的事,与人无关啊。   许游激愤的想到这些,太阳穴也一阵阵的抽,头皮发胀,她要炸了。   凭什么,她招谁惹谁了?!   ***   等许游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前,她已经越过方玄,直直的走向远处那三个人。   方玄慢了一步,急忙跟上来,一边跑一边问:“许游,你干什么?”   许游盯着前面,说:“把事情解决掉。”   方玄要阻拦许游,却不敢伸手。   而远处那三人,似乎也因为什么事发生口角。   纪淳见到许游和方玄面对面站着,聊了很久,方玄似乎有些手足无措,许游一直在说话。   纪淳看到这一幕,终于忍无可忍,拔脚要走。   贺绯拉住他,死死的:“看完再走!”   纪淳甩开贺绯的手:“贺绯,你幼不幼稚,方玄和许游都是咱们的朋友。他俩的事,能不能让他们自己解决。”   在餐厅里时,纪淳已经很尴尬了,他一个大男人被贺绯和秦滟两个女生拉着干这种事,简直无语到家。   他心里无比的厌烦,忍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到现在一个半小时了,他已经绷到极限,这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贺绯真烦。   这时,贺绯突然说:“方玄是我朋友,许游可不是。”   纪淳一愣,心里那股烦躁,渐渐变成了厌恶。   “好,许游是我朋友,行了吧?你对我的朋友可以客气一点吗?”   贺绯没说话,只是看着纪淳。   通常纪淳都会在她的眼神下投降,让着她,可这一次,纪淳却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请你,差不多行了。”   贺绯一下子说不出话了,她第一次见到纪淳跟她摆脸,她有些惊讶,有些心慌,好像什么东西失去了一样。   她盯着眼前陌生的纪淳,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声:“你因为许游跟我翻脸?”   纪淳扬了扬眉梢,似是冷笑:“是又如何。”   贺绯的脸越发的白,眼睛也红了。   秦滟原本还在看远处的热闹,听到他们两人吵架,开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后来觉得动静不对,也转过头来,渐渐傻了眼。   秦滟连忙安慰贺绯,对纪淳说:“纪淳,你干嘛呀,为了一个外人这么和……”   纪淳却说:“许游不是外人。”   秦滟被纪淳的眼神吓了一跳,愣了。   贺绯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怕一开口,就要哭了。   天之骄女,什么时候被人这样指责过?   ***   就在这时,许游来到三人跟前,她像是一阵风冲了过来,一把抓住纪淳的手臂,令他转过身。   纪淳愣了,刚对上许游的目光,就听到许游说:“纪淳,我喜欢你。”   什么??   纪淳的脑子空了,诧异的,震惊的,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发直的瞪着许游,跟着就断片了两秒。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里狂跳。   耳边嗡的一声,眼睛看着许游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又说了一句话。   纪淳甩了甩头,立刻问:“什……你说什么?”   许游非常平静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很久了,比贺绯久,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后一次告诉你。这是我的事,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纪淳:“许游,你……”   这话落地,所有人都安静了。   眼眶通红的贺绯,更是死瞪着许游,抖着嘴唇,气的说不出话。   方玄追了上来,却看傻了。   刚才不是说不喜欢吗?怎么又跑过来表白了?   秦滟第一个反应过来:“你看吧,纪淳,你还误会贺绯……”   可秦滟的话并没有说完,许游就转过头,目光略过秦滟,落在贺绯脸上,随即微微一笑。   许游:“现在,你们满意了吗?非要我承认我喜欢纪淳,我一天不说,你们就要多玩一天。好,我承认了,你赌赢了。”   纪淳一怔,飞快的握住许游的肩膀:“你说什么,许游?”   许游看他,依然在笑:“你们不是拿我打赌么,我帮你们提前结束游戏。”   “哦……”纪淳的手又滑下来,声音很轻,“原来是因为……许游,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个打赌不算,我反悔了,我不应该拿你……”   许游:“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成全你们了,请你们点到即止,不要再把这种乐趣强加给我。”   这话落地,许游转身就走。   纪淳箭步跟上去。   ***   那后来的一路上,许游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看纪淳一眼。   纪淳起先还跟她解释,但没说几句就词穷。   这事根本无法解释,越说越苍白,他也知道自己有问题,索性默认了。   许游坐着公车回家,纪淳也跟她一起。   许游看着窗外,纪淳看着她。   下车后,还需要走几分钟路。   许游走得很慢,纪淳还是跟着她。   直到许游在小区前站住脚,转身看纪淳。   纪淳拧着眉,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她。   许游忽然问:“上次你们打赌的那个女生,她后来怎么样了?”   纪淳一怔,想不到许游第一句是这个,他回答道:“她转班了。”   许游笑了一下,又问:“你有没有一刻,觉得自己那么做过分了,伤害到她了。”   纪淳说:“那件事是她先开始的,她先拿我去打赌。”   许游没理会,再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她拿你打赌,也许只是口是心非,只是说给别人听,或许就因为有那个赌注在,她才有勇气接近你?”   纪淳沉默了几秒,这些事他没想过,也不觉得需要为此费神。   他说:“许游,今天的事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是如果贺绯还要闹,我只会选你。我和你之间的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许游怔住了。   她没想到纪淳会这样说。   许游笑了一下:“不用,我猜贺绯会明白的,你也不用选,她毕竟是你第一个喜欢的女生。”   隔了一秒,许游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又说:“反过来说,贺绯既然也是真心喜欢你,那还不如让她选。是选择息事宁人,放过我,还是选择和你分开。”   许游说完,又笑了,这是她今天笑的最开心的一次。   可她心里却很疼,好像淌血了。   ***   后来过了许多年,再回想起这一段,她就只有一个想法——许游,你可真坏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1 16:16:16~2020-05-07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10瓶;20953831、日光倾城、二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许游和纪淳   10   贺绯到底还是息事宁人了,她明智的选择了和许游成为“朋友”。   表面上,贺绯对许游还不错,会送她礼物,会笑着和她聊天,会主动跟她打招呼,会关心许游的学习。   许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贺绯在演戏。   可许游从不拆穿,她知道这事拆穿没用,纪淳只会圆滑处理,左右安抚。   如果不拆穿,她就没必要表现的排斥贺绯,其实她和贺绯心里都明白,她们都是在演,只要面上过得去,看上去和乐融融也就是了。   许游私下里也设想过,要是她那天答应了方玄的要求,和他交往,转头装作若无其事的继续和贺绯做朋友,让纪淳不用两头为难,那么结果会如何呢?   答案是,贺绯依然不会满足,她会继续疑神疑鬼,会认定她交往方玄,心里喜欢的还是纪淳。最终,也就是让贺绯做实了她就是个婊,更有说辞。   许游后来一想,方玄也实在是倒霉,认识贺绯这样的朋友,还被贺绯鼓吹的来追她。   但经此一事,许游心里也通透了些,她知道自己必须定下心神,只看着面前属于自己的轨道,不要去妄想闯入别人的世界。   贺绯也是一样,贺绯对她的心结,那是贺绯自己应该处理和消化的事,与旁人无关,管理不好自己的男朋友,不知如何处置情绪,那都是贺绯自己的问题。   而她,自然也不会因为要让贺绯这样的“陌生人”安心,而却勉强自己交往另一个“陌生人”。   她或许没有那样肆意的背景支撑她挥霍青春,却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   ***   纪淳和贺绯除了学习成绩不相上下之外,感情上也是如胶似漆,他们的青春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看完书还有力气谈恋爱,还谈得十分投入。   许游和他们不是一个学校,游离在外,和这些人接触的机会也不频繁,令她有一些喘息的机会。   不过凡事有得有失,许游因为一直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令她多了许多观察的机会,她把纪淳、贺绯和她自己的故事画在画里。   但她的画不是连续性的,所以不怕被人戳破事实,她往往只抓一个瞬间,抓住那些她感觉最深刻,过了许久都忘不掉的画面。   比如,纪淳跟着她坐公车回家,她像是哭了一样的笑。   比如,纪淳保护她,她却冷漠的看着跌倒在地的中年男人。   比如,父亲那疲倦的,快要压垮的背影。   ***   高一和高二转瞬即逝。   许游一如既往的做个话不多的末位生,她的数学成绩追不上去,一直吊车尾,到了高三更加吃力,很多东西像是听天书一样。   其他科目因为纪淳的划重点和帮忙补习,进步不少,唯独数学,像是被诅咒一样。   许游甚至开始考虑要放弃这门科目,而艺考的事也要抓紧准备。   她知道自己很难凭着文化课成绩考上大学,艺考倒还有些可能,而且她得过不少区里的绘画奖,这些都会给她加分。   许游和父亲商量过,还是在本市找艺术院校,他们看了很多资料,都是从美术学院这一类的着手。   但是看的越多,越挑花眼,到最后看哪个都还可以,甚至觉得就算考广告媒体类的学科也不坏,毕竟广告专业也需要先考美术。   后来还是纪淳建议许游,可以找褚昭帮忙,让他给点意见。   褚昭么?   许游不知道褚昭能帮上什么忙,他大学不是摄影系的么?   ***   褚昭比纪淳、许游他们都大两岁,已经上了大二,是他们学校摄影系的热门人物,还是学生就已经接了不少私活儿。   褚昭用家里的钱盘下的照相馆,专门给人做商拍,附近居民的生意也做,艺人富商的生意也做。   褚昭才二十岁,就收了两个徒弟,一男一女,这两人还都比他年纪大,平时负责看店,留在店里照顾生意。   褚昭一周最多到店里三天,就在棚里处理商拍。   许游还是听纪淳说的,基础的每张都上万,特别一点的好几万。   许游咋舌,她完全不能想象是什么样的照片会这么贵,真有人掏钱吗?   纪淳说,褚昭现在风头很盛,不少大牌的广告和知名杂志都会找他,那价格就不止几万了,一套照片拍下来,基本都是六位数。   像是褚昭那两个小徒弟,私下玩点商拍,褚昭有一些他自己看不上的活儿,就拨给他们去练手,两个徒弟随便玩玩,一套写真拍下来也能赚个大几千,稳定发挥一周赚个一两万不成问题。   但这一行起步很难,尤其是前期营销,开价也不是随便就能开的,有的价格很低,但有价无市,这玩意儿不仅靠技巧,主要还得靠触觉和天分。   褚昭就是那种天分型选手,他也喜欢钻研,在这上面投入的精力多,花样多,敢于破格,家里有背景,人脉也广,加上有款有型的外貌,他本身就成了一件商品,吸引许多人趋之若鹜,不惜重金就为了买他几个快门。   业内行规,人物比景色值钱,拍人尤其难,有很多客户都是冲着褚昭的名字去的,尤其是女人。   许游听的一愣一愣的,纪淳跟她讲述的是一个她完全陌生的,不敢想象的世界。   她父亲就是做摄影出身的,苦了大半辈子,小店面也一直盈利,却还是应了那句话——摄影穷三代。   可褚昭却玩出了花样,这样下去根本不是穷三代,是赚三代吧?   许游小小的十七岁的价值观被颠覆了。   她回想着过去这两年,他们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褚昭非常偶然才会来一次,他变得越来越忙,有时候露面还不到一小时,就接电话走了。   他的穿着也很随意,一成不变的深色,以黑色为主,也看不出哪里富贵,就只觉得他烟不离手,眼神深沉犀利,怎么看都不像是日进斗金的模样。   有两次,许游经过照相馆那条街,会看到路边停着好像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小跑车,就停在店门口。   褚昭和跑车的女主人一起走出来,他手里拿着烟,说话时勾着淡淡的笑。   女人妩媚的撩着头发,轻声细语。   褚昭看到站在路边的许游,只一眼,就滑开,仿佛不认识她似的。   许游当时只觉得,他那一眼,像是在空中划下一道分界线,隔开两个世界。   路的那边是成人世界,路的这边是白痴世界。   她回到家里,就把当时的场景画了下来,褚昭和那个女人,两人站在店门前,柳树旁,肢体暧昧。   不久之后,一次聚会,褚昭出现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席间却忽然跟许游说了这样一句:“要是想摸照相机,就来店里看看,不用介意。”   许游诧异的看他,他又投来一眼,带着一点笑意,与那日非常不同。   许游后来并没有去,一直到上了高三,因为艺考的事听纪淳描述起褚昭的事,她忽然手指发痒,心里发慌,一下子变得不淡定了。   被压抑多年的贫穷感,令她透不过气,年龄越大,越深刻的体会到搞艺术没有钱是行不通的。   偏偏她就没有。   那天,许游彻夜难眠。   她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在街上看到的褚昭和那个女人,耳边徘徊着纪淳的那些话,她闭上眼也忘不掉这些。   她失眠了。   ***   第二天是周末,许游第一次主动的,迫切的去找纪淳,问他:“纪淳,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纪淳诧异极了,他第一次见许游这样反常,她似乎很紧张,很焦虑,看着他的眼睛清澈极了,里面透着某种焦灼的意味。   纪淳问:“什么忙,你说。”   许游鼓起勇气,说:“带我去找褚昭,把我正式介绍给他,你们是朋友,你提出要求,他应该会答应吧?”   纪淳一怔:“你是说艺考的事?我和褚昭打过招呼了,你随时想去都可以去问他,他同意了。”   许游:“不,你带我去,再正式一点,如果你不在,我不敢……我和他不熟。”   其实许游心里清楚,她不是不敢,她只是担心,她希望能多加一道保险。   纪淳是打招呼了,可褚昭或许也只是随口一说,只是不愿驳纪淳的面子呢,最好是当面下。   许游胡思乱想了很多,但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一定要去找褚昭。   褚昭是玩摄影的,她是拿画笔的,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路子的。她艺考也是考绘画,褚昭能帮上什么忙呢?   可冥冥之中,她心里却有个声音在敲打她说,那个世界很迷人,那个世界会解决你所有困难,你迈过去吧,迈过去吧,那里精彩极了!   许游十七岁的脑袋瓜子,又单纯,又闭塞,因为交友圈狭窄,因为家境平庸,因为性格内向,因为社交圈不够开阔,也没有大把的时间上网,只专注在画纸上,这些东西都令她“单纯”的像一张白纸。   她亲眼见过的成人世界,最恶心也不过就是那个中年男人,那时候的她又哪里会想到,那个世界是如何深邃呢?   可她迫切急了,害怕极了,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再等了,她想不顾一切的闯进去看看,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换那里的精彩。   这大约是许游这十七个年头,做过的最叛逆的,最出格的决定。   她担忧,却也兴奋,紧张,却也期待。   她跟着纪淳来到照相馆门前,临近门时,她下意识去抓纪淳的胳膊。   纪淳吓了一跳,许游的掌心又凉又湿。   “许游,你没事吧?”纪淳去摸她的额头。   许游原本还在紧张,被那只大手覆盖住时,吓了一跳,他的掌心很热,她转瞬踏实不少。   许游问:“待会儿见了褚昭,我该说些什么?”   纪淳笑着拉住她的手,说:“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和他都说好了,跟我来吧。”   ***   许游不知道纪淳是怎么和褚昭说好的,她大约只知道,褚昭家很有钱,否则也不会和贺绯混一个圈子。   褚昭的父亲和贺绯的父亲是世交,后来又和纪淳的父亲在生意上有来往,这几家的孩子就顺理成章的玩到了一起。   褚昭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或者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被生意套牢,他更喜欢摄影,玩的动静也不小,家里看他名气涨得快,年纪又轻,他上面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管家里的事,也就放任他去了。   因为家境,因为天赋,褚昭肆意绽放着天性,无拘无束,没有压力也令他很快大放异彩,很多玩商拍的摄影师都没有他放得开。   褚昭起步早,这个年纪拼的是灵气、才华、精力、活力,等到年纪大些就是拼经验、资历、火候、更浓郁深沉的技巧。   但无论如何,有钱有背景有人脉,还不用担着家里生意的责任,放肆人生,这令许游羡慕极了,这简直就是她的反面。   纪淳和许游来到照相馆内,褚昭的两个徒弟在外面,一个正在电脑前修片,一个在整理照片。   见到纪淳,女徒弟笑着打了招呼,说褚昭在棚里拍照,应该还要一会儿,让他们先等等。   纪淳拉着许游走到里面的会客室,这间屋子紧连着摄影棚。   许游有些坐立不安。   纪淳安慰她说:“别怕,你肯定能考上好学校,将来一定能画出来。”   许游看着他,轻叹:“你别哄我了。我知道我最好的结果,会是一名美术老师,就像教我画画的那些老师一样,他们年轻时候都很有才华,但没有出头的机会。我并不比他们强。”   纪淳抓着许游的手,说:“谁说你没机会,我以后考工商管理专业,出来做金融,给我爸管理生意。你记住,我就是你的机会,你的人脉、背景。我捧你。”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许游都很高兴。   “谢谢你,纪淳。”   ***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仍是不见褚昭出来。   纪淳犯着嘀咕,忽然起身走到摄影棚的门前,想要推门。   许游见状,立刻上前拉住他:“你干什么?还是别打搅他了,咱们再等等吧。”   纪淳皱了皱眉,说:“那我看一眼总可以吧?”   棚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   纪淳拉着许游站到门缝前,把缝隙又推开一点,许游站在前面,纪淳站在她后面,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这样站着两人都能看清。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没有拍照,没有按快门,没有人摆pose,灯光洒下,温度很高,很明亮,衬着四周都是昏暗的。   那个找褚昭拍照的女人就坐在幕布上,身上的衬衫被拉掉一半,露出光洁的肩膀,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抬起,勾着那个正在亲吻她的男人的脖颈。   那男人就是褚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未来的纪总,和许大摄影师。   平心而论,纪是渣,但对许是真好,他的渣是有选择性的。   而褚的花,就是成人世界里无差别放浪的小蜜蜂。   那许游呢→_→又渣又花?   ……   感谢在2020-05-07 12:00:28~2020-05-1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红不爱吃生姜 20瓶;林丛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许游和纪淳   11   褚昭的手滑下来,在女人身上游荡,女人难耐的发出轻哼,缓缓躺下。   他俯身时,一条腿曲起,探索女人的同时,似乎说了些话,声音很低,很沉,女人回应了两句,透着娇气。   随即他们一起笑出声,又是一阵纠缠。   架起来的照相机挡住了部分画面,却更有一种若隐若现,难以言喻的隐秘。   许游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脑子白了,人也懵了,也不明白为什么说是商拍,竟然是在干这种事。   这一刻,身体的感官变得额外灵敏,许游只觉得原本搭在她肩膀上那双手,握得越来越紧,纪淳的掌心越来越热,甚至快要透过衣服烫到了她。   还有他的呼吸,渐渐浓重,一下一下拂过她的耳后。   她却动弹不得,就立在原地,如同一座雕像,瞪着眼前的画面,感受到纪淳身体的紧绷,这是她第一次明白那个词的意思——情yu。   也不知过了多久,斜倚在幕布上的褚昭突然动了,他站起身,摸了下嘴角,很快回到照相机前,镜头对着依然躺在那里的女人按快门。   女人先是躺着,后来坐起身,撩着头发,玩着衣领,对着镜头巧笑倩兮,或咬唇,或眨眼,每一个动作都妩媚到极致。   隐藏在镜头后面的褚昭,一声接一声地说:“很好,保持,就是这样,继续……”   那低沉且沙哑的嗓音,透着愉悦和兴奋。   ***   就在门外,就在褚昭起身的瞬间,许游也立刻惊醒过来,她被褚昭的动作吓了一跳,转身要走。   可她却一头撞进了纪淳的怀里。   纪淳的胸膛硬邦邦的,他的身体滚烫,双臂下意识接住许游,搂住她的腰背。   许游倒吸一口气,比刚才更加紧张,她飞快的抬了下眼,却只看到纪淳的下巴,和上下起伏的喉结。   她嗅到了他身上朝气蓬勃的,如同阳光一样的味道。   刚才那一撞,差点把她的心从嗓子眼撞出来,这会儿正跳的不停。   “许游。”   纪淳的声音很低,很轻,仿佛压抑着声音,贴着她的耳朵飘过。   许游的目光却落在他的衬衫领口锁骨处,那里有一条细细的贵金属链子,链子的末端藏在衣服里,但她知道那个藏起来的吊坠什么,是贺绯买给他的,情侣款。   许游头皮一麻,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声说:“咱们,还是坐下等吧……”   安静了两秒,回应她的,是很长的一道吸气声。   纪淳的手从她的腰背滑落:“嗯。”   ***   那后来的五分钟,漫长无比。   许游每隔半分钟都要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间,纪淳就一动不动的坐在旁边,目视前方。   他们没有一句交谈,屋里的气氛分外诡异。   直到棚内传出说笑声,那声音越来越近,他们又不约而同的看向那道门缝。   门从里面拉开了,女人穿着整齐的走出来,轻笑着和随后出来的褚昭说:“这次的作品我真是太喜欢了,多亏了你。我会把你介绍给朋友,让他们都来捧你的场。”   褚昭脸上也挂着浅笑,透着一点暧昧与暗示:“写真我可不拍男人。”   女人打了他一下,刚要说话,这就注意到等在外面两人,她笑意收了些,又对褚昭说:“那我先走了,等片子修好了通知我。”   褚昭:“嗯。”   ***   等女人离开,褚昭让许游和纪淳进棚里谈。   他把棚内的大灯打开,关掉幕布那边的照明灯,来到一张桌子前,点了支烟,回身时,屁股就挨在桌沿,看向两人。   纪淳站在距离褚昭两步远的地方,他把许游挡在身后,脸色并不似上次和褚昭见面时来的爽朗,此时正皱着眉,眉宇间的神态有些复杂。   褚昭不解,却也没问,就说:“正好今天许游在,有什么话也不用让纪淳传了,想考那所学校,什么专业,想清楚了么?备选给我看看。”   许游一直站在纪淳身后,听到自己被点名,下意识向上前。   但纪淳长腿一迈,又把她挡在后面。   其实许游一直在暗暗打量这个摄影棚,这原本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地方,她应该很熟悉才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重新装修过,风格大变,加上这里是密闭空间,方才褚昭和那个女人又在这里纠缠,此时再看,仿佛无处不暧昧。   褚昭见纪淳将许游挡在后面,挑了下眉:“你怎么回事?”   纪淳开口时,透着严肃:“是你来给许游辅导艺考?”   褚昭说:“不是我,我介绍个小老师给她。”   纪淳又问:“男的女的,什么人?”   褚昭一顿,这才觉出纪淳的古怪,好像是在审犯人:“女的,我学校同学,美术系。”   纪淳松了口气,转而拉着许游出来,同时问:“需要花多少钱?”   许游心里一紧,没等褚昭说话,她就开口了:“我……没钱……”   要是花钱,那就算了。   纪淳看许游:“你没有,我有。”   褚昭瞅着两人,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先说了一句:“不用钱,我和她说好了,义务的。不过要是将来考上我们学校,学姐要是有活儿需要帮手,当学妹的也得义务搭把手。”   所谓的活儿就是外面的私活,一般都是广告画。   接活儿的学长姐忙不过来,一些打下手的工作会让学弟妹帮手,学长姐高兴,瞧着学弟妹乖巧,也会分一点辛苦费,以后有活儿还会叫上他们。   如果是有能耐的学长姐,不少学弟妹没钱也愿意干,一来可以学习,二来可以攀关系,这些都是以后发展的资源和练手的好机会。   许游也听过有成熟多年的画手在网上开店,卖出的创意画被人拿去参加比赛,结果得了市级青少年绘画比赛一等奖。   她对此也心动过,毕竟赚钱,可是转念一想,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她的前途就完了,而且那些钱也不值得她拿未来去搏。   但褚昭提到的学长姐和接活儿,和网上开店的性质不一样,行内大家都这么干,资历轻的没有资源,拉不到活儿,就只能跟着资历老的混,等将来累积了自己的人脉,再单干。   这也是比较能走通的出路。   许游跟着问:“你们学校?”   说话间,她也往前站了一步,这回纪淳没拦她。   褚昭抬眼一看,就见到眼前这个女生,眼睛明亮,里面散发着淡淡的光,那是一种他很熟悉的,名为“欲望”的光。   是迫切想出头,想成功的欲望。   褚昭定定的看了她两秒,笑道:“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纪淳是你代言人。”   许游一怔,脸上有些发热,可她不是害羞。   她小声问:“我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   褚昭说了个校名,许游又是一愣,那是本城知名大学,算是艺术类的榜首,文化课要求不高,但对专业要求非常专精,不仅有美术系,还有摄影系,广告系,文学系,动画系,表演系,录音系,传媒系,等等,为文化圈培养各种人才。   许游也考虑过这所学校,但她觉得自己希望不大,而且听说好多学生考三、四年都进不去,主要是报考的人太多,而每个系一年就录取两个小班,全国各地最有才华的同龄人都会往这里面挤,经常是好几十比一的录取率,这还不算往年没录取再考的。   许游没想到,褚昭是里面摄影系的学生。   如今一听,又有些迟疑。   “听说很难考,还要花很多钱请老师。”   褚昭:“是很难,但我刚才说了,老师不用花钱,这次义务,将来你也得用义务回报,这就算是提前预支了。”   许游倒是不在意提前预支,她说:“要是我没考上……”   褚昭笑了笑:“没考上,也是预支,有活儿叫你,你帮个手。”   许游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纪淳便把话接过来:“这不妥,要是许游没考上你们学校,你介绍的这位同学就不算帮上忙,这种预支没道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位同学的能力和水平,如果是她辅导不利呢,浪费了许游的精力,还用这种空头支票的方式把她未来几年的时间预支下来,她倒是稳赚不赔。”   许游听的一愣,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纪淳和人谈判,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经有了一点他父亲那种商人的模样。   褚昭似乎也不打算为难,便说:“那就这么定吧,成了,这个交易就算数,不成,就拉到。”   纪淳觉得可行,转头看许游:“你觉得怎么样?”   许游看看纪淳,又看看褚昭,点了下头,说:“我会努力。”   纪淳浅笑,问褚昭:“那你说的同学呢,怎么还没来?”   褚昭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说:“是你们来早了,还有一会儿。”   纪淳跟着问:“那以后上小课的地点呢?”   褚昭很随意:“棚后面有休息室,可以给她们用。”   纪淳皱了下眉:“这里?”   褚昭:“怎么?”   许游也看向纪淳,不懂他为何排斥。   一阵沉默。   褚昭把烟按掉了,瞅着纪淳研究了两秒,忽然轻笑一声。   纪淳看他。   褚昭比划着他和许游,笑问:“刚才,你们都看见了?”   褚昭笑的意味非常,纪淳和许游几乎同时一怔,随即一个皱眉,一个低头,两人都是秒懂。   褚昭瞅着两个未成年,觉得有趣,忽然来了这样一句:“我还以为你和贺绯……”   他是故意的。   纪淳的眉毛都要竖起来了:“你够了。”   他一转身,拉着许游往外走,同时说:“我们去外面等。”   许游依然低着头,任由纪淳往门口拉,可两人没走几步,门外就飘进来一阵香气。   再抬眼一看,是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年轻女孩,估计还不到二十岁,不是清纯那一类的,气质有些早熟,略带一点女人的风情,刚好是半生熟的状态。   女人头发过肩,烫了卷,身上穿着轻薄,短裤几乎齐着臀部下缘,一双腿修长笔直,白的发光。   乍一照面,三人都是一顿。   女人笑着进来,看看纪淳和许游,又看向后面靠桌而立的褚昭,随即笑着越过两人,迎向褚昭。   “抱歉,我来晚了!”   褚昭浅笑着将女人拥进怀里,两人的嘴黏到一起,不过一、两秒,女人在他怀里转身,笑问:“你就是许游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0 12:00:00~2020-05-1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icoleBBBai 5瓶;盐 2瓶;小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许游和纪淳   12   许游知道,这就是褚昭要介绍的老师,她很快松开了纪淳的手,上前说:“是的,我是许游。老师您好。”   这一声“老师”,却叫的女生轻声笑了,就连褚昭也扬眉看了她一眼。   女生走过来,对许游说:“长得倒是很漂亮,画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许游一顿,快速说了一声“您稍等”,随即就要往外跑。   但纪淳却快她一步,已经从外面的休息区把画板拿了进来。   女生多看了纪淳一眼,上下打量,带着一点欣赏,一点揶揄:“这小帅哥是谁啊,你男朋友?”   许游忙说:“不是,是朋友。”   纪淳扫了她一眼,没吭声,脸色有些紧绷,一直盯着被女生打开的画板,见她一张张随意翻看着,下意识将双手插进裤袋。   许游也是紧张的,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个,见女生开始还面带微笑,随即笑容也消失了,看得越来越认真仔细,许游心里忐忑,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四周极安静,那吞咽声就显得极大,除了褚昭,他们三人都听到了。   女生没什么表情,纪淳只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肘。   许游垂下眼,默默吸了口气,终于冷静下来。   半晌,女主合上画板,抵还给许游,再看向许游时,眼神与方才十分不同:“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许游抱着画板一动都不敢动,只抬起眼盯住女生,手脚开始发凉。   她一时不懂女生的意思——是太差了吗?   直到褚昭走过来,一手随意搂着女生的腰,说:“介绍的没错吧。”   女生又多看了许游一眼,这才笑道:“许游,你挺有才华的,也有想法,现在你还是朴实创作,没有经过正轨严格的科班训练,作品都是原汁原味的,有野性,这份灵气你可别丢了啊。”   许游快速眨了两下眼,这才听懂,她是被认可了。   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纪淳这时问:“那老师你看,能帮她补补课么,就是为了艺考。”   女生笑了:“我当然愿意了,要是许游成了我学妹,我还高兴呢!”   这一下,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后面的事便顺理成章了,褚昭给两人找了间屋子,就是他之前提到的休息室,让她们就在里面先补习一节课,互相了解一下,摸摸底。   褚昭手头还有事,要修片。   补课期间,纪淳也不好在旁边听着,便和许游约了两个小时后,他再过来接她。   其实许游想告诉纪淳不用的,这里距离她家很近,补课完了她就回家了,可纪淳却很坚持,许游也没多言。   ***   等纪淳从休息室里出来,经过外面棚子,褚昭已经在桌前坐下,将刚才拍的艺术照导入电脑里,正在调光。   纪淳经过时,和褚昭打了个招呼,脚下刚要往门口迈,褚昭便甩来这样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你这玩的是养成游戏?”   纪淳脚下一顿,起先没反应过来,转身时才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纪淳拧了拧眉,就站在那儿,回了一句:“你以为都像你?”   褚昭笑着在椅子上转身:“我说的不对?贺绯看的你这么紧,你还有时间照顾另一个,手把手的教,不是养成是什么?”   纪淳冷着脸,那张脸已不似平日的阳光,忽而扯了下唇角说:“那是因为这个补课地点有问题,我不看着点,能行么。”   褚昭一顿:“合着是在防着我?我对未成年的小女生没兴趣。”   纪淳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转身走了。   ***   休息室里,许游正襟危坐,正在和褚昭介绍的老师沟通。   这个女生名叫齐羽臻,是褚昭的大学同学,美术系,在校外颇有点小名气,手里有几个活,赚的虽然不如褚昭多,班里理的同学比也算炙手可热的。   齐羽臻原本没打算收小徒弟,要不是手上的活做不完,一个接一个画的手软,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其实学校里的老师也都是如此,交出来的学生里总能挑出那么几个有功底,有能力,又听话的,就是给老师当枪手也不会有怨言。   可齐羽臻自己还是学生,给老师当了一段时间抢手,后来声名在外,自己也开始接私活。   她算是路子野的,脑子活的,性格也不安分,老师也看得出来她非池中物,不可能长期放在身边使唤,也没多说什么,还顺手给她介绍了点资源。   齐羽臻会来事,机会到她手里都能被抓牢,直到前阵子开始觉得紧张了,又听褚昭提起这么一个话茬儿,心思一动,就答应过来先看看人,如果是个好苗子,自然好,如果不是,也不算白来一趟。   齐羽臻本身也没报希望,她知道好苗子都不安分,和她一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可要是这个苗子不够好,又要累死师傅。   谁知过来一看,许游的水平已经超出了她的语气,性格看着也乖巧,倒是意外的惊喜。   给许游上了两个小时的课,前半场基本在了解情况,现在多花点时间聊的透彻一些,以后反而省事,到了后半场齐羽臻才上干货,首先纠正了几个许游在绘画上的小毛病,都是她过去没有合格专精的老师教导,或者是那些老师没有及时纠正她,她自己胡乱养成的。   这些小毛病落在画里,行外人看不出门道,行内人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个没好好学过的,但好在许游天分和才华都够,灵气也逼人,虽然有一些小瑕疵在,却瑕不掩瑜,让人无法忽视她的优点。   齐羽臻纠正过后就让许游上手,许游起初不习惯,有些生涩,齐羽臻虽然语气柔和,却也严格,该说的时候绝不留情。   许游心里提起十二分精神,又试了几次,这才勉强上手。   齐羽臻神色也缓和了,说:“反应还不算太慢,你回去就按照这个来练习,以后再画,不管是什么,手法一定要养好,把坏习惯改过来。”   许游已经出汗了,这休息室有些闷热,她大气都不敢喘,齐羽臻说什么她就听什么,接连点头,如获至宝。   齐羽臻瞅着她忽然笑道:“其实你比表面上看着有锐气,也用心,我刚才见你还以为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说不得骂不得。”   许游因为过分专注,脸上有点微微泛红,手脚也不再冰冷,血液在皮肤下翻腾着,令她十分兴奋。   她看向齐羽臻时,眼神晶亮,说话时难掩激荡的情绪:“老师说什么都行,我挺抗造的。”   齐羽臻一听,笑出声:“好,有韧劲儿,我喜欢!”   许游也笑了。   时间匆匆即过,很快就要到和纪淳约好的时间了。   许游收拾东西的时候,齐羽臻就坐在那儿休息,一边看她一边敲定下次见面的时间。   许游认真的记在手机上,拿起画板,朝着齐羽臻鞠了下躬,说:“那齐老师,我先回去了。”   齐羽臻说:“别叫老师了,叫姐吧,我也就大你两、三岁。”   许游又改口:“好,羽臻姐,那我就先走了。”   齐羽臻:“嗯。”   ***   许游抱着画板,心情雀跃的走出休息室,可脚下刚一触碰到摄影棚的地板,那股劲儿又被提溜了上来,一路到了嗓子眼。   棚内飘荡着淡淡的烟草味儿,角落里电脑桌前坐着一人,电脑亮着,光打在那人脸上、身上,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   许游脚下迟疑,越走越慢,脚尖是朝着大门的方向的,走到一半时又停下来,经过了几秒钟的纠结,还是屏住呼吸朝电脑桌走过去。   她的动作虽然轻,可是这么大一个人走过来,褚昭就算再瞎也能瞧见。   可他只是睐了许游一眼,便又看向屏幕。   许游已经站在桌前两步,清了下嗓子,小声说:“谢谢你,帮我介绍老师。羽臻姐,她挺好的。”   安静了两秒,褚昭看过来,眼神透着好笑:“你叫她羽臻姐?”   许游和他匆匆对上一眼,又赶紧滑开:“羽臻姐不让我叫老师。”   褚昭“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叫我什么?”   许游一顿,诧异的看过来一眼,反问:“你不是叫褚昭吗?”   褚昭倏地笑了:“我还以为你怕我,原来还敢叫我名字。”   许游没接话,倒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不敢的。   褚昭逗她:“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受得起。”   许游这才明白他什么意思,脸上阵阵发热:“那我还是叫你褚昭吧。”   她是单纯,可她不傻,她也听同学说过类似的事,知道在社会上不能随便叫人“哥哥”,更知道褚昭是故意的。   褚昭也没坚持,笑着把手上的烟按掉,问:“你羽臻姐还在里面呢?”   许游:“嗯,她说累了,想休息会儿。”   褚昭努努嘴,从桌后起身,说:“我听纪淳说你有点摄影功底,我上次看你画画,觉得你构图不错,触觉很敏锐,本来想教教你怎么修片的。还是改天吧。”   许游听了有些惊讶,还有些期待:“教我?”   褚昭指了下放在桌上的一个单反,说:“你自己会调光圈吧?你自己先玩一会儿,找找手感,不会的以后攒一块儿再问我。”   许游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她盯着桌上的单反,不仅抱着画板的手紧了,就连露出凉鞋的脚趾也下意识蜷缩起来。   桌上这个单反她心里有点数,并不是很贵的款式,不到一万块钱,或许在褚昭眼里就是拍几张片的事,可在她看来却已是至宝。   褚昭见她在原地发呆,也没给她做思想工作,就把东西放下,关上显示器的屏幕,拿着烟和火机抬脚便走。   等褚昭离开许久,许游仍在原地发呆。   等她反应过来时,画板已经被她放在一旁,双手将那个单反捧了起来。   熟悉而又陌生的手感,做梦都想再触摸到的质地,镜头里映出来的另一个世界,每一下快门,都在勾引着她,蛊惑着她。   许游熟悉了十分钟,渐渐也想起一些技巧,有的确实忘记了,她便走到电脑前,见它还开着,就想上网查一下。   按开显示器的开关,却是一愣。   修片的软件还开着,映入眼帘的便是先前那个妩媚多姿的女人,刚刚修好的一张。   许游一下子就看了进去,简直着迷。   那个女人的模样和气质她是记得的,画者的记忆力都不会太差,而且擅长在短时间内捕捉人物的特点。   但这张照片里的女人,却和她捕捉到的那些不太一样,这是千分之一个瞬间当中,肉眼根本无法抓到的神态,唯有快门搭配专业手速才能抓到。   这是那个女人,却又好像更耐人寻味,五官没有变,整个人的神秘感却整体提升。   都说画家和摄影师是两种神奇的人类。   前者眼中看到的世界,可以是梵高,也可以是毕加索,可以印象派,也可以抽象派,可以美好梦幻却也可以现实残忍,那是造梦者的世界。   而摄影师呢,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记录者,每一张照片都是对已有实物的抓取,可是又好像不太一样,世界是在变化的,照片却将某一个瞬间定格,营造出一个只有照片才能呈现的世界,带着摄影师本人的主观臆想,既真实又虚假。   许游一张张点开,看了好一会儿,她放在旁边的手机一直调着静音,进来两条微信她也没有注意看。   等到她关上显示器屏幕,这才想起约了纪淳。   许游连忙拿起手机,看到两条微信,是纪淳告诉她,路上耽搁了点时间,要晚几分钟过来。   许游松了口气,回道:“好,我也刚完事,现在出门。”   她按掉手机屏幕,拿起画板,抬脚往大门口走。   棚内安静的不像话,大门口正对着通向里面的小走廊,走廊尽头就是休息间,另外还有暗房和杂物室。   许游刚要拉开大门,耳朵里就忽然飘进来一道奇怪的声音。   仿佛是女人压抑的低吟。   许游脚下一顿,下意识朝后面看去,愣了。   那一声声似乎越来越难耐,她待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那是什么,脸上的温度瞬间炸开。   随即一把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太早下结论,不要着急站队,几个主角还很年轻,还没经历过大变故,后面每个都会变。   时间可能要跨度八年到十年,纪昀要变成纪总,是要被现实磨掉几层皮的。   许游的叛逆一直被压抑,不敢释放,也没这个资本。   等她有了资本,就不会压抑。   她的牙是一点一点龇出来的。   珍惜现在他们的美好吧!   马上要来下一个转折点~ 第13章 许游和纪淳   13   许游一路跑出内间,来到外面,还在喘气。   她站在大门口,因为惊吓而冰凉的手脚,被阳光照着,这才觉得暖和了些。   门里还传来褚昭那两个徒弟的对话。   男的说:“你别挂脸了,待会儿被人看见,又要说你。”   女的说:“我就是不明白,他怎么就瞧上她了!莫名其妙。”   男:“不瞧上她,难道瞧上你?你可醒醒吧。依我看挺好的,起码人家姑娘有貌有才,又青春。”   女:“肤浅。”   许游抱着画板就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刚好听到这段。   他们说的是褚昭和齐羽臻。   她隐隐品出来两层意思,一层是,褚昭和齐羽臻算是比较用心、认真,要是前来找他怕艺术照那些女人,估计也就是玩玩,而这个齐羽臻比较特别。   另一层是,这个女徒弟喜欢褚昭,可齐羽臻比她漂亮,比她年轻,名校生,又有才华,这些都是她嫉妒的点。   可见,这个社会是看门面的,齐羽臻有这么多的装饰品,每一项都给她加了分,至于她的内在有多好,外人又怎么会在乎呢?   许游又想到自己,她似乎什么都有,除了努力,什么都没有。   可是努力又有什么用呢,大多数人都是努力过后才认清现实,因为那些有资本有条件的人,也会努力,他们的努力加上资本,就是一千倍一万倍的提升,哪怕他们不努力,那资本也够挥霍了,还努力做什么呢?   许游叹了口气,低下头。   明明才十七岁,却好像经历了半生一样辛苦。   ***   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许游被太阳晒的有点发蔫儿。   直到额头上突然贴住一抹冰凉。   她抖了个机灵,一下醒过神,抬头看去,是拿着冰镇饮料的纪淳,他虽然站在两个台阶以下,但因为人高腿长,仍是比她高了一截。   许游边起身边去接饮料,同时说:“你来了。”   可她话还没落实,腿上就是一酸,蹲的太久麻了,一下子踉跄着往台阶下栽。   纪淳一把搂住她,接了个满怀。   许游鼻子磕着了,钻心的疼,她紧紧捂着,五官都皱成一团,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鼻梁上,反倒没注意纪淳把她抱得结结实实,带着她的重量离开那几个台阶,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就扶着她后脑。   纪淳:“给我看看。”   许游挣扎了一会儿才松开手,眼角已经湿润了,刚睁开就撞上纪淳的那双桃花眼。   她眼前还在冒金星,一时怔忪,倒忘记退开。   纪淳说话间,口中还有饮料的果味儿:“有点红,应该没事,你就是撞到我了,磕不坏的。”   过了一会儿,许游缓过来,才发现整个人都靠着他,立刻退开一步,说:“我没事了。”   纪淳扬眉瞧了她一眼,便笑着拉她往街上走。   纪淳问:“课补的怎么样,老师水平如何?”   说起补课,许游有些兴奋:“嗯,特别好,我受益匪浅,感觉能在短时间内进步一大块,有一些我自己遇到的瓶颈,经过她一分析,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纪淳见状,心里一松:“那就好,不过这人情可是许出去了,将来考上,还得还。”   许游:“那都不打紧的,好多人手里都没活儿,这行就是粥少僧多,我要是能给她打下手,起码不会荒废。”   许游很快讲起刚才补课的一些小趣事,纪淳始终微笑地听着,也不打断,两人的步速也放得很慢,走走停停,原本十分钟就能走回许家,愣是走了半个小时。   许游一看,家就在前面了,便脚下一顿,说:“一直跟你说这些,都这么晚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纪淳站着没动,只说:“没事,听你说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快,而且我听着也挺高兴。”   许游愣了愣,抬眼看他,忽然不知道如何接话。   纪淳低眉瞅着她,转而道:“要期中考了,以后补课,我不是次次都能跟过来。”   许游不解:“你跟过来做什么?”   纪淳抿了下唇,隔了两秒才说:“你每次也不用太早过来,就掐着点,和齐羽臻前后脚最好。私下里,尽量和褚昭保持距离。”   许游又是一愣,片刻后才明白他的意思,脑海中跟着回荡起褚昭和那个妩媚女人的纠缠,以及后面他又和齐羽臻在屋里做的事。   许游脸上微热,低了头说:“嗯,我知道的。”   纪淳下意识抬手,本想放在她的肩膀上,停在半空时却又犹豫了一瞬,最终落在她头顶,用力揉了两下。   “回家吧。”   许游“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没几步,纪淳在后面叫她:“许游!”   许游回头。   夕阳下,纪淳身影挺拔,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纪淳:“等你考上,再给我画一幅画吧,肖像画。”   许游点头:“好。”   两人一起笑了。   那时候的许游自然不会想到,那是她最后一次在纪淳脸上,看到这样美好纯粹的笑容,没有城府的,没有算计的,不掺杂任何复杂的东西,就只是单纯、真诚的笑。   ***   从那以后,许游每周都按时去摄影棚两到三次,具体的时间会根据齐羽臻来安排,有时候褚昭很早就在,有时候很晚才来。   这件事许游也和许父商量过,许父心里也有数,文化课上她很难再有质的提升,倒不如把精力多花在画画上。   如果是周末补课,一天都没问题,要是周一到周五,许父就帮许游请半天假。   有了许父的支持,许游更加专心的上课,她还会带一个录音笔,把齐羽臻的讲课内容录下来,回家再听一遍。   第二遍听,会发现有很多细节当时没想到,第二遍才有不同的感受。   至于褚昭和齐羽臻,许游也渐渐摸到点规律。   对齐羽臻来说,吸引她来这里补课的唯一要点,就是褚昭,他们是男女朋友,对外也是这样说。   如果不是来见男朋友,齐羽臻根本不会来棚内,反而会和许游改期,或者是约到外面一个临时租赁的画室里。   齐羽臻的画室很少让许游去,里面很凌乱,还有很多私活儿,不方便让外人看,但是如果褚昭不在摄影棚,齐羽臻似乎又有些排斥那里,起码她和那个女徒弟就从不说话,连正眼也没有一个,反倒是那个男徒弟,会讨好的巴结齐羽臻。   在几人微妙的关系里,许游嗅到一点东西,但她从不多嘴,就当做没看见。   除了绘画,其它的事许游从来不聊,大约齐羽臻也是看重她不八卦的这一点,对她挺有好感。   许游自然也不会告诉齐羽臻,有一次她来摄影棚早了,刚好撞见那个女徒弟挨在褚昭怀里,一边摸着他的身体,一边耳语。   褚昭就抽着烟,也没动她,从头到尾一声没吭,直到他瞥见门口许游的鞋尖,这才让女徒弟出去。   女徒弟似乎有些羞恼,大约是因为勾引失败。   褚昭也没让许游进来,就坐下继续修片,许游就等在外面,直到齐羽臻到了,才跟着她一起进休息室。   但自那天以后,褚昭看许游的眼神越发微妙。   许游知道,齐羽臻补完课,就是她和褚昭“约会”的时候,褚昭会进休息室,他们会关门,但不会锁,休息室的门有些问题,如果不锁自己会露出一道缝。   许游有时候会听到声音,有时候就很安静,她每次补课完都不会立刻走,褚昭会留一个单反给她,她就一个人待在棚内摆弄。   许游起初只是摸索功能,到后来开始按快门。   她拍的都是棚内的杂物,起初并不生动,渐渐地就开始设置东西的摆放,开始找角度,甚至调整照明。   她拍的照片一次比一次好,大部分时候都会删掉,少数时候来不及删,褚昭就出来了,她打个招呼,拿起东西就走。   只是不管许游怎么避免和褚昭正面接触,总有避无可避的时候。   一次,许游估计褚昭差不多快出来了,正在删照片——他每次都差不多两个小时。   谁知删到一半,褚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先别删,我看看。”   许游吓了一大跳,毛都炸起来了,回头时眼神惊恐。   褚昭拿走她手上的单反,扫了她一眼说:“你至于么,见鬼了。”   许游缓了口气,错开一点距离:“你走路没声音。”   褚昭没应,又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始翻看相继里的照片。   许游清清嗓子,说:“那我先走了。”   褚昭把她叫住:“等会儿,我导出来你看看。”   说话间,他坐到电脑前,把照片导进去,很快一张张点开,示意她看放大的效果,不管是问题还是优点,放得越大,暴露得越明显。   许游有些忐忑,就站在他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褚昭指着其中两张,告诉她问题所在,又提了一下优点,短短几句话,点到即止。   许游听的认真,跟着点头。   随即她伸长手臂去碰鼠标,想点下一张。   这个动作令她不得不挨近褚昭,又细又白的手臂就搁在他的旁边,肤色有着鲜明对比,同时也令他闻到了那淡淡的奶味儿。   每个人的味道都不一样,这很难形容,尤其是一些少女,身上会有甜甜的奶味儿。   褚昭一闻,先是愣了愣,随即侧头,多看了她两眼。   许游也闻到了他身上的味儿,有些古怪,以前没闻过。   那时候的她,自然不知道那味道意味着什么,唯有经历过那档事的女人才知道。   许游很认真的一张张翻看,直到感觉到褚昭的视线,这才垂眸对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许游和纪淳是17岁,褚昭成年了19岁。   ……   感谢在2020-05-12 12:00:00~2020-05-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dfghjjjjgghj 50瓶;乙为儿 5瓶;娅、盐 2瓶;数理化一波带走、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许游和纪淳   14   四目相交,许游立刻往旁边让了一步。   褚昭伸手一抓,就握住她的手腕,也不知是不让她走,还是怕她摔了。   他的掌心很热,刚贴到一块,许游就把他拨开了,脸涨得很红。   褚昭看着她的反应,倏地笑了:“你躲什么?”   许游:“我没躲。”   褚昭也没跟她争辩,起身把位子让给她,说:“你坐着看吧,我抽根烟。”   褚昭走到一边。   许游用余光瞄了他一眼,又安静了两秒,这才坐下。   椅子上有他留下的体温,她觉得烫,就往前挪了挪,只坐了一个边。   她继续翻看自己的照片,很专注,鼻子里嗅到烟草味儿,也没在意。   只是她没去看褚昭,却知道他在看她,就站在角落里靠着墙。   但像是这样保持着距离,许游也没意见。   几分钟后,等许游看完了,起身转向褚昭,对他说:“我好了,耽误你的时间了。”   许游拿起自己的画板,抬脚要走。   褚昭却忽然冒出一句:“你为什么要污蔑那个男的?”   许游脚下顿住,侧头看他,一时没明白:“谁?”   褚昭依然靠着墙,笑的讽刺:“就是你说摸你那个。”   许游愣了一瞬,脸色转而变得很难看,她别开脸,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褚昭也没催促,就瞅着她。   半晌过去,等许游平定下来了,转头又对上他的目光,说:“我没污蔑他,他的确摸过我。不过不是那次。”   褚昭扬起眉,有些好奇。   许游说:“是我十四岁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褚昭一怔,显然很意外,看她的眼神也变了,隔了几秒才说:“那还真是个人渣。”   许游抿了下嘴唇,看待他也变了几分。   几秒的沉默,方才紧绷的氛围不见了。   许游:“那我先走了。”   褚昭:“嗯。”   ***   许游飞快地离开照相馆,一路跑回家。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更加管不住自己的思维,她一进门就冲进画室,将画质加上画架,手里捏着笔开始挥洒。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脑子里的东西疯狂旋转,而后又有东西奔腾。   她怕抓不住,就只能赶紧画下来。   四周的装饰都是抽象的,扭曲的,唯有画纸中间那个靠墙抽烟的男人,是鲜明生动的存在。   他被烟雾卷在其中,看不清样貌,整体的颜色鲜艳,色差很大,有些东西非常不现实,被夸张被放大,这是非常印象派的画风。   画纸上的油彩还没有干,天早就黑透了。   期间许父来叫许游吃饭,许游也没听到,但这是常有的事,许父也习以为常,就把饭放在门口。   许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开门将饭拿进来,就坐在画板前对着这幅画,一口一口的吃。   她的脑子塞得满满的,胃里也渐渐填充了食物,她亢奋极了,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感觉。   等吃完饭,许游洗了碗就回了屋。   她把刚才的画拍下来,很想发给齐羽臻看。   可是刚打开齐羽臻的聊天窗口,就发现她换了头像。   许游好奇的点开头像,这才发现是光影之中纠缠的两道剪影,是男人和女人,是雄性和雌性,肢体交缠出扭曲的美感,透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   许游关掉窗口,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真是太不小心了,刚才这幅画要是发给齐羽臻,她一定看得出来画里的男人是谁。   齐羽臻八成会误会吧,那毕竟是她的男朋友。   许游安静地躺在床上,打消了念头。   过了片刻,她也不知怎么的,又一次点开了齐羽臻的头像,她将那幅画放大了看,仔仔细细看着齐羽臻的笔触。   十七岁的许游,虽然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但她有感觉,而且十分敏锐,她有艺术天分,虽然没有深邃的技巧,却是个十足的感受派。   齐羽臻的画充满了男人和女人纠缠的张力,许游感受到了,她闭上眼,耳边回荡着每一次补课之后,从那休息室里传来的阵阵低吟。   她甚至开始想象,如果她拿着单反穿过那道走廊,来到休息室虚掩的门前,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她会拍到什么?   许游一下子睁开眼,喘了两口气,浑身都开始发烫了。   她从床上坐起身,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打开手机,上以前经常去的某油画论坛看帖子。   浏览了几分钟,看到这样一个贴。   那上面正在讨论为艺术“献身”的重要性。   许游以前从不关注这些话题,总觉得那是庸人自扰,她那时候还比较简单,以为练好了画功,多练笔,多观察,保持手感,体验当下,一切总能水到渠成。   但自从接触了褚昭和齐羽臻,这样的观念渐渐改变了。   褚昭靠性吸引刺激他的灵感,他拍出来的照片,无论是性冷淡的,还是热情外放的,都让人移不开眼,即便她一个女生看了,都能感受到照片里女人释放的魅力,好像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进去,不分男女。   之前有一次,有一个长相非常普通的女人来找褚昭,她的年纪比他们大许多,好像已有三十多岁,但保养相当好。   褚昭和她说话时,许游就坐在外间,偶尔听到一点。   从他们的话语中不难得知,那女人曾是他少年时代的补习班老师,褚昭暗恋过她,但她早已结婚,且不可能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男孩搞这种事。   女人那次来,也是念在自己年华不在,保养再好也抵不过岁月无情,便想把眼下这一刻永远留在照片里,所以才来找褚昭。   褚昭和她聊了一小会儿,就来到门口,和坐在外面的许游目光对了一秒。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当着许游的面把门关上。   许游愣了两秒,脑子懵了一会儿,随即才意识到要发生什么。   她没有控制住自己,坐在椅子上片刻,终于忍不住,有些发颤的站起身,小心翼翼的凑到门口。   那扇门没有锁,她轻轻一推,就拨开一道缝。   眼睛贴到门缝上,看到了里面的光景。   那个女人紧紧地搂着他,好像在哭。   照明灯没有开,四周都是昏暗的,两道身影若隐若现,透着诡秘。   褚昭在女人耳边低语。   许游听不清,可她却从他的语调中想象到,他在诉说少年时代的情感,如今一偿心愿,他是万分的喜悦。   许游看了许久,连齐羽臻出现在她身后都不知道。   ***   直到她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许游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回头一看,对上齐羽臻平静淡漠的表情。   齐羽臻说:“你跟我出来。”   许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心脏早就不是自己的了,只能拖动发软的双腿跟着她出去。   齐羽臻也没教育她,只是和她一起坐在照相馆门前的台阶上。   乘凉时,齐羽臻点了一支烟,徐徐的吸了一口,好像那个在棚内为艺术献身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男朋友。   许游时不时看她一眼,透着担心。   他们的世界,她有些不懂。   等一支烟吸完,齐羽臻问许游:“有喜欢的男生么?”   许游想起纪淳,点头。   齐羽臻又问:“上回那个纪淳?那他对你呢?”   许游想了一下,说:“他当我是发小,他有女朋友。”   齐羽臻笑了:“没想过把他抢过来?”   许游摇头。   齐羽臻问:“为什么?”   许游说:“差距太大,我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想这些。”   齐羽臻了然,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问:“那以后有时间,有精力了呢?”   许游仍是摇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谁过去对方的世界,都会很辛苦。”   齐羽臻似乎有些诧异,多看了她两眼,说:“你倒是看得明白,是块料。”   许游一顿,不懂。   齐羽臻说:“把心里的净土和身体的快乐区分开,既能多情多义,又能无情无义,要是能做到这一步,你就能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   齐羽臻的描述,许游那时并不十分懂,只能简单粗暴地理解,那是灵肉分开的意思。   隔了几秒,齐羽臻又说:“我现在和你说这些,也有点教坏你。你就听听,不用当真。如果你想追求爱情的开花结果,或是生活的平淡顺遂,要么就去追你发小,成全自己,要么就去找个普通人谈恋爱,别找艺术圈的,等大学毕业就去当个老师,别再惦记这个圈子的得失,别琢磨什么艺术追求。”   许游听的认真,一直盯着齐羽臻看。   齐羽臻扫过来,笑道:“不过这些问题你现在还用不着想,等到了那一步再问自己的心,你到底要什么。要了前面的,后面的就别惦记了,能圆满一样已经是幸运,可别太贪心。”   许游“嗯”了一声,半晌没说话。   她很想问齐羽臻,她当褚昭是什么存在呢,只是一起开心,互相刺激灵感的关系,还是灵和肉都在他身上?   可许游到底什么都没有问。   等褚昭送女老师出来后,齐羽臻和褚昭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似笑非笑的。   许游站在一边,看得真真儿的,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齐羽臻给许游补习了两个小时,后来褚昭进休息室找齐羽臻,许游就坐在外面摆弄单反。   但这一次,休息室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提一句,许游看到的褚昭在棚里做什么事,只是她单方面看到了一眼,本文是许游视角,并不代表事实的全部。这就好像我们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事情,有人就会下意识把它当做“真相”一样。   关于褚昭棚内的事,后面有描述,棚里不约炮,就算实在看对眼,非上不行,那也是棚外单约。   从灯光到道具,到调相机,设置机位,拍照起码一两个小时,最后还得修片几个小时,整套忙活下来,人都累死了,哪有精力。   ……   感谢在2020-05-16 12:00:00~2020-05-1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90501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秤座的日光倾城、有个金针菇 10瓶;月微 6瓶;日光倾城 3瓶;盐、徐正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许游和纪淳   15   忽然想起这段小插曲,许游醒了醒神,转而又看向论坛上的帖子。   以前她从不在意这些灵肉分开的话题,但因为生活里有了活体教材,加上自己也开始混圈,反倒渐渐在意起来。   帖子里有好几个圈内人在晒自己的作品,有的说是干完那件事之后爆发的灵感,有的说是脑子里一直想着女神画出来的,还有的说是和男朋友一起画的,画到一半就去床上了。   许游盯着那些画,慢慢有了感觉,呼吸也快了些。   她看着画里纠缠的抽象的身影,手指也轻轻滑过自己的肩膀、锁骨、胸口。   脑海中晃过两个人影,先是纪淳,而后是褚昭。   许游一下子醒了,身上阵阵发冷,瞪着手机屏幕发呆。   “把心里的净土和身体的快乐区分开,你会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齐羽臻这句话。   半晌过去,许游关掉帖子,强行命令自己转移注意力,要不然真会魔障。   然后,她又点开另一个帖子,帖子里正在讨论“设圈”。   所谓“设圈”,指的就是画圈卖人设。   简单地说就是画圈的画手画一些立绘,日风、韩风、古风、现代风不限,平涂、厚涂也没人管,就是画手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标价,几百到几万不等,还有十几万甚至到过三十几万的。   买人设的人一般年纪都不大,正值青春期,审美标准还没固定,大部分都不懂这里面的门道,看不出好坏,就凭心情和个人喜好来进行买卖。   有趣的是,“设圈”卖的人设禁止商用,也就是说,无论你花几百,还是十几万,买到的都是一个欣赏权,而且是和别人共享的,因为你买的别人也可以买。   听说这个圈子主要流行的就是二次元,许多家里不差钱的小学生、中学生来捧场,圈内规矩也很多,但普遍受欢迎的都是颜色堆叠,衣服繁琐,水印花哨的那些,画功什么的就不要考虑了。   很多人在帖子里抨击说,廉价的东西捧得虚高,有艺术价值的东西欣赏的人少,这世道变了。   下面有人回复,说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在现在这个时代是曲高和寡,太超前,反倒是这种廉价的,欣赏门槛低,尤其是对这些对金钱还没有概念的小朋友来说,他们也就只能欣赏这些,那么花点钱买个在精神上满足自己YY的二次元立绘,也就不算什么了。   这是一个许游感到陌生的世界,她前脚还在为如何增进画技而努力,为了考学而加油,这会儿就看到了别人口中的,不怎么需要技巧,就能日进斗金的“职业”。   许游皱着眉,一张张点开,越看越困惑,不禁想到自身,到底她为什么这么辛苦学画画,像是按部就班的走,对那些捷径视而不见,最终真能达到她想要的目标么?   其实说白了,许游还是想靠这门技艺赚钱,倒不是拜金,实在是家里的条件有限,她和许父都有点穷怕了,要是现在突然生个大病,他们家真的无法负担。   前些年许游母亲的那场病,就已经把这个家和许父的照相馆掏空了。   ***   许游皱着眉,心思沉重的想着这些,越想越无望。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上响起“叩叩”两声。   许游应了,起身去开门。   她还以为是许父要催她早点休息。   可门板打开,许父却穿着一身要外出的衣服,脸色也有些凝重。   许父突然说:“纪淳的爸爸进医院了,我得过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你早点休息,别熬夜……”   啊?   纪淳的爸爸?   怎么会呢,之前见面的时候还那么健康。   许游心里一咯噔,想也不想,接道:“爸,我和你一起去!”   许父说:“你别去了,太晚了。我过去帮忙,还得分神照顾你,正好明天是周日,你白天再过来,到时候我先给你打电话,看需不需要你从家里带点东西。”   许游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许父却很着急,很快出门了。   许游一个人待在家里,到了该睡觉的时间,却一点困意都没有,她就抱着膝盖蹲坐在床上,这才想起来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见过纪淳,连微信上的联系都没有。   许游点开纪淳的微信窗口,犹豫了好几次,才发了这样一句:“你怎么样?”   消息发出,她又后悔了,想着是不是打搅了他。   但纪淳很快回了:“我爸进医院了,我和我妈都在这里陪他。”   许游心里一紧,脑海中随之浮现的是自己的妈妈,几年前同样的事他们家也经历过,那时候她真觉得这个家要散了。   许游眼睛渐渐热了,问他:“医生怎么说?”   纪淳:“不太好。”   许游瞪着这三个字好一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半晌,纪淳又发来一句:“就是,快要离开我了。”   即便隔着屏幕,即便没有语气,许游也能想象得到,手机另一头的纪淳,一定无比的难过。   纪父对纪淳来说,是像是大山大海一样的存在,是纪家的天。   许游擦了一把眼泪,想到纪淳,想到自己,想到他的爸爸,和自己的妈妈。   许游快速的打着字,可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这会儿忽然觉得语言实在是太过苍白,好像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出来心里的一分。   她删了好几次,最终只是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你。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明天上午,我来陪你。”   几秒后,纪淳回了一个字:“好。”   ***   翌日,许游上午九点就到了医院。   去之前,许父嘱咐她在医院门口的小超市买几人份的早餐过来。   进了超市,许游正在挑选,纪淳的微信发过来了。   纪淳:“到超市了吗?”   许游:“到了。”   不会儿,纪淳也来了,他整个人比之前瘦了些,也白了些,神情疲倦,唇角有些干涩,眼里失了些光彩。   许游看到纪淳,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动了动嘴唇,正想打招呼,纪淳已经来到跟前,说:“我来挑吧。”   许游:“嗯。”   纪父住院已经有数日,纪淳似乎对小超市很熟悉,很快就把几人份的早餐选好,放进购物篮里去结账。   许游一直跟着他,也没多话,等出了门,两人站在路边正准备过马路。   许游这才问他:“叔叔怎么样?”   纪淳垂下眼眸,胸膛起伏间,深深地吸了口气,随即眼角有些泛红,说:“医生说,可能就是这两天了。”   许游愣了,昨晚还抱着侥幸心理,觉得不一定会发生的事,这会儿得到了验证,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下意识的伸出纤细的手臂,去搂纪淳的腰背。   纪淳一手轻碰她放在腰间的手,穿过马路后,又吸了口气,说:“我到现在还有点懵,太快了。”   许游轻声道:“我明白。”   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语言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   她也经历过同样的事,直到妈妈走了好几天,心里仍是恍惚,不太能接受亲人就这样离开了。   ***   进住院部之前,两人站在楼下好一会儿。   纪淳说,要是上去了让他妈看到他哭过,又要跟着哭一阵。   可他们现在没时间干这件事,他爸身边需要有人照顾,哪怕就是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人事不知,他也想每一件事都做到位,让他爸舒服一些。   两人站在楼下,纪淳坐在花坛的矮墩上。   许游站在他身前,轻轻搂着他,让他靠着她的肩膀,平复呼吸。   纪淳的声音自她胸前闷闷的响起:“早知道是这样,我平时应该多听他的话,少跟他顶几句嘴……”   许游的眼眶也红了,她吸吸鼻子,说:“叔叔明白的,你怎么想的他都知道,上次去你家,叔叔和阿姨还一直跟我夸你。”   纪淳的肩膀抖动了一阵,声音压抑在胸腔里,顶在喉咙深处,他的脸、脖子和耳根都因情绪的激动而泛红。   许游把他搂得更紧,过了几分钟,纪淳渐渐平复了情绪。   许游拿出湿纸巾让纪淳擦脸,纪淳擦了,眼睛和睫毛还有些湿漉,抬眼看她时,淡淡一笑:“看不出来吧?”   许游摇头。   ***   进了病房,许游很长时间没说话。   病房不大,屋里好几个人,忙活起来时若都凑到床边,会忙不开。   事实上,从许游刚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那感觉逼得她心里发凉,发颤,她不是怕,而是同样的气息她也在她妈妈的病房里感受过。   后来许游听许父说才知道,纪父是因为脑子里的血管瘤破裂才送进医院,发现之前没有任何明显征兆,就是纪父走路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就再没站起来。   送医之后照了CT,说是血管瘤破裂,要立刻做手术,但就算做了手术也不能保证能把人医好,那只是在没其他办法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要么这个人就死了。   纪淳的母亲自然是要同意做手术的。   纪父手术后,就陷入了昏迷,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礼拜,两三天以前还有一点意识,会说梦话,直到到前天的时候病情突然恶化。   医生告知他们,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还问他们是否要同意住ICU,是否同意创伤性抢救。   可即便进了ICU,同意创伤性抢救,也只是拖延几天而已,还会加重病人的痛苦。   纪淳的母亲不愿接受事实,问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她还想着万一同意了以后,会有转机呢,也许会有奇迹呢?   可医生的话说的很明白,告知她意义不大。   后来纪淳的母亲问了一个做医生的朋友,那朋友也跟她说,后续的抢救除了会加深病人痛苦之外,还会花费高昂的医疗费,其实这些措施也就是给活着的人买个安慰罢了。   许游还记得,在几年前她妈妈住院时,她也像是纪淳的母亲这样失魂落魄,无法接受事实。   那天得知妈妈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她坐一个人在走廊里哭,后来听一位老人说,人死的时候,魂魄会先离开躯壳,那留下来的就是行尸走肉,其实灵魂早已飞到天上,正看着自己的亲人们。   许游想到自己的妈妈,想到纪淳的爸爸,她想,或许他们在离开之前所谓的“深度昏迷”,就是那老人说的魂魄离开躯壳吧。   可这些话,许游不知如何告诉纪淳。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的一章,纪淳的命运要改变了。   这是蜕变的第一步。   虽然这章内容和这句话不太匹配,但还是祝大家520快乐!!!   ……   感谢在2020-05-18 12:00:00~2020-05-2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2个;泥泥的蛋蛋Dan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月 20瓶;heyhuangYY 5瓶;花果 3瓶;盐、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许游和纪淳   16   整个上午,病房里都在忙活。   因为纪父陷入昏迷,要用成人尿不湿,他身上还在输液,每一个小时,纪淳就要检查一次他是不是尿了,期间还要反复为纪父擦拭身体。   纪父不能平躺着,只能侧身,他的喉咙里全是浓痰,平躺会卡到。   纪淳每隔一会儿就会给他拍拍背,用棉签把浓痰挖出来。   给纪父擦拭身体和换尿不湿的时候,他们会拉上帘子,许游就在外面等着。   后来她听许父说,纪父身上有很重的,发黑发紫的大片淤青,就是一个多礼拜前摔倒留下的,到现在都没淡,是血小板太低了。   许父叹了口长气,他出门吸了根烟,回来时眼眶也有些红。   许父和纪父是同学,认识二十多年了,后来又是邻居,那情谊不比旁人,两人又是同年生,看到老友即将离世,这对他的冲击也是极大的。   后来医生查房的时候,许父先出去了,这病房里不让留太多家属。   许游听到医生跟纪淳说,该做的,能做的,他们都做了,现在就是让病人尽量舒服一些。   纪淳高高的个子,低垂着头,轻轻点了两下。   许游看着,心里堵得慌。   前后不过一个多礼拜,纪淳的身上已经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阳光洒脱,他站在那儿,用尽所有力量接受、消化这件事。   回过头来,他还要安慰自己的妈妈,说些让她好受的话。   纪淳说:“爸爸一直昏迷,起码没受什么罪,你看他梦里也没喊过疼。”   纪淳的妈妈伏在他肩上呜呜的哭。   纪淳梳理着妈妈的头发,轻声安慰,抬眼间,对上许游的目光。   两人相对无言。   ***   两天后,许游放学后听到许父说,纪父上午九点多的时候走了。   许游愣在当场。   许父说,现在纪淳家正在准备丧事,周末遗体火化,到时候他和许游一块儿去参加。   许游点点头,也没说什么,那晚饭吃的也少,饭后去了画室。   她坐在画架面前,知道自己应该按照齐羽臻的要求,画一幅练习画交给她,让她纠正问题。   齐羽臻说,要画就画她心里最强烈的记忆,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人或者物,不要为了练习而交行货。   可是许游满脑子想的都是纪淳。   纪淳那天眼睛微红的模样,他低着头抖动肩膀的模样,还有他听到医生的话还要反过来安慰母亲的模样。   许游抹了把脸,快速在画纸上画出她脑海中的轮廓。   画没有画完,她就停笔了,心里实在难受。   许游翻开手机,给纪淳发了微信:“我晚上才知道纪叔叔的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你,节哀……”   这话发出去,许游又觉得似乎不够,想加一句什么,却又想不到。   半晌,纪淳回复了:“早上的时候,我看爸爸实在难受,有痰卡在喉咙里,我就叫护士帮他抽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不到半个小时,那些指数就不对了,然后……”   许游连忙说:“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医生之前就说过了,让家人有个心理准备,你千万别怪自己,不要往心里去。”   纪淳没回复。   许游又把前些年在医院走廊里听到的那个老人的话,转达给他,然后说:“其实纪叔叔一直在天上看着你和阿姨,你们要保重身体,别让他难过。”   过了一会儿,纪淳回了:“嗯。”   ***   翌日放学后,许游将那副未完成的油画,交给齐羽臻。   只是还没等许游告诉齐羽臻原因,齐羽臻就说:“这周的课先停了吧,我看你这状态也不好,周末不是还得去送长辈吗?回家后调整好状态,下周咱们再定时间。”   许游一愣,但转念一想,应该是褚昭也听说了消息,告诉她的。   许游点点头,坐在那里又听齐羽臻点评了这幅画一些优点、缺点,上课的时间比平时都要快,不到一个小时,齐羽臻就让她回去了。   许游抱着画走出照相馆,到门口时,见到褚昭就蹲在台阶上抽烟。   他的另一手还拿着手机,飞快的打字。   她没有和褚昭打招呼,走下台阶往街上去。   晚上,许游在画室里将画完成,落笔时,却没有往日那种长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她看着画里的纪淳,喉咙哽的慌,心里憋闷。   她答应过纪淳,要再给他画一幅画,可是这一幅她怎么都给不出去。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到了周末。   许游一早就和许父去了火葬场,纪淳和母亲以及亲戚们已经在了。   许游看到纪淳,许父和纪家很多亲戚都认识,很快帮大家张罗起来。   许游透过人群,看到纪淳。   纪淳正在和一位长辈说话,许游走过去时,纪淳刚好回过身来。   清晨暖阳之下,纪淳朝她扯了下唇角,眼神有些萎靡,脸色仍是苍白。   许游不假思索的张开手臂,轻轻将他搂住。   纪淳回抱了她一下。   退开时,许游本想说点什么,可是很快,她就听到有人喊他:“纪淳。”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去,是贺绯、方玄和秦滟。   纪淳抬脚朝几人走去,他们将纪淳团团围住,一边安慰一边拍他的肩膀。   许游的目光和贺绯对了一秒,贺绯白了她一眼,就拉住纪淳的胳膊,在他耳边说着安慰的话。   许游垂下眼,朝人群中许父的方向走。   走到一半时,她突然看见了褚昭。   褚昭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仍是一身黑衣,他应该是和贺绯他们一起来的,却被纪淳的一个叔叔拉住了说话。   褚昭有些不耐烦的应付着,可纪淳的叔叔却好像很热络,一直在巴结他。   许游经过两人,刚好听到这样一句:“你父亲他最近好吗……”   许游走到许父身边,这才想起来纪淳好像说过,褚昭家也是有背景的,但他无意经商,加上家里还有个哥哥十分得力,父母便放任他做自己喜欢的事,还花了不少资本和人脉把他的名气捧起来。   许游又朝那边看了一眼。   褚昭也刚好看过来。   许游挪开眼神,不想和他有过多接触,可褚昭却仿佛笑了一下,和纪淳的叔叔淡淡说了句什么,就抬脚走向许游。   褚昭来到跟前,问:“你怎么不去找纪淳?”   许游没应,只抬眼看向纪淳的方向,贺绯仍是紧紧抓着他。   褚昭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刚好看到贺绯一眼瞪过来,他有些了然,又道:“我过去打个招呼。”   许游依然没应,就站在父亲旁边,听他和纪淳家的亲戚说话。   那边,秦滟看到褚昭过来了,立刻表现出很关心纪淳,很投入的模样,她还转向褚昭,一边擦眼睛一边说话。   许游皱着眉看着这些微妙的小动作,先是贺绯,再来是秦滟,她们都不像是来参加葬礼的,反倒像是来标注所有物的。   许游厌烦的收回目光,刚好听到那亲戚和许父说到纪淳的两个叔叔。   许游不是很明白,只听懂一个大概,仿佛是纪淳的叔叔一直惦记纪淳父亲的公司,因为两个叔叔也是股东,出事前还曾因为公司的融资而和纪父争吵过。   许游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很快就看到那两个叔叔站在一棵树下,正窃窃私语,眼神还时不时朝纪淳和褚昭身上飘。   许游没吭声,心里虽然困惑,又好似明白了什么。   这或许就是大人们的世界,没有他们自小学会的那些“死者为大”的道理,每时每刻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利益,亲兄弟去世了,他们第一件想到的事就是算计得失,脸上没有一点悲伤,反而还有点庆幸。   又或许,等他们成年以后,再过一些年,有了家庭子女,大约也会变成这样的大人吧。   ***   告别仪式简单隆重,所有程序都是按照司仪的指示进行的。   唯独有一样,就是在行鞠躬礼和握手礼时,家属在遗体面前一排的次序出现了问题。   司仪的意思是,原本应该是配偶和子女站在前面两位,然后才是兄弟姐妹,可纪淳的两个叔叔却不听,还越过纪淳和母亲站到前面。   纪淳皱着眉,似要和两个叔叔讲理,却被母亲拦住,眼圈红肿的小声嘱咐他:“算了,你爸爸看着呢。”   纪淳绷紧了下颌,因为皮肤很白,太阳穴上浮现青筋,分外明显。   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了下去。   仪式结束后,众人没有立刻散去,大家就站在休息室里和殡仪馆外面说话,等纪淳和纪母出来,还要上前打个招呼。   许游站在角落里,看着许父和老同学们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多了一股香气。   许游侧头一看,对上贺绯的一脸嘲讽:“那是你爸?”   许游没搭理她。   贺绯又说:“还挺会来事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纪淳的叔叔。”   许游皱了下眉头,直接走开了。   这时,纪淳搀扶着纪母从殡仪馆出来,来到人群中间,众人上前安慰,纪母哭着一一谢过,纪淳也神色凝重的和长辈们道谢。   许父这时朝许游看了一眼,示意许游过来,他们父女也要打个招呼。   只是许游刚走上前几步,就听到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道声音:“我哥哥就是被你们母子气死的!”   那声音里饱含悲愤,正是纪淳的叔叔。   许游和大家一样,惊讶的看过去。   纪淳的叔叔此前一直没什么明显地情绪,直到刚才告别式才哭了两身,这会儿再看,已经纵横流涕。   “说的就是你们,是你们活活气死我老哥的!”   纪淳一顿,脸色乍变,箭步上前,眼瞅着就要起冲突。   许游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等她反应过来做了什么时,她已经拦在了纪淳面前,身体紧紧贴着还要往前冲的他,用尽所有力气将他抱住,压着声音叫道:“纪淳,别冲动!”   纪淳被拦住了,死死瞪着对方,但他的身体却渐渐安静下来。   许游趁机把他往后推,同时说:“他就是要做给别人看,让大家一起看笑话,以为你平时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别上当!”   纪淳落下目光,对上许游,深深地吸了口气。   许游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愤怒渐渐平息,在那片漆黑里有着痛苦和悲伤。   许游又一次红了眼圈,刚想说话,贺绯几人就围了过来。   许游被挤了出去,也没多言,朝旁边让了两步。   许父拍了拍她的肩膀,告诉她,待会儿一起去和纪淳的母亲打个招呼,就不留下吃饭了。   许游点头,又一次看向纪淳。   但纪淳没有看她。 第17章 许游和纪淳   17   纪父的告别式过后,又过了几天。   许游每天都会给纪淳发微信,哪怕只是关心的问两句。   纪淳也都会回她,还说已经到学校上课,心情平静。   只是这话许游却不信。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父辈就是很好的朋友、同学、兄弟,虽然有一些年两家在距离上疏远了,再见面时略显生疏,可是两家家长都是内心良善的人,再见面后又很快熟络起来。   许游记得有一次父亲和许父出去叙旧,回家后还跟她说,等她以后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就会明白,这发小的情分可不是出社会以后认识的那些朋友可以比较的,人只有陆续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再回想起来,才会发现少年时结识的伙伴,是最大的财富。   许游问他为什么。   许父说,那是因为人最单纯的时光也就那么几年,那几年里相识的伙伴,对彼此付出的都是同样真挚、单纯的情谊,老了以后也会有同样的心情,一起珍惜这段关系。   许父还说,纪淳这孩子也不会长歪的,不会错的,他是许父教导出来的好孩子。   这些话许游都记得,但就算许父不说,许游也看在眼里,纪淳对他父亲的尊敬、崇拜,那些都满满地写在眼睛里,表现在肢体行动上。   纪淳每次聊起父亲,都是充满骄傲的语气,他总说,以后要成为和父亲一样的人。   试问,纪父的轰然离世,纪淳又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内心情平静呢?   这事许父后来问起许游时,许游如实回答,许父长叹一口气,说让许游尽量抽出时间去陪陪纪淳,这两周的画画课可以先停一停。   许游应了,转而和齐羽臻请了两个礼拜的假。   ***   那天离开画室时,许游遇到了褚昭。   褚昭原本在修片,修到一半却将许游叫住。   许游问他什么事。   褚昭神情有些严肃,瞅着她说:“你见着纪淳告诉他,让他家里找个靠谱的会计,律师也要找好,还有公司里的账目和人员流动也要关注。”   许游一怔,问:“为什么要盯着公司,是有人要做手脚吗?”   褚昭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听家里人提了几句。我们都是外人,想帮也帮不上,这毕竟是纪淳的家务事。”   许游皱着眉想了一下,家务事?那也就是说,是家里人内斗了?   她脱口而出道:“是他那两个叔叔吧。”   褚昭诧异的看过来一眼:“你知道?”   许游:“我不肯定,只是出殡那天,那两个叔叔表现的跟仇人似的。”   褚昭:“你的观察倒是没错。公司他们也有份,人是够狡猾的,总之盯着点没坏处。”   许游:“嗯。”   许游转身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说:“谢谢你,褚昭。”   褚昭一顿,瞥过去时,许游已经头也不回的跑出去了。   ***   周五,许游和纪淳约好了时间,下了课连自习都没上,直奔纪淳家。   纪母知道许游要来,心情总算没那么沉重,做了两个菜,又叫了外卖,招呼许游一起吃。   吃饭时,许游一直在听纪母唠叨过去的事,时不时也宽慰两句,纪母听了抹着眼泪,却又笑了笑,还说有许游过来,她心里好多了。   纪母转而又念叨起纪淳,怪自己无用,对着孩子的前途没什么帮助,这个家全是靠他父亲支撑的。   许游好几次想开口,想把褚昭的话转达纪母,可再一看纪母这样灰心丧气、自怨自艾的模样,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怕就算说了,以纪母这样的心情也会做错决定。   最主要的是,纪母的性子实在软弱。   纪父还在时,纪母是贤内助,前前后后很会张罗,纪父离开,纪母就像是没了顶梁柱支撑的屋顶,一下子就塌了,散成一块块碎砖。   许游又看向默默坐在饭桌前吃饭的纪淳,他的食量比以前小很多,但筷子却没停,眼眶微红,神情却很淡。   每吃几口,纪淳就深吸两口气,喉结努力吞咽,就算再食不知味也得吃下去。   饭后,纪母回房休息。   许游帮忙收拾桌子,纪淳将碗筷洗出来,晾在一边。   许游擦完桌子回来时,刚好见到立在水池前那挺拔的背影,他回过头,嗓音低低的问:“你作业写完了么?”   许游说:“还没做。”   纪淳:“一会儿拿出来我帮你看看,别为了我们家的事耽误学习。”   许游动了动嘴唇,却没应。   纪淳又问:“画画课都按时去上了吗,有没有问那个老师,以你的进度,考上的希望有几成?”   许游搪塞道:“羽臻姐说我进步很大,明年能有一大半机会考上,不过还要看有多少人报名,毕竟录取名额就那么多。”   纪淳跟着又问了学习上的进展,很快两人就在客厅的餐桌上,把作业本和练习册摊开。   许游给纪淳看了作业内容,纪淳心里大概有了数,自己也拿出一份练习册,然后按了计时器,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许游一愣,不敢耽搁,连忙奋笔疾书。   她可从没有这么做过作业,像是赶着投胎一样。   结果自然是时间到了,她还落下两道题没做完。   纪淳十分的铁面无私,笔一落,就按掉计时器,再抬起眼皮,也不管许游还在写,直接把作业本拿走。   她的本子上跟着划出一道清晰的笔迹,是她来不及手笔导致的。   纪淳却仿佛没看见,就垂着眼眸一道一道的看。   看了片刻,他拿起自己的笔,又拿出一张白纸,笔尖在上面划拉着,快速写下几行公式,转而指给许游看。   “要用这个公式来解这道题,你绕了个圈子,要比这种解法慢很多,难怪耽误时间。”   许游大气都不敢喘,就睁着大眼瞪着那张纸,脑子里嗡嗡的。   虽说以前她也经常来找纪淳补习,可纪淳都是很温和的,讲的内容也不深,偶尔还会插科打诨几句,所以尽管许游知道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也一直没有被学霸碾压的羞耻感。   就像现在……   纪淳没什么表情的又讲到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直到最后空着那两道,他扯了下嘴唇,头也不抬的说:“按照前面你的解题思路,这两道就算再给你二十分钟也做不出来,你从解题思路上就歪了,应该是……”   话说到一半时,纪淳侧头瞥了许游一眼,见她半低着头,脸涨得通红,不由得一愣。   隔了两秒,纪淳才醒过神,说:“抱歉,是不是我说的太过分了。”   这语气,这神态,又一下子变回了原来那个阳光温暖的他。   许游忙不迭地摇头,小声说:“不是你说的过分,是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真是没比较就没伤害。”   纪淳又是一怔,随即无声的笑了。   许游直勾勾望过去,将那抹许久不曾见到,生动好看的笑容刻进眼底。   许是她的眼睛太会说话了,纪淳很快收了笑,别开视线,将他写好公式的纸放到她面前,说:“解题思路才是最关键的,光是背下所有公式没有用,还得会运用。考试时间有限,题量又那么大,就算你脑子转的太快,解题的时候也经不起兜圈子。”   许游跟着点头,盯着那些公式,努力消化纪淳的思路。   纪淳说:“如果要打破你原有的解题思路,重新建立,是需要一个过程的,别着急,慢慢来。如果是考艺术院校,文化课要求并不高,也不用追着考分去,能提升数学十几分就很不错了。”   纪淳把那张纸加进她的作业本,又说:“其实你这种解题方式,你们数学老师肯定是看的出来,但一个班那么多学生,你又是数学吊车尾的,她不会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你身上。除非单独花钱请家教。不过这对你的目标来说,没必要在这里投入太多。”   纪淳边说边拿出她的语文习题册,问:“作业是哪篇?”   许游立刻翻开,是一张完整的语文考卷。   纪淳也翻开自己的,问:“那我计时了?”   许游拿起笔,坐的笔直:“嗯。”   纪淳按下计时器,时间是半小时,两人先做前面的基础题。   这半小时里,客厅安静的不像话,偶尔只能听到笔在纸上刷刷划过的声音。   许游在时间内就完成了。   计时器响起时,纪淳拿起她的快速对了一遍答案,随即一声叹息:“错了七道,是不是有点多。”   许游小幅度的点了下头:“这还不是最多的。不过我也有只错五道的时候。”   纪淳说:“可我记得你语文的总分还可以,最后也能有一百二,是不是后面错的少?”   许游应了:“阅读理解我很少有错,好几次都能拿满分。不过还要看作文发挥的好不好,好的话,总分就高很多。”   纪淳笑了下:“阅读理解考的是领悟能力,反倒是最不容易提升的,既然你这块没问题,那就把时间多花在前面的基础题上,这里大部分都是靠背。每天早上背几个知识点,半年下来,就够用了。”   许游:“嗯。”   再来是英语。   许游的英语和语文一样,语法题一塌糊涂,但听力和阅读理解都还过得去。   纪淳简单的给许游讲了几个介词的用法,又让她现学现卖做几道看看,随即又在英语小作文上讲了几个句式的运用,告诉她什么样的句子得分会高,遇到自己吃不准的表述时应该如何简练,拿不准就不要用复杂句式,最低标准是保证不出错。   许游听得聚精会神,感觉自己这学期开学后,从没像这样认真听过课。   等到中场休息时,许游将褚昭的话,一五一十的转达给纪淳。   纪淳听了却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淡淡道:“我爸在的时候,他们就没别过好主意,现在我爸走了,他们也等不及了。”   许游心里越发的紧张:“看来你都知道,只是该怎么应对,是不是还得请专业的人回来?”   纪母不懂经商和管理公司,纪淳还未成年,还在上学,更不可能让他去。   纪淳应了一声,道:“我过两天会和我妈商量的,放心吧。”   许游这才点点头。   ***   时间过去很快,不知不觉快到十点了。   纪母走出房间,见纪淳还在给许游补习,就让许游先给家里去个电话,就说今晚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里睡,反正第二天也是周末。   许游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看天色太晚,她自己回去纪母肯定不放心,到时候还要让纪淳送她。   许游便给许父挂了电话。   许父答应的也很痛快,还说周六也不用太着急回来,多陪陪纪母和纪淳。   其实按理说,许父也很想多表达他的关心,毕竟是多年好友的家人,但他毕竟是男人,不方便经常出入纪家,去安慰好友遗孀,刚好许游是女孩,纪母又喜欢她,前两年还曾玩笑过,说让许游给她当干女儿。   许游得了父亲的同意,便去告知纪母。   纪母听了挺高兴,家里多个女孩在,能缓和不少气氛,纪淳也是这段时间头一次专注学习,就算他们母子再悲伤,日子总要过下去,纪淳还要考好大学。   纪母很快张罗起来,给许游收拾出来客房,还给客房的床换上新的四件套,给她找了全新的睡衣、毛巾和洗漱用品。   等都收拾完,再一看时间,十一点了,纪母又嘱咐两句,让两人不要太晚睡,最晚不要超过凌晨,明天白天早点起,接着学。   等纪母回房休息,客厅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许游转过身,对上纪淳的目光。   客厅有一半的灯关掉了,只留着餐桌这里,纪淳就站在明暗交汇的地方,越发衬的那双黑眸深沉不明。   刚才纪母来回张罗时,纪淳始终一言不发,纪母让他帮忙,他就帮忙,用不着他,他就站在一旁。   许淳也是到了这一刻才突然发觉,纪淳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原本不会这些,但刚才无论是换被罩还是铺床,他的动作都很流畅,也很有条理,相比纪母的凌乱,纪淳反倒更像是这家的主心骨。   许游抿了抿嘴唇,轻声问:“今天太晚了,要不先睡吧?”   纪淳安静的点了下头,随手将桌上的练习册整理成两摞,然后说:“明早起来先背单词,我给你画点词根词首的重点。”   许游:“嗯。”   ***   许游没有多言,很快拿着手机走进客房。   客房收拾的很干净,还有独立卫浴。   许游快速进浴室冲了个澡,洗了头,擦头发时才忽然想起来好像没有问纪母要吹风机。   许游换了两条毛巾,将头发擦的半干,穿着有些肥大的纪母的新睡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房门。   要是她现在去跟纪淳借吹风机,他会不会已经睡了?   许游来到客厅,客厅的灯已经全都关掉了,漆黑一片,只有客房的门照出来的光,令她隐约看到开放式厨房。   她又往楼上纪淳和纪母的房间方向看,虽然看不清,却没有光透下来,应该是都睡下了。   许游叹了口气,摸索着走进厨房,想喝杯水就回房。   厨房的案台上有个热水壶,许游摸了一下,水壶的外面还是温的,她找了个杯子倒出一点水,喝了几口。   四周太过安静,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喝水声。   许游喝完水,将杯子洗好放回原处,正准备摸索着回房,谁知刚走出厨房,就听到不远处响起“叩”的一声。   那声音很清脆,似乎还卷着气体喷出的声音,虽然不大,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却分外惊人。   许游的所有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片黑暗,似乎想分辨什么。   然后,她听到了吞咽声。   她轻声叫道:“纪淳?”   没人应。   她又朝那边走了两步:“纪淳?”   黑暗中,似乎响起一声叹息,跟着有人回应了:“嗯。”   但那一声“嗯”,却带着几分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0 12:00:00~2020-05-2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荼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生 20瓶;Charity 12瓶;泥泥的蛋蛋Danny、猫猫喵喵 10瓶;Ziping100 5瓶;嗡嗡嗡 2瓶;荼靡、橙七、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许游和纪淳   18   “嗯。”纪淳应了一声,带着几分醉意。   许游先是一顿,随即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等走近了,她看到纪淳的手机亮了,这才就着微弱的光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沙发下面。   纪淳背靠着沙发,手里还有一罐啤酒,他抬眼看向许游,问:“你怎么还没睡?”   许游说:“我出来找杯水喝。”   然后她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一双腿就落在他旁边,脚下踢到两个空的啤酒罐,还有一打没开封的就放在一旁。   许游问:“你打算把这些都喝了?”   隔了几秒,纪淳的声音才闷闷的发出:“喝醉了才能睡。”   许游一怔,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纪淳将头顶在膝盖上,半闭着眼,低声说:“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我爸。他昏迷的那天早上,我还和他顶了两句,等放学回来,他已经不省人事了。”   许游听到这,心里堵得慌,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这会儿也滑坐下来,挨着纪淳。   她轻轻拍了拍纪淳的肩膀,说:“纪叔叔不会计较的,拌嘴是常有的事,你也不是故意的,纪叔叔都明白。”   纪淳没吭声,只是把啤酒一口气倒进嘴里,等空了,他将空罐子扔到一边,又伸长手臂要去够新的。   满罐的啤酒更靠近许游的位置,她跪坐在地毯上,一把将纪淳的手拦住,同时说:“别喝了!你喝这么多,明天要头疼了。”   因为许游身体前倾,两人一下子挨的很近,她紧紧抓住纪淳的手臂,纪淳不说话,只是要摆脱她的纠缠。   许游就跟他较起劲儿,用两只手都有点抓不住她。   纪淳又一次拨开许游,声音带着不耐烦:“你别管我,去睡你的觉。”   许游说:“我不,你这样阿姨又要担心你了。”   纪淳:“我喝完了会收拾好。”   许游:“你以为阿姨闻不见你身上的酒味儿吗?”   几秒的沉默,纪淳用力一推:“你烦不烦。”   许游一个猝不及防,重心歪了,肩膀直接撞上茶几,“咚”的一声,疼的她五官都扭曲成一团,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没被撞到手,撑在茶几上。   空气一下子凝结。   纪淳愣了片刻,醒过神来:“是不是撞到了?”   许游没吭声,但她的呼吸声变重了,是真的疼。   她努力将自己撑起,平复着呼吸,一手去揉肩膀,半个身子却还歪在地上,想要挣扎着起身,却使不上力。   直到纪淳在黑暗中摸索过来,双手碰到她的腿,她的腰,温热的,柔软的。   许游一怔,连忙要往旁边躲:“我没事。”   纪淳却皱着眉,摸到她的胳膊,就是顺到她的腰背后,没费什么劲儿就将她扶起来。   两人又靠回到沙发边,许游的半个身子疼麻了,只能将一部分重量交给纪淳。   纪淳的手臂从她脖颈后绕过,来到被撞到的肩膀,一下下给她揉着。   许游疼的发出“嘶嘶”声。   纪淳说:“多揉一揉,要不明天要淤青了,会更疼。”   许游说不出话,就闭着眼,额头顶在他的下巴上,忍着那股疼劲儿,只希望它快点过去。   一时间,两人都很安静,黑暗中只能听到一点点窸窸窣窣的声音,方才的□□味儿也散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疼感渐渐淡了,又或者是麻痹了,许游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弛下来,她缓慢的睁开眼,感官这才一一跑了回来。   方才光顾着疼,没顾上其他,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嗅到他身上的酒精味儿,糅合着沐浴液的香气和衣服在阳光下晒过的味道。   许游深深吸了口气,觉得好闻极了。   因为纪淳要帮她揉肩膀,姿势早就变成他搂着她。   许游也没动,就安静的靠着,双手搁在腿上,紧张的纠缠在一起。   纪淳的手也慢慢停了,向下滑到她的肘部,他嗓音低低的问:“还疼么?”   那声音就笼罩在许游头顶,她轻轻摇了下头,头发在他下巴和喉结上摩擦,纪淳觉得痒,那痒还一路钻进了心里。   许游身上有着淡淡的香味,出了沐浴乳还有少女的馨香,加上此刻身体的触感,人在黑暗中,感官会额外明显,那日在摄影棚外,他们紧贴在一起时的感觉又一下子冲进脑海。   纪淳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她肘部的手渐渐合拢,他的掌心很烫,贴在她的皮肤上很快就黏到一起。   纪淳闭上眼,调整着呼吸,再睁开时,说:“那你回去睡吧。”   隔了几秒,许游回应了:“我要留在这里陪你,你一个人,又要喝酒。”   纪淳说:“不会的,我不喝了,我也去睡。”   许游却不信:“那好,咱们把这里收拾了,然后你先回房。”   纪淳无奈:“许游。”   许游抬起头,很坚决:“看吧,我就知道你在骗……”   这话没有说完,许游的唇就擦过他的下巴。   两人同时愣住,黑暗中,大眼瞪小眼,虽看不清彼此的眼神,隐约只见轮廓,却越发加深了某种隐而不发的情愫。   许游下意识屏住呼吸,正想说话,谁知刚张嘴,她的下巴就被那烫人的指尖捏住,他的唇也将她的气息堵进嘴里。   少年的吻,炙热,透着朝气,充满活力。   少女的唇,柔软,青涩,香甜。   彼此在这一块都不熟悉,但正是因为好奇、刺激,突然将想象付诸现实,还有着惊人的行动力,一吻下去,便回不由自主的互相探索。   纪淳的手已经从她手肘上滑开,向其它更为柔软的地方探索,单薄的睡衣抵挡不住,很快就被解开。   许游的脑子懵懵的,什么想法都没了,就只是放空,只是任由那股像是火球一样的热气将她烤熟,她紧紧搂住他的腰背,不知何时被放在地毯上,她揪着他身上的衣服,在手心里攥成一团,觉得自己脸上、身上全都要融化了。   就在许游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的时候,纪淳的动作却停了。   许游缓慢地睁开眼,纪淳的身体已经和她撑开一点距离,他的呼吸局促而且浓重,他的额头落在她的锁骨上,气息就拂过她的胸口。   低沉的嗓音响起时,那三个字好像一下子钻进了她的心脏:“对不起。”   许游一下子清醒了,她一动不动的躺着。   直到纪淳起身,双手有些抖动的帮她把扣子系好,又将她从地毯上拉起来,双臂环绕着她,一下下轻抚背脊。   “对不起,许游,是我冲动了,我喝多了,是我不好。”   许游贴在他胸口,一言不发,半晌却伸出手臂,回搂住他的腰:“纪淳,我喜欢你。”   纪淳先是一顿,随即缓了口气,说:“我也喜欢你。”   许游闭上眼,心里“砰砰”直跳。   只是下一秒,纪淳又道:“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以后,咱们还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那“砰砰”声停了。   许游轻轻吸了口气:“嗯。”   一辈子的朋友,那就是不会像是男人和女人那样了。   刚才的事,只是冲动而已,只是他心里太难受了,又喝了酒,需要慰藉罢了。   而她,刚好在。   ***   翌日,许游和纪淳都起得很早,上午一起背单词,做了几道题,中午帮着纪母一起做好午饭,吃完饭就离开了纪家。   纪淳把许淳送到车站,两人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   暖阳洒下,令初冬也变得温暖。   许游始终看着脚下的影子,他的挨着她的,他的影子好几次朝她这边看,风拂过他的发梢,几缕碎发跟着摇曳。   直到来到车站,两人站住了脚,许游望着车来的方向,忽然听到纪淳说:“别忘了我教你的,先从解题思路入手。”   许游回过头,迎着日光,眯着眼,笑了:“嗯。”   阳光下,纪淳的笑容浅淡且温暖,他的眼眸里透着哀伤,却也坚强。   许游看着心里发酸,说:“对了,我之前答应你要再画一幅肖像画给你的。”   纪淳弯了弯眼睛:“嗯,我等你。”   车这时进站了,许游上车,坐在靠窗的位子,侧头时,发现纪淳一直在看着她。   许游扒不开窗户,只好在车里对他比手画脚,意思是——电话联系,等我的画。   纪淳始终在笑,淡淡的。   他的皮肤仍是苍白,衬着那双眼睛黑如深海,他的唇角有些干裂,笑起来时崩成了一条线。   他比之前瘦了不少,随着风动,宽大的外套在他身上晃动。   ***   自那天后,许游每个周末都会去纪家帮纪母的忙,一起做顿饭,偶尔打扫一下卫生。   连续三周,纪母的精神比先前好转一些,人不再恍恍惚惚,只是偶然间也会突然“发个神经”。   纪淳问过医生,说是因为中年丧夫,加上纪母正值更年期,精神遭受打击,荷尔蒙紊乱,等多重原因,才会令她有时候表现不正常,自己都无法控制情绪。   医生给纪母开了药,纪母吃过以后情绪稳定一些。   再一转眼,就到了深冬。   这个冬天于许游,于纪淳来说,都是改变人生的转折点,这也是他们高考前最后一个冬季。   天黑得早了,寒风刺骨,许游的衣服越穿越厚,但摄影棚里温度很高,密不透风,许游每次去补课都要出一身汗。   褚昭和齐羽臻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偶尔会有些口角,单独相处时似乎还和往常不同,起码就许淳“听到”的声音,是差不多的。   但隐约间,许游却总觉得,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   齐羽臻见到褚昭,笑容没以前多了,也不会一照面就抱在一起。   齐羽臻手里的活也越来越多,人变得忙碌起来,而且每次补课都十分疲倦。   每年的十一月到十二月,各艺术院校会公布艺考大纲,十二月到一月会有招生简章公布,来年开春会有一大批院校集中艺考。   许游已经研究了一个月的艺考大纲,时间越来越紧,齐羽臻也基本是按照大纲的重点来给她补习。   齐羽臻也说,这是冲刺阶段,要是能力差不多的,还能追一追,要是差的多,这时候就可以考虑放弃了。   每年都有很多复读生,有很多人考了两、三次都不过,却还一再坚持,要考下一次。   齐羽臻说,他们学校有一个别的系的学生,考了六次才考上,谁知考上以后又荒废学习,不认真对待课业,尤其是一些冲学分的选修课,报了名却一次都没听过,最后只能重修。   那学生一时气不过,还发邮件“警告”选修课老师,说他艺考六次才考上,心理素质不太好,希望老师能给他通过,不然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那老师看了好气又好笑,不仅给了零分,还在大课上把这事讲出来,引起哄堂大笑。   那老师讲完之后,只问一个问题:“考了六次,说明有毅力,有耐力,有决心,可是为什么好不容易考上了,却又不好好珍惜?”   也不知道是不是齐羽臻看出来许游考上的希望很大,最近的几次补课之后,都会抽出十几分钟时间给她讲讲学校里的趣事。   说是趣事,但里面也有点拨的意思,毕竟她见多了在这片“海洋”里渐渐迷失自我的人。   因为都是艺术方面的尖子生,每年筛选出最精英的部分,凑在一起,有人会出类拔萃,锋芒尽显,甚至少年成名,还没毕业就已经家喻户晓,有人却熬到毕业了还没累计到令自己满意的人脉,还要为生计发愁,到最后不得不转行离开文化和艺术圈。   齐羽臻说,到最后远离这个圈子,做的事和本专业毫无关系的同学,是大多数。   听说,因为编导系有一个班出了个尖子中的尖子,大一就拿了一个全国性的导演奖项,这直接给其他同学造成了压力,其中一个同学许久不来上课,老师问家长,家长这才坦白,孩子在假期的时候得了抑郁症,后来带他看医生才知道,是在这样的环境和同龄人的比较之下,压力太大导致的。   许游听到这些她无法想象的故事,无形中也感受到了一点压力。   齐羽臻对她说:“你只管好好学,不用刻意去迎合谁,就保持着本我最纯粹的这一块,就算外界有许多声音质疑你,说你不对,说你婊,说你绿茶,都不要为了迎合他们而改变。你改变了,你痛苦,他们还会骂你,说你装。既然是黑,就不会轻易改变对你的观感。你也不要为了让讨厌你的人变得喜欢你而努力,这么做吃力不讨好,浪费你的时间,还会让你迷失方向。”   许游把齐羽臻的话一一记在心里,暗自给自己鼓劲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4 12:00:00~2020-05-2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玺大姨妈 10瓶;弈秋不加糖 2瓶;20953831、皮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许游和纪淳   19   转眼,一年结束了。   从十二月三十一号到一月一号跨年的那几分钟,许游给纪淳发了微信。   “纪淳,新年快乐!”   很多人都上了街,在欢呼,在一起庆祝倒计时。   但纪淳的微信一直没有回。   许游以为他睡了,也没多想,直到两天后放学回家,许游见许父神色凝重,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   许游问:“爸,这是去哪儿?”   许父说:“先去纪淳家,我得帮忙纪淳她妈收拾好纪淳的东西,还得帮她拿拿主意,许游你自己在家,做作业吃饭,别等我。”   许游一愣,问:“收拾纪淳的东西?”   许父长叹一口气,说:“三十一号晚上,纪淳开车撞伤人了,这两天都在警察局。”   许游傻了。   她以为她幻听,或是许父说错了。   “纪淳开车撞人?大晚上的他怎么会……我记得纪淳不会开车啊。”许游语无伦次地说。   许父:“是无照驾驶,他和几个朋友开车出去玩,撞了。现在那个人还躺在ICU抢救,伤的挺重的。听律师的意思,恐怕要负刑责。”   许父来不及和许游多说,很快出门。   许游一个人傻呆呆的愣在家里,心里也没有主意,她不懂法,这事也不知道问谁,就只能跑到网上去查。   网友们的说法大同小异,基本都是在说,十六岁到十八岁是一个界定的年龄段,未满十八岁,但是已经满了十六岁,按照这个情况应负刑责。   如果对方受伤不严重,私下民事和解,或许还有和缓的余地,但要是拘留超过一定天数,就是等判刑的意思。   许游查了半天,越看心里越没底,她也不知道被撞的人伤到什么程度,拿起手机想了半天,最后还是用微信联系了方玄。   方玄隔了好几分钟才回:“许游,这事……我也说不好。那天我也在车上,的确是我们的车撞的,我心里也挺内疚……这几天,我爸妈也去帮忙了,我们也去医院看过那个人……”   许游愣了愣,又追问:“怎么会撞到人,纪淳根本不会开车,他也没有驾照,大晚上的你们怎么跑出去了?”   方玄:“就是出去玩一下,庆祝跨年,你看纪叔叔走以后,纪淳一直很消沉,我们原本也是想带他兜兜风,没想去撞人啊……”   我们?   许游一顿:“还有谁?”   方玄:“贺绯和秦滟也在,褚昭有事没来。哎其实要是褚昭在,也就不至于出事了,褚昭是有驾照的,我们几个都不太会开车。”   许游算是听明白了,整件事应该就是贺绯主动撺掇的,秦滟一向听贺绯的,方玄没什么主见,纪淳应该是被贺绯强拉着出门。   想到这里,许游问:“那贺绯怎么想的,你们都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为什么还要拉着纪淳去?”   方玄支吾了几声才说:“……许游你就别问了,总之现在是一团乱,我到现在还是懵的,我都不相信我们真的撞了人。”   方玄不愿再回应,许游也没办法,又在家里枯坐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把电话打给了褚昭。   这是褚昭第一次接到许游电话,有些惊讶,但接通时便明白了。   褚昭声音有些疲倦:“你找我,是因为纪淳的事?”   许游“嗯”了一声,跟着问:“他怎么样,这事会怎么判……”   隔了两秒,褚昭说:“不乐观。”   许游的心提到嗓子眼,又问:“怎么不乐观?”   褚昭:“具体的我也说不好,律师会尽量帮忙,也会争取量刑,纪淳还没满十八岁,而且这次还是自首,可以争取点分数,到时候再多拿一些补偿出来,也许,就几个月吧。”   几个月?   许游:“什么几个月?”   褚昭:“拘留几个月,他没有逃逸行为,对他成年以后也不会有很大影响。”   许游顿时有些晃神:“几个月……那他还来得及高考吧?”   褚昭:“要是错过时间,就要复读了。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律师也是尽量帮忙缓冲,具体还得看法院怎么判。”   许游安静了几秒,又问:“就不能私下和解吗?”   褚昭:“这事已经不是民事责任了,被撞的那个男生也才成年,也是今年高考。他的父母就这么一个孩子,在ICU外面守了两天了,他们盼着的就两件事,一是孩子没事,二是纪淳得到教训。”   许游终于不再说话。   ***   这后面的事发声很快,牵扯在内的人,每一个都在惶惶不安。   因为纪淳在拘留所,许游无法去探望,最多也就是帮忙照顾纪母。   纪母迅速消瘦下去,整日睡不着,精神衰弱,说话也有点颠三倒四。   许游时常去看她。   偶尔贺绯也会来,纪母就会变得很激动,问贺绯为什么那天晚上要把纪淳拉出门,明知道他没有驾照,为什么不拦着他?   后来纪母和许游说起这事,还说当时以为车上几个孩子,其中是有人有驾照的,贺绯也是这么告诉她的,还说会小心开,纪母犹豫再三,考虑到纪淳持续数日精神不济,正值跨年,不如让他出去散散心,这才让贺绯把纪淳带走。   这后面,贺绯又来过两、三次,纪母仍是念叨着过去那些话,渐渐地贺绯也不怎么来了。   贺绯来的最后一天,许游也在。   贺绯走时,许游追出了门口,在人行道上把贺绯拦下来。   可是拦下来了,许游却不说话。   其实她有很多话想说,也想像纪母一样把那天的事问清楚,质问贺绯为什么要害纪淳,可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许游知道,说这些没有意义,事情已成定局,时光无法倒流。   就这样,许游瞪着贺绯,贺绯看着许游。   片刻后,贺绯率先问:“你是不是也想骂我?你快点骂,我还得回家。”   可许游的第一句话却是:“连你也不能帮纪淳么?”   贺绯一顿,别开脸:“我能做的都做了,我爸妈为了这事也在奔波。”   许游又说:“我知道你们家很有钱,比纪淳家有钱,你……”   贺绯转过脸来,说:“为了这事,我爸妈花了很多钱,比你想象到的还要多,这些事根本不用你说。”   许游安静了两秒,把姿态放得很低:“我听说,纪淳爸爸的公司有些问题,要是你……”   贺绯将她打断:“这个也轮不到你来管。要是我不想帮,你以为你几句话,就能让我家插手吗?你就只会说。纪淳爸爸的公司,我爸一早就开始帮忙了,要是没有我们家出钱,纪家要赔很多钱给人家,他们根本拿不出来!”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低着头,想着,原来贺绯家已经出手了,那就好。   贺绯却瞅着她,忽然逼近一步,说:“你以后,离纪淳远点。等他出来,也请你不要再缠着他。”   贺绯话落,越过许游走了   许游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这是人生里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有钱,有人力,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许游的母亲癌症治疗时,掏光了所有家底,但那时候许游很清楚,在这个病面前,有多少钱都没用意义,发现的时候癌细胞已经扩散到淋巴。   自那以后,许游对金钱的认知就是考学和赚钱,考艺术类院校,没钱真的很艰难,就算勉强上了,以后要出头也需要雄厚的资金支持,不少学生都在勤工俭学,接私活儿,有背景的人是极少数。   而那些极少数人有的以后根本不会走这条路,学艺术就是玩票,他们的终身职业就是富家子。   唯有其中几个凤毛麟角的,有才华,有资本,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将来还会走向国际舞台。   只是那些事,距离许游来说都太遥远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对生活的要求比较简单,就是拿到学历,有一个好学校的光环加持,再努力练好手上的功夫,将来多接活,多赚钱。   直到现在,贺绯的一番话又令她看到一个更大的世界,那是一个连纪淳家都拿不出来足够的钱去参与的世界,而她更是连参观的门票都买不起。   这就像是赌桌,一般人都去玩初级的,几百块就能上台的,或是老虎机。稍微有资本的去玩几万块钱的。再往上还有百万级别的,千万级别的。   许游站在原地许久,转身回到纪家。   纪母唉声叹气的说,担心这件事会影响纪淳以后的前途,担心纪淳会错过高考,还问自己,这两年是怎么了,怎么就摊上这么多事。   许游陪着纪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进度,下章就进大学了,周五更。 第20章 许游和纪淳   20   十天后,被纪淳开车撞到的男生离开ICU,性命无碍,也没落下残疾,但需要卧床几个月复原。   一个月后,许游陪纪母去医院看望那个男生,男生的父母对纪母的态度已经缓和很多。   许游听纪母说,他们赔了一百多万给这家人。   同月,许游随着大波人一起去参加艺考,   她一共考了五所学校,为了提高几率,还特意去了外地一趟。   对此,齐羽臻不太高兴,她认为许游考本市的完全没问题,外地那所学校水平差的太远了。   但许父却坚持带许游去一趟,不管女儿考的有多远,只要能考上其中一所,他都高兴。   四月,艺考成绩出了。   许游的专业成绩已经够上褚昭和齐羽臻的学校,在看到的那一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齐羽臻比许游还高兴,说以后她就是学妹了。   褚昭得知后也有些惊讶,看许游的眼神也变了变,还说了一句:“你还真是一鸣惊人。”   其实许游一直知道,褚昭不是很看好她,又或者说,是并不关注这件事,毕竟他见多了为了考上这所学校耗费几年时间进去的同学,他们一个个都很有才华,并不比许游差。   许游也知道,褚昭最初只是看在纪淳的面子上,才让齐羽臻过来给许游补课,反正他们是男女朋友,补课之后还可以约会,两不耽误。   后来纪淳出事了,褚昭还是让她来了,这多半是看在齐羽臻很上心的份上。   许游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也从不敢招惹褚昭,只求自己别犯错,别一个不小心在他脾气不好的时候撞上,让他有机会把她赶走。   只是许游并不知道,她的谨小慎微,也一直被褚昭看在眼里。   四月底,纪淳从拘留所出来,案子已经结了,纪淳不用坐牢,加上贺绯家走了不少关系,花了不少钱,被撞伤的那个男生也已经痊愈,纪淳得到了男生父母的原谅,以及考虑到纪淳也是学生等诸多因素,纪淳最终没有判刑,未留案底。   也就是说,等考大学时,这件事不会记在档案里,不会影响大学招生老师的印象。   这是个好消息,纪母也终于松了口气。   再一转眼,就到了五月。   ***   五一长假,许游又一次去纪家,那是她听说纪淳出来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许游带了一幅画给纪淳,那是她在夕阳下最后一次见到他无忧无虑的笑。   橘色的暖光之下,少年插着口袋站在街上,眼睛弯弯,一口白牙。   如今回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许游将画小心仔细地包好,进门时,只见纪母。   纪母今天很高兴,准备了很多食材,说要做一大桌子菜,给纪淳补过生日。   许游一顿,忙说:“那我这就来帮您!”   纪母却说:“哎,你先别管了,我先忙着。小游啊,你先上楼看看纪淳,陪他说说话,他从那里出来以后,性格都变了,每天都关在房间里看书……我知道他怕学业落后,可这么逼自己,我真怕他憋出病。”   许游轻轻点了头,带着纪母的嘱咐,抱着那幅画上楼。   她在门口敲了敲,门里传来很淡的一声:“进。”   许游推门,但有些费力,纪淳开着窗户,外面的风顶在门上,她用力推开半扇,却好像惊扰了那风的走向,窗帘随着风来回摆动。   微风拂面,有些热,五月已经有二十几度。   风中还有淡淡的烟草味儿和咖啡香。   许游一愣,抬眼看去,就见到书桌前坐着一道身影,肩依然那么宽,背脊笔直,但整个人却瘦了一大圈,瘦削而犀利。   纪淳以为来人是纪母,一直没转身,仍是低着头,一手拿着笔在面前的练习册上刷刷写着,另一手垂下,半个手掌撑着椅子边,食指和中指夹着半支烟。   他将烟凑到嘴边吸了一口,又放下,右边的手没有停过,仍在写。   许游愣了一会儿,醒过神时第一个念头便是,纪母也知道他抽烟吗,要是被纪母闻到味道,会不会又要担心。   许游连忙将门关上,依然抱着那幅画。   纪淳写完一道题,落下笔,又吸了一口烟,同时活动了一下右手的手腕。   与此同时,放在桌上的计时器也响了。   纪淳按掉计时器,扯了扯唇角,算是满意自己的答题速度,这时他才发现,好像身后许久没有声音。   纪淳侧过身,转头一看,见到的却是穿着一身连衣裙的许游。   纪淳明显一怔,漆黑的桃花眼不似往日的勾人,多了几分锐利,可他锐气只一瞬间便落下,唇角也微微弯了。   “好久不见。”   许游抿着嘴唇,顿觉一股酸涩的情绪往上涌,哽在喉咙那里。   她低下头,抱紧那幅画,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纪淳再度开口:“是送给我的?”   许游又抬起头,点了点。   纪淳扬眉:“我看看。”   许游抱着画走过去,站在他跟前,纪淳仍是坐着,斜靠着椅背,他将烟叼在嘴上,抬手将包画的布解下来。   那烟草徐徐燃烧着,烟雾撩过他的眉眼,他半眯着眼,在一阵阵的烟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直到画露了出来,纪淳的表情明显顿住,他把烟从嘴上拿下来,眼神宁和,直勾勾的看着画里的自己,却又好像是装错了灵魂的别人。   陌生而又熟悉。   而许游,始终小心观察着纪淳,他的皮肤不似以前那么白,眉眼也不再清澈,沉沉的黑落在里面,仿佛蒙住了整个世界,鼻梁骨上有一小块凸起,好像受了伤才愈合不久,薄唇微红,因为瘦了一圈,令脸型也多了锋利的棱角。   直到纪淳抬起眼皮,淡笑:“谢谢,我很喜欢。”   许游下意识屏住呼吸,她嗅到了他嘴里的烟味儿,心里快跳了半拍。   随即,纪淳接过那幅画,站起身,在屋里找了个地方,把它放下。   许游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回来,说:“暂时还没想好挂在哪里。”   许游看了看屋子,却不见她以前送他的那些画,估计这一幅,他也不会挂起来吧。   但这事她没多问,翻了翻练习册,说:“课业追得怎么样?”   纪淳坐回来,说:“还好,落下的不多,在里面一样可以看书,就是时间没那么多。”   许游笑笑:“那就好。”   纪淳将烟按掉,就单手撑着头,看着她。   许游问:“你的鼻子怎么了?”   纪淳轻描淡写的说:“打架打的,轻微骨裂。”   许游一愣:“在那里面?”   纪淳:“嗯。”   许游又问:“疼么?”   等问完了,她才觉出这话的多余。   纪淳笑了:“疼。”   许游忽然没了话,她的眼睛向旁边扫去,看到一盒烟,又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纪淳:“我知道,但它可以让我集中注意力。”   许游便不再多言。   直到纪淳说:“对了,我听我妈说,你艺考分数过了。”   许游点头:“和褚昭、齐羽臻一个学校。”   纪淳仍是笑:“真棒。”   许游也跟着笑了。   许游跟着说:“阿姨说,中午要帮你补过一个生日,庆祝十八岁。”   纪淳一顿:“我知道。我记得你的生日是下个月。”   许游点头,随即轻声问:“阿姨,知道你吸烟么?”   纪淳说:“撞见过几次,眼神不认同,但她也没说什么。”   许游:“哦。”   其实许游可以理解,纪淳才离开拘留所,现在他身边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大家都知道他摔了个大跟头,需要关怀和原谅,自然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就吵架。   许游:“那我先下去帮阿姨的忙了。对了,下午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纪淳:“下午我约了贺绯,他们也说要给我补过生日。”   许游愣住:“哦,这样啊。那我先去帮阿姨了。”   纪淳:“好,我再做两道题就下去。”   ***   帮纪淳补过生日之后,很快又过了一个月。   这段时间,许游再没见过纪淳,大家都忙,忙着备考,忙着冲刺。   许游也不再去摄影棚补习,但和齐羽臻一直保持联系。   直到高考结束,进入漫长的暑假。   许游和高中同学们一起庆祝毕业,而后齐羽臻也带她出去大吃一顿,还将一些圈内的朋友介绍给许游。   那些朋友有男有女,一个个瞅着许游,像是看什么稀有物种。   许游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看她,直到齐羽臻说:“你看着太单纯了。他们跟你不熟,自然不知道,其实你挺有自己的个性。像你这样的,不用等开学,学长姐们就都知道了,到时候会有一群大尾巴狼抢着照顾你。你可擦亮眼睛,看清楚,第一次谈恋爱可别随随便便找一个,这可是人生初体验。”   许游这才知道,新入校的学弟妹,有哪个帅的,哪个漂亮的,哪个还没入学就声名在外的,这些消息都会提早传进大家的耳朵里,学长姐私下自然会讨论。   至于“人生初体验”,许游倒是没想过。   她对男女之间的事了解不多,仅限于她看到褚昭和女人如何调情,以及那天晚上在黑暗中,纪淳抱着她亲吻。   其实许游对这些也看的很明白,她知道纪淳和贺绯是不可能分开的,尤其是在纪淳拘留期间,贺绯家又出钱又出力,前后帮了不少忙,听说还花了大几百万进去,帮纪家的公司清理烂账。   虽然纪母说的不多,可许游也大概能梳理出一个脉络,是纪淳的那两个叔叔不怀好意,想要趁此机会侵吞公司,但贺绯的爸爸从中斡旋,把事情铲平了,还在其他生意上给了他们一些补偿,让他们把股份转让给纪淳。   这些事,即便纪淳不提,许游也是清楚的,纪淳和贺绯的羁绊,只会越来越深。   就连纪母对贺绯的态度也不似之前那么埋怨,贺绯家花了那么多钱,帮了那么大忙,这些都是补偿,纪母也不能总抓着纪淳拘留的事不放。   后来,齐羽臻问许游,听说她那个被拘留的发小出来了,问他怎么样。   许游说:“挺好的,也参加高考了,我觉得他能考好。”   齐羽臻又问:“没想过要更进一步?”   许游摇头:“他和女朋友关系很好。”   齐羽臻说:“你想明白就好,人生可别留遗憾。”   许游看着齐羽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问:“羽臻姐,褚昭是你的初恋么?”   齐羽臻一愣,诧异的笑了:“怎么可能?有哪个女人能看到初恋这么浪,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许游想了想,也是。   直到齐羽臻说:“他出国了,不过我也没给自己留遗憾,他出国前,我把他睡了。我和他都是第一次。”   许游问:“然后呢,你们还联系么?”   齐羽臻:“当然不联系了,我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后来托高中同学找我,我也没回。我估计他也明白什么意思了。这样挺好的,最好永远不见了,我不想破坏美感,就停留在那一刻,我还可以怀念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重新梳理了故事线,做了不小的改动,所以先把现在的章节都划到纪淳篇里,再过一章再正式进入褚昭篇。   预告一下,纪淳要暂时落幕了。   ps,高考和艺考的流程我就还记得一个大概,有问题欢迎告知。   ……   感谢在2020-05-26 12:00:00~2020-05-2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却却、俺只是想有钱 10瓶;乙为儿 9瓶;支配者w 8瓶;贝拉杰玛 5瓶;霸王龙还是熊 3瓶;婳妤、二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许游和纪淳   21   齐羽臻的话令许游受到震动。   在这之前,许游对于男人和女人,两性之间那些事一直是处于懵懂的、混沌的状态,在她内心深处隐隐有一些想法,可她说不出来,也抓不到重点。   唯一一次比较明确的,令她十分肯定的,是齐羽臻第一次问她,要不要把纪淳抢过来,她很肯定的摇了头。   是的,无比的肯定。   她喜欢纪淳,可是从没想过要霸占他,或许一个吻,一个拥抱,一夜短暂的拥有,于她就是宝贝了。   那时候齐羽臻评价她说,能做到灵肉分开,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想到这里,许游向齐羽臻提出同样的疑问。   齐羽臻听了先是一怔,随即笑道:“现在有很多小女生,年纪不大,思想却很封建,总想着一辈子爱一个人,睡一个人,永远别在感情上摔跟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的姑娘,看不透,太执着,压抑天性,强行把自己装进套里,反而是会吃亏的。”   许游不懂,又问:“为什么?这或许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也许可以实现。”   齐羽臻:“你知道愿望实现之前,叫什么么?”   许游摇头。   齐羽臻:“叫枷锁。就跟孙悟空的紧箍一样。如果是别人给你套上的,你会想着要摆脱,但如果是你自己套上去的,你连被禁锢了都不知道。这就是自寻烦恼,非要把自己活成一出悲剧。”   很快,齐羽臻跟许游讲了她母亲的故事。   齐羽臻的母亲离过两次婚,即将步入第三次婚姻。这在别人看来,第一感觉就是不好的,负面的,是一个饱受痛苦,经历过折磨的女人。   但齐羽臻的母亲刚好相反,她不仅没有给自己添过堵,也非常坦然、淡定的接受这一切。   她是因爱结婚,自然也会因不爱而离婚,她没有道德束缚,也没有给自己制定的紧箍咒,从来不在条条框框里生活,追求的是自我的成长与快乐。   她遇到过好人,也遇到过坏人,但无论是好人和坏人,她在他们身上都获得了快乐。   自然,痛苦也是有的,但那又如何,每一次走出来,都是一次蜕变。   齐羽臻说:“我妈说,她生下我完全是没办法,因为她身体不好,不能拿掉,而且念在我是一个生命,怕把我拿了,她会造孽。她说因为我的出生,令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人的责任感,但那仅限于一个母亲的职责。除此以外,她一直都认为,这辈子的所有经历,都只是为了成长成更好的自己,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许游一脸羡慕的听着,她的妈妈很早就病故了,即便在世时,也从没跟她讲过这些。   齐羽臻:“我妈经常鼓励我,要趁着青春,勇于去爱,去感受,去尝试,但也要保护好自己。享受当下,不要被社会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紧箍咒套住了,令自己错失机会。等到了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六十岁,不同的阶段,也会有不同的精彩等待,抓住每一个当下,别给自己留遗憾。我很喜欢我的初恋,但我更喜欢那个喜欢他的我自己,那个时候的我,是我觉得非常珍贵的时刻,虽然短暂,但我拥有了,也留下了回忆。如果我非要强行和他在一起,和这个人以爱为名绑住一辈子,那他就成了我的紧箍咒了,那才可怕。”   许游安静的听着,好像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儿时,她和大多数小女孩一样,幻想过王子和公主一样的梦幻爱情,幻想过一生一世白头偕老的恩爱生活,后来现实一波接一波的滚过来,令她提早的褪去那些梦幻,渐渐变得实际起来。   许游以为,人越实际,就越悲哀,就像网上常说的那样,最终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最终还是被迫长大。   但这些话在齐羽臻听来却只觉得可笑,齐羽臻说,这就是自我阉割式的矫情,先假设自己穿了一件雪白无瑕的衣服,结果一个不小心衣服脏了,就自怨自艾,说被迫,说讨厌,然后看着衣服一次又一次的增添新的污渍,最终穿着充满污渍的衣服苟且的活着。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这个人原本就没穿上那件雪白无瑕的衣服,那件衣服和别人的并无不同,所谓的“干净”都是幻想出来的,在说到变成“最讨厌的人”时,那个“最讨厌”的框架,其实就是心里深处的映射,它一直都在,如影随形,只是自己非要自欺欺人,装作看不到。   齐羽臻笑道:“我反倒觉得,不管好坏,都是自己的一个层面,我都喜欢。人哪能用一个字就定义呢,好只是一个时刻,坏也只是一个时刻,有许多面孔才精彩啊。要是连自己都讨厌自己,不又成了悲剧了?与其浪费时间问,他为什么不爱我,我哪里不好,倒不如多问问自己,今天是不是更爱自己一点,有没有更加‘自恋’的资本了?”   齐羽臻的话令许游回味了很久,很久,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久久无法入眠。   她心里原本混沌的,呼之欲出的那些东西,渐渐浮出水面,变得清晰,变得真诚。   许游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更加坚定了什么。   纪淳,是她小心珍藏的。   他们从懂事以来就认识,她把初吻给了他,把初恋给了他,可她从未想过要和这个人一生一世。   哪怕他说“我喜欢你”,于她而言,也是珍贵的,一瞬间的悸动,她从未想过要把这份悸动延续一生。   既没想过,自然也就不会觉得遗憾。   那些东西本来就不可能延续,这是非常自然的事,若是每天都心跳“砰砰”的,脸红红的,她大概会因为心脏问题而会英年早逝吧。   纪淳啊纪淳……   她很感谢他能出现,令她的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添上了一抹生动。   但人生里不只有爱情,也不只有这一份生动,人生很长,每一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精彩,人又何必总停留在一处,强行把自己固定在某一个时刻呢?   许游想到以后还会遇到诸多“意外”和“惊喜”,已经开始期待了。   ***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了。   许游的文化课也够上了褚昭和齐羽臻的学校,许父高兴坏了,在家里给许游做了一大桌子菜,帮她庆祝考上好大学,以及她的十八岁生日。   晚上,许游接到纪淳的微信,他说:“许游,生日快乐。”   许游:“谢谢。”   许游问纪淳考得如何。   纪淳说:“发挥稳定,第一志愿应该没问题。”   许游很开心,也跟着松了口气。   然后,她抖动着嘴唇,试了好几次才发出一条语音:“纪淳,周六,我能约你出来吗?”   纪淳说:“没问题,我帮你过生日。”   许游:“嗯。”   ***   这件事许游没有告诉任何人,只偷偷问了齐羽臻。   齐羽臻起初没听清许游说什么,后来听清了,像是看怪物:“你想清楚了?”   许游点头:“想清楚了。”   齐羽臻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即头也不回的去了一趟超市,出来时将那个装着彩色小盒子的塑料袋递给她。   许游涨红脸,飞快的把它装进包里。   齐羽臻揶揄的问:“他会用吧?”   许游连头都抬不起来。   齐羽臻又问:“你有地方去么?你家,他家?要是去酒店,就你这样,我估计你都没勇气进去……”   许游摇头:“我也不知道在哪里好。”   齐羽臻想了一下,说:“去我租的画室吧,那里有张床。哦,不过,我的那些画你们可别动。我也不能借你太久,最多三个小时,行么?”   许游哪敢说不行,哪还有脸说话,她感觉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周六,却又一下子变得很慢。   许游上午将地点发给纪淳,到了中午,她先去了画室,在附近的小店里吃了午餐,随即就回到画室里,仔仔细细的把自己整理了一遍。   纪淳来时,身上还出了点汗,进门时还有些意外,漆黑的眼睛朝四周看了一圈,问:“这是谁的画室?”   许游说:“羽臻姐的,我跟她借来用用。”   纪淳点了下头,看着那些画,问:“你把我叫到这,是想让我看你的画?”   许游摇头:“不是。”   纪淳看过来,挑了下眉。   许游鼓足了勇气,眼神晶亮,声音却是抖的:“纪淳,我想跟你要一个礼物。”   纪淳笑了笑,一手摸向裤兜,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盒子:“礼物我买了。”   许游一愣,见他把盒子打开,露出的是一对珍珠耳饰,白色的,晶莹的,圆润的,十分可爱。   可是……   许游把盒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摸过那对珍珠,她十四岁最叛逆时打过耳洞,但是因为要上学不能戴首饰,她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耳洞。   纪淳淡淡道:“我知道你喜欢珍珠,一眼就看中这对。除了这个,你还有没有别的想要的?”   许游:“我好久没戴过了,也不知道耳洞长上没有,你帮我戴个试试吧?”   纪淳笑了,从盒子中拿出一支珍珠耳钉,拿掉金属塞,随即低下头,一只手捏住她的耳垂。   许游心跳急促起来,她屏住呼吸,感觉到冰凉的耳垂被温热的手指捏着,感觉到那金属穿过耳垂。   纪淳靠她很近,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沐浴液的气息和烟草味,他说话时呼吸就拂过她的耳朵:“好像是有点紧。”   许游半垂着眼,轻声说:“没事,你用力,把它捅开。”   纪淳:“那你忍忍。”   许游:“嗯。”   不过几秒,耳钉的针穿了过去,耳垂有些泛红,有些肿。   纪淳:“好了。”   然后他又拿起另外一支,给她戴上。   等到两支都戴好,纪淳歪着头瞅她:“我看看?”   许游抬眼,朝他笑了。   他的手就搁在她的肩膀上,手指轻轻碰着耳垂,他问:“疼不疼?”   许游摇头。   纪淳的唇动了动,眼里的黑渐渐融上一层深沉的色泽,他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她,带着一点别样的意味。   许游吸了口气,抬起手抓住他的,她握着他的手指,说:“我还想再跟你要一个礼物。”   纪淳浅笑:“你要什么?”   许游靠近他,嘴唇轻颤的问:“你有没有看到,那边有一张床。”   纪淳一怔,盯着她看了许久。   他自然知道那边有一张床,一进门就看到了,而且床铺很整洁,一看就是刚收拾过。   许游在那双漆黑的幽深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鼓足了勇气,说:“我不是白要你的,你送给我,我也送给你,咱们交换。就只这一次,以后,咱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许游边说,边拉起他的手,坚定地,带着他一步一步往后退。   他的掌心很热,她的指尖微凉,他下意识将她的手攥紧了,十指交缠在一起。   他的眼睛一直胶着在她身上,气息起伏,脚下缓慢的,仿佛还在震惊中,又好像是被蛊惑了似的,跟着她移动。   那短短的十几秒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随即,他仰起头,喉结上下滚动着,可他却看着天花板。   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说:“不行。”   许游愣了,她望着他的下颌,问:“为什么?”   纪淳咬紧了牙关,下颌处映出清晰的痕迹,他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然后,他睁开眼,转过身,说:“要是和你睡了,咱们就不是朋友了。许游,你明白么?”   许游不明白:“为什么?”   纪淳:“我做不到。”   许游垂下眼睛,心里的某个角落也渐渐落下了。   他做不到。   这么说,一旦越界了,她就要失去这个朋友了。   许游低下头,轻叹一声,又把扣子扣回去。   安静了许久,纪淳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调整呼吸。   许游就站在他身后。   等她整理好衣服,这才开口:“纪淳,那你能再抱我一下么?”   纪淳的背很宽很厚实,他缓慢的点了下头,转过身时,脸上的神情已经淡了,眼神平静的仿佛深潭,无波无澜。   他扯了下唇角,张开手臂,将纤细的许游搂进怀里。   她很娇小,而他瘦削。   许游双手在他身后交握,闭上眼,嘴唇就贴在他的心口。   她听到了有力的心跳声,随即笑着在那里落下一个吻。   “纪淳,我喜欢你。”   “许游,我也是。”   “咱们永远都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好,一辈子的朋友。” 第22章 许游和褚昭   01   直到后来,许游和纪淳去外面的蛋糕店里买蛋糕时,许游才从纪淳口中得知,他报的第一志愿是在外阜。   许游嘴里的蛋糕渐渐融化着,她忘记了咀嚼,只能呆呆的看着纪淳。   纪淳淡笑着告诉他,以他的分数,应该可以考上那边最好的工商管理系,等他学成归来,他会再把父亲的公司重新做起来。   许游这才想起问他,纪父生前留下的公司后来如何了。   纪淳说,现在只是勉强维持,遣散了大部分员工,请了人来管理,但也只是一个壳子了。   许游看着他,一眨不眨,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又好像在这一刻,看到了坐在自己面前的大人,一个成长为男人的纪淳。   他不再是那个少年了。   许游心里有些为他高兴,也有些难过。   她发现,她似乎更喜欢他了。   但喜欢,并不是人生中排序第一且唯一的东西。   它珍贵,也易碎,很适合放在心里。   许游吸了口气,眼里有着微光闪烁,心里某处流淌过温暖。   许游:“纪淳,咱们一起加油吧,为将来努力、打拼,活出一个样子来。”   纪淳笑了,他的笑容里,有着令人着迷的坚韧与沉着。   纪淳:“好,一言为定。”   ***   转眼到了八月。   纪淳提前离开他土生土长十八年的城市,南下去了另一个地方。   贺绯也考上和他同一个地方的某个大学。   许游是听方玄说的,贺绯最后冲刺和考试都不在状态,发挥失利,原本可以考上和纪淳同一所学校,后来却只考上第二志愿。   方玄还说,贺绯是背着家里填的志愿,她本可以填本市,家里多花点钱,还能给她争取更好的结果,但贺绯非要追着纪淳去。   许游听着方玄说的这些事,就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她对贺绯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也是因为方玄说了,她才恍然想起,自从纪淳从拘留所出来,她就在没听到他提起过贺绯。   许游知道,纪淳和贺绯没有分手,贺家为纪家花了很多钱,纪淳是要还债的。   但是在他嘴里,这个人却好像已经“消失”了。   ***   八月下旬,许游去参加军训,晒得黑了一圈,但肤色也显得更健康。   许游把头发剪短,蓬松的,凌乱的堆在头上,早上醒来可以省掉不少梳头的时间。   开学后,齐羽臻再见到许游,很诧异,她打许游身边经过,要不是许游叫她,她都认不出来。   一身蜜色的皮肤,随风而动的短发,纤细的身躯,她站在阳光下,比以前更开朗,笑容明媚,仿佛被太阳唤醒的花苞,正欲开放。   ***   许游和很多初入大学这个小型社会的人一样,新鲜人,什么都好奇,想尝试。   短短两个月,除了上课按时去,专业努力追,其他很多事她也试了一圈。   许游试过和同学一起跑出去唱K刷夜,第二天早六点跑回学校,也试过跟着同宿舍的同学学着抽烟,她不是很喜欢。   她喝了酒,但酒精过敏。   她自己染了发,栗色,还算适合。   她戴上了金属耳钉,耳朵有点发炎。   她擦了黑色的指甲油,涂上了并不适合自己的橘色口红,也试过将睫毛涂成苍蝇腿。   她穿上有些高的鞋子,脚被磨破了,流了血。   还有很多事……   这些细碎的,点滴的生活小细节,小改变,像是打开了她每一个毛孔,肆意的呼吸,哪怕呼吸到的是并不太新鲜的空气,却透着自由的味道。   短短两个月,许游的变化很大。   她吸引了很多高年级学长的注意。   刚开学时,那些在暑假时就听说过她的学长,还在跟人打听,怎么看不到那个中长头发,皮肤很白,看上去很清纯的女生。   对,就是美术系的那个。   后来有人指给他们看,就是那个。   一头短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睁开,刚起床就往教室的方向跑,还有,她哪里白了,跟个男孩子似的,干巴瘦。   可两个月后,许游的个性渐渐释放,渐显雏形,尤其是坐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笑时,让人移不开眼。   那身气质透着想探索的魅力,飘忽的,抓不住的,有灵气,却又好似野性。   到了深秋,许游期中考在专业上拿了全班第一的成绩。   可她却并不满足,之前尝试过的那些玩闹,她渐渐倦了,疲了,一转头就扎进齐羽臻介绍的私活儿。   这是她们补课之前约定好的,考上了,就给齐羽臻当抢手。   许游很快赚到了第一笔钱,她人生里第一次自己赚钱。   她高兴的将这个消息告诉纪淳。   纪淳却比她还忙,很晚才回复。   她问纪淳,这几百块钱该怎么花?   纪淳说,一半她随便处置,另一半交给他,他帮她拿去投资。   许游笑,说这点钱能投资什么?   纪淳说,一点一点攒起来,将来翻几倍还给她。   许游没太当真,但她还是把钱打给了纪淳,还说以后每赚到一笔,都会给纪淳一半。   ***   入冬后,许游答应和一个高年级学长交往,那个人叫程飞,是编导系的。   程飞哪儿都好,就是独占欲太强,对许游要求很多。   许游要是忙着接私活儿没时间约会,程飞也会念。   不到一个月,许游就烦了。   许游和程飞说分手,程飞气炸了,好几次来班上找许游,后来被他们系的男生拉走。   那天,程飞很没风度的在楼道里嚷嚷。   有不少同学来安慰许游,许游却只是冷眼旁观着一切,笑程飞,笑自己大学第一次“谈恋爱”,选了这么一个眼界窄的。   程飞不适合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要的东西很实际,那唯一最不实际的,梦幻的,全都留给了纪淳。   恋爱,用来填补时间碎片还可以,要是把大把时间搭进去,那还是算了。   程飞这么一闹,许游恢复单身的消息很快传开,管理系有个叫杜添的学长,立马展开追求。   许游一听是管理系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纪淳,   她开玩笑的问杜添,他学管理的,会不会把她也管理了,她最烦这个。   杜添保证一定不会。   许游就说,那先试试吧。   许游给了杜添半个月试用期,结果杜添没过,原因是杜添说话做事太磨唧,性子太慢,又太过随遇而安。   同系的同学都在奔前程,杜添却一点都不着急,安于“学生”的身份。   其实许游挺欣赏他这点,不给自己增加过多的烦恼,可若是和这样的人交往,她怕会被带慢了节奏。   她太忙了,杜添太闲了,每次看见杜添等她,她都有压力,这样的人还是做普通朋友好一些。   ***   十二月,许游又单身了。   排着队追她的学长好几个,许游答应了一个摄影系的,叫周盛。   周盛这人样貌普通,话也不多,甚至过于安静,却又做足了一切追求许游的行动。   许游能在这么多人里注意到他,多半也是因为他的沉默。   周盛在专业上算是跑得快的,上大二就接了几个广告片的拍摄工作,一趟活儿下来好几万,虽然这只是新人价,在许游看来已经很多。   一次拍广告片的时候,周盛把许游也带去了。   许游坐在外围的角落里看现场,手里拿着一支烟,点燃了却没有吸,目光专注且充满好奇的盯着场地。   她的安静,掩盖不了眼中的野性和欲望,脸上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后来有个男人过来搭讪,递上名片问她想不想试镜。   许游笑了笑,说:“我只想拍片。”   男人一愣,说:“你来我公司试镜,你就能拍片,咱先从广告拍起,以后没准还能拍电影。”   许游扫了男人一眼,不再多言。   她的意思是,她想拍别人,她看中的是周盛站的位置。   哦,这话也不尽然,周盛是拍动态的画面,而她心动的是静态的捕捉。   那男人后来去找周盛,指了指角落的许游,周盛朝这边看了一眼。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周盛问许游,要不要去试镜,当个广告模特,一个小片也能赚不少,大几千总是有的。   许游有点心动,可她手上还有很多齐羽臻的活儿,她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大几千的小广告上。   许游不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开玩笑的问:“我去试镜,是不是得先让导演试试我?”   周盛一愣,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周盛去摸她的腿,说:“我陪你去,有我在,不会的。”   许游拨开周盛的手,淡淡道:“不去。”   周盛没再坚持,以为许游是洁身自好,不愿出卖自己。   他也没在这事上强迫过她。   每次他表示要进一步,许游都拒绝了。   周盛还以为,她要把第一次弄得隆重一点,比如蜡烛、玫瑰、轻音乐什么的。   周盛却不知道,许游有自己的盘算,她在乎的不是场地和氛围,人选反而更重要。   人对了,在哪里都一样。   ***   许游的画遇到了瓶颈,以前拿起画笔觉得兴奋,现在拿起画笔就像是在应付事,大概是拿的时候太多了吧,而且现在学的就是怎么画画,越来越科班,越来越教条,累得慌。   以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现在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什么都变得浑浊了。   就好像电影系有个大一同学说,以前觉得电影好看,才想来学,现在学了,觉得电影都没那么好看了,失去了一个作为普通观众去探索的趣味性。   许游也遇到了一样的瓶颈,该如何重新找回过去那种感觉,成功过渡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这事齐羽臻是过来人,许游第一个就想到问她。   齐羽臻看了许游很久,反问:“你跟周盛还没做呢吧?”   这没头没尾的问题,听的许游一愣,摇头。   齐羽臻呼了口烟,说:“这事不好说,每个人突破瓶颈的境遇和方法都不一样,我到现在都还在第二阶段,但我有种感觉,很快就能走到最后一步。”   许游知道,齐羽臻指的“方法”就是褚昭。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褚昭篇”的一点说明:   有亲认为许游和褚昭是为了找灵感才在一起的,不知道是不是一目十行没看懂。   这话要是问艺术生,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算有这么一个找灵感的任务,也一定是对有感觉,有情愫的人才有。   喜欢,是基本前提。   喜欢和刺激灵感,两者并不冲突,它们会一起出现,当事人不会思考我是为了什么目的才跟你,就是顺其自然。   所以如果非要说,许游是为了找灵感才找褚昭doi,这理解还真挺牛逼的。   哪怕是米开朗基罗和毕加索,他们对每一段感情投入度都相当高,并没有拿情人当工具人。   要是Doi一下,灵感开关就打开了,这已经是机器人了,那何必还找人doi呢。   而且最主要的是,随便找一个,反而会抹杀灵感,得不偿失。   无论如何,如果您坚持这样认为,没关系,众口难调,可另找风景欣赏,毕竟jj有那么多好文,总有一篇符合您的喜好。   ……   感谢在2020-05-31 12:00:00~2020-06-0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李 47瓶;俺只是想有钱 10瓶;miki624 9瓶;婳妤、lisui 5瓶;霸王龙还是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许游和褚昭   02   因为和褚昭的交往, 齐羽臻的灵感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得到激发。   但齐羽臻没有建议许游去找个男人试试,帮她激发灵感,反而还劝她, 这种事千万别随随便便交代了。   遇到好的对手,那是增益, 会得到激发,但那必须是当事人自己已经到累积到一定地步。   身体的快乐会激发感官, 欲望抒发了,灵感爆棚了,情绪达到了高度兴奋, 才能从这些累积中找到突破口。   科学一点的说法就是,这玩意会刺激人体的迷走神经,肌体本身的思维灵敏度和兴奋度都达到一定高度, 大脑兴奋之余会高度活跃, 富有创造力。   但如果遇到糟糕的对手, 那就是减益,没准还会消耗她的灵气。   艺术是相通的, 最注重感官, 比如绘画, 比如音乐,比如文学。   激发灵感也有许多外力,有人吸烟, 有人喝酒,有人咖啡成瘾,有人嗜糖如命,甚至有人吸毒。   自然,性也是途径之一。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可以刺激多巴胺的分泌,那会令人快乐,注意力集中,甚至还会在短时间内变得“聪明”。   当然,在艺术上消耗越大,瘾也就越大,有的人嗜酒如命,比如古龙,有的人寻求毒品带来的刺激,比如……(很多人)。   在世人眼中,很多艺术大师都很“渣”,其实他们只是献身给了艺术,反而不适应世俗的道德标准了。   齐羽臻说,有很多学妹对那件事都是带着美好向往的,然而这种“美好”是她们自己强行幻想出来的,一旦事实没有如预期,就会破灭,还不如别去尝试,永远留住这虚假的“美好”。   而那些学妹的幻灭,到后来就直接体现在画上——艺术是不会撒谎的,作曲的人,画画的人是怎样的心境,那么听歌,看画的人,就会读到那样的心境。   齐羽臻告诉许游:“要是只求一时的顿悟,可能会做错选择,把自己搁进去。顿悟是很重要,但它建立的基础是不断的累积、整理、推翻重来,等火候到了,再靠一些外力途径激发出来,这才产生好像是‘顿悟’出来的错觉。哦,不过这话不是我说的,我推荐你先去读一遍尼采的论艺术家和作家的灵魂。”   比如,贝多芬的著名乐章,是从很多草稿中挑选出来最壮丽的一篇,他的巅峰之作《第九交响曲》,是失聪之后的创作。   比如,梵高的《星空》,是他精神极度崩溃且割掉自己一只耳朵后的不朽作品。   再比如,如果“阅女无数”的毕加索没有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没有对生活和人性的体验,那他就是睡出一个加强连,都成不了大师。   累积几十年的才华,遇到极端的快乐,或是极端的痛苦,迸发出火花。   反过来,也有一些人只求结果,不问过程,缺乏练习,急于求成,只想走捷径,便一味追求“顿悟”,殊不知通往艺术的路是曲折的,轻视它的人,最后只会遭到反噬,不懂为何试了各种方法都找不到窍门,因此痛不欲生。   得了齐羽臻的指教,许游后来就去看了尼采的那篇论述,似乎有些地方豁然开朗了,再回过头来上美学课和艺术史,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了。   有些事,是不宜操之过急的。   她要先累积属于自己的财富,感受生活,无论是快乐的,痛苦的,梦幻的,绝望的。   后来,许游又自问,她对那件事有过期待么?   仿佛是有过的,那是对纪淳。   但即便是纪淳,她也没有幻想过有多美好,她最想要的是心灵上的共鸣。   至于周盛这个人,许游想了想,她对他没有什么感觉,她也不上心,更不打算和这个人继续走下去。   她当初答应他,也无非是因为在校门口看到他单手单肩扛着一台摄影机。   那一幕是她眼中的高光时刻,她很想画下来。   后来她去看周盛拍广告片,看着他站在摄影机后,专业认真的模样,又很想拿起照相机把他收入镜头。   除此以外,就没有其它了。   周盛就像是她笔下的那些静物、人物,她描绘过,也花过心思,但她并不会因为画了,就要去爱上。   那天,陪周盛拍完广告片回到学校,下车的那一瞬间,许游心里忽然升起了分手的冲动。   可她转头看向周盛,见他满脸疲惫,她笑了笑,只说让他早点回宿舍休息。   许游往女生宿舍走的时候,还在想,下一个交往对象,不能这样随便找了,得用心挖掘,否则还不如单着,也省的浪费大家时间。   ***   真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因为后来有一天,周盛搞到了两张艺术画展的门票,请许游去看。   那票很难找,周盛花了不少功夫。   机会千载难逢,许游很高兴,也很珍惜。   在看画的人群中,周盛拉住了许游的手,许游也没挣开。   他手心习惯性出汗,许游其实不大喜欢。   她倒不是讨厌汗腺发达的人,只因她冬天容易手凉,再碰到他手心的湿润,会让她觉得更冷。   原本这样手拉手看个画展,算是艺术生之间甜蜜的小约会,大家聊聊画,精神得到满足,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但许游没想到,周盛今天的话会这样密,评论会如此犀利。   她好几次都听的不太舒服,想把手抽走。   周盛毫无觉察,一直拉着她说东说西,一会儿说这张画不行,太粗糙,一会儿说那张画太奇葩,接受无能,一会儿又说那某某某是不是抽风了,笔触庸俗,也不够生活。   许游也不知道周盛是不是为了今天的约会,背地里做了很多功课,他今天的理论知识异常丰富。   可是这些东西听在她耳朵中,最终都只变成了两个字:狭隘。   画展看了一半,许游实在受不了了,转头往外走。   她不想站在这里和周盛起冲突。   周盛追着她出去。   等两人走到街上,周盛说:“你也看不下去了吧,这画展是有点让人失望,是我听信了外面的说辞,现在看来像是炒出来的。这些画手依我看都不太行,和你比差远了,许游。”   许游一下子站住脚,面无表情的看着周盛,那一瞬间,她很想冲口而出,告诉他——她的能力不需要贬低别人来换来认可,她知道自己哪里不足,也在磨练自己,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攀比和自欺欺人式的洗脑!   然而这些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许游看着周盛小心翼翼的眼神,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周盛,里面那些画,你可以不喜欢,不认同,但它们有存在的价值和道理。一言堂,只会蒙蔽自己的眼睛。”   周盛一愣,说:“可我真是这样觉得,许游,刚才那些画你觉得好么,我吐槽错了么?”   许游看着有些陌生的周盛,听着他这些辩解,忽然笑了:“它们有问题,也有优点,我觉得那些瑕疵掩盖不了那些闪光点。你的吐槽,我不敢说你错,但你却只有吐槽,我感受到的全是你的愤怒和刻薄。”   像是这样极端的排他抨击,和网上某些“愤青”有什么区别?   她之前看到的周盛话不多,便以为他心里有数,胸有丘壑。   但如今看来,这个人可能只是一直没有逮住机会释放心里的牢骚罢了。   许游忽然有些后悔,有些懊恼自己的选择。   在和周盛交往这件事情上,似乎是她想简单了。   ***   许游和周盛不欢而散后,过了两天,周盛托了一个许游班上的同学来给她递话,解释那天的言行。   周盛的意思是,他觉得最近许游对他很冷淡,他以为是她在专业上不顺,心情不好,就想用这种方式鼓励她,让她知道,他一直都在关心她,也是真觉得那些人不如她。   这话不解释还好,解释过后,许游更觉得他强词夺理。   也不知是因为周盛还是其他原因,许游的心情被搞得异常烦躁。   她问自己,这样的交往她还能忍受多久?   其实周盛不是一个坏人,但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勉强沟通,真的很累。   这样应付下去,这段关系或许只会激发他们内心深处的“恶”,再好的人也只有“坏”相处。   许游考虑了几天,烦得连大姨妈都延迟了。   后来她终于想通,约周盛出来,当面说分手。   周盛愣在当场,非常不能接受。   站在他的立场,他费尽心力去搞了两张票,但是画展看了一半许游就走了,出来后还指责他,事后他解释了,但她仍是要分手。   周盛的脑子怎么都想不明白,他错在哪里,他只觉得被许游耍了。   周盛情急之下,纠缠许游,让她把话说清楚。   他力气很大,抓着许游很激动。   许游诧异的看着他,因此又发现了他身上隐藏的暴力的一面。   分手,难道不是一个人说就算的么?   许游挣扎着,但她挣不开。   正巧有老师经过,许游逮住机会,飞快的推开周盛,转身就走。   她想,还是先让他冷静下来吧,慢慢的他会懂的。   ……   值得一提的是,那天晚上,许游的大姨妈就来了。   分了手,心情松弛了,烦躁也淡去了。   ***   和周盛的分手,很快就就给许游上了一课,而且相当深刻。   周盛在分手后的种种行为,也颠覆了许游对他的所有认知。   周盛摇身一变,成了键盘侠。   他在校内论坛上开始编排和抨击许游,虽没有点名指性,但说了是哪个系那个年纪的学生,话里话外也透露了自己是摄影系的学长。   这下,谁还不知道他说的是许游呢?   自然,许游和周盛的交往过程,在他嘴里也做了角度的改变,顺便给自己加了滤镜,将原来的故事稍作加工,加入非常个人化的过度解读,把许游描述成一个始乱终弃、作天作地的狗血渣女。   许游乍一看到帖子里描述的自己时,先是一愣,随即自问,她是这样的么?   许游甚至怀疑过,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是不是渣了周盛而不自知?   直到她转念想起过去经历过的人事物,想到了贺绯。   宽阔的心,足以装下世间万物,狭隘的心,眼里容不下一草一木,周盛就好像贺绯,他们只认定自己的认定,不允许也不接受有其它形式的存在,也不接受忤逆。一旦发现某件事或者某个人不符合自己认定的标准,他们就会走极端,一个选择去玩打赌的爱情游戏,一个选择去网上吐槽,借此去找认同感,证实自己才是真理。   而那些不同的人或事,都是“奇葩”,应该遭到强烈抨击。   和这样的周盛,许游也没什么好辩解和理论的。   她漠视了论坛上对她的所有指责,对同学们异样的目光视而不见。   但神奇的是,她的沉默,竟意外引起很多学长的惦记。   就连她去食堂吃饭时,都有不认识的学长过来说:“论坛上那些话,别在意。”   齐羽臻更是笑道:“小红帽又落单了,狼崽子们又活了。”   ***   不日,许游就被齐羽臻带出学校,切断一切网络,在外面的画室闭关两天。   齐羽臻赶着交广告画,而且需要有失恋经历的帮手。   许游自然要跟着。   但严格来说,她和纪淳那段不算失恋,反而是珍藏在心里美好的回忆。   后来没有如愿,算是有点小遗憾吧。   许游把这样的心境投入到创作中,每一笔都很用心。   但她不知道齐羽臻是哪来的灵感,甚至可以说是灵感爆棚。   当许游看到齐羽臻大刀阔斧做出来的轮廓和框架,以及十分大胆的填色时,她震惊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距离这个只大了两届的学姐,相差的还很远,很远。   许游自惭形秽,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的不足,校园里的纷争也被抛诸脑后。   那时候,许游以为,齐羽臻的创作灵感是来自她的初恋。   直到后来两人出关,许游回到学校,被两个消息刷新了认知,重塑了三观,这才发现自己真是太单纯了。   第一件事,是周盛在控诉许游的过程中,意外收获了一枚女粉丝。   后来这个女粉丝还和他“奔现”了。   听说促成这历史性一刻的,是因为许游的同班同学帮许游说了一句话,指责周盛没风度,分手了就吐槽,还添油加醋。   女粉丝就帮周盛回了一句:“吐槽怎么了,言论自由,犯你家法了?我们就是膈应她,不行吗!”   之后,女粉丝还怒怼了每一条不满周盛的留言,完全不接受有人和她看法不一致。   至于第二件事,是一位同班女生,突然跑来跟许游打听齐羽臻。   女同学问,齐羽臻是不是闹自杀了?   许游满脸问号,随即反问女同学听谁说的。   女同学说,大家都在这么传,还说这两天许游和齐羽臻一起消失,就是去开解她的,因为她们都失恋了。   不仅如此,还有更离谱的说法传出来。   有人说,齐羽臻又割腕,又堕胎,前天在医院还看到她了呢。   许游彻底傻眼了。   前天,她们不是在画室赶画吗?   除非齐羽臻是超人,否则她还真没时间去干这两件事。   等等,刚才女同学说……她们“都”失恋了?   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很多亲不了解艺术圈,其实很多领域在美学上都是相通的,比如影视、文学、音乐、绘画、美食。   关于贝多芬。如果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内心的感官是否就会被无限放大呢?   《肖申克的救赎》男主安迪被关禁闭两周,那是所有囚犯认为最恐怖的折磨,但安迪说那是他、最开心的时光,因为他有莫扎特,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和心口说,他(莫扎特)就在这里。对他来说,哪怕是坐牢,心都是自由的。   即便是大师,他们的不朽之作,大部分都是在创作生涯最后阶段完成的,经过了一生的历练,在某个契机被快乐或者痛苦激发出来,才有了今日我们看到听到的作品。   有些人会觉得,那个世界不正常,自己生活的世界正常,比较之下获得奇妙的优越感。   但无论如何,还是感谢它的存在,有了它,有些艰难的时候(比如战争),好像也可以熬过去了。   ……   感谢在2020-06-02 12:00:00~2020-06-0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方子白 10瓶;贝拉杰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许游和褚昭   03   褚昭和齐羽臻这对最博眼球的校园情侣, 分手了。   许游在这件事上是后知后觉了,就算她说不知道,也没人信。   齐羽臻也是真的嘴严。   直到许游去问她时, 齐羽臻才轻描淡写的说:“是啊,我和褚昭分了, 趁着心痛的热乎劲儿,赶紧把作品做完。等我再投入下一段, 恐怕就找不到这样的心境了。”   许游很清楚,齐羽臻当时的“心痛”是真实的,那幅画透露着强烈的情感, 令她一看就受到震动。   可是能这样“现实”且“冷酷”的运用自己的情感去创作的齐羽臻,也让许游不知该如何形容。   许游心里五味杂陈,同时也觉得齐羽臻有点酷, 可以做到这样一分为二。   然后许游又问自己, 换做是她, 有本事做到么?   ***   后来那一个多礼拜,许游再次体会到网络“放大镜”的力量, 以及人心的阴暗面。   生活里一件小事, 在网络上会被无限放大。   许游屏蔽了周盛的朋友圈和微博, 但周盛不知是用谁的号在偷窥,她每发一条状态,哪怕只是无关痛痒的一句话, 周盛都会立刻在自己的微博上隔空讽刺回来。   而和周盛奔现的女粉丝刘芯,也会立刻跟着转发、评论、点赞。   许游原本是不知道这些的,但架不住有热心同学截图给她,还替她打抱不平。   其实说白了,这些热心同学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巴不得他们双方掐起来,让他们有瓜可以吃。   到这一刻,许游除了好笑,真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形容。   她也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前两年会感慨说,年纪越大,悟出道理越多,能说的话就越少了。   世界太大,语言太匮乏,无知的人总会高看自己,也很乐于表达,直到渐渐意识到自己的无知、少知,才学会了藏拙和沉默。   有些意思不必说,大家都懂,能说出来的,都是简化过的,反而是那些极端的,肆意散发恶意的语言,变得无处不在。   许游回顾高中生活,虽然也有不如意,也有郁闷,但比起现在算是太平、宁静的多,哪怕就是贺绯那些手段,放到现在都是小儿科。   大学,令她觉得太陌生了,有时候还会格格不入。   这里是个小型社会,也像是一头张大嘴的猛兽,每个人都在困兽之斗,浮躁、极端、敢爱敢恨,而且愤怒。   许游不愿同流合污,也不想被那些情绪感染,可她到底也是人,或多或少也会被影响到。   这样的变化在内心,从心里一点点外化。   许游很快就发现,她也开始变得焦虑,被一种莫名其妙地情绪操控着,她的心里住着魔鬼,每天都在蛊惑她。   它叫嚣着,呐喊着,满腹不满,充满了人世间丑陋的贪欲。   除了网上那些焦躁,还有身边的同学们急于求成的言论。   他们每天都在听人发问:“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啊!”   许游也不禁自问。   熬到什么时候才能出头呢?   会不会到头来发现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后被迫转行呢?   那些毕业之后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做着和本专业无关的职业的学长姐们,是不是也曾像她一样迷茫呢?   尽管在进入大学之前,齐羽臻讲了很多故事,提醒着许游,给许游打了预防针,令她有了很多心理准备。   可是到了这一刻,许游发现自己仍是无法超脱,无法免俗,她还是陷入了同样的泥沼。   ***   许游的变化,齐羽臻看见了,她也和许游聊了一次。   齐羽臻说,这个过程她也经历过,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不是她的问题。   许游那天情绪很低落,也很糟糕,她连不太喜欢的烟味儿都接受了,跟齐羽臻要了一支烟,点上。   烟雾缭绕,熏着眼睛,很酸涩,也很累。   许游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就一个问题:“怎么出来?”   她问的相当实际,却也不切实际。   齐羽臻说:“这事儿,没绝招儿。”   许游倏地笑了。   齐羽臻:“大道理你都懂,高兴是一天,难过也是一天,为什么不高兴呢?太过执着,累的是自己。心里放下了,才能开阔天空。这么多俗话,随便你挑,人人都会背几句,可惜语言上是巨人,行动上是矮子,说得到做不到,能顿悟出来的,没几个。”   时间是个好东西,它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   它也是个坏东西,它有时候让你觉得很快,有时候又让你觉得慢,你等不起它,也熬不过它。   许游抬起眼睛,蓬松的短发盖在额前,盖住半截眼睛。   她又吸了口烟,吐出来,问:“就是熬?”   齐羽臻点头:“对,你得自己熬出来,什么时候你到达边界了,崩溃了,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话虽如此,但齐羽臻没有说,那个“过去”是怎么过去法。   有的人,是绝望的疯了,有的人,是超脱了。   许游也不知道,她会是哪一种。   ***   一天傍晚,班上有个同学买了一盘影碟,说要去班里播放电影《霸王别姬》。   好多同学都说要去看,同宿舍女生把许游也拉上了。   许游对此不是很感兴趣,她坐在最后一排,没什么表情,打算随便看两眼就走。   结果很快就有一段戏,把她看进去了。   那里面,男主小豆子和一位师兄小癞子,偷偷跑出戏班,他们是受不了在戏班里受苦才出去的。   而放走他们的是大师兄小石头。   两人出去后也不知道去哪里,刚好戏院里在上演霸王别姬,就去看了。   戏台上,霸王正在舞枪,台下所有看客都在叫好。   小癞子起先还跟大家一起鼓掌,后来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嘴里一直在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成角儿啊,这得挨多少打啊,这得熬到什么时候啊……”   小豆子看着这一幕,也哭了。   可他和小癞子不同,他一点都不怕熬不到那一天,而且他的眼里还充满了向往,仿佛忽然就明白了,过去一直关在戏班里苦苦受罪挨打是为了什么。   在这一刻,他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只要成角儿,只要熬到那一步。   登上舞台,不疯魔不成活。   因为看了这场戏,小豆子坚决要回戏班。   小癞子跟着他一起,他以为小豆子是怕师兄小石头挨罚,才回去的。   两人回到戏班,不出所料,小石头正被师父拿着藤条追打,其他师兄弟也都趴在板凳上,等着挨打。   小豆子冲上去,趴在板凳上。   他说,这不关小石头的事。   师父气急败坏,藤条打下来,一下接一下抽打小豆子。   小豆子一声不吭,躲都不躲。   看到这一幕,小癞子一边吓得直哭,一边把兜里余下的糖葫芦全都塞进嘴里,一转头,就上吊了。   许游看到这里,眼睛睁大了,身体也坐直了,她盯着屏幕,怔怔发呆。   这时,她听到有个女同学小声说:“他是上吊了吗?不就打一顿吗,至于死吗?”   这时,许游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回答她:“至于。”   如果不知道这样的打要挨多少年,这样的日子要熬多久,也不知道熬到最后能不能成角儿,这样无望的生活着,对有些人来说,可能还不如死了痛快。   死,只是一瞬间的事。   折磨,却是看不到尽头的。   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   这一段戏令许游颇受震动,可她知道自己不是小癞子,她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她对这人世间有太多的牵挂、羁绊。   她留恋这里,所以她会熬到熬不下去为止,可能最终也会像大多数学长姐一样,熬到最后放弃了,转行了。   然而那一刻,她非常明白小豆子和小癞子的心情。   同一个戏台,同一场戏,他们一起看了,却做出了不同的选择。   一个为此而生,一个因此而死。   ***   这之后好几天,许游都像是一抹游魂。   她知道自己在这浑浊的世界里开始迷失,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拽回来,就像是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陷入越快。   在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唯一能让她打起精神的,也就是偶尔和纪淳来往的微信了。   许游没有告诉纪淳,她的心情很糟糕,她和纪淳之间有默契,每次点开微信,会先发这样四个字:“最近好么?”   有时候是纪淳问她,有时候是她问纪淳。   然后另一方就会回“还不错”,或是“老样子”。   看到这样的回复,她心里会踏实一些。   他们就像是想交了一辈子的朋友,又温馨,又老套。   有时候,许游会将最近的作品拍下来,发给纪淳看。   纪淳也会告诉许游,他最近玩投资,又赚了几个点。   他们有时候还会聊起褚昭、方玄,甚至是秦滟,但就是从来不提贺绯。   既然不提,许游自然也就不会问纪淳为什么。   许游偶尔也会去看望纪母,再回过头来告诉纪淳,还把她们一起的合照发给纪淳看。   纪淳每次都说:“谢谢你,许游。”   许游本想说,不用谢,可她知道,这个字纪淳一定会说,他心中的欣慰、感激,只能以此表达,她明白的。   每一次,许游也都会在心里对纪淳说:“也谢谢你,纪淳。”   和纪淳说完话,她的心情会获得暂时的平静,如同安静的湖面,微风拂过,吻出涟漪,淡然而美好。   但这过后没多久,躁动且焦虑的环境,又会把她带入喧嚣。   ***   没过几天,许游身边又发生了一件奇葩的小插曲。   有一位同学忽然发现,周盛的现女友刘芯,忽然关注了褚昭的微博。   她还经过其他同学推送名片,加了褚昭的微信,摇身一变就成了褚昭的新晋女粉丝。   褚昭这个时候还在外地拍摄,赶一个私活儿,但他拍的照片小样偶尔会放到朋友圈和微博上。   刘芯每条都去点赞,并在下面夸照片如何棒,有时候还会说“希望你早点走出来”,“阳光总在风雨后”,“用心搞创作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这样的话。   齐羽臻听到同学转述时,被烟呛了一口,随即笑了:“褚昭真可怜。”   许游见齐羽臻似乎也没有被刘芯的举动影响到,很快就放心了。   又过了几天,齐羽臻来找许游,她问许游的期末考试作品筹备的怎么样了。   许游摇了摇头。   她还只有一张白纸。   齐羽臻笑道:“我就知道。你就没想过找点办法突破?交白卷,你这学期的专业课可就黄了。”   许游自然明白:“可我不想随便画一张了事。”   随便画一张,她也能高分过,她的专业成绩一向是最好的。   齐羽臻说:“其实很多人都和你一样,卡住了,又不想敷衍了事。说白了,就是过不去自己那关。”   许游问:“那怎么办呢,他们打算随便画一张?”   齐羽臻没有回答,转而说:“周五旷一天课,算上周六、周日,跟我去山上采风,顺便找找灵感。要是找不到,就先低一次头,在以前的作品里挑一张拔尖的交了吧。”   这倒是个办法,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许游点头:“好,那我收拾一下行李。”   齐羽臻突然说:“哦,先跟你铺垫一下,这事儿不止咱俩去,还有其他学长姐,起码十几个人。”   许游一愣:“目标这么大?被学校知道了怎么办?”   齐羽臻笑:“放心,老师们都有经验,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知道每年到了这会儿,一个个都很浮躁,憋得要死不活,要是不放出去找灵感,就得关在学校里发疯。而且每年参加的同学也都很有默契的,遵守秩序,采风第一,乱搞第二,赶紧去,赶紧回,期末成绩才是第一位的。”   话说,就在许游考进来前一年,也是期末,就有一个编导系的同学,因为交不出考试作品,一个想不开,就爬上了顶楼。   那天可真是把老师和同学们吓坏了,就怕他一个想岔了,直接跳下来。   幸好那同学胆子也不大,豁不出去,虽然精神焦虑,六神无主,但还真的不敢大头朝下,后来就在天台上和警察叔叔们诉苦、唠嗑儿,大家七嘴八舌劝了好几个小时,总算给劝下来了。   自那以后,学校内部就慎重考虑过,要定期关注同学们的心理健康,定期找辅导老师,上心理辅导课。   还有老师提出,要不要在入学考试里面加一个心理测试,也算是卡一道?   这事也有老师反对,说艺术圈哪有几个“正常”的,心理健康了,才华就平庸了,天才与疯子毕竟只相隔一线呐。   齐羽臻接着说:“我跟你说这些,就两个目的,一个是给你提个醒,有很多学长借着这个机会泡妞呢,尤其是听说你可能也去。你现在啊可是最紧俏的那个,该防的还是得防,别上套。他们呐,一个个可都憋着坏呢。”   许游听得一愣,随即笑了:“我现在可没心情想那些,但要是能有个人跳出来帮我找到灵感,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得谢谢他。”   话落,许游又问:“哦,还有一个目的呢?”   齐羽臻说:“还有一个,我听说,周盛也报名了,还要带刘芯一块儿去,你到时候躲着点他俩,别采风不成,白惹一身腥。”   这倒是有点意外。   但除此之外,许游也没什么其他情绪,先前的烦躁、恶心,这会儿都找不见了,再想起周盛这人,甚至觉得有点陌生,连他的样子都要忘记了。   许游最终笑了下:“放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04 12:00:00~2020-06-05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110983、粒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哼个菠萝 30瓶;41110983 10瓶;俺只是想有钱 9瓶;6666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许游和褚昭   04   出发去采风的那天早上, 十几名高低年级的同学,相约在学校后面一条小路上见面。   大巴车就停在路口。   许游那天特别的颓废,她连续几天没睡好, 萎靡不振,裹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 有气无力的站在行李箱旁边。   齐羽臻说的没错,这趟来的男生居多, 好多都是高年级学长,而且彼此是认识的。   那些学长站在一块儿抽烟,聊天, 眼神时不时往这边扫。   许游隔着凌乱的短发注意到了,便转过身,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大哈欠, 再一抬眼, 看到齐羽臻来了。   齐羽臻见许游耷拉着精神, 便问:“要不要来支烟提提神?”   许游扫了一眼那支烟,摇头:“我打算上车就睡。”   她今天早起没喝咖啡, 犯了瘾, 加上连日来精神焦虑, 休息不好,又是早起,这会儿正是头昏眼花的时候, 只要有张床,她能立刻倒头就睡。   两人说了会儿话,齐羽臻被几个学长叫走。   许游就一个人在原地站着,低垂着头,看着晨光落下, 将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和她一样“垂头丧气”的。   风动,她的头发也跟着动。   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笑了笑,直到看到一对相依偎的影子闯入视线。   许游抬眼,看到的是周盛,他身边还有一个长发女生,就是刘芯。   他们也看到了许游,哦,或者说是故意来到许游视线范围内,朝她示威来的。   周盛眼神带着一点得意,一点恶意,而刘芯脸上挂着挑衅。   许游当着两人的面,慢吞吞的打了个哈欠,划开眼神,迎向日光。   身后,刘芯跟周盛说:“你看她那眼神,她瞪我。”   要不是日头太晃,许游会直接翻一个白眼出来。   这时,不远处有个学长喊道:“褚昭,这里!”   许游又一次抬眼,正看到一个拎着背包的男人,背着阳光往这边走。   他一身风尘仆仆,防风服和牛仔裤腿上挂着灰尘,短靴上有着干涸的泥,晨光落在他周身,那光圈如影随形。   许游侧着头,透过盖在额头的短发,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直到褚昭走近了,越过她,走向后面喊他的学长。   许游也跟着收回目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其他女生全都在追着他看,就连挽着周盛的刘芯,也在偷偷摸摸的行注目礼。   许游环顾了一圈,略过四周每一个人,看大家的眼神、表情。   学长们在看她,学姐们在看他。   许游忽然觉得好笑。   哦,是了,她单身了,褚昭也单身了,在这些人眼里,就是重新回归森林的猎物。   想到这里,许游转身,又看向齐羽臻。   齐羽臻倒是很自然,烟快吸完了,她仍笑着和几个学长在说话。   过了一会儿,褚昭走过去。   齐羽臻转身看他,两人都跟没事儿人似的,言谈间还挂着浅笑。   有学长去拍褚昭,褚昭身上的灰尘扬起来,齐羽臻皱着眉往后退,一脸嫌弃。   褚昭扬了扬眉,将防风服脱下来,走到一旁甩了几下。   那灰尘顺着风刮向周盛和刘芯,周盛挡着刘芯,捂着嘴,立刻往旁边躲。   齐羽臻这时走回到许游身边,见许游一直盯着她看,笑问:“瞧什么呢?”   许游揶揄:“羽臻姐,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境界呢?”   许游边说边用眼神示意她:“也太自然了。”   齐羽臻听明白了,朝许游的脸上掐了一把:“小丫头,你还嫩。”   许游也跟着笑了,又一次看褚昭。   褚昭已经把防风服穿上,有个学姐过去搭话,他一边穿着一边回应那学姐,直到齐羽臻拉了她一下,说:“上车了。”   许游点头,和齐羽臻一起上大巴车。   她们坐在一块儿,在正数第三排,许游在里面,齐羽臻在外面。   ***   车程前半段,大家或聊天,或刷手机,或看风景。   许游是第一个睡着的,齐羽臻知道她困,也没打搅她。   许游戴着墨镜和口罩,裹紧了羽绒服,也没解开围巾,还用它盖住了半张脸,倒头睡时,头就顶着窗棱,很快就睡得昏天黑地。   齐羽臻把她这模样用手机拍了下来,后来被同学叫去聊天,离开了一会儿。   许游身边空了,有学长坐下来,似乎想和她说话。   但许游睡的正香,没有回应,那学长等了一会儿,还碰了碰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片刻后就自讨没趣走了。   到了后半程,齐羽臻坐回来,也闭上眼。   等大家纷纷睡着了,许游却醒过来,姿势没变,只是透过墨镜看着窗外的风景。   而后她用一手撑着头,另一手去刷朋友圈,刚好看到半个小时前齐羽臻发了一条状态。   那是两张照片,一男一女,同样裹得严实,都戴着墨镜和口罩,一个朝右边歪,靠着椅背,一个朝左边歪,靠着窗户,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色调。   齐羽臻还附上一句话:“夜猫子的白天。”   照片里的人,一个是许游,另一个就是褚昭。   许游在前排,褚昭最后一排。   许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无声的笑了,很快把这条刷过去,继续往下看。   然后,她看到方玄发了一条朋友圈,图片上是一个表情搞笑的单身狗,话是这样说的:“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订婚了,我好酸啊!”   许游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方玄最好的两个朋友,还能有谁,无外乎就那几个,他说有两个订婚了,指的必然不是秦滟,更不可能是褚昭。   那条朋友圈下面,很快出现两个点赞,一个秦滟,一个褚昭。   许游的心情却一路沉了下去,心里发颤,指尖发凉。   半晌过去,她点开方玄的微信,直接把他朋友圈的截图甩给他,问:“谁?”   方玄回道:“咦,你不知道?纪淳没和你说吗?”   许游闭上眼,只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好像在逆流,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半个小时。   许游深吸了口气,终于点开了纪淳的微信。   她打了一行字,删掉了,又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最终,她就发了两个字:“恭喜。”   窗口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但等了很久,纪淳的消息都没发过来。   许游索性将手机的屏幕关掉,看着窗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的心情在翻腾,好像有什么情绪汹涌着,想要脱闸而出。   他们那天在画室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他会不会以为,她做不到,所以这件事没有告诉她,或者说,他觉得她还喜欢他,所以顾忌她的感受才没说。   是啊,她是喜欢他。   可这是她的事,不碍任何人。   又过了一会儿,许游翻开手机,看到了纪淳发来的微信,却是一条“撤回消息”。   许游一下子气涌如山,她飞快的打字问纪淳:“你发了什么?”   然后,又打了一句:“这么大的事,怎么没通知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不仅是手脚,许游连脸和脖子都开始发凉。   纪淳的窗口上又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这一次,许游耐心的等。   而她并没有等太久,纪淳回了:“这事儿,没什么可恭喜的。”   许游愣了,问:“初恋开花结果,你不高兴么?”   纪淳回道:“比起这个,我之前的投资,又赚了一笔钱,家里的债又少了一笔。这件事更值得高兴。”   许游张了张嘴,心情无比复杂。   纪淳对贺绯一个字都没提,订婚也没当回事,他更没有发朋友圈。   她还能说什么,刨根问底么?问多了,好像是她放不下似的。   许游又一次吸气,说:“早晚会还清的。”   纪淳就一个字:“嗯。”   ***   大巴车抵达目的地时,许游和大家一起下车,抬起眼皮,望着四周的湖光山色。   有水有山,有太阳,有蓝天,有一片不知道多大面积的森林,还有木屋民宿。   冬季这里生意很淡,整个民宿都被他们用打折价包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特别兴奋,开始搬抬行李,还有一些烧烤要用的食物。   许游就拿着自己的行李箱,像是根木头戳在那里,她瞪着那片湖,眼睛发直。   她想,在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她就会好了。   这一天早晚也要来,纪淳不属于她,她也不属于纪淳,皮相肉骨不过是过眼烟云,不过几十年都要化成灰,唯有他们之间的情谊,她对他的喜欢,和彼此的惦记,才是真的。   早晚有一天,纪淳还会和贺绯结婚,又或者是其他女人。   而她,也会找到下一个,一个接一个男朋友交往下去,直到有一天,她也会和其中一个结婚,搞不好还会离婚,再结婚……   许游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多久,连大巴车都走了,同学们也把东西搬得差不多了。   然后,她听到身后有个女声说:“你看她啊,就站在那儿,什么忙也不帮,干嘛呢!”   许游轻轻眨了下眼,被这道声音拉回神。   她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是刘芯。   周盛跟着应了一句:“甭管她,你歇会儿,我来。”   刘芯拉了拉周盛:“她又瞪我。”   许游无声的杨了下眉,觉得好笑极了。   她那眼神带着讥诮,瞅着两人,像是看一出小丑戏。   她对自己说,人间多么有趣啊,各色烟火,百态人生,还有千万种嘴脸,值得挖掘的东西还很多,她还有空自怨自艾么,赶紧的,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这时,周盛也看过来,还问:“你看什么?”   他和刘芯就僵在那儿。   周盛皱着眉,眼瞅着就要抬脚走过来。   直到一道高挺的影子略过他和刘芯,走向许游,也挡住了周盛和刘芯的视线。   褚昭手里拿着一包烟,抽出一支,递到许游面前。   许游落下眼,看了看,转而又看他。   褚昭神情淡漠,眼神平稳,就一句话:“我这烟劲儿大。”   许游忽然明白了。   她扯了下唇角,将烟拿出来放到嘴里,褚昭已经拿出打火机,给她点上。   冬季的风很冷,吹着她的头发,他身上的灰,还有那火苗。   许游和褚昭都伸出了一只手,挡着风。   那小火苗在两只手掌中摇曳着,点燃了烟草,飘出浓郁的味道。   许游深深吸了一口,连胸腔里那股浊气一起吐出来。   褚昭扫了她一眼,说:“抽完这根,就差不多了。”   许游知道他的意思。   就算伤神、难过,一根烟也该完事了,接下来三天,可没工夫伤春悲秋,期末作品要是挂了,那才应该哭。   许游垂下眼,笑了:“嗯。” 第26章 许游和褚昭   05   褚昭递了一支烟, 转身就走。   临走时,他和周盛对上一眼。   后来,周盛和刘芯没再骚扰许游。   许游吸了褚昭的一支烟, 又站了几分种,缓过神, 进了民宿。   她进去的最晚,其他人都已经分好房间, 是情侣的住一间,其余的自由组合。   齐羽臻在大厅里等许游,她拿了两人的房卡, 说:“咱俩一间。”   许游点了下头。   许游跟齐羽臻进屋后,关上门,齐羽臻问她怎么了, 一脸失魂落魄的。   许游把纪淳订婚的事告诉齐羽臻, 齐羽臻愣了, 随即说:“我去买点酒,晚上一起喝一杯。”   许游说:“要是喝醉了, 明天上午可就废了, 会耽误采风吧。”   齐羽臻笑道:“你失恋了, 就算再清醒有个屁用,你静得下心去想期末作品么?”   许游自嘲的摇了摇头。   齐羽臻又说:“或者,你要是足够的冷酷, 任何悲痛都可以化为力量。”   许游抬眼,问:“怎么化?”   齐羽臻:“画下来,你有什么不满,都画下来。论坛上的讥讽、吐槽,那些男人对你的不怀好意, 喜欢的人去和别的女人订婚,所有的一切,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就当发泄。作品是你的,没有人有资格给你定主题,也没有人规定画一定要是唯美的,励志、阳光的,就算颓废、绝望又怎么了,一样是感官传达。”   齐羽臻撂下这番话就离开房间,她没说是去买酒还是去干别的。   许游安静的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也没打算等齐羽臻,她把行李箱打开,随意捡出几件洗漱用品,也没换衣服,只是脱掉羽绒服,解开围巾,自己找事做。   她得忙碌起来,时间不等人,感觉不等人,心里的憋闷只会拖慢她的节奏。   ***   许游在房间里摸索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民宿地图指引看了看,发现这里面有几间阳光房,还有书吧。   民宿的设计非常古朴艺术,小情小调也拿捏的恰到好处。   许游把指引图片拍下来,拿着手机和素描本就出了门。   关上门后她才忽然想起来,忘记带房卡了。   她不在状态,也没着急去找齐羽臻开门,就对着手机上的图片来到阳光房区域。   一共三间房,前两间都有人,许游扫了一眼就走了。   第三间没有人,阳光最淡,陈设也最旧,像是不经常打扫,还有半扇窗户打开着。   冬日的风涌进来,吹乱了布帘,扰乱了屋里灰尘的走向。   里面有一套破旧的沙发组,又高又宽的沙发背背对着门口,那沙发的颜色很深,也不知道是原本的颜色还是年代太久了。   但这些许游都没在意,她一推门,就嗅到一股烟味儿,有点熟悉,和她嘴里残留的味道一样。   许游脚下一顿,犹豫了两秒,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多了一股力道,有人推了她一下,还将她挤进房间。   许游诧异的转身,竟然看到周盛。   周盛一直盯着许游,跟着进屋后,手一背,就把门扣上。   周盛:“许游,我想和你谈谈。”   许游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谈的,只问:“刘芯呢?”   周盛脸上划过一抹狼狈,好像很烦躁:“要是你愿意……我可以跟她说清楚,反正也是才开始。先前是我鬼迷心窍了,我那也是气不过,和你斗气罢了。”   啊?   许游睁大了眼,瞪着周盛,片刻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这剧情走向,是不是中间跳步了,发生了一些她本应该知道却错过的桥段?   要不然,周盛怎么跟抽风似的?   许游觉得好笑,往后退了两步:“你以为我和你是斗气?”   周盛急切的跟上来:“之前在外面,我不是故意针对你,许游,你听我说……”   许游躲开他的手,她注意到周盛眼里涌现的激动和疯狂,她瞬间生出自保的本能,脑海中跟着浮现的,是十四岁那年,在父亲的照相馆里,那个中年男人对她的动手动脚。   恶心。   许游脸色绷着,冷如冰,眼里传达出心里所想,自然也令周盛读到了。   周盛一愣,先是不解,随即是焦躁:“你躲什么?你要是没有跟我斗气,为什么看到我和刘芯在一起那么介意?”   许游又一次躲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   她闻到了比刚才还要浓郁的烟味儿,她的尾骨碰到了那个沙发背,她沿着沙发绕开,来到沙发组中间,眼神落下。   然后,她就看到了横躺在沙发里,笑容讥诮的褚昭。   她就知道是褚昭把这间房占了,刚才她一推门就闻到他的烟味儿。   褚昭的眼神也朝她斜过来,只一瞬就滑开,继续看手机。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那么吸引人。   许游抽回目光,抬眼间又一次对上站在沙发背后面的周盛。   因为沙发背的遮挡,周盛没有看到褚昭。   许游淡淡道:“我不介意你和刘芯,你误会了,如果你要一个说法,这就是。现在,你该回去找她了,你们很般配,别分神。”   这句话足够狠,也足够冷酷。   周盛听了快要受不了了,他盯着许游,满是偏执:“你见不得我和别人一起,现在我想跟你解释,你又躲我,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趣?”   他终于不再压抑愤怒,箭步绕过沙发要去拽许游。   许游一动不动,就站在那里等着他,甚至在周盛的手碰到她的那个瞬间,她的表情像是正在等待一出好戏。   周盛很快抓住许游,反手要把她往沙发上带。   许游绝对相信,要是这里没有其他人,周盛肯定要对她用暴力。   然而,就在她往沙发那边踉跄的时候,周盛也终于看到了横躺在那里的男人。   ***   周盛愣住了,或者说是傻掉了,原本的愤怒和猖狂,忽然就变成了小丑戏。   许游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褚昭也终于坐起身,扒了扒头发,评价道:“这样太难看了。”   周盛脸上涌现狼狈,他清清嗓子,问:“你一直在这儿?”   这不是废话么?   可褚昭应了:“嗯。”   随即,他半真半假的问:“需要我把房间让给你么?”   周盛一噎,深吸一口气,又看了看许游,眼里写着“走着瞧”,随即很快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门“砰”的一声,被风顶上。   屋里一阵沉默。   褚昭双手架在膝盖上,又点了一支烟,夹在指尖,说:“我又帮了你一次。”   许游没接茬儿,一屁股坐进单人沙发里。   褚昭斜过她,缓慢的点破:“你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是你利用我,赶走周盛。”   许游没否认,笑道:“我果然没看错,周盛有点怕你。”   褚昭扬眉,吸了口烟,没说话。   许游忽然想起一事,问:“你刚才在看什么?”   褚昭倏地笑了:“八卦。”   许游一怔:“你也会看八卦?”   褚昭拿出手机,点了几下。   许游的微信跟着响了,她点开一看,是校内论坛上一个帖子的截图,应该是别人发给褚昭的。   截图内容刚好就是许游和周盛、刘芯三人,爱恨纠缠的脑补故事。   许游快速看了几眼,先是荒谬,随即笑出声。   内容大概是说,周盛和刘芯因为在抨击许游这件事上志同道合,所以搞上了,巧的是,他们和许游都参加了周末采风活动。   许游看到两人恩爱缠绵,一路上都不说话,就装睡,后来心里实在难受,下了车就站在路边走神,还回头瞪了两人一眼。   这故事是匿名发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才。   看到这儿,许游扣下手机,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要不是她就是当事人,她几乎都要相信这个故事,因为她的确一路都很无精打采,下车还站在路边伤春悲秋。   呵。   许游又是一笑,抬起眼,见褚昭一直瞅着她。   许游说:“这故事编的挺出彩,应该去文学系。”   褚昭却道:“还笑得出来,看来是没事了。”   许游:“我没事。”   褚昭点头,忽然没头没尾的问:“我给你介绍老师补课,又帮了你这次,打算怎么还?”   许游一顿:“你会这么问,应该是已经想好了。”   褚昭扯了下唇角,很坦白:“给我拍几张,拿去交作业。”   许游愣了。   迟疑了三秒,她快速眨了眨眼,脑海中跟着蹦出两个问题。   褚昭还缺期末作品的模特?   哦,他要拍哪种照片?   褚昭似乎料到她的反应,也没多话,就安静的瞅着她。   许游问:“不会是你之前给女人拍的那种……艺术照吧?”   她本能上是不愿意的。   褚昭吸了口烟,好笑的问:“‘那种’?哦,你是说性感写真。”   许游没吭声,只是看着他。   也不知道褚昭是不是故意的,他没有立刻回答,刻意等了几秒,透过烟雾眯着眼打量她。   几秒的沉默,空气仿佛和烟味儿凝固在一起。   直到窗外吹进一阵风,那烟味儿一下子散了,拂过许游的面颊和头发,被风带走。   褚昭这才笑道:“你倒想得美。”   许游一愣,脸上忽然有些发热。   “切。”   作者有话要说:  很佩服杨丽萍,她做了很多人不敢做的事,为舞蹈艺术奉献自我,也没伤害他人。   刚看到热搜她被攻击,说女人最大的失败是没有儿女,再优秀都逃不过岁月摧残。   很震惊,现在很多人不仅规定他人的“zuo ai权”,时刻高举zhen cao大旗,现在连“生育权”都要管,而计较和规定这些的也是女人。   就算把她的颜值身材舞蹈功底给别人,别人也达不到她的成就。如果儿孙满堂才是唯一标准,那么这世界上就不会有艺术家了。人们称赞艺术品有多美,却不接受它产出的过程。   2020年,依然双标。   ……   感谢在2020-06-05 12:00:00~2020-06-07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维维维是七彩小仙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在水一方 16瓶;这工轻 10瓶;散了、林丛 5瓶;零、有所住、2095383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许游和褚昭   06   许游没有答应褚昭拍期末作业的要求, 她心里有点气,却又不好问。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句:“你倒想得美。”   他还真拿自己当个香饽饽了。   许游面无表情的离开阳光房, 出去透气,走到一半想起来没有房卡, 又拿起手机联系齐羽臻。   微信发出去,好几分钟齐羽臻没有回, 许是在忙。   她索性就把手机揣兜里,往外走,想看看风景。   这想法挺好, 但架不住现实冷酷,许游刚踏出门口,就被吹了回来, 牙齿打颤, 跟着就打了个喷嚏。   许游又往回溜达, 拿出手机看地图,跟着地图往书吧的方向走。   书吧里已经有人了, 是四位高年级的学长姐, 正坐在一起喝咖啡, 抽烟,聊闲天。   许游脚下一顿,下意识要转身, 却被其中一个叫王旻之的学姐叫住:“哎,许游,一起吧!”   许游见他们齐刷刷看着自己,也不好推拒,主要是也没其它地方可以去, 又要防着落单后再遇到周盛。   许游笑了一下,走过来,刚好一个学长起身帮她搬了把椅子。   许游说了声“谢谢”,便坐下了。   可她刚坐下,桌前四人却不约而同的陷入沉默,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   直到王旻之问:“你怎么一个人?”   许游说:“出来忘了拿房卡,本来想找羽臻学姐,没找到。”   这话一落,四人脸色都微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了一个眼神,透着不言而喻的暧昧。   许游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都是艺术生,有些事心照不宣,何况画画的人本就善于观察,他们这样的表情,也没有别的指向了。   许游垂下眼,在脑海中过滤着此行的学长们都有谁,除去褚昭、周盛和在座两位,那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看来其中一个,就是齐羽臻的新欢?   “哦,对了。有个事提醒你一下。”   许游正在走神,不妨并拢的膝盖,被帮她搬椅子的学长用腿碰了一下,她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   学长说:“周盛这人,你躲远点,要是被他缠上了,很麻烦的。尤其是你俩刚分,你现在可是他的眼中钉。”   许游一顿,也没遮掩:“谢谢学长提醒,我也是分手后才发现的。”   王旻之笑了一下,说:“他这人可是有前科的,只是你们新生不知道,以后再找,可得擦亮眼睛。”   许游只点头,没接话。   这话倒是不错,她那时的确眼瞎了。   这时,帮她搬椅子的学长清咳两声,接道:“你要是怕这几天不安全,最好找个人陪着你,尽量别落单。”   许游诧异的看他,却注意到其余三人全都瞅着他笑。   许游瞬间明白了,也跟着笑:“好。”   只是应了一声,却没接招儿。   那学长脸皮薄,也没再提。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王旻之又一次把话题转移开,说:“对了,这回褚昭怎么也来了?他也会卡期末作品?他那些私活里随便捡出来几张,分都不会低啊。”   另外一个学姐问:“是不是因为羽臻,想挽回……”   两个学姐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随即一起看许游。   王旻之:“小游啊,你和羽臻熟,有没有发现什么?”   许游见几人全都一脸八卦,只说:“我也不清楚,我入住之后就没见到羽臻姐。”   事实上,她是真的不知道,也没瞧出来褚昭是奔着齐羽臻来的,若是的话,他就不会一个人待在阳光房里抽烟、刷手机了。   另一个学姐问:“哎,那你们说,他这回是要选风景,还是人物入镜啊?”   其中一个学长回答:“肯定是人物,风景多让他跌份。”   王旻之忽然笑了,半真半假的问:“那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你说呢?除非他转性了。”另一学长跟着笑:“你们倒不如多关注一下,看他打算拍谁。”   从头到尾,许游都没接茬儿,可她分明看见了,那两个学姐眼中都带着一点期待,而学长们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许游翻开一看,是齐羽臻回复的微信:“我回房了,你没带房卡?”   许游回道:“我这就回来。”   随即她站起身,微笑着和四人打了招呼,抬脚便走。   许游走的很快,可她仍是听到了身后王旻之的声音。   王旻之对那个搬椅子的学长说:“多好的机会啊,这都不抓紧,你没救了你……”   ***   说实话,许游入大学以来,交往了三个男朋友,虽然说不上多用心,一开始都只是因为好奇,因为对方身上一些特质吸引了她,但她也从来没有耍人玩的意思。   只是很奇怪,三个人,两个都不欢而散。   程飞分手后很激动,许游那时候还觉得他太极端,眼下和周盛比较,反倒是小巫见大巫,倒是杜添显得比较温和。   许游问自己,是她眼瞎了,选上的都是激动派,还是说艺术生都比较敏感易怒,心里的禁区太多了,浑身都是刺,一个不小心碰一下,就要扎手?   许游又问,那她呢,是她不会这一套,还是刚好没有被触碰到禁区,所以才给人一种不当回事的感觉?   许游一边想一边回到房间,敲门后齐羽臻很快给她开了。   齐羽臻已经洗过澡,头发半湿,身上穿着睡衣。   她问:“去哪儿了?”   许游说:“随便溜溜。”   齐羽臻笑了下,转身去吹头发。   吹飞机的“轰轰”声一直在许游耳边徘徊,她倚靠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没做,就兀自发呆。   直到那声音停了,齐羽臻出来见她这样,问:“还在想你那发小?”   许游反倒一愣,自从入住,她就把这事抛脑后了。   许游歪着头看了看齐羽臻,忽然说:“我刚才遇到周盛了。”   齐羽臻拍脸的手一顿,皱眉问:“他没怎么样你吧?”   许游摇头:“有人帮我摆脱了麻烦。”   齐羽臻点了下头:“你下回再找,先别着急,看上谁了告诉我,我给你参谋、参谋。”   许游笑了笑,却说:“羽臻姐,那你呢?”   齐羽臻:“我?”   许游的表情有点坏坏的:“我刚才遇到王旻之学姐他们了,他们说……”   齐羽臻一下子就明白了,好笑的白了八卦的许游一眼:“明知故问。”   许游换了个姿势,单手撑头:“谁呀?”   齐羽臻说:“你可能没主意,叫谢超的。”   谢超?   许游想了一下,她有点印象,就是早上叫褚昭集合的那个,也是把齐羽臻叫走说话的那个。   许游皱了下鼻子,说:“那你还跟我住一间呐?”   齐羽臻:“我不跟你住,你就不怕半夜被某些狼崽子叼走?”   许游只笑,没说话。   直到齐羽臻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放下时说:“对了,褚昭的期末作业,你帮个忙吧?”   许游愣了。   齐羽臻说:“他怕你多心,让我跟你说一声。”   许游问:“我多什么心?”   齐羽臻笑着解释:“他拍女人不都是那种照片,那些都是对方提出特别要求的。性感照么,自然要激发魅力。但像是期末作业这种,很简单的,你就像现在这样和我说话,随意一点,他按几个快门,就完事了。”   许游“哦”了一声,坐起来,说:“其实他刚才也问我了。”   齐羽臻一顿:“你没答应?”   许游摇头。   齐羽臻:“为什么?”   那事许游一想起来就不爽,话到嘴边还带了点情绪:“我问他不会是那种性感照吧,他说,我想得美。”   齐羽臻先是一怔,随即“噗嗤”笑出声。   许游瞪眼生气   齐羽臻说:“那是逗你呢,你有时候啊,挺有意思的,他当初跟我说要介绍个徒弟的时候,也是这么形容的。他说,是一个有趣的小姑娘,我一看见就会喜欢的。”   许游愣了。   齐羽臻又道:“你啊,身上有股较真儿劲儿,很招人喜欢。其实褚昭也是奔着这个才说要拍你,他可是很少主动提要去拍谁的。这多好的机会,你还能跟他学点东西,趁着他拍照顾不上别的,你有什么专业问题就问他,他可是有很多窍门和馊主意的。”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就看着齐羽臻。   齐羽臻问:“看什么呢?”   许游说:“我听说,褚昭上一次的期末作业,是拍的羽臻姐。”   “没错。”齐羽臻说:“我那时候也有一股劲儿,褚昭很喜欢,我也知道我有,让他用镜头抓下来也挺好的,万一将来没了,还能留个念想。”   许游一顿,忽然不说话了。   齐羽臻却笑道:“你看,还好我当时留了几张照片,现在偶尔拿出来看看,真觉得自己有点陌生。那种精分的感觉,也挺有趣的。哦,我这次期末作业,主题就是这个。”   许游的嘴唇动了动,很想说点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实在多余。   她看到了齐羽臻眼里的落寞和怀念,那是对昨日的“齐羽臻”,也看到了她现在脸上的自信和光彩,那是如今蜕变后的她。   有些得到,或许只能用失去来换。   任何事都有代价,尤其是当需要交换时。   可能只有放下一个东西,才能有力气去拿起另一个。   许游垂下眼,一下子又想到纪淳。   直到齐羽臻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按照我的意思,你去拍几张,看看在他镜头下的你。那会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有助于你重新认识自己。你要知道,从镜子里看到的你,和别人镜头下的你,是很不一样的。但你若是不愿意,甭搭理他就好了,明天只管专心忙自己的期末作业。”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亲注意到文案里多了一个新人物,他暂时还不会出场,这毕竟是褚昭篇。   原本这篇文是想双男主的,想想还是得分主次,以女主喜欢的人为男主,戏份没变,就是名分变了。   大多数人都知道张爱玲的红、白玫瑰之说,其实李碧华在青蛇里也有类似的段落,原文是:“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是的,法海是用尽千方百计博他偶一欢心的金漆神像,生世位候他稍假词色,仰之弥高;许仙是依依挽手,细细画眉的美少年,给你讲最好听的话语来熨帖心灵。”   在这篇文里,我把“他”分成三个角色:一个她向往的,一个明白她的,一个向往她的。 第28章 许游和褚昭   07   许游到底还是答应了给褚昭当期末作品的模特。   原因除了齐羽臻的话, 主要还是因为周盛的纠缠。   第二天早上起床时,许游还没有答复,她和齐羽臻、王旻之和另外两个学姐约好先一起去林子里采风。   出发前, 谢超学长也来了。   这后面的走向,就有点虐狗了。   原本齐羽臻还和许游走在一块儿, 不会儿她身边的就变成了谢超。   两人开始还拉着手,后来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有趣的事, 齐羽臻被逗得笑起来,笑着笑着两人就搂到一起。   王旻之和两位学姐都在翻白眼,说他们影响心情, 叫他们走远点。   齐羽臻和谢超就拉着手走开了。   再后来,又有几人加入,是两位学长和阴魂不散的周盛、刘芯。   许游的心情立刻掉落, 忽然觉得这林子的新鲜空气都变得污浊了。   虽然有刘芯在, 周盛不至于不会乱来, 但许游仍是不放心,这林子大, 走散了也有可能, 她可不想因为躲避周盛而迷路。   于是许游半路上给齐羽臻发了微信, 说起这事。   齐羽臻回道:“我们回来找你,离他远点。”   许游说:“不用了,我就是和你打个招呼, 我要找个机会回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齐羽臻:“这样,褚昭还在民宿,你先找他,周盛别人不怕, 就怕褚昭。”   许游一顿,这一点她也发现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那后来,许游许久都没做声,走到一半时找了个时机,见刘芯缠着周盛走开了,她就立刻往回走。   她走的飞快,到后来是一路小跑。   出林子时,她给褚昭发了微信:“你还在民宿吧?”   褚昭反问了三个字:“想通了?”   许游快速发了个“嗯”,就一头扎进民宿,很快回房。   她翻出画画的工具,画板、画纸、炭笔、油彩和刮刀,拿着这些东西,也没问褚昭在哪里,就往昨天的阳光房走。   ***   许游来到阳光房门口,刚推门,才忽然想起来忘记问褚昭在哪里。   但门已经推开了。   她不仅嗅到了昨天的烟味儿,还看到他。   褚昭就站在沙发前的空旷处,他的倚靠着宽大且高耸的沙发背,手里正在摆弄一台单反相机。   听到动静,褚昭掀起眼皮,自上而下打量了许游一眼,问:“你这是刚从哪里野回来?”   许游一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这才发现她围巾跑歪了,羽绒服上蹭了很多泥点子,是她脚上的短靴奔跑时飞溅起来的,脚上的登山鞋更糟,沾了一层淤泥,长裤上还沾了很多松枝叶。   许游喘了口气,进屋把门关上,放下东西说:“我早上去林子里了,要不要换身衣服?”   褚昭:“不用,就要原汁原味。随便坐。”   许游点头,她环顾了一圈,来到靠近窗户的圆形木桌前,脱掉羽绒服,解开围巾。   和桌子配套的木椅的高度刚刚好,她一言不发的开始支画架,固定画板和画纸,随即将油彩和一整套刮刀放在木桌上,摊开摆好。   她的动作很娴熟,也很认真,阳光落在她身上,温暖且清爽。   阳光下,飘荡着细微的粉尘,细小的颗粒略过她,略过那件粗针毛衣,那条牛仔裤,以及那双沾了泥的登山鞋。   空气里忽然响起按快门的声音。   许游诧异的看过去,褚昭已经正用相机对着她。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距离小桌有几步距离的单人沙发上,就靠着椅背,翘着4字腿。   相机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却也成了他的眼睛,那空而幽深的镜头,好似深邃不可测的黑洞。   许游望着它,它也盯着她。   许游说:“正好,我也要做我的作品。羽臻姐说,我只管做我的事,你就负责拍。”   相机下,露出的唇微微弯起:“嗯,继续。”   许游便继续了,只管褚昭他不存在。   她坐在木椅上,拿起炭笔,侧头朝那边扫了一眼,像是要“较劲儿”似的,还举起笔朝他比了比,然后在纸上果断的勾勒出线条。   其实许游根本没打算画褚昭,但她又不能对着白纸发呆,反正灵感还没找到,倒不如先拿他当模特练练。   最早的油画都是用笔,后来发展到现代,出现了画刀,不同尺寸的刮刀,搭配美工刀、手术刀,画出来的油画笔触粗犷,虽不如画笔画出来的细腻,但色块却更丰富,有厚重感。   褚昭见过许游画画,那是在一个公园里,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用炭笔在画素描。   后来,在他的照相店里,他也曾在休息室里看到齐羽臻纠正许游的油画画法,但许游用刮刀画油画,这还是他第一次见。   褚昭的动作停顿了一秒,手上又快速按下快门,捕捉镜头。   不会儿,许游放下炭笔,十分豪放的将一坨油彩倒在调色板上,拿起调色刀开始调颜色。   她很认真,因为疯跑而蓬松且凌乱的短发落在额头上,盖住了眉眼,她下意识往上吹了口气,那发丝向上扬起。   快门声响的很快。   许游的刮刀也落到画纸上,飞快且笃定的舞动。   然后,她朝这边扫了一眼,那眼神冷酷、淡漠,没有情感,好似旁观这人世间的眼睛,好像那冰冷的镜头,它的存在只是在观察。   这侧头看来的一眼,被褚昭抓拍下来。   镜头后的他眯了眯眼,将照片调回去,盯着看了几眼,随即起身,直接一屁股坐在木质茶几上。   木质茶几距离许游更近,他忽然一动,许游的动作也停了,再看过来时,眼里已经有了“人类”的情绪。   许游问:“你这是要把镜头怼我脸上吗?”   褚昭扯了扯唇角,道:“你很上相。”   许游皱了下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本人不如照片?”   褚昭轻笑,却不拍了,虽然还端着相机,却好像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   褚昭:“我还以为,纪淳的好事,他会主动告诉你。”   许游动作一顿,皱着眉看过来,她不懂褚昭干嘛提起这茬儿,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可她到底没说话,又看画纸,像是泄愤一样用刮刀抹了一块油彩上去。   一说到纪淳,许游的情绪就挂脸了,而褚昭的快门声也加快了。   他在镜头后笑了:“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就算结婚,还可以离婚,可以婚外情。”   许游的眉头打了结,瞪过来一眼,绷着下颌,很想喷他一句。   褚昭快速按着快门,嘴上却不咸不淡的说:“把时间浪费在谈世俗的情和爱,只会消磨你的灵气,得不偿失。”   许游一顿,说:“我从没在这件事上浪费过时间,对纪淳也是一样。”   褚昭:“那是他没空回应你,你倒是想浪费。”   许游又瞪了他一眼。   褚昭笑了:“时间就是金钱,你没浪费,就是赚了。”   许游没理他,接着拿画纸泄愤,一下接一下,大刀阔斧,天马行空。   褚昭这时又说:“贺绯就不一样了,她是俗人,做着俗事,她得用这种方式才能抓住纪淳,抓不到心,抓着人也认了。否则她心里那口气,如何咽下去?”   许游的手停住了,她很少听到褚昭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听到他评价贺绯。   许游挑眉问:“你好像很清楚似的?”   褚昭嘲弄道:“她自小就被捧惯了,连谈恋爱都要求无瑕,怎么能接受男朋友有个异性发小。”   许游垂下眼,想了想,也是。   也许她的存在对于贺绯来说,就是一片白墙上落下的一只蚊子,“啪”的一下拍死了,留了一点血迹,怎么都擦不掉。   褚昭今天的话比平时要多,也不知哪儿来的聊天的兴致,忽然又说:“我听说你送过纪淳几幅画。”   许游抬眼:“嗯。”   褚昭问:“那他送过你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说:“第一次我送他画,他送了我游戏机,第二次,是手机,第三次,是我生日,他送了我一对珍珠耳钉。”   褚昭一声轻笑,透着讥诮。   许游又一次皱眉:“你笑什么?”   褚昭的眼睛从镜头后露出来,透着淡淡的恶意:“游戏机、手机、耳钉,都是有价的。你送的是心意,他送的是商品。”   许游飞快的说:“可他不会画画。”   褚昭却好似没听到:“这些东西不用他自己用心、动手,想买就有。哦,送你的手机,还是纪淳过生日的时候,别人送他的,他不用,随手就给了你,连买都省了。”   许游脸色一变,眼里透着愤怒,脱口而出四个字:“关你屁事。”   褚昭笑了,快门声飞快地响起。   如果说刚才许游还不知道他的话为什么变多了,而且充满了挑衅,这会儿也应该琢磨过味儿了。   许游问:“你是故意激怒我,要拍我生气的脸?”   褚昭十分撩骚,且半真半假的吐出一句:“你生气的脸,很有生气。”   可这一次,许游却没有生气,她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放下刮刀,挪开画架,直接起身走过去。   她在他面前站定:“我能看看么?”   褚昭抬起眼皮,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让茶几空出一块。   许游没犹豫,直接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相机。   她低垂着头,一张一张翻看着,看的很仔细,很认真。   有惊讶,也有惊喜。   既熟悉,又陌生。   许游忽然明白了齐羽臻的话:“从镜子里看到的你,和别人镜头下的你,是很不一样的。”   许游快速看着,低声吐出三个字:“这是我。”   褚昭翘着二郎腿,摸出烟,点燃吸了口,没应。   有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屋里安静的不像话。   许游就一直在看照片,看着自己,陌生的她,生动的她,鲜活的她,看着齐羽臻所说的,她身上那股劲儿。   生平第一次,她重新认识了自己。   那股劲儿,无论她照镜子一万次,也不会发现。   半晌,许游喃喃道:“摄影真是神奇。”   褚昭吐出一口烟,肘部架在膝盖上:“寒假有空来棚里,随便你玩,不懂就问。”   许游笑了笑,仍在看照片:“说起来,我好久没过去了,手真有点痒。”   褚昭垂下眉眼,落在她的手上:“趁着有感觉,赶紧练,过了就没了。”   许游:“嗯。”   隔了几秒,褚昭突然冒出一句:“其实摄影不神奇。”   许游抬眼,看向他。   褚昭看着她的画架,淡淡道:“摄影最多只是记录,摄影师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美学标准,后期做修整,被拍的人事物是什么样,拍出来就是什么样,摄影师最多就是帮它美化。镜头是有欺骗性的,也狭隘,你在镜头里看到的风景古刹,暮色古钟,等你真的去了,就只能看到满坑满谷的人头。不像画画,画画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落到画纸上,看客才知道。”   一个是发现,一个是创造。   褚昭难得说这么多话,而且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好像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许游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她挪开画架时,画架朝这边倾斜了一个角度,令他看到了那幅没有完成的发泄之作。   那画纸上根本没有人物,只有一个空洞的镜头,被一双手拿着,手的四周是混沌的尚未勾勒好的色块,有些抽象,有些扭曲,肆意发泄着情绪,也不知道将来会呈现出什么,很值得脑补。   许游说:“我打算把这幅画交上去。”   褚昭转过头来,对上她的眼睛。   许游问:“你拍我的照片,到时候给我一份?”   褚昭:“嗯。”   四目相交,烟雾缭绕。   电影里常有这样的镜头,男人或女人,把嘴里的烟吐向调情对象的脸。   褚昭嘴里的烟,没有对着她的脸,而是略低下头,朝下吐出。   然而烟的走向是往上的,它徐徐绕绕的缠上来,在两人中间扭来扭去,迷了视线,看不清彼此的脸。   许游说:“还有,谢谢你的照片。”   令她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褚昭接过相机:“你画我的那张,也送给我?”   许游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第一次见面,她在公园里偷偷画他。   许游点头:“好,那就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留言有点抽,可能会抽掉一些留言,这两天我这里还抽出-3分的空白留言,时间是50年前。如果发现留言没了不要着急,jj常态,习惯就好,会抽回来的。   ……   感谢在2020-06-07 12:00:00~2020-06-09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墨 20瓶;清情青晴倾卿 10瓶;moon 6瓶;橙汁不加冰、小可爱一枚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许游和褚昭   08   许游的期末作业初稿完成得很顺利, 这次速度之快,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几乎是不经思考, 她的双手有它们自己的想法,随心而动, 随心所欲。   自然,这也有褚昭的功劳。   许游需要一个整块的时间, 绝对不受人打搅,绝对的沉迷。   那个布满灰尘的阳光房,就成了她的基地。   直到周日回程之前, 许游连收拾行李的时间都被压缩掉了,将所有时间都消磨在那间房间里。   褚昭时而拍她,时而拿出电脑修片, 时而玩一会儿游戏, 刷刷手机。   毫不意外的, 褚昭成了第一个看到许游期末作品的看客。   初稿临近完成时,褚昭用了四个字来形容:鬼斧神工。   许游皱着眉, 不知道他是褒还是贬, 她没理他。   这幅画上的主角是一个空洞而深邃的相机镜头, 一双手就在它左右两边,像是操盘手。   手的周围有许多纷杂的内容,有扭曲的嘴脸, 有夸张的血盆大口,有诡异的眼睛,有横飞的口沫,还有一些指指点点的手势。   这幅画的主题很容易懂,周围那些是许游上大学以来见到的人和事, 有非议,有指责,有嫉妒,有关注,也有有色目光,许许多多,各种各样的人。   中间的镜头是观察者,也是记录者,是看客,也是局中人。   褚昭说,这样的主题可以拿个不错的分数,在期末作业里算水准高的了。   而且许游是漩涡中心,这些都是她的真情实感,亲身体验,不是硬要往一个深刻的主题上靠拢的模仿之作,让看画的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褚昭不是美术系的学生,可是他这样一说,许游便觉得,它真的能拿到高分。   褚昭这个人,就像是他的镜头,客观地存在着,观察着这个世界,记录着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他有好的出身,生长环境优渥,不缺欣赏名作的机会,耳濡目染,有鉴赏能力,眼界也开阔。   而且他不是善于奉承的人,他说话有时候甚至刻薄,所以有他这样的评价,令许游信心倍增。   只是许游也明白,艺术鉴赏这种事是见仁见智的,大师的作品也有说不好的,大师也是从小树苗长起来的。   这幅画交上去,老师未必会完全认可,但那不要紧,艺术是个人的事,她已经拿出了近期最好的,最有感而发的作品。   她心里的坎儿迈过去了,她做到了。   这就够了。   ***   周日下午,临近三点,许游终于完成了初稿的最后一笔。   她将刮刀扔下时,胳膊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指关节和腕关节又疼又麻。   她也不管那些油彩会蹭到身上,歪倒在椅子里,将一双腿放在木桌上,鞋子和裤腿就挨着刮刀。   她仰着头,双手垂在身体两侧,闭着眼,长长的深呼吸,吸入又吐出。   然后,她露出如释重负且满足的笑容。   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舞动,她听到了快门声,她掀开眼皮,有气无力的用余光朝那边扫了一眼。   褚昭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步步靠近,俯拍她。   许游的身体像是被掏空,眼神疲倦却又明亮,她慵懒的盯着镜头,笑问:“你的期末作业,不是要选我生气的脸吗,怎么还拍?我的所有照片,你要都拷给我。”   褚昭放下相机,检查了一下内存,轻描淡写的说:“开始觉得生气的脸好,后来觉得认真的表情也不错,现在又觉得,这样更好。”   许游眯了眯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放松下来了,还是和褚昭一起关在这个小房间里将近两天时间,对他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距离感也被打破了,便什么玩笑都敢开了。   总之,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什么时,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就像你和那些女人,一个接一个的,喜新厌旧,总觉得下一个更好。”   褚昭一顿,深沉的眼睛望向她时,带着诧异和好笑:“什么叫一个接一个?”   还喜新厌旧。   许游说:“不是么,除了羽臻姐,被我撞见的就好几个,你喜欢的类型真得很广,很博爱。”   “博爱”两个字逗乐了褚昭。   他就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瞅着她:“你当我是打桩机?小丫头懂什么,就算经历再充沛,也不能只出不入,有些做做戏就好,有些纯粹是为了作品。这种事,不可能次次都投入。”   许游愣了,起初还没琢磨过味儿,后来品出意思,脸上开始发烫。   她的表情从惊讶到领悟,到尴尬、窘迫,全都挂在脸上了,就连坐姿都开始不自在。   许游将腿放下来,坐直了,瞪他。   她本想说,让他注意影响,既然她是小丫头,就别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可是这样说未免跌份,所以她说的是:“我怎么小丫头,怎么不懂。而且我那是在夸你,夸你可以欣赏不同的女人,挖掘出她们身上的美。”   这话一落,许久没有人说话。   褚昭就挑眉瞧她,眼底仍有笑意,又好像是戏谑。   许游没有挪开目光,就和他对视,输人不输阵。   直到褚昭慢悠悠的问:“不是小丫头是什么,跟纪淳已经睡过了?”   许游毫无防范他会冒出这么一句,脸色当即就变了,又冷又烫。   她绷紧了下颌,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带着挑衅问:“是又如何,你要跟贺绯打报告?”   褚昭却没理她后半句,只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自上而下,没有丝毫冒犯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打量、探究。   随即他上前一步,俯下身,缓慢靠近许游。   许游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心里突突的跳。   她有时间躲开,可她没动。   动了就输了。   她干嘛表现的像是个不谙世事的清纯小丫头。   直到褚昭已经挨着许游极近,他一手撑着木椅椅背,一手搭在木桌上,近距离望着她的眼睛,认真而仔细。   许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东西,深沉的,复杂的,像是在研究她。   但很快的,她看到他眯了眯眼,仿佛对着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嗅什么东西。   等他的神色恢复如常,许游又在他眼底看到了淡淡的了然。   一声轻笑响在她耳边。   褚昭很快站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带着讥诮,吐出这样三个字:“小丫头。”   许游愣了。   褚昭却已经转过身,坐回沙发里,将长腿搭在茶几上,抱着笔记本继续修片。   许游直勾勾的看过去,好一会儿,收回目光,盯着她完成的初稿。   她看到了初稿里那个黑洞洞的镜头,它好像正在拍摄她,观察她,看穿了她。   她隐隐觉得褚昭拆穿了她的谎言,可她不确定,也搞不懂为什么。   他只是审视了她一会儿,还闻了闻,这就能下判断了?   她才不信。   ***   许游的困惑,一直持续到她收拾好东西回房间。   齐羽臻正在打包行李,见她抱着画回来,便问:“怎么样,找到灵感了么?”   许游将画递给她:“初稿完成了,怕干不了,涂色很薄,回去再做第二遍,最后在修整。”   齐羽臻诧异极了,她接过一看,油彩自然还没干,但是初稿已经算完成。   油画这个东西,大师画一年出一张有的是,一般的小一点的作品,几天到半个月,大一点的一个月到几个月。   油彩干透需要时间,最少二十天。   有的油画需要反复修改,一遍接一遍的叠加颜色,从浅到深,油彩越来越厚,这就更拖慢了干透的时间。   不过现在科技发达,有的是让它快速干透的办法,用吹风机,用快干水,或者画的薄一点,或是用刀把底料刮薄,等等。   所以可想而知,如果这次采风找不到灵感,那么期末就很难交出作品,时间和精力都不允许,便只能从以前的里面选出一幅。   创作需要时间,油彩干涸需要时间,上色如果次数多,更需要时间。   但是像许游这样,不到两天就找到灵感,还快速完成初稿,也就是底稿的人,也差不多是和变魔术一样。   齐羽臻看着画,嘴里啧啧称奇,称赞了几句,见许游一直在揉胳膊,就问:“你这手还抬得起来吗?”   画油画的强度很大,又是这么短的时间,足以透支光一个人的所有精力。   许游说:“手指有点麻,食指快不会弯了,胳膊就跟脱臼了一样,举不起来,我可能要疼一礼拜。”   她边说边找出吹风机,要给画吹干。   齐羽臻见许游都有点高低肩了,便将吹风机接过来,说:“我来吧,你先贴块膏药,赶紧收拾行李。”   许游:“嗯。”   那之后的十几分钟,许游没有一句话,她就快速的收拾行李,强忍着手臂的酸疼,直到行李箱扣上的一瞬间,她一屁股坐到上面,喘了口气,虚脱的靠着后面的床沿。   齐羽臻好笑的扫了她一眼,将吹风机调小一挡,说:“叫你来找灵感,没让你来拼命。”   许游半仰着头,笑着说:“感觉来了就要抓紧,就怕过了,抓不到了。”   齐羽臻一顿,又看了她一眼:“你这话,有点褚昭的味道。”   许游扬了扬眉。   齐羽臻又道:“还有你这身上的烟味儿,这两天没少受到‘熏陶’吧?”   许游下意识将鼻子凑向肩膀,闻了闻,的确,全是烟味儿。   然后,她又想到之前在那个阳光房,褚昭俯身,好像也是在她身上找寻着什么味道,而后他就找到了,好像确定了什么似的。   奇怪了,明明只有烟味儿。   许游困惑的问:“羽臻姐,你能不能告诉我,平日里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每个人都有气味儿,但自己都是闻不出来的。   齐羽臻不假思索,说:“奶香味儿。”   许游一愣:“可我不喜欢喝牛奶,平时喝的也不多。”   齐羽臻扫过来一眼,带着笑:“不是那种奶香,是另外一种,一些没经过事的少女身上才有的味道,但也不是都有。”   许游张了张嘴,这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怎么回事,这个也能闻出来?   齐羽臻说:“大多数人对类似的味道没什么感觉,但有的人一闻就知道,少女香和香水那些香是很不一样的。”   许游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吹画的齐羽臻,脑子里回荡着的,是刚才褚昭的举动,和他后来落下的那三个字——小丫头。   半晌过去,许游才微微张嘴,吐出一个字:“靠。”   齐羽臻诧异的看过来,却见她瞪着前方,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第30章 许游和褚昭   09   回到学校以后, 许游无暇去回想发生在民宿里的小插曲,她一头扎进期末作业里,一遍遍的上色, 修整,吹干油彩。   古典油画是没有刮刀、美工刀这些东西的, 但现代的很多流派需要。   许游的期末作业里,那个照相机镜头和掌握它双手的处理, 后期都用了美工刀,一道道割出质感。   许游的胳膊持续半个月抬不起来,睡觉都疼, 精神上却很充足,满脑子想的都是作平。   也是到后来作品完成了,许游才听说, 论坛上讨论她的事, 在从民俗回来之后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有新的八卦出现, 她的事才淡掉。   许游对此毫不在意,她年纪虽不大, 却已经明白, 自己对自己的认知, 和旁人对自己的认知,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记得上小学五年级时,许游有个男同桌, 关系还算不错。   有一天,班上忽然要换位子。   这事很突然,许游原本是靠窗的位子,但那天却被将她这一竖排调到了另一边靠墙。   许游很喜欢靠窗,突然变成了挨着墙壁, 开始进门第二个位子,她不太喜欢。   换位子时,难免就将这种不喜欢挂到了脸上,但她也没说什么,换了就换了,很快也就适应了。   等过了一个礼拜,有同学跟她说,听说她很喜欢原来的男同桌,因为位子换走了,那天还摆了脸,非常不高兴,班上很多同学都看到了。   许游诧异极了,那同桌对于她而言,只是一个还能说上几句话的同学,再换一个人,只要不是很难相处,她都可以接受。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别人注视的威力。   后来上初中,许游提早进入了叛逆期,十四岁就打耳洞,染头发。   她被老师批评,要求她把头发染回来,可她不听。   那两年,许游令爸妈很是头疼,但她觉得很酷。   许游因为这点反骨,吸引了很多男同学的注意,她也和年级里比较闹腾的男生走得近。   等到许游的妈妈忽然重病,许游才渐渐改变了,她开始关注收敛自己的言行,关注学习,尽量不让爸妈为她操心、生气,频繁被请家长。   自然,她也和那些男生疏远了。   直到后来初三临毕业,她才听一个男生说,其实大家曾经传过,说她疯狂地喜欢过某某。   许游愣了,那个人的样子她都快忘记了,偶尔在楼道里碰到也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打招呼。   类似的事经历过几次,许游就明白了,别人眼中的她,与她眼中的别人并无不同,都是被“误解”的,被“过度解读”的。   也许她一个眼神,人家就理解为喜欢,也许她一个关注,人家就理解为嫉妒。   而她如果去解释,那是掩饰,要是辩解,就是越描越黑,每个人都有两套标准,手里拿着两把尺子,一把严格的量别人,每个微表情都分析,一个宽松的量自己,任何事都可以找到借口获得原谅,这样的双标无处不在。   幸而来自别人的解读,许游从不当回事,她很少活在别人的看法中,更在乎的只是自己的观感,自己的喜好,无谓盲从与讨好他人。   自然,这样一个她,也很难做到“合群”,所以整个高中都几乎是独来独往的。   到了大学,虽然稍微好了一些,却仍是习惯了一个人。   “从众心理”在许游身上,似乎没有一点作用。   ***   一个月转瞬即逝,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来年一月。   大家都交了期末作业,老师们内部评分后,就让同学们布置教室,集中最后一天把大家的作品都展览出来,自由参观,互相学习。   布置教室的那天,许游听齐羽臻说,周盛在校外被人揍了,虽然伤得不严重,但挂彩都是在脸上,他不敢在学校露面。   许游很好奇,问他得罪了谁。   齐羽臻说,听说是刘芯在外面惹事,勾搭了一个社会小混混,对方以为周盛是三儿,就把他教训了。   许游一听,一时不知该震惊还是该笑。   总之,刘芯还真是有本事,周盛也是真的倒霉。   ***   期末考试之后,学生准备离校。   不少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同学都赶飞机、火车去了,留下来看展览的人不到一半。   许游家住在本市,也不急着回,收拾好行李,闲的没事,就拿着手机去了教学楼。   美术系和摄影系因为专业的关系,被分在一个教学楼,但是在不同的楼层,动画系、录音系和编导系在另外一栋楼,像是文科类,诸如文学系、广告媒体系又在另一个楼。   许游先在美术系一张一张的作品看过去,她看的很仔细,很认真,在看到功底了得的创作时,便多驻足一会儿。   看同龄人的画作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这与去美术馆里看大师的作品不同。   大师的作品再一般,也是大师,是会被仰视的,还会被过度解读和吹捧,但是同龄人的,再出色都会被人抨击、嫉妒,甚至诟病。   遇到精彩的画作,有几个同学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许游经过时听了一耳朵,全都在鸡蛋里挑骨头,一会儿说这里不对,一会儿说那里不当,好似个人品味的迅速提升就是靠给被人挑刺。   人人都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红眼病无处不在。   许游看着看着,就来到了挂着她那幅画的教室,只是还没进去,脚下就顿住了。   她的画被放在最显眼,最中间的位置,好几个同学就站在那儿议论,还有人在用手机拍照。   许游自认还做不到站在那里被人品头论足,听着虚假的夸奖,还要跟着假笑,于是转身就走。   后来她去别的教室,就一直感觉同学们都在往她身上看,对她充满了好奇,好像她是关在笼子里的动物。   许游一直半低着头,很快就往楼上走。   ***   楼上是摄影系。   在摄影系看展览的学生不多,一上楼就清净了。   这里的布置也比较偏暗色调,许游走得很慢,她对这里不熟悉,摸索着陌生的环境,一张张看过去。   摄影系的黑白照居多,很多照片都是奇怪的角度,不像是正常人类的视角,要么俯视,要么仰视,凸显个性。   这里有复古风,也有魔幻超现实主义的摄影。   其中有一组照片,是拍照的人站在高楼楼沿,从上往下的俯拍,照片里隐约看到一截牛仔裤,一双球鞋,然后就是恐高者非常不适应的“深渊”。   还有人取景的是正在玩极限运动的瞬间,地点倒不是天空或雪山,只是在非常普通的街道或者陋巷,照片里玩滑板的主角已经翻到天上,头朝下,身体倾斜瞬间,仿佛只要没站稳就可能当场跌断脖子。   大约是已经尝够了被人“围观”的滋味了,许游走到人多的地方,就将围巾拉高,挡住半张脸,卫衣的兜帽也套在头上,让人乍一看认不出她是谁。   她一边看一边找着褚昭的作品,她还以为,那些他拍她的照片那么出彩、个性,必然也会引起讨论和围观。   可是走了一圈看下来,却并没有看到人群扎堆。   路过的同学,也没有人在谈论她。   许游感到有点奇怪。   直到她绕过最后一个拐角,来到最尽头的教室。   这间教室的面积最小,位置最不起眼,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许游一进门,抬眼间,便愣住了。   她竟然看到了褚昭。   哦,不对,应该说是,褚昭的作品,一张自拍照。   照片里,他正举起镜头,对着一面镜子。   镜子上有很多斑驳,有水纹,还有乱七八糟的旧报纸贴图,甚至粘了油彩,有些地方还被喷漆喷过。   镜面很大,可是三分之二的面积都被这些元素盖住了,唯有中间一块地方,是褚昭和他那空洞幽深的镜头。   镜头挡住了他的眼睛和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下巴线条,那双修长的手握着相机,看似随意却又有力。   照片洗出来很大一张,就随意摆在地上,靠着墙。   它周围的期末作品,在构图和立意上似乎都比它更用心,更有创意,可是这张看似随意找了块镜子拍出来的照片,却愣是更吸引许游的目光。   她一下子看了进去,好似透过相纸,嗅到了金属的味道,还有那斑驳的镜子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散发的气味。   以及,中间这个自拍的男人,身上的烟草味儿。   许游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过了一会儿又放开,然后,她好似出现幻觉,真的闻到了烟草味。   等她发现有人靠近时,那股存在感已经在她身旁站定。   许游转头看去,正是高了她大半个头的褚昭,双手插袋的站在她旁边。   他没看她,只是头朝她这边倾斜了些:“我的自拍怎么样?”   许游张了张嘴,先用余光看了下身后,见没有别人,才小声问:“这就是你的期末作业?”   “嗯。”褚昭微微侧头,用眼角看她,线条犀利且尖锐,但眼神却是柔和的,“不然呢?”   不然呢?   许游愣了:“那你拍我的那些呢,不会一张都拿不出手吧?”   虽然她不否认,这张自拍也非常好。   褚昭扯了扯唇角,那笑意极轻极淡,他站直了身体,歪着头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看着那个空洞镜头。   “这幅作品,刚好和你的那幅画呼应,我也是突然从你的创作里找到的灵感。”   许游却觉得他莫名其妙:“那你这算是致敬吧,你问过我的意思了么?”   只是这话刚一说出口,许游就后悔了。   这哪里是致敬呢,自从有照相机这个东西,摄影师就开始流行玩自拍,像是这样对着镜子拍自己的,也不在少数。   褚昭笑了笑,斜睨过来一眼:“需要我交版权费么?”   许游没搭碴儿,别开脸,盯着眼前的照片。   其实她很清楚,她意难平的不是这张自拍照,这张和她那幅画同样展现空洞镜头的画面,而是他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拍她,最后却一张都没用。   那就意味着,是她的照片不够好。   她有那么差劲儿吗,连后期修都不能挽救?   这是非常伤人自尊的。   许游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他在看她:“我让你拍,是为了你的期末作业,现在既然一张都没用,你也不用留了。过两天我去棚里找你,你把底给我。”   许游话落,转身就要走。   谁知刚迈出一步,褚昭出声了:“那不成,我最多给你拷一份。”   许游又转头,对上他的侧脸:“它们对你又没用。”   “怎么没有。”褚昭淡淡的笑了,随即看她,问:“你没听过什么叫‘私房照’么,你听说哪个摄影师会把底都交出去的?当然要留着自己欣赏。”   许游一愣。   她当然知道什么是“私房照”,先前找他的女人拍的就是这种,这种照片的定义很简单,就两点,一是性感,二是私密。   有的人为了拍“私房照”甚至穿内衣,半裸出镜。   这样的照片,摄影师自然会留底。   可她那些,根本不是啊……   许游几乎是瞪着褚昭,半晌才吐出一句:“我那些也算‘私房照’,你糊弄谁啊?”   褚昭“哦”了一声:“原来你知道。”   “‘私房照’除了穿的少,最主要的就是必须性感。”许游形容完,问:“你那天还说我是小丫头,怎么,觉得小丫头很好骗?”   褚昭轻笑出声,好像终于不再逗她了,他转过身,看她。   片刻后,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消了,这才说:“你是小丫头,可我没说……你不‘性感’。”   许游一下子愣住了。   有那么几秒钟,她只能直勾勾的望住褚昭的眼睛。   那两抹黑色,就像是他的镜头一样,深邃不见底。   她移不开眼,却清晰地感受到心口有力地跳动,以及脸上渐渐升起的温度。   她,性感?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许游和褚昭:艺术需要感官。嗅觉也是感官的一种,所以多次提到烟草味和少女香。   关于之前提到的少女香,大家如果感兴趣可以看看《香水》这部电影。   《香水》的灵感也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用一个很极致的故事,一个“疯狂”的人物讲它表达出来。另外,还有品牌专门推出“少女香”。   科学一点的说法,这种体香、生理香和荷尔蒙有关的,每个人的味道都是独特的。我第一次认识到这件事是高中时室友跟我说,她喜欢我身上的奶味儿。   在那之前,我也有注意过别人的气味,我喜欢有淡淡香味的人,有那种性冷淡香味的,也有一些比较温柔的气味,不咄咄逼人。   不过气味这个东西是会变的,有人抽烟有人喝酒,体味会和烟味儿酒味儿融合到一起,所以有人身上的烟味是ok的,有人抽烟就是臭的,有人喝酒会带着酒精挥发的香气,有人就是酒臭味。   当然,不是说只有少女的味道才是香的,但在青春期荷尔蒙最旺盛的时候,会额外明显。我曾有个朋友,几年后再见面,我就已经闻不到她身上的香味了,好像变了,我也说不好是不是和她后来的生活习惯,或是荷尔蒙改变有关。   ……   感谢在2020-06-09 12:00:00~2020-06-11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flank、猫猫喵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果 2个;flan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喵喵、千玺大姨妈、俺只是想有钱 10瓶;5995182 9瓶;数理化一波带走、贝拉杰玛 5瓶;superRu 3瓶;有所住 2瓶;娅鹿、moo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许游和褚昭   10   自那天在摄影展上和褚昭聊过几句, 此后将近一个礼拜,许游都没再见过他。   他们虽说好了,许游寒假可以去摄影棚玩相机, 许游也准备去拷贝照片,但她一直都没抽出时间。   寒假刚开始, 齐羽臻的私活儿就来了。   许游和齐羽臻泡在一起一个礼拜,谢超每天都会去接齐羽臻, 再顺路把许游送到家附近的小街上。   许游每天回家,都带着一身疲惫和畅快淋漓的满足感,她浸泡在创意油画的世界里不可自拔。   她走在那条街上, 会经过褚昭的照相店。   她脑海中会产生许多疯狂的想法,比如要将创意油画和魔幻主义摄影相融合,也曾想过, 她会不会有一天也去拍“私房照”。   无论是女生还是女人, 又或者是男人, 想要将皮肉最美好的时刻永远的留下来,大约也只能拍照或者摄像了。   许游看那些老电影, 看着画面里许多年前纯天然的美女帅哥们, 也不由得感叹时间残酷, 它从不等人,也不等这世间万物。   但幻想归幻想,许游每次经过照相店, 都没有进去。   她感觉到血液里有某种躁动的东西在流淌,顺着血液的走向蔓延到四肢百骸,卷着她身体深处的战栗,和一些奇异的冲动。   她隐隐感觉有些事情将要发生,她阻止不了, 又或者说是不想阻止。   所以在她想清楚以前,她还不能去。   ***   寒假的第二个礼拜,许游见到了纪淳。   纪淳放假回来已有五天,见过了所有朋友,还找了一份兼职工作,其余时间都在许父生前留下的公司里善后。   见面那天,许游说要请客,和纪淳一起去吃日料。   许游先到了一步,先在包厢里研究餐单。   她才拿到齐羽臻给的稿费,手头充裕,打算和纪淳吃顿好的。   当包厢门被推开时,许游下意识抬起头。   那一瞬间,站在门外的挺拔身影,与坐在榻榻米上的她,都是一怔。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游觉得,纪淳好像又高了一点。   他很瘦,却不弱,身材笔挺,坐进来时,一双长腿盘起来,坚毅的面庞淡淡舒展开,朝她一笑。   纪淳第一句便是:“要是走在街上,我都不敢认你。”   许游也是一笑:“我也是。”   沉默了几秒,两人望着彼此,一个微微眯着眼睛,一个上扬着眼角,他们都在观察对方,在对方的脸上搜寻着旧时的影子。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分开才几个月,却好像变了一个人。   纪淳扫过许游的短发,说:“像个假小子。”   许游拨了拨头发:“我本来还想再剪短一点,更好打理,早上能多睡一会儿。”   纪淳问:“大学生活怎么样,我听说,你是如鱼得水。”   许游翻了个白眼:“是褚昭说的,还是方玄?”   纪淳没应。   许游问:“你呢,每次和你联系,你不是正在赚钱,就在去赚钱的路上,赚了多少?”   纪淳扯了扯唇角,说:“把你支付宝打开。”   许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照办了。   然后,她看着纪淳点开她的二维码,又用他的手机对着扫了一下,很快,她的支付宝就迎来一大笔进账。   许游一看,愣了:“两万块,这什么钱?”   纪淳说:“你前前后后陆续给我打过来的稿费,加起来五千七百多,我给你拿去投资,滚出来的。”   纪淳边说边将一张表格发到她的微信,说:“这是每一笔进账统计。”   许游震惊了:“这么短时间,五千多变两万?你拿去放高利贷了?”   纪淳低笑:“五千多能放什么高利贷。你这点钱其实不够投资,我把你的和我的放在一起,一起滚,最后分账,你的就是这么多。”   许游盯着那表格看了看,统计的无比详细,包括她什么时候转账给他,他拿去做了什么,过几天又赚了多少。   纪淳说:“不过这几次是运气好,长线来说未必能次次这么翻倍,以后可能要慢一点,还是稳妥第一。”   赚钱做生意上,许游一点都不懂,只能听他讲。   纪淳又简单提了几点,许游只管点头,随即说:“长线短线,稳妥什么的,你来负责,我就负责打钱给你。”   纪淳眉眼弯了。   也是这一刻,许游仿佛又看到了一年前,那个阳光少年。   但那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因为一通来电。   铃声响起时,原本稍显温和的脸色,又渐显锋利,眨眼间,那线条只剩下坚毅和不近人情。   来电是贺绯。   纪淳的手机就摆在桌上,许游和他都看到了。   纪淳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将电话切掉。   随即他就将手机调成静音。   隔了几秒,贺绯的电话又拨了过来,   纪淳的静音动作,似乎有先见之明,知道贺绯还会打,又或者这是常态。   他若无其事的将手机扣放,拿起餐单,说:“点菜吧。”   许游没有多言,只应了一声。   ***   点好了菜,纪淳说:“我先出去透个气,一会儿就回。”   许游单手托着腮,将他“透气”的借口拆穿:“就在这里抽吧,这家店允许吸烟。”   纪淳正准备起身,怔了怔:“那不是让你吸二手烟么?”   许游笑了笑,另一手从仍在旁边的羽绒服兜里摸出一包烟,放在桌上,说:“你抽你的,我抽我的,那就吸不到二手烟了。”   纪淳有些诧异,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他重新调整好坐姿,拿出自己的烟,见许游已经抽出一根点上,还歪着头吞云吐雾。   纪淳觉得好笑,问:“你是觉得酷才学的,还是艺术生必须都得会?”   许游说:“不一定都要会,但不会的就有点跌份。其实这玩意我不上瘾,但是偶尔也需要它加速多巴胺分泌。”   ***   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   许游和纪淳好像有聊不完的话,但一直在说的都是她。   纪淳谈到自己的事并不多,大部分都是轻描淡写的略过,可是许游听得出来,他的大学生活被“金钱”和课业塞得满满的,他过得很累,也很辛苦,可以分享的趣事几乎没有。   纪淳又不是一个喜欢用苦难做谈资的人,他不卖惨,也不诉苦,那些事都藏在心里,能说的也就屈指可数。   其实许游也不想说这么多话,但见他这样,又似乎对她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她不知不觉的就说了很多,希望他听了能多笑笑。   许游说到她交往的那三个男朋友,一个比一个奇怪,她也检讨自己的眼光,也自我反省了自己的为人,或许对方和别人在一起,会很和谐呢,也许引发对方劣根性的只是她呢?   纪淳的评论并不多,偶尔她说好笑的地方,他会一边摇头一边浅笑,偶尔也会补上两句。   纪淳说,她现在的变化真是很大,以前还会去讨好旁人,现在已经学会了讨好自己。   许游说,讨好旁人,未必有好结果,旁人未必领情,也未必需要,与其那样还不如先讨好自己,起码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需要什么,讨好一定成功。   起码,先让自己得到快乐吧。   临结账前,许游将她拍下来的期末作业发给纪淳看。   纪淳一见,先是杨了下眉,随即问:“相机?”   许游说:“这是我当时唯一的灵感,用相机做主角,拍照的人隐藏在镜头后面,冷漠的看着这个世界,是记录者,也是旁观者。”   纪淳瞅着她片刻,忽然问:“现在还去摄影棚么?”   许游一顿,摇头:“开学后就没去过,怎么?”   纪淳:“没什么,随便问问。”   话落,他便率先站起身。   许游也跟着起来,穿好羽绒服,跟着他一前一后走出包厢。   ***   几分钟后,两人走在街上。   许游仰起头,看着高了自己大半个头的纪淳,问:“寒假除了打工,去纪叔叔的公司,还有什么安排?”   纪淳说:“光是这两件事就够忙的,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你呢?”   许游说:“画画,采风,没了。”   纪淳笑了。   许游忽然站住脚,又道:“或者,我想试试摄影。”   纪淳侧过身,立在阳光之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如既往的迷人,却又好似失去了往日的热情,渐渐要被冷漠涂满了。   生活的变故,拿走了他原本的温度。   隔了几秒,纪淳淡淡问:“这种冲动,是因为想摸相机,还是因为某个人?”   许游愣了。   她睁大了眼睛,望住那双眼。   阳光下,他的注视令她无所遁形。   他很容易就看清她,而她也不打算隐藏。   纪淳啊,无论他们能不能做一辈子的朋友,无论未来会把他们变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就把她看穿。   其实她也不应该惊讶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太过了解。   他们呐,还真是适合做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那种。   许游笑了:“我不知道,真的,我现在还不知道。”   对他,她毫无隐瞒,开诚布公。   纪淳又看了她一眼,垂眸时,也是一笑。   那笑容,意味深长,复杂难辨。   许游一时不懂。   随即纪淳转身,继续往前走。   许游跟上。   纪淳:“摄影这条路也很苦,做好准备了?”   许游:“不知道该做什么准备,只是单纯的想去试。”   纪淳:“摄影和油画,能兼顾么?”   许游:“这个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要是因为瞻前顾后,最终也没有去尝试,以后会后悔的。”   纪淳低声的笑。   许游也跟着笑。   隔了几秒,许游问:“你就没什么要说的,比如劝我别去送死?或者告诉我,我才华有限,叫我别作。”   纪淳问:“我劝得动么?你既义无反顾,那就去,等撞了南墙,知道疼了,你自己就会决定是不是继续了。”   许游:“撞就撞呗,这世上任何追求都需要撞个头破血流,出路都是撞出来的。”   ……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被渐渐拉远。   宁静致远,十八岁,依然美好。 第32章 许游和褚昭   11   其实许游也没想到, 隔了几个月再见到纪淳,她会那么自然。   没有放不下的芥蒂,没有被拒绝的顾影自怜, 也没有尴尬的假笑和假装坚强,一切都很自然, 自然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简直太好了。   这样的他们, 似乎比过去她没有说过“我喜欢你”之前还要融洽。   虽然纪淳的性格越发冷淡,她也越发的“冷酷”。   但其实说穿了,只要自己心里放开, 任何地方都能开阔天空。   那些因为初恋没有成功就伤春悲秋的人,那些感叹过去留有遗憾的人,许游不懂, 也没时间去懂。   时间有限, 感情有限, 生命有限,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浪费, 最终只是亏欠自己。   初恋没有成功, 也是一种完美。   希望许多年后, 他们还可以称对方为“发小”。   就这样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这是难得的财富。   十八岁的他们,得到了。   ***   和纪淳见面后, 又过了几天。   许游每天都埋头在画室里,她将纪淳的模样画了下来,一遍遍上色。   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褚昭的微信。   褚昭问:“什么时候拷走你的照片。”   许游暗暗吸了口气,反问他:“你哪天有空, 我就哪天去。”   许游没想到,她迟迟没有迈出的那一步,还没有想清楚的选择,仍在压抑的冲动,竟然被褚昭这样轻描淡写的戳破了。   褚昭说:“明天,来棚里。”   许游回:“好。”   褚昭:“把我的画带上。”   许游:“知道了。”   就这样简单的交谈,两人又各忙各的。   许游放下画笔,转身去翻过去画过的素描底稿。   她找了半个小时,找到了。   拿出来一看,有些发怔。   她那时候的笔触不如现在成熟,技法还没得到齐羽臻的纠正,可是这份素描稿,和同期的比较起来,却显得额外成熟,额外有味道。   许游眯了眯眼,盯着画纸上的男人,仿佛看到了那日的她,第一次见到褚昭的震撼,第一次偷偷画一个陌生人的做贼心虚。   还有,她仿佛也感受到当时的手感,那种指尖里有东西在跳动的感觉。   许游笑了一下,在素描稿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随手塞进画板。   ***   翌日午饭后,许游拿着画板去了那家照相店。   褚昭的两个徒弟就坐在外间,两人正在说话,见到许游来了,相继一愣,起先没认出来,后来才想起她是齐羽臻的徒弟。   男徒弟率先问:“今天有补课?”   他们大概是过糊涂了,许游已经很久不过来补课了,而且都上大学了。   女徒弟上下打量了许游一眼,没说话。   许游说:“我约了褚昭。”   两人又是一愣,但许游也不知道他们惊讶什么。   男徒弟指了指里面:“哦,老师在里面。”   许游脚下一转,进去了。   只是也不知道女徒弟是不是故意大声,她很快就在许游背后说了一句:“又一个狐狸精。”   男徒弟忙说:“你小声点!”   许游边走边想,她像是狐狸精么?这算是恭维么?   ***   摄影棚的门半开着,里面传出一些响动。   许游又一次看到那个门口,脚下一顿,笑了笑,脑补着待会儿会不会又撞破什么现场。   来到门口一看,屋里的褚昭正在调整一张床的角度。   许游愣了一下,发现棚里有一块地方布置成了好像卧室的模样,中间的床尤其醒目。   许游走进去,问:“这是要干嘛?”   褚昭嘴上叼着烟,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布景。”   “哦。”   许游走进来,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双腿交叠,撑着头看他忙活,也不出声。   褚昭一会儿弄完布景,一会儿又折腾灯光,什么闪光灯、灯架、柔光箱,然后又去弄照相机,找角度,调色温,加色片。   等终于告一段落,嘴里的烟也早就被扔在地上踩扁了,褚昭直起身,舒了口气,再回头一看许游。   褚昭随口说:“你也不知道帮个忙?”   许游随口应:“我哪知道你要干什么,你也没说要帮什么。”   褚昭:“还用我说,你要是想玩商拍,这些都得上手。”   褚昭走回到相机架前,又道:“过来看看。”   许游放下画板,走过去,等褚昭让出位子,她就看向取景器。   取景画面里,光线、角度都调整的都无可挑剔,大片质感说来就来。   褚昭的声音响在耳边:“怎么样?”   许游盯着画面,嘴上说:“完美,就差裸女了。”   褚昭:“啧。”   许游抬眼,对上他:“我说的不对?”   褚昭没接茬儿,只说:“自己去拷照片,在那边的电脑里。”   许游转身过去坐下。   她轻车熟路的找到桌面上放她那些照片的快捷文件夹,跟着就拿出随身带来的优盘,开始拷贝。   褚昭又忙了一会儿,随即过来拿起桌上的烟,抽出一支点上。   许游就坐在椅子里,歪着头问他:“待会儿是不是拍美女?”   褚昭一顿,仿佛想了一下:“嗯。”   许游又问:“我能观摩么?”   褚昭似是有些惊讶,低头扫她:“你?”   许游:“是你说的,这些都要上手。再说我是美术生,也许比你还会帮她摆pose呢。”   褚昭扯了扯唇角,抽了两口烟,没接茬儿。   许游见状,便说:“哦,我也就是随便一提,待会儿拷完就走,不耽误你们办事。”   褚昭又看回来:“办什么事。”   他听出了许游的暗示,却还明知故问。   许游对上他的眼睛,安静了两秒,本不想说的太明,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说:“办男人和女人做的事,你每次都做的。”   一阵沉默。   褚昭一直瞅着她,眼神深沉。   他忽然问:“知道待会儿的模特是谁么?”   许游:“谁?”   褚昭:“贺绯。”   许游愣了。   她完全没想到。   褚昭弹掉烟灰,又道:“纪淳也来。你说我办什么事?”   许游脸色变了变,不说话了。   忽然有点尴尬了。   许游挪开眼,看着电脑屏幕:“你是故意把我们约在同一天的?”   褚昭说:“是只能约今天。我明天出差,起码一礼拜才回来。”   哦。   又是一阵沉默。   褚昭问:“怕尴尬?”   许游斜了他一眼:“她脱我看,谁比较尴尬?”   褚昭笑了下,半晌,那笑容收敛了些,又说:“布景,调灯光,调相机,找角度,跟模特聊天沟通,让她们放松,告诉她们怎么摆姿势,怎么找状态,等拍完几轮,还要修片几个小时。一整套下来,大半天时间就没了,体力稍微差点就累虚脱。”   许游看着他:“所以呢?”   褚昭双手环胸,就靠坐在电脑桌沿,居高临下的说:“所以,但凡还有点精力,都会拿来休息,没有啪啪的功夫。”   “噗。”许游乐出声。   褚昭似是有点没好气:“调情归调情,上垒归上垒,拍‘私房照’是要让对方当摄影师是调情对象,而不是当炮友。要想约炮,外面有的是,棚内玩这个,一个闹不好,名声就毁了。”   许游忽然有点好奇,盯着他:“就一次都没有?”   褚昭又斜了她一眼:“那也得另约时间,你情我愿。”   许游:“哦。”   褚昭笑了:“小丫头,一天到晚瞎脑补什么呢。”   许游怼回去:“我要脑补,也是因为有人创造了想象空间。”   褚昭轻叹一声,无语了。   安静了几秒,许游看着电脑里的拷贝进度,忽然说:“褚昭。”   褚昭:“嗯?”   许游:“我像狐狸精么?”   褚昭扬了下眉梢,觉得有趣:“谁的狐狸精,纪淳的?”   许游歪着头,看他:“你的。”   褚昭顿住,漆黑的眼睛里晃过一丝诧异,随即拿走嘴上的烟,咳嗽两声。   许游笑意渐浓,说:“你的女徒弟就是这么形容我——又一个狐狸精。”   褚昭缓了口气,眉头皱着,说:“甭搭理她。”   许游却仍是笑。   褚昭看了她两秒,问:“你好像很得意。”   许游:“这是赞美啊,说明我有个人魅力。”   褚昭也笑了,也不知是觉得好笑,还是因为其他。   许游正想问他笑什么。   这时,棚外响起说话声。   “纪淳,你就陪我照一次嘛,我一个人害怕,再说,咱们来都来了!”   是贺绯的声音。   ***   说话间,两人进了摄影棚。   “嗨,褚昭!”   贺绯看到褚昭,立刻笑着上来打招呼,她后面几步远,是神情淡漠的纪淳。   只是贺绯走近了,脸上的笑容也跟着一僵。   毫无意外的,贺绯看到了许游。   短发的许游,穿着裤装和马丁靴,她就坐在椅子里,在褚昭旁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贺绯始料未及,情绪来不及掩饰:“你怎么在这儿?”   话是横着出来的。   许游瞅着贺绯,脑海中晃过的,是那次在动物园她们起的冲突,以及后来纪淳开车撞了人,她拦住贺绯,请她帮忙。   许游笑道:“拷我的照片。”   她边说边挪开目光,看向这时已经走近的纪淳。   纪淳脸上也有些惊讶,却一闪而逝,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下一秒,许游在他眼里看到了笑意。   贺绯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汇,飞快地回头看了纪淳一眼,又看回来,说:“待会儿褚昭要给我拍照,这里不方便有外人,你拷完了,麻烦快点走。谢谢。”   贺绯脸色不佳,声音也是硬邦邦的,显然她正在努力维持最后一点“风度”。   其实许游是没兴趣留下观摩的,怕膈应自己。   但贺绯这么一说,她忽然就叛逆了,反骨了,还真想看看。   许游:“我可不是外人,我得留下帮忙。”   贺绯愣了,下意识看向褚昭:“她能帮什么忙?”   始终作壁上观的褚昭,这时出声了:“我给你拍,不方便上手,找个同性,还能帮你调整姿势。”   贺绯诧异极了:“她帮我调整姿势?不是你来?”   褚昭半真半假地说:“纪淳在,我可不敢动。”   贺绯一噎,忽然没了话。   要是她改主意说要一对一,纪淳就得出去等,那就等于制造机会让纪淳和许游在一块儿。   再说,她把纪淳拉过来,为的就是避免一对一的尴尬,毕竟她家里和褚昭家是世交,这种事还是得避嫌。   其实贺绯心里那点小心思,大家都明白。   褚昭看了眼手机,说:“先去换衣服吧。”   贺绯迟疑了几秒,只好先往休息室走。   临走之前,她还不忘小声问纪淳:“你就不能帮我说句话?”   纪淳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   直到贺绯离开,褚昭也起身去调整相机。   电脑桌前,纪淳和许游对望了一眼,半晌,一同笑了。   许游轻声说:“我怕待会儿会打起来,放心,我一会儿就走。”   纪淳却说:“不用,你想留就留。”   许游一顿:“真让我帮她调整姿势?”   纪淳眼里滑过一丝嘲讽:“她要是不愿意,就会喊停了。那样大家都省事。”   作者有话要说:  写前面章节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一件事,“发小”的含义大家的认知有差别:   这个词是北京方言,后来传到全国,我问过其他地方的朋友,他们对发小的理解和我们不一样。   北京的“发小”,高于铁磁、知己,苍白一点的解释是“最好的朋友”,无法替代的。这种关系不止深厚,而且羁绊更深更广。   它有几个硬件条件,首先是双方家里是世交,不只是邻居。比如,很多孩子是在一个大院长大,上差不多的学校,家里都认识,但这些孩子里,可能一个发小都不会产生,就只是邻居家的孩子。   而且就是联系少了,再见面也会很快找到熟悉感,在一些事情上很容易心有灵犀。他看着你长大和变化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他就算误解,也很快会明白,因为他知道你自小经历了什么,而且很多都参与。   “发小”也高于青梅竹马。文案之所以写的是青梅竹马,因为它有性别和“恋爱关系”指向,方便大家理解主角是一男一女,而且青梅竹马在地域认知上很统一。   不得不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   ……   感谢在2020-06-11 12:00:00~2020-06-13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果 2个;是Liyuhan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璨影 20瓶;林丛、一月、绿福 10瓶;支配者w 5瓶;月微 3瓶;superRu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许游和褚昭   12   可想而知, 贺绯的“私房照”拍得一点都不顺利。   有些人拍私房照是要一对一的,这样可以避免有太多人在现场会尴尬,但万一被骗遇到人渣混子摄影师, 且没有找正规圈子里的,被人骗了, 也有可能发生意想不到的“意外”。   而有些私房照,现场除了摄影师, 还需要有人专门负责灯光、道具和化妆,摄影助手一群人围着,倒不怕出事, 就是要克服心理障碍。   但像是贺绯这样,直接把男朋友叫过来的,真的很少见。   摄影这行基本都是男人, 男朋友来了, 看着女朋友穿着清凉, 甚至半裸着被别的男人拍来拍去,还被一群人围观, 还要教她怎么摆姿势, 哪个男朋友能乐意呢?   许游真是不明白贺绯图的是什么。   如果贺绯临场表现很牛逼, 很专业,姿势到位,悟性又高, 那倒也让人佩服,结果贺绯到了现场扭扭捏捏的的,根本放不开。   贺绯穿的是男士衬衫,下面只穿了安全裤,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 头发松散下来。   许游就站在褚昭旁边观摩,没什么表情,纯粹冷眼。   但贺绯的注意力却因为她而不能集中,开始没多久就让许游让开。   许游也不和她杠,索性走到电脑桌那里看自己的照片。   有一些褚昭已经调过光影,她瞧着不错。   这几分钟里,贺绯总算摆出不那么僵硬的姿势了。   直到一直站在角落里吸烟的纪淳,也走向电脑桌前,就站在许游身后看她的照片。   许游回头,问:“怎么样?”   纪淳双手环胸,浅笑着说:“很有风格。”   许游:“我想挑几张洗出来。这些是我选的,你看看。”   许游边说边指给纪淳看,纪淳安静地欣赏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三张说:“这几张一定要洗出来。”   许游笑了:“我也这么想。”   两人正说到这,贺绯的眼神瞟过来了,褚昭示意几次,让她看镜头。   贺绯索性不摆姿势了,直接叫道:“纪淳!”   纪淳和许游一同看向贺绯。   贺绯说:“我这个姿势摆不好,帮我看看。”   她没有点名指性,这说话的对象可以是纪淳,也可以是许游。   安静了两秒,许游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幕布前,她还朝褚昭的方向杨了下眉,表示询问。   褚昭点头,似乎已经不耐烦了:“就刚才那个姿势,调整一下。”   话落,他就离开照相机,走到一旁点了支烟。   许游来到贺绯面前。   贺绯又一次摆出刚才的姿势,侧身而坐,一双腿交叠的放在床上,单手撑着身体,另一手拨着头发。   贺绯的眼神充满挑衅和示威,好似在向许游展示她的魅力。   许游却只是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就当贺绯是被她画的那些裸体模特。   其实这种阵仗,许游比她更自在,裸男裸女看的也多。   许游向后错了一步,用手充当镜头,朝贺绯比划了一下,随即上前,将贺绯的头发揉的更乱。   贺绯“嘶”了一声,透过蓬乱的头发瞪她,同时说:“你刮到我头发了。”   许游没看她,只摆弄她的头发,说:“乱一点才性感。”   贺绯翻了个白眼,很不屑。   许游淡淡的瞅了她一眼:“翻白眼可就不性感了。”   贺绯冷笑一声:“你懂个屁。”   许游也不跟她争,视线下滑,略过她的脸、脖子、锁骨,很快就解开她胸前第三和第四颗扣子。   贺绯一惊,下意识要抓住衣领:“你干什么!”   “别动!”许游却皱着眉心,飞快的呵斥她。   那一瞬间,许游的表情极其冷酷,而且不悦,令近在咫尺的贺绯吓了一跳。   贺绯果然没动,瞪着许游的脸,可许游已经恢复如常,还将她的领口略微敞开一点,一边往外敞,一边往里收,露出若隐若现的□□。   跟着,许游又往后错了一步,歪着头看她。   那一瞬间,贺绯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座雕像,任人摆来摆去,许游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物件。   直到许游一笑,说:“这样好多了。”   贺绯心里堵得慌,用力盯了许游一眼。   许游却已经转过身,朝已经吸了半支烟的褚昭说:“你瞧瞧?”   褚昭透过烟雾,眯着眼扫了一眼,先是一顿,随即很快回到相机后面,看向取景器,开始控场。   “看我这里,眼神,对,保持这样……”   许游没什么表情的回到电脑桌前,臀部就靠着桌边,问纪淳:“怎么样,我上手还不错吧?”   纪淳:“是还可以。”   两人一同看着贺绯。   许游低声说:“如果我要进商拍圈,以后来钱会快一点。”   纪淳双手抱胸,眼神淡漠:“决定了就去做。”   许游:“嗯。”   隔了几秒,许游看了纪淳一眼,见他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贺绯的模样,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许游问:“贺绯要拍私房照,叫你来,你还真来啊?”   纪淳扯了扯唇角:“我若不来,她会一直念叨,没完没了。”   许游笑了下。   这时,褚昭那边说:“换个姿势。”   贺绯换了,但摆不好,褚昭隔空指挥了几下,仍是不行。   褚昭侧过身,把目光投向许游。   许游接收到了,又一次走向贺绯。   与此同时,褚昭也来到纪淳旁边。   ***   两个男人站在一块,差不多一般高。   褚昭递了支烟给纪淳,纪淳接过,点燃了。   两人又一起靠坐着桌沿。   褚昭说:“这种场合你不该来,你看贺绯,放不开,还较劲儿。她叫你来,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在意她。你没有,她就挂脸了。”   纪淳垂下眼眸:“一眼就被看透,够可笑吧?”   褚昭不置可否,瞧着许游十分专业的帮贺绯调整,说:“许游很有天分。”   纪淳用眼角扫了褚昭一眼,说的却是另一件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安静了几秒。   褚昭明白了纪淳的意思。   显然,纪淳也看出了褚昭的意思。   男人与男人之间有时候是讲默契的,有些事一看就明白,说话也不用绕弯子。   褚昭问:“怕我伤害她,警告我?”   纪淳说:“只希望在你可以控制的范围内,尽可能降到最低。”   怕,是没用的,警告更没实质意义。   褚昭:“你要真这么担心,干嘛不和她说?”   纪淳:“她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   他们都知道,褚昭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可能一生一世。   别说褚昭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差别只在于,一般男人没有不专一的资本,也没有褚昭这么大杀伤力。   自然,那些许游也看不上。   许游和褚昭之间,已经不可逆转,两性的吸引力就像是一条纽带,已经把这两人连接在一起。   发展到那一步,只是时间的问题,眼下就差一层窗户纸了。   ***   就在两个男人谈论许游和贺绯的时候,那边两个女人,也正在谈论他们。   许游又给贺绯换了个姿势,贺绯没有刚才那么抗拒,只因她发现褚昭刚才连着拍了很多张,应该是她刚才的姿势很满意。   这次,许游将贺绯的头发扎起来,但只是粗略的绑了一下。   贺绯透过间隙,看向不远处的褚昭和纪淳,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向正专注做事的许游。   贺绯冷哼一声,说:“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防住。你的手段还真是高。”   许游手上一顿,低头看她:“你说什么。”   贺绯冷笑:“纪淳你没戏了,就转战褚昭。褚昭和纪淳不一样,他一向来者不拒,比较好上手嘛。”   许游诧异的眨了下眼,品着贺绯用的字眼。   “比较好上手”,和谁比?就跟她上过似的。   许游说:“你还挺好笑的。”   贺绯白了她一眼。   许游研究贺绯脸上的表情,又道:“难不成你对他也有兴趣?”   贺绯皱起眉,瞪过来:“你有病吧?”   许游:“那你这是什么意思,管得是不是有点宽了。”   贺绯仍在瞪许游,忽然说:“我和纪淳上床了。”   许游呼吸一滞,垂眼安静了一秒,随即后退一步,借着双手环胸的姿势,将攥拳的手揣起来。   半晌,在贺绯挑衅的目光中,许游轻声问:“所以,你身边所有朋友裤|裆里那点事,你都要管。你是避孕套?”   许游的语气就好像在说,“今天天还不错”。   “你!”贺绯的脸色一下子难看了,她没想到许游这么直接,这么粗俗。   她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侮辱过。   许游却慢悠悠笑了,微微倾着上半身,在她耳边低语:“与其打嘴炮,还不如想想你和他上床的模样,那就不用我教你怎么摆姿势了。”   话落,许游转身就走。   她脸上的讥笑,也在那一瞬间落下,只剩下冰冷的目光,冷酷的表情。   褚昭和纪淳这时看过来。   褚昭问:“好了?”   许游:“嗯。”   褚昭回到照相机前。   许游面无表情的一屁股坐在电脑桌上,抽出一支烟,刚要找打火机。   纪淳拿着打火机的手,伸了过来。   许游就着他的手,把烟点燃了。   她窝着背,一手撑着桌面,吐出一口烟。   那烟雾撩过她的发梢。   许游眯了眯眼,目不斜视的说:“我会成功的,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我会站到顶峰,我会走遍名川大河,还要去战地,去边疆。我要画尽拍尽这个世界,绝不能把自己困死在这些俗人俗事的狗日子里,消磨生命。”   纪淳也呼出一口烟,和许游一同看着贺绯的方向,淡淡应了:“嗯。”   世界那么大,人心这么窄。   天地那样广阔,人情世故却这样俗。   心里若是自由了,可以徜徉宇宙。   心要是被困死了,就算飞去太空都没用。   许游闭上眼,又吐出一口烟,再睁眼时,笑了。   她侧过头,对上纪淳的目光:“现在的我,修炼还不够啊。火候差太远了,还得练。”   纪淳似是笑了下,只说:“大家都一样。”   ***   等贺绯拍完照,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   最后许游再给贺绯摆姿势时,贺绯一句话都不说,许游也下手也果断,懒得跟浪费唇舌。   贺绯换回自己的衣服,再出来时,脸色很不好,也没有像其他模特一样,要求看看照片,反而拉着纪淳就说要走。   纪淳问:“辛苦半天,你不先看看照片,选几张喜欢的?”   贺绯:“不看了,让褚昭选吧。”   话落,贺绯掉头就往外走。   纪淳回过头来,和褚昭对上一眼,点了下头:“那我们先走了。”   褚昭:“嗯。”   等两人前后离开,摄影棚里安静的不像话。   许游依然维持着靠着桌沿的姿势。   褚昭走过来,瞧了她一眼,问:“刚才你和贺绯说了什么,看她那表情,真是精彩。”   许游:“你不会想知道的。”   褚昭一顿:“哦,聊的是我?”   许游说:“应该说,她关心的是你和我。”   褚昭嗤笑:“管的还挺多。”   也是,八成连褚昭家里人都没管过他跟谁好,跟谁睡。   许游拿起一直放在旁边的画板,从里面抽出那张画,递给褚昭。   “喏。”   褚昭接过来,就着光线,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笔触。   许游将画板合上,又收好硬盘,拿起东西,说:“我也走了。”   可她才迈了半步,胳膊肘就被褚昭拉住了。   许游诧异的转身。   褚昭依然靠坐在桌沿,把她拽回到跟前,拿烟的手就搭在桌边,低声问:“别人的事操心完了,那咱们自己呢?” 第34章 许游和褚昭   13   “那咱们自己呢?”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   气流与徐徐燃烧出的烟雾纠缠在一起, 难分难舍,缓缓飘荡。   许游眼里的诧异也渐渐落下,就着昏暗的光, 望进近在咫尺的那双眸子。   她沉默了几秒钟,神色渐渐恬淡。   褚昭也没再开口, 只是握着她肘部的手指,隔着布料缓缓摸索。   忽然, 许游眨了下眼,微笑着反问:“咱们?咱们有什么事呀。”   有时候,装傻是婉拒, 有时候,装傻是调情。   褚昭跟着勾起唇角,轻声陈述着事实:“你放下纪淳了, 我也单身, 不如再往前一步, 别拘着自己。你说呢。”   换一个女人,听到褚昭这样的男人这样说, 八成胳膊就搂上去了。   许游却半垂下眼, 说:“呦, 你这么随便啊,单身了就就近抓一个现成的填空,你也太顺手了。”   许游还是个含苞待放的小丫头, 可这一刻的她,让人移不开目光,那笑容,那声调,那眼神, 以及歪着头挑眉的神态,细微的,多变的,丰富且有层次。   褚昭吸了口气,将手里的烟扔到地上,一手仍握着她的手肘,而原本拿烟的手则轻轻抚过那短发的发梢,指关节擦过她的颈部和下颌,两种温度交融在一起,熨帖着,拉扯着。   褚昭:“我要是随便,还能放你到现在?”   许游又笑了一下,抬眼间,眼皮、唇角,仿佛撩人的烟:“哦,那是地下的,还是公开的?”   褚昭:“我从不地下,你要玩这个?”   许游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走:“明知故问。”   褚昭却站直了身体,将她拉回来。   这一次,两人贴到了一起。   褚昭很高,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手指插进她的头发,指腹碰触着发根。   许游抬着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她的怀里还抱着移动硬盘和画板,她的眼睛仔仔细细的观察眼前这张脸,第一次靠的这样近,把他的轮廓看的这样清楚。   犀利且薄情,诱人且充满着欲望,像是有毒的果实,引诱夏娃去吃。   她的指尖战栗着,汗毛也竖了起来。   直到他的薄唇落下来。   先是轻啄,轻触,点到即止的试探。   他们都半睁着眼,她的睫毛轻轻眨着,刷过他的鼻梁,刷进他心里。   而后就是深吻,深切的,要吻进骨头里。   许游“唔”了一声,但那声音没有发出来,只埋在喉咙深处,涌动着,蛰伏着。   她的心像是被拎到了嗓子眼,被一双手拿捏着,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她闻到了烟草味儿,渐渐地连烟草味儿都闻不到了,脑子一阵阵发懵,眼前也是阵阵发黑,嘴唇麻的快失去触觉。   这样充满侵略性的,激情的吻,她是第一次尝试,她要疯了,脑子快要炸开了。   直到那距离忽然错开,凉意和空气一起涌进鼻腔。   许游半睁着眼,胸口起伏,用力的呼吸。   然后,她听到褚昭在她耳边问:“你不会换气?”   许游只想说一句“废话”,可她喘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昭轻抚着她的后脖颈,嘴唇摩擦着她的耳垂。   许久,许游缓过气,在他耳边说:“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褚昭一顿,随即低笑出声。   然后,他垂眼看她。   许游迎向他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沉带笑,而她的娇媚明亮。   褚昭说:“今天我先盖个章,预订个女朋友。”   许游挑眉:“我答应了么?”   褚昭笑:“我出差一礼拜,你要是反悔,随时通知我,要是不吭声,这位子就是我的了。”   许游抿着嘴唇,似笑非笑,她抱着画板的手已经出汗了。   她嘴上说:“好,一个礼拜,过时不候。”   ***   一个礼拜,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做很多事。   许游没有闲着,忙完齐羽臻的活儿,就一头扎进画室,练笔、涂鸦。   她的手指每天都在叫嚣,在涌动,她很想多画画,她有着用不完的创意,一波接一波的灵感。   她知道,它们有的是因为褚昭而激发,有的则是因为她的火候儿到了一个阶段,如今遇到了刺激,到该释放的时候了。   而她不想错过这个黄金时期。   那天她离开摄影棚时,褚昭塞给她一个盒子,里面装着整套单反和配件。   褚昭说,那是他的第一个单反,一个朋友送的,他用着很顺手,让她拿回去练。   许游没有拒绝,拿回家,拍自己的房间,拍画室,拍她的作品,拍自己,拍天空,拍小路,拍高楼。   然后,她又跑到街上,去拍她看到的人生百态。   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肆意的呼吸。   这样的生活,真的美好。   ***   许游将自己拍的照片发给纪淳看,有的作品画完了,也会拍下来发给齐羽臻看。   齐羽臻的评价是专业的,从绘画角度上给她指正。   而纪淳却说:“抓住这些感觉,好好培养这些天分,缺钱就和我说。”   许游问他:“你是说摄影方面,还是油画方面?”   纪淳说:“都算上。”   许游笑,没应,也没拒绝。   他们之间表达情谊,无需刨根问底。   纪淳说过,等他赚了钱,他捧她。   她不会抓着这句话不放,这句话代表的不是钱,而是心意。   不管有没有那一天,许游都高兴。   纪淳,是第一个见识到她才华,并且认可她,鼓励她的人,于她的意义自然不同。   然而他们到底都是俗人,心里靠得再近,日子也得过,吃喝拉撒都不是美的,何况一起过日子的人,自然也是糙的。   所以许游很快就对贺绯那天的矫情释怀了,她和纪淳就像过去一样,聊生活里的事,聊作品,聊赚钱,就是不聊贺绯。   ***   只是,许游想不到,她很快就从别人嘴里听到了不一样的纪淳,甚至从别人的作品里,看到一个陌生的他。   那天,是一次小型聚会,聚会上都是校友。   齐羽臻叫许游一块儿去,说是有美术系和摄影系的学长姐。   像是这种假期聚会,能凑上一圈人很难得,等聚完了又各忙各的,还没毕业的很快要回去上课,毕业的很快要去奔活儿。   齐羽臻说,去年有一位学长,聚会后人就没了,很突然,大家都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次见,后来看着他在聚会上的照片,都很唏嘘。   人生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和某人是不是最后一次见面,就好像许游那些高中同学,如无意外,毕业合照那天应该就是生离死别了。   许游跟齐羽臻去了聚会,那是在一个摄影系学姐的家里。   那位学姐家很大,住的Loft,装修是工业时代风格,有浓重的金属感和颓废感,很多玩摄影的人都好这一口。   许游一开始不怎么说话,但很多学长姐对她好奇,会时不时勾她说两句话,有的更是特意显摆自己的牛逼,吹嘘几句。   许游喝着东西,认真的听每一个人讲话,观察他们的表情、神态。   学长姐的作品大家传看着,许游也跟着看,她只觉得每一张都很神奇,越看越兴奋,就像是突然闯入仙境的爱丽丝。   直到其中一位学姐的近期作品,传到她手里,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许游先是惊讶,随即皱眉,而后定睛仔细看,一直拿着照片不撒手。   等所有人都投来目光,许游才抬起头,在安静氛围中,问:“学姐,我能看看放大的图么?”   学姐说了声“没问题”,然后拿出手机,调出这张照片的存档,递给许游。   许游接过来,将照片放大看着,不说话了。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个类似酒吧包房的地方,包房里有一群人,有男有女,仿佛都是精英人士。   中间坐了一对男女,女人大约二十五、六岁,齐肩的头发,干练的着装,双腿交叠着,手里拿着一杯酒,似笑非笑的正在听别人说话。   而她旁边的男人,是纪淳。   纪淳穿的不是便装,却也没那么正式,深色的衬衫和深色的长裤,令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一些。   照片抓拍的镜头,他刚好将烟凑到嘴边,眯着眼吸了一口,那模样深沉且,如果不是五官和纪淳一模一样,许游都要以为是她认错人了。   许游将手机还给那位学姐,在大家的目光中,笑了一下,说:“抱歉,我刚才以为看到了熟人。”   那学姐拿回手机,说:“应该不是熟人,这帮人是商圈的。”   许游应了:“嗯。”   话虽如此,许游却把目光投向齐羽臻。   齐羽臻意会,很快问:“怎么搭上的,讲讲?”   ***   许是因为那学姐也觉得这事是个谈资,很快就讲起来。   她原本只是认识其中一个,他们这些商圈的想给自己拍点艺术照,充充牌面,装个逼,就把她叫去了,让她别拘束,他们聊着商圈的事,她随意拍。   那天的聚会其实不分主次,但也不知怎的,坐在中间的那个叫程樾的女人一来,所有人很快就开始围着她转。   听说,这个叫程樾的女投资人,路子很野,什么都玩,什么都投,没什么固定模式,就是看中什么玩什么,而且眼睛很毒,每次下手都赚钱。   等周围的人跟着程樾一头投进去了,她又是最快一个失去兴致的,抽身离开,很快又去奔下一个。   至于程樾旁边那个二十出头的男人,是她公司最近新来的实习生,话不多,不仅老道而且看着底很深。   学姐说,她趁这个机会抓拍了那个男人和程樾好几次,还听程樾叫他一声:“纪chun。”   学姐也不知道是哪个“chun”。   这时,有个学长问:“你也没趁机要他们的联系方式,万一以后需要投资呢?”   学姐应道:“你以为我不想啊,我这还没来得及要,就被人打断了。”   学姐很快说道,原本前面听他们聊商圈的事也挺有意思的,气氛也融洽,大家喝喝酒,抽抽烟,装装逼。   等到后半场,有人找来几个容貌姣好且清纯的女大学生,在场的男人一人搂了一个。   这些女大学生八成是按照在场男士的比例找的,所以还给纪淳安排了一个,但他没要。   程樾瞅着站在那儿的女大学生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笑道:“你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逢场作戏也不会么?”   纪淳抬眼看了看女大学生,又扫向程樾,勾唇浅笑:“姐,我不好这口,你知道的。”   程樾斜他:“那就从今天开始尝尝鲜。”   随即也不等纪淳说话,程樾就朝那女生招招手,让她过来挨着他坐。   其实学姐就想找个机会去结交那个叫程樾的,再探探那个叫“纪chun”的底,她很想给他拍几张照,一定很有风格。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突然杀了进来。   看情形,那个女生应该就是纪淳的女朋友,因为她一进来就对他大喊大叫喊,还叫他立刻跟她走。   纪淳没动,只是淡定且冷漠的扫过女生,像是看一个陌生人,更像是欣赏一出小丑戏。   包房里的人都很安静,直到有人接收到程樾的眼色,起身去劝,显然大家都认识这个闯进来的女生。   但那女生很蛮横,甩开其他人的手,一把拉起纪淳旁边的女大学生,把对方推到一边,然后又要去拉纪淳。   直到程樾杯子里的酒,泼了女生一脸。   女生愣了,傻了,站在那里不动了,也不拉纪淳,只是震惊且不能置信的瞪着程樾。   程樾放下酒杯,只轻描淡写的说:“看你像什么样,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一直想写个“大飒蜜”,这是北京土话,其实只要理解飒字就好了。飒是需要酸甜苦辣的,哪怕不好吃也是等吃完了,自己来判断。   小说圈有个不成文的定义,就是女人最后一定要结婚才是获得幸福。最好女主只有男主一个,男主有其他人就是脏和渣,女主有其他人就是情路不顺和虐。   每个人都在说“我”觉得应该如何,强行让别人也认可。我实在是被规定的烦了,所以才有这篇文的许游——我不约束别人,别人也别干涉我,我和我的人生相处了这么多年,用得着别人指手画脚么?   还有姐妹篇的女主程樾,在这里先露个脸。程樾已经是大飒蜜,许游是未来的。   ……   感谢在2020-06-13 12:00:00~2020-06-15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慧子、杰尼龟仙 2个;Y.、滴答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蓝、在水一方 20瓶;千玺大姨妈、方子白 10瓶;柠檬果、Hopekura 7瓶;慧子 5瓶;贝拉杰玛 3瓶;杜铜 2瓶;月微、有所住、我的名字好简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许游和褚昭   14   故事讲到这里, 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下文。   说故事的学姐却故意停顿,卖关子说:“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齐羽臻扫了全神贯注的许游一眼,接道:“快说吧。”   学姐笑道:“那个撒泼的女生啊, 气的眼圈都红了,她特别不服气, 可她竟然就那么走了。然后,那个叫程樾的女投资人, 还叫了她的助理去送女生回家。”   齐羽臻“哦”了一声,又问:“那女生非要拉的那个男人呢,那个叫纪淳的。”   学姐:“他啊, 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跟没事儿人似的,该抽烟抽烟, 该喝酒喝酒。”   齐羽臻笑了下, 没再发问, 又一次把目光投向许游。   许游却低着头,仿佛在沉思。   ***   直到后来聚会结束, 许游和齐羽臻一起离开。   两个人坐上车, 齐羽臻才又一次提起刚才的话题:“在想纪淳和程樾?”   许游一顿, 点了下头。   她知道,那个要拉走纪淳的女生一定是贺绯。   贺绯啊,就像褚昭说的一样, 她被捧惯了,连谈个恋爱都要无瑕,但凡出现一点不如意,她都不能接受。   许游说:“我没听纪淳提过程樾,我只知道他寒假在实习。他这几个月投资赚了不少钱, 应该都有这个程樾的功劳。贺绯应该也是认识程樾的,听那个意思好像还有点怕她。”   其实许游早该想到,纪淳一个大一学生,能有什么投资的门路呢,那些理财APP就算他再会玩,也不可能稳赚不赔,很难将她的五千多块在短时间内就翻成两万。   纪淳背后,一定是有高人指点的。   齐羽臻听了许游的分析,笑了下,说:“我倒是听过程樾。”   许游有些诧异。   齐羽臻没有卖关子,很快就把她知道的底兜给许游。   齐羽臻说,她之所以知道程樾,一方面是因为玩商拍的一个前辈提到过,说有一个商圈的女人,很厉害,见过一面,很有风格,很有魅力,很想拍她,但她很挑,不随便给人单独拍。   而另一方面,齐羽臻是听褚昭提过程樾。   许游一愣,一天之内,和她有关的两个男人,都先后和这个叫程樾的女人扯上关系。   齐羽臻忽而笑了:“哪怕像是褚昭这样的男人,也是有过青涩时期的,程樾是他初恋。但程樾大他好几岁,她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还没成年,眼里根本看不上小屁孩。”   许游更诧异了:“所以,褚昭是暗恋?”   齐羽臻说:“不是,程樾知道褚昭喜欢她,事实上,那时候喜欢程樾的男人特别多,程樾都没当回事,而且敢追她的不多。她家里背景挺硬的,自己又有手段,没点斤两的还真不行。至于女生么,我只听说,追捧她,模仿她的小妹妹也不少,你那个发小的女朋友,应该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会被程樾一说就怂了,毕竟是偶像么。”   许游安静的听齐羽臻科普,虽然内容不多,但是大致了解一个轮廓。   她记得,褚昭上面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管理着家里的生意,所以他家才放任他玩摄影。   褚昭家和贺绯家是世交,都是商圈的,而纪淳家是后来挤进那个圈子,这才和他们认识。   只是在规模上,纪淳家远远不足,尤其是后来纪父去世,公司被两个叔叔掏空,纪家更是落败。   那时候,是贺绯家帮纪淳家还得债,还填补了公司的亏空。   纪淳苦撑到现在,不仅是因为要还债的动力,还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为了他父亲。   哪怕许游一个外人也看得出来,无论是褚昭还是贺绯,都不是从商的料,纪淳和他们混,出不了头。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搭上程樾这条线。   许游正想到这里,齐羽臻也说了差不多的意思:“你那个发小还是挺有心眼的,程樾可是金大腿,是他们那个圈子里最有前途的。你别看褚昭这几家有背景,但他们这些第二代大部分都养废了,我是说单单从商这块儿,就程樾杀出一条路。”   许游笑了一下,没说话。   虽然她不认识程樾,只看了一张她的侧影照,只是听到了一段她的“传说”,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样的金大腿是不会轻易给人抱的,既然给抱了,就一定得有过人之处。   许游沉默了一会儿,齐羽臻问:“怎么不说话,就没点想法么?”   许游这才说:“纪淳支撑的很辛苦,他很骄傲,要不是因为那份骄傲,人早就颓了。我倒是希望,他这一次能爬起来,不管是哪条大腿,能帮他站起来的就是好大腿。”   齐羽臻笑了:“他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幸运。”   许游说:“也是我的幸运。”   车子快抵达目的地时,许游的思路还停留在那个叫程樾的女人身上。   直到齐羽臻说:“对了,刚聚会上有个学长私下递了个话给我,问你现在的个人情况,还说过两天想再约一次。”   许游收回神,安静两秒,明白了:“哦。”   齐羽臻见她没什么兴致,问:“难道谈恋爱谈倦了?你现在应该是单身吧。”   许游垂下眼,想了片刻,随即做了个决定。   “羽臻姐。”   “嗯?”   “褚昭出差前,塞给我一套他玩过的单反相机,是他第一个单反。”   听到这话,齐羽臻挑起眉梢,目光在许游脸上停留了几秒,从茫然,到惊讶,到了然,随即又到诧异。   “原来你喜欢褚昭?”   许游:“那要看是哪种喜欢。”   齐羽臻:“对纪淳那种。”   许游摇头:“不是。”   齐羽臻笑了:“也是,异性发小可不多见,能保持到现在的,自然无法取代。”   许游也笑:“其实我也说不好是什么样的情感,但如果是褚昭,我愿意试试。”   齐羽臻:“想试,就去试,别亏待自己。”   许游:“嗯。”   两人都没提齐羽臻之前和褚昭那一段,齐羽臻现在有了谢超,谢超是褚昭的同学,褚昭再找女朋友多半也是在学校里找。   大家都有共识,要是玩不起就别玩,真喜欢就没必要考虑前任的感受。   那些忌讳多的,说穿了也只是因为自己的脸上挂不住。   ***   转眼又过了两天。   许游将褚昭留给她的单反已经玩得很熟练了,她反复尝试,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手感和习惯,调出自己最喜欢的光影效果。   白天,她没事干,上午就背着画板出去画画,下午就拿着单反上街瞎拍。   拍照的范围也越来越大,前面几天还是在家附近,这两天,就去了CBD旺地。   这天下午,拍了两个小时,许游有点累了,可她不太想回家,想等落日。   她还记得前几年,许父带她路过这里,她抬起头,看到一栋大楼的顶端,刚好挨着那抹落日,顶着那束光,在她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   许游找了一下午,找到了那栋大楼,她就坐在大楼对面的栏杆上,用双腿构筑栏杆,怀里抱着单反,安静的等。   其实她不期望能拍到当时的画面,找到当时的感觉,这是冬日,今天天气也不太好,有些灰蒙蒙的,可能看不清落日就天黑了,但她还是想碰碰运气。   许游等了一会儿,有点无聊,又拿起相机,透过镜头到处看。   镜头里的世界和人眼看到的略有不同,范围更狭窄,但关注点也更集中。   如果调好光圈和焦距,换上广角镜头、长焦镜头,甚至是夸张的鱼眼镜头,那就更有意思了。   善用技巧和配件,会放大和缩小镜头里的某些元素,比如灯光,比如远景,又或者是某一个人。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缘分。   许游的镜头转了半圈,又忽然转了回来。   就在刚才,那匆匆一瞥间,她在镜头里看到了一个人。   是个女人。   那是一个有些眼熟,风格独特,让人过目不会忘记的女人——程樾。   许游又对着镜头找回来,定格在她身上。   许游确认了两秒,肯定她就是程樾。   鬼使神差的,她的手飞快的按了下快门,就那么一下。   程樾不知是何时站到路边的,她也靠着栏杆,好像是刚从身后的饭店里刚出来。   她脚上穿着高跟鞋,大衣没有扣怀,应该是羊绒质地,很轻薄,一阵风过来,把那大衣吹开了。   程樾一手掩着大衣,下意识转身背风,刚好转向许游这边。   她一抬眼,目光就在许游身上定住了。   许游依然维持着用双脚勾住栏杆的姿势,腰背挺得很直,屁股就像是长在栏杆上,相机挡住了她的脸,而那双手稳稳当当的托着。   这一刻,镜头就发挥了人眼没有的优势,就好比说程樾脸上细微的表情,她的眼神,甚至是上扬的眉梢,和被风吹着拂过面颊的发丝,镜头之下都看的一清二楚。   也正是这一刻,许游再次领悟到摄影的魅力。   藏在相机后的这双眼睛,会忽然变成这个世界的主宰,它们透过空洞的狭长的镜头,窥伺着这个世界,任凭自己的感官和本能,记录下每一帧。   ***   两个女人,就这样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望着。   程樾歪着头看许游,扬起眉梢。   而许游,只是端着镜头锁定她。   有那么几秒钟,许游心里划过好几个主意,要是程樾不高兴的走过来,她该怎么应对。   比如,她跳下栏杆,转头就跑,她肯定跑得过程樾的高跟鞋。   比如,她告诉程樾,她是纪淳的发小,也认识褚昭,她要把他们推出来挡驾。   再比如……   当然,这些荒唐的念头都不是许游会做的事。   而且,程樾也没有走过来兴师问罪。   程樾仿佛笑了一下,随即转头,迎着风看向走近她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身材很高,也挺吧,同样穿着长款大衣,戴着围巾,他的头发也被吹乱了,可他很淡定,似乎也不怕冷,走近程樾时,还替她挡了一下风。   许游的镜头稍稍移动了些,很快略过那男人的宽肩,背影,随即将他淡漠的侧脸也收进镜头。   然后,许游就愣住了。   这个男人是纪淳。   镜头里,程樾和纪淳说了两句话,随即笑着指了指这边。   纪淳点头,脚下一转,长腿就朝这边迈开。   走了几步,纪淳认出许游,微微一怔。   许游这才放下相机,手终于觉得酸了,可她面上却很镇定,安静的看着纪淳,直到他走近了。   纪淳问:“你怎么在这儿?”   许游耸了下肩:“采风。”   纪淳侧身比了一下不远处的程樾,又问许游:“你拍了多少张?”   许游:“一张。”   纪淳有些好笑的说:“可她说,你举着镜头对着她起码一分钟。”   许游有点不好意思,清清嗓子说:“我只是一直在观察,不信你看。”   许游调出来给纪淳看,纪淳扫了一眼,解释道:“你拍的女人是我现在实习公司的老板,她想把照片买下来。她在那个圈子里有点名气,不希望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时候,照片会突然出现在某个摄影展上。”   许游点头:“我明白,我回头给你,我保证不留底,也不会外传,不会公开。”   纪淳:“嗯。”   一阵沉默。   许游定定的看着纪淳,余光却在分神。   她努力维持着唇形,小声说:“你老板过来了。”   纪淳一顿,转身时,程樾已经走到跟前。   程樾微笑的开口:“叫你来问照片,怎么聊这么久,瞧上人家了?”   程樾问的自然是纪淳。   纪淳笑道:“她是许游。”   程樾眨了一下眼,反应过来,再看许游的眼神也变了:“你就是许游?纪淳老提起你。”   许游一顿,看了看纪淳,又看向程樾,很有礼貌地说:“抱歉,没经过你同意就拍了一张,我不会外传的。”   程樾瞅着她,安静了几秒,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又或者说,刚才端着镜头理直气壮的许游,和现在这个低眉顺目的许游,好似是分裂成的两个人。   程樾很快就明白了,哦,这个小姑娘大约已经知道纪淳是她公司的实习生,怕因为这件事给纪淳惹麻烦,影响他的前途。   思及此,程樾笑问:“我能看看照片么?”   许游点头,非常配合的把单反递到她面前。   程樾耷眼一看,安静了许久。   她的眉眼低垂着,神态恬静,却又透着一股暗暗的,可以被她自己任意操纵的某种劲儿,有一点不逊。   抬眼间,程樾再看许游,眼神又一次变了,意味深长的,还带着某种估量。   然后,她说了这样两句话,一句赞赏,一句了然。   “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   “原来你是褚昭的女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程樾小插曲结束了,下章还是褚昭~   ……   感谢在2020-06-15 12:00:00~2020-06-1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玺大姨妈 25瓶;可爱坏宝贝 18瓶;佳佳想暴富 10瓶;19905016 6瓶;lisui、散了 5瓶;superRu 3瓶;月微、有所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许游和褚昭   15   许游很诧异, 她的目光也没有掩饰,直接问:“看到相机,就知道是褚昭的?”   程樾指着相机背后一个刻痕, 说:“这相机是我和另外一个朋友,一起送给褚昭的十四岁生日礼物。”   十四岁, 生日礼物?   许游垂眸看了看,她的确注意到有个刻痕, 是一个字母“C”,是褚昭的首字母。   许游笑了下:“原来如此。”   这时,程樾的手机响了, 她拿出来一看,皱皱眉,随手递给纪淳:“又是王总, 你应付一下。”   纪淳点了下头, 拿走手机, 不动声色的走开几步。   许游下意识看向纪淳宽厚的背影,这样乍一看, 根本看不出来他还不到二十岁, 她也从没见过纪淳穿的这样成熟, 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只像是精英白领。   许是许游的目光吸引了程樾的注意,她也转头扫了一眼, 对许游说:“纪淳很能干,他将来会有大作为的。”   许游收回目光,对上程樾,无论这话会不会应验,她都很高兴。   “嗯, 他一定会的。”   程樾笑意渐深,似乎觉得许游很有意思,又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题,说:“褚昭把他的第一个相机给你用,也是有特殊意义的。”   许游眨了眨眼:“因为是他的第一部 相机?”   程樾:“在那之前,他刚发现原来自己有摄影才能,这是第一次用来记录世界的宝贝,他从不让外人碰。那时候他家里也不同意他玩摄影,但他不管,整天拿着它到处拍。”   许游一怔,程樾所说和她知道的故事完全不一样。   许游:“我还以为,他家里很支持,还资助他。”   程樾:“那都是后来的事了。他抗争了好几年,也是拍出点成绩以后,才被家里人接受。家里从商的,自然就会觉得搞艺术的上不得台面,如果是古典乐之类的还好说。”   许游没说话,又一次低头看着手里的相机,轻轻抚过那个字母“C”。   程樾这时说:“哦,你刚才抓拍的照片我很喜欢,将来有机会,请你帮我拍一组。”   许游诧异的抬头:“我?可我才刚学。”   许游不懂,程樾认识褚昭,她为什么不让褚昭拍呢?   程樾说:“学无定法,贵在得法。你刚学,但感觉很准,这行的专业知识和技巧是很多,但感觉永远是最重要的。反而是技巧越老道的摄影师,越没有原始的味道。”   正说到这里,一辆私家车开到路边,司机落下车窗和纪淳打了个招呼。   纪淳也刚好切断通话,拿着手机回来时,说:“我想他不会死心,明天还会打过来。车子来了。”   程樾叹着气翻了个白眼,转头对许游说:“那咱们就说定了。”   话落,程樾就率先抬脚,走向私家车。   纪淳和许游对上一眼,他唇角挂着浅笑,随即用唇形说了三个字:“先走了。”   许游颔首,看着他转身跟程樾走到车前,看着司机为两人拉开车门,两人又一起坐进后座。   车门关上了,车窗上贴着黑色的膜,让人看不到里面。   许游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程樾刚才的话:“他将来会有大作为的。”   许游缓缓笑了,是真的开心。   ***   许游却不知道,就在车子开动的瞬间,程樾也看到了她那抹笑。   程樾不由得说:“你这个发小真的很关心你。”   纪淳也朝窗外看了一眼,但许游的身影越来越小。   纪淳收回目光,应道:“她是最能明白我的朋友。”   程樾“哦”了一声,不客气的拆穿他:“只是朋友?”   纪淳望过来,没有惊讶,也没有掩饰,平定极了。   程樾说:“还是说,只是现在当朋友,等将来你摆脱枷锁,事业有成,再做其他打算?”   纪淳没说话,只是弯了弯眼角,还不到十九岁,眉宇间却已经多了一份沉稳。   程樾继续道:“难怪那天在酒吧,人家给你安排了女大学生,你说你不好那口。原来你喜欢这样的。不过有个事,我得提醒你,她现在跟的可是褚昭……你有把握赢回来么?”   纪淳挪开目光,目视前方,隔了几秒,仿佛经过了思考。   然后,他才说:“人生很长,变数很多,机会随时都会出现。我可以等,也可以去创造机会。不到最后一刻,一切都有可能。”   听到这话,程樾也跟着做了脑补,一想到是纪淳对褚昭,中间还夹着一个许游,就有一种非常刺激且微妙的感觉。   程樾不由得轻笑出声:“那一定精彩极了。”   ***   时间匆匆,许游和褚昭约定的一个礼拜,很快到期了。   最后一天上午,许游正在画室里给油画上色,接到了褚昭的微信。   他说,他回来了,刚进棚,问她这会儿有空么。   褚昭也没说什么事,更没提约定。   许游回:“等会儿吧,我把色上完,一小时。”   褚昭:“好。”   一小时,也足够他收拾东西,再休息一会儿了。   许游也没着急过去,先专心致志的把手里的事情做完。   等她落下最后一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把稍显不足的地方补了补。   然后,她拿起相机对着作品拍了一张做记录,这才起身收拾东西。   许游回房换了身干净的便装,把单反装回盒子,拿起布包,抬脚就出了门。   从家里到照相店,走的再慢,步行也就十来分钟。   许游裹着羽绒服,慢悠悠的走在街上,路上买了瓶水,等来到照相店,已经比“一小时”还晚了十几分钟。   只是许游想不到,一进门,就看到这样的阵仗。   褚昭的女徒弟正在愤怒的收拾东西,嘴里气哼哼的,脸色很白,但眼睛有点肿。   许游平静的扫过去一眼,随即就听男徒弟问她:“是不是找师父?他在里面。”   许游对男徒弟点了下头,抬脚往里面走。   拐过拐角时,她还能听到女徒弟在骂骂咧咧什么东西。   许游一头雾水,来到摄影棚门前,刚迈进去,抬眼的功夫,就扫到电脑桌前两个人。   坐着的是褚昭,他正在修片,一手按着键盘,一手握着鼠标,他看着屏幕,好像有点烦躁,脸色也是绷着的。   站着的是个女生,背对着门口,她挨着褚昭很近,说话时身体还一下一下的要往他身上靠,手还时不时碰褚昭的手臂一下。   看这个架势,要不是褚昭的手一直放在鼠标上,挡住了女生,她就要一屁股坐到他腿上了。   许游一顿,眼里的画面忽然定格了一秒。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打着架,一边是让她出去等着,别搅局,另一边是再走近点,听听热闹。   只是一秒的功夫,许游就选择了后者,带着一点好笑,一点不悦,一点幸灾乐祸,和看好戏的心态,无声的靠近了。   然后,许游听到了那女生的声音,她说:“你就帮我拍一套嘛,多少钱我都愿意。”   许游觉得女生声音有点耳熟,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是刘芯。   刘芯又道:“我听说找你的话,要五位数,我也可以的。”   刘芯边说,还用手碰了碰褚昭握着鼠标的手。   这一碰,正在修片的动作歪了一下。   褚昭瞬间拧起眉头,掀起眼皮,朝刘芯甩了个眼神。   因为光线昏暗,光影在他脸上交错,勾勒出几分锐利,这一眼还真有点凶狠。   刘芯一怔,愣在那儿。   而这一眼,也刚好扫到站在刘芯身后,笑容讥诮的许游。   褚昭神色一顿,笑了:“来了也不出声?”   许游“哦”了一声:“这不是怕坏你‘好事’么?”   她说着走上前,将布包放在桌上,对上正转头看她,一脸震惊的刘芯。   许游和刘芯对上一眼,转而对褚昭说:“一回来业务就这么多呀,这单多少钱?”   褚昭好笑的瞅了许游一眼,瞬间就看出来她是故意的,应道:“听说是五位数。”   许游上下打量了刘芯,说:“接啊,上赶着干嘛不要?”   而后,她又对刘芯说:“如果你愿意让我练手,我就收三位数,肯不肯?”   刘芯脸色一变,瞪了许游一眼,看着褚昭说:“我只想你帮我拍。”   褚昭没搭理。   许游又问:“只是拍照么,不需要额外服务?”   刘芯瞪过来:“你说什么!”   俨然一副正经人被唐突的模样。   可看她那表情,显然是听懂了,还是秒懂。   褚昭也扫来一眼,透着好笑。   许游口吻轻慢的解释:“我不知道你打听的价格包不包额外服务,因为这价格么,有点不准。要是不包的话,就贵了点,要是包的话,又便宜了点。而且你看他,才出差回来,状态不好,到时候要是临场表现不佳,你再拒付尾款,我们不就亏本了?”   这下,刘芯的脸都红透了,可她却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毕竟许游说的隐晦,要是反应过度,就等于不打自招。   而许游,只是微笑的瞅着她,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上赶着不是买卖。   真精准。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刘芯这样的人眼中,像是褚昭这样的男人都是来者不拒的,不挑食,撒向人间都是爱,见女人就“起立”。   果然呐,眼里是屎的人,看到的也都是屎。   想到这里,许游倏地笑了,十分良心的建议:“你给我练手,纯拍照,就三位数,你可赚了呢。考虑一下?”   一阵沉默。   褚昭低笑出声。   刘芯一个跺脚,撂下一句“算你狠”,转身就跑。   ***   许游无声的翻了个白眼,一动不动,等摄影棚再度恢复清净,她的眼神这才落到褚昭身上。   “特意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好戏?”   褚昭脚下一蹬,屁股下的转椅就往后挪了一块地方,他跟着伸长手臂,把许游拉到跟前,让她靠着桌沿,就在他和桌子之间。   褚昭吸了口气,轻声问:“想我了么?”   许游低眸看他,仔仔细细的,点了下头:“想过。”   褚昭:“我也是。”   几秒的沉默,两双眼睛渐渐胶着在一起。   褚昭的手就扣在她的后腰,圈着她的臀围。   许游的目光略过他的衣服和领口,见那上面有些灰和污渍,问:“你还没换衣服?”   褚昭扫了一眼,淡淡道:“最后两天怕完不成进度,紧赶慢赶,何止没换衣服,澡都没时间洗。”   许游没有丝毫掩饰,当着他的面皱着眉头,嫌弃道:“我可是新换的衣服。”   她说着就要走。   褚昭却把她拢到大腿上。   这样离近了,许游闻见了他身上的烟味儿,还有一点显影液的味道。   她用手隔开距离,轻声点评:“你好脏。”   褚昭却弯了弯带着倦色的眼睛,低头吻她:“你好香。” 第37章 许游和褚昭   16   褚昭抱着许游亲了一会儿, 就说要进休息室躺会儿,还说让许游一块儿去,陪陪他。   许游一开始以为这就是这个“坏”男人的借口, 进了休息室,他就不只是亲亲了。   许游笑着瞧了他一眼, 也没说什么,被拉进去了。   直到进了休息室, 许游才发现这里的陈设已经焕然一新。   原来的旧家具换了几件新的,杂物也清理掉了,只有地上几个纸箱子, 里面装着摄影器材。   角落多了一个大衣柜,挂着一些男士的干净的衣物,移动的挂衣架上还有一些给模特替换的服装。   和休息室相连的小洗手间, 摆放着简单的洗漱用具。   原来的折叠床上, 换上了深色的床单, 看上去很新。   褚昭一屁股坐下去,直接躺倒, 还让出半个位子, 单手撑着头, 淡笑着拍拍空位。   许游歪着头想了两秒,也走过去。   床很小,许游虽然瘦, 但褚昭又高又结实,两人挤在一起,许游必须紧紧地贴进他怀里,严丝合缝的才不会掉出去。   许游的羽绒服就盖在两人身上。   羽绒服下,褚昭的手在她后背轻轻摩挲着, 随着他的动作,羽绒服的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许游的头埋在羽绒服里,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烟味儿,可她并不觉得讨厌。   被羽绒服笼罩的密闭空间,流淌着暧昧和情愫,许游半闭着眼,搂着他的腰,感受他的手掌在她身上游移。   她细细喘着气,也没出声。   有一种男人,在女人还没搞清楚对他是什么情感时,就会投入他的怀里,还不知道该不该拒绝,就已经陷入。   许游不知道,那是荷尔蒙的互相吸引,还是源于两性之间,可她忽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也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女人、女生,会一眼就看上他。   那是一种致命的性吸引,是就算在人群中,隔着一段距离,仍是会一眼锁住的奇妙感觉。   ***   结果事实证明,到底还是许游想多了。   褚昭的动作渐渐缓慢,到后来,就只是搂着她,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许游缓慢的在他怀里抬头,见他的双眸已经合上,呼吸均匀,唯有唇角稍稍翘着,似是很好眠。   褚昭是真的很累了,他说连续两天没睡觉,紧赶慢赶追进度,这才赶回来,这些都是真的。   要不是在外面修片可以帮他集中注意力,等许游过来,他恐怕一进棚,就扎进来睡觉了。   许游趴在褚昭怀里,一时觉得好笑。   她陪着他躺了十几分钟,一点困意都没有。   她又看了褚昭一眼,见他侧身睡很不舒服,便动作很轻的从他怀里起身,将羽绒服给他压实,随即抬脚走出休息室。   许游来到外面,坐在电脑桌前,电脑没有关,上面还有褚昭修到一半的照片。   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拍摄量,有一部分是褚昭挑出来的,待修的。   这些活儿起码还要两天。   许游闲的没事,就单独建立了一个文件夹,随手帮他修了一张,然后扔进去。   如果褚昭觉得可用,就可以节省点时间,如果他觉得不可用,删掉就好。   许游的动作很迅速,操作也熟练,而且她是美术生,审美基础是在的,真的投入进去会比只学过摄影的新人还驾轻就熟,毕竟审美这种事就是要抓住一瞬间最极致的感觉。   过了半个小时,许游的眼睛有点疲了,就用褚昭的杯子,去角落的咖啡壶那里倒了一杯热咖啡,回来喝了两口,又继续。   ***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两个小时。   许游给许父发了一条微信,告诉他晚点回家,不和他一起吃。   许父应了。   等许游放下手机,再一抬眼,就见到不知何时睡醒,走出来的褚昭。   褚昭的眼睛还没扒开,睡眼惺忪,走路时鞋在地上趿拉着,手里还抓着她的羽绒服。   他来到桌前,说:“醒来没见着你,还以为你走了。”   许游接过羽绒服,起身把位子让给他,说:“窝在一起你睡不好,我就起来了。”   褚昭坐下,伸直了一双长腿,头往上仰,闭上眼缓了两口气,这才眯开一道缝,瞅着许游。   他淡淡调侃着:“我还以为你是嫌我臭。”   许游白了他一眼,转身拉了一把椅子过来,挨着他坐下:“我帮你修了几张图,你看看能用么?”   褚昭扬了扬眉,这才坐直了,点开许游指的文件夹,一张张看起来。   他起先没什么表情,而后停顿几秒,到最后笑了笑,说:“这叫几张图?修的不错,大部分都可以用,不愧是美术生。”   因为刚睡醒,褚昭的声音还带着沙哑,语调也慵懒,许游一时听不出来他是敷衍还是真心的。   许游:“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我要听实话,这样才知道自己的短处在哪里。”   褚昭轻笑,让开一点地方,顺手把许游连同椅子一起拉到桌前,然后他一手按着鼠标,一手搭在许游的椅背上,开始跟她一张张的讲解。   有的需要再稍微调整一下,比如再提一点暖色,有的可以稍稍加一点曝光,等等。   许游听的很认真,她的脑子也跟着褚昭的讲解在思考,很快就发现有一些是他的专业技巧,是靠学习得来的,但有的就不是,纯粹是他的本能和直觉。   有天分的人,随便上一下手,就能调出视觉上很舒服的色调,这种东西不能只靠学习和模仿。   褚昭讲了一圈,大概意思都带到了,就让许游试试。   许游点了下头,握住鼠标,就在褚昭的眼皮子底下调出一张。   那几分钟里,两人都没说话。   许游专注的盯着屏幕,她的眼睛晶亮清澈,带着点兴奋和执着。   褚昭就翘着二郎腿,一手抱胸,一手拿起桌上的杯子,喝着咖啡。   直到许游调整完最后一道,她松了手,转头看褚昭:“怎么样?”   褚昭审视两秒,笑了:“不错。”   就两个字,许游却觉得比先前那些夸奖听的更入耳,她也跟着笑了。   她笑起来时,那双晶亮的眼睛透出蓬勃的光彩。   褚昭瞅着她一会儿,随即抓起她的手,仗着茧子的指腹在她的手腕关节上按揉着。   褚昭:“累了吧。”   许游:“还好。”   褚昭:“以后有机会,让你上手拍几张。”   许游:“真的?你是说商拍,还是艺术照?”   褚昭:“嗯,不过这也得客人同意,一般都不愿意给新人练手,要沟通一下。”   许游:“哦,我随缘,就算像现在一样,拿着相机到处瞎拍,也挺有意思的。”   两人闲聊了两句,许游说还想再修修片。   褚昭就坐在她旁边,时不时指导两句。   他的手时而搭在许游肩上,时而握着她的腰,有时会架在椅背上,撑着头。   直到告一段落,许游是真的累了,她靠着椅背,把头枕上褚昭的肩膀。   褚昭拿起杯子凑到她嘴边,她喝了一口,余下的被他招呼到嘴里。   咖啡的香气,在两人嘴里、身上散开。   许游一抬眼,就看到他下巴上的青渣,她轻声说:“你每次出差,到最后都要这么拼么?怎么不休息好了再回来。”   褚昭的手指在她肩上轻抚着,嗓音低沉:“你说的,过时不候。”   许游一顿,笑了。   褚昭低头看她,略过她的睫毛,她唇角的笑,低声问:“现在算是女朋友了吧。”   许游掀起眼皮:“废话。”   褚昭想要低头吻她。   许游却挡住他的薄唇,问:“对了,我之前来的时候,看你那个女徒弟在收拾东西,她怎么了?”   褚昭说:“哦,让她出去自立门户,我这里没什么可以教的了。”   许游有些诧异,她倒是不觉得那个女徒弟学出样儿了,起码和男徒弟比差了一截。   许游:“她都可以出师了?”   褚昭扯扯唇角,没应。   看他这模样,也不像是那么回事。   许游明白了:“哦,是你赶她走了。”   褚昭:“她这两年好多事都不安分,忍了很久了。”   说到这,他吸了口气,又在她耳边轻声说:“而且她上回还多管闲事,说你是狐狸精。”   许游歪着头看他,眨了眨眼:“咦,我不是么?”   褚昭倏地笑了:“你是,但还轮不着别人议论。”   许游又靠回他怀里,问:“那除了狐狸精,女朋友,还有没有别的?”   褚昭想了下:“还有……性感的小丫头。”   许游不由得笑出声。   褚昭直接吻上那朵笑容,渐渐沉了。   ***   和褚昭的关系,好像是许游第一次体会到恋爱的温度和味道,有层次的,不单一的,也不像之前和那三任在一起时那种烦躁的,想去敷衍的心态。   许游和褚昭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大家都忙,一个要画画,一个要摄影,但凡自己空闲下来,还要看对方的时间。   许游每次忙完,来棚里找褚昭,他不是在拍照,就是在修片。   寒假过得飞快,在开学前,褚昭就逮住一次机会拉许游上街,看了一个半小时的电影,而后就拿着相机在街上抓拍。   跟着褚昭,那天许游明白了等待太阳的乐趣,太阳来了,太阳走了。   大自然光影的变化,会让同一个场景的照片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质感,高级的,忧伤的,颓废的,平淡无奇的。   当然,男女朋友之间除了交流共同语言,也有亲密行为。   冬日的衣服比较厚实,可褚昭的手更灵活,也有耐心,它们总能突破重围,探索到最隐秘、柔软的领域。   许游有时被他压在身下,有时坐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的手像是在她身上弹琴一样的触感,很刺激,也很心动。   她有好几次情难自禁,轻吟出声。   褚昭的呼吸声就响在耳边。   他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许游问他,在等什么?   褚昭说,她是宝藏,也是礼物,得一点点挖掘,一点点拆开。   每个人身上都有开关,他说他还在探索,要把藏在她身上的,一个个都找出来。   就这样,再一转眼,开学了。 第38章 许游和褚昭   17   开学后, 许游报了摄影系的进修课。   进修课都是在晚饭后开始,偶尔也会设定在周六上午。   摄影系的选修课不算热门,比不上编导系, 大一新生的进修课也都是基础为主,理论入门课, 会有些枯燥。   开学第一个礼拜,大家都忙, 都只关注自己的选课和社交。   许游和褚昭彼此有对方的课表,但两人从没去对方教室堵过人。   褚昭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许游也是一头扎进齐私活儿里, 因为第一次有人请许游独立接活儿。   许游又惊讶又惊喜。   这单生意是齐羽臻介绍的,说上次这位金主爸爸看到成品,很喜欢, 尤其点评一下某些细节的处理, 十分有创意。   齐羽臻就笑着把做细节化处理的许游推荐给对方, 还将作品递过去。   金主爸爸看了,当时随口说了一句, 下回有活儿让她单独试试。   谁知这话竟然不是随口的, 人家还真找来了。   这是许游第一单生意, 不用齐羽臻嘱咐,她就会拿出一百二分的诚意,认真对待。   齐羽臻也将自己的私活儿暂时交给其他学妹, 让许游专心对待自己的作品。   那第一个礼拜,许游恨不得每天有四十八小时,只要没课,她就去画画,甚至于已经开始考虑像齐羽臻一样, 在学校附近租一个画室了。   没有独立画室,任何私活儿都很难完成,她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空间,没有杂事打搅,那必须是一个有安全感且私密的环境,哪怕只是一个七、八平米大的小屋子。   这一次,许游先跟一个学姐借了屋子,把自己所有私人时间都搭了进去,到开学的第二个星期,终于把成品交出去。   许游知道,她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还不到十九岁,却已经筋疲力尽,这要是再大几岁,那就完蛋了,非得熬出心梗。   难怪齐羽臻要把活儿分配给不同的学弟妹来做,还要租个画室,这些投入都是必不可少的,命就一条,得省着点消耗。   ***   许游用一个礼拜去投入作品的结果,就是摄影系的第一趟选修课,被她忘掉了。   等后来想起来,已经是第二天。   听说前一天晚上,老师找同学签到点名签到,就她一个人没去。   “许游”这个名字在班上念了三遍,无人应。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发生在许游身上,又有人暗中操作,借题发挥,一下子就在校内论坛上发酵了。   ——许游报了摄影系的选修基础课,第一堂就放老师鸽子。   这个标题出现在论坛上,不少人都去看热闹。   许游曾在论坛上红极一时,大家对她还有点印象。   而且一个美术系大一新生去选修摄影系的基础课,这事听着就有趣。   难道美术系不够忙么,是要另辟蹊径么?   还是说,美术系的系花看上了摄影系的某人?   咦,听说这个许游的前任就是摄影系学长,她是不是就好这口,所以专门报了一堂课去挖掘下一任?   听说这堂课的大一学弟,有几个还是不错的。   ***   第二个礼拜,选修课报名已经截止,选中的课如果三堂不去,就视为作废,连期末考的资格都没有。   许游知道自己不能再旷第二堂,可她还真有点尴尬。   因为校内论坛的讨论,她旷课的事已经出名了,不管她多低调,只要迈进教室,就会被议论。   这事,就连齐羽臻都来问她:“要不要陪你去坐一堂课?”   许游说:“不用,我没问题。”   齐羽臻笑道:“那我和谢超说一身,让他招呼几个学弟,到时候别跟着瞎起哄。”   许游:“起什么哄?”   齐羽臻说:“你不知道,这堂课的老师可记仇了,你上次旷了,他这次肯定要重点点你。”   许游这才明白。   ***   除了这件事,校内论坛上还冒出一条新闻。   听说是有个录音系的女生,倒追褚昭,问他要不要试试。   大家都知道,褚昭单身了,想排队的好几个。   而且以褚昭的性格,他要是真感兴趣,就试试,要是没兴趣,就不说话,所以那女生也是明刀明枪的问,大家都不搞暗恋那一套。   但这一次,褚昭却说:“我有主儿了。”   这事很快就传开了。   一摄影系的男同学逮着褚昭,还趁机问一嘴:“靠,嘴够严的啊,你主子谁啊?”   褚昭就是笑,不说话。   ***   直到摄影系选修课开课的那天晚上,许游一个人走进摄影系,上了楼,找寻选修课的教室。   还没开始上课,学长、学弟都凑在楼道里聊天抽烟。   这门课选修的基本都是男生,摄影系不仅要拍照,还要拍片,摄影机可比相机重多了。   哪怕就是拍照,也要上山下海,跋山涉水,日晒雨淋,这活儿又脏又累又重又得吃苦,女人一般吃不消,也不会这么自虐。   艺术圈的现象是,女生大部分选美术,因为它看上去更细腻,更安静,而男生大部分选摄影,因为它听上去很帅,还是跟机械和技术打交道。   或者简单点说,前者更柔软,后者更硬核,不过圈内也有少数出名的男画家和女摄影师。   总之,许游突然出现在摄影系,哪怕是在艺术院校,也是凤毛麟角。   她人又瘦又脚下,顶着一头短发,裹着羽绒服出现在楼道里,这边的学长、学弟全都愣了,纷纷向她行注目礼。   男人看女人,很多都是从头到脚的打量,尤其是摄影系的男生,习惯了“打量”,看一遍还不够,还得反复看,这都是审美职业病。   有的学长,是一边抽烟一边斜着眼看,雾里看花。   有的学弟就呆一些,直勾勾的看。   许游顶着十几个男生的目光,走得越近压力越大,她倒不是怕被看,但像是现在这样,楼道里太过安静,只有烟味儿和眼神,还真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   教室里还有三个摄影系男生坐在后排,其中两个男生坐在桌子上,脚踩着椅子,嘴里也叼着烟。   其中一个问:“不对吧,这课你怎么来了?你上回也当掉了?”   按照旷课三堂就失去考试资格的要求来说,被当掉的人还真不少,不少摄影系学长都折在这里,明明教授的知识都是入门级别的,但架不住这门课的老师不好说话,说当就当。   被问的男生坐在椅子上,一双长腿伸直了岔开着,双手插着兜,没抽烟,脸上却挂着笑。   坐在桌上的两人见他笑得那么荡漾,都觉得冷。   一个说:“靠,你丫笑什么呢,发春啊!”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这才慢悠悠说:“你当我是你们,我早过了。”   另一个问:“你过了你还来?闲的?”   男人笑道:“给我女朋友占个座。”   “啊?”   “我靠!”   “你丫的,论坛上说的是真的!”   “你疯了吧,是亲女友吗,你怎么也不知道拦着!”   就在这时,许游进来了。   可想而知,原本烟雾缭绕,到处都充斥着臭男人味儿的摄影系,忽然进来一个小姑娘,又个性又好看,那简直比头顶的灯还要亮。   坐在桌上两人一起愣了,齐刷刷看着许游。   许游若无其事的扫过两人,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正瞅着她笑的褚昭。   一秒的停顿,许游也笑开了。   那一霎那,教室里春暖花开。   桌上两人就眼睁睁的看着许游走过来,还把手放进褚昭抬起的掌心里。   然后,褚昭就抬脚踹向桌子,让两人识相点让开。   两人立刻跳下桌。   褚昭跟着起身,把自己的椅子让给许游,他转而就要往被踩过的椅子。   许游却突然拉住他,说:“等等。”   她从兜里掏出纸巾,当着几人的面将椅子擦干净,又道:“坐吧。”   褚昭坐下时,唇角还是勾着的,低声说:“你这习惯不错,摄影系的椅子都踩惯了,我们都是用裤子擦。”   那两个被赶下桌子的学长,已经震惊的到一旁坐下了。   其中一个朝另一个挤眉弄眼,说:“我好像知道她,叫许游。”   另一个骂了句:“靠,臭小子……”   ***   后来的事,就和齐羽臻的“预告”一样。   选修课老师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后排的许游,她也是全班唯一一个女生,特别扎眼。   老师板着脸,叫学生点名。   在点到许游时,老师还特意点评两句,说她是第一个第一节 课就敢旷的学生,他过去就没见过,这回长见识了。   老师还说,以前报名这堂课的女生,都是陪男朋友来的,课也爱上不上,最后也不参加考试,时间都挥霍掉了。   许游就安静地听老师训话,一声都没吭,直到老师话落,她才起身说:“对不起,老师,我上次没来,以后不会了。”   老师说:“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许游坐下了。   褚昭捏了捏她的手心,扬扬眉梢,瞅着她。   许游笑了下,意思是,没事。   ***   选修课一次两堂,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   休息时,褚昭被几个学长叫出去抽烟。   许游上洗手间回来,刚好看到他们,这回大家看她的眼光和刚才又不一样了。   许游走近众人,被褚昭搂进怀里。   跟着现场就发出此起彼伏的一声声“靠”。   等老师也走回来,有同学立刻非常上道的递过去一支烟。   老师接过来吸了一口,然后看褚昭和许游。   老师问:“我的课你不是过了吗?”   这是明知故问。   褚昭说:“这不陪女朋友再温习一遍么?”   显然,老师和同学们私下关系还不错,课上课下两张面孔。   老师又看了许游一眼:“我的课要求严,要认真听。”   许游十分乖巧的点头:“我一定会用心。”   老师又扫了褚昭一眼:“课下我不管,但课上要注意影响。知道吗?”   褚昭难得这么听话:“是,遵命。”   老师这才满意,转头又去跟其他学生聊天。   褚昭目光落下,带着一点揶揄,轻声对许游说:“说你就顶回去,这么乖做什么?”   许游瞪他:“我是来上课的,又不是来顶嘴的。再说,我上回的确没来。”   ***   第二堂课就上了三分之二的时间,余下的是答题时间,节奏比较和缓。   许游检查了一遍笔记,托着腮,认真的听下面的学生提问和老师的回答。   这老师语速特别快,中文说的像是英文,稍微一个走神就错过了。   许游听老师的回答时,褚昭把她的笔记本扯走了,拿在手里翻看两页,评价说:“你还挺认真的。”   许游小声回答:“好多基础我都没接触过,他讲了几个知识点我都是刚知道,理论太薄弱了,回去我要再看两遍。”   像是她这样的野路子出身,没经过系统的理论学习,就算野性再强,也只是空有冲劲儿,还需要找到正确的方向,不能蛮干。   褚昭:“回头抽空我给你温习,还有笔记本,我好像还留着,找出来给你。”   许游眼睛都亮了:“真的?”   褚昭瞅着她,眼神渐渐深了。   这时,前面的老师终于忍无可忍:“哎,你俩注意点,这还有……”   老师刚想说“还有一分钟”,下课铃就倏地响了。   褚昭靠近许游,他的嘴唇动了动,在刺耳的铃声中仿佛说了两个字:“真的。”   随即,他就吻了上来。   前面的学长、学弟,一转头看到的,全都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教室里很快就空了,一下子从吵闹变为安静。   只有后排的一对人儿。   许游被褚昭压在怀里,细细密密的吻。   换气的时候,她的手心塞进来一个温热的金属物。   褚昭在她耳边说:“我有个活儿,要去忙两天,咱们周末见?”   许游垂下眼,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枚钥匙。   她抬眼,问:“哪里的钥匙?”   褚昭吸了口气,嗓音低沉:“我家的,不想再等了。” 第39章 许游和褚昭   18   褚昭出差的那两天, 校内论坛又炸了一波。   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许游去摄影系上选修课,褚昭提前给占座, 而且还当众介绍,这是他女朋友。   这下, 令众人疑惑的两件事都解开了谜底,论坛一下就沸腾了。   有人说, 这两人平时感觉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仔细再一想,站在一起, 还真有点配。   有人说,其实两人早就很熟了,褚昭是齐羽臻的前任, 齐羽臻最照顾许游了, 这交接棒无缝衔接, 肥水不流外人田。   还有人说,上学期期末, 有十几个同学出去采风, 许游和褚昭两人在一个小阳光房里关了两天, 没准就是那时候勾搭上的。   再看到这些非议,许游心情尤其的平静,大概是上论坛的次数多了, 人也麻木了。   就在这两天中,论坛上还有一个热闹的讨论帖,许游在里面蹲守的时间比她自己的绯闻贴都久。   那个帖子的题目就是:我觉得可以做到精神出轨的人很酷。   发帖的楼主未免被大家抨击三观不正,还特意在主楼里解释了这句话,大概是说, 不是为了背叛而背叛,就是单纯的就精神和身体可以分开的讨论。   这种认知,无关道德,也不是出于被迫,更不是报复谁,就是单纯的,直接的,自然而然的分开了,一边贪图着欲望的沉沦,一边供奉着灵魂的纯粹。   这帖子的内容要是放在微博上,怕是要掀起骂战了,还会引出各路道德评判家,用语言给别人套上贞操带。   但在艺术院校,这样的比例相对较少,而且下面很快就展开了学术探讨。   有人提出疑问,说会不会精神和身体本身就是分开的呢,只不过它们装在同一个躯壳里,才会让人误解它们应该有共识,必须要行动统一?很有可能当身体已经行动的时候,精神还没醒困,又或者精神都发出信号了,但身体却迟迟不敢出有动作。   还有人提到弗洛伊德的《性学三论》,因为他是心理学和精神分析的大师,所以分析性也是从这两个角度展开,他把人类一切行为的动因都归结于性,称生理的饥渴是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如果避之不谈,闻性色变,那就等于把美拒之门外。   有人说,虽然自己还没做到,但是也幻想过,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保护着心灵的净土,却又在这人世间享尽一切快乐,那这个人可真是将原始的野性和不完美的人性结合的相当彻底啊,有点羡慕了。   有人说,用世俗眼光是不会理解美学的,很多人就喜欢拿“出轨”说事,但在艺术的世界根本没有轨道,难道米开朗基罗是站在轨道里,对着遮羞布才创作出《创世纪》和《大卫》的吗?   米开朗基罗一生有无数情人,一生未娶,连笔下的女性都是对着男性模特画出来的,可是他在精神上却一直爱慕着一个叫珂罗娜的女人。   他们有着超乎寻常的友谊,在精神上的共鸣,也令他走出了长年的悲观情绪。   而后,珂罗娜去世,米开朗基罗精神错乱。   他从未拥抱过她,只站在她的遗体旁,轻吻了她的手。   后来,他对他的学生说:“即便她已经躺在灵床上,我也只敢亲吻她的手,而不敢触碰她的唇,没有比这个更令我悲痛了。”   还有人说,很多艺术家,不管是音乐、油画、摄影、文学,都无法在世俗眼中“正常”的婚姻中还能保持创作的激情,婚姻生活对他们来说更多的是扼杀,将他们变得越发平庸。   ***   因为帖子可以匿名回复,所以很多同学便壮起胆子,在下面分享自己的“精神出轨”。   许游默默看着每一条评论,脑海中也浮现出两个人影。   她撑着头笑了。   齐羽臻问她笑什么呢,许游就跟她说了帖子的事,然后问她:“有没有过这样‘精神出轨’的经历?”   齐羽臻吐出一口烟,说:“我么,每次画人体模特,都会短时间内的‘爱’上对方,不管是男还是女,等画完了,我就得抽离。这算‘精神出轨’么?”   许游托着腮,想了想:“我也说不好,算吧。毕竟也是投入真情实感了,谁能说这是假的呢?”   无论老少,哪怕是模特,他们都有自己的独特魅力,只有‘爱’上了,下笔才有温度,带着厌恶,作品不会有灵魂。   齐羽臻“嗯”了一声,又道:“我心里一直很留恋我那个初恋,不过他每年回国约我再见一面,我都拒绝。和谢超在一起,我有时候也会想起他。这算‘精神出轨’么?”   许游:“我觉得也算,你对初恋的想念是真的,对谢超也没有做戏。”   齐羽臻笑了:“那这么说,我也挺酷的。不过这世上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不忠。”   许游摇头,说:“心里的感受,是不受大脑支配的,大脑并不能控制我们心里应该想念谁,不应该想念谁,一旦想念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如果心里想的人,永远得不到,无法在一起,那么是不是连身体也要为他坐牢呢?”   齐羽臻:“好问题,我的回答是,谁爱坐谁坐,有本事就坐穿牢底,别特么拉着我一起。”   每一次和齐羽臻交流艺术,许游都有新的感悟,这次也是一样。   许游微笑的看着齐羽臻,忽然说:“羽臻姐。”   齐羽臻:“嗯?”   许游:“咱们一起加油吧,朝着那个目标努力,总有一天,咱们会踩上高峰的。”   齐羽臻好笑的瞅着她:“可不要半途而废哦。”   许游:“当然。”   ***   两天转瞬即过。   许游原本想周六上午就拿着钥匙去褚昭家,她已经和许父打了招呼,说这两天去同学的画室画画,这在过去也是常有的事,许父不疑有他,应了。   但是临出发前,许游却被齐羽臻叫去见一个客户,对方说想见见帮齐羽臻画画的学妹。   许游拿着布包就过去了,布包里还装着换洗衣物。   她和齐羽臻一起和客户聊了三个小时,齐羽臻当场就帮她谈下来一个私活儿,许游简直惊呆了。   等两人从客户公司出来,许游还如在梦中,有些茫然的问齐羽臻,要不要给她抽成。   齐羽臻打了许游一下:“抽什么成,你只要按期交稿就好了,可别给我丢人。”   许游咧开一个笑容,高兴的又跳又叫,抱着齐羽臻转圈圈。   齐羽臻又好气又好笑的把她扯开,问:“疯丫头,这么兴奋?这又不是你第一次独立接活儿。”   许游扑在齐羽臻怀里,说:“那感觉不一样么。”   但怎么不一样,许游自己也说不好。   齐羽臻只说:“你这种心气儿,我也经历过,我明白的。你周末好好打稿吧,先想个大概框架出来,要是没头绪就打给我。”   许游:“好,没问题。”   ***   这次的活儿,是要给一个小型艺术展画宣传海报,许游拿到了第一手的要参展的作品小样照片,在叫车去褚昭家的路上,还在全神贯注的研究着。   许游很激动,也很兴奋,等司机告诉她,到地方了,她往外一看,才看到褚昭地址上的小区大门。   许游付了钱,推门下车,在小区门口登记,就一路摸索的去找褚昭住的地方。   这个小区里基本都是单身公寓,中、小户型居多,但租金可不便宜,入住是带精装修的,而且还可以挑选装修风格,单独修改。   许游进小区时,已经是傍晚。   初春的傍晚天黑的依然很早,才下午五点就渐渐暗了。   按理说这个时间,褚昭是不可能在家的。   但其实,褚昭午饭后就坐车回来了。   他先去棚里整理了一些东西,跟着就拿着行李回家。   进了门,见屋里很安静,他就知道,许游还没来。   褚昭整理出行李箱,将所有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就倒床睡了个觉。   等醒来时,已经四点多。   许游仍然没来。   褚昭一边抽着烟一边把衣服晾出来,跟着就去洗澡。   出来时已经五点,他洗的口干舌燥,就在冰箱里找了瓶水,眼睛发直的喝着水,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日光。   他的身体沉浸在昏暗中,等冰水将他完全刺激醒,他才吸了口气,自嘲的笑了。   许游没来,他心里倒是有点五味杂陈。   好像有点失落,又好像松了口气。   这种事根本不用说开,也不用刨根究底的问,那天晚上在教室里,她也没答应说要来,褚昭更没追问。   留个空白给彼此,一切都顺其自然,这样最好。   这事儿,如果只是他认为时机到了,而她觉得还没到,他也不想勉强。   许游不来,就说明了答案。   就这样,褚昭背靠着开放式厨房的案台走了会儿神,随即抬脚要往里屋走。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门锁忽然响了一下。   褚昭身体一顿,停在原地一秒,意识到什么时,已然诧异地转过身,刚好对上推门而入的许游。   许游推开半扇门,就看到他。   四目相交,两人都是一愣。   ***   许游完全没料到褚昭会这么早回来,或者说,就算他回来了,这个时间也应该在摄影棚,还没到回家的点。   他给人的感觉,是将摄影棚当半个家,而这个家只是睡觉的中转站。   他这么早回来,是不是在等她?   许游将门关上,睁大了一双眼,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说:“我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   她看着穿着T恤和五分裤的褚昭,见他头上还在滴水,脖子上挂了一条毛巾,眼神透着惊讶,她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好像进来的时候不太对。   安静几秒,直到褚昭“哦”了一声,眼里的惊讶淡了,这才问:“要喝水么?”   许游点头:“嗯。”   褚昭拐进厨房,做了壶热水,对许游说:“先换鞋,过来洗手。”   许游在鞋柜里找出一双干净的拖鞋换上,跟着进了厨房,在水池下仔仔细细的把手洗干净。   关上水龙头,再一抬眼,看到墙上有个挂钩,挂着一条擦手巾。   但挂钩很高,一看就是褚昭贴的。   许游踮起脚尖刚要去拿,褚昭已经来到她身后,将毛巾拿下来,又用毛巾将她两只手包裹住。   他的身体挨得极近,胸膛渐渐压上她的背脊,一边用毛巾给她揉手,一边低声在她耳边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许游低着头,看着他们的手,隔着毛巾纠缠在一起,把那条毛巾揉的变了形。   她脸上渐渐发热,轻轻笑了:“我什么时候说不来了。”   褚昭勾了勾唇,将毛巾挂好,随即问:“晚上想吃什么?”   许游想了下:“我都行。”   褚昭:“那我叫外卖,先放个片给你看?”   许游:“我想先洗个澡。”   褚昭:“浴室在走廊的尽头。” 第40章 许游和褚昭   19   许游拿着自己的换洗衣服去洗澡时, 褚昭就坐在沙发上叫外卖。   热水已经煮好了,他倒出一杯,晾在茶几上。   刷外卖的时候, 褚昭也不够专心,看了四、五家, 也没看进去,随手点了几道菜, 都是偏清淡的,耳朵里时不时听到走廊尽头的“哗哗”水声。   褚昭又起来喝了杯水,转而将家庭影院调出来, 开始选片。   艺术院校的学生都爱看电影,不管是什么系,耳濡目染, 聊的也都是这些。   褚昭选了一部偏文艺的法国电影, 坐在沙发上, 有些心不在焉的看着片头。   片头曲响起时,他并未注意到, 那水声已经停了。   等浴室的门打开, “咔”的响了一声, 褚昭这才抬眼。   然后,就听到走廊里响起拖鞋的“啪啦”声,他这里的鞋偏大, 许游穿着不跟脚。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到它来到客厅,褚昭听到了一道好听的且仿佛带着氤氲水汽的女声。   “褚昭。”   褚昭侧过头,扬了扬眉,将站在入口那里还有些湿漉漉的小丫头看进眼里。   “嗯?”   许游用他的毛巾胡乱擦着自己的头发:“你有吹风机么?”   她身上穿着长袖长裤, 是冬季的居家服,可他这里开着地暖,屋里温度都要三十度了,她肯定会很热。   褚昭起身,说:“我给你找。”   褚昭穿过走廊,身后又响起“吧嗒”声,他唇角含着笑,带着她进了卧室对面的房间。   这里本来是衣帽间,但渐渐地就变成了衣帽和杂物间,一半挂着他的衣服,另一半堆放着摄影器材和行李箱。   褚昭在一个抽屉里翻出吹风机,许游接过一看,愣了。   这吹风机的尺寸就是发廊里用的那种最大号,功率很高,她们美术生通常都用来吹干油画,用它吹头发会很销魂的。   许游皱了皱眉,插好电后就将它拿的远远的,然后扳动开关。   吹风机没反应。   许游一顿,刚要拿近了看怎么回事,吹风机就响了,“轰”的一声,热风汹涌而出,对着她的脸和头发。   许游下意识闭上眼,五官都皱在一起,连忙将它关上。   安静了两秒,靠着柜子看热闹的褚昭,终于轻笑出声。   许游瞪他:“你故意的。”   褚昭乐出一口白牙,打开一扇衣柜门,露出里面的镜子,然后拿走吹风机,把她拉到镜子前。   褚昭:“我给你举着吹。”   许游也没遮掩,对着镜子里的男人翻了一个白眼,然后等他打开吹风机,隔着一段距离往她这边吹过来时,她开始用手拨弄自己的头发。   许游的是短发,容易干,吹风机的功率又大,风很猛,很热。   那风时而上,时而下,时而略过她的发梢,时而略过后脖颈和衣领。   许游的头发在空中飘着、跳着,翻起时,露出纤细且白的脖颈,衣领被风吹的鼓了起来,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锁骨。   她胡乱甩着头发,觉得褚昭根本没有在认真举着吹风机,拿都拿不稳。   那热风也很刁,到处乱钻,十分不安分。   等到头发差不多干了,许游才用手挡着风,眯着眼瞧过去,这才对上褚昭越发深沉的眼睛。   褚昭拇指一推,吹风机停了。   他把吹风机扔进抽屉,走上前,用手指开始梳理着许游的头发,缓慢的,轻柔的。   指腹滑过她的发根,略过发梢、脖颈,和锁骨。   他用手取代了风,一下下。   许游的眼睛落在上下滑动的喉结上,没有了吹风机的噪音,这屋里一下子安静的不像话。   当他的手落在她肩上时,手指碰触着她的耳垂,指背就贴在她的颈侧。   许游吸了口气,轻声问:“你点外卖了么?”   其实她不是很饿。   褚昭说:“点了,待会儿就到。”   许游稍稍抬眼,又问:“哦,你刚才放了什么片?”   褚昭:“一部文艺片,法国的。”   安静了两秒,两人都没动。   褚昭低着头,瞅着她笑:“看你脸红的,热不热,要不要换身凉快衣服?”   许游抓着领口,忽扇了两下:“嗯,是挺热的,你家这个地暖可真夸张。”   褚昭笑着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条男士短裤,一件男士T恤,转身递给她。   “先穿我的。”   话落,褚昭出了门。   许游快速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穿上他的,然后对着镜子比来比去,一时觉得很亲密,还有些紧张,连她的手心都开始出汗了,一时又觉得很奇怪,毕竟是第一次穿男人的衣服和短裤。   而且男士短裤是有开口的,她撩起盖住臀部的T恤,看了看那里,不由得笑出声。   ***   等许游换好衣服出来时,外卖也到了。   褚昭正在摆桌,扫了她一眼,说:“过来吃饭。”   褚昭倒了两杯果汁,拿起来喝了一口自己的。   许游就坐上高脚凳,接过筷子,问:“我没买药,不知道买什么,还是你要戴那个?”   褚昭被果汁呛到了。   他闷声咳了两声,没好气的斜了她一眼。   许游却单手托腮,调皮的眨眼:“你比较有经验,不是应该你告诉我么?”   褚昭好气又好笑:“先吃饭。吃完了,再吃甜点。”   许游:“哦。”   一顿饭吃的很快,两人吃的都不算多,许游只吃了七成饱,饭后她说要喝咖啡,褚昭就煮了半壶。   许游捧着咖啡坐到沙发那里看片子时,片子已经播了一半,前面演了什么她完全没概念,就是心不在焉的瞎看。   褚昭收拾好外卖盒,出门扔了一趟垃圾,回来见许游放下了杯子,便走过去把余下的招呼到嘴里。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许游旁边,问:“讲到哪里了?”   这个问题很不走心,他也不关心。   许游回答:“男的和小三乱搞,女的一怒之下,也和别人乱搞了。”   这个回答也是不负责任,前面根本不是这个剧情,她大概就看到有两对睡了,就随口编排。   其实这片子褚昭大概知道剧情,乍一听到许游煞有其事的描述,先是一怔,随即就明白了她是在胡诌。   褚昭“哦”了一声,跟着往下说:“后面还有更乱的,这两对后来又看上别人了,又去和第三、第四个乱搞。”   许游下意识转头看他,愣了:“啊?真的?”   褚昭也侧头看过来,唇角淡淡的勾着。   许游一顿,抬手打他:“你骗我。”   褚昭低笑出声,随即就毫无预兆的,将身体压向她。   许游的背陷入沙发里,人还有点懵,等那唇落下来,好像在她身上点了把火,她整个人都像是要烧起来了。   他的吻让人透不过气,许游努力缓着气,感觉整个脑子都开始缺氧,手脚都软了,而他的手已经穿过衣服,轻车熟路的略过每一处。   直到许游的身体突然腾空,她的头还是昏沉的,只能搂着他的脖子,被他抱进屋里。   他的床铺着深色的床单,落下时,她颠了两下,下意识要往后错,一只脚却被站在床尾的他拉住了,将她拽回来。   而后,他的身体压上来。   许游抓着他的T恤,在手心里攥成一小团,声音极轻:“不是还要吃甜点么?”   褚昭就着她的手,把T恤从头上褪下来,笑了:“已经在吃了。”   ***   昏暗中,许游看不清褚昭的模样,只能透过从走廊里透进来微弱的光,看到他的身形轮廓。   她声音难耐的溢出,有一次想要抬手去打他,被他压在枕头上。   她觉得,褚昭这是在折磨她。   直到他突然起身,去床头柜拿那盒东西,许游才得以喘息。   因为他突然离开,她转头去看,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框,好像是照片。   就着昏暗的光线,她隐约可以看到照片里是个人。   等褚昭折回来,许游推着他的肩膀,问:“那是谁的照片?”   以褚昭的性格,他应该不会在对着床的位置,挂一张那么大的自拍照,那一定是个女人。   褚昭一顿,随即俯身在她耳边说:“想看么?”   许游绷紧了身体:“嗯。”   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洗出来那么大,还是在他一躺下就能看到的地方,闭眼之前是“她”,醒来还是“她”。   褚昭没有多言,打开床头灯。   光线一下子亮了,许游下意识用手盖住眼睛,等适应了才透过指缝看过去。   这一看,却愣了。   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是她。   是那天在度假民宿的阳光房里,她刚拿起炭笔准备打底膏,朝拿着镜头的他扫来的那一眼。   那眼神冷漠直接,没有一丝情感,却尤其的酷。   而此时的“她”,正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床上两个人。   许游问:“为什么是这张?”   褚昭拨开她有些潮湿的额发,眸色深了:“因为很性感。”   许游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笑了:“那为什么挂在卧室里?”   褚昭也笑:“你说呢。”   许游:“不要脸。”   褚昭把手里的小袋子递到唇边,用牙咬住一角,微微用力,就撕开了。   他笑道:“不过,现在人都在我床上了。”   许游一顿,这才就着光线观察起的身体。   她眯着眼,带着一点着迷,仔仔细细的看着,滑过每一道线条,唇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仿佛看着一副艺术品。   目光所及,手指也轻轻地滑过,那肌理的纹路,那结实的肌肉。   褚昭任由她欣赏,这是一场情与欲的较量,没有胜负,只有分享。   直到他们结合在一起,他吻了上来。   她闭上眼,放任自己,让所有快乐的,痛苦的,奇妙的,充斥着欲望的,所有情绪都交汇在一起。   她有时转头看到自己的照片,身体会下意识绷紧,想到了褚昭每个清晨看着“她”的模样,她的心里也仿佛一起漾出异样情愫。   “褚昭。”   情绪难耐时,她叫出他的名字。   他回应着她,用他的动作和声音。   她的意识浮浮沉沉,一时上云端,一时掉落人间。   过了很久,许游成了一滩春泥,被揉碎了,无力的瘫倒。   她听到有东西扔进纸篓的声音,随即褚昭离开卧室,再回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杯温水。   他把她捞起来,想喂给她喝。   但许游根本使不上力,差点呛到。   她眯着眼,只看到褚昭将水倒进自己嘴里,喉结轻轻吞咽,随即他低下头来,将水一点点渡给她。   唇舌交缠,许游发出细碎的声音。   直到他放下杯子,躺回来,帮她调整姿势,在耳边问:“我是不是太用力了?”   许游趴在他怀里,半眯着眼,感觉到他的手指滑过她唇角的水渍,又滑向她的肩胛骨,来回轻抚。   而她一抬手,就能捏到他的手臂肌肉。   许游吐出一口气,呢喃着:“我也要把你画下来,放在我的床头。”   褚昭低笑:“好,我给你当模特,随便你折腾。” 第41章 许游和褚昭   20   早上, 褚昭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就是烤面包抹果酱,还有一杯咖啡, 送到床前。   那时候,许游正趴在床上好梦。   褚昭的吻落在她背上, 手指也来回滑动,顺着线条游走, 直到把人唤醒。   许游就着他的手囫囵吞枣的吃了几口早餐,眼睛还没揉开,便有些起床气的问:“干嘛这么早, 周末都不让人睡懒觉。”   褚昭轻笑:“不吃东西,待会儿洗澡要晕的。”   许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抱进浴室。   除了自己的妈妈, 这还是许游有记忆以来, 第一次被人洗澡。   小时候, 妈妈帮她冲洗身体,那些画面她还记得, 她赖在妈妈怀里, 一会儿说不想洗, 一会儿说水烫。   这次也是一样,她被褚昭放在小凳子上,他拿着莲蓬头在她身上冲洗, 还帮她挤沐浴液和洗发水。   许游整个人都沉浸在泡泡里,眯了眼睛,五官皱在一起,抬手要去打他。   褚昭一边笑一边给她冲水。   许游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用水泼他。   大约是看惯了人体模特, 又经历了昨晚,说是害羞,也是有的,但还不至于到不敢看的地步,尤其是男人和女人线条的差异,力与美,这些对许游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体验,而且兴奋。   洗到最后,许游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靠在他的怀里,有些好笑的问:“这样,算不算水□□融?”   褚昭低头看她:“还得做一件事,才能算。”   许游对上他的眼神,认真的想了一下,摇头说:“不行,我要先补眠。”   褚昭便笑着把她擦干,抱回卧室。   等两人的头发都吹的半干,躺在棉被里,许游用脚趾轻轻勾着他的,她的头就顶着他的下巴,说话时,呼吸会滑过他的脖子和锁骨。   她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么?”   褚昭:“除了你,没了。你呢?”   许游:“我接个了活儿,等醒来了要打个线稿。”   褚昭:“那我上个十一点的闹钟,醒来再说。”   许游已经闭上眼,头在他脖子那儿蹭了蹭:“嗯。”   在即将陷入昏迷之前,她还隐约感觉到,褚昭的手指在她背上、腰窝、手臂上,沿着曲线缓慢的滑过。   她有些痒,可她连动都懒得动,就那样沉浸在温暖的怀抱中,闻着彼此身上同样的沐浴乳香,沉沉的睡了。   ***   许游九点就醒来了,因为一通来电。   是褚昭的手机,对方似乎有急事找他,他第一次按掉了,而后又响起,他这才撤回给她当枕头的肩膀,接起电话。   前面两句话,许游模模糊糊的听到一个很着急的男人的声音,褚昭应了两声,便起身下床,走出卧室。   等他讲完电话,已经是十分钟以后。   许游半睁着眼睛,醒了。   她回想着刚才听到的名字,并不是很确定,可她又想,应该不是幻听,电话里的男人好像说的就是“贺绯”。   等褚昭回来,重新躺下,低头一看,对上许游的目光。   许游问:“谁啊?”   褚昭说:“贺绯她爸。”   许游不懂,贺绯她爸找褚昭做什么?   “他好像很急。”   褚昭“嗯”了一声,说:“贺绯失踪了。”   啊?   许游先是一愣,随即问:“为什么?”   褚昭刷开手机:“我刚才看了一下微博,纪淳上热搜了,你先看看吧。”   许游更懵了,这都哪儿跟哪儿?   为什么上热搜?   纪淳出事了?   许游撑起身体,靠着床头,接过他的手机一看,愣住。   热搜上有一条,大概是说某小花新交往圈外男友,该男友目前正在上大学一年级。   两人在小花住的地方一起待了一下午,傍晚时两人一同走到地库,却有一个素人女生突然冲出来,找两人理论。   双方很快吵起来,最后大打出手。   素人女生手脚并用,来势汹汹,小花男友替小花挡住大部分攻击,让小花离开,可素人女生却揪住小花的衣服不肯撒手。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出来,很快上前帮忙,直到把素人女生拉开。   事情是昨天下午发生的,而且照片拍得十分模糊,几位当事人也都带着口罩和帽子,这样远距离抓拍了几张,要是没有文字解读,真的看不出来是某小花。   许游皱着眉,将本就模糊的照片放大了仔细辨认,如果不是褚昭说,她也认不出纪淳和贺绯。   许游问:“这男生是纪淳?打人的是贺绯?”   褚昭:“嗯。”   许游:“那这跟贺绯离家出走有什么关系?”   褚昭点了支烟,将刚才电话里贺绯父亲的意思简单转述了一遍,这件事要从两个方面来说。   一方面是贺绯的说辞,她说纪淳对她不忠,她跟踪了他许久,终于抓到小三是谁,就特意去堵,她当面追问纪淳有没有背叛她,纪淳否认,她不信,而且又被那个小花顶了几句,气不过就打起来了。   另一方面是纪淳的说法,他说他和某小花只是在谈工作,而且在小花家里还有另外两个工作人员,就是后来出来拉架的两人,贺绯上来质问时,他只是说了事实,但贺绯拒绝听解释,就强行认定,歪曲事实,而且某小花也没有说过分的话,只是为自己辩解两句,没想到贺绯当场就炸了。   原本这件事只要双方坐下来解释清楚就好,可贺绯打完人,先给父亲拨了一通电话,控诉纪淳对她不忠,转头就消失了。   一开始,贺绯父亲以为是她因纪淳受到刺激而想不开,要做傻事,震怒之余,就找纪淳母亲说理。   直到后来热搜上炸了,很多人都在找贺绯,贺绯父亲这才渐渐搞清楚情况——原来前一天闹事,是贺绯提前通知了媒体去跟拍,而纪淳和某小花也的确是在谈工作。   故事讲到这里,褚昭说:“纪淳现在实习公司的老板,要进军影视圈,看中了几个艺人,这才签了经纪约。”   许游从醒过神,下意识问:“你说的人是程樾。”   褚昭一顿:“你知道程樾?”   许游点头:“见过一面。”   褚昭似是好奇,但他没有刨根问底那是怎样的“一面”,很快就把事情的后面交代了。   根据纪淳和某小花的描述,那天贺绯似乎是有意挑起战争,当场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也是故意让媒体拍到这一幕。   现在热搜上闹得沸沸扬扬,某小花的名声也被败坏了,就连纪淳都被拎出来人肉,现在程樾那边正在危机公关,也在等“失踪”的贺绯给个说法。   按照贺父的理解,应该是前阵子贺绯被程樾泼了杯酒,回头也跟他抱怨了几句,但他觉得贺绯突然跑去人家应酬的场合丢人,是她失策,况且应酬场合有人叫几个女大学生都是常事,那也不是纪淳的意思,她也不至于跑去现场,让程樾和纪淳没面子,难道纪淳以后不应酬了么,这种场合还会经常出现。   再者,贺家和程家是世交,贺父自然不会为了自己女儿跑去搅局的事去讨说法,所以这事到头来就成了贺绯的自取其辱。   贺父说,应该就是上次那口气没咽下去,这回贺绯就想一箭双雕,把两人一起报复了。   贺绯大约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所以事情一爆出来就“失踪”了。   贺父了解清楚情况后,到处找人,还将所有认识贺绯的朋友电话都打了一遍,最后打到了最不可能收留她的褚昭这里。   ***   听完整个故事,许游许久没吭声。   褚昭起身点了根烟,坐在床沿,说:“她越是这么做,越会把纪淳推开,就算要分手,也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牵扯这么多人,很快,贺绯也会被扒出来。”   许游抬眼,对上褚昭的目光,说:“我倒觉得,她不是在推开纪淳,而是反其道而行。再说,纪淳也不会跟她分手的。”   纪淳,一定会选择忍。   他总能忍别人不能忍的事。   哪怕有一天他真的决定了分,对他而言也只是一句话的事,不需要借题发挥。   而贺绯,也只是利用“丑闻”的力量,将一些脏水泼到他身上,加深他身上的道德枷锁罢了。   他们的心虽然越来越远,但人起码锁住了。   贺绯大约看得很明白,索性也就豁出去了,这一手也够毒。   许游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和贺绯虽然不熟,却一下子就能明白她的用心,又或者说,她们都很了解纪淳,才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褚昭瞅着许游半晌,吐出一口烟,说:“你倒是了解他。”   许游诧异的看过来,先是反应了一下是哪个ta。   两人隔着烟雾,四目相交。   许游忽然笑了:“你吃醋啊?”   褚昭眯了眯眼,斜倚在床上:“我吃谁的醋?”   许游也趴下来,双腿卷着被子,露出一片背脊,说:“因为我说纪淳不会分手,所以你吃醋。”   褚昭:“我是吃醋,怎么办。你要不要给纪淳去个电话,关心一下?”   许游拿掉他嘴上的烟,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即笑着问:“那程樾呢。你要不要也去一个电话,问候两句?”   褚昭一顿,眼里划过一丝诧异。   许游也吸了口烟,对着他的脸吹过去:“我见到程樾那天,还用她送你的相机,给她拍了一张照片,你想不想要?哦,对了,贺绯‘失踪’,她爸给你打什么电话呢,是不是他觉得,你会把她藏床底下?”   平日的许游,很少会这样咄咄逼人,除非受到攻击。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米煮熟了,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只是她的话虽然犀利,口吻却很柔软,让人无从生气。   褚昭最终只是又好气又好笑的斜着她,凑到她唇边啄了一口,说:“你也吃醋了。”   许游学他先前眯着眼的模样,反问:“哦,我吃谁的醋?”   不等褚昭答,她又补了一句:“是程樾的,还是贺绯的。”   这是一语双关,这两人既可以指向褚昭,也可以指向纪淳。   褚昭挑了下眉,直接把她压下去,双手快速伸进被子,找到她的软肋。   许游只来得及尖叫一声,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半支烟扔到地上,随即就一边笑一边挣扎起来。   可她到底力气不敌,很快就失去了反抗能力,软绵绵的瘫在床铺里,笑的脸和身上都红了。   褚昭也停止攻击,凑上去,一阵温存。   半晌,他拨开蒙在她额上的发,低语:“你刚才笑的样子,真想拍下来。”   许游喘着气:“你不是只想拍我生气的脸么?”   褚昭:“生气的,高兴的,还有昨晚那样……”   他凑到她耳边:“又痛苦又享受的,我都想拍。”   哪怕是早上在浴室里,许游都没像现在这样脸上发烫,那种羞涩,从脸上一直蔓延到心里,还带着一点高兴,一点得意。   她蜷缩起脚趾,问他:“是不是很迷人?”   褚昭:“迷死人了。”   话落,他又吻上来。   这一次唇舌交缠,很快就要进入正轨。   许游却在空隙间,抖着声音提醒他:“烟,先把烟,灭了……”   褚昭一顿,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对着她扔烟的位置泼了一下,又折回来。   可他却并不着急似的,还问:“要不要再睡一会儿?还是,你要先画线稿。”   许游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凑上嘴唇亲了一口,还故意考虑了两秒:“嗯……那我还是先画稿吧。”   她作势收手,刚挪动了一下,就被褚昭拽了回来。   “啊!”   许游一边笑一边躲,很快就没了声。   一双人纠缠在一起。 第42章 许游和褚昭   21   等许游再醒来, 已经是中午。   褚昭叫好了外卖,叫她起来吃饭。   许游洗漱完出来一看,褚昭叫了四道中式小炒。   许游问:“这么多, 吃得完么?”   褚昭说:“多吃点,补充体力。”   许游斜了他一眼, 接过筷子就往嘴里塞了口蔬菜,她真是饿坏了。   褚昭给她加了两块肉, 催促她吃。   许游口齿不清的说:“你不懂,要先吃菜再吃肉,先吃的东西, 身体会先吸收,所以要先吃蛋白和蔬菜,最后吃肉, 这样不容易胖。”   褚昭瞅着她:“你要担心的不是保持身材, 而是怎么增肥。”   许游:“嫌我瘦?”   褚昭扯了扯唇角:“嗯。”   许游瞪他:“膈着你了?”   褚昭好笑的说:“手感刚刚好。”   许游这才满意的继续吃饭。   一顿饭, 很快就在两人的拌嘴中结束了。   饭后,许游喝了半杯咖啡, 发了会儿呆, 等消食差不多了, 就拿出画板,坐在沙发上开始创作。   前面半个小时,她速度飞快, 连想都不用想,几乎是抬笔就来。   褚昭去收拾卧室,还把床单洗了挂到阳台上。   许游看到他在晾床单时,有点不好意思。   那上面有干坏事的痕迹。   褚昭收拾完屋子,又开始在客厅支相机架, 并在相机架上架了一抬尼康。   他来回折腾了十几分钟,等都弄好了,透过取景器开始调整相机的位置、角度、光圈。   半晌,褚昭突然撂下一句:“去把裤子穿上。”   许游抬眼看过去。   褚昭依然在看取景器。   可她知道,他正通过镜头瞄她的大腿。   许游坐在沙发上时翘着两条腿,双膝就抱在胸前,大T恤下只有一条内裤,露出最圆润的部位。   许游拉了拉T恤,斜过去一眼:“你可以不看啊。”   褚昭转身进了卧室,拿出昨天给她穿的短裤,回来递给她:“快换上,不然就地正法,你就别想画了。”   许游又好气又好笑,很想怼回去,可她一看褚昭那眼神就知道,他是认真的,她也没必要在这事儿上跟自己过不去。   许游嘴里嘟囔了两句,把短裤穿上,又维持着刚才的坐姿,继续画画。   褚昭仍在调整相机。   半晌,许游放下画笔,看着画板,满意的笑了。   褚昭问:“好了?”   许游:“嗯,线稿好了。”   褚昭有些诧异:“这么快。”   他走过来坐下,许游顺势将腿搭在他身上,歪着身子懒懒的靠着他:“你看。”   褚昭也没动,就着这个姿势,一手轻轻抚摸着那双腿,还有点要往短裤里滑动的意思。   他说:“我看不懂你们的线稿,个人的初步感觉,好像是两股张力相互纠缠。”   许游笑了:“是啊,两股张力,一男一女。这次的活儿是给一个小艺术展做广告,我看过展览的作品,大部分都是爱情啊,男人和女人这样主题的,我就画了这个,有点抽象,但又有明确指向,还留了悬念,很适合打广告。”   褚昭听完,扫了她一眼,指着其中一小段纠结缠绕的线条,问:“这块呢,代表什么?”   许游说:“把你的手给我。”   她抓着褚昭的手,将自己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缓慢的舒展指尖,动作轻柔,带着一点调情的意味。   褚昭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十指很快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交错而过。   许游轻声说:“你看,就是这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褚昭垂眸看着,倏地笑了:“咱俩,只可能是你中有我。”   许游一顿,随即抬手打他:“流氓。”   褚昭接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啃咬。   许游眯着眼看他,忽然问:“你刚才偷拍了我几张?”   褚昭说:“一张都没拍,就纯欣赏。”   许游:“我才不信,我要检查。”   褚昭从裤兜里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她,说:“我把相机支起来,就是为了教你一个好玩的东西。”   许游好奇的接过手机一看,愣了。   手机里的画面是一个拍照软件的界面,画面里是正坐在沙发上他们,而且画面的角度,好像就来自那个尼康相机。   许游一怔:“这是怎么弄的?”   褚昭说:“一个相机控制器,只要在手机里做好小程序,连上蓝牙,手机就会呈现相机视角和拍出来的效果,相机镜头里什么样,你在手机里看到就是什么样,而且你按这个拍照键,就能控制相机拍摄。你试试。”   许游又好奇又惊讶,按了一下拍照键。   与此同时,尼康也响起一记快门声。   褚昭笑道:“你再看看效果。”   许游用手机看了看,又从沙发上跳下去,跑到相机那里查看,两者一模一样。   褚昭走过来,问:“怎么样,这个好玩吧?”   许游点头:“好玩,这个就可以玩很多高难度的自拍了。”   毕竟相机设置拍照的时间是有限的。传统的摄影师自拍,都是设置完之后,再跑到要自拍的地方摆好姿势,等快门响起,最后再回来查看相机里的拍摄效果。所以一个姿势,往往要反复试好多次,只能凭感觉来。   而这种的新玩法,等于直接打破了传统的界限,如果遇到高难度动作,就直接在原地摆好,并用手机查看效果,根据手机成像做调整。等到完全满意时,再用手机设置快门倒数时间,并在拍照之前将手机藏起来,不用来回跑。   这样出来的效果,已经不像自拍了,但是又保留了玩自拍的乐趣。   许游兴奋地试了几张,问:“这个设置难弄么?”   褚昭:“不难,就是将手机做成控制器,回头教你。”   许游:“嗯。”   ***   时间匆匆即过,周日下午,许游要回家了。   她收拾好东西,临走前,被褚昭拉着吻了好一会儿,这才放她出门。   许游是一路笑着出去的。   上了车,她随意刷开手机,看到某小花被打的热搜还在前三名。   奇怪了,程樾不是都做了危机公关么,怎么还没降下去?   许游点开看了看留言,不到三条,笑容就落下了。   几乎全是骂人的,上午的留言骂的都是某小花和纪淳,后来有了危机公关,放出了事实,中午以后的留言都在骂操控这一切的纪淳女友。   跟着,就有一些新的爆料,还开辟了几个新的话题讨论。   匿名爆料的内容大概是说,这个男生一直有问题,给不了女朋友安全感,要么就是应酬时逢场作戏,要么就是和女性好友不清不楚,所以女朋友怀疑他和某小花幽会,也是有道理的。   于是很多留言都在说,这个男生就是渣男本色,这回没抓到实锤,并不代表没有实锤。   自然,还有一些某小花的黑粉,也在下面煽风点火说,谁知道那两个后来出现的工作人员是不是在打掩护,谁知道他们当时是在开会,还是在偷情?这个小花啊,拍戏的时候就老和男主角传出绯闻,根本不是什么好鸟。   还有新的话题在讨论,为什么这个男生才上大一,就已经涉足生意场上的事了,现在大学生都这么社会吗,已经知道什么叫逢场作戏和应酬了?这逢场作戏啊就是借口,难道没有女人陪笑,男人就不能好好谈事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更有甚者,纪淳的背景和身份也被人肉出来,也不知道这些网友是怎么变的戏法,还有人扒出来一个女摄影师的微博,在上面找到纪淳和程樾那天去酒吧包房里谈事的侧颜照。   虽然只是抓拍,是一瞬间的成像,照片是黑白的,画面中烟雾缭绕,令纪淳的模样变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可就是这张眯着眼,一手夹着烟往嘴边送的照片,也成了这次事件的发酵剂。   很多女性网友在下面留言。   有的说,这男的一看就花,渣男相。   有的说,倒是长得挺帅的,抽烟很有范儿,关键是那股气质,很吸引人,难怪他女朋友不放心了,这男生也太招人了。   还有的说,没办法,这是一个看脸的社会,这男的大一就这样,以后出社会可还了得,只要他想“玩”,肯定有好多女生、女人前仆后继。   女摄影师就是那天许游有过一面之缘的学姐,她的微博被骚扰之后,立刻删了照片,可是不少网友已经存留。   看到这里,许游的心情再也轻松不起来了,她皱着眉,点开纪淳的微信,快速打了四个字:“你怎么样?”   可这四个字,她迟迟没有发出去。   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字删掉,一时觉得这样问毫无意义,根本帮不上忙,一时又觉得纪淳这会儿肯定是焦头烂额,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回答这些问题。   许游叹了口气,再一抬眼,车子已经开到小区门口了。   许游正准备下车,这时,许父的电话来了。   许游接起来时还以为是许父催她早点回家,周一还要上学。   谁知许父第一句是:“小游啊,我得赶紧去一趟医院,你回来了自己先吃饭啊,不用等我……”   许游心里一咯噔,忙问:“爸,你怎么了?”   经历过母亲的大病和去世,许游这几年只要一听到长辈要去医院就害怕。   正说着,许游就透过车窗看到了急匆匆从小区出来的许父。   许游立刻开门:“爸!”   许父一见许游,立刻迎上来。   许游抓着他,慌了:“您哪里不舒服?”   许父忙安抚说:“不是我,你别急,是纪淳的妈妈住院了。”   许游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式进入第三卷 :从校园到社会~   要做社会人啦,人物和故事都会比之前更成熟,更成人。 第43章 从校园到社会   01   在赶去医院的路上, 许游才从许父口中得知,贺父因为贺绯“失踪”的事,去找纪母理论时, 说了很多过激的话。   贺父最疼贺绯这个女儿,一向都是贺绯有任何要求, 他都会满足,自然也见不得女儿受委屈。   在贺父单方面完全相信了贺绯搬弄的是非后, 在纪母面前,不仅指责纪淳忘恩负义,说是家教有问题, 还把当年帮纪家的公司清理债务等诸多事情一股脑的拿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压在纪母身上。   贺父离开后, 纪母的精神受到刺激, 心情起伏极大, 她很担心纪淳,就先给纪淳打电话, 问他怎么回事, 问他怎么样。   纪淳只能安慰纪母, 其余的不会多说。   但纪母仍是偷偷看了微博。   纪母的心情起起伏伏了半天,精神也一度十分焦虑,到了下午, 已经开始觉得不舒服,胸口憋闷,背后也疼,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纪母瘫倒在床上,给纪淳发了一条语音, 说:“纪淳,妈妈,有点不舒服……”   自这以后,纪淳连着打了三通电话,纪母都没接。   纪淳急坏了,可他人在外阜,远水就不了近火。   后来,还是纪淳给邻居家打了一通电话,正好是周末,邻居也在家。   邻居听了,不敢耽搁,立刻去纪家找人,还按照纪淳告知的,在纪母房间的床头柜里找到速效救心丸,赶紧给纪母服下。   两颗药下去,纪母缓过来一点,邻居赶紧叫了救护车。   纪家出了事,纪淳指望不上亲戚,他那两个叔叔都是狼,更不敢一直麻烦邻居,思来想去就只好打电话给许父。   纪淳也已经买了最快的高铁票,晚上就赶回来。   许游听到这里,一时接不上话,连她听到这段描述都觉得心惊肉跳,更加不敢想象要是邻居不在家,或是家里没有准备药,那后果……   许是因为经历过纪父的事,纪淳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远离纪母去外阜求学,自然就会把纪母的身体健康也考虑在内。   许父说:“纪淳这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想事情有时候比大人都周全,他特意给邻居家留了一把钥匙,就是怕纪母一个人在家出点意外,邻居赶过来还得破门,会耽误时间。”   而这一切,都是许游想都没想过的。   家里的事一向都是许父来张罗,就算是许游妈妈生病那两年,许父也是一马当先。   可纪家和许家刚好相反,第一个倒下的是如山如海的纪父,留下的是孱弱的,且因纪父离世而有些精神衰弱的纪母,以及背着一身债的纪淳。   许游低下头,心里堵的难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现实就是如此,总是在出其不意时,给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许父接着说:“在这事之前,纪淳根本不知道他妈妈有心脏问题,他也是听说老人到了年纪都容易有这方面的毛病,如果不是特严重,做心电图都检查不出来,往往只有当过度疲劳,或是受到精神刺激的时候,才会发病。有很多人啊,一发病,当时就过去了,根本来不及送医抢救,所以纪淳就在纪母的床头柜放了两瓶速效救心丸。哎,别说我们这些上岁数的,就是年轻人,也有不少二十几岁,因为过度疲劳一下子就没了的……”   许父经历了伴侣和挚友的相继离开,这几年也迅速衰老,不到三年,头发就白了一大半,自然,看待生死也变得和过去不一样。   以前,他们总觉得自己还在壮年,还可以再拼拼,可是当一个人说倒就倒的时候,疾病可不会问你多大年纪,它来势汹汹,有时候甚至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许游听许父断断续续念叨了一路,直到来到医院,见到纪淳家的邻居,这才大概了解纪母的情况。   医生的意思是,纪母因为当时抢救及时,人是缓过来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她心脏的问题也是个隐患,要注意养护,要戒躁戒躁,尽量不要受刺激,更不宜动怒。   其实心脏搭桥手术是比较有效的解决办法,可是纪母身体太过虚弱,又有高血压和轻微的糖尿病,这样的情况在手术中容易产生生命危险,所以目前还是建议服药和保守治疗,更具体更详细的治疗方案,还要等家属来了再谈。   ***   等许游见到纪淳,已是晚上八点。   纪淳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时,纪母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纪淳趴在病床前,抓着纪母的手,轻声和她说着话。   直到护士过来告诉纪淳,病人要休息了。   纪淳去办了陪床手续,回来时,他的眼眶还有些泛红。   一抬眼,见到许游就站在病房门口,在等他。   纪淳脚下一顿。   许游率先说道:“陪床的吊牌给我吧,我爸先回去了,今晚我留下。这是双人病房,你给阿姨陪床,隔壁床的可能还会觉得尴尬呢。”   纪淳眼里有着疲倦,嘴唇还有些干,换做是别人,他不会同意,但许游是纪母看着长大的,她们关系一向亲厚,许游也了解纪母的脾气,有她在,他会更放心。   纪淳垂眸想了想,问:“明天上午有课么?”   许游:“有,我七点走,你过来替我。医院对面就有个小旅馆,今晚你去好好睡一觉。阿姨现在情况稳定,你不用担心,还是要养足自己的精神,再照顾她。”   纪淳扯了下唇角,没说话。   楼道里到底不是说话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许游跟纪淳一起坐电梯下楼,顺便把今天发生的几件事情简单转述了一遍。   两人来到住院部楼下。   纪淳来到角落里,点了支烟,吸了一口,说:“我跟学校请了十天假,等我妈身体好点,我在学校附近找一个房子,让我妈就近跟我住。这边的房子,就先租出去。”   许游一愣,她想不到纪淳坐高铁赶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到这一步了,但她也能理解。   当子女的出门在外,最担心的就是家里老人的身体,一旦有个突发情况,就算交通再发达,也赶不及。   许游说:“那这十天你要忙了,这边房子要收拾出来,跟中介签手续,那边还要找新房子,还要搬家,还要照顾阿姨的身体。”   纪淳轻轻点了下头,靠着墙,疲倦的吐了口气:“那边的房子有朋友在帮我张罗,很快就会有消息。收拾东西我会找一家靠谱的公司入户帮忙,包括清洁,最多两天。等东西清理出来,就让中介过来拍照,挂到网上找租客。这些事如果就是我一个人来做,十天根本不够,幸好现在什么业务都有人做,只要肯花钱,一件件办,很快的。”   许游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安排好了。”   纪淳笑了一下,他站在阴暗处,眼睛半睁着,半张脸和一边身子都隐在黑色中,乍一眼看,比他的实际年龄成熟了好几岁,便是上大学前那残留的一点青涩之气,都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许游回想了一下,纪淳似乎是她的同龄人中,最“社会”的一个,或者说他差不多已经变成社会人了,他能在回程的路上,就把这些琐事都安排好,估计也和他在程樾手下做事有关系,就算热搜上闹得那么厉害,他的情绪都好像没受什么影响,将问题一件件解决。   这一刻,许游看他,忽而觉得有些陌生。   而这种陌生,来自差距。   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距离一下子就拉开了,有人还站在原地,有人已经到了百米之外。   许游心里五味杂陈,半晌没话。   直到纪淳吸了半支烟,问:“你呢,最近好么?”   许游抬眼,下意识说:“还是老样子。”   纪淳笑了:“那就好。”   许游勉强笑了一下。   过去这几个月,她和纪淳每次微信最常用的开场白就是这个。   一方问,“最近好么”。   一方答,“还不错”,或是“老样子”。   他们都知道,如果真发生了不好的事,这样的问答不会出现。   它出现了,就意味着一切如常。   “如常”便是好。   成年之后,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本就没有长久的开心,小麻烦和小矛盾总是会找上门,能一直维持着“老样子”,就已经很好了。   哪怕就是现在,他非常不好,却还是问了她这个问题。   许游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时,终于打破了他们长久以来都不愿意谈的那个“话题”。   “你和贺绯,是怎么回事?想聊聊么。”   纪淳拿烟的手刚凑到嘴边,似是一顿,随即吸了口,烟头上的红点变得更亮了,照见了那抿成一条线的唇,以及冰冷且淡漠的双眸。   他把烟拿下来,吐出烟,将一只脚撑着身后的墙,缓慢的说:“我老板要做一家经纪公司,暂时交给我负责,公司签了几个新艺人,这段时间正在规划发展,贺绯以为我和热搜上那个小花有一腿……”   说到这,他似是一顿,又道:“但说穿了,她以不以为根本不重要,只要能借机整我,对方是谁都好,是个女艺人就更好,起码能闹起来。”   许游皱着眉观察了纪淳一会儿,总觉得现在的纪淳提起贺绯,就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如果他们之间闹得很僵,很不愉快,正常来说,还应该有点厌恶才对。   但纪淳连厌恶都没有。   许游说:“你们的关系总不能这样耗下去。”   纪淳看过来:“的确。”   许游:“如果关系不能修复就说清楚,欠贺家多少钱,有多少还多少,一码归一码。但如果感情还在,你们都还留恋对方,就坐下来好好谈谈,也许她要的只是你的关注,和见鬼的安全感。你要是在乎她,就把这两件东西给她。”   纪淳似是杨了下眉梢,笑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用词,还是想到其它。   隔了几秒,纪淳说:“嗯,长痛不如短痛。”   话落,他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又道:“她应该快到了。”   她?贺绯?   许游一愣:“你约她过来了?你要现在谈?”   纪淳淡淡道:“这事也没必要再另择时间、地点,哪里谈都一样。早点说清楚,我今晚还能睡个安稳觉。”   正说着,纪淳的手机就响了。   他将电话接起来,另一手将烟按在墙上,同时说:“进门左转,住院部门口。”   随即切断电话。   纪淳站直了,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抬脚走出昏暗处。   可许游却看得真真儿的,他的脸色比刚才还要冷。   她跟着走出拐角,一同望向从大门口拐过来的路口,很快就见到一个一路小跑过来的女生。   正是贺绯。 第44章 从校园到社会   02   许游不知道, 贺绯是不是一直都在等纪淳联系她,看他如何表态,如何求饶, 所以才会在全世界都找不到她的时候,纪淳的一个电话就把她找出来了。   许游没什么表情的站在原地, 看着贺绯跑近了,又停下脚步, 诧异的看着她,转而又看向纪淳。   纪淳侧头,对许游说:“我去聊几分钟。”   许游“嗯”了一声, 没有跟上去,找了个台阶坐下,裹紧身上的羽绒服, 摸出烟, 慢慢的吸。   纪淳和贺绯走开十几步, 许游这里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他们站在亮出, 她倒是可以看清两人的神态。   贺绯脸色很白, 说话时有些激动, 似乎还哭了,低着头,抖动着肩膀, 像是在跟纪淳赔不是。   如果不知道她的为人,单看这个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而纪淳,始终双手插袋,眼神淡漠的看着她, 等到贺绯泣不成声时,他的嘴唇动了动,开始说话了。   贺绯很快愣住,再抬头时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很震惊。   纪淳却似是笑了一下,又说了几句。   贺绯向后错了一步。   纪淳没动,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直到贺绯缓过来,抖着嘴唇为自己辩解,还用手比划着。   许游歪着头,把头枕在膝盖上,只能通过两人的表情来脑补剧情,直到手机响了一下。   她翻出来一看,是褚昭发来的微信:“到家没,也不知道来个消息。”   许游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她答应了褚昭回家发信息的,结果因为纪母的事,完全忘掉了。   许游用语音小声把今晚的状况描述了一遍,然后说:“现在纪淳把贺绯叫来了,两人正在谈判,我等他们谈完了,就回病房,明早七点多叫车去学校。对了,你一会儿给贺绯家里去个电话吧,告诉他们她没事,别再骚扰别人了。”   褚昭应了,随即说:“明早七点半,我过来接你。反正我也要去学校。”   许游一怔:“那你岂不是要绕路?”   褚昭笑了:“为女朋友绕路,不是应该的么。”   许游也笑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纪淳和贺绯,对褚昭说:“希望这件事快点过去,大家都太折腾了。”   褚昭:“今晚早点休息,好好照顾自己。”   许游:“嗯,我会的。”   ***   等结束和褚昭的微信,许游再一抬眼,那边已经结束了对峙。   许游只来得及看到贺绯转身跑开的背影,以及往这边走的纪淳。   许游站起来,问:“聊完了?”   纪淳:“嗯。”   许游:“哦,我刚才通知褚昭了,让他联系贺绯家,报个平安。不过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又躲起来,到时候她家里人又来怪你。”   纪淳笑了一下:“没事,她家人应该已经到门口了,她这样跑出去刚好自投罗网。”   许游一愣:“你已经通知过了?”   纪淳又是一笑:“太晚了,你先回病房吧,我去对面旅馆开个房。”   许游点点头,见纪淳转身走了两步,她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突然把他叫住。   “纪淳。”   纪淳脚下一顿,转身:“嗯?”   许游上前,说:“也许我这样说太多嘴了,但是,有些事其实是可以解释清楚的。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你不喜欢解释,也懒得多说,但这种事宁可多说两句,也不要不说。起码对女人来说,女人需要一句解释,哪怕你是骗她的。”   只是这话许游刚说完就后悔了,她低头想了一下,又说:“哎,算了,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吧……我回了。”   可这一次,许游刚转身,就听到纪淳说:“如果说,是我不想跟她解释呢?”   许游诧异的看回来,对上的是纪淳带着淡淡嘲弄的眼神。   安静了两秒,许游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你不解释,是想用这些怀疑,逼她绷不住,自己放手?”   纪淳说:“贺绯的抗压性很差,稍有不如意就闹,小时候有她家里护着,小打小闹还在控制范围内。但现在她的脾气越来越坏,越闹越大,每次闹完都仗着有靠山收拾残局。而且在贺家长大,也令她学会不少阴损手段。可她忘记了一件事,任何人的容忍程度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她的父母。在我和她的关系上,我必须把分手的主动权交给她,否则‘忘恩负义’这四个字,他们会一直拿着不放。就像你说的,欠债还钱,一码归一码。贺绯做的事,令我摆脱了人情债,今天过后,我欠他们的就只是钱了。”   许游半晌接不上话。   尽管她刚才猜到了一点,可是到了这一刻仍是不免震惊。   她不能相信这是纪淳会说的话,又或者说,她想不到,还不到十九岁的纪淳,就已经把同样年纪的贺绯,算计到这个地步了。   贺绯闹上热搜的手段时,她觉得够狠。   而纪淳这一手,她觉得不仅狠,而且冷酷、决绝。   纪淳太了解贺绯了,他们互相喜欢时,他会纵容她的小性子,陪她玩恶作剧游戏,实在觉得她过分了,他会出面阻止,甚至呵斥。   但现在没了那份喜欢,就只剩下忍耐了。   而忍耐,是可以后发制人的。   纪淳可以抽离出来做一个旁观者,冷漠的看着贺绯一步步作死,等到她做下连家人都无法包庇的事,她就失去了最后的靠山,真正的作茧自缚。   纪淳,就真的可以挣脱出来了。   隔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说话。   直到纪淳轻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说:“不过这事,我确实有疏忽,我没想到贺绯他爸会去找我妈,这么不理智。如果今天我妈出了什么事,我……”   说到这,纪淳顿住了。   他喘了口气,调整呼吸,不愿再往下说。   他早就做好充足的准备,无论贺绯闹多大,他都能接住。   可他还是天真了,以为在不同的城市,牵扯不到母亲。   许游看着他,安慰道:“阿姨这次也是发现得早,医生也开了药,只要好好养护,不会有事的。而且贺绯知道这次连累了阿姨,以后就会收敛,她家人也不好意思再为她出头了。”   差点闹出人命,想来贺绯也是心有余悸。   纪淳抬眼:“她刚才的确一直在跟我道歉,说没想到会连累我妈。但这事,我一个字都没提。”   许游问:“为什么,你就实话实说,让她愧疚一下也好。”   纪淳似是笑了一下:“她的愧疚感,在我这里一文不值,我妈也不需要。我提到我妈的病情,就是变相的提条件,要补偿。我不会给贺绯这个‘嘘寒问暖’的借口。我妈心软,一旦让贺绯找到机会,拉着她爸去找我妈道歉、赔钱。我妈一定会看在贺家帮我们的份上,原谅她。然后,再反过来劝我‘知恩图报’。那这次我妈遭的罪,就等于明码标价了。贺绯会以为,闹这么大都可以用钱换取原谅,那么下一次就算把人气死了,最多也就是加点筹码。”   许游听的一愣一愣的,她明白纪淳的感受,也明白他不能原谅贺绯的心情,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社会上常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因为某人的过失,导致另外一个人失去生命,这个时候除了法律制裁,还有金钱赔偿。   虽然这些换不回人命,但这也是在没办法弥补人命的情况下,能做的补偿。   站在现实的角度上,事情已经发生了,倒不如选择要钱,总不能什么都不要,让纪母白受罪。   可这样的话,许游却说不出来。   现在的纪淳不缺钱,他还清债务只是时间的问题,按照他的计划,大学毕业之前就可以完成。   如果这时候让他用纪母的健康换取一笔钱,他一定宁可被气得心脏病发的人是自己。   想到这里,许游只好问:“那你和贺绯都说了什么,我看她好像很怕你……”   贺绯当时的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有震惊,有惊吓,也有害怕,甚至还有点恐惧。   纪淳说:“贺家帮过我家的事,她一直攥着当把柄。所以我手里,也得掌握一些她的。她不妄动,我也会不动。她会明白的,只要她愿意相安无事,那么大家都会好。”   许游一顿:“你就不怕她告诉她爸。”   纪淳:“就是说给她爸听的,她爸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会想方设法的看好她。”   许游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许久说不出话,就只能那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盯着眼前这个已经被现实磨掉棱角,收敛形于外的锋芒和意气,并将它们统统化在心里,练出城府的男人。   这一瞬间,许游脑海中晃过的,是她第一次去摄影棚补习,而后他送她回家的画面。   他站在夕阳下,影子拉得很长,拖在地上。   那是她最后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阳光一样明朗的笑容,纯粹的,真诚的。   许游轻轻眨了下咽,垂下了,有些酸,却也有些想笑。   有些“天真”注定要洗掉,因为它不够坚硬,不够坚强,当不了保护壳。   他们最终都要磨练出一身铠甲,那铠甲要从骨肉里长出来,会很疼,但每个人都需要。   纪淳快了一步,他的铠甲已经长出来了。   她应该为他高兴的。   ***   这一晚,纪母的情况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很稳定,她睡得很安稳。   清晨六点半的时候,许游先起来,扶着纪母喝了杯水,等纪母洗漱完,上完洗手间,又简单把病房收拾了一下。   七点的时候,纪淳发来微信,说他要在医院附近处理一点事,晚点过来,叫许游不用等他,到点赶紧去学校。   许游应了,转头又跟许父发了微信报平安。   七点半,许游和纪母打好招呼,等纪母躺下又睡了,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   初春的风从住院部大门涌进门廊,许游深吸了一口,心情舒爽许多。   一转眼,就见到褚昭站在角落,正背着风点烟。   许游憋着笑,一路小跑,刚要从背后扑上去吓他,谁知刚跑到跟前,他就先一步回身,反手将她拢进怀里。   反倒是许游被吓了一跳,还没说话,就感觉到褚昭的手钻进她羽绒服的怀里,捏她的腰。   许游叫着笑了一阵,在他怀里求饶。   直到褚昭闹够了,搂着她,说:“小东西,还想吓我。”   许游把脸埋在他胸前,说:“就是玩一下,你真计较!”   褚昭揉了揉她的头发,捏着她的下巴打量着:“没睡好吧,眼睛都肿了。”   许游难得撒娇:“嗯,第一节 好像是数学课,我会偷偷补眠的。”   褚昭在她唇上印了一记,拉着她往外面走:“等会儿到食堂买个早餐,打盹儿前先偷偷吃了。”   许游:“嗯。”   ***   褚昭早已叫好车,就等在医院门口。   两人上了车,许游就将头靠在他肩上,感受着车内暖暖的空气,已经有点昏昏欲睡了。   褚昭的手搭在她肩上,修长的手指就在她的颌骨和下巴上轻抚。   晨间日光照进车里。   许游半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刚要闭眼,就在车子经过第一个拐角时,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三个人。   虽然只是一、两秒的功夫,车子就开过了,可她仍是清楚的看到,那是纪淳和贺绯,还有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贺绯的父亲。   纪淳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和他们父女隔了一步远,没什么表情。   看他们三人的姿态,似乎除了来道歉之外,还有谈判的意思。   其实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纪淳和贺绯是不可能再勉强了,底线被贺绯踩过了,还一路刷到了头,哪怕是贺父,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而且贺家心里的愧疚越重,贺父就越不会同意贺绯和纪淳继续,他们应该也会怕纪淳报复贺绯。   更何况昨晚纪淳还对贺绯说了一些吓得她逃跑的话。   所以眼下的道歉,贺父一定也很清楚,这就是一个形式,等道完歉,谈完条件,划清界限,一切就要恢复正轨,纪淳和贺家就只剩下“欠债还钱”的关系了。   ***   车子飞快地行驶着。   许游没提昨晚发生的细节,和刚才在路边看到的画面,她闭上眼眯了会儿,感受着褚昭的手指在她的面颊上轻轻划过,很快就睡着了。   车子开到一半时,她睁开眼看看外面,又想接着睡。   这时,耳边落下一道嗓音:“对了,你那个广告画,起名字了么?”   许游说:“还没来得及想,你有好主意么?”   褚昭煞有其事的想了几秒,遂无声低笑。   许游感觉到他身体的震动,抬起头,好奇的看他:“你笑什么?”   褚昭睐了她一眼,将唇凑到她耳边:“就叫,睡褚昭小结,如何。”   许游先是一愣,随即也笑出声,还用力打了他两下:“你不要闹,说正经的!”   “哦,那就叫……”褚昭扯扯唇角,又用嘴型缓慢的,无声的吐出四个字:“做、爱、有、感。”   许游又好气又好笑,噼里啪啦的打他。   直到褚昭的吻落下来,缠缠绵绵,连前面的司机都瞅着不好意思。   好一会儿,许游红着脸拧他的胳膊挣脱出来,把头埋进他怀里,听着他胸口有力的心跳声,隔着他的卫衣,轻轻用鼻子蹭着。   褚昭微笑着捏着她的手,十指纠缠在一起。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话。   她没回应,只是笑着听着。   再一抬眼,学校已经近在咫尺。   晨光,初春,微风。   昨日发生的意外,所幸有惊无险。   而今天,一切似乎都在变好。   作者有话要说:  纪淳的成长轨迹已经很清晰了,褚昭的故事在本卷展开,至于男三韩嵩,他是不是要独立开一卷,还是只穿插在后面的剧情里讲,我还没想好,边写边看吧~   我知道很多童鞋喜欢褚昭,他很适合用来爱,就像一杯突然发现的美酒,你会想慢慢品尝,会永远记住它香醇的味道,但你不可能天天喝它的。   他的故事线,我会认真对待,不会因为是男二就草草了结的,放心么么哒! 第45章 从校园到社会   03   几年后, 许游在回想起来人生里唯一一次大一,依然觉得很美好,很充实, 很想再来一次。   如果能让她重回校园,她但愿每一年, 都能停留在这里。   这一年,纪淳摆脱了他的“精神枷锁”, 他一头扎进商圈,努力赚钱,学习管理, 与人谈判,尔虞我诈。   他虽遍体鳞伤,却长出坚硬的铠甲。   这一年, 许游和褚昭走到一起, 他们投契且投缘, 是情侣,更像是知己。   许游画画, 褚昭摄影, 他会给她的画提意见, 找灵感,而她就像是一块海绵,跟着他的摄影技巧游走在这个圈子里, 没有桎梏,肆意遨游。   许游圆满的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画画私活儿,也第一次参与了商拍,两次都受到客户的好评,她的精神世界填的满满的, 高兴的飞上天。   巨大的满足感、成就感,令她整个人感受到了幸福,触摸到了财富。   那财富已经不再是报酬,而是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像看到了无限可能的未来,怀揣着期待,连她自己都恨不得坐着时光机飞到未来,看看那时的自己,会创造出怎样的作品。   这一年,无论是纪淳还是许游,他们都依然爱着钱。   因为钱就等于话语权和主动权,它是个好东西,也是个坏东西,可是对于他们来说,它的好远远大于坏。   也是这一年,他们不再只迷恋钱,在通往它的路上,还找寻到其他的风景。   纪淳对许游说,他进了这个圈子,眼界打开了,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是怎样的井底之蛙。见识的越多,就越为过去那个“无知”却又“狂妄”的自己感到惭愧。   这就好像读书,读的多了,如果看到的只是表面文章,那么就会跟人卖弄,反而是看到深层次的东西越多,越看到自己的不足和浅显,越羞于炫耀。   而许游,她疯狂的,着迷的去学习各种技术,明白的越多,越感叹着艺术大师的造诣。   有人终其一生献身于绘画,只得小成。   而有人,涉足各个领域,均有大成就,就好像米开朗基罗,好像达芬奇,他们不仅是艺术大师,更在其他领域成就非凡。   褚昭说,一里通百里明,学科之间是想通的,它们的灵魂彼此勾连,这就好像建筑学需要美术功底和几何以及数学思维,而天文学本就是探索宇宙的美学。   ***   这一年,还发生了许多事,身边的人似乎一个个都在改变,命运的轨迹每一天都在缓慢的移动着。   一向喜欢帅哥,且曾经暗恋过褚昭的秦滟,竟然选了有些微胖的老好人方玄做男朋友。   许游很震惊,尽管她并不了解秦滟。   方玄的朋友圈每天都在秀恩爱、晒狗粮,有一段时间许游把他屏蔽了。   方玄发现许游从不给他点赞,就问她为什么。   许游直接回答:“酸,呕。”   方玄愣了,说:“靠,你和褚昭不够甜吗,我都能想象的出来!你怎么会被我们酸到!”   许游怼回去说:“我们是关起门来甜。”   互怼的时候,许游刚好在褚昭家。   褚昭看到她发的微信,低声在旁边补充:“是在被窝里甜。”   许游噗嗤乐了。   ***   自从纪母出院后,她就和纪淳去了他上学的城市,有时候纪母和许游视频,还会聊起在那边的近况。   纪母说纪淳很忙,但每天都会给她打电话,隔三差五就回家住,还给她找了阿姨,生怕她身体不舒服,身边没人。   许游也是从纪母口中得知,纪淳和贺绯已经分开了,但这件事纪淳从没明确说过,他甚至不在纪母面前提起这个人。   而且他们只是订婚,这在法律上是不认可的,分开了也没必要搞一个解除仪式。   自上次闹上热搜后,贺绯再没出现过。   到了六月,许游在和纪母视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清纯可爱的女生,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说话很甜,还将切好的水果端给纪母。   纪母告诉许游,这是纪淳现在的女朋友,她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希望这次可以交往的久一点。   许游一怔,不懂纪母的用词。   许游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纪淳已经换过三个女朋友,前两个纪母也没见过,就这次这个时间最长,而她很会照顾人,有时候忙的太晚了,纪母就把人留下住在家里。   这事后来许游问纪淳,干嘛瞒的这么严实。   纪淳笑道:“也不算瞒,只是不知道能处多久,就先观望看看。要是每一个都告诉朋友,你们还没记住她的长相、名字,我们可能就分了。”   许游很惊讶的说:“阿姨很喜欢她,而且你都带去见家长了,人家那么照顾阿姨,你怎么还观望?对方知道你是这么想的么?”   纪淳:“我一旦忙起来,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也是常有的事,微信、电话想起来都不一定有时间回,就算定好了约会时间,也会随时更改,或是约到一半就赶去公司。也就因为这样,有时候等我想起来该联系了,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骂。我只负责听,不回嘴,等对方骂完了,再看她是不是要分手。前面两个都是这么结束的。”   这在女生眼里,会觉得纪淳很渣,不负责任,不够认真,可对纪淳来说,工作一定是第一位的。   只有工作和赚钱,才能保障他和纪母的生活,才能令他尽快还清债务。   许游说:“慢慢找吧,感情的事不用着急的,也许有一天你忽然就遇到了适合的那一个呢,快得连你自己都吓一跳。”   纪淳隔了几秒才回:“你这是有感而发么?”   许游笑:“你就当是吧。希望你的有缘人早点出现。”   纪淳也在笑:“我也希望。”   ***   再后来,许游是在街上抓拍的时候,偶然遇到了贺绯。   她远远的看见,贺绯和一个容貌清秀的男生走在一起。   那男生穿着很朴素,格子衬衫和牛仔裤,鼻梁上架着眼镜,很像是读理工科的男生,举止也腼腆,他很专心的在听贺绯说话。   而后,贺绯看到了站在街这边的许游。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交换了个眼神,贺绯就把目光错开,继续看着男生。   许游倒是没动,依然维持着端相机的姿势,透过镜头将这再普通不过的一幕拍下来。   等用电脑看照片时,又过滤到这张,许游托着腮仔细观察了一会儿。   说实话,如果不认识贺绯,她会以为照片里的这是一对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情侣。   后来,许游才从方玄口中得知,热搜那件事被程樾以及贺父联手压下去了,等热度过后大家才坐下来一起商量了善后方案。   紧接着,贺绯就办理了转学,她回到了这个城市,远离了纪淳上学的地方。   这件事方玄只是简单的转述,他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是从家人口中得知的。   但许游却可以想象那样的画面,程樾要求贺绯给个说法,这个要求其实是对贺家说的,而纪淳也已经“威胁”过贺绯,并和贺父谈判过。   那么这几方人坐下来谈条件的结果,必然就是把纪淳和贺绯的“分手”正式定下,这已经不再是两个人感情破裂的小事,而事关三家的关系,以及两家生意的大事。   程樾交给纪淳管理的经纪公司,才刚签了艺人就摊上丑闻,这笔损失要计较,贺家责无旁贷。   贺父理亏于程樾,也理亏于纪母,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赔偿之后,还要及时止损的道理。   而止损最快的方式,就是让贺绯远离纪淳,不再闹是非。   ***   许游不知道,贺绯会不会因为纪母的事感到愧疚,这份愧疚又可以维持多久,她只希望,这是一切的终点,不要再有后续。   反倒是数日之后,许游听方玄念叨了一个八卦,这才得知,贺父这次是被贺绯连累惨了,简直可以用焦头烂额来形容。   许游问怎么讲。   方玄说,贺绯闹事的当口比较敏感,开始贺父还帮忙遮掩,到后来遮不住了,连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   其实贺家的企业并非贺父一个人说了算,他还有个姐姐。   这个姐姐原本并不能干,却招赘一个很有生意头脑的男人,还生了一个青出于蓝的儿子,跟母姓。   而贺绯作为贺父的独生女,就她在表现出惊人的破坏力的时候,她这个同姓表哥,却帮公司谈下一笔跨国的大订单,PK掉同期的竞争对手,表现出惊人的商业手腕。   如此高下立现,所有人都知道,贺家企业下一任的领导者,绝对不会是贺绯,股东们也不会放心把股权交给贺绯霍霍掉。   许游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个世界离她很遥远,却又很近。   她完全想不到在她眼里看似只是个女生作天作地的事,会影响这么深远,会有这么多后续文章出现。   据方玄说,这里面也少不了程樾的推波助澜。   热搜之后,她也没跟贺父在生意合作上提额外要求,贺家还以为她宽容不计较,谁知她却瞧准了贺家内部产生分歧的机会,直接就去找贺绯的同姓表哥谈判,暗中帮那同姓表哥拿下订单,还联手狠狠的捅了贺父一刀。   这一桶,贺父大半辈子的努力都废了,就算他手腕再高,也架不住有贺绯这样的女儿。   从这次之后,程、贺两家合作的格局有了变化。   贺父的江山也开始走下坡路。   说到程樾,就免不了要提起纪淳。   方玄叹道:“不瞒你说,我已经可以想象得到,纪淳以后会混得多牛逼了,没准连我都得靠着点他。你不知道,程樾有多会调、教,我每次见纪淳,都觉得他像是蜕了一层皮似的,就是变得特别……我也说不清,总之就是看不透了,觉得自己太嫩了。不过幸好,纪淳还一直把咱们当朋友,要是他存心算计咱们,咱还真防不住。”   许游没回方玄,却忽然想到在一本书上看到的比喻,说的是人的动物性。   保留野性的人,有时候就像是动物,一口咬下去,一定要见血,不咬下一块肉绝不撒嘴。   有些人会把时间浪费在嚎叫和嘴炮上面,但有的人会暗暗磨尖牙齿,瞄准对方的要害。   这是第一次,许游目睹以及耳闻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血粼粼的,弱肉强食的,且没有人是无辜的。   而这个时候,他们甚至还没有走向社会。   ***   当战争过去,一切又恢复平静,每个人都在休养生息。   许游的时间几乎被专业和私活儿填满,她接到了一个又一个订单,完成一件又一件作品。   唯一的闲暇时光,就是跑去褚昭的小公寓里,关上门,拉上帘,享受着二人时光。   他们分享着彼此的身体,放任感官。   她要画褚昭,可是从没有完成过,每次画到一半,她都会被这个不称职的男模特,拉住先去干别的事。   褚昭很乐忠于拍她,各种各样的她。   他说:“以后想办个私人摄影展,把你的照片都洗出来。”   许游笑问:“私人的?不卖票么,给谁看啊?”   褚昭轻吻着她,带着眷恋:“就我一个人看。”   许游抑制不住唇角的上扬,心里填的满满的。   肢体交缠间,两人共吸同一支烟,喝着同一杯酒,他吻遍她全身,如春风细雨的,如烈阳灼日。   这个小世界,只有两个人。   直到后来有一个月,许游的大姨妈延后了十天。   她起初没太在意,等到第七天的时候,开始害怕了。   毕竟保险、套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的。   她问褚昭,怎么办。   褚昭也是一愣,诧异的看着她的眼睛,随即将目光挪向她的肚子,盯着好一会儿。   那几秒钟,许游度日如年,她脑子一片空白,没了想法,忽然很害怕褚昭掉头就走,尽管她知道,就算她一个人去医院做手术也不会犯怵的。   半晌,褚昭叹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问:“如果有了,你想要它么?”   许游摇头:“我不知道,我不想杀人,可我才大一,我也不想修学,我也不知道怎么跟我爸说。”   褚昭低声道:“如果你想要,咱们就要,你担心的事,咱们一件件解决、面对,不用害怕。”   许游紧紧勾住他的怀抱,轻轻点了下头。   后来褚昭买回来验孕棒,选了好几款,让许游一个一个试,如果试了都是阳性,那就再去医院做次检查。   许游战战兢兢的试了,结果,都是阴性。   当晚,她的大姨妈就来了。   许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但总算松了口气。   褚昭跟她说:“这次是虚惊一场,以后如果再发生,就按照这次的方案来办。如果能有个像你一样的小姑娘,也不错。”   许游想了一下,却想象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过度一下,要大二了~   ……   感谢在2020-06-24 12:00:00~2020-06-2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Liyuhan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吸猫了吗 30瓶;prou 20瓶;罖嗭悳亝溼 15瓶;一别宽宽、这工轻、□□不离十、竹、林丛、一月、非与、千玺大姨妈、泥泥的蛋蛋Danny 10瓶;柠檬果 8瓶;哈喽,嗨!、阿桔、Ziping100 5瓶;有所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从校园到社会   04   升大二之前, 许游谈恋爱的事,就被许父察觉了。   想想也是,她每个礼拜都往外跑, 要么就说是去画室,要么就是回学校, 有时候周五晚上也不回家,周日才露面。   许父到底是过来人, 反应再慢,也能察觉女儿一天天的变化。   许父把许游叫到跟前,问她和现在这个男朋友是稳定发展么, 以后打算结婚么,如果有长远打算,就把人带回家看看。   其实许游还拿不定主意, 她更不想做褚昭的主, 她也没想过以后, 如果不是许父提起,她根本不会考虑。   她对自己的未来有着绘画的规划, 有摄影的规划, 就是没有感情的规划。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 不是一个人规划的事,就算规划的再详细、合理,又如何呢, 它是随心而动的,绝不会听从计划的安排。   后来,许游把这事告诉褚昭,问他的意思,要不要找个借口推了。   褚昭笑道:“见, 当然要见,丑女婿总要见岳父的。”   许游心里一松,垂下头说:“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患得患失,不想你去,怕麻烦,怕我爸提出太多要求,给你我压力,又希望你去,希望你们有机会认识,都是我在乎的人,就算成不了一家人也没关系的。”   褚昭问:“怎么越长大,就变得越脆弱了?”   许游说:“大概是拥有的越多,越怕失去吧。悲欢离合、生老病死,我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它们相处。我知道它们会让人成长,可我又不希望它们来得太快。”   褚昭轻轻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沿着她的掌纹,吻一路滑过,落到脉搏上,触碰着那一声声跳动。   许游情难自禁,一下子扑进他怀里,勾住他的腰。   ***   转眼,许游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升上大二。   而褚昭、齐羽臻这批学生,也到了大四。   大四的课业没有那么重,就业却成了艺术生们最大的问题。   怎么选,何去何从,由不得自己说了算。   相比美术生,摄影系的还好一点,可以找个影楼扎进去,拍拍艺术照、儿童照,也可以去混剧组,当个摄像,养家糊口总是第一位的。   总之,能坚持最后,做到完全放飞自我,在圈里混出名的,又或者成为大师,到国际上拿奖的,那就是凤毛麟角了。   美术生会更惨,尤其在中国,油画生存空间太低,接广告画是赚钱的出路,但粥少僧多。   这样的现实问题,许游在高中时就看到了。   教过许游的老师们,年轻时谁没有过梦想呢?   有家底的就去国外发展,没家底的就在国内找个工作,或是直接专业。   去国外发展,才会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无论是抽象派还是印象派,国外永远有更优秀的人才,他们自小就受到环境熏陶,技艺更高超。   而在国内,若是画画山水画,会更容易就业,国内市场也更愿意认可。   在这之前,许游一直对“幸运”这个词没什么感觉,而且与她无缘。   直到在齐羽臻这届美术生的毕业聚会上,许游看到同系的学长姐抱成一团,哭的稀里哗啦,她从他们的言谈中才得知,齐羽臻是他们这届里数一数二出挑的,而许游因为和齐羽臻最投缘,被她照顾的最多,所以在大二这批里也是最平步青云、出类拔萃的那一个。   许游很震惊,“平步青云”这四个字从没有落在她头上过,她自小家境就不好,母亲去的早,父亲也不是艺术圈的,家里没钱没背景,她永远都是仰望着别人的光环,要付出比别人多十倍的努力,都未必够得上。   曾几何时,她竟然也成了“别人家的小孩”了?   一些平时不来往的学长姐,这一天都变得额外伤感,其中两个还语重心长的对许游说:“你可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才华和前途啊,别像我们似的,毕业了就失业了,一事无成,无处可去。”   直到聚会结束,许游扶着有点微醺的齐羽臻,听她边走边说:“他们说的那些你不用往心里去,也不要有压力。他们呐,只是后悔这四年没有更努力一点,感叹自己没有出来,一毕业就感觉没希望了,再看你大二就混的不错,所以有点嫉妒你。”   嫉妒?   许游觉得更离谱了。   许游说:“还不都是因为羽臻姐这两年带我。”   齐羽臻:“我不带你,你也能出来,就是晚点而已。你的才华,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这一年的努力,我也都看见了。外人只知道你被我照顾,接了不少活儿,可他们在吃喝玩乐的时候,咱们却是起早贪黑,彻夜不睡的赶画稿啊。有才华,又努力,你可以的。等你到了大四,一定比我强!”   聊到后面,也不知道齐羽臻是肠胃不好,还是后劲儿上来了,她忽然就推开许游,跑到路边的树坑前,跪在那儿狂吐起来。   等谢超那边结束了聚会,赶来接她,齐羽臻已经快连胃一起吐出来了。   许游本想跟上去帮忙照顾齐羽臻,但她才跟了几步,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扯了一下。   许游下意识转身,随即就栽进一副充满酒味儿和烟味儿的怀抱里。   是褚昭。   褚昭也喝的有点多,怀抱把她拢的密密实实,在她耳边低声说:“咱们得快走。”   许游轻抚着他的背,一下接一下,问:“为什么,你是不是也要醉倒了?”   褚昭:“待会儿我女朋友就来了,让她看见可不好。”   许游一愣,随即笑着打他。   褚昭脸上同样挂着笑,衬着有些泛红的脸,半眯的眼眸,在月色下,衬出温柔的色泽,勾的人心里一荡。   ***   这晚,两人在就近的酒店开了房。   纠缠到半夜,褚昭的酒劲儿醒了。   许游支起上半身,摸着他的脸,描绘着轮廓,带着一丝留恋,说:“以后学校里见不到你们,我可能会很不适应。”   褚昭将她的手拿到嘴边,轻吻着:“我会尽量少接点活儿。等到下学期,你看情况,不行就从宿舍里搬出来,住在我那儿。”   许游轻笑:“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追着我打。”   褚昭:“那么,就一周抽出三天。周末的时候,咱们去棚里,我收拾出一间屋子让你画画,晚上咱们一起回家。”   许游“嗯”了一声,把头靠到他的肩上,心里填的满满的。   等褚昭酒劲儿散了,靠着床头吸了根烟,又翻身压下来,说:“刚才喝的上头,发挥不好,再来一次吧。”   许游一愣,飞快地起身,跟着就往浴室跑:“不要,浑身都是汗,我要去洗澡!”   褚昭一声轻笑,掀开被子,一路追进浴室。   里面很快传出许游的尖叫声。   ***   大四学生离校了,大一新生叽叽喳喳的融入进来。   大一里面,又有新的学弟妹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许游听到同学们时常讨论,谁长得漂亮,谁比较帅。   有那么一两个出挑的,也成了校内论坛上的被挂的常客。   许游瞅着,觉得很有趣。   同样的事情,她才作为当事人经历过,转眼就成了看客。   她没心情去研究大一那个学弟妹出挑,反倒觉得校园里忽然少了褚昭和齐羽臻,一下子就变得空荡了不少。   虽然他们还可以微信联系,但心里的感觉却像是失恋了。   倒是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学弟妹,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知道许游是大二里面手里资源最多的学姐,很快就找机会到她面前来报道。   许游也不排斥,她手里是有活儿,一个人做不完,又能推了客户,就怕人家下次不找她了,所以忙不过来的时候,也需要学弟妹帮忙。   齐羽臻给她打了个样儿,她就跟着学起来,试了几个学弟妹的专业,留下两个她觉得性格好相处,专业又扎实的,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一个小团队就这样暂时定下来。   赶活儿的时候,许游有时也听到他们两人提起家里的事,听他们讲以后的规划,对未来的畅想。   她一时回想起两年前那个找齐羽臻补课的自己,一时又觉得这样好天真,好单纯,好像已经离她渐渐远了。   或许是自小生长环境的关系,又或者是经历的事情比同龄人多,许游才上大二,就觉得自己要到毕业的年级了。   自然,这两个学弟妹,对她的个人生活也有点兴趣,他们翻了论坛上过去的帖子,还说他们大一的同学之间,也有人在讨论她的事。   比如,她和程飞、杜添、周盛,还有褚昭。   许游听了一愣。   周盛和褚昭同届,已经毕业了,现在她连周盛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至于程飞,分手的时候不太愉快,校园里偶尔遇到,程飞会当做没看见她。   反倒是管理系的杜添,他们有时候碰到还会停下来聊上几句。   学弟妹还转述,美术系的大一新生都在说,大四毕业生里有一个叫齐羽臻的学姐,特别飒,特别酷,特别有本事,而齐羽臻最喜欢的就是许游,大家都羡慕死了。而现在,他们跟着许游一起接活儿,大家又跟着羡慕起他们,还说让他们帮忙引荐。   许游边听边笑,只吸着烟,不接茬儿。   说实话,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两个学弟妹在努力靠近她,赞美她,甚至是讨好她,但这些恰好都不是她会看重的。   她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找到一年前她和齐羽臻那种投缘的,敞开心扉、无所不谈的感觉,总觉得很陌生,好似隔着一层东西,最多也就是在专业上找他们帮个忙,提点几句,等到技艺成熟了,再给他们介绍点资源作为回馈,仅此而已。   ***   虽说对于大多数美术生来说,就业和糊口是个大问题。   但许游从不担心齐羽臻。   齐羽臻在学校时就接活接到手软,离开学校肯定会大放异彩。   然而,就在许游这样坚定的相信时,齐羽臻却令她看到了故事的另一种走向。   在现实面前,想象总是单薄的。   事发那天,齐羽臻先是给许游打了通电话,约她见面。   许游高兴坏了,直接把下午的课旷掉,打了辆车就去找齐羽臻。   大四生没有在校课业,除了按时要交毕业作品之外,早已各奔东西,都在奔出路,奔前程。   这对齐羽臻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她过去的获奖作品有很多,拿出来一个教上去就够了。   许游还以为齐羽臻是刚忙完一段时间,要跟她叙旧。   许游一周还有几天时间可以去褚昭那儿,可齐羽臻一毕业,就仿佛人间蒸发一样。   齐羽臻和许游约在一个装修风格很简约风的咖啡馆里,她坐在吸烟区,面前摆了一杯咖啡,放了一盒烟,一个打火机。   许游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刚坐下,就撞见齐羽臻皱着眉,一脸烦躁的表情。   许游的笑容跟着就落下了,小心翼翼的问:“羽臻姐,你怎么了?”   能让齐羽臻这么烦的情况可不多。   许游的第六感告诉她,出事了。   想想也是,要是叙旧,也不会这么急的一通电话叫她出来,肯定提前一天就问她有没有课。   齐羽臻叹了口气,拿出一支烟点上,看着窗外吸了一口,这才看向许游:“我怀孕了。”   许游一下子就愣住了。   类似的场景也曾发生在她身上,但她那次只是虚惊一场。   只是齐羽臻与许游的情况不同,她和谢超发展稳定,情到浓时,有几次忘了戴套,就急忙吃了事后药,结果……   许游问:“已经确定了么,有没有去医院做过检查?”   齐羽臻点头:“做了,六周。”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卷的第一个转折,羽臻学姐。 第47章 从校园到社会   05   许游一下子就没声了, 连她的脑子都觉得很乱,“轰轰”的响,更不要说当事人齐羽臻了。   桌前沉默了许久, 安静的可怕。   等服务员给许游端上咖啡,许游喝了几口, 见齐羽臻一根烟都快抽完了,她这才打破僵局:“羽臻姐, 你是不是想……”   只是“拿掉”二字,许游说不出口。   齐羽臻将烟尾戳进烟灰缸,说:“我很乱, 还没决定。”   但其实就算不说,她们心里也都清楚。   女人和男人生理构造的差异,就决定了女人注定要多一个生育的烦恼。而生育一定会和工作起冲突, 不管是自由职业, 还是职场打拼, 说到“兼顾”,那也是付出更多的努力硬扛过来。   一旦确定要这个孩子, 根据政策要求, 就得先结婚, 不然他们也没门路弄来准生证,上不了户口。   而生育,按照正常的养护过程, 像是咖啡、酒、烟这些东西都要戒掉。   当然,艺术圈里也有不少彪悍的女人,又烟又酒又熬夜又吃冰,还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和老公开车玩转了半个美国,活蹦乱跳, 生下的孩子也一切正常。   可对专攻油画的美术生来说,烟、酒、咖啡这些都不是首要担心的。   最致命的,是油彩,是丙烯颜料。   已经风干的油画,一般没有什么杀伤力,但美术生是要参与整个绘画过程的,不可能只接触风干的油画。   油彩和丙烯颜料本身就是化学物,散发出来的气味对怀孕十分不利,甚至可能造成胎儿畸形。   不只是怀孕期间不能碰这些东西,哺乳期也不可以,婴幼儿更不能接触,也就是说起码在未来三年内,齐羽臻必须要戒掉这些她曾经视为生命的东西了。   可现在,正是齐羽臻刚熬出头,在业内闯出一点名气,正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   这时候突然刹车,代价实在太大了。   许游到底明白齐羽臻,自然也看得出来,如果齐羽臻决定了不要孩子,她就不会坐在这里发愁,早就自己解决了。   但现在……   齐羽臻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好几次,她设置了静音,每一次都是谢超来电,但她一个都没接。   许游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说:“你们商量过了么?”   齐羽臻点头:“他说结婚,把孩子生下来。如果我不要,他陪我去医院,然后分手。”   这话落地,齐羽臻就站起身,说:“走吧,先陪我去趟医院。”   许游一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咖啡馆斜对面就是一家医院。   许游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能不陪着齐羽臻,她真怕齐羽臻自己跑过去,就只好跟着她。   ***   妇产科人不少,挂完号,齐羽臻和许游坐在走廊里,两人周身气压低沉。   再看旁边,很多都是大腹便便的女人,有的在和老公讲电话,有的在和朋友聊闲天。   这里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就是很少有丈夫或是男朋友陪着孕妇一起过来,要么就是孕妇一个人,要么就是朋友或是家人陪伴。   许游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目光,又一次看向齐羽臻。   齐羽臻已经一动不动许久了。   许游轻声问她:“羽臻姐,你真想好了么?”   齐羽臻一怔,看她:“什么?”   许游又追了一句:“我怕你后悔。”   “后悔”两个字似乎戳到了齐羽臻,她先是皱眉,随即错开目光望着远处,恍惚了一阵,而后飞快的起身。   许游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齐羽臻说:“我先去打个电话。”   齐羽臻转身就走。   这一走,将近十分钟。   ***   齐羽臻回来时,眉头皱的比刚才还要深,似乎正在思考什么,走路也有点心不在焉。   许游迎上去,眼见她快要和一个人撞上了,连忙拉了她一把。   齐羽臻醒过神,被许游拉回到原处坐下。   许游还以为,她是去给谢超打电话了,可能还因为私自跑来医院的事吵了一架。   可齐羽臻却说:“我刚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许游一怔。   齐羽臻母亲,许游是有印象的,齐羽臻讲过很多她母亲的故事,很深刻,很潇洒。   那是一个经历过三次婚姻的潇洒女人,没有道德包袱,从不活在条条框框里。   许游问:“那阿姨怎么说?”   齐羽臻:“我一直以为,我妈原本是想拿掉我的,但是因为身体不允许,才没做。我是没办法才生下来的。但刚才在电话里,我又问了她一次。她说,一开始是因为她有点炎症,不能拿,后来炎症好了,也可以做了,但她又没去医院,因为她忽然想通了,怕自己将来会后悔,而且隐隐也有些期待孩子的出生,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的骨血……”   说到这,齐羽臻叹了口气:“然后我妈就问我,是不是怀孕了。我说是,问她怎么办,怎么选。”   齐羽臻边说边要去摸兜里的烟。   但手伸到一半,又顿住。   齐羽臻看向许游,说:“我妈说,她不会干涉我,让我自己想清楚了,而且要问自己,选哪一边一定不会后悔。”   “后悔”,又是这两个字。   许游轻声问:“你怕拿掉它,你会后悔?”   齐羽臻:“生下它,我会失去很多,但我想,我有本事把那些失去的再拿回来。可是拿掉它,我要是有一天后悔了,我又该怎么把它拿回来呢?如果当初我妈一念之差,没有要我,那现在也就不会有我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觉得,我和肚子里这个小生命的命运是一样的。”   许游很久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齐羽臻。   ***   几分钟后,许游和齐羽臻走出了医院。   齐羽臻饿了,就在附近的快餐店里买了一个套餐,一口气都吃掉了。   期间,她给谢超回了一个电话,把定位发给他。   吃完了不一会儿,齐羽臻又跑去洗手间吐了出来。   许游扶着她回来时,齐羽臻整个脸色都是白的,她虚弱的坐在位子上,许游给她叫了杯热水。   齐羽臻喝了水,顺过了气,这才撑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我手上还有两个活儿,要先交给你了,我找时间,要让谢超陪我去做产检,如果各项都合格,那就是我和它有缘,那这以后的事我就得一件件安排好。我手里的客户资源,我会拿出两个最靠谱的给你,其余的我会给同学。然后,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考虑,要不要结婚。”   听到这里,许游愣了:“我还以为,如果你要这个孩子,会先和学长结婚。”   齐羽臻摇了摇头:“我说不好,我和谢超还没到那步,我对他也没有走进婚姻的冲动。孩子是孩子,丈夫是丈夫。如果不结婚,我到时候会想办法去外面生,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边走边看吧……”   许游问:“那生活来源呢,养孩子要花不少钱,还有你自己的身体,也需要人照顾。”   齐羽臻:“我就算不画画,也可以做美术指导,刚好有两家影视公司找过我,我可以去试试水。至于生活,我会先搬去和我妈住,她那里有阿姨,她现在嫁的那个男人也很喜欢小孩子,可惜不能生育。我把孩子交给他们,我也踏实。你放心,我这次离开,最多一年半,我一定要调整回状态,再杀回来,我会把现在放弃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我一定可以做到!”   话虽如此,但齐羽臻和许游都知道,放下的东西想要再拿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市场和客户忘性都很大。   一年半,可能齐羽臻这个名字就被淡忘了。   但这一刻,许游却由衷的佩服齐羽臻的果断和勇气,她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她知道未来不会尽如人意,可她还是衡量了自身的条件,安排好未来一年半的路。   而在这些安排中,她甚至都没想过要依靠谢超。   那意味着,不管有没有谢超,她都会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样奇妙,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为了一件事纠结,想不开,想不透,想不通,自己把自己卡在一个死胡同,别人拽也拽不动,自己更不知道如何出来。   可是一转眼,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就冲破了。   再回头一看,觉得过去的纠结根本不值得一提。   或许连齐羽臻自己都想不到,她会在一家快餐店里,只用几分钟时间,就把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给定了。   ***   谢超赶来快餐店接齐羽臻时,齐羽臻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非常淡定的喝着第二杯热水,又叫了一点吃的,细嚼慢咽的吃了几口。   直到齐羽臻被谢超接走,许游又在位子上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来许久之前,齐羽臻曾经跟她说过的一番话。   齐羽臻说,女人这辈子得好好爱一次,不问将来,不看过去,不问天,不问地,也没那么多操蛋的顾忌,和伤春悲秋的顾影自怜,就找一个取悦自己,自己也想去取悦对方的人,一拍即合就好了。   当然,除非这个女人根本无所谓谈恋爱,或者根本是个无性恋者,那么能做到一生不爱,也是一件挺酷的事。   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学会爱自己。   许游知道,在齐羽臻心里,谢超并不是那个令她无所顾忌、一拍即合的男人,否则她不会在制定计划的时候都没把谢超算进来。   甚至连谢超说,如果拿掉孩子就分手这样的话,齐羽臻都没当一回事。   受孕,或许需要男人。   但生育的过程,是她一个人在承受,那个提供染色体的男人替代不了她。   那么,她就更没必要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自己的决定。   当然话说回来,要是齐羽臻没有母亲作为后盾,她会不会也就妥协了,将就着先和谢超把婚结了呢?   许游也说不好。   她唯一清楚的是,如果今天的事落在她头上,她做不到齐羽臻这么决绝。   她没有后盾,她还没有做这种决定的底气。   可她正在朝可以自己决定命运,并为自己的选择买单的目标努力。   希望有一天,她考虑生育或是其他人生重大选择的时候,也能像齐羽臻这样,先问自己,不将就,不妥协,哪怕知道会很辛苦,也有底气扛过来。   ***   离开快餐店,许游没有立刻回学校,转而去了摄影棚。   刚好褚昭正在棚里拍摄。   场内有几个助手在帮忙,许游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没说话,转身就进了休息室。   这里已经被收拾出来,弄成小型画室,但角落的床还留着。   许游躺下闭了会儿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一个小时,可能两个小时,等到褚昭进来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的做了两个梦。   褚昭坐在床边,侧身挨着她。   许游眯开眼睛,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他怀里。   褚昭说:“下午谢超打了好几个电话给我,问我你是不是和齐羽臻在一起,说你俩都不接电话。怎么搞的?”   许游说:“羽臻姐怀孕了,谢超怕她把孩子拿了吧。我下午陪她去了一趟医院,但孩子没拿,她决定生。”   褚昭一怔,有些诧异:“这个决定有点草率。”   许游明白他的意思,任谁一听都会吓一跳,毕竟齐羽臻正在上升期,这时候怀孕,就等于半路退出赛场,连拿名次的资格都没有。   许游半晌没说话,只是半合着眼,忽然想到,如果今天的事换做是她呢,褚昭的评价会是什么?   上次她以为自己怀孕的时候,褚昭说,如果她想要,就要,她担心的事,他们可以一件件解决、面对,不用害怕。   话虽如此,怎么可能真的不怕呢?   这个过程里要割舍、牺牲掉多少东西,还要面临那么多难题。   只是许游想着这些,却没有和褚昭说。   直到褚昭的手落下来,拨开她鬓边的发,低声问:“是不是被今天的事吓着了?”   许游掀起眼皮,老实说:“有一点,不敢细想。”   褚昭又问:“怕怀孕?”   许游:“专业还不扎实,事业还没抓住,如果这时候有了孩子,所有事情都要停止。当女人真麻烦……”   褚昭说:“我倒是觉得,幸好你是女人。”   许游抬头看他:“哦,那我要是男人呢?”   褚昭扬了扬眉:“那就换我当女人,怎么样?”   许游噗嗤笑出声,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忍不住:“那太辣眼了。”   褚昭动作一顿,随即双手用力,带着她翻了个身。   他整个人躺在小床上,而她就叠在他身上。   褚昭翘着腿,将她勾进怀里:“现在嫌我辣眼了?”   许游忍俊不禁,双手捏着他的俊脸,俯下头轻咬着他的上唇。   亲着,咬着,不会儿,两人就动起真格的。   但休息室这里没准备套,半路刹了车。   褚昭搂着许游躺了一会儿。   等到天黑了,休息室里也没有开灯。   黑暗中只有嘴上的烟上,燃起一个红点。   褚昭低声问许游,待会儿想吃什么,要不要是回学校还是他那里。   许游无力的歪在他怀里,打着哈欠,什么都懒得想。   褚昭抽完烟,附耳低语,逗了她两句,随即要起来修片。   许游一阵笑。   这时,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外是褚昭那个男徒弟的声音:“老师,外面有人找。”   这个时间,一般不会是褚昭的客户,就算是着急要拍照的,也都是日常的证件照,一般都是男徒弟和助手在料理。   褚昭问:“谁?”   男徒弟说:“听那意思,好像是您家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留言猜孩子是褚昭的人,你们是魔鬼吗!   另外,本卷要讲褚昭的故事,为什么这么多人说害怕,我还以为你们会期待呢,女人啊!   而且男三也要在本卷出来了,“见异思迁”的你们,难道不好奇么?   →_→不过,就算害怕我也会写的。   ……   感谢在2020-06-26 12:00:00~2020-06-2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2269274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家勉勉 8瓶;卡其 6瓶;小小 5瓶;我的世界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从校园到社会   06   褚昭的家里人?   许游从小床上坐起来。   褚昭已经下床, 打开灯。   刺目的灯光照下,两人都下意识眯起眼,等适应了光线, 看向彼此。   一秒的沉默,褚昭说:“去洗把脸吧, 待会儿和我一块儿出去。”   许游愣了:“我去不合适吧?”   褚昭刚要迈进浴室,走到门口, 侧身看她,笑了:“你要玩地下情?”   许游瞪了他一眼,跟着进浴室。   褚昭拧出一条热毛巾, 先给她。   许游草率的擦了把脸,刚要把毛巾还给他,就对上褚昭皱眉审视的表情。   许游问:“怎么了?”   褚昭说:“你这是小猫洗脸吧, 胡噜两下就完事了?”   他边说边展开毛巾, 往她脸上招呼, 揉了好几下,随即又用毛巾去擦她眼角的眼屎。   许游被折腾的够呛, 被毛巾捂着脸, 发出抗议的“呜呜”声。   直到毛巾落下来, 她瞪住褚昭笑出一口白牙的脸,她一把抢过毛巾,就要往他脸上蹭, 褚昭却把手举的高高的,让她够不着。   许游蹦了一会儿,放弃了。   等褚昭擦完脸,她也从包里找出平时用的擦脸霜小样,因为偶尔要睡在画室, 有时候要去褚昭那里,她包里经常会塞几片备用。   一个小样她自己用不完,就把余下的都涂在他脸上。   褚昭皱着眉,忍受着被她糊了他一脸,他只觉得又黏又腻,还打了个喷嚏。   许游乐了。   褚昭说:“这么香,还黏,你平时都用这个?”   许游慢悠悠的拍着脸蛋,幸灾乐祸的瞅着他:“我觉得还好啊,是你皮糙不吸收吧,所以才附在表面。”   褚昭斜了她一眼:“嫌我辣眼,又嫌我糙,做那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许游上去就要打他。   褚昭笑着等她自投罗网,人进了怀里,就被他拢着亲了片刻。   等到错开距离,褚昭轻轻划过她的眼睛、脸颊,低声说:“你这洗了脸,就跟没洗一样。”   许游一愣,下意识转头看浴室的镜子,想看是不是没洗干净。   褚昭却在镜子里笑道:“大概是天生丽质吧,洗不洗都好看。”   许游顿了两秒,望着镜子里他的眼睛,随即也跟着笑了。   ***   许游是一路抿着嘴笑着被褚昭拉出休息室的。   褚昭走在前面,快了她半步,她看不清他正面的表情,可是在穿过那道走廊时,他手上的力道加重了。   许游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脸上的笑容也跟着落下。   褚昭是在担心么?   她不确定。   她只知道,他的情绪已经感染到她。   或许刚才在浴室里,他只是怕她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紧张,所以故意逗她的?   怀揣着这样的猜测,许游很快就跟着褚昭走出摄影棚,来到外间的小会客室。   他们站在门口,看着屋里坐着的那两个人。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虽没有西装革履,只是一身便服,却一看就是名牌,而且很讲究,年纪差不多四十来岁。   而女人,光鲜亮丽,一身白领套装,表情很淡,看上去很年轻,却化了比较成熟的妆。   褚昭踏进门口时,两人一同起身。   褚昭叫了一句:“二叔。”   他没叫女人的名字,只是以目光扫过她。   许游没说话,暗自观察着几人的神态。   自然,那个“二叔”和年轻女人,也看见了她。   停顿了一秒,褚昭的二叔迎上来:“哎,可算是逮着你了!家里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褚昭一顿,翻出裤兜里的手机一看,十几通未接来电。   他说:“哦,下午设了静音。”   二叔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呀可把大家吓死了,还以为……好了,好了,不说了,这样,你收拾一下,今晚就跟我回去,明早开个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   许游靠着墙,诧异地听着。   这么兴师动众的找个长辈过来逮人,就是为了明天的家庭会议?   许游垂下眼想了想,这种事她倒是没见识过,反倒是高中的时候听班里一个同学说,父母和家里的叔叔、姑姑们开了两次家庭会议,商量着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怎么分配,还说那气氛可真是剑拔弩张,让人透不过气,所有平时看上去很和蔼的长辈那天都变得很凶,很陌生。   是这种家庭会议么?   不过想想也是,要是随便商量一下,就能决定的事,也用不着开什么家庭会议了。   大约是商量不出结果,才需要正式一点,然后每个人都为了各自的立场、利益,据理力争,厮杀到底。   许游正在走神,那边褚昭开口说道:“二叔,您先回去,我这里还有点事,明天一早,我保证,我会出现在大家面前。”   褚昭说话还是算数的,所以他二叔犹豫了两秒,就说:“你可跟我保证了,不要放二叔鸽子啊。”   褚昭浅笑:“不会。”   二叔又笑着嘱咐他两句,比如天冷要注意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仗着年轻等等,随即就朝身后一直没有作声的年轻女人使了个眼色。   年轻女人走上前,二叔说:“对了,这是晓音,你刘叔叔的女儿。你还有印象吧,小时候还在一起玩过,今年刚从法国回来的,现在也进公司帮忙了。”   褚昭看了刘晓音一眼,扯扯唇角,算是打招呼。   刘晓音说:“好久不见。褚总。”   许游一下子抬起头,盯住刘晓音。   刘晓音似乎感应到目光,也看过来。   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古怪。   二叔也看向许游。   褚昭转过身,拉起许游的手,笑了笑,说:“忘了介绍,我女朋友,许游。”   许游也扯了下唇角,并不热络,对褚昭的二叔说:“您好。”   二叔有些尴尬,却很快掩饰过去:“那,我们就先回了,记着吧,明天早上。”   褚昭:“嗯。”   ***   等褚昭的二叔和刘晓音离开,小会客室里又沉默了片刻   许游皱着眉,还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直到褚昭的手托起她的下巴,问:“干嘛愁眉苦脸的?”   许游抬眼,说:“褚总?什么鬼。”   褚昭先是一怔,随即笑了:“你竟然是这种反应。”   许游却笑不出来:“哪个‘总’,总裁、总监、总经理?”   褚昭说:“总经理是我爸爸,总裁是我哥。他们的意思是,我这几年也浪够了,是时候进公司帮忙了,让我先做个总监跟着学习。其实上次开会的时候我就拒绝过了,但他们不死心,还要再来一次。”   许游扬眉:“所以家庭会议存在的意义,就是名为商量,实则逼迫你接受?”   褚昭:“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如果我不接受,还会有第三次。”   许游:“我不懂,如果你就是不接受呢,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拿枪逼着你?”   褚昭笑了下,却一闪而逝:“那倒不至于,不过会采取一些你想象不到的手段。”   手段?哪种手段?   许游忽然觉得有点窒息,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上次方玄跟她描述的,程樾如何联合贺绯的表哥,里应外合捅了贺绯父亲一刀的事。   许游没吭声。   后来褚昭又安抚了她几句,许游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心不在焉。   直到褚昭问她晚上怎么安排。   许游才说:“哦,我叫车回学校,现在还没到门禁。”   褚昭看了眼时间,点头:“也好,早点回去,不用担心我。”   许游:“嗯。”   ***   其实,哪有她担心的余地呢?   许游上车之后,还在这样想。   如果只是担心,却不能做什么,那么担心便是无用的,多余的,自寻烦恼的。   许游瞪着窗外出神,心里冒出很多疑问。   她不明白,既然褚家人放任褚昭这么多年,为什么又突然要给他套上紧箍咒了?   如果注定他要进公司,那么当年又何必放任他读艺术院校,玩摄影?   解放了天性,又要收回来。   简直有病。   许游胡思乱想了一路,一时对自己说,这事其实没什么,褚昭只不过是换一个工作环境罢了,大不了这家照相店再换一个人接手,一时又忍不住问自己,那样,他们大概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那样她会失落么?   他们的联系是从才华和专业开始,他们的共同语言也是这些,如果连这层联系都被拿走了,他们又该如何相处呢,去找新的平衡点和联系么?   结果,连许游都搞不清楚自己的真实想法,很混乱。   直到晚上回到宿舍,许游换了衣服躺在床上,又翻开手机,划拉了几下微博。   她下午睡了两个小时,白天和晚上又接连受到齐羽臻和褚昭的“刺激”,过了十点反倒越来越精神。   她烦躁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点开了纪淳的微信。   反复措辞,最终问了这样一句:“褚昭家的事,你清楚么?”   许游想,这样应该不算把今晚的事,和明天他们的家庭会议泄露出去。   不会儿,纪淳回了:“褚昭决定回家里帮忙了?”   许游一愣,盯着这句话,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可能纪淳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要不然不会因为她一个问题,就猜到了后续。   许游咬了咬唇角,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告诉我么?”   纪淳回道:“我的确知道几件事,不过是比较表面的。”   许游屏住呼吸,等待着。   聊天窗口上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   半晌,纪淳说:“褚昭哥哥的身体这几年不太好,他有个儿子,才十岁,还没培养起来。眼下,在名分上唯一可以顶上来的就是褚昭,可他没念过金融管理专业,贸然将公司移交给他,也不现实。而且,褚昭是他父亲年轻时和外面的女人生的,五岁的时候才带回来。褚家正房不会同意让他来管理公司,掌握实权,最多也就是让他帮忙做一下过渡,帮忙分担一下他哥的担子。”   许游愣愣的看着这番话,好一会儿才消化过来:“他哥身体不太好,有多不好?”   纪淳:“慢性肾衰竭,第三期。如果保养得好,小心照顾,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是问题,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压力,都不可能让他放下一切去养身体。褚家现在的决定,也是未雨绸缪,提早几年预防最坏的情况,也是让褚昭分担一下压力。”   许游不说话了。   她对慢性肾衰竭可以活多久一点都不了解,唯有一件事她很清楚,那就是褚昭不是从商的料,他也不喜欢那些东西,他反骨、叛逆、无拘无束,一旦被困住了,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加痛苦。   见许游半天没回应,纪淳说:“你不用太担心,就算他回去了,他也不是一个人,会有很多人帮他,褚家的人也不会放心的把什么事情都交给他。褚昭的父亲身体还很硬朗,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年轻的,健康的门面,只要姓褚就好。所以他不会有什么工作压力,他也可以保留自己的兴趣爱好,只是以后只能将摄影当做玩票,不能以它为业了。”   许游问:“你刚才说只知道一些表面的事,像是这样的内部安排,你怎么会知道?”   纪淳说:“我得到的消息,仅止于褚昭的哥哥身体每况愈下,褚昭可能会回公司。其它的事,是我的分析和猜测。换作我是褚家的大家长,我可能也会这样安排。褚家正房精明干练,和褚昭的父亲一起白手起家,她一面要担心自己儿子的身体,一面又不得不同意把褚昭叫回来,要用他,又要防着他。至于褚昭的父亲,我爸……还在世的时候,我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所以对这家人的行事风格有一点了解。我刚才的分析,可能不够准确,但应该是比较接近事实的走向。”   一阵沉默。   许游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纪淳安慰道:“其实这件事,只要褚昭自己心里想开了就好。他玩摄影,褚家出了不少钱,他哥也一直支持他。现在他哥有难,家里人让他回去帮忙,就是让他做出回报。只要他还了,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得到自由,眼下只是一时的受困,只要看开点,想明白了,再忍过去,一切都会好的。”   许游忽然觉得好笑:“只要他还了?你说的好像是在做生意,而不是亲情。”   纪淳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对于褚家人来说,这就是生意。在这个圈子里,亲情绝不是第一位的。哪怕就是普通人家,亲兄弟还得明算账,为了争个房产,兄弟姐妹撕破脸的比比皆是。你再看我那两个叔叔,是如何对我爸的。我爸去世,尸骨未寒,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对公司下手了。褚家,也不会有例外。”   纪淳的话,在许游心头回响了许久。   她睁着眼睛,一直过了凌晨,脑子都是混乱的。   她很清楚,生意人家,谁会在意什么狗屁摄影呢?   做生意以外的才华,都是多余的,浪费时间的,最都也就是当个消遣。   虽然纪淳描述的世界,她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但她知道,褚昭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他只是刚好姓褚罢了。   纪淳说:“只要自己心里想开了就好。”   许游也分不清楚,纪淳是在说褚昭,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只知道,这对褚昭这太难了。   这世间每个人,谁不是把自己困在“想不开”的事情里呢,可能这件事在别人眼中根本没什么,就是自寻烦恼,但对自己而言,那是性格的缺陷,是历练和障碍,也是或许几年,甚至几十年都冲不过去的桎梏。   如果只将摄影当作玩票和消遣,无法全情投入,褚昭的才华、理想,也会一点点枯萎。   他已经把摄影当做自己的命了。   那样的生活,他熬得下去么?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物刘晓音,我猜会有褚昭党脑补。   →_→不要瞎脑补哦~   另外,看到大家的留言,安啦,许游很快就会成长起来的,虽然要经历一些磨难,但她是仙人掌一样的女主,会有顽强的生命力。   这是女主文,所以一切都以女主为主~   坦然的迎接每一个浪,洒脱点,这样的人生才精彩的,一个浪翻过去了就长大一点点。反而是越完美的存在,越易碎,每一个打碎它的瞬间,都是为了重塑更坚韧的它。   最后,一个飞吻,么么哒!   ……   今天jj在清理章节书签收藏,会有一点抽,mua! 第49章 从校园到社会   07   这一天深夜, 许游在烦躁中睡过去了。   翌日上午,许游坐在教室里心神不宁,到中午给褚昭发了微信。   许游:“怎么样?”   褚昭回:“回绝了。他们的想法是他们的, 我是我。”   许游过了好一会儿才打了个“嗯”字。   但说实话,她并没有因此松口气, 她想到褚昭提到家里人可能会用一些手段,又想到他这样拒绝下去, 会被他的家人不谅解,甚至说他自私。   纪淳面临着人生选择,齐羽臻面临着人生选择, 现在轮到了褚昭。   可能早晚有一天,她也会加入他们的行列吧。   ***   从这以后又过了一个月,好像每一件事都在发酵。   齐羽臻告诉许游, 她和谢超坐下来谈过一次, 结果很不愉快。   谢超不能接受她不想结婚的决定, 好说歹说,都没有说动她, 谢超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明明有一条顺理成章的路不走, 偏要选比较难的那条,太过任性。   然后,谢超问齐羽臻, 是不是根本不爱他。   齐羽臻坦白承认,她对他有感觉,喜欢,但不是爱,起码还没有到要走进婚姻的程度, 她甚至觉得,要是和谢超结婚了,她早晚要后悔。   齐羽臻很坦白。   但谢超很愤怒,掉头就走。   齐羽臻说:“他这礼拜没出现,说实话我有点轻松,之前被他逼得太紧了,跟前跟后,我本来就很烦了,只想清静一下。”   齐羽臻已经过了孕吐最厉害的时候,许游去她母亲和继父家看过她一次,聊了两个小时。   那天,许游的心情难得的放松。   而后,就是齐羽臻交给她的两个客户,都找她见了次面,谈合作细节。   许游接了活儿,转头要请齐羽臻做美术指导。   齐羽臻有点惊讶:“以前是我给你抽成,现在调过来了?”   许游也跟着笑:“既然说好了一年半后就回来,那这期间也别太生疏了,不动笔,也有办法接触喜欢的东西。”   齐羽臻明白,许游是担心她,她们也都很清楚这个圈子有多现实,忘性有多大。   齐羽臻过去关照过那么多学弟妹,到现在,还记得回过头来向着她,来看她的,也就许游一个。   齐羽臻没多说,只有一句:“一年半,等我。”   许游:“嗯。”   ***   至于褚昭,他这一个多月变得额外忙碌。   先前他还说,要少接点活儿,眼下却忙得半个多月不见一次人影。   微信成了许游和他唯一的沟通方式,但褚昭去的地方,也不是时常有信号。   这次的活儿要去新疆,从南疆到北疆,温度跨度很大,交通工具很简陋,有些地方可以开车,有些地方只能步行。   许游知道,他接了周期这么长的活儿,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去新疆,那边有着最美的山川河流,有宁静致远的高山镜湖,有最纯粹的大自然,最纯粹的野生动物,玩摄影的人都会想去。   自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褚家人。   既然语言上的沟通无效,那么就只能用行动表达了。   这期间有长达三天,褚昭都没有音信。   而后他有了信号,联系许游,第一句便是告诉她,他现在站的地方有多美。   一抬头,就能看见整片银河。   这一刻,他只想与她分享。   许游当时正走在校园里,刚下晚自习。   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连月亮都被盖住了。   许游却扬起笑容,轻声说:“我能想象得到,记得拍下来,我想看。”   褚昭:“嗯。”   ***   天渐渐热了起来。   五月的一天,许游忽然接到通知,让她去传达室取包裹。   长假刚结束,她才返校,什么都没买,一开始以为是搞错了,而后拿到一看,收件人还真是她。   寄件人却是……刘晓音。   许游皱皱眉,看到这个名字先是觉得陌生,往回走时才渐渐想起来,好像上次和褚昭的二叔一起去摄影棚的女人,就叫刘晓音。   奇怪,如果真是那个刘晓音,给她寄包裹做什么?   许游将包裹拿回宿舍,盯着它看了许久,才找出刀子拆封。   纸箱子里有很多塑料泡沫,中间躺着一本老式相册。   许游将相册拿出来,抚掉上面的泡沫,翻开一看,就愣住了。   第一页,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年轻漂亮,且气质独特的女人。   那气质很难形容,透着点小个性,还有点小锐利,眉宇间的英气和褚昭有几分像。   落款还写着日期,时间是三十年前。   许游忽然意识到这个女人的身份,尽管她不是很确定,刘晓音为什么要寄给她。   许游一张张翻看着,照片大部分都是这个女人的独照,偶尔会出现两个人合照,或是一群人。   时间也在向现在靠近。   最后一张,是十年前拍的,女人脸上已经明显有了岁月的痕迹,她就坐在一间教堂的门口,身着连身裙,头上戴着草帽,单手托着下巴,对镜头笑。   许游合上相册,安静地坐了一会儿,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包裹上的寄件人的电话。   手机响了几声,很快接通。   许游也没废话,直截了当的问:“我是许游,你是刘晓音?”   刘晓音一顿,说:“许小姐,你好。”   许游:“相册为什么寄给我。”   刘晓音:“我们联系不上褚总,这么重要的东西,也不能送去他的照相馆。”   许游这才明白:“是让我转达给他?谁的意思。”   刘晓音:“是他父亲的意思。还有一句话,希望许小姐帮忙一起转达——我们已经找到褚总的母亲了,她很快就会回国。”   许游直接切断通话。   她呆坐在,忽然后悔打这个电话。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事,更不想帮忙转达什么话,她甚至有种不舒服的预感,仿佛这句话是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   刘晓音说,他们找到褚昭的母亲了。   这个“他们”一定是褚家人。   许游很少听褚昭提起他的家人,他们的感情似乎一般,褚昭更没提起过他的母亲。   许游一直以为,褚昭的母亲是改嫁了,或是去世了。   但现在看来,她只是离开了,而且和褚家断了联系,最近才刚找到。   许游不愿胡乱猜测,他们突然把褚昭的母亲找出来的原因是什么,过去这么多年都不找,却选在眼下这个契机。   她只觉得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很想就这样直接把它寄回给刘晓音。   就算要交给褚昭,也应该是他的家人。   可是许游刚将相册塞进盒子里,动作就顿住了。   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是褚昭。   许游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机接了起来。   她知道,这事逃避不得,就算她不交给褚昭,也需要跟他打个招呼。   褚昭的声音带着笑:“我这边快完事了,就回去,提前告诉你一声。”   许游吸了口气:“嗯,好。”   然后,她就不说话了。   褚昭似乎听出来不对:“你怎么了?”   许游将相册从盒子里拿出来,说:“我刚收到刘晓音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本相册。”   褚昭一顿:“谁?刘晓音给你寄的?什么相册。”   许游:“刘晓音说,这相册,是你母亲的。”   这次,是褚昭沉默了,很久。   许游知道,他还在线。   她安静地等,直到褚昭声音低了,说:“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   许游:“好,我等你。”   通话切断了。   ***   几天后,褚昭回来了。   他和过去一样,很忙。   刚好许游也要做这学期的期末作品,她去了一趟照相馆,把相册交给他,也没多说什么。   褚昭说,他要闭关修片三天。   许游点头,聊了几句,便叫车回学校。   后来那本相册,褚昭是怎么“处理”的,包括他的母亲怎么回事,他是否要回家一趟照个面,这些,许游都没问。   其实作为女朋友,她是应该过问的。   可她看见,褚昭接过相册时,复杂的眼神,低沉的脸色,嘴唇也抿得很紧,她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从哪里问。   他的心情一定起伏很大。   他这时最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人的空间。   ***   到了周五,方玄来了电话,说要过生日,要请大家出去浪。   其实方玄每年都会办个小生日聚会,但许游从来不去,因为他的邀请名单里,会有贺绯。   幸好方玄也是识趣的,第一次还问许游,后面就不问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专程打了电话。   许游接到电话时,人正在学校附近租的小画室里,一手还拿着刮刀,调着油彩。   她不耐烦的说:“不去,我要赶期末作业。”   方玄忙说:“放心吧,贺绯不来,纪淳来,褚昭也来,我都说好了!”   许游动作一顿,听到这名单,觉得古怪极了。   算算时间,褚昭闭关修片应该结束了,但他没联系她,她也在忙自己的作品,这两天几乎没碰过微信。   还有纪淳,这就更奇怪了,他没在学校?   许游叹了口气,说:“褚昭刚回来几天,你就骚扰他,他手里好多事呢。还有纪淳,你过个生日,还特意把人从大老远叫回来?”   方玄很无辜的说:“哪是因为我啊,是我刚好昨天见着纪淳了,在我们几家的聚会上。褚昭也来了,我还跟他问起你,他说你在忙期末作业……嗨,这不都赶巧了吗?我本来还给你发微信了,褚昭也给你发了,你都没回,褚昭说你肯定在闭关,说先别打搅你。可是许游,我这实在是没忍住,上吊还得喘口气吧,我就是想拉你出来放松一下。”   许游听方玄解释了半天,等挂断电话,她翻开微信一看,有十几个人找过她。   褚昭的第一条是昨天:“我出关了,你怎么样?”   第二条是今天上午:“方玄周末生日,想叫咱们去。”   纪淳也是两条消息,一条是昨天:“我这几天回来出趟差,周日回去。”   另一条是一个小时前:“周六应该去方玄那儿,听他说也想叫你。”   还有齐羽臻的:“期末作业怎么样了?给我看看。”   而许父的消息,是几分钟前:“我周末约了几个老同学,要去外地玩两天,下周才回来。你忙归忙,要注意休息,记得吃饭,知道吗?”   许游一条条看完,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扔掉刮刀,便盘腿坐在软垫上,一条一条的回复。   褚昭笑她:“忙成这样?连男朋友都不要了。”   纪淳回:“看来还是方玄的办法有效,直接把你炸出来了。”   齐羽臻:“你真是……”   许父:“好,那我先收拾行李,回头给你发照片。”   最后,又是方玄的骚扰微信:“我就不计较你挂我电话了,明天晚上来不来?”   许游笑了笑,转头,看向立在墙边的全身镜。   镜子里的她穿着T恤和短裤,衣服上挂着油彩,头发乱糟糟的,盘腿坐着的姿势又颓废又邋遢。   她的肩膀疼得要死,颈椎也疼,是该放松一下了。   许游回道:“知道了,明晚见。”   ***   结果,周六晚上,褚昭并没有来。   许游在坐车赶去的路上,接到褚昭的电话。   背景音很空旷,还有语音播报,许游一下就听出来了,褚昭在机场。   褚昭说:“临时有事要出差,来不及了,帮我和方玄说一声,礼物回头补给他。”   许游张了张嘴,一时有很多话用到嘴边,一时又不知道该说哪一句。   她最终只笑了一下,说:“好,一路平安,等你回来。”   这时,手机里又传来一道声音:“褚总,要来不及了。”   褚昭应了一声:“我知道。”   随即又对许游说:“我要晚点了,回来再说。”   许游的眉头已经皱起来,她盯着窗外,直到手机断开。   ——褚总。   原来,褚昭已经“回家”了。 第50章 从校园到社会   08   直到许游来到方玄的生日聚会, 才发现他没请几个人,她原先还以为方玄如此呼朋引伴的性格,起码要叫几十口子, 把整间酒吧都包下来。   来到这里许游才知道,酒吧是方玄投钱开的, 他只负责出钱,有人帮他管理。   许游起初有点惊讶, 而后想想也正常,方玄只是给人感觉很亲切的老好人,但到底也是个富二代。   过去生日, 方玄都是在外面租场地,今年出钱开了小酒吧,就单独腾出一间包房, 让几个朋友一起聚聚。   许游一个人过来时, 方玄还问起褚昭。   许游说:“他临时要出差, 现在已经上飞机了。”   方玄有点失望:“这小子,真不够意思, 自己发条微信跟我说能有多难啊, 准是怕我唠叨。”   许游没应, 只是笑。   目光一转,就对上坐在沙发上的秦滟。   秦滟也看到她了,两个女人都没有主动打招呼。   许游并不介意秦滟的态度冷落, 秦滟一直和贺绯走得近,不搭理她也正常,而她也没什么和秦滟聊的。   方玄很快招呼许游坐下,先吃点东西。   许游也没多说,将包好的画递给方玄, 就坐下拿起餐单看了看。   说实话真有点饿了,她这次来也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太尴尬,那么吃完蛋糕就走,如果还算放松,可以舒缓压力,那就多待会儿,哪怕刷个夜也无妨。   包房里还可以点歌,秦滟坐在点唱机前,点了几首歌。   这时,方玄已经小心翼翼拆掉了画框外的包装纸,嘴里还念叨着:“哇塞,未来大画家的作品,我可得好好欣赏。”   许游说:“也就那么回事,除了这个,我也拿不出别的。”   方玄说:“不不,对我来说,你的画才值钱,我之前就听纪淳、褚昭夸过……”   说到这,方玄没声了。   他看见了画,愣了。   画里是一对肢体交缠的男人和女人,但走的是印象派风格。   在这幅画里,除了男人和女人,更突出了交织在两人身上的光芒,这样的光影效果,按照古典油画的路子是画不出来的。   当初,也是因为莫奈发现传统学院绘画处理,根本画不出一轮“日出之光”,所以他才用模糊不定的色彩处理,和不够清晰的物体轮廓,将心里的日出倒映在海面上的景象画下来,这就是“印象派”的诞生。   方玄盯着画看了半天,没吱声,等秦滟都唱完一个段落了,他还是没动。   许游也抬眼看过去,问:“是不是不喜欢?”   方玄转过头:“我靠,我喜欢死了好吗,我今晚就拿回去挂起来!”   许游一顿,笑了,也不知道方玄是故意做效果,还是真的喜欢,他这人一向浮夸,看不太出来,她也没当回事。   方玄拿着画,给正专心唱歌的秦滟看。   秦滟扫了一眼,就接着唱。   方玄不死心,还一个劲儿的说,这色块怎么好,光影效果怎么牛逼等等。   直到秦滟问他:“你打算挂哪里?”   方玄:“卧室啊!”   秦滟瞪了他一眼。   方玄没搞懂:“这也没什么啊,艺术嘛,露一点很正常。”   许游点了支烟,瞅着两人吸了一口,忽然明白了秦滟别扭的点,随即笑了:“放心,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你俩好了以后,方玄老在朋友圈晒,我也没表示过。所以这幅画既是生日礼物,也是对你们的祝福。”   此言一出,方玄一脸恍然大悟:“你可真是有心了,原来你还想着呢!”   许游没接茬儿。   反倒是秦滟把画拿过来,顺手把话筒塞给方玄,她举着画看了一会儿,又放下,对许游坐的方向说:“那谢谢了。”   别说是方玄,就是许游,也诧异的看过来。   对视了两秒,秦滟又收回视线,继续唱歌。   许游笑了。   ***   气氛渐渐融洽了。   许游点的餐也端了上来,她很有食欲,一边听歌一边吃,有时候是秦滟独唱,有时候是她和方玄情歌对唱。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包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是穿着浅色衬衫和长裤的纪淳。   许游嘴里塞着炸丸子,只抬了下手,算是跟他打招呼。   纪淳将礼物递给方玄:“抱歉,来晚了,有点事耽搁了。”   话落,他就在许游旁边坐下,擦了擦手,就捡了一根薯条放进嘴里。   许游见他拿起餐单开始看,问:“还没吃?”   纪淳:“嗯。”   许游:“那你下单的时候,给我再加一份爆米花。”   纪淳点了单,趁着上菜的空档,他刷了几下手机,又点了支烟,吸了两口就夹在指尖,皱着眉看着接收进来的合同邮件。   许游吃的也不专心,塞了几口吃的,瞄了一眼他的手机。   纪淳不像是来庆祝生日的,也不听歌,倒像是换了一个工作场合。   这时,屏幕里响起一首王菲的《烟》,是秦滟独唱。   方玄坐到纪淳另一边,说:“我说你怎么回事,跑我这儿办公来了?”   纪淳侧头笑了下,将手里的烟架在烟灰缸一边的凹槽上,说:“马上就好,我这不是等吃的没事干么?”   方玄:“你小子,听说你最近干的不错,连我爸都跟我夸你……”   许游双腿交叠,将手肘架在膝盖上,托着腮,没怎么听两人说话,转而被屏幕里的画面和歌词吸引了注意力。   光影模糊间,都是一些朦胧的局部镜头,吐烟的男人,夹着烟的男人的手,身着衬衫、西装的侧影,红而浑浊的光,缭绕的烟雾。   歌词也很有意思。   “有一种蠢蠢欲动的味道,让我忍不住把你燃烧……我戒不掉,花非花的情调,雾非雾的线条,满足指缝一时的无聊,变成脉搏跳动的倚靠,吻着你就忘了烦恼……”   它描绘的是烟,也是在说人。   等到一个段落唱完,许游下意识去看架在烟灰缸上的两支烟,一支是她几分钟前放的,已经燃的只剩下三分之一,一支刚刚纪淳放的,还有一多半。   两支烟燃烧出来的烟雾,纠缠着,仿佛轻盈曼舞的两个人,渐渐融成一体,分不出来谁是谁。   许游伸手,将自己半支烟拿起来,凑到嘴边。   然后,她看到正在和方玄说话的纪淳,也拿起了他那支,吸了一口就夹在指尖。   许游盯着他指尖的烟,忽然就很想跑回家去画画。   画的主角就是烟。   直到餐点送进来,方玄让纪淳先吃东西。   纪淳将烟放回到烟灰缸上,许游将自己手里剩下的烟屁股直接戳了进去,再一抬眼,对上纪淳的目光。   纪淳问:“你还饿么,分你一半?”   纪淳点了一整份的热狗,尺寸惊人。   许游扫了一眼,说:“我只要三分之一。”   纪淳拿起刀叉,将热狗切成两份,一份大,一份小。   许游拿起小的,张口就咬,里面的热狗酱喷溅出来。   纪淳将纸巾递给她。   许游皱着眉,擦手的时候,热狗还咬在嘴里。   纪淳把她嘴里的热狗拿下来,说:“你就不能先放下。”   许游没理他,又拿起来继续吃,没几口就解决掉了,喉咙里渴得慌,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果汁。   反而是一直放在冰桶里的洋酒,一直没人动。   方玄招呼着把酒开了,对着绿茶一起喝。   许游那杯半天没动,纪淳喝了一半,等方玄两杯都下去了,被秦滟揪着耳朵教训了几句,方玄赶紧低头认错。   点好的歌许久没有人唱,就一直开着原唱当背景音。   许游和纪淳瞅着方玄伏低做小的给秦滟赔不是,一同笑了。   直到纪淳转过头,看向许游:“褚昭是没来,还是来了又走了?”   许游说:“没来,出差了。”   一说起这事,就响起电话里听到的那声“褚总”。   许游又点了支烟,说:“他好像回家里帮忙了。”   纪淳喝了口酒:“嗯,前两天聚会的时候,就猜到了。”   许游扬眉,表示询问。   纪淳笑道:“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西装。”   许游愣了愣,脑补了一下,却想象不出来。   她垂下眼,隔了几秒说:“他觉得开心就好。”   纪淳瞅着她:“其实你不用太过担心,凡事都有一个过程,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帮衬,又不是他孤军奋战。他哥身体不好,褚昭也就是帮他哥充当一下门面,合作的事有底下人处理,他就是签个字,重大决定也是股东们开会讨论。就算不以摄影为生,也可以当个发烧友,有多余的精力就拍着玩,事业和兴趣两边都不耽误。”   许游听完他说,揶揄道:“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倒先解释起来了,你是他的小秘书么?”   纪淳“啧”了一声:“你是什么都没说,可你的眼睛,把什么都说了。”   许游横了他一眼,转头看屏幕。   她知道,纪淳一眼就看出来她的不爽,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要管理表情,何况又是在自小一起长大的人面前,太累了,她也懒得装。   安静了几秒,纪淳说:“听过这句话么,爱人,就是爱自己。”   许游差点呛着:“你从哪里扒来的歌词,真受不了。”   纪淳:“你不如先问问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选褚昭。”   许游歪着头想了一下:“听你的意思,你好像比我还清楚。”   纪淳笑了:“你选他,是因为他符合你对‘爱情’、‘欲望’的想象。其实每个人都是如此,先有一个想象,然后遇到将它具象化的那个人,再去追求。从这个角度来说,求偶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成全自己的想象。所以,人都是‘自私’的,爱他人,是为了爱自己。”   许游说:“有点道理。所以那些挂在嘴边的‘我爱你’,都是幌子?”   纪淳挑了下眉,带着轻嘲:“当然,有几个‘为对方’着想的,是真的站在对方角度上考虑的。还不是都从自我出发,自以为是。”   许游没有立刻接话,她已经听出来不对了。   她问:“你这是不是被女人烦的多了,才有感而发?”   纪淳没吭声,却笑着看她。   许游:“哦,让我猜猜。我想,应该有一句‘我这都是为你好’,应该还有一句‘可我爱你啊’。怎么,你被这些话绑架烦了?”   纪淳笑出声。   许游跟着问:“你不会又分手了吧?”   纪淳抬眼:“什么叫‘又’。”   许游:“怎么不叫,这是第几个了?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纪淳:“累,嘘寒问暖的太过了,感觉不像是女朋友,像是又找了一个妈。可我不缺母爱。”   许游也笑出声:“按照你刚才的说法,你只是还没找到一个符合你想象的女人。不过你对女朋友的要求有点矛盾——又不能太关心你,又不能太多话,还得谈得来,还得让阿姨喜欢,最好知情识趣,别太缠着你,就算沟通少了,也要心灵相通,明白你,和你步调相契。”   要真是按照这套标准,纪淳非得注孤生。   纪淳喝了口酒:“有点难吧?”   许游:“简直难如登天,你还是别嚯嚯了。”   正说到这儿,在旁边腻歪的方玄和秦滟突然起身了,方玄走路不稳,有点想吐,秦滟扶着他,说要带他出去吹吹风。   方玄酒量一向不好,但很敢喝,每次都是混酒喝,很快就开始上头,又晕又吐。   包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屏幕里放着的歌。   许游:“我还以为方玄会叫一屋子人来。”   纪淳:“他是很喜欢交朋友,但朋友并不多。明天他家里办个大的生日聚会,来的人都是为了攀交情的,方玄不喜欢,所以他每年都会单独叫几个朋友出来。”   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烦恼吧。   许游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话题变了:“其实褚昭回家,我没意见,那是他的选择,只要他高兴就好了。而且既然选定了,他应该会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去适应了,也许慢慢的就会发现经商的乐趣。就像你说的,事业、兴趣两不误。”   纪淳应了:“嗯。”   其实许游也不知道自己是突然想明白了,还是因为刚才纪淳的“开导”。   总之这会儿,她的确是看开一些。   一阵沉默。   这次,纪淳率先开口:“不过有个事,你是得提前防着点。”   许游问:“什么事?”   纪淳:“褚家的长辈是大家长,当初褚昭的哥哥进公司,他们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女助手,这回他们也给褚昭安排了一个。至于这女助手是干什么用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许游一愣,脑海中浮现的是刘晓音的模样。   哦,难怪了,褚昭母亲的相册,竟是刘晓音寄给她,那一定是褚家人交给她的。   许游一时觉得有点荒谬,一时又有点好笑:“意思就是,选一个不仅在事业上能干,在床上也能干的女人,以免肥水流入外人田,不小心弄个‘野种’出来?”   话糙,但意思都对。   纪淳被这话呛着了,咳了两声,说:“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许游冷笑着:“呵,这种事我防得住么?我可管不了这么宽,他想要,谁也拦不住,他不想要,别人也强迫不了。这种事,是你情我愿的。”   纪淳喝了口酒,意味深长的说:“倒也不是防不住,其实还是有办法的。”   许游下意识品了品他的语气,直觉那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而且还会有点损。   可是出于好奇,她还是问了:“比如呢?”   纪淳转过头瞅着她,目光深了。   “比如,我去嚯嚯她。”   许游愣了一秒,没绷住,乐了。   她笑了好一会儿,乐不可支,这还是今晚头次这么高兴。   半晌,她才说:“神经病。”   纪淳又补了一句:“我出马,肯定成。”   许游摇头笑着:“真是太不要脸了。” 第51章 从校园到社会   09   等方玄和秦滟回来, 方玄的酒劲儿已经醒了。   他见纪淳和许游没动桌上的酒,一边说着“暴殄天物”,一边给他们兑上, 还说今晚要不醉不归,他才不想打起精神去参加明天的狗生日party。   许游诧异的笑了, 也是这一刻才突然察觉,原来一向外向热情, 好似没心没肺的方玄,也会有这么明显厌恶的情绪。   许游意思一下,喝了半杯, 她就已经觉得脸上烧得慌了。   反倒是纪淳给面子,喝了小半瓶。   秦滟给两人递过来解酒药,说喝了会好很多。   许游喝了一小瓶, 纪淳喝了两瓶。   到凌晨时, 方玄来劲儿了, 又跳又叫,跟秦滟连着唱了好几首high歌。   许游也拿起她觉得很愚蠢的摇铃, 给两人助威。   纪淳大概喝上头了, 这酒后劲儿很大, 他后半程一直瘫在沙发上,如同烂泥,半眯着眼看着屏幕, 看着方玄和秦滟,唇角勾着虚晃的笑。   许游看了他好几次,大声问他:“你没事吧?”   纪淳扫过来,眼睛似乎没有焦距,连摇头都很敷衍。   秦滟叫服务生送进来冰块和毛巾, 放在许游面前。   许游用毛巾包着冰块,贴到纪淳脸上。   纪淳先是身体一震,随即就抬手把毛巾打开。   许游觉得好笑,问:“这回是不是醒了?”   纪淳撑着头,点了点,皱着眉斜睨她,似乎很不高兴是被这样唤醒。   许游把冰桶放到他面前,说:“那你自己降降温。”   纪淳没吭声,从冰桶里拿出一块冰,塞进嘴里,随即又捡回刚才的毛巾,过着几块冰,贴在额头上。   他仰躺下去,占据了大半个沙发。   许游跟着挪开,一边吃爆米花,一边听方玄和秦滟唱歌。   服务生送进来一个小蛋糕,方玄吹了蜡烛,秦滟切了蛋糕,许游笑着吃了一块,心情尤其的放松。   方玄问许游哪天生日,许游说在六月。   话落,她下意识看了纪淳一眼。   纪淳的生日前两个月过过了,他也没庆祝,就和平常日一样,许游也只是在微信上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二十年。   ***   到凌晨一点,秦滟提议差不多该散了,明天方玄还得早起去招呼来家里的客人。   方玄咕哝两声,说是明天不想应付,也只是说说而已,他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要真敢放鸽子,会被他爸打跑。   秦滟先把方玄拉出包房,说让他去洗手间洗把脸,散散酒味儿。   许游收拾好自己的包,转头一看,纪淳还维持着仰躺的姿势,一手盖在眼睛上,一动不动。   许游坐在沙发边,拍了他两下:“纪淳,醒醒,回家了,我给你叫个车?”   纪淳抿了抿唇,喉结动了下,却没醒。   许游推他,这回用了点力气:“醒醒了,回家了!”   纪淳这回动了,有点不耐烦,盖在眼睛上的手,往上挪了挪,露出一双半眯的眼睛,就躺在那里看她。   许游说:“醒了就起来吧,先去洗把脸。”   她边说边拿出手机,翻出叫车软件,同时说:“我叫车送你回家,地址我应该存了。”   可许游还没有下单,纪淳就出声了:“我哪还有家?”   他的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许游一愣。   她这才想起来,纪淳把纪母接去他上学的城市了,这边的房子已经租出去了。   许游问:“抱歉,我忘了,那你住……哪家酒店?”   纪淳没吭声,只是皱着眉,单手撑着身体,似乎要起身。   许游就势拉了他一把。   纪淳坐起来了,人却晃晃悠悠的,就着她的力道向前靠。   许游以为他是头晕目眩,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扶他的肩膀。   可纪淳到底是男人,力气又大,他的身体倾过来时,许游根本撑不住。   直到他的双手,撑住她身体两侧的沙发,薄薄的唇精准的贴住她的。   然后,他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所以,这并非是不小心的碰到。   两秒的停顿,纪淳微微错开距离,在昏暗中看向许游惊讶的眼睛。   他缓缓勾唇笑了。   半晌,许游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你喝多了?”   纪淳:“已经醒了。”   所以,也不是酒没醒,认错人。   许游皱了下眉头,本想问他:“你这是几个意思?”   可是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她不知道,纪淳是突然觉得在这个城市太孤独了,才会一时冲动,还是因为刚和女友分手,又或者是因为酒精作祟,而身边刚好有个异性,就捡现成的。   有些话,没必要挑明了问,那只会让情况变得难堪。   她也不指望会听到“我是不小心”,或是“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这种答案。   而且类似的事,她也主动过,就在齐羽臻那间画室。   他拒绝了她。   那时候,他还是贺绯的男朋友,她没在乎过。   而现在,她是褚昭的女朋友,他也没当回事。   他大概就是荷尔蒙作祟。   许游深吸了口气,倏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他,然后说:“那就当扯平了,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转身要走,可纪淳却抓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   许游吓了一跳,侧头盯着他。   纪淳却没再有动作,只是低声说:“有两件事,我一直很后悔。第一件,是跨年那天,我不该跟他们开车出去。第二件,是我不该接受贺家的钱。”   两个“不该”,改变了他的人生。   许游别开脸,看着屏幕,隔了几秒才说:“事已至此,人生没有后悔药。何况以后的生活还很长,你现在已经摆脱了贺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与其念着过去的选择,不如为将来多做打算。”   纪淳似是笑了一下,松开手,手里了一下皱巴巴的衬衫,随即起身。   纪淳:“说的也是,我去洗把脸。”   许游:“嗯。”   ***   几分钟后,四人站在空旷的路边等车。   街上安静的不像话。   路灯散落着柔和的光,照出四道影子,其中两道靠在一起,是方玄和秦滟。   另外两道,孤零零的,各自看着一边,是许游和纪淳。   原本许游是想叫两辆车,她和纪淳分开走,但方玄和秦滟都说,她一个女生这么晚自己坐车回家不放心。   纪淳也说:“还是一辆吧,先送你,我再回酒店。”   后来,方玄和秦滟的车先来了,两人上车前,还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等车子开走,街上又安静下来。   两人都没再提起刚才酒吧包房里的小插曲,好像一起失了忆。   许游深吸一口气。   半晌,纪淳低沉的嗓音,打破了平静:“许游,你看看我。”   看他?   许游下意识转头,不懂他的意思。   纪淳双手插袋,发梢有点潮,是刚才洗脸的时候溅湿了。   他微笑着站在路灯下,那光自头上洒下来,照亮了他,却也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衬得深邃,鼻子挺拔,嘴唇勾起的弧度,透着莫名的意味。   许游问:“看什么?”   纪淳:“看我。记住我现在的样子,回头,再帮我画下来。”   许游瞬间就说不出话了,没由来的,眼睛有点酸涩。   每一次,纪淳做这样的要求,转眼间,都是一次物是人非。   他的人生,才刚过二十岁,已经波折重重。   许游一下子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却不敢眨眼,只是紧紧的盯着他,用力的,坚定的,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记在心里。   纪淳却缓缓笑开:“希望等咱们毕业,再看到你现在画的我,不会太惊讶。”   许游吸了口气,也跟着笑:“还好,还不算面目全非,都是你。”   纪淳杨了下眉,问:“我是不是还有好几张肖像画在你那儿?”   许游:“嗯,好几张了。等你和阿姨搬回来了,我一起给你。”   纪淳:“好。”   ***   周日,纪淳回到他上学的城市。   周一的凌晨,褚昭回来了。   在从机场回家的路上,褚昭先给许游的微信留了言,说有些事想和她聊,问她的时间。   许游还没睡,正在折腾她的毕业作品。   她看到微信,便问:“什么时候都可以,你定吧。”   褚昭的答案令她很意外:“那不如就现在?”   许游问:“你才下飞机,不用休息么。我可以明天的。”   褚昭:“明天上午要开会,下午又安排了别的事,我恐怕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而且,我想现在就看到你。”   许游盯着他的话,笑了:“只是想看我么?”   褚昭也笑:“别的想法自然也有,但实在是太累了,身体条件不允许,怕掉链子。咱们就说说话,好么?”   许游笑出声,她能说不好么。   许游:“嗯。”   褚昭:“那我叫司机掉头,先过来接你。”   ***   半个小时后,许游在路边等到了褚昭的车。   后座上,褚昭穿着做工考究的衬衫和长裤,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他脸上有着倦色,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有吸力,要把她吸进去。   他将她拉到怀里,顺着她耳边的发。   许游在画室忙活了一天,人很颓废,头发也乱,可她笑起来的模样,却明艳的晃人眼。   褚昭在她颈间轻嗅着,低声说:“一身的油彩味。”   许游:“熏着你了?”   褚昭摇头:“特别好闻,这两天一直很想念。”   许游又是一笑,随即抬手,落在他的衬衫领口,描绘着走线,说:“第一次看你穿得这么讲究,精英派头。”   褚昭的手在她腰背上收紧,说:“我回家里的公司了,是周六才决定的,本想早点告诉你,但临时要出差,又不想让他人转达,这才晚了。”   许游“嗯”了一声,很平静地接受了,没有一点异议,反倒令褚昭有些惊讶。   许游问:“工作辛苦么?”   褚昭说:“如果是身体上的,还是摄影比较累。现在的工作,是心累。不过,只要给我时间,我会适应的。”   许游垂下眼,将头靠在他肩上。   两人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   褚昭的手,在她的肘部、手腕、手指关节处轻轻揉着,问:“酸不酸?”   许游:“酸,都快废了。”   褚昭:“有没有考虑过以后?”   许游一顿,抬起头看他:“什么意思?”   褚昭说:“我的照相店要冷清一阵子了,很多活儿接不了,日常的就让助手去做,但是大活儿,我只能推掉。不过我暂时还不想关门,有很多琐碎的事要处理,还有那些器械,放着落灰太可惜了。”   许游:“所以呢?”   褚昭:“所以,你有没有兴趣接。”   许游愣了。   什么?   许游:“我?你别开玩笑,我哪儿接得住啊。”   褚昭却很正色:“我没开玩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大的活儿你接不住,我会推掉,但是小的如果找过来,你不想试试手么?前期有我去谈,就算你是新人,对方不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但机会能不能抓住,还要看你自己。”   许游不说话了,她除了震惊,也在消化着这番话里的信息,同时也在考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斤两。   褚昭接着说:“其实这和咱们最初的计划也不算冲突,之前让你上手了几个活儿,你都游刃有余,客户也很认可。现在只不过是提前让你独立作业,我不在旁边指导,你要自己去想办法了。当然,要是你实在搞不定,就打电话给我。像是商拍那些,也不用贪多,拿下一个是一个,前期要稳扎稳打,打出一点小名气以后再拓宽业务。这也是考虑到你手里还有广告画的活儿,如果两边都搞得很大,你的时间和精力跟不上,这也不现实。幸好现在都是刚起步,还可以调和,将来要是有哪边发展起来了,再做调整。” 第52章 从校园到社会   10   接手褚昭的摄影业务么?   许游沉默了许久, 垂着头去设想那样的情景,心里“砰砰”的跳着,又兴奋, 又胆怯,又怕, 又想要,连她自己都说不好。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指尖在颤抖,还有点发麻。   她得承认,她喜欢握着画笔和刮刀的手感, 也喜欢按快门的触感,一颗心分成了两半,哪边都爱。   而褚昭的话, 她也明白。   兴趣爱好对于一些人来说是奢侈品, 在没有坚强的经济后盾的前提下, 兴趣爱好根本无法维持,而像她这样, 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又要靠它赚钱, 这条路是很艰难的。   要赚钱,一定要有技法,培养匠气, 可是灵气也会受到折损。不管走好了,还是走砸了,这里面的挫折、痛苦,只能自己去承受。   都说搞艺术的人,大多数人都会趋于平庸, 极少数人才能走到一个境界,要么,不疯魔不成活,比如割掉自己一只耳朵的梵高,自杀的海明威,要么,“立地成佛”,“道法自然”,把世间一切都看透。   然而这些距离许游太遥远,她也很清楚,她没有走进那样境界的运气,她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更应该务实的去考虑眼下和未来,如何端稳这两个吃饭的碗。   像是褚昭接的那种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活儿,她现在还驾驭不了,也扛不起,最多出差两、三天。   而且油画也不能放下。摄影是她的冒险和另一条出路,油画则是她的退路和舒适区。   想清楚这层之后,许游抬眼看向褚昭,已经开始考虑一下不规划了:“可我的摄影技巧不行,专业知识也不过硬。我是不是要开始恶补功课了?”   褚昭说:“基础知识你都知道,没事的时候也可以进修,但也不必太相信书本里的死知识。技巧是活的,深层的门道不是学出来的,都是摸索出来的经验和感觉,每个人的感觉和开窍的时间都不一样。你有灵气,有爆发力,有灵感,有些可能要等临场发挥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这个没有人可以教你,也无法像数学一样有公式可循。说白了,就算悟性再高,也不会有捷径,就是一张一张的拍。”   这一点许游是知道的,圈内有的是出名的摄影师,问他们消耗过多少张相纸,基本都是几万张起步,十几万的也不在少数。   相纸的价格高低不等,一套几十到几百的都有。就算到了大师级别,也不会一出手只拍一张,起码要先拍个五、六次打个样,成品还在后面。这就和画油画消耗画纸、画笔、油彩一样。   画油画,闻的是油彩和丙烯颜料的气味,摄影,闻的是器械、相纸和显影液的味道。   许游闭上眼,想到的是年少时的自己,在父亲的照相店里摸着相机,带着无限的向往和好奇。   而后,照相店盘出去了,她握紧了画笔,手上磨出茧子,一天天练笔,从指间到手臂,再到肩膀、颈椎,每一个关节都在疼。   无论是画,还是照片,都是画面的呈现,它们会带她走进另一个世界。   这么酷,又这么苦,要是不喜欢,根本不会坚持到现在,所谓的有艺术价值的作品,那也是在背后磨练了多少年的苦功,才从中摸索到的“手感”。   到这里,许游忽然想到了齐羽臻,转而笑了。   褚昭挑眉看她。   许游说:“我要和羽臻学姐打个招呼,商量个方案出来,看来以后,我要少接点广告画的活儿了,就守着几个专精的客户,杂七杂八的就不接了。其余的时间,我就去摸快门。”   褚昭笑了:“我能帮你的,就是在前期帮你笼络几个资源,具体发挥成什么样,就看你自己的。”   许游点头:“我会努力,尽量经营好这个照相馆,希望不要白浪费相纸。”   褚昭:“浪费无所谓,碰壁了也不怕,哪有没摔过跟头就出来的,尤其是艺术创作,谁没点黑历史,这些都是成长的痕迹。”   许游“嗯”了一声,搂着他的腰,眯着眼看着车窗外。   她一时觉得,自己的每个细胞都活了,一时又觉得,自己真是幸运,遇到这么多好“老师”。   先是齐羽臻,而后是褚昭。   她跟他们学到很多,也是他们把她领进门。   她看到了勇于追求油画,也有勇气暂时放弃它的齐羽臻,也看到了沉迷钻研摄影,却不得不放下它的褚昭。   要追求一件事,很难。   要放下喜欢的事,更难。   要说服自己心里的不甘、痛苦,外人是不会明白的。   ***   第二天,许游就把要接手照相馆的事告诉了齐羽臻。   其实说是接手,也不会都把业务交给她,日常那些都是褚昭的男徒弟和助手在打理,许游平日的重心还是放在油画上。   齐羽臻知道以后,许久没有说话。   她的沉默,令许游感到不安。   但齐羽臻最终也没说什么,只道:“你决定了,就好好学,学出个样子来,不过油画不要放下,知道么?”   许游保证道:“不会,油画永远是我的最爱。”   许游并不知道,那天齐羽臻给褚昭打了个电话,这还是他们结束关系以后,齐羽臻第一次这样正式且主动联系褚昭。   不过也是在几年之后,许游才偶然从褚昭口中得知,那天齐羽臻和他吵了一架。   站在齐羽臻的立场,认为褚昭在分走她的注意力,如果她专心走油画这条路,几年之内会有成就。   但多了一个摄影,精力和精神都被分摊,很有可能两边都出不来,耽误了最好的时间。   可是站在褚昭的角度,他觉得这两者是相通的,玩好了,会互相刺激创意和灵感,多点尝试未必是坏事。   更何况,油画是许游的舒适区,她越钻研,就越不敢走出来,尝试跳出来一次,可能跳不好,会摔倒。   而“摔倒”的体验,在舒适区里是没有的,必须自己摔一次,才知道如何将这种体验融入作品。   ***   许游的第一个摄影活儿很快就拿到了。   说实话,她这次“初体验”是真的紧张,临场发挥不似之前试水时的淡定,可她到底是见过褚昭怎么工作的,也跟着他学了几手。   不管技巧多臭,没关系,先装起来。   许游面无表情时,脸是很冷很臭的,一看就棱角多,不好惹,一个眼神爱答不理,一个撇嘴带着不屑。   这样一“装”,倒也能掩饰过去。   刚好这次来拍私房照的女生,比她还紧张,还特别放不开。   照相店里的助手是男的,那女生有点拘谨。   试拍了半个小时,都没有一张能用的。   许游干脆找了个高脚凳坐下,将相机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在腿上,就坐在那儿抽着烟,然后一抬手,让助手和褚昭的男徒弟先出去。   等他们走了好一会儿,许游都没动作,就是安静的吸烟,然后指着角落的箱子,说:“那边有水。”   女生松了口气,走下道具床,过去拿起一瓶。   但她手上有汗,怎么都拧不开。   许游看着她较劲儿的背影,忽然说:“给我,我给你开。”   女生把水拿过来。   许游将烟叼在嘴上,眯着眼,手上没怎么用劲儿,瓶盖就开了。   她递给女生,女生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走回到道具床前坐下。   像是私房照这种,大部分女生、女人,都不太愿意男摄影师上手帮忙摆动作,男摄影师一般也不会主动过去,就怕人家一个不乐意分分钟翻脸,又不能直接说人家摆的不对,不好,不够味道。   个别的,找褚昭拍私房照的女人,有几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都是冲着他那个人去的。   许游吸了半支烟,目光在女生身上转了两圈。   像是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吸烟,一个人喝水,一个看,一个被看,这要是一男一女,女方肯定要想歪了。   即便现在是两个女人,那女生都有些紧张。   许游忽然开口了:“如果我不让他们俩进来,就咱们一对一,你会不会自在点?”   女生一愣,随即点头,然后问:“你不需要他们帮忙么?”   许游说:“不用,灯光、道具都调好了,你的妆发也不用补,就这么拍吧。”   隔了一秒,许游又问:“对了,你叫什么?”   女生说:“哦,你可以叫我小敏。”   许游:“多大了,谈过恋爱么?”   小敏:“二十二岁,正在谈。”   许游一怔,这个小敏看着太纯情了,又内向,看着可不比她大。   许游问:“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不过,你不像是敢拍私房照的。”   小敏不好意思的说:“我也是介绍的朋友保证说,这次问了,是个女摄影师……但我没想到,来了以后还是有男的。”   许游轻声笑了,她忽然觉得这个小敏又天真又可爱,反观自己倒像是个老司机。   许游:“现在没有了。”   小敏跟着笑了一下,比刚才放松些,她把水瓶放下,又坐回到床边,双手撑着边缘。   许游观察着她的身体线条,说:“你的锁骨很好看,腰线修长,五官很清秀,气质也干净,应该有很多男人追求你。”   小敏抿了抿嘴唇,说:“可大部分我都不喜欢。”   许游:“哦,那说说你喜欢的那个,是和你谈恋爱的那个么?”   小敏想了一下,说:“我第一个喜欢的男生,他有女朋友。他们关系很好。”   许游杨了下眉:“现在这个呢?”   小敏有些纠结:“我现在的男朋友,我也喜欢他,但这两种喜欢是不一样的,我也说不清楚……”   许游一时没接话,安静地看着小敏,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自己和纪淳、褚昭的关系。   两种喜欢啊。   许游笑了:“不管是哪种喜欢,起码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敏点头,第一次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   许游眯了眯眼睛,将烟丢到地上,端起腿上相机,对着她按了几下快门。   小敏吓了一跳:“开始拍了吗?”   许游说:“你不用理会我,咱们接着聊,你刚才的样子很自然,也很迷人,只有我把它抓拍下来,你才会看到,在你喜欢的人眼里,你是什么模样。”   小敏问:“很迷人么?”   许游没应,跳下高脚凳,举着相机朝小敏走近了几步,说:“其实我也有和你类似的经历。”   小敏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喜欢两个人么?”   许游:“嗯。”   小敏眼睛亮了:“其实这件事我都不敢和人说,怕人家觉得我见异思迁。”   许游笑道:“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无论是爱还是恨,喜欢还是讨厌,都是有层次的,很复杂,很难解释清楚,程度也会不一样,有的很难忘,有的来得快去得也快。”   小敏问:“那你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许游追着她的表情拍了两张,放下相机,说:“我的么,一个像油画,一个像照片。”   小敏:“不懂。”   许游解释说:“哦,你知道印象派油画么,色块很大,轮廓模糊,很朦胧的美。可是在绘画者的心里,那印象很深刻,只是用画笔很难捕捉,有点像光。”   小敏听的一知半解:“那另一个呢?”   许游:“另一个就具体多了。举个例子,摄影师除了拍照,大部分时间都对着电脑修片。而且,每当他们学会一个布光技巧,那种兴奋感,满足感,瞬间会达到高潮。另一个,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小敏听的瞠目结舌,又好奇,又向往,连头皮都发麻了。   然后,她笑着说:“好羡慕你。”   许游举起相机,对着她拍,同时问:“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小敏已经彻底放下了紧张,开始和许游分享起来。   她越说越放松,越兴高采烈,说到关键的地方,脸上会泛起淡淡的红。   许游知道,这两段故事或多或少也加了小敏个人的滤镜和剪辑,也许并非事实的全貌,可能还有一些脑补的东西,不过那都没关系,只要这个说故事的小敏足够动人,就够了。   拍到关键的地方,许游还走上前,给小敏拨开头发,调整服装。   小敏没有紧张,似乎也没有在意许游是个陌生人,她进入状态后,很快就拍出来一整套作品。   等到小敏完全舒展开,许游给她摆了几个姿势,小敏很配合,也很兴奋。   许游也丝毫不吝啬在语言上的赞美,小敏听了很高兴,眼里流露出迫不及待想看到成片的渴望。   许游望着取景器里的画面,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眼里的光,手指飞快的捕捉,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脑细胞被激活了。   然而,在短时间内高度投入精力的结果,就是疲惫。   两轮拍完了,许游站直了呼了口气,这才明白褚昭每次有多累。   要让模特快速进入状态是很难的,除非模特和摄影师都足够老练,已经习惯了制式化的摆拍流程,表情、动作能随时就位。   然而大多数情况都是拍小敏这样的普通人,摄影师要让模特放松,信任自己,渐渐对自己敞开心扉,就需要一段时间的沟通。   许游用的是聊天的方式,而褚昭遇到个别“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就直接上手,快速激发对方的感官,省时省力。   私房照要抓取的,就是那一瞬间的风情。   小敏离开后,许游就坐在电脑前修片,前面的全都用不上,后面的,能选出一整套精品。   她托着腮,盯着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作品,慢慢笑了。 第53章 从校园到社会   11   拿到第一笔摄影费用的那天, 许游高兴坏了。   晚上她跑去找褚昭。   褚昭当时刚进门,衬衫解开了,五月了还要在穿长袖衬衫和长裤, 身上很热。   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许游就扑上来, 在他怀里又叫又跳。   “我拍的片赚到钱了,四位数, 四位数!”   褚昭起初也只是笑,而后眼神深了,看着怀里兴奋的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小丫头, 心里也跟着起起伏伏。   他捧住她的脸,深深吻下去。   许游没声了,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情难自禁。   那天他们都有些急切。   而后, 许游躺在他的怀里, 轻声描述着按快门的感觉,像是触电, 像是有什么东西, 从手指一直通到心里, 通到大脑里。   褚昭握住她的手指,与自己的交缠:“以后,你会爱上这种感觉, 很爽。”   许游在他怀里转身。   他拨开她鬓边的发,低喃着:“摄影,会改变一个人对生活的审美,会改变整个生活态度和习惯。”   许游:“我明白,就像画画一样。”   褚昭:“嗯, 你会习惯性的给照片打水印,就像你会在画上签名一样。”   许游:“还会喜欢上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收集旧报纸和杂志。”   褚昭:“会对一些老式、废弃的建筑物感兴趣,就算危险也要进去拍。”   许游:“会偷偷摸摸的抓拍别人,就像我第一次偷偷画你。”   褚昭:“可能电脑连着十个硬盘,但真正满意的,愿意打印出来的照片只有十张。”   许游:“还有,以后我再送别人礼物,除了油画,又多了一个选择。”   这话落地,两人一起笑了。   她望进褚昭的眼睛,在那片生动的黑色里,捕捉到了一丝落寞。   那情绪很淡,很快就消失了。   可她明白,那是因为什么。   他换过很多女朋友,可摄影才是真爱,失去了它,就是一个摄影师一生中最大的失恋。   很多摄影师都说过类似的话:“那还不如杀了我。”   许游垂下眼,深吸了一口气,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除了他原有的气息和烟味儿,现在的他,身上似乎已经闻不到那摄影器材的金属味,还有那种很像是泡在器材堆里的味道了。   许游将头靠在他肩上,有些难受,也无法想象要是有一天,她要放开画笔,那是怎样的滋味。   她会不会疯掉?   就像她上高中时认识的一个画友,那个女生很有天分,也很刻苦,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体质突然开始变得敏感,对油彩和丙烯颜料严重过敏,脸每天都是肿着的,就连医生都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建议她远离过敏源。   那个女生哭的撕心裂肺,那哭声撼动了许游,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   想到这里,许游轻叹了一声。   然后,她听到褚昭说:“爱上摄影,渐渐的,你会开始讨厌晴天、阳光和彩虹,反而是多云、阴天更有感觉。”   许游没有接话,闭上眼,脑海中浮现了光影交错的晴天与阴天。   她在心里轻声反驳着,如果是为了拍照,她会喜欢后者,但本能上,她依然向往阳光。   阳光,就是希望啊。   像她这样在角落苦苦挣扎的植物,每一次长高,都是为了越过障碍物,让阳光照到自己。   ***   做成了小敏这笔生意后,许游意外的又接到几笔,都是女生想要拍私房照,希望想找个女摄影师。   后来许游才知道,是小敏介绍给了朋友,朋友又介绍给其他人。   圈内的女摄影师本就少,拍的好的,又会聊天的,知道怎么去带模特进入状态的,那就更少了。   沟通越有效,约节省时间成本。   这倒不是许游无师自通,而是画油画也是用的这一套方法,告诉模特怎么摆姿势才不累,又能展现身体线条。   六月,许游过了二十岁生日。   她也有了第一张满意的摄影作品,用来当自己微博和朋友圈的背景,还将它分享给纪淳和齐羽臻。   后面半年,许游的睡眠时间几乎被压榨干净,可她的精神却多的用不完,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又要上课,要画画,还要摄影。   好像有人给她注射了兴奋剂,一天天的,乐此不疲,似乎要把以后的生命都提前透支了。   就像褚昭说的那样,许游渐渐爱上了探索,比如跑去一些破旧的建筑里,还会去爬山,去接触玩极限运动的人群,捕捉颓废的质感,捕捉大自然的美,或是捕捉快速运动的人,将最精彩的一幕抓下来。   ***   大三很快来了。   这半年里,许游拍私房照的名气起来了一点,褚昭给她介绍了两个商拍的活儿。   第一次,是给一本小杂志拍片。   但许游发挥不太好。   连模特都跑去跟经纪人抱怨,说来的是个新人,还是个女摄影师,有点糟糕。   那天,许游很受打击,也很失落,她看着手里的片,连一句辩解都说不出口。   是真的烂。   就算她心里清楚,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和物,除非PS,哪怕当小敏问她,拍出来会不会有点显胖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告诉她:“没事,可以PS。”   可这次,连许游自己都觉得,前期这么烂,她都提不起劲儿去修后期。   她心里极度的不爽,却没法跟任何人发火儿,她不爽的是自己。   后来,她在厕所里抽了根烟,等情绪稳定了,才跟杂志负责人说,她愿意把酬劳砍掉一半,要是对方还不满意,一分都不要了,能不能让她再试半个小时。   杂志负责人考虑到费用问题,再一看反正都浪费半天了,也不在乎多半个小时,就答应了。   其实那负责人和许游都很清楚,再来半个小时,也不会有奇迹发生。   许游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自己,和模特沟通好,又补了一轮。   最后,杂志选出来两张可以用,又看许游是个小姑娘,憋着劲儿,涨红了脸,明明受到很大的打击,却还是拉下脸跑来跟他们沟通。   负责人最后还是给了许游一点辛苦费。   许游拿着那笔钱,心里堵得要爆炸了,在街上走了两个小时,实在累了,就坐在路边发呆。   她想哭,但没脸哭。   其实外人的议论只是皮毛,自我的否定才是降维打击。   ***   那天晚上,许游失眠了整宿。   前半夜,她把自己关在小画室里,翻看过去的练笔之作。   有一些她自己都无法直视,却管不住自己的手,一张张翻。   后半夜,她叫了辆车,跑去褚昭的公寓。   褚昭不在家。   这半年,他的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候会睡在公司,有时候会回到褚家,有时候就在公司附近的商务公寓里凑合。   他们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一个礼拜有两次就很不容易了。   而放在这个小公寓里的他的私人物品,也都装进了纸箱里。   那些颓废的T恤和牛仔裤,他没什么机会穿了。   至于摄影器材,现在基本都是许游在摸。   那天直到天蒙蒙亮,许游还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摆弄着那些器材,尝试着褚昭交给他的,用手机来控制相机自拍的玩法。   只有这样,她才能让高度紧绷的情绪松弛下来。   直到第二天,太阳爬起来,照进屋里,亮堂堂的晃人眼。   许游抱着双膝,发呆的迎着日头。   到了中午,她实在困了,就躺在地板上,裹着薄被昏迷过去。   下午,她睡醒了,看到手机里进来几条微信。   第一条是纪淳发来的:“不要紧的,哪有没失败过的大师。你画画也不是一次就出师了,你忘了,齐羽臻给你纠正过多久。振作点。”   许游皱着眉,醒了醒困,这才看到她睡着之前,给纪淳发过一条微信,是这么说的:“第一次接了商拍,搞砸了。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是鄙视的,怀疑的。连我自己都觉得,太特么的烂了。”   看到自己的话,许游叹了口气,回复说:“我好多了,摔的有点疼,但我会爬起来的。”   纪淳也回了:“嗯,那就好了。”   然后,许游又点开褚昭的微信。   这件事,她都没脸告诉他,可他还是知道了:“昨天的事我听说了,没关系的,我第一次比你还惨,那天连灯光都在背后吐槽我。”   许游笑了下,她知道褚昭这是在安慰她,他起步那么高,才不会这样。   可许游却说:“这么惨啊?那我平衡多了。你放心吧,我消化几天,吸取教训,很快就会好的。你好好上你的班,不用管我。”   褚昭:“嗯,我相信你。”   ***   第二次商拍的活儿,许游无比的谨慎,但心里也比上一次淡定得多。   她不得不承认,上回她接商拍,是因为有前面数次私房照的成功垫底,她心里已经开始发飘了,还有点自以为是。   可商拍不同私房照,商拍是商品,是要给大众看的,是要作为“广告”打出去的,这就好比拿去参赛的油画,和广告画是有出入的一样。   她不仅飘了,而且轻敌了,真是抽自己几个巴掌都不够。   所以这一次,许游尤其的重视。   后来结束了,她头上的汗珠早就滚了下来,背后全汗湿了。   褚昭的男徒弟还跟她说,她这回的状态有点吓到他了,尤其是眼神。   许游累的虚脱,就蹲坐在地上,吸着烟,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直到男徒弟把他用手机抓拍的照片地给她。   许游接过来一看,愣了。   照片里的她,就站在相机架后面,她的头发长了些,可以在后面抓起一个小揪,前面垂下来一绺,被汗打湿了,可她没理会,只是脸色严肃的盯着模特的方向,抬起一手,应该是正在临场调度,背脊绷得很直,目光更是锐利。   褚昭的男徒弟将照片发给许游,许游心里觉得很微妙,以前她都是画别人,拍别人,倒是很少有被人拍下来的经验。   她曾对小敏说:“只有我把你拍下来,你才会看到,在你喜欢的人眼里,你是什么模样。”   齐羽臻也曾对她说过,她认真专注投入油画的模样,是很吸引人的。   许游直到现在才明白。   原来,这就是她在别人眼中的模样。   也许,这也是她会喜欢褚昭和齐羽臻的原因吧?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为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可以全情投入,不顾一切。   话说回来,这第二次商拍的活儿,许游完成度还算尚可,自我评价有七十分,但就她的酬劳来看,客户算是物超所值。   那天许游修片后,看着成品,愣神了许久。   她不知道,距离八十分,她要努力多少年,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听上去很漫长,可心里却是开心的,满足的,很爽。   ***   到了年底,生活变得比之前还要忙碌。   许游又要画画,又要摄影,都出了一点成绩,来找她的人,也变多了。   可她根本忙不过来,就算在学校里招呼了几个学弟妹帮忙,还是忙得昏天黑地。   而齐羽臻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许游的精力不足以分配给两个高强度的“饭碗”,端好一个都不容易。   许游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站在十字路口,两条路只能选一个。   无论是油画还是摄影,两者都是她喜欢的,放弃哪一边,心都会疼。   她不想选,就像褚昭最初逃避家里人的要求一样,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再坚持一下,指不定哪天就有好办法了呢?   可这个僵局,很快就被打破了。   ***   许父忽然在家晕倒。   那天幸好许游在家,急忙把许父送到医院。   医生给许父做了全身检查,结果是酒精性肝硬化。   如果养护的好,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也有一定概率往肝癌的方向演变。   许父的肝硬化,正在代偿期,十年内生存率到80%,一旦发展到失代偿肝硬化,生存率将降低到25%。   许游听到这些,耳边嗡嗡的。   她没想到,母亲走了不到十年,父亲的寿命也忽然被标注了期限。   这样说或许有点傻,谁的生命没有期限呢?   只不过在许游的印象里,许父的身体一向硬朗,从没得过大病,生活作息也健康,唯独就是好点杯中物。   许游就和天底下同为子女的人一样,天真的以为,那一天还很遥远,起码还有几十年。   这个事情来得很突然。   但她冷静下来后,也有点庆幸。   起码,还有机会挽救。   直到那天,许游跟医生沟通完细节,大概问清楚了家里要准备多少钱,帮许父治这个病,并做好长期准备。   回到家里,许游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边上网查,一边按着计算器。   她一笔一笔的账算过去,最后只能盯着那个数字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纪淳、齐羽臻、褚昭之后,许游也要做自己第一个人生选择题了。   本章快速走一下转折点,交代的差不多了,下章差不多就大四了。   毫无悬念的,新人物会出现,现在的人物关系也会有新的变化~ 第54章 从校园到社会   12   就在许父住院期间, 齐羽臻也在国外生下一个女儿,是早产。   她生产后恢复得很好,给女儿起名齐冬。   许游第一时间献上祝福。   过了好几天, 齐羽臻和许游视频时,看出她的不对, 一问之下才知道她家里的事。   许游勉强维持着笑容,二十岁的脸上满是疲倦, 先前半年里的光彩,一下子都涣散掉了。   许游原本是可以撑住的,哪怕是专业上表现不佳, 都没有抱怨过。   但那天,许游没绷住,对着齐羽臻哭了很久, 压抑的, 痛苦的。   最后, 还是齐羽臻一语道破了许游心里的决定:“你把这个学位念完,以后, 专心搞摄影吧。油画周期长, 来钱慢, 用它来维持生计,还要照顾老人的身体,太不现实了。连我都没把握, 能靠画广告画赚来的钱,干这么多事。摄影来钱快,又有褚昭帮你趟活儿,最起码能先把生活里的开支处理好。至于油画,就当是一个兴趣, 陶冶性情,想画的时候就去画,这样也挺好的,可以只画自己喜欢的人和物,而不是为了某个命题。”   但其实她们心里都知道,一旦只作为一个业余的兴趣爱好,失去了市场,没有人去评价的时候,画者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会失衡,因为她们原本都不是玩票去的。   无论是梵高,还是莫奈,都需要市场这把“尺子”,如果真能做到安静地画,只为陶冶性情,梵高也不会因为不被认可而极度悲观,精神崩溃。   一个人若是精神世界贫瘠,现实生活不会快乐,可反过来说,就算精神世界再富足,它也不可能完全替代现实生活。   许游放下的不只是画笔,就像褚昭一样,放下的,是长久以来心里的执念和坚持。   那些执念和坚持,曾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是支撑这个世界的柱子。   但这次,要自己亲手拆掉了。   世界的一角会崩塌,砸下来会很疼,而且那种疼会一直在,一天天的持续着。   可许游知道,她只能去习惯它。   齐羽臻安慰许游说:“起码你放下画笔,选择摄影,也不完全脱离这个圈子,毕竟摄影也是你喜欢的。以后等经济好转了,再把画笔拿起来。”   话虽如此,这次的“放下”,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远。   许游家里的“洞”,不知道哪一天可以填满,也不知道等到那天,她再走回这个市场,还会不会得到认可。   一旦不被认可,那么现在的放下,就是永远。   ***   等哭完了,许游冷静下来,又要考虑现实。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务实”两个字早已融入到她的骨血里,只有艺术可以让她暂时逃避。   这就像是两个平行世界,一个天马行空,充满无限可能,闭上眼就可以看见星空和阳光,另一个脚踏实地,平平淡淡,就好像《月亮与六便士》里说的一样,“我用尽全力,过着平凡的一生”。   许游很快从痛苦中抽离出来,逼着自己做个实际的人,她和齐羽臻还商量出一套方案。   油画她不可能立刻放下,但这个准备要做好,起码要读完这个学位,学校的作品每个都要用心、珍惜,因为每画一张,就少一张。   齐羽臻交给许游的两个客户,她要维系好,别的活儿不接,但这两位决不能怠慢,等齐羽臻一年后回归,她要把客户完整的交回去,也算对齐羽臻这几年为她的帮助做个交代。   既然画画的时间少了,那么就有更多的时间去磨练摄影,以后照相店里的小订单,也不可能都让褚昭的男徒弟和几个助手来打理,她该上手就上手,多拍,多练。   许游说这些时,语气很冷静,眼神很冷酷,可齐羽臻却很明白她有多难受。   许游做完决定,缓慢的吐出一口气。   她和齐羽臻又聊了几句,就切掉视频,抱着双膝呆坐着。   直到这一刻,她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学画画时,老师们总是说,搞艺术的人需要体验人生,有些人生活越坎坷,笔下越童话。反而是生活顺遂的人,笔力浅薄。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喜剧演员生活里都不爱笑,甚至有抑郁症。   只有经受过苦难的人,对快乐的理解才会更有深度,更知道珍惜。   ***   直到大三的第一学期结束,转眼到了来年一月,许游才将家里的事告诉纪淳和褚昭。   他们两人都说了同样的话。   “我这里有钱。”   但许游都婉拒了。   纪淳自己还背着一身债,她不能要他的钱。   褚昭现在还在家里“坐牢”,自身难保,她也不想拖累他。   最主要的是,一旦牵扯“钱”,她和他的关系,就说不清了。   后来,纪淳和褚昭都没再提过这事。   许游开始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照相店里,褚昭也默许了。   有一些活儿,是褚昭介绍的,但许游知道她不能总靠着褚昭吃饭。   许游开始尝试着自己趟路。   第一个出差的活儿,是短途的,她带了店里两个助手一起去,背着十几、二十斤的器材。   虽说许游以前背着画架、刮刀和油彩,背习惯了,现在换成了金属,比过去的负重还要大。   每一天,她的肩膀和颈椎都在疼,膏药就没离过身。   回来后,许游累瘫在摄影棚里,却不敢睡觉,毕竟客户要得急,她灌了一杯咖啡,就抱着笔记本开始修片。   等到寒假,许游和许父坐下来一起算了一笔账。   许父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再挥霍了,他以后也不能再沾酒。   但许游也知道,像是这种喝酒上瘾的人,是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自律,真的做到滴酒不沾的。   与其等着许父瞒着她偷偷喝,倒不如和他约定好,隔一天喝一点,然后是隔两天喝一点,再来是一星期喝一点,直到完全离开酒精。   许父本想讨价还价,直到许游对他说:“您就当是为了我,我还想多陪您几年。”   ***   几天后,纪淳和纪母回来了。   纪淳租了一个小公寓,就一个月,他大部分时间要去处理纪父留下的公司琐事,纪母也要忙着走亲戚,和老同学们聚会。   许父知道纪淳回来,特别高兴。   纪淳特意买了很多补品,登门看望。   许父那天没忍住,偷偷多喝了一小盅白酒。   许游发现了,当场变脸。   当着纪淳的面,父女俩吵起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许父才知道,许游毕业以后就不会再画画了,她会接管褚昭那家照相店的全部业务。   许父听了非常生气,他知道许游和褚昭的关系,许游也带褚昭来见过他,可他一直都不赞成许游沉迷摄影。   再说,那间照相店毕竟是人家的。   许游很烦躁,很想大吼出来,可她也知道生气伤肝,不敢太刺激许父,索性抬脚就走。   许游去了照相店,把自己关在棚里,修了一个小时的片。   到最后实在烦了,就抱着双腿蜷缩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烟。   直到纪淳来了。   他拉了把椅子,和许游一起坐在桌前。   许游将桌上的烟包递给他:“抽么?”   纪淳:“待会儿。”   他看了眼电脑上修到一半的照片,说:“我等叔叔睡了,才出来。该说的我都说了,他也能理解,知道你是为了家里。其实他心里也挺难受的,觉得对不住你,但是当着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比起许游,许父总是更听得进去纪淳的话,纪淳也比她会安慰人。   许游挪开视线,叼着烟,闭着眼,无力道:“有时候我觉得挺无奈的,父女之间的沟通老是隔着一层,还不如你跟我爸有话聊。”   纪淳笑了下:“我和我妈,也没有你们聊得来。”   许游:“阿姨是怕说太多心里话,会给你精神上造成负担,你又要学习,又要投资,要帮程樾管理经纪公司,还要撑着纪叔叔留下的,够累了。”   纪淳说:“叔叔又何尝不是这样?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连画画有多累,多辛苦,他也知道你有韧性,知道摄影这条路不好走。摄影圈比画画圈的环境要复杂,又不能时时在棚里,经常风餐露宿,他怕你辛苦。”   说穿了,心里越在意,嘴上就越不知道如何表达。   许游没吱声。   纪淳看了她半晌,忽然抬起手。   下一秒,他的手就落在她的头顶,用力揉了两下。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既然决定了,去做就是了。”   不知道为什么,许游的眼睛忽然有点发热。   幸好头发盖住了眉眼。   她透过头发的缝隙看向纪淳,他穿着便装,微笑的坐在那儿,现在的他,无论是举止谈吐,还是穿着打扮,都是那么的斯文得体,一丝不苟。   可这一刻,他的目光,就像她小时候认识的那个男孩一样,清澈,温暖。   许游倏地笑了:“纪淳。”   纪淳:“嗯?”   许游:“谢谢你。”   纪淳一顿,手指动了动,随即双手环胸,翘起二郎腿:“跟我还客气。”   许游又是一笑。   一阵沉默过后,许游起身煮了一壶咖啡,倒了两杯回来,一杯递给他。   纪淳接过,抿了一口,便将杯子放在膝盖上。   许游坐下问:“对了,你这次寒假抽出一个月的时间回来,是有什么安排么?”   以纪淳的时间管理来说,要不是有明确的目标和计划,他是不可能抽出这么久的时间处理琐事,纪母走亲戚朋友也不需要这么久。   纪淳笑道:“大三还有一个学期,到了大四我们就搬回来,所以要提前把住处定下来,起码未来五年都不会再动了。还有,我爸的公司一直在做销售,之前停了几年,现在我找了点关系,谈成了两笔代销,自然要用心经营起来。”   许游一愣,她没想到距离大三结束还有大半年时间,纪淳已经计划到这步了。   不过想来也是,就算程樾的经纪公司管理的再出色,那也不是纪家的,纪淳只是打工。   许游又问:“那房子找得怎么样了,是买还是租?”   纪淳:“买,已经谈好了。”   许游问:“好快啊,住哪里?”   纪淳的眼神意味深长,刻意停顿两秒,才在许游好奇的目光下,轻声道:“你家楼下。”   许游比刚才还要惊讶:“哈?”   纪淳说:“原来咱们两家是隔壁,当时我爸不是把房子卖了么,前阵子我和我妈商量了一下,她还是更愿意回到住,毕竟还是这边的熟人多,没事还能参加一些社区活动。其实我原本也没抱多大希望,就托中介公司帮忙注意,没想到你楼下那家人刚好想出售,说是要搬去郊区。前两天我和对方在中介公司见了一面,谈好了条件,价格是比当初贵了不少,但以我现在的积蓄,再跟银行贷个款,是可以一次付清的。房子办完过户手续,还要重新装修,等装修完了放味儿,半年后我们搬进去,时间刚好。”   许游:“你还要贷款?那你和贺家……负担不会太重么?”   纪淳淡淡笑了:“放心,已经还清了。”   许游傻眼了:“不是吧,你做投资这么赚钱?”   纪淳说:“你忘了,我早就说过,按照我的计划,我会在大四之前把债还清,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当然,除了做投资赚的钱,我和贺家还有其它交易。就在上个月,贺叔叔想谈一笔贸易订单,关系有点走不通,是我帮了他的忙,条件就是,后面的债务一笔勾销,从此两清。”   许游听了,许久说不出话。   她还以为,自从贺绯把纪母气的进了一次医院,纪淳和这家人就没有来往了,从此以后就是欠债还钱的关系。   不过再转念一想,这也符合生意人的思路,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大家都是从利益考虑,纪淳帮了贺父,也是在帮他自己提早解开枷锁。   许游说:“那你现在真是无债一身轻了,不管怎么说,先恭喜了。”   许游边说边拿起咖啡杯,和纪淳的碰了一下。   许游不知道,纪淳在投资和生意场上用了多少心思和手段,是光明磊落,还是阴险算计,她只知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站起来,他一定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故事,不割肉,不流血,哪来的“奇迹”?   想到这,许游将头枕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叹了口气。   纪淳挑眉问:“你这是感叹,还是唏嘘?”   许游说:“都有吧。”   纪淳笑了下,没应。   隔了几秒,他才说:“无论如何,总算走到这步。这一天,我盼了三年。”   许游“嗯”了一声,说:“我小时候总觉得,我家穷,过着屋漏偏逢连夜雨的生活,很艰难。我就想,我要快点长大,要帮这个家建起更厚实的墙壁和屋顶。这就像画画一样,我每完成一幅作品,都像是多添了一块砖瓦,看着我理想中的墙壁越来越高。可是现在,我为了现实里的墙更坚固,就必须把理想中的墙壁推倒,去一个新的环境,从零开始……”   纪淳望着她的眼睛,低声说:“成长,不就是这样反复建起高墙,又反复推倒的过程么。不要去心疼那堵墙,走出来,你会获得新的自由,有新的冒险,或是再一次释放天性。你只要问自己,你快乐么,害怕么。快乐就要珍惜,害怕就要克服。”   许游笑了:“我很珍惜每一时每一刻的快乐,它来之不易。我也有点害怕,因为前路未知和不确定,而且好不容易才将绘画打造成我的舒适区,现在又要抛家舍业了。不过你说得对,成长就是这样的过程,所以除了害怕,我也有点期待,能在新的圈子里释放天性。”   这些年,许游虽然在生活里一直拘着自己,不敢任意妄为,可她在油画世界里却很放飞,尽情释放。   要不是寻到这样一个出口,以她的性格,大概会憋疯。   从一个精神世界跳到另一个精神世界,她要去重新适应,但这也是一次新的冒险。   纪淳半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随即他将咖啡杯放到桌上,放下翘起的腿,又一次抬手,落在她的头发上。   许游以为他又要揉乱她的头发。   从小到大,他都有这个习惯动作,她一开始还反抗,后来认清自己比他矮了很多的事实,手又没他长,躲不开就慢慢习惯了。   可是这一次,纪淳的手却顺着她的头发滑下来,摊开手掌,将她的眉眼盖住。   许游一怔,下意识张嘴,想问他要干嘛。   就在这时,唇上就落下一抹温暖且柔软的东西。   带着一点温存,眷恋的,轻柔的吻着她。   许游愣了两秒,倏地坐直,同时拨开他的手。   纪淳却丝毫不在意,直起身,就坐在那里微微笑着。   他们对望着,眼神胶着。   直到他的眼底深了,浮现出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突然发现,怎么过20万字了?   30万以内我能写完么,能么,我要加快喽→_→ 第55章 从校园到社会   13   许游盯着纪淳, 许久。   她的思路有一瞬间是很凌乱的,直到片刻后,她对纪淳的了解和熟悉, 令她渐渐抓住了一些端倪。   纪淳也没动作,只是在等待。   许游吸了口气, 问:“刚才不是意外吧?”   纪淳:“不是。”   上一次,还可以说是因为他喝多了, 那么这次呢,咖啡会醉人么?   许游又问:“为什么?”   纪淳缓慢的眨了一下眼,低声说:“我后悔了。”   许游:“后悔什么?”   纪淳:“后悔当初自己的决定。虽然那样的形势下, 我不得不那么选,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我的后悔, 也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 许游突然有点接不上话, 心里五味杂陈,情绪起起伏伏。   她垂下眼, 脑子里晃过许多过去的片段。   如果他这个“后悔”早来三年, 眼下他们会是什么样呢?   这样的话, 换一个男人来说,许游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纪淳是特别的,到底是她心里最初的依恋。   过了好一会儿, 许游才将复杂的情绪压下去,说:“你单身太久了,该交女朋友了。”   纪淳似是笑了一下,却很快消失:“我试过了,还试过好几次, 但结果是,我宁愿把精力放在工作里。两个人如果心里无法契合,就算关在一个屋子里,也是貌合神离,心里反而更孤独。”   许游抬眼看他,十分平定:“我有褚昭了,我没想过要和他分手。”   安静了几秒。   纪淳吸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不过,你喜欢他是你的事,我要怎么做,是我的事。”   许游一怔,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你是在暗示什么?我可没时间游走在两个人中间,也小孩子讨厌争来抢去的戏码。”   纪淳扯了扯唇角:“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许游听糊涂了。   直到纪淳再度开口:“刚才的吻,是一个测试,也是我情不自禁。”   许游:“……测试?”   “我很想知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和过去一样特别。然后,我找到了答案。”说到这,纪淳一顿,转而笑了,“不过等寒假结束,我又要离开半年,只希望这个吻,可以时常让你想起我。”   许游瞪着他,一时觉得荒谬:“那又如何?半年后你回来,结果还是一样的。”   纪淳没有接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想就这个话题争执,还是因为笃定,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起身说:“好了,我还有点事,要先走一步。你别太晚回家,回去了也别和纪叔叔再吵架,他已经答应戒酒了。”   只是纪淳刚转身,许游就忽然开口:“我喜欢你……”   纪淳一顿,侧身看过来时,眼里有着诧异。   许游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他:“我喜欢你,你的话,你的吻,才会显得特别。可是喜欢谁,选择权在我,我可以喜欢你,也可以收回。要是有一天我不喜欢你了,你就是nobody,和其他人没有两样。”   一秒的停顿。   纪淳点头笑了:“是么,路遥知马力。”   ***   纪淳的话就像是在许游心里插了一根钉子。   那个吻之后数日,许游都时不时会想起来。   她的思想,她自己控制不了,忽然想起来了,也不是刻意的。   但这或许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她真的很在意这份感情,无论是当一辈子最好的朋友,还是像现在这样,有一方试图踩过线。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   许游投入到手里的工作,其它乱七八糟的事都抛在脑后。   那几天,她和褚昭只见着一面。   褚昭和她说好了,那天晚上会回公寓。   他回来时,是真的很晚,身上还带着酒气。   他说,他刚谈完一个项目,连日来的辛苦总算有个小节,接下来几天都会清闲些。   许游放满了浴缸的水,让他泡个澡。   褚昭却笑着拉了她一把。   后来两人一同回到床上,他从身后搂着她,床头灯开着,他们说着话,目光同样望着挂在对面墙上的那幅许游的照片。   许游问:“你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在想什么?”   褚昭的吻落在她肩上,说:“怎么会有这么性感的小丫头。”   许游轻笑:“还有呢?”   褚昭:“笑起来很好看,板着脸瞪人的样子也好看,很想亲她。”   许游心里的旋律随着他的话而跳动,她在他怀中转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还有呢。”   褚昭的手圈紧了些,回应着她的吻:“想跟她睡觉。”   许游笑出声。   ***   之后几天,褚昭就像他说的那样,清闲下来。   许游下了课就来公寓找他。   她本以为,褚昭现在有时间了,会去照相店看看,哪怕巡视一下业务,拍几张片过过手瘾也好。   可褚昭提都没提。   许游起先也没问,就听他讲工作上的事,时不时应上两句。   而后,她渐渐发现,褚昭的“不提”似乎是有意为之的,他似乎在回避摄影这个话题,仿佛和这个圈子已经完全摘清了关系。   直到有一天晚上,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里面忽然出现一个摄影师的角色。   虽然两人都没说话,但许游却细微的感受到,褚昭搂着她的手紧了些。   电影结束后,褚昭起身去找吃的。   许游跟着来到开放式小厨房的案台前,忽然问出憋了几天的问题:“你现在还有碰相机么?”   褚昭一顿,转身时,目光淡漠:“没有。”   许游盯住他的眼睛,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追问:“是本能上不愿意碰了,还是明明很想,却刻意远离。”   屋里沉默了许久。   半晌,褚昭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哥的病有变化,肾衰竭已经到了第四期。”   许游一顿,有些惊讶。   自从知道褚昭的哥哥有慢性肾衰竭,她也稍稍了解到这个病,第四期就是人们常说的尿毒症期,已经很危险了,根本解决办法就是移植,但也不是万无一失,如果不做移植,平日维持就只能靠透析。   褚昭说:“可能未来五年,甚至是十年,我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圈子。既然回不来,再去碰它们,除了让我更惦记,更放不下,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接受事实之外,又能怎么样呢。”   许游接不上话。   她也说不出口“就当是个业余爱好吧”这样的话,因为她和褚昭一样,都在经受着同样的痛苦。   自从决定了大四开始就接手照相店,现在她再上美术系的专业课,再拿起画笔,心里都莫名堵得慌。   她比褚昭的情况还好一些,油画和摄影她都喜欢,眼下是在两个喜欢中选一个,放弃另一个。   而褚昭,是要放弃喜欢的,去选一个不喜欢的,还要强迫自己去和不喜欢的那个培养感情。   毕竟,摄影曾是他生命里排序第一的事。   所以现在他再看到相机,触碰摄影,都是一次自我折磨。   想到这里,许游垂下眼,轻声说:“抱歉,我不该这么问你。你心里,肯定比任何人都难受。”   褚昭笑了下,走出厨房进了屋,不会儿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许游。   许游接过,问:“这是什么?”   褚昭说:“现在那家店交给你,我很放心,听到你拍的片被客户夸奖了,我也为你高兴。其实这件事我之前就考虑过,不过因为太忙,就想让律师拟出一份合伙协议。你看看有没有要改动的地方,等签订以后,以后这家店有一半就是你的了。”   许游听得一愣一愣的,翻开文件夹看了看,这才明白怎么回事:“你要把我算成合伙人?那怎么行,我又没入股。”   褚昭说:“具体的细节我已经问过律师了,没问题。你是没入股,可你在维持着这家店的经营,而我除了出钱之外,现在什么都不管。如果只是靠我那个徒弟和几个助手来打理,过不了多久,我就得考虑转让出去了。但你不一样,你是有能力撑起这家店的。以后你成名了,这家店还会因为你而吸引来更多的生意,所以现在确定协议合情合理。”   许游皱皱眉,又翻看了一遍合伙协议。   说实话,她有点惊讶,她原以为褚昭所谓的“接手”,只是像现在一样,让她经营店面。   说到经营,她也只是主要负责拍照和接活儿而已,这家店的经营早就上了轨道,谁该做什么,怎么做,大家都在各司其职,她最多也就是顶替褚昭,做这家店的新柱子,顶住大梁,让它别塌了。   许游叹了口气,问:“也就是说,以后我也是这家店的主人了?”   褚昭笑了:“是不是有压力了?”   许游点头:“嗯,突然变大了。”   褚昭拉着她坐下,说:“其实做出这个提议,也有我的一点私心。如果你怕被它绑住,就就直接拒绝。”   许游好奇地问:“什么私心?”   褚昭扬起眉,笑了:“把你绑在我这里,省的以后要是有其他人挖角啊。”   许游笑出声:“你别灌迷汤了,我才刚起步,万一不行呢。”   褚昭在她鬓角轻吻着:“你一定可以的。”   许游没说话,只是把头埋进他怀里,闭上眼,轻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清新的沐浴乳味道,淡淡的洗发水香,还有睡衣上带着的那点洗衣液的味道,而过去那些夹在其中的金属味、器材味,还有相纸和显影液的气味,现在都好像彻底洗掉了。   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   许游考虑了两天,最终还是在合伙协议上签了字。   她摇身一变,成了这家照相店的半个主人,再去看它,心情也变得越发不一样。   许游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故意的安排,还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兜兜转转一大圈,它又回到了许家。   这件事,许游后来告诉许父。   许父得知后很意外,对于许游改行摄影师的事情也不那么排斥了,给人打工,和给自己经营店面,那是两个概念。   许父这两年也没什么事情做,现在得知店面回来了,便有点坐不住了,提议要去帮忙打理店面。   许游想了下,这样也好,便跟许父约定好,不可太操劳,也不要干涉其他人原本的工作,就当做是去打发时间的。   许父满口答应,心气儿好像又回来了。   一段时间后,许父开始接一些帮人拍证件照、洗照片的工作,手里一旦有事情可做,也就不会待在家里长吁短叹,总想着杯中物了。   这样的安排褚昭毫无异议,他很快又被新的一波工作拉走了全部精力,连微信上都很少出现。   那几天,许游和褚昭聊的最长的一次,只有三分钟。   褚昭最后说道:“过几年,我想弄个摄影展,把圈内几个不错的朋友叫上一起,我来投资,就以各种人物肖像为主题。不过,你要从现在开始准备素材了,倒也不用特意,如果遇到有感觉的人物,对方也同意被展出,就作为备选。”   许游听了有点兴奋,回道:“好啊,听上去很有意思!”   这之后,褚昭就去忙了。   许游笑着托腮,畅想了一会儿摄影展的盛会,很快也被新的活儿拉走。   无独有偶,也是在同一天。   纪淳听许游提到她正式接手了照相店的事,说完“恭喜”之后,就转而惦记起她之前的油画作品。   自从大三下半学期开始,他们都没再提起之前在棚里的小插曲。   许游不知道纪淳怎么想的,反正她已经“失忆”了,既然发生的事不可逆转,那就索性翻篇。   直到纪淳提起他的那些画,许游才想起来这茬儿,说:“哦,对了,后来答应你的肖像画,我已经做好了,我答应过你的,要一起给你。”   纪淳说:“不只是我的肖像画,还有其它的。等到大四,你要把精力都放进店里,那么过去的作品呢,总不能一直租个小画室放着落灰吧,油画是要定期保养的。”   纪淳说到了关键,油画的确要保养,尤其是当环境湿度和热度发生变化时,油彩又怕高温,怕潮湿,怕尖锐的物品,怕紫外线、油烟和灰尘,所以储存的屋子一定要常年保持中性的湿度和温度,否则它真的还“娇气”给你看,会干裂、脱落、变色,失去它原有的价值。   而油画的保养工序是很花时间的,这是个细致活,不是随便弄两下就行的,还得找专业人士来做。   许游过去的作品真是不少,她自己倒是会保养,可是一张张处理肯定忙不过来,又不可能为了这件事特别请一个人定期来做,最主要的是,还需要租一个合适的“仓库”。   许游问:“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所有作品都交给你?”   纪淳笑道:“你交给我,我保证请专业的人来打理,费用我来出。”   许游愣了:“那怎么行,这么大费周章的有什么意义?”   纪淳:“对你来说或许是大费周章,对我而言,却有特别的意义。”   许游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她盯着微信上的文字,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纪淳的用词刻意引导。   直到纪淳说:“你要是觉得我来花钱过意不去,你就当做是我在做艺术品投资好了,其实我原本也想涉足这一块,除了你的,我还会收集其他人的作品,等将来遇到合适的机会办展览,等作品卖出钱,咱们再分账。不过现在说那些都还太早,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把它们保存好,不要折损它们的价值,等到有一天派上用场。”   这不是纪淳第一次表达有意投资她的油画了,成年前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许游当时只觉得是朋友之间表达的支持,并未当真,想不到现在他会提出进一步更实际的要求。   如果她的作品可以卖出去一部分,落在懂得欣赏的人手里,而她也能挣到钱,填补家里,总比放在仓库里定期找人维护来的更有意义。   虽然她不知道纪淳为什么会看好这些画,更不了解他这样的生意人是怎么思考和操作的,这种经营艺术品的事,她是一窍不通。   许游思考片刻,就答应了纪淳的提议。   纪淳还跟她保证,一旦他帮这些画找到实际的价值,他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在价格方面也会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他绝不出售。   这些许游倒是不在意,既然交给他,她就不会过问。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同一天之内,未来的摄影作品和过去的油画作品,忽然都得到了赏识,这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还真有点满足虚荣心。   最起码有投资人认可了,总比无人问津的好。   就这样,再一转眼,大三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大四了~   ……   昨天和今天都在文下看到即将参加高考的小可爱,在这里先预祝大家考试顺利,稳定发挥!   集中回答一下大家的留言:   我看到有亲提到现在言情的主流市场,这篇文的人设会吃亏等等。   这个双c、思想洁癖的框,我印象中形成大概有五年了吧,原因有很多种。读者年龄越来越小是其中一个,但文里也会时不时出现还没上大学,思想却比很多成年人都成熟的小可爱。   其实无论是不是双c,还是因爱而性,或是有性无爱,都好,咱不贬低任何一方,只要我觉得这个人物适合这个设定,我有感觉的,就不会顾忌。人性是复杂的,没有单一的评判标准,性更加不是衡量一个人干净还是脏的标尺。   我在文案写了洁癖党、玻璃心、有道德包袱,对人物有个人要求的不要进,这就是一次预防针,以免有这样条框的亲浪费时间。   另外,我也看到有读者问这篇文的成绩。   其实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是不是天分不如人家,后天也不够努力呢,还是不够符合现在jj的市场主流。   我也尝试写过不是很有感觉的跟风文,结果我写的不开心,成绩也没有多大提高。   最后我想还不如做回自己,写我发自内心喜欢的,那么呈现出来的质感,别人自然会感受到。   我想大家生活中会遇到类似的烦恼,迎合他人还是做自己?为什么我这么努力,却适得其反?   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取悦他人和取悦自己,起码后者是更容易办到的,因为自己的喜好自己最清楚。最怕的就是一味取悦他人,最后他人也没取悦成,自己还憋屈。   短暂的迷失和自我否定并不可怕,只要跳出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海阔天空~希望每个小可爱,都能更爱自己,和自己“谈一场恋爱”吧,哪怕是虐恋,爽就好了。   ……   感谢在2020-07-04 12:00:00~2020-07-06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猪腰、白白滴小竺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肿欧尼么么踹! 34瓶;虞晗 30瓶;佳佳想暴富 15瓶;Ziping100、一月、胖胖的团子 10瓶;fs湖、□□不离十 5瓶;有所住、月微 2瓶;方子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阳光、疾风、细雨   01   大三结束的暑假, 清闲又忙碌。   清闲的是学校生活,课业没了,考试压力没了, 就只剩下一个毕业作品。   忙碌的是走向社会,不管是就业, 还是待业,每个毕业生都在面临同样的问题, 何去何从,哪里适合自己,自己又适合哪里。   这又是一个人生选择题, 但有一半选择权不是在自己手上。   美术生自然都希望能找到和专业对口的工作,比如美术指导、广告画设计,但任何行业都是一样的, 输出的人才多, 对口的岗位少, 大部分人都要向现实低头。   许游上大二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会坚定地走美术这条路, 以油画为主, 以后成熟了再转去做美术指导, 但现在刚到大四,她就已经转到了摄影这行。   自然,她的运气是比其他人要好的, 起步也高,加上她从小就摸相机,技巧和审美基础深厚,转起来也比较容易。   许游的选择,令同学们很震惊, 谁都想不到第一个转行的人会是她,而且还是往摄影上去。   画画的人转去摄影,遇到一个非常难过的门槛儿。   就好比说,现在科技发达,已经可以用电脑做出古典油画质感的打印照片,便有很多人提出疑问,油画是否存在的必要呢?   会这样问的人,显然对油画艺术了解浅薄,油画从写实派,发展到莫奈、梵高时期的印象派,到后来毕加索、米罗、达利为主的抽象派,再到现在的后现代主义,按照实物完全仿真的去作画,只是其中一个流派而已。   绘画更主要的是个人的艺术表达和输出,科技再发达,也不可能复刻艺术家大脑中的世界观。   而照片,是实物和真人的呈现,最多也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发挥一些魔幻主义的想象,成像的基础还是先把实物或者人拍下来。   许游转行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个,在思维上,要将过去的天马心空落在地上,扎扎实实的去记录和呈现已经存在的实物和人。   哪怕脑子里放飞的想法再多,也只能靠画笔呈现,摄影就是摄影,更多的是写实。   其实许游也适应了一段时间,看照片看久了,会怀念油画的粗糙质地,怀念那种油彩呈现出来的颗粒和呼吸感。   有时候闲下来,她也会再拿起画笔,随心所欲的画一些东西,把内心里沉淀累积的想法抒发出来,这些都是摄影无法办到的。   偶尔出一两幅画,她会拍下来给齐羽臻看。   褚昭有时候会问她,最近有没有满意的摄影作品。   纪淳会提醒她,私下不要让手变生了,想画就去画。   许游有时候很投入,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一颗心被劈成了两半,时刻都在精分。   后来,许游跟齐羽臻描述这种感觉的时候,齐羽臻听了一笑,问她:“听你说的,好像是在劈腿。”   许游差点被呛着,随即也跟着笑了。   齐羽臻说:“其实你不如这样想,一个是精神上的追求,一个是现实生活的需求,缺了哪个,人都活不了。精神空了,可悲,生活穷困,可叹。现在两个都有了,不如就去享受这种被分割的快感,等适应了说不定还会爱上这种感受呢?”   ***   七月,纪淳和纪母搬回了这座城市,回到了原来的小区,就住在许游家楼下。   纪母仿佛一下子找回了烟火气,经常到过去的老邻居们家里串门,积极参加社区棋牌社的活动。   纪淳倒是和过去一样,忙碌着,早出晚归。   他们搬回来半个月,许游和纪淳就见着两面。   一次,是纪母把许游和许父请到家里吃饭。   另一次,是许游晚上从店里回来,刚好遇到正往外走的纪淳。   他那天晚上有个应酬,一身西装,十分考究。   许游却颓废的趿拉着步子,打着哈欠,晃晃悠悠。   相隔三步的时候,两人同时站住脚,看着彼此。   隔了两秒,纪淳问:“刚回来?”   许游点头:“嗯,你要出去?”   纪淳也点头。   随即纪淳率先抬脚,越过她时,说:“早点休息,别折腾的太晚。”   许游斜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我么?”   纪淳笑了,长腿迈开,很快走了。   许游侧过身,站在月色下,看了会儿他的背影,再转身时,又打了个大哈欠,困得要升仙了。   ***   八月,褚昭告诉许游,公司在争取一个在中东国家建造工厂的项目,他这几个月都在忙碌这件事。   这是个大型项目,国家很重视,参投的公司也多。   许游也有看新闻,知道中国已经是在中东地区投资最多的国家,国家在提倡一带一路,也在向落后地区输出技术,帮助那边实现工业和基建。   其实褚昭会想到参一脚,许游并不意外,她一直都知道,褚昭很想去中东地区做战地记者。   褚昭最佩服的作家是海明威,还跟她讲过海明威在二战战场上,以记者身份记录战争的故事,只不过海明威用的是笔,而摄影师用的是镜头。   战地记者都知道一句格言:“如果你没法阻止战争,那你就把战争的真相告诉世界。”   当然,这个职业,这些向往,距离现在的褚昭已经很远很远了,就算褚家拿下了参投的资格,他们要建工厂的地方也不是战区,会相对安全很多。   但能踏足那片土地,成全心里的愿望,对他来说,也是意义非凡的。   许游也问过褚昭,要是这次成功了,他能带她去么,哪怕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旷野和贫瘠的土地,她也很想去亲眼看看。   照片虽然可以记录“真实”,可是照片只是呈现出拍摄者想让你看到的那一瞬间,而那个瞬间以前和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呢,看客是不会知道的。   褚昭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   上天入地,是每个摄影师的愿望,但凡有点艺术追求,都不会有人愿意一辈子待在棚内拍摄证件照。   ***   九月,许游升上大四,到学校报道。   这只是走个形式,不过数日,就是毕业聚会,很快就各奔东西。   聚会后没几天,许游就开始为褚昭提议的“肖像展”做素材收集,但是拍什么样的人物,以及什么样的人物会愿意被拍呢,这都是问题。   许游一直找不到灵感,她喜欢长相有特点的模特,有个性,眉眼有生动情绪的,无论是喜悦还是悲伤。   但这样的陌生人未必愿意给她拍,就算愿意了,也需要去培养、激发对方的情绪,再将那个动人的时刻抓拍下来。   遇到前来棚内拍照的客人,许游觉得上相的,都会委婉的提出要求,看对方是否愿意接受,毕竟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展出自己的照片,而且照片会放大,有的甚至是脸部特写。   结果,大部分人都拒绝了。   面对一个陌生的摄影师提出的要求,人们下意识的反应都是保守的,都不愿抛头露面。   许游的肖像展素材进展并不顺利,手里的活又一个接一个,连续忙了四天没有睡一个整觉,到了周末终于有点顶不住了。   许游在家睡了大半天,养足精神。   到了晚上,就被齐羽臻喊去一个局。   ***   齐羽臻生产之后一直在恢复当中,现在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调整的差不多了,正是准备为杀回圈里做前期铺垫的时候。   齐羽臻约了一圈朋友,都是画画圈的,除了许游帮她维护的两个客户之外,她还得托朋友们帮忙介绍新的。   齐羽臻还在喂母乳,不能喝酒,许游替她挡掉了两杯,大家也都知道许游酒量有限,渐渐地也不劝了。   几个女人聚在一起,除了聊专业,话题无外乎就是两性和皮肤、身材管理。   齐羽臻的身材回来的很快,大家都在问怎么减下来的。   齐羽臻说:“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对不对,听说就是要疯狂喂母乳,不管孩子喝不喝得了,可以先挤出来冻上,油脂都在母乳里。”   聊到后半段,许游去了一趟洗手间。   她离开的时候,包房里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男校友。   其中就有谢超。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谢超知道齐羽臻出来玩了,就想趁机见个面,。   这一年多,齐羽臻从怀孕到生产都没主动麻烦过谢超,谢超要表达关心,她也没拒绝,等孩子生下来之后,她在国外和谢超连了一次视频,回国后抱着孩子给他看过一次。   谢超心里一直惦记着齐羽臻和孩子,也没找女朋友,就想等她想通了,他们好把证领了。   但齐羽臻的意思是,生活上可以一起过,一起陪伴孩子,但婚姻就没必要了。   过得到一起,没有结婚证也可以,过不到一起,有结婚证就成烦恼了。   谢超因为这事,挺受打击,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   齐羽臻却说:“不是谁好谁不好的问题,就是个人选择。换一个男人,我也不会为了孩子跟他结婚的。如果我愿意将就,对方是高兴了,那么不高兴的就变成我了。这样一起过日子会带有情绪,我不高兴,也会影响对方,到最后还是互相埋怨,何必呢?”   齐羽臻和谢超的事,许游都知道的很清楚,看在眼里,心里是佩服的,也是羡慕的。   齐羽臻的小女儿齐冬,许游抱过好几次。   齐冬也不认生,尤其很喜欢许游,虽然她还不懂事,但是看到许游就目不转睛,许游抱她,她就会一直笑。   齐羽臻总说:“这么小就知道审美了,不愧是我生的,还好是个女儿,不然长大了肯定是个色鬼。”   话说回来,谢超一进包房,就坐到齐羽臻旁边。   这下,就多了一个帮齐羽臻挡酒的人,大家心照不宣,一个劲儿往他的杯子里续酒。   齐羽臻也没多言,就始终微笑着,时不时和老同学聊上几句。   ***   许游从洗手间回来,才发现原来的位子被谢超占了,而且不仅他来了,屋里还多了几个男校友,有的瞅着眼生,她都不认识。   许游的目光扫了半圈,最终被一个摄影系的学姐拉着坐下。   许游找了个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上果汁,这时就听到那学姐问:“刚才还有人问呢,怎么就你自己过来,褚昭呢?”   褚昭退圈的事,大家基本都知道了。   在外人眼里,倒不会觉得这有多痛苦,反而觉得他一个富二代,退圈了就回家继承家业,除了羡慕就是嫉妒恨。   后来,褚昭继承家业的事一传开,不少人就想着去攀关系,但根本找不着他人。   许游笑了下,抬眼扫向学姐,说:“他现在特别忙,这两天出差了。”   学姐的坐姿往后错了一下,有点失望:“哦,这样啊……”   也就因为这个动作,令许游的目光,毫无障碍的越过她,对上坐在角落里的男生。   那男生应该也是跟谢超一行人过来的,但许游不认识,就连在学校里都没打过照面。   她估计应该是大一新生。   许游是无意间扫过去一眼。   可男生看她时,眼神却直勾勾的,也不避讳。   他坐在比较背光的地方,上半身沉浸在昏暗中,下面的牛仔裤被光打亮了,裤腿上有很多干涸的污泥。   许游的目光快速略过他,又一次看向身边的学姐。   那学姐问她:“我听同学说,他来年想做个摄影展,主题就是肖像。”   许游点头:“是啊,学姐有兴趣么?”   学姐:“有点,不过不知道要求。”   许游应道:“要求就是,展出的作品要让他先过一眼,他看着好就可以了。哦,对了,说到这个,要是有合适的模特,同意照片被展出,学姐帮我介绍一下?”   学姐自然说好:“没问题啊,我回头帮你问问。”   许游笑着和学姐碰了下杯,喝了口果汁,学姐靠向后面的沙发背,又一次露出角落里的男生。   男生似乎没变过姿势,眼神也没动,依然盯着这边。   许游抬眼,这一次和他对视了三秒。   她的眼神很淡,也很平定,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而且还是这么不客气。   直到坐在许游旁边的学姐注意到了,她朝那边招呼了一声:“哦,韩嵩。”   被称作韩嵩的男生跟着站起身,离开那片昏暗。   他坐下时,许游这才看清,他的额发都梳到后面,在后脑上面抓起一个小辫,下半截剃的很薄很清爽,是艺术圈流行男士小揪揪头。   这样的发型就露出了整个面部线条,轮廓十分阳刚,下颌的走线虽有棱角却很流畅,眼睛是内双的,鼻骨有一点凸起,但整体挺拔。   那双一直盯着她的眼睛,带了点内双,又黑又亮。   学姐跟许游介绍:“这是韩嵩,画的不错,线条感很强,很会抓人物特点。”   许游扯了下唇:“你好。”   学姐接着说:“这位许游,比我小一届的学妹,刚升大四,可是美术系的风云人物,年年都是专业第一。”   许游杨了下眉:“学姐,你再这么夸下去,我可要坐不住了。”   学姐笑了:“都是事实,我也没吹嘘啊,我有你这么优秀的学妹,说出去也有光。”   “许游。”   这时,韩嵩突然开口了。   许游和那学姐都是一顿,一起看他。   韩嵩的声腔虽然低,却清澈,听上去很干净:“我见过你的照片。”   许游一顿:“我的?什么时候?”   原来他刚才一直盯着她,是因为见过她的照片?   韩嵩说:“是一张你正在给别人拍片的抓拍。”   许游想了一下,应该是褚昭的男徒弟抓拍她在工作中的那张,后来他放到微博上了,给照相店做对外宣传。   只是许游还没接话,手机就响了,她说了声“抱歉”就离开包房去接听。   ***   电话是褚昭的男徒弟打来的,说有个商拍,要的急,主要是为了救场,就明天上午,问许游接不接。   许游一听价格和拍摄内容,二话不说,就应下了:“接。”   等挂上电话,许游也没急着回包房,转头就去了不远处的休息区,就是走廊的拐弯处开辟出一小块区域,开了两扇窗户。   许游就靠在窗边,点了支烟,刷手机。   她翻出照相店的宣传微博上挂着的照片,看了两眼,又去看下面的留言。   “许游。”   直到身后突然有人叫她。   许游一顿,回过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韩嵩。   方才在包房里,大家都是坐着的,许游只隐约感觉到他个子不矮。   如今韩嵩走近了,她才发现,这男生个子真是高,最少一米八,虽然整体看上去是精瘦的,但肩却很宽,两臂肌肉尤其结实有力,美术系倒是很少见这样的男生,表演系倒是不少。   许游挑了下眉:“怎么?”   韩嵩拿出自己的手机,递到许游面前,手指修长,骨骼分明,上面有着好几块薄茧,新旧磨损程度不一。   他的语气十分礼貌:“这是我的线稿,你能不能给我点意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上章大家的留言鼓励~   这章又是逼近五千字,我最近真是勤奋的不像话!   从本章开始,进入新的一卷,三个男性角色凑齐了,千呼万唤的韩嵩弟弟出来啦!   上一卷从校园到社会,是纪淳和褚昭戏份并重,这一卷加上韩嵩弟弟,刚好凑一桌麻将。不过考虑到无法像纪淳卷和褚昭卷一样主次分明,所以就不单独给韩弟弟开卷了,本卷就是文案上写的那句阳光、疾风、细雨。 第57章 阳光、疾风、细雨   02   许游本想对韩嵩说:“我已经退圈了。”   可就在要张口那一瞬间, 她的眼神刚好往下略过,扫到了手机屏幕上的线稿。   许游先是一顿,随即将烟夹在指尖, 另一手接过手机。   她一张张翻看起来,很专注, 时不时吸上一口。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拨乱了她的头发, 吹散了烟。   韩嵩站在风口,应着那微风,嗅到了烟草味儿, 和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   他轻轻吸了口气,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了。   喉结吞咽着, 没由来的竟有点紧张。   四周一下子安静的不像话。   许游原本看的很认真, 看到喜欢的线稿, 还会多停留几秒钟,直到她隐约的听到, 安静的氛围中忽然响起“咕”的一声。   那声音很小, 很轻, 但她还是听到了。   许游一怔,稍稍抬了眉眼,刚好略过韩嵩身着牛仔服的胸膛, 而后是他的锁骨和喉结,以及绷紧的下巴和嘴唇。   许游觉得好笑,问:“你紧张什么?”   那声吞咽,她听见了,想必他自己听的更清楚。   韩嵩清清嗓子, 有点臊:“我听他们说过你的事,知道你对专业的要求很高……”   许游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见齐羽臻,齐羽臻拿着她的画,在那短暂的时间,她也是这样度日如年,下意识吞口水,紧张的不可思议。   许游抬头,看住韩嵩的眼睛,说:“就线稿来说,水平很高,随便几笔就能捕捉到人物特点,下笔有力、果断,也精准。”   韩嵩没应,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许游接着说:“不过我还没看到上色后的成品。画油画,对色彩的把控和运用是很重要的,光有线稿还不够。”   谁知韩嵩忽然说:“我不是美术系的学生,油画我不擅长。”   嗯?   许游一顿:“你不是……”   正说着,她的手指就又在手机上滑了一下,刚好露出下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雕塑,很抽象,是用粗犷的金属物塑成很细的线条,缠绕着用木头雕成的藤蔓,金和木,纠缠在一起,仿佛两个人。   许游愣住了。   这时,头顶上落下韩嵩的声音:“我是外校的,雕塑系的学生。”   外校,雕塑系?   许游又划拉几张,后面都是雕塑,基本都是前面线稿雕塑出来的成品。   许游又一次抬眼:“你是雕塑系的学生,我不知道能指教你什么。如果是给雕塑线稿,你的已经无可挑剔了。”   许游将手机还给他,又一次略过他的宽肩和手臂线条。   难怪他长得这么结实,她起初还以为是因为喜欢运动和健身,原来是做雕塑。   韩嵩接过手机,语气依然很礼貌:“像是这样的抽象雕塑,在难度上,会比具象的人体雕塑小得多,我的能力还差得很远。我现在只会一点皮毛,哄骗外行人还可以,内行就要看笑话了。”   这倒是,人体雕塑的确是难度很高的,否则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不会到现在都无法超越。   许游问:“你的最终目标是人体雕塑?”   韩嵩点头。   许游:“如果是抽象的艺术品雕塑,在国内可能市场更大,也会有更多人愿意收藏。人体的话,会欣赏的人不多,在国外氛围会更好。就国内来说,除非是有景点定制人体雕塑作为景观,一般生活里很少有机会会看到,而这些定制的景点,也基本都会选已经成名的大师,新人想要从人体雕塑起步,门槛太高了。”   最主要的是,雕塑和油画还不一样,雕塑没有色彩呈现,要呈现出人物的情绪,和抓准身体线条的美感,达到各方面的平衡和谐,那真是需要几十年的功力和人生阅历。   说白了,不仅天分要高,还要足够刻苦,耐心十足,愿意在这件事情上磨炼半生。   现在随便一个世界上拿得出来的人体雕塑师,都是中壮年,甚至年纪更大,。   反而是抽象的雕塑,雕塑师更能肆意发挥,天马行空的表达艺术理念,更适合年轻一点的雕塑师。   但人体雕塑,不仅要按照模特本身的线条游走,又不能太过呆板,毫无生气,要在既定的模子里表达出不一样的气质和艺术性,同时还要表达人物的灵动。   韩嵩轻点了下头:“我明白。”   许游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垂着眼,也不多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话打击到了,一时有些不落忍,便又补了一句:“不过要是你坚定了这个目标,在确保生活来源没有问题的前提下,想做就去做吧,加油。”   韩嵩抬头,内双的眼睛弯了弯,眼尾滑出小钩子。   许游定睛一看,有那么几秒钟挪不开眼。   她忽然,很想把这张脸,或者说,很想把刚才那一瞬间的表情,拍下来。   “你……”许游忽然开口:“想拍照么?”   哦,也不能这么问,没头没脑的。   许游:“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想为你拍几张照片,主要就是面部特写,可能还会展出,你愿意么?”   韩嵩细微的眨了下眼,问:“就是刚才你们在包房里聊的那个?”   许游:“嗯。”   韩嵩又垂下眼,像是在思考。   许游见状,拿出手机说:“要不先加个微信,你考虑一下,同意就联系我,不同意就算了,我也就是随口一问。”   韩嵩没有多言,却把手机拿出来,和她扫了码。   只是刚加上微信,许游的手机上就蹦出来一条消息,是齐羽臻发过来的:“散场了,大家都准备走,你人呢?”   许游飞快地回:“我在楼道,这就回来。”   然后她越过韩松,边走边说:“他们准备散了,咱们也回吧。”   韩嵩点了下头,跟着许游后面走。   ***   两人回到包房前,里面的人已经陆续出来,有的已经先往外走了,还有的就站在门口聊天,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有的甚至开始招呼第二场。   齐羽臻和谢超站在一块儿,见许游和韩嵩一起回来,齐羽臻先是扬着眉,意味深长的瞅了两人一眼,随即拉着许游一起往外走。   两个女人走在前面,两个男人跟在后面。   齐羽臻问:“这小学弟是美术还是摄影系的?”   许游说:“都不是,雕塑系,外校的。”   齐羽臻回头扫了一眼:“哦。”   许游听出端倪:“哦?”   齐羽臻笑着评价:“身材不错,长得也不错,这么高的个儿,长着一张玩咖脸,但气质竟然有点乖,其妙的组合。”   许游明白齐羽臻的意思,方才她在楼道里和韩嵩那几句交谈也发现了,他说话很有礼貌,气质也干净独特,可以估计出他出身不错,家教也好,可是长相和身材就像是经常混迹夜店的那种小野狗。   真要是小野狗的话,气质就俗了,也就没有这种奇妙组合。   许游小声问:“羽臻姐,你该不会想说服他当人体模特吧?”   齐羽臻斜了她一眼:“我现在奶孩子第一,母爱泛滥,对异性没那么多兴趣,而且看多了就烦。”   话锋一转,齐羽臻又说:“不过要是你肯动笔,他也愿意让你画,等画好了记得拿给我看看。”   只是这话刚落,两人都不说话了。   齐羽臻抬手拍了拍额头,说:“哎,我这脑子,一孕傻三年,哪壶不开提哪壶。”   许游笑了下:“没事,你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我明白的。”   要是以前画画的时候,遇到韩嵩这样的人体模特,她肯定要抓住,画个够本儿。   四人来到户外,其他校友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有人招呼许游和齐羽臻去下一场,她俩笑着婉拒,叫了车准备回。   临走前,许游在人群中看到韩嵩。   他个子很高,一眼就能看见。   韩嵩也在看她。   许游抬了抬下巴,算是打了招呼,很快就钻进车里。   回程的路上,许游还在想刚才在韩嵩的手机里见到的那些线稿和雕塑照片,不得不说,有几个真是不错,有些触动她。   这个韩嵩是有天分的,毫无疑问,要是换做前两年,她会主动和他多聊一会儿,聊专业,聊理想。   但现在……   天分这东西,见的多了,理想也聊的太多,真正能守住本心,既能做到不向现实低头,又能一直保持着灵气,没有被匠气淹没的人,都成了稀有动物。   再见到有天分的人,也就没那么激动了。   ***   晚上聚会的事,许游临睡前就抛在脑后了。   像是这种校友聚会,大家都是来喝酒套关系的,在这里面谈的正事没有几个能成的,她也不会当回事。   一觉醒来,许游洗漱完吃了早餐,抬脚就往店里去。   半路上,许游接到纪淳的微信:“给你介绍个摄影的活儿,酬劳不错,但难度也不小,接不接?”   许游很果断:“接,一分钱一分货,钱多难度高很合理。什么时候,需要出差么?”   纪淳:“过两天吧,等我安排好,地点待定,但不用出差。你可以提前做好准备,模特你也认识,就是程樾,还有另外一个朋友。”   许游一怔,她这才忽然想起来,程樾说过,将来若是需要拍照,会找她。   许游:“好,那我准备一下。”   纪淳:“说定了,我先去忙了。”   许游:“嗯。”   ***   那之后的一整天,许游都在忙碌。   回到店里,和褚昭的男徒弟一起收拾好东西,带好设备,连同两个助理一起上车,就要赶往昨天接的那个急活儿现场。   因为对方要的急,他们是过去救场的,所以酬劳上会比平日高出一点,而且时间紧迫,一定要当天就出成片,所以拍完了,他们还得赶回来修片,把选出来的成品发给对方。   许游在路上听男徒弟大概讲了一下这单的内容,是一本杂志的内页,除了人物拍摄,还有艺术品拍摄。   原来的摄影师走的就是常规路线,按部就班的让人物坐下,拍了半身照和全身照,中近景都各选出一张。   艺术品拍摄就更常见了,随便翻开一本相关杂志,都能看到类似的静物拍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新来的杂志主编看了,没有一张满意的。   据说新主编要求高,以前也是搞艺术的,像是这种行货常规照,千篇一律,他最反感,于是就说让重拍。   只是之前拍照的摄影师已经出差了,叫不回来,就只好临时找其他人顶上。   下面的小编辑心里也没底,摸不清新主编的脾气,又不敢随便再找一个商拍摄影师来,就开始找人打听,最好介绍一个做过相关行业,或是对美术艺术有点研究的摄影师,钱可以多加。   这样的条件一摆出来,很快就落在许游的头上,中间人原本也只是碰运气问问,没想到许游一口就答应了。   但中间人还不忘嘱咐,这活儿不仅急,也要质量,而且很可能不止这一次,要是这次拍好了,人家主编满意,以后拍摄兴许还会来找。   就这样,一行人很快来到拍摄现场,是在一个独立开辟出来的艺术城里。   这里的艺术工作室外观都很独特,有的像是大型厂房Loft,有的像是北欧风小屋,有的走工业风,还有的五颜六色非常后现代。   这地方许游也听过,本市许多知名画家、摄影师、雕塑师、陶艺师,都在这边。   车子在一个独立的有些工业风的建筑物外面停下,建筑物就两层,占地不小,一层是开放式的工作室,只有几根柱子,上面是休息区。   许游到了现场,也没多废话,很快和已经等在这里的杂志公司的人沟通起来,褚昭的男徒弟和助手也开始布景布光。   杂志负责人快速的跟许游说了遍现在的进展,今天她要拍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王姓雕塑老师,还有他手下带的几个徒弟。   这老师是雕塑系的红人,几个徒弟都是他的学生,一个个都很出挑。   许游跟着负责人扫了一眼堆在地上的半成品,有雕塑工具,还有做木工需要的器具,有木料和金属,还有很多泥巴,有些像是废料,有些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负责人还说,这些随便拍拍就好,这次要拍的成品都还没摆出来,等楼上化妆师给他们化好妆,拍完人物,再拍作品。   等楼下布置的差不多了,楼上的服化也准备就绪,王姓雕塑师率先下楼,她身后跟着徒弟,有男有女。   许游正在调整取景器,听到下楼的动静也没回头,就听负责人上前和那位王老师寒暄说笑。   王老师的声音很有威严,一听就是当老师的。   等他们聊了几句,负责人就把王老师往布景这边请。   许游依然在看取景器,负责人问她:“许老师,该怎么站?”   许游抬起一手,往右边摆了摆,说:“请老师往这边走两步,对,好,咱们先试一个姿势,看看感觉。请老师的几个学生也过来,站在老师后面。”   大家依言照办。   许游原本仔细的盯着取景器,皱着眉找角度,观察着几人的身高和神态。   王老师虽然是个女人,气质却偏中性,头发剃的很短,中等身材,比一般女人来的壮实一些,肩膀和背都偏厚,脸和手都偏粗糙,但人看着却不糙,颇有艺术气息。   而王老师的几个学生,有男有女,样貌清一色都比较普通,放在人群中会被淹没,除了有两个男生头上烫了小卷,乱糟糟的像是鸟窝,穿着上没有特别明显的艺术性标志。   许游一个个扫过去,直到她透过取景器,忽然看到一个站在最后面,身材额外高挑的男生。   男生比前面的人高了小半个头,站位时很自觉,不用说就站到后面。   王老师却往后看了两眼,示意他往前站站。   男生礼貌的摇了摇头,轻声说:“我会挡到别人的。”   许游的目光终于从取景器离开,抬头看向前方。   还真是巧。   站在最后面的男生就是韩嵩。   许游似笑非笑的站在相机架后面,半晌不说话,只是隔空对上韩嵩。   他也看过来,眼里先是流露出细微的诧异,随即目光便不动了。   场内一时安静下来。   直到杂志负责人过来小声问:“许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许游没有看负责人,依然看着对面王老师和她的学生们,忽然说:“有。”   所有人都是一怔。   许游跟着说:“拿两个高凳过来。”   负责道具的助手很快搬过来,按照许游指定的位置摆好。   许游:“请王老师坐在凳子上。”   王老师坐下了。   许游微微一笑,又指向韩嵩说:“那个个子最高的男生,你也坐到前面,你太高了,镜头带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  韩弟弟是玩雕塑的,都没想到吧→_→   ps,关于上章说到的发型,艺术系,包括艺人,运动员,很多留过这种小揪揪头,举几个大家知道的例子,雷神,陈伟霆,王子异,井柏然等。不过我个人是喜欢小揪揪下面剃的干净一点,看着更清爽干净。   ……   感谢在2020-07-06 12:00:00~2020-07-08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奶茶、杰尼龟仙、佳佳想暴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抽风的阿泉 29瓶;一月 17瓶;奶茶 12瓶;汐、15198780、我是蓝 10瓶;日光倾城 6瓶;fs湖、Be_iiiiiii 3瓶;方子白 2瓶;有所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阳光、疾风、细雨   03   王老师跟着说:“那好, 韩嵩你就坐到前面来吧。”   韩嵩应了,抬脚走到前排,其余的个子矮一些的男女学生都站在后面。   许游透过取景器, 看到有的学生面露不悦,也没多说什么, 转头就投入到工作中,时不时让王老师和学生们调整姿势。   韩嵩本就长相出挑, 穿着虽然颜色偏深偏素,但差不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就是比其他学生更惹眼, 尤其是腿长,坐在高脚凳上刚刚好,一腿曲起, 一腿搭在地上。   第一轮拍完, 学生们纷纷离开, 留下王老师一个人拍独照。   许游给王老师拍了几张坐姿,又让她站起来活动, 自己也将相机拿起来, 走向王老师, 时而偏左,时而偏右,改换角度时, 嘴里也不忘和王老师聊天,都是些专业上的话题。   许游原本是不爱聊天的人,以前话也不多,但自从做了摄影师,聊天沟通就成了她必须要做的事, 如果只是躲在镜头后面拍人物,那么被拍的人只会感到紧张局促。   王老师的学生们就站在场外观摩,听两人闲聊。   许游提到自己的专业和毕业院校,王老师很吃惊,问她怎么做了摄影师。   许游随口说:“只是多一项尝试,以后没准还会继续画画。”   王老师转而提到自己,她也是从别的专业转过来的,其实大学是媒体传播系毕业的,那时候画画只是兴趣,雕塑系太冷门了,没有去读,就选了比较热门好就业的专业,但后来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扎进雕塑这个领域。   都是艺术圈的人,两人这样一聊,很快就拉近了距离,而且同行之间说话省时省力,提到专业术语也不怕对方听不懂。   当许游提到油画时,王老师表现的额外有兴趣,她私下里也有不少油画作品,但都是练笔居多,一时高兴,就跟许游探讨起来笔法和刮刀的运用。   等第二轮照片拍下来,王老师让学生们把作品拿出来,给许游展示。   之前的摄影师,王老师没有问对方的意见,但这次却问了许游的看法。   许游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只简单提了几句她的想法,就再没多说。   王老师却很认真的在思考,还有意要跟她深入讨论似的。   直到许游看到其中一件作品,是金和木交缠在一起的雕塑,有半人高,走向很像是男人和女人的纠缠。   许游一顿,眼睛眯了眯,随即不动声色的说:“这件作品很吸引人。”   王老师笑了笑,很快把站在不远处的韩嵩叫过来,说:“这是我带学生一起做的,联合署名。”   联合署名?   许游扫了韩嵩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站在那儿。   她转而笑道:“看来您的这位学生不仅有才华,而且很幸运。”   王老师说:“韩嵩啊,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的。”   许游没应,仍是笑。   ***   整个上午的拍摄进度很顺利,出来的照片小样,许游也让杂志负责人第一时间过目,负责人将照片发回公司给主编看,那边很快就拍板定案。   许游得到反馈,便叫大家收拾东西,准备走。   趁着助手们收拾道具和器材的时候,许游转身走到屋外,找了个阴凉地,垂着眼,靠墙角吸了根烟。   不会儿,她的目光扫到地上多了一道影子。   她顺着往上看,略过韩嵩的长腿,看到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手上捏着两张入场券。   韩嵩说:“这是老师让我给你的,周末有个雕塑展,希望你能来。”   许游将入场券接过来,随手揣进裤兜,便问:“刚才有两件作品,我昨天在你的照片里看到了,都是你和老师的联合署名?”   韩嵩点头。   许游瞅着他:“如果我没记错,线稿落款写的是你的名字,那是你的创意。”   韩嵩一顿,说:“创意是我的,但要独立完成作品,对我有难度,还需要老师的指点。”   只是指点就联合署名,还是把那位王老师的名字放在前面。   许游这才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其实有些事不用说破,大家都心知肚明,无论是在学术界,还是在艺术界,把学生的成绩占为己有的老师都不在少数,差别只在于,有的老师直接拿来润色,换上自己的名字,而有的老师会让学生一起把名字写上去。   遇到这种事,学生大概率都会妥协,心里也很清楚这是一种交换。   学生要获得知识,要躲在老师的羽翼之下,接触老师带来的资源、人脉,如果脱离了,就像翅膀还没长硬的小鸟,再有才华扔出去也是九死一生,根本没人给他们机会。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直到一支烟吸完了。   韩嵩也没离开,就站在那里看着她。   直到许游说:“看得出来,王老师很器重你,也许是因为你的创意,也许是因为你的背景,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你自己心里拎得清就好。如果你的最终目标是人体雕塑,跟着她,不宜太久。”   王老师不是专攻人体雕塑的,而且她的作品,怎么说呢……   许游虽然不懂雕塑的门道,但艺术是一里通百里明,就她的眼光来看,那些作品走的都是同一个套路,换汤不换药,变化不多,技巧却很好,细节也精致。   王老师还给许游看了她第一个拿到国内奖项的作品照片,许游一看,就知道为什么她后面的作品都如此雷同。   第一个大放异彩的作品就是这个调调,后面就持续在同一个主题里深挖,换句话说就是炒冷饭,而且深挖了这么多年,都没有一件可以超越的,只是在细节上磨练更多,但内核和大框架的东西,一直都在吃老本。   其实这样的例子在圈内比比皆是,但凡一个套路赚了名利,就不敢轻易改换了,越成功就越保守,渐渐的,连自己都对这个曾经满是灵感的主题感到审美疲劳,抓不到灵感,越发匠气。   反倒是韩嵩的那两个线稿,创意十足,做出来的成品融入了王老师的精细技巧,成了这批作品里最出彩的。   安静片刻,韩嵩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嗯。”许游又看了他一眼,抬脚要走。   韩嵩的声音却追上来:“你刚才说也许是因为我的背景,为什么这么说?”   许游侧过身,笑了:“有才华的学生很多,可它不是让一个老师愿意联合署名的必要条件,还有可能会被打压,除非,这个学生在其他方面有背景。”   说白了,大部分搞艺术的人都缺钱,也都需要钱。   这个韩嵩一看气质、举止,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穿着可以朴素,但气质盖不住。   也许,是韩嵩的背景值得王老师挖掘,也许,是王老师通过他拿到了更多的利益。   韩嵩跟上许游的步子,两人往屋里走。   韩嵩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游说:“别忘了,画画的第一个要素,就是观察。王老师对你的态度,和对别人的相差太多了,与其说是看重你的才华,反倒更像是在讨好你。我想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如果你真想学她的技巧,倒是不妨多利用这一点。”   一个需要学生提供创意,一个需要老师教授技巧,这样的交换也算值得。   韩嵩没吭声,却点了下头。   两人进屋后,里面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许游拿起一个装设备的箱子,跟着大家一起上车。   临走之前,杂志负责人亲自来送,许游笑着应了两句,就把车门拉上。   回程路上,她翻看了一会儿相机里的照片,选定了几张,准备下午就开始修片。   快到照相店时,她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是韩嵩发来的。   点开一看,是这样一句:“等雕塑展之后,我想找你拍照。”   许游笑了:“好,随时约。”   ***   不日,纪淳和许游就约定了拍照时间,定在周五。   到时候除了程樾要拍一套,她还会带个朋友一起到棚里来。   知道是给程樾拍照,许游不敢轻率对待,特意把其它约片都改期,把一下午的时间都留出来。   周五中午一过,许游就煮好了一壶咖啡,叫助手把棚内收拾干净。   下午两点,人来了。   纪淳走在前面,笑容很淡,而他后面跟着一男一女。   女人是程樾,见到许游笑着聊了两句,一如既往的洒脱。   男人瞅着眼生,和纪淳一样,西装革履,气度不凡,话不多,但很配合程樾。   经过纪淳介绍,许游才得知这男人姓贺,名叫贺言,正是前两年和程樾里应外合,弄垮了贺绯父亲的那位表哥。   许游不动声色的和贺言打了招呼,转而让化妆帮他们收拾一下。   等他们进了里间,许游在外面的电脑桌前坐下,这才看向靠在桌边的纪淳,问:“他们想要什么风格的照片,有提前和你说过么?”   纪淳说:“我只知道,稍后应该会提供给几本商业杂志,可能还会在两边家里挂两张合照。”   合照挂在家里?   许游一顿,回想了一下进去化妆之前,程樾和贺言之间说笑的姿态和小动作,倒不像是单纯的合作伙伴那么简单。   许游问:“他们是……情侣关系?”   纪淳笑道:“刚订婚。”   原来如此。   其实仔细一想,也合情合理,他们之前的联手不止合拍,而且默契,这次程樾来拍照,还特意把贺言一起叫来,可见关系匪浅。   沉默了片刻,棚内一下子安静了。   直到纪淳低声打破沉默:“周末有什么安排?”   许游“哦”了一声,说:“有个雕塑展,有空可能会去看看,刚好有人给了我入场券。”   纪淳慢悠悠的说:“通常送人入场券,不会只送一张的。”   许游一顿,望住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就算要找个人陪我去,我也会先问我男朋友。”   纪淳勾唇:“不用这么防着我,只是看个展览。而且大庭广众,越刻意避嫌越说明心里有鬼。”   许游白了他一眼,喝着咖啡不说话。   纪淳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又问:“你们多久没见了?”   许游没应,垂下眼却想了想,好像这一个月只见了三次,具体她也不记得了。   纪淳跟着说:“我可不是乌鸦嘴,但你们现在这样,可不利于维系感情,明明住在一个城市,却像是异地恋。”   许游看他:“所以呢?”   纪淳声音渐低:“你知道的。那天在这里,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许游轻叹一声:“你最近工作是不是太闲了,所以才有兴致挖别人的墙角。外面那么多好姑娘,你怎么不把眼光放远点。”   纪淳:“哦,你为了自己脱身,就让我去嚯嚯别人。这样是不是有点缺德?”   许游一愣,要不是场合和话题不对,她真会笑出声。   隔了几秒,她才说:“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很清楚。”   纪淳微微一笑,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这时,程樾和贺言就从里面出来了。   许游很快起身,转而投入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是各路对手戏~~ 第59章 阳光、疾风、细雨   04   给程樾和贺言拍照很顺利, 这两人都是商界精英,平日里习惯了人前一样,人后另一样, 非常会“装逼”那套,无论是气质还是气势都信手拈来, 不需要调整。   许游拍了第一轮,给两人过目, 两人很满意。   许游叫化妆师给两人补一次妆,中场休息十五分钟。   这期间,纪淳始终安静的当个背景板, 他可真是工作生活两不误,拍照开始后,就拿出一个笔记本坐在角落里, 将笔记本放在膝盖上处理公事。   许游拨冗扫了他两眼, 发现他鼻梁上多了一副细黑边眼镜, 一下子斯文不少。   等程樾和贺言去补妆,许游端着相机, 一个手痒, 就对着角落里的纪淳拍了两张。   那块地方光影交错, 并不十分明亮,阴影斜过纪淳半个身子,他交叠着双腿, 那样理所当然的坐着,倒有点衣冠楚楚的感觉。   纪淳听到快门声,略抬起头,镜片刚好和一束微光交错,光在镜片上晃了一下, 衬出一双精明且锐利的眼睛。   正是这一幕,许游加速按了两下快门。   看到许游举着相机,一步步朝他靠近,非常明目张胆的“偷拍”,纪淳的目光又柔和下来。   纪淳:“我可是要计较肖像权的。”   许游放下相机,笑了:“我付钱给你。”   纪淳将笔记本合上,说:“我不缺钱。”   许游“切”了一声:“你现在越来越拽了。”   纪淳笑了:“拽也是因为有资本。”   许游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回到电脑桌边。   纪淳起身跟过来,问:“不给我看看?”   许游将读卡器插好,用电脑展示给他:“看吧,就这几张。”   许游翻了几下,便让开。   纪淳没有坐,只是双手环胸的欣赏着,时不时碰一下键盘,翻下一张。   许游问:“怎么样?”   纪淳说:“有点惊讶。”   许游:“惊讶什么,因为多了一副眼镜,就不认识自己了?”   纪淳:“我开始以为,你拍照只是随便来几下,远不如你的画,但现在看来,有点超出我的预计。”   还真是似模似样的,打开门做生意也不虚。   许游得意的说:“那是你小看我,只要是我喜欢的,我都会朝那个目标努力,做到最好。”   纪淳没应,只是转头看向她。   一阵沉默,两人都没开口。   半晌,纪淳忽然说:“我才夸了你一句,你就飘了。你怎么不说,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模特的颜值和气场摆在这里。”   许游一顿,随即笑了:真不要脸。”   纪淳也跟着笑,随即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名叫“肖像展”的文件夹,问:“这是什么?”   许游“哦”了一声,将文件夹点开,说:“褚昭想做个展览,都是以人物肖像为主,这些是我准备拿去参展的。不过选来选去,都不是最优的,可惜到目前为止,我还没遇到比这些更好的。”   纪淳看了几张,皱了皱眉头,说:“感觉上……的确不如刚才你给我拍的那几张。我是外行,看不懂这里面的门道。对了,你给程樾拍的,能选出来么?”   许游说:“有几张还不错,但她肯定不会同意的。”   纪淳:“你没问,怎么知道不会。”   许游刚要接话,这时,程樾和贺言一前一后的出来了。   ***   许游看过去,不得不又一次感叹,程樾和贺言真是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这四个字太俗套,但他们的确符合,无论是出身、气质,还是举止,默契也深厚。   程樾笑着走向两人,问:“在聊什么?”   许游本想说“没什么”,可是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勇气,说:“褚昭要做一个肖像展,我也想参加,让纪淳帮我挑挑备选。”   程樾杨了下眉:“肖像展?听着很有趣,你都准备了什么?”   许游拿给程樾看。   程樾还真当回事,非常仔细地看了几张,就连贺言也跟过来,站在她身后一起看。   就在这个空档,许游抬起眼皮,对上纪淳的视线。   纪淳用眼神示意她。   许游又把目光错开。   这一转,刚好迎上转头看过来的程樾。   程樾说:“依我看,已经很好了,但你还想要更好的?”   许游吸了口气,点头说:“我知道我这样问有点冒昧,但是……我还是想问一句,你的照片愿意让我选出来一张送去展览么?我保证,不会用于商业用途,展览后物归原主。”   程樾一怔,有些诧异,就连贺言都看了过眼,眼里却划过一丝兴趣。   程樾说:“你刚才给我拍的那些,比这些好么?”   许游:“比这些好。不过要送去肖像展,可能还需要补两张面部特写,会更好。”   程樾问:“为什么要特写?”   许游说:“哦,其实特写也不是必须的,只不过你的五官很精致,也有个性,如果是特写,面部表情会更细致,更抓人。”   这就是为什么大银幕播放电影,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会比小屏幕更高,画面放大了,观众看到的人物表情会更清楚,如果演得好,观众的感受会很强烈,但如果演得尬,放大之后只会更尬。   程樾歪着头,看了许游几秒。   许游没说话,只是回望着程樾,有些屏息的等待答案。   程樾是她这个月拍的照片里,最出色的一组,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但许游心里也清楚,程樾有身份、背景,多半不会愿意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摄影师拿去参展,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品头论足。   半晌,程樾转头问贺言:“你觉得呢?”   贺言双手插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你的照片,你自己做主。”   这时,贺言的手机响了。   他一边接起一边走开。   许游刚好听到他说了一句:“怎么了,你先别哭,慢慢说……”   贺言的语气比刚才和程樾说话时,温柔了许多。   显然,电话里是一个正在哭泣,且正在向贺言求救的女人。   而贺言的姿态,也不像是在对待自己的女性长辈,而是情人。   许游下意识朝贺言的背影扫了一眼,等再看向程樾,却见程樾依然是刚才那副思考的模样,好像根本没听到贺言的话,又或者是她听到了,却根本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许游又看向纪淳,眼里流露出疑惑。   可纪淳却十分淡定,还朝她露出一抹浅笑。   许游忽然有点搞不懂了。   直到程樾说:“这样吧,先拍第二轮,拍完了先让我看看。你刚才的提议,我也需要考虑一下。”   言下之意,是有可能同意了?   许游飞快的说:“好,没问题。那贺先生……”   程樾摆摆手:“他忙他的,咱们先拍。”   许游:“好。”   ***   第二轮开始,纪淳又坐回到角落里,继续看笔记本。   程樾坐回到幕布前。   许游却没有将相机放在相机架上,而是拿在手里,说:“这一组,可以随意一点。”   程樾问:“怎么个随意法?”   许游:“咱们聊聊天,边说边拍。”   “聊天啊……”程樾笑了下,转而思考了一下话题,忽然说:“哦,对了,纪淳跟你说了么,我最近给他介绍了几个女朋友,可他都不满意。他啊,现在越来越挑剔了,刚来我这里的时候可不这样。”   许游一怔,看了看程樾,又转头看向角落的纪淳,他好像很投入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程樾的话。   许游又转过来,问:“为什么不满意?”   程樾的口吻带着一点戏谑:“我还以为,你会更清楚呢。”   许游端起相机,抓拍了两张,没接话。   程樾:“在工作上,我很欣赏他这一点,但在感情上,如果过分较真儿,就很麻烦了。”   许游一边拍一边说:“他只是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一个人较真儿没用,感情是要两个人都愿意的。早晚有一天,他会认清现实的。”   程樾笑着朝角落扫了一眼,又说:“有的男人,一旦认真了,是很难认清现实的,他们更愿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认准一个事,打死不松口。”   正说到这,程樾放在兜里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拿出来时,许游站的比较近,刚好也瞄到上面的来电显示。   三个字,好像是什么“北川”。   程樾按掉了,却没有把手机收起来,只是拿在手里把玩,表情古怪极了。   许游跟着抓拍下这一幕,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程樾是在等那个人再把电话打过来。   但她觉得这层猜测很荒谬。   直到几秒种后,程樾的手机又一次震起,依然是同一个来电人。   这一次,许游看清了那三个字:邵北川。   程樾的手指顿了一秒,又按掉了。   抬眼间,她看向许游。   许游也放下相机,问:“为什么不接?”   程樾笑道:“我想知道,他会多执着。你说他会不会打第三次?”   许游想也没想,问:“‘他’是谁。”   程樾想了下:“一个无聊的人。”   许游一顿,刚要说话,程樾的手机就第三次亮了。   凭着直觉,许游飞快的举起相机,对着程樾连拍了好几张,将她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记录下来。   直到程樾抬起头,看着镜头,带着一点得意,一点无奈,还有一点讥诮,说:“你看我说过了,男人一旦认真起来,是很难认清现实的。”   然后,她就把电话接起来,一边起身一边将手机凑到耳边:“喂。”   许游看着程樾的背影,半晌后翻了翻照片。   她不是个八卦的人,可是在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却不小心吃了个瓜。   贺言明显是有个女人的,很柔弱。   而程樾也有一个男人,很执着。   他们之间,似乎也知道彼此的“小插曲”。   ***   等程樾接电话回来,告诉许游,贺言有事先走了,第二轮不用算他的份。   许游也没多问,将第二轮照片给程樾过目。   程樾说:“比上一轮要好。”   许游:“嗯,如果是给杂志,第一轮比较合适,如果是放在家里或办公室,就选后者。”   程樾翻看到最后,忽然手指一顿,看到最后一张,正是她的面部特写,眼睛很亮,还带了一点别具深意的情绪。   程樾想起来了,应该是她准备接电话时,那个抬头的瞬间。   居然被许游抓拍下来了。   程樾眯了眯眼,轻声说:“原来我等他电话的表情是这样的……摄影真是神奇。”   随即,她又看向许游:“这张我很喜欢,要不你就拿它去参展吧。”   许游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程樾说了什么:“你同意我拿去参展?”   而且还是这张?   程樾:“当然,不过我有个条件。”   许游:“你说。”   程樾:“等展览后,这张照片请帮我寄给一个人。”   许游:“没问题,等展览结束,你把对方的地址给我,我一定送到。”   很快,程樾选出几张要给杂志用的,又选了几张可以放在家里的,很快就拿着东西准备离开。   ***   许游将程樾送到门口,折回来时,见纪淳还坐在角落,只是刚把眼镜摘下来,揉了揉眉心。   许游一边收拾电脑桌上的杂物,一边说:“你老板已经回了,你还不走。”   纪淳拿着笔记本起身,走过来放在桌上:“我又不是贴身保姆,只要工作按时完成,没有人会盯着我的。”   “哦。”许游拿起杯子,刚要把最后一口咖啡倒进嘴里。   纪淳却握住杯底,拿了下来:“已经凉了。”   他转身到角落的小桌上续了半杯热的回来,再递给她。   许游接过,喝了一口:“谢谢。”   纪淳问:“待会儿还有客人了么?”   许游:“今天没了,怎么?”   纪淳转身抬腿,走向幕布,坐到高脚凳上,一双长腿随意落下,皮鞋脚踩在地上。   “那给我也拍两张。”   许游挑了下眉,她没想到纪淳会愿意让她拍。   她很快拿起相机,上前说:“在我印象里,你好像不喜欢拍照。”   纪淳:“是不喜欢,但也有例外的时候。”   纪淳身上还穿着西装,系着领带。   许游拍了两张,见他这样的坐姿,西装绷着手臂线条,好像并不是很舒服,便说:“把外套脱了吧。”   纪淳脱掉西装外套,随手放在一边,又坐回来。   许游拍了两张,皱了皱眉,反而觉得更别扭了。   纪淳注意到了,问:“怎么?”   许游也说不好,刚才见他坐在角落里对着笔记本,很随意,一点都没觉得违和,眼下这样正式拍起来,反倒不对了。   许游的目光在他身上走了一圈,说:“领带也解掉。”   纪淳没有犹豫,将领带扣解开,用手一拉,领带的丝绸质地和衬衫领子上的布料,摩擦出“嘶”的一声。   他就势解开一颗衬衫的领口,露出一点脖颈和喉结。   许游快速拍了两张,眉头终于不再皱着。   但她很快又提出意见:“你的头发也太整齐了。”   纪淳似是笑了一下,抬手在头上揉了两下,头发乱了些,有些碎发落下。   许游直接上前,抬手给他顺了顺,然后又端起相机,拍了几张。   纪淳脸上始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镜头。   “现在怎么样?”   许游:“好极了。”   纪淳的眼睛弯了弯:“所以说,模特的颜值是很重要的。”   许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恋。”   纪淳没应,只是抬手扯了扯衣领,好像哪里不舒服。   许游上前一步,阻止他:“别乱动。”   纪淳收手了,就安静坐在那里,等她把他的衣领摆好。   直到许游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四目相交,近在咫尺。   他脸上的笑意淡了,眼神却深了。   然后,他抓住她要垂下的手,先是微微用力,随即又松了些,就捏在掌心里,轻抚着她的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8 12:00:00~2020-07-10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ind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inder 40瓶;mmmmluu 39瓶;书荒精、一月 10瓶;1051236 5瓶;内心苍老的小仙女、有所住 2瓶;方子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阳光、疾风、细雨   05   许游怔住了。   她盯着纪淳的眼睛, 一瞬间,想起过去种种,百转千回。   直到纪淳开口说:“我想告诉你……”   许游却快速眨了下眼, 把手抽出来:“我不想听。”   许游转身要走,纪淳的动作却更快一步。   他人高手长, 双臂一捞,就将人拉到跟前, 圈住。   他坐在高脚凳上,几乎和她平视。   许游一惊,却碍于手里还捧着相机, 不敢挣扎。   那相机挡在两人中间,触碰着两个人的体温。   纪淳低声叫她的名字:“许游。”   他嘴里有着淡淡的咖啡香,和她的一样。   “正视自己的心, 并没有那么难。”   许游的身体紧绷着。   她的心一下子被撕裂成两半, 一边是理智, 一边是情感,一边对她说, 这事不会有结果的, 再果断一点吧, 而另一边却在问她,你要的是结果么,享受过程不就好了。   她垂下眼, 忽然搞不懂自己了。   和褚昭,她更珍惜过程。   但是和纪淳,她会计较结果。   到此,许游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问他:“如果你想玩刺激的感情游戏,你可以一夜情,也可以养个情人。又或者,你是已经玩的厌烦了,这才想起你、我之间‘最好的朋友’这个设定,想挑战高难度?”   纪淳没应,但他的手却紧了。   许游睁开眼,又道:“一旦你我越过那条线,就不能再做朋友了,等将来结束关系,我会跟你绝交。这就是你要的?”   纪淳勾了勾唇角,喉结缓缓滑动,只有一句:“我的确不想和你做朋友。”   话落,他的手臂又一次圈紧,手就在她的腰背上轻抚。   随即他身体前倾。   那一瞬间,许游撇开头。   他的吻,转而落在她耳边。   他微微笑了,也没强求,吻就顺着她的耳垂和颌骨线条,细细摩挲着。   纪淳低喃:“你心跳得很快,我都听到了。”   许游却垂下眼,说:“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   然后,她转过来,撑开一点距离,望着他的眼睛,说:“我心里的确有你,但时机已经不对了。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只要喜欢就可以成的。”   纪淳说:“我反倒觉得,眼下时机刚刚好。如果三年前你我就走到一起,现在多半也已经分了,可能还会分得很难看。现在你我都经历了不少,成熟了,也知道如何处理感情问题,走到一起,再合适不过。”   许游吸了口气,不仅身体在发热,连心里也是,她的手心渐渐出了汗,她骗不了自己,她的确动情了。   纪淳的声音略过她的耳畔:“人生就一次,太短暂,意外随时都会发生,我等不了你和褚昭顺其自然分手的那一天,我不想等几年以后再后悔一次,不想你我留有遗憾。”   许游闭上眼,情绪起伏着,想到过去,想着以后,想起那个在纪家的夜晚,他们在沙发前拥吻,还有在那个画室里,他给她穿过耳洞,还有……   许游走神了。   直到她的脸被温热的手掌捧起,嘴唇被吻住。   他轻轻咬着她的下唇,舌尖去寻找她的。   许游自尾骨蹿起一阵战栗,顺着背脊往上爬。   她抱紧了相机,很用力,指关节都发疼了,嘴唇打着颤,而后她拿着相机朝他的胸膛用力推。   相机很坚硬,那一定很疼。   纪淳松了力道,她向后退了两步。   他们的呼吸都有些急。   纪淳从凳子上下来,声音低哑:“许游。”   许游瞪着他,正准备说点什么。   这时,后面摄影棚的大门就响起“吱呀”一声。   棚内两人一起怔住,许游下意识回头看,刚好看到其中一扇门动了一下。   她喘了口气,转身将相机放在桌上,抬脚往门口走。   拉开大门,她以为门外站的会是褚昭的男徒弟,或是其他助手。   可一抬眼,对上的却是一道颀长的身影。   门外男生的目光有些躲闪,匆匆看来一眼,语气却很礼貌:“抱歉,打搅了。”   竟是韩嵩。   ***   许游看了韩嵩一眼,等惊讶过后,问:“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事?”   韩嵩摸了摸鼻子,说:“正好今天有时间,我想过来找你拍照,很抱歉,提前没打招呼……”   “哦。”许游应了一声:“你先坐会儿等等,我把里面的事处理完。”   韩嵩:“好。”   许游转头回到棚里。   纪淳已经穿好西装外套,领带随意挂在脖子上。   许游一言不发,就靠在桌边,很烦躁的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支。   这还是今天的第一支。   她扫了一眼纪淳,见他拨了拨头发,整理好衬衫的袖口,笔记本也拿在手里了,偏偏就是脖子上的领带没处理,就那样挂着。   他们这样,倒有点像是事后的粉饰太平,一个人穿衣服,一个人抽烟。   许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直到纪淳侧身看过来,说:“看来你有工作,那我先走了。”   许游拿下嘴里的烟,手搭在胳膊上:“等等。”   她指了指他的脖子:“领带系好。你就这么出去,别人会误会的。”   纪淳笑了:“误会什么?”   明知故问。   许游:“你说呢?”   “那不叫误会,是事实。”纪淳边说边朝她走过来,放下笔记本,问:“有镜子么,没有我不会系。”   许游翻出手机,点开自拍模式,对着他:“快点。”   纪淳仍是笑,不做声,对着她的手机屏幕整理领子。   许游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烟,眼睛打量着他。   气氛虽然很暧昧,但也不妨碍她欣赏男人。   纪淳系到一半,看了她一眼,语气很淡的说:“你再这么看我,我就不走了。”   许游没搭理他。   等快系好的时候,许游的手机屏幕上突然弹出一个来电。   来电人:褚昭。   两人都看到了。   “喂。”许游直接接起电话,同时示意纪淳门口的方向,意思是你该走了。   纪淳扫了她一眼,拿起笔记本,抬脚往外走。   褚昭带笑的声音传来:“想我了么?”   许游也笑了下:“没空想。你忙完了?”   她没有回头看纪淳,只是听到纪淳的皮鞋声越来越远,大门被拉开了。   ***   纪淳没什么表情的踏出门口,看到一个男生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他正在翻看桌上的摄影杂志。   纪淳站住了,男生也抬起头。   两人同时一顿,看着对方,有那么一瞬间,都觉得有点眼熟。   随即纪淳先有了印象:“你是,韩……”   男生起身,接道:“韩嵩。”   纪淳恍然:“哦,对,韩嵩,韩总的弟弟。”   韩嵩抿了下嘴唇。   纪淳侧身示意棚内,对韩嵩说:“里面完事了,进去吧。”   话落,纪淳抬脚往外走。   韩嵩看了看纪淳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他这才走进门里。   ***   韩嵩的脚步很轻,他看到了许游在讲电话,她靠着桌沿,背对着门口,声音很轻。   许游问:“消失了这么久,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褚昭说:“就是消失太久,才觉得发微信不够诚意。我这几天闲下来了,周六你有安排么?”   周六就是明天。   许游想了一下,说:“手里有两张雕塑展的入场券,我想去看看,你有兴趣么?”   褚昭应了:“听着很有趣,一起去。”   许游:“嗯。”   褚昭又问:“那今晚呢?”   许游先是一顿,随即笑了:“今晚我过来找你。”   褚昭的声音低了几分:“好,那我在家等你。”   许游笑着把电话切断了,正准备回身去叫门外的韩嵩,谁知刚一转身,就吓了一跳。   韩嵩就站在她后面几步远的地方,高高的个子,有些尴尬的表情。   许游瞪着他,问:“你怎么不出声?”   韩嵩忙说:“抱歉,我本来想叫你,但是见你在打电话,就……”   哎,算了。   许游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算了,也不怪你。”   许游将烟按掉,拿起相机看了看,然后问韩嵩:“你今天过来是为了拍照么,想拍什么样的?”   韩嵩上前两步,没有回答,却反问:“你之前说的肖像展,需要什么样的?”   许游一顿,抬眼看他:“我要参展的基本都是黑白照,基本是取上半身。除了那个,你自己有其他想法么?”   韩嵩摇头:“没有,只要你参展的照片,最后给我一份就好。”   他突然跑过来拍照,自己却没有任何想法,只是为了她提过的肖像展?   许游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多问。   她又看了韩嵩一眼,见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脸上也没有油光,头发梳得整齐,衣服款式虽然休闲,却也干干净净的,倒是不用服化处理了。   许游拿起相机,指向幕布前的高脚凳,说:“那先试拍几张吧,打个样。”   “好。”韩嵩走过去坐好,坐姿就和上次一样。   许游将相机放在架子上,调整了一下,透过取景器看过去。   韩嵩抿了抿嘴唇,在她调整相机的时候,问:“是不是还要聊一下天?”   许游“嗯”了一声:“别紧张,放轻松,就聊点你感兴趣的话题。”   韩嵩想了一会儿开场白,过了片刻才问:“我听说你的油画很厉害,为什么现在改摄影了?”   许游按了一下快门,说:“为了生活。”   镜头里的韩嵩微微一怔:“你很缺钱?”   许游:“缺。”   韩嵩又问:“那油画和摄影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我的意思是,艺术表达那些……”   许游看得出来,韩嵩并不是个很会善于言辞表达的人,但他却很真诚,也已经非常努力在沟通了。   许游一时觉得好笑,明明她才是摄影师,引导模特进入状态是她的工作,没想到韩嵩却先发制人,还连着问她问题。   不过,他的状态倒是很放松。   许游不想破坏眼下的气氛,便很认真的回答:“都是现实以外的世界。画画需要天马行空,虽然要表达想象,却也要和真实接轨。而摄影,看似是记录真实,但事实上,也是拍摄者主观视角的呈现,我想让别人看到什么,就拍什么,在某种意义上是用虚假来装饰真实。”   韩嵩听的认真,点了下头,又问:“还有呢?”   许游抬起眼,笑道:“还有,它们都是为了取悦有购买力,却不一定懂得欣赏的有钱人,来消费的商品。再不懂艺术的土豪,也需要在家里挂上几幅绘画或摄影作品,提高整体气质。作者投入了感情去装作,却不能选择买它的人,对方可能懂得欣赏,也可能只是拿它当装饰品。”   韩嵩皱了下眉,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许游讲这个表情拍了下来,说:“很残酷么?有时候,残酷未必是坏事,接受它,明白它,不要跟它计较,不要想着去改变、纠正它,就好了。”   韩嵩这时说:“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那这个行业大部分人都是在做无用功。”   许游:“无用功也需要有人做。任何行业都一样,付出的努力,未必会收获相同的回报。你认真对待你的工作,但你的客户和老板未必当回事,可你还是要认真去做,那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自己。”   韩嵩的眉头又渐渐舒展开,垂下眼,想着许游的话。   许游笑道:“装逼一点的说法就是,生活再糟,也是属于自己,糙也有糙的美感,把它过好了不亏。”   隔了几秒,许游收起笑,站直了,双手叉着腰,问:“好了,聊完艺术了,聊点别的吧。”   韩嵩问:“聊什么?”   许游挑了下眉:“比如,你今天来是一时兴起,还是有别的事?该不会只是拍照吧,还是帮我完成肖像展。”   韩嵩:“我今天来,的确是为了拍照。”   许游随口说:“你可不像是做事没有目的性的人。”   许游拿起相机,转身到桌边换了一次相纸。   韩嵩没有动,就看着她熟练的操作,等她拿着相机回来,却没有架到架子上,而是拿在手里,绕过相机架,朝他走近了几步。   试拍结束了,接下来才是正题。   韩嵩盯着许游的眼睛,她的眼底没什么情绪,很淡。   可他却觉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吞咽了下喉结,说:“刚才我听到你讲电话。”   许游:“所以呢?”   韩嵩:“周末雕塑展,你约的人是谁?”   许游本想回他一句:“关你什么事。”   但她看着韩嵩一脸认真的样子,知道他不是八卦的人,他只是单纯的发问,单纯的想知道。   这个男生,真是太“纯”了。   许游说:“是我男朋友。”   韩嵩一怔,又问:“那刚才在棚里的人是你什么人?”   许游:“发小。”   韩嵩没说话,眼里却有疑惑。   许游也明白他的想法,索性替他说了:“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为什么我和发小在这里动手动脚的。”   韩嵩明显噎了一下,抿着嘴唇,半晌才点了下头。   许游倏地笑了:“这不关你的事。”   许游很不客气,也很直接。   韩嵩被怼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说:“抱歉,是我不该问。”   许游说:“你进来还不到半个小时,抱歉了起码四次。”   韩嵩:“是么?”   许游又抓拍了两张,没应。   韩嵩跟着问:“我的照片怎么样?”   许游:“凑合。”   韩嵩:“听你的意思,好像不会拿去参展。”   许游:“的确。”   韩嵩似乎有些苦恼,他又一次皱起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许游跟着按了两下快门。   直到韩嵩抬眼,似乎想对她说什么。   许游透过相机注视着那双眼睛,她忽然明白了,便替他说出来:“是不是如果拍到我满意的照片,就算你帮了我一个忙,这样才好意思提出你的要求?”   韩嵩点头,眼里的色泽渐渐平定了,不再纠结。   许游又拍了一张,放下相机,问:“你的要求是什么,不如直接一点。”   韩嵩再次吞咽着喉结,仿佛鼓起很大的勇气,低声说:“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作者有话要说:  纪淳:我想投资你的油画,捧红你。   褚昭:我想做个摄影展,你来参加。   韩嵩:我……我想你做我的雕塑模特……   ps,无意见在app后台看到一个抽奖中心,发现可以安排抽奖,我后知后觉了,先试个水~无论是app还是网页的本文首页,都可以看到筛选条件,这次暂定5人,奖励1000晋江币。 第61章 阳光、疾风、细雨   06   “我想请你做我的模特。”   许游安静了几秒, 盯住韩嵩。   韩嵩原本就有点紧张,被这样一盯,耳朵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许游顿觉不可思议。   但在她情绪起伏之时, 也没有忘记端起相机,对着他拍了两张, 把这一刻腼腆的,局促的表情抓进镜头。   她忽然觉得, 这个男生真是有意思极了。   说他“清纯”,那绝不可能,艺术圈的没有大众认为的那种清纯小生, 大家都见惯了人体模特,都能做到对着陌生人的身体面不改色。   可这个韩嵩,怎么说呢, 他的表达和举止又“纯”的难得一见, 真是个矛盾体。   许游的手指动了动, 说:“你也看到了,我有很多工作, 我要赚钱, 我要经营这家店, 所以我不可能每次拿出几个小时去做人体模特。人体模特的收入,可没我拍照赚得多。”   韩嵩听了先是一怔,很快就展开说服:“我可以配合你的时间, 或者我拿着画板过来这里,我就坐在角落里……”   韩嵩抬手指着棚内一角,接着道:“我保证,我不会打搅你们工作,不会让人感觉到我的存在, 我也不会让你摆姿势,我会迁就你的工作状态,尽快完成我的线稿。”   许游挑眉望着他,半晌没言语,只是看着他那双放光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的期待。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了四年前的自己,那个充满期待的,对一切都保持着热忱,不顾一切扎进油画里的那个小女生。   才四年,一切都变了。   许游轻轻眨了下眼,声音很低:“还不够。”   韩嵩一顿:“什么还不够?”   许游笑了:“我看到了你的野心、企图心,可是还不够说服我。”   韩嵩咽了下,飞快地展开思路,然后又想到什么,说:“我会给你很高的报酬,你来开价!这样,既不用你单独拿出时间,还可以赚钱。”   许游“哦”了一声,转身走到桌边,点了一支烟,随即一手环在胸前,另一手拿着烟,很随意的走回来,歪着头打量韩嵩。   韩嵩又一次紧张起来,原本耳根上褪掉红晕,又渐渐冒出来。   许游看的扬起眉。   然后,她说:“有时候来拍照的客人,会不喜欢有无关的人在现场,所以就算你坐在角落里,不打搅别人,别人也会觉得尴尬。所以这件事,还得视情况而定。”   视情况而定?   韩嵩立刻说:“好,如果客人不同意,我就离开,我可以坐在外面等。”   许游没说话,却不得不承认,她已经被他的执着打动了。   她呼了口烟,又道:“我还有个条件。”   韩嵩:“你说。”   许游:“除了钱,你还要给我留一张可以拿去参展的照片,一定要拍到我满意为止。”   韩嵩的脸色一下子松了不少,还带着一点喜悦:“好,没问题。”   许游也笑了下,就站在几步外看着他。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儿。   直到她转身回到桌边,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这才不经意的问:“你老实回答我,你找我做人体模特……”   许游边说边走回到相机架前,拿起相机,对准了他的脸。   等韩嵩脸上露出好奇。   她这才出其不意的问出下半句:“你的本意,是不是想画我的裸体?”   就是这一刻。   许游透过相机,看到了韩嵩表情上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从怔忪,到惊讶,到试图遮掩,又到尴尬,甚至与他耳根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颈部。   许游手里的快门声就没有停过。   藏在镜头后的那双眼睛,锐利且精准,而她的手指也像是通了电,抓住每一瞬间的感觉,凭着本能抓拍。   然后,许游透过镜头,看到了韩嵩先是躲闪了几秒钟,转而就像是鼓起了勇气一样,直勾勾地看向她的镜头。   “我的本意的确如此。但我也知道,你会拒绝。我怕以后你会躲着我走,不给我机会,所以这才退而求其次。雕塑作品我会完成的,我也不会对外说模特是谁,裸体的部分,我……可以靠脑补……”   “噗。”   许游没绷住,笑了。   她放下相机,露出脸上的笑容。   韩嵩张了张嘴,盯着她说:“你的气质,个性,我真的很想做出来。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许游没应。   其实韩嵩的心思并不难猜,如果是普通的线稿,韩嵩根本不必大费周章。   以他的手速和记忆力,两次照面,足以让他捕捉到她的五官和个性特征。   她也相信,韩嵩私下应该已经画过好几稿了。   可他不知足,还进一步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愿意付高价,为的就是获取更多的观察时间,仔细认真的去勾勒。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仔细勾勒什么呢?   还不是透过穿着衣服的她,去想象没有穿衣服的模样么?   大家都是搞艺术的,彼此都已经心照不宣了。   无论是臆想、幻想还是想象,都可以衍生出很多作品。   许游放下相机,拿起咖啡杯,刚要喝,却发现里面的咖啡又一次凉掉了。   她撂下一句:“还用猜么,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话落,她就走到角落,将冷掉的咖啡倒掉,转而对了半杯热的。   等许游折回来,韩嵩的耳朵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   他深呼吸了几次,轻声问:“你有拍到中意的照片吗?”   许游端着杯子,瞅着他:“没有。”   韩嵩有些失望。   许游说:“没关系,好的照片可遇不可求。”   韩嵩似乎有些好奇,问:“什么是好的照片?”   许游:“没有定论,每个人审美不同。有些照片可以触动你,但未必触动得了我,你也是艺术圈的,你应该明白。”   韩嵩说:“但是有些东西,是会触动大多数人的。”   许游端着杯子的手一顿,看向他:“你是想说,生老病死。”   韩嵩点了下头,说:“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南非的摄影师,他在非洲拍到一个蹲在地上枯瘦如柴,快要死去的小女孩。当时同样在现场等待的还有一只秃鹫。秃鹫也在等待女孩的死亡,她死了,它就有食物了。那个摄影师没有选择救下女孩,而是将这一幕拍了下来。后来,他造舆论的抨击,承受不了压力而选择自杀。”   这个故事许游自然知道,别说是许游了,哪怕是普通人,有很多人也听过它,那张照片实在太出名了,直到现在对这个圈子的影响力仍然在。   安静了片刻,韩嵩问:“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许游的眼神很平定,看着他:“我不知道。”   韩嵩一怔。   有一瞬间,他是笃定的,他以为她会非常坚定的说选择拍下来。   韩嵩:不知道?”   许游:“其实不管我现在告诉你什么样的答案,在事情没有发生的那一刻,这个答案都有一半的机会被推翻。这就好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一定是当它就发生在当下,我出于本能做出了选择,那才是真的。在这个故事里,秃鹫已经出现,它是闻到了腐肉的味道,这说明那个小女孩已经走到尽头,就算那个摄影师去救她,她存活下来的概率也几乎为零。可如果他当时选择救了,就算小女孩没救回来,舆论和良心也会放过他,当然那张照片也不就会存在了。所以无论选哪一边,这件事都没有对错,只要问自己会不会后悔就行了。”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媒体还不够发达,这张照片让世人看到了非洲残酷生活的一角,那个小女孩的故事可能每天都在上演,大多数人关心的是那个摄影师没有救人,却对照片里呈现出来的真相视而不见。   韩嵩跟着说:“没有对错?如果他认为开始的选择是对的,后来就不用选择自杀。”   许游笑了下:“人生的大多数选择,往往是在两个都很糟糕的选项中选择一个,而不是在对与错里做选择。如果对错是这么容易分辨的,那就是送分题了,还有谁会选错呢?”   在两个都很糟糕的选项里选择一个?   韩嵩没接话。   许游又喝了口咖啡,忽然问:“你知道星野道夫么?”   韩嵩想了一下,摇头。   许游说:“他的故事和你刚才讲的差不多,都是面临死亡的选择。他是个自然摄影师,大部分时间都在野外。有一天,他在帐篷里休息,突然闯进来一只愤怒的棕熊。他当时也有两个选择,一是逃跑,但是生存概率和那个小女孩差不多,帐篷的门口只有一个,他根本出不去,还有一个选项,是拿起相机,将怒吼的棕熊拍下来。”   韩嵩一顿,问:“他选择了后者?”   许游说:“是本能帮他做了选择。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思考存活率,他拿起相机,是出于一个自然摄影师的本能。”   韩嵩安静了半晌:“然后呢?”   许游耸了下肩:“没有然后,那是他生命中最后一张照片。”   韩嵩不说话了,他似乎受到了震动。   许游说:“没有人知道他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在想什么。如果在这个故事里,即将受到棕熊攻击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么星野道夫选择拿起相机而不是武器,可能也会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救人,而受到舆论的攻击。但当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时,这张照片却享誉国际。有很多摄影师都很羡慕他,也为他感到唏嘘,甚至有很多人立下豪言壮语,说作为一个摄影人,就应该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而不是苟且的度过残生。但这些说法听听就好了,等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做出的选择,才是最真实的。”   ***   许游也没想到,她会和韩嵩聊这么多摄影上的事。   等韩嵩离开,她一个人坐在棚内发了会儿呆,便收拾好东西,把准备要修的片都拷贝到笔记本里,这才拿着笔记本和手机往褚昭家去。   算起来,她也有一个礼拜没有去过那边了。   许游坐在车里,撑着头看着窗外时,还在回想刚才和韩嵩的“闲聊”。   专业上的事,她原本可以和纪淳说,可以和褚昭说,可以和齐羽臻说,“知己”是很多的。   但现在,因为纪淳踩线了,她连单独和他多待一分钟都要小心,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又要踩线,做出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举动。   而且就算她拒绝了,他也不会放弃。   齐羽臻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为回到这个圈子做努力,她停笔了一年半,手生了不少,要多琢磨,多练习。   可她到底是生过孩子,精力和体力都远不如之前,但凡有带你空余的时间,都要去陪齐冬。   还有褚昭,这半年来他越来越少提到摄影,哪怕是油画都只有寥寥数语。   他在刻意回避这个圈子。   所以要不是今天韩嵩突然提起摄影的话题,许游都没有发现,原来她已经“沉默”了这么久。   没有合适的聊天对象,她宁可不说,也不会随便抓一个人鸡同鸭讲。   ***   许游坐的车开到一半,接到了褚昭的微信。   他推送过来一个定位,说:“今天公司出了点意外,可能要处理到很晚,这是公司后面的商务公寓,你到了以后先吃晚饭,不用等我,我尽快回来。”   许游没多说什么,只回了一个字:“好。”   她跟司机改换了地址,就坐在车里发呆。   直到到了地方,她在前台登记的时候,才忽然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怎么进门。   许游就坐在大堂里,拿出手机,正考虑着要不要微信问一下褚昭,他大概是把这茬儿忘掉了。   就在这时,有人叫她:“许小姐。”   许游抬眼,见到一个穿着商务套装,十分精明干练的女人走向自己。   她歪着头想了一下,随即认出来,是刘晓音,褚昭的助理。   刘晓音似乎很赶时间,她走到跟前,拿出一张门卡,说:“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褚总吩咐我交给你的。”   许游垂眸睐了一眼,接过房卡:“谢谢。”   刘晓音笑了下,飞快的说:“公司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   许游转身上楼。   电梯和房门都是用房卡来开。   进了门,许游把东西放下,好奇地四处转了一圈。   随即她很快就发现,这就是个样板间,所有家具都是配套好的,没什么生活气息,关于褚昭的私人物品很少,只有一些西服套装,一些酒和烟,还有简单的日用品。   他大概当这里是酒店了。   许游做了一壶热水,喝了两口,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忽然就把杯子放下,开始翻看客厅、卧室的柜子,甚至连储藏间都不放过。   她找的并不仔细,只是打开柜门随意翻了几下。   结果,她没有发现任何相机,哪怕是相纸或者零件都没有。   以褚昭的习惯,他会把他最常用的东西放在最容易拿到的地方,所以她根本不用深入去找。   他在这里什么都没放。   许游关上最后一个柜门,靠着半晌没动。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不太舒服,觉得这屋子很陌生,就连柜子里那些西装,都仿佛是另外一个男人的衣服。   许游吸了口气,回到客厅,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就盘腿坐在沙发上修片。   她的效率很高,程樾和贺言的照片质量也很高,不到一个小时,她就修好他们选出来要放大的那几张。   许游将修好的片传给照相店的助手,安排加大洗印的后续,就起身把窗户打开,正准备吸支烟。   可她翻了翻包,一根烟都没找到,她忘了带了。   许游只好按照褚昭放烟的习惯,走进卧室,去翻床头柜。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留言才发现,原来好多亲都没有看本文首页的抽奖提示~   我把提示贴过来:   参与条件:订阅率100% 中奖人数:5人 奖品:每人1000点晋江币 开奖时间:2020-07-18 16:00:00   请大家看好参与条件,是18号16点以前,订阅100%就自动参加,随机抽取五个人。   ps,我说怎么上章留言比之前多了好多呢,→_→原来你们都以为是留言抽奖。   看,一个不小心炸出这么多潜水的~   不过这事我也有责任,我以为你们都会看首页文案。   这次的抽奖只是试水,我还不知道18号会怎么通知,应该是系统吧?这是我第一次弄。   等这次抽奖之后,我还会再弄第二次、第三次,多来几次,然后会多设定一点人数,平均得到的晋江币会少一些,但是可以有更多的人中奖。   这次是订阅,以后我再试试评论抽奖,这两者都是可以设定的,等我多试几遍,改进抽奖条件,就知道哪种更好了。   总之不要急,么么哒~   ……   感谢在2020-07-10 12:00:00~2020-07-1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胖胖的团子 2个;芝士奥利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y 50瓶;千玺大姨妈 30瓶;可爱坏宝贝、7788 20瓶;啻 16瓶;一颗糯米 6瓶;云起、clean、内心苍老的小仙女、清情青晴倾卿、贝拉杰玛、15198780 5瓶;doris 3瓶;有所住 2瓶;日光倾城、微微微、MartinZ、阿呆与阿瓜、拂袖、大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阳光、疾风、细雨   07   床头柜的抽屉很空, 只有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和一盒还没有拆封的保险套。   许游坐在床边, 将烟点燃,另一只手随意撑住床铺。   手指滑进枕头的下缘, 碰到了一个物体。   她先是一怔,随即抬起枕头的边角, 露出了躺在下面的口红。   一支口红。   这显然不是褚昭自己用的。   自然也不是她的。   所以这里有其他女人出入过。   许游拿起口红,打开盖子看了看,用过的, 是比较柔和的淡红色。   她拿着口红走出卧室,将它放在小厨房的案台上,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要说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是骗人的。   她有点生气, 有点介意, 但当这些情绪都渐渐淡下来时,她闭上眼, 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   床铺是褚昭自己整理的么?   如果是他, 他不会连漏掉一支口红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他, 那么漏掉口红就是某个女人故意的。   这就很奇怪了,通常来说,女人比较容易掉落的是头发。   但床铺很干净, 床单和枕套都是新的。   所以无论是褚昭还是那个女人,都不可能会在换好床上用品之后,却这么不小心漏掉一支口红,还是漏在枕头下面这么容易摸到的位置。   许游撑着头,盯着口红, 边想边笑,她心里依然是生气的,想现在就看到褚昭,让他乖乖站好,接受问话。   然而,等许游见到褚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   褚昭回来时,许游正抱着笔记本在修片,她还没吃饭。   她先是听到开门声,下意识放下笔记本,走到门口。   然后,门开了一道缝,她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是个女人。   “褚总,明天下午的见面很重要,对方的王总……”   许游听出来了,是刘晓音。   褚昭却说:“我说了,推掉他,随便你找个借口,我和那个王总没什么可聊的。”   刘晓音:“但是董事长的意思是……”   褚昭:“你就告诉董事长,是我说的。”   许游靠着墙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随即就拿起案台上的唇膏,走到门边。   她一把将虚掩的门拉开。   门外两人都是一愣。   许游就靠着门框,光着脚,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   褚昭的神情缓和下来,就连皱着的眉头也平了:“抱歉,事情有点多,我回来晚了。”   许游摇头,随即拿起唇膏,一边玩着一边举起来,目光一转,就对上刘晓音:“刘小姐,这是你的唇膏么?”   她没有记错,刘晓音下午给她送房卡的时候,嘴上就是这个淡红色,但现在她的嘴上却换了另一个颜色。   刘晓音的脸色瞬间变了,大约是没想到许游会这么单刀直入,下意识吐出一个字。   “不……”   许游却微笑着把话接过来:“不是你的?哦,那就是说,除了你,这间房里还有其他女人出入。”   褚昭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拿走唇膏,递到刘晓音面前:“怎么回事?”   刘晓音吞咽了一下口水,低头接过来,小声说:“应该是我安排家政来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许游轻笑:“嗯,那你的确很不小心,刚好就掉在枕头下面了。”   褚昭沉了脸。   刘晓音忙说:“褚总,请您相信我,我只是……”   褚昭将她打断:“不用说了,这件事等下周一再算,周末我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搅我。”   刘晓音又一次低下头:“是。”   ***   等刘晓音离开,褚昭进门,看着许游脸上的笑容,先是一声轻叹,随即说:“这件事我周一会处理的,还好你没误会。”   许游说:“因为我知道,你要是真的和刘晓音睡了,你也会自己坦白的。我虽然不擅长分析,也不知道怎么跟情敌撕逼,不过她的伎俩实在拙劣,有点侮辱人了。”   褚昭问:“在枕头下藏唇膏,的确拙劣。还不如拆个套,在里面挤点洗手液。”   许游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恶心。”   不过她倒是觉得,刘晓音没那个胆子,她有点怵褚昭。   正这样想着,褚昭的怀抱贴上来。   许游半闭着眼,靠在他胸前,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高档布料的气味,还有一点沐浴液的味道。   许游问:“你刚才说周一处理,打算怎么做,开除她么?”   褚昭摇头:“我只是总监,她是股东的女儿,我没有这个权限,但我可以把她调走。”   许游看着他脸上的疲惫,想了一下,说:“那就算了吧。”   话落,她就转身往屋里走。   褚昭一边解领带,一边跟进来:“算了?”   许游又坐回到沙发上,重新拿起笔记本,“嗯”了一声说:“调走一个刘晓音,还会再来第二个、第三个,没有差别。”   褚昭将西装外套和领带扔到沙发的一角,他跟着坐下,神情一顿,问:“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许游安静了两秒,将目光从屏幕上移开,看向他:“其实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刘晓音是你家里给你安排的女人,不仅要在公事上帮你,还要帮你处理私事。这个‘私事’,当然包括处理你的生理需求,和一些在你身边意图不轨,让你分神的女人,比如我。”   这层意思,还是之前方玄过生日那天,她听纪淳透露的。   她一直没有当面问过褚昭,因为她从来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   她和褚昭的关系,也不是褚家人想的那样。   她没考虑过要和他会有个怎样的结果,在一起的时候是出于彼此的吸引,出于喜欢,出于专业和情感上的共鸣,有共同语言,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没想过以后,所以也不需要外人来“处理”。   唯有一点不得不说,褚家人真是太不了解褚昭了,他要是能看上刘晓音,那就见鬼了,刘晓音完全是和他会喜欢的女人模样反着来的。   褚昭的眉头皱了一下,应了:“他们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我是人,不是傀儡,不是塞个人我就要接受。”   许游:“我明白,你是要讲感觉的,所以我从没把她放在眼里,这个人也不需要调走。既然她在工作上和你已经配合了这么久,那就继续吧。再换个人,你又要重新适应、磨合,没必要。”   褚昭扯了扯唇角,没说话,他只是靠着沙发背,疲倦的揉着眉心。   许游把笔记本合上,靠过去说:“我还没吃饭,咱们叫外卖吧?”   褚昭一顿,睁开眼:“还没吃?你想吃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随口说了几个菜名,褚昭拿出手机下好单,便将手机调成静音,扔到一边。   许游看到了,问:“你真要跟我消磨这个周末么,不怕公司找你?”   褚昭笑了下,将身体向她倾斜,同时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天大的事,也跟我无关,我好想你。”   许游也笑了。   他说想她,她听着高兴,心里那点因为刘晓音而冒出来的不舒服,这一刻也都抚平了。   停顿一秒,许游故意问:“只是想我么?”   褚昭抬起头,有些好笑的瞅着她:“外卖还没到,最好不要这时候撩拨我,要是体力不够,你会饿昏过去的。”   许游笑出声:“谁撩拨你了,明明是你动不动就想歪。”   许游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褚昭拉了回来,吻落在她脖子上,伴随着他的低语:“我买了一盒新的。”   许游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嗯,我找烟的时候看见了。”   褚昭:“一盒有八个。”   许游又一次笑了,躲着他的吻:“你累了一天了,还能有这体力?别太高估自己啊褚总,会打脸的。”   回应她的,是突然攻击腰部的一双手。   许游尖叫了一声,就在沙发上打起滚,随即又叫又笑,双腿不停地蹬踹。   不到半分钟,她就累的使不上劲儿了,瘫在那里。   褚昭的吻落下来,细细密密的,渐渐动了情。   直到门禁响起,外卖到了。   褚昭这才起身。   ***   晚饭许游吃的并不多,她不敢吃太饱,吃完了还要修一会儿片。   褚昭先去洗了澡。   许游洗澡之前,将笔记本塞给他,让他帮着修会儿片。   许游没带换洗衣服,就像是以前在他那个小公寓一样,翻一件他的T恤和短裤穿上。   出来时,见褚昭正在操作电脑。   许游坐在他旁边,观察了一会儿,评价道:“你手生了不少。”   她指的是他修片的速度和感觉。   褚昭“嗯”了一声,将笔记本还给她,叹了口气:“不中用了。”   许游斜了他一眼。   褚昭问:“程樾和贺言的片我看了,有几张还不错,前面的状态都一般。”   许游:“嗯,所以我建议他们,前面的就拿去给商务杂志,足够用了。后面的留给自己,洗出来摆在家里。”   褚昭没应,只是勾唇笑了下。   一阵沉默。   许游修好一张,存档,又看了褚昭一眼,见他只是单手撑着头,目光深沉。   许游问:“想什么呢?”   褚昭抬眼,对上她的目光:“纪淳也去了?”   许游一怔,这才想起来她把给纪淳拍的照片也拷贝进来了,可她并不觉得那些照片有什么。   许游:“嗯,是他带他们过来的,怎么了?”   褚昭低声说:“照片里他看你的眼神……”   眼神?   许游没有去翻看纪淳的照片,而是看着褚昭:“你想说什么?”   褚昭笑了下,没说什么,只是将茶几上的烟拿起来,点了一支,又靠回来。   许游一直盯着他。   直到褚昭对上她的目光,又道:“我还看到一个小男生的照片,梳个小辫那个。”   许游:“哦,也是今天过来的客人,他是雕塑系的学生。”   褚昭吐了口烟,瞅着她笑了:“他对你有企图。”   许游愣了两秒。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褚昭到底是玩摄影的老人,透过照片看人,是他的本事。   而且韩嵩那么不会遮掩,连许游自己都看出来了。   许游:“他想让我做模特。”   褚昭拿烟的手一顿,皱眉说:“裸体的?”   许游笑了,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到底是你淫者见淫呢,还是艺术圈的男人都这样?有很多雕塑作品都是穿衣服的。”   褚昭也跟着笑:“就当我是淫者见淫。我第一次给你拍照,想的也是这回事。再看那小子的眼神,一目了然。”   许游横了他一眼,又一次端起笔记本,接着修片。   只是才修到一半,褚昭那支烟就抽完了,他靠过来,双手开始游移,吻也落在她耳边,呼出来的气息热得烫人。   不用问,许游都知道他要做什么,这只是在跟她递信号。   许游笑着合上笔记本,转过头来,回应他的吻。   很快,两人就进了房。   ***   天亮的时候,许游醒来,床上已经没人了。   她摸了一下旁边,还是温热的。   再看时间,刚过八点。   许游起来冲了个澡,走出卧室,就见到褚昭只穿着长裤站在厨房里做早餐。   她笑着坐上高脚凳,双手托腮,欣赏着他背脊的肌肉线条:“美男厨房哦?”   褚昭回过身来,诧异的笑了,随即倾身,身体横过案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马上就能吃。”   褚昭将煎好的鸡蛋和香肠放在许游面前,又到了热咖啡给她。   许游吃得津津有味。   褚昭问:“雕塑展是几点?”   许游:“上午十点开,不过不用着急,等你忙完你的事,咱们再去。”   褚昭:“我待会儿收个邮件,大概十点多点,咱们出门。”   许游:“好。”   ***   等褚昭回完邮件,已经是十点半。   那段时间许游也在修片。   两人各自抱着笔记本,坐在沙发的两角,互不打搅,每次起身不是续咖啡就是去洗手间。   许游修好程樾的最后一张片,没事干,就把昨天拍的其他照片调出来看。   她忽然想起褚昭昨晚的话。   提到纪淳时,他留了半句。   评价韩嵩时,反倒很直接。   许游看了看纪淳的照片,又看了韩嵩的。   韩嵩的眼神的确一目了然,毫不遮掩。   可纪淳的,她反倒从中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前面两张,是他坐在角落光影交错处,她抓拍下来的模样。   后面数张,都是他坐在高脚凳上,他们边说话边拍下来的。   纪淳的桃花眼,不仅深邃迷人,而且颜色很深。   他望着一个人时,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很重要。   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许游早已看习惯了,都不得不承认,他那种长相、眼神,包括身上的气质,会令他在社会上走得比一般人顺遂很多。   她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叫人格魅力。   想到这,许游抬起眼皮,看向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褚昭。   以前在他的公寓里,她看到他像是现在这样,把笔记本放在膝盖上,翘着四字腿,他都是在修片,表情认真,眼神专注。   可现在,他皱着眉,抿着嘴唇,是在回复工作邮件。   许游歪着头打量了几秒,便抓起自己的手机,对着他按了两下拍照键。   褚昭听到声响,抬眼看过来,眉头舒展开,笑问:“在拍我?”   许游笑道:“是啊,这么久了,我还没给你拍过照呢,我也没有你的照片。我这里只有你的自拍。”   摄影师的自拍和普通人的是很不一样的,最低限度也是单反,还要在自拍里玩出点创意。   许游放下笔记本,坐过去给他看手机里的抓拍,然后说:“我看过你的自拍照,都是很写实的,没有PS,你也不玩魔幻主义那一套。”   褚昭将最后一封邮件发送出去,说:“摄影有它的局限性,它呈现出来的东西只是某一个瞬间,前面后面发生了什么,只能让人去脑补。所以写实这部分,我不想再破坏它。”   这是褚昭一贯坚持的东西,除非是商拍和为了给客户交代,他才会用PS,而他自己拍下来比较满意的作品,都是原汁原味的。   这一点许游记得很清楚。   许游抓起褚昭的手,玩着他的手指。   他太久不碰相机了,茧子都渐渐平了。   再一抬眼,看向这个样板间的墙壁,墙上挂的都是最敷衍的装饰画。   而在褚昭那间公寓的客厅里,他挂了一张罗伯特.卡帕的自拍照,当然是复刻打印的,加大版。   罗伯特.卡帕是褚昭的偶像,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战地记者。   他还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如果你拍的不够好,那是因为你靠得不够近。”   很多战地记者都是在安全区,或者距离前线比较远的地方进行拍摄,但罗伯特.卡帕每一次都是冲到最前面,连人物脸上最细微的表情也要记录下来。   所有摄影师都知道,越靠近目标,照片才会越清晰,越震撼。   褚昭也一直信奉这一点,他相信只要距离目标足够近,手足够稳,技巧和感觉足够纯熟,那么出来的照片就不会差。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摄影。   但很快,褚昭就结束了话题,拉着许游从沙发上起来,催促她去换衣服,准备出门。   作者有话要说:  以褚昭的审美,他是不会喜欢刘晓音的,看他以前喜欢过的都是什么样就知道了。拍片那些调情的对象不算。   生活里很多摄影师也都是如此,喜欢性格气质独特的女人,反倒是大众认为的那种颜值上的大美人,摄影师未必会喜欢的。   看到留言区很多亲都在猜出轨,这个么,以他处理感情的方式,就算不做情人也会做朋友,所以这种难堪的方式不是他的作风,和齐羽臻分开也是双方理智的决定。   虽然这篇文很狗血,但在分手这件事情上,以褚昭和许游两人的性格,反倒狗血不起来~   好啦,下章雕塑展了。   褚昭:陪女朋友去看雕塑展喽~   韩嵩:雕塑展见。   纪淳:雕塑展见。   许游:??? 第63章 阳光、疾风、细雨   08   雕塑展的排场比许游想象中的还要大。   她原先以为就是个小型展览, 入场券上的须知她也没仔细看,直到和褚昭一起抵达现场,看到门口的游客和媒体的车, 这才后知后觉了。   许游是第一次看雕塑展,她在大堂里拿了一份介绍, 翻开一看,发现这次展览有二十多位雕塑师参加, 韩嵩的王老师只是其中之一。   褚昭也拿了一份,刚扫了一眼,就说:“主办商名单很有趣。”   许游一顿, 也跟着看到主办商一栏,发现其中有一条是某服装集团。   这倒是奇特,主办商一般不都是艺术品投资方面的么, 怎么冒出来一家服装公司?   两人进了会场, 许游问:“你和这家公司有过合作么?”   褚昭摇头, 随即说:“程樾合作过。”   说话间,两人进了第一个展厅。   因为是第一天开幕, 场面有点隆重, 不少媒体聚集在这里, 就站在外围,很多记者都举着照相机和摄像机,对着前面站成一排的雕塑师们拍照。   中间有位雕塑大家在讲话, 旁边还有主办商代表。   许游听了一耳朵,在人群中扫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高个男生,正是韩嵩。   褚昭这时附耳问:“那个就是你照片里的男生?”   许游“嗯”了一声,勾着他的手臂往第二个展厅走:“先进去看展览吧。”   展厅有很多间,每间都会放一位雕塑师的主要作品, 而且每个展厅都有个小主题,越往里面人越少,大部分游客都聚集在刚进门的几间。   许游很专注的看着雕塑,有时候会停下来仔细看作品下面的标签说明。   中间褚昭去接了一个电话,和她走散了。   许游也没介意,手机振动时,她拿起来一看,是褚昭发来的,问她逛到哪里了。   许游将自己所在的展厅号报给他。   褚昭还问她:“你怎么跑到最里面了,外面的看完了?”   许游说:“我和大家反着看的,现在里面人最少,不用一直说‘借过’,等大部分人往里走了,我已经看到外面了,刚好错过高峰。”   褚昭笑了一声:“等我来找你。”   许游:“嗯。”   ***   只是虽然这样应了,许游却没有站在原地不动,她看完了最里面的一间,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便抬脚走到倒数第二间。   许游将她的位置告诉褚昭,再一抬眼,就注意到一个雕塑作品,瞅着有些眼熟,好像就是她那天拍照的王老师和韩嵩的联名作品之一。   许游来到雕塑前。   这个雕塑没有玻璃罩,因为造型比较大,是落地式的,外面有一圈栏杆围着,每个展厅里都有负责看护的工作人员。   许游双手环胸,歪着头看了片刻,一时也忘了时间,连这个展厅的入口处传来一阵很低的说话声都没注意。   直到许游身边突然多了一道存在感,跟着就有一道男低音响在她耳边。   “你喜欢这个作品?”   许游一怔,诧异的转头,撞见的却是纪淳略带笑意的眼睛。   他怎么来了?   许游应道:“我不懂雕塑,说不上喜欢。只不过这个作品,我之前为它拍过照。”   纪淳扫了一眼标签说明,说:“哦,联名作者,其中一个叫韩嵩,就是那天在摄影棚外等你的男生。”   许游又一次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是他?”   纪淳没回答,只是扯着唇角笑了下:“他去棚里找你做什么,拍照?”   许游:“嗯。”   纪淳:“哦,那他的照片比我的如何?”   许游:“不如你的,暂时。”   隔了一秒,许游问:“你还没回答,你怎么知道他叫韩嵩。”   纪淳:“他是韩禹的弟弟。”   许游扬眉,韩禹又是谁?   纪淳:“韩禹和韩嵩,都是某服装集团的二代,公司由韩禹管着,韩嵩才能做自己的事,我在管理的经纪公司的艺人,穿戴的都是他们公司提供的服饰。”   许游消化了一下这里面的信息,忽然觉得世界真是太小了。   而韩嵩的故事,就某个角度来说,很像是过去的褚昭。   许游知道,纪淳一定是故意往这个方向描述的,她没接这个话题,只问:“你怎么会跑来看雕塑展?”   纪淳勾唇:“工作需要。”   许游的第一反应就是,扯淡。   但纪淳却侧过身,示意她往后看,同时说:“我陪老板过来的。”   许游跟着往后看,果然看到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雕塑作品前,站着几个人,他们正在说笑。   其中唯一一个女人就是程樾。   和程樾对面对寒暄的,是一个陌生男人,气质沉稳,穿着打扮很考究。   而站在程樾另外一边的,就是褚昭。   他似乎注意到许游在看他,眼皮朝这边抬了下。   至于韩嵩,他的站姿似乎离那个衣着考究的男人更近一些。   就在许游将几人的模样尽收眼底时,纪淳也淡淡道:“那个男人就是韩禹,他投资了这个展览,今天是剪彩仪式,他肯定要过来捧自己弟弟的场,程樾让我陪她来,是因为韩禹邀请,也是奔着未来两年的合作。”   许游没接茬儿。   直到纪淳话锋一转,问:“韩嵩去棚里找你拍片的事,褚昭知道么?”   许游又一次侧身往后看,他们几人还在说话。   许游转回来,看着雕塑说:“知道。”   这次,纪淳没应,只是浅笑着看着雕塑。   许游扫了他一眼:“你为什么笑的这么古怪?”   纪淳:“他喜欢你。”   他?   哦,韩嵩。   许游:“你是不是太闲了,有时间想这些,还不如去关照程樾,她可是你的老板。”   纪淳却忽然换了个话题:“这个作品你怎么看?”   许游一顿:“你八卦完了,又要聊艺术了?”   纪淳:“这里是雕塑展,附庸风雅的事,总得有人去做。”   许游笑了下:“很有张力,创意是韩嵩的,他是个好苗子。”   纪淳也跟着一笑,很快又换了个话题:“他去棚里找你,只是为了拍照?”   许游将眼神斜过去。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许游本不想在这个场合聊这些,但她心里的小叛逆,被纪淳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挑衅”撩了起来,一时也顾不得别的。   许游:“那你呢,你是去找我拍照的?”   纪淳:“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专程去提醒你,早点看清自己的心。”   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你是X光机,什么都能看透。”   话落,许游把眼神错开,又道:“不过你倒是猜对了,韩嵩和你一样,不是冲着照片去的。”   “啧。”纪淳笑意渐浓,“你还挺走俏的。”   许游瞪过来,刚想怼回去,这时身后就传来程樾的声音。   “纪淳。”   纪淳笑着回身,程樾正在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和韩禹打招呼。   纪淳很快离开。   许游没理他,依然盯着雕塑作品。   ***   一分钟后,许游转头看了一次。   褚昭仍在那里和程樾、韩禹说话,见她看过去,还抬手朝她打招呼。   许游回了个微笑。   不会儿,韩嵩过来了,就站在纪淳刚离开的位置。   “许游。”   许游朝他扯了下唇角。   韩嵩站定了,第一句便是:“不是你男朋友陪你过来么,他人呢?”   许游看他:“他刚才不是还在和你说话么?”   韩嵩一顿:“刚才?”   许游侧身,示意他往后看。   这时,程樾和韩禹已经开始往出口的方向走了,纪淳和褚昭没动,仍站在原地,似乎正在聊什么。   韩嵩愣了愣,这才明白她的指向:“你男朋友是褚昭?”   许游:“世界真小,对么。”   许游扫了一眼韩嵩脸上的惊讶,那惊讶的情绪很复杂,层次很多,不仅古怪,而且微妙。   其实她也可以想象到韩嵩的心路历程,毕竟韩嵩是看到了她和纪淳在棚内的“纠缠”的,而纪淳和褚昭本就是朋友,褚昭又是她的男朋友。   现在纪淳和褚昭站在一起聊天,她却十分淡定的站在另一边,没有过去听他们说什么。   韩嵩大概一肚子问号吧。   许游一边想着一边看雕塑,任由韩嵩消化这复杂的关系,她一个字都不打算辩解。   ***   另一边,纪淳和褚昭并肩而立,一同看着某个作品。   但两人都没看进去。   褚昭转头扫了一眼许游和韩嵩的方向,说:“我昨晚看到你的照片了。”   纪淳杨了下眉:“哦,拍的如何?”   褚昭:“你很上相。”   纪淳:“是摄影师技术好。”   隔了两秒。   褚昭又道:“韩嵩的照片我也看见了。”   这次,纪淳没问照片,而是评价人:“是个可爱的小男生。”   褚昭点头:“而且野心勃勃。”   纪淳笑了下,忽然说:“我听说你要做的肖像展,交给外面的公司去办了。”   褚昭:“嗯。”   纪淳:“不打算自己做?”   褚昭:“手里的事太多,忙不过来,交给专业的公司,我也放心。”   停顿两秒,纪淳应了:“是太忙,还是在逃避。”   褚昭一顿,看过去时,恰好纪淳也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褚昭问:“你想说什么,直接一点。”   纪淳说:“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应该很清楚。也许你会觉得能拖一天是一天,可是这样做,对大家都不好。”   褚昭没接话。   纪淳也没再多说其它。   两人的眼神,一个淡漠,一个深沉。   ***   不会儿,纪淳离开展厅,去找程樾和韩禹。   韩嵩也被王老师叫走,一起给媒体拍照。   褚昭这才走向许游。   许游也刚好转身,笑着看他:“你可真忙啊,说好了是来陪我看展览的,结果自己倒应酬上了。”   褚昭拉起她的手,往另外一个厅走,同时笑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程樾和韩禹,更加想不到,你照片里的小男生就是韩禹的弟弟。”   许游随口说:“听说他家里的公司都是哥哥在打理,所以他才能出来做自己想做的事。”   褚昭应了:“嗯,有这样一个好哥哥,真是幸运。”   许游看了看他的表情,他虽然在笑,但眼神却变了。   她不知道褚昭是不是因为想到自己的事,想起他那个有慢性肾衰竭的哥哥,还是想起过去几年沉迷摄影的日子。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一边看着雕塑一边闲聊着其它无关痛痒的东西,到后来实在没话说了,就选择沉默。   褚昭的眼神始终若有所思,有时心不在焉的,好像在思考什么。   许游也没有打断他,等到中午,她就提议回家。   这个时候,他们连雕塑展的一半都没看完。   ***   回了家,许游叫了外卖。   但她和褚昭都没有吃几口。   下午许游睡了一会儿,翻身的时候,发现褚昭不知何时也躺了下来,将她拽进怀里。   许游很快又睡了过去,做了个梦,昏昏沉沉的也没记清内容。   醒来时头还有点晕,她靠着床头醒困,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流水声。   不会儿,褚昭出来了,头发还在滴水,落在毛巾上。   褚昭见她醒了,笑道:“午觉睡了四个小时,晚上要睡不着了。”   许游打着哈欠扫了他一眼,说:“要不是你搂着我那么紧,我早就爬起来了。”   褚昭一屁股坐在床上,斜倚着上半身,在她唇角一吻。   “晚上有什么安排?”   许游想了一下,其实她的休闲活动真的不多,除了摄影就是油画,但是在这个样板间里,这两项都做不成。   许游:“还是看电影吧。”   褚昭:“嗯。”   这大半年来,他们每次见面,都要看一到两部电影。   消磨时间的话,电影是最好的选择,最短也要一个半小时,而且还能进入他人的人生,做一次梦。   结果到了晚上,许游刚选好片子,片头还没过,褚昭就起身接了个电话。   这通电话讲了三十分钟。   他回来时,许游明显能在他脸上看到疲倦。   褚昭坐下问:“演到哪里了?”   许游看得出来,他根本听不进去剧情,便说:“你先去处理公事吧,我自己看。”   褚昭笑了下:“已经解决了。”   这以后,许游没再说话,就抱着抱枕,继续看片。   等到一部电影播完了,她吸了口气,这才看向旁边。   褚昭已经睡着了,他的眉头还皱着。   许游又选了一个片,继续看自己的。   片头放完,褚昭醒了,说了声“抱歉”,这回和她一起看完了整部。   等到凌晨,许游关上电视,说:“明天你要不要回公司处理事情,我自己找节目。”   褚昭拉着她进了卧室:“说好了陪你的,而且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许游窝在他怀里,翻了个身,闭上眼应道:“那明天找个时间,咱们聊聊吧,好久没聊过天了。”   褚昭从身后搂着她,下巴就搁在她头顶。   隔了几秒,他“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到夏天就睡不好,昨天又到四点才睡着,写的不多,先更这些。   照目前的精神状态来看,本月计划要写的小中篇十三要先缓一缓了,下个月开新文刑事技术档案,把本文也做个完结(预计)。   ps,韩禹是萧绮的前夫,就让他来打个酱油,本文不做正面描写,年底写他和萧绮的故事,文名叫你也会有人嫉妒,专栏里有。   好啦,下章继续走剧情,那个要来了~~   ……   感谢在2020-07-12 12:00:00~2020-07-1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盐叶子 23瓶;panda 20瓶;15198780、leah 10瓶;20953831、不一样的烟火、娅 5瓶;superRu 3瓶;有所住 2瓶;鱼鱼、宇宙拿铁、一颗糯米、方子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阳光、疾风、细雨   09   一夜无梦, 第二天许游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点。   这个周末额外漫长,大概是她没有工作的关系, 要是泡在照相店里,四十八小时根本不够用, 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   但像是现在这样,一直待在样板间里, 就看了两部电影,唯一一次出门,也只是看了半场雕塑展, 这四十八小时就像是一个礼拜那么长。   许游起来时,褚昭不在卧室里。   她洗了个澡,出来一看, 褚昭在客厅里回邮件。   电视开着, 播放着中东工厂建设的国际新闻。   许游扫了一眼, 倒了杯咖啡喝了,问:“中午吃什么?”   褚昭说抬了下眼, 笑道:“我叫了外卖, 应该快到了。”   这话刚落, 门禁就响了。   许游将外卖接近屋,摆了一桌,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 边看新闻边吃了一大半,余下的就按照老规矩放冰箱。   只是许游收拾的时候,刚一开冰箱门,就发现里面有七、八个外卖盒,有昨天他们吃剩下的, 还有前天晚上的。   许游把这些外卖拿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有的就剩一口了,有的一旦冷掉了,变色了,看上去就不想吃了。   她把其中几个集中到一起,用塑料袋封好,抬脚出门扔了一趟垃圾。   回来时,褚昭已经合上笔记本,正在厨房里煮咖啡。   许游的杯子里续上热的,她端起来,喝了两口,转而就听到褚昭问:“肖像展的照片,你收集的怎么样了?”   许游:“七七八八了吧,我想再弄两张精品出来。”   褚昭:“时间还来得及,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   许游一怔:“原先不是定在明年么,你要提前?”   褚昭:“嗯。”   许游歪着头,打量他脸上的表情:“你最近这么忙,是不是除了工作,还在弄肖像展的事?”   褚昭也倒了杯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时,才转头看向许游:“肖像展不是我弄的,我交给外面的公司来做,他们更专业。”   许游一怔,这件事她完全不知道。   不,或者应该说,她就没想过褚昭会交给别人来做,她潜意识里就认为他会自己做,所以她从没问过具体的细节。   但现在仔细一想,他若真是自己在做,期间不可能完全不和她讨论,可这几个月,他对摄影几乎是只字不提,就算碰到这个话题,多半也是她先聊起的,而最终结束话题的人一定是他   安静了几秒,许游皱了皱眉,轻声说:“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如果你来做摄影展,你会如何设计,你还跟我讲过一些创意,你还说,这种事自己弄才有感觉,交给别人,他们只会当做这是一件生意来对待,没有情怀投入……”   是啊,这些话都是他说的。   褚昭似是扯了下唇角:“放心,那些创意,我也告诉了委托的公司,他们签了合同,一定要做到我满意为止。至于情怀,这是见仁见智的事,如果我有多一倍的时间,我一定会自己做。再说,摄影不仅是艺术,它也具备商业价值,我过去不久一直靠它赚钱么?”   许游没接话,她忽然有些不明白。   “如果你要自己做,我可以帮你处理大部分的琐事,你不需要多一倍的时间,肖像展还是放在明年,为什么要这么急?”   又是几秒的安静。   褚昭抬眼,平静的望着许游的眼睛。   那一瞬间,许游心里忽然升起某种预感。   她想起褚昭提过的参透中东工厂,而刚才吃饭的时候,他们还一起看了新闻。   她问:“三个月后你准备做什么?”   褚昭这才说:“三个月后如无意外,我会在中东。之后两年,我会有将近一半的时间呆在那边。这件事也是这礼拜才刚定下的。”   两年?   中东。   许游好一会儿没说话,错开眼神,盯着屋子里的空旷处,消化着这些信息。   半晌,褚昭打破沉默:“对了,你昨天说想聊聊,聊什么?”   许游转过头来,盯着他,忽然问:“吸引你的,是那边的生意,还是那片土地。”   褚昭一怔,没有应,可他眼睛里的情绪变化,却回答了她。   许游动了动嘴唇,明白了:“你也确实需要出去透透气。”   褚昭自由惯了,早已解放的天性,根本收不回来,既然已经过惯了无拘无束的野外生活,又突然被关进笼子里,成了家养的,他一直憋着,早晚会憋出病。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褚家的公司,可以让他得以喘息。   他对家人和哥哥有责任,她很明白,所以即便到这一刻,她也说不出让他离开那个家,抛下责任的话。   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轨迹。   想到这里,许游低下头,轻声说:“未来两年,如果有机会可以让我过去,你记得帮我安排。这事是你答应过的。”   褚昭应了:“我没有忘,放心。”   许游抬起眼,笑了下。   一阵沉默。   这一次,褚昭率先发问:“你今天,原本想和我聊什么?”   他似乎很执着这件事,又或者说他也有了预感。   许游望着他的眼睛,又是一笑:“过去这半年多,咱们的相处渐渐变得公式化,变得陌生了。每一次见面的时间都不长,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然后上床,就这三件事。这不是我想要的关系,我也能感觉到你的无力,可我知道那是因为你在‘坐牢’,你在努力适应那个牢笼。我也知道你很辛苦,所以我从来没提过一个字,不想加重你的负担。”   说到这,许游停顿了两秒,又道:“到了这一步,基本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你我都适应了这样无聊的,不交心的相处方式,得过且过,另一种就是分开。我原本想,还是要先好好沟通一次,看如何改善。要是你不说,我不说,就这样拖着一天是一天,那就是钝刀子割肉,早晚有一天,你我会恨彼此的。”   如果分开是迟早的事,那么晚一点不如早一点。   褚昭垂下眼,自嘲的一笑。   其实说到这步,后面的事不用戳破,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他曾经将摄影当做自己的生命,当他对家里的现状妥协的那一刹那,就等于把半条命给了褚家。   这件事,根本没有两全的处理方案。   一旦他选择了放下摄影,不仅要在生活里,就连精神上也要慢慢割舍掉。   可许游和摄影是绑在一起的,那代表了他的过去,也是他度过的最美好的日子,就算他选择回避话题,不聊摄影,可他只要看到许游,就会想到曾经的好日子,曾经的自己。   那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在伤口上撒盐。   他想抓住她,触摸她,可他的心在坐牢。   这一切,许游也看到了。   她知道,唯一止损的方式,就是分开。   为他好,也为了自己。   将距离拉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里,不要越界,那么大家都会好。   他该庆幸,许游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成熟,这是她第一次成人式的恋爱,也是她的第一次成人式的分手,她处理的比很多熟龄女人都要好。   半晌,褚昭看向许游的眼睛,缓缓笑了。   他的笑容有些遗憾、惋惜,也有释然、放下,许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褚昭:“我有预感,我和你会做一辈子的朋友、知己。”   许游也是一笑,看进他眼底,似乎要把每一时每一刻都印在脑海里:“照相店我会继续经营下去,肖像展我也会努力收集素材。等你在中东那边站稳脚跟,记得叫我,我早就想去了。”   褚昭点头:“好。”   几分钟后,许游就进屋收拾东西,出来时,见褚昭还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咖啡杯,看着她。   许游走上前:“那我就先回去了。”   褚昭忽然说:“我之前租的那个小公寓,还有一年合约,我应该不会过去住了,你要是需要什么器材就过去拿,如果想找个安静的空间画画或玩自拍,那边随你用。”   褚昭说完,就把他的公寓钥匙一起找出来,交给许游。   许游接过来,捏在手里,问:“真不回去了?你舍得么。”   那个公寓里有他太多回忆,还有很多他多年的相机收藏。   褚昭吸了口气:“应该断了,长痛不如短痛。”   许游没接话。   分手本身不是悲剧,如果是为了成全彼此,那会是海阔天空。   反倒是明明已经互相拖累、忍耐的关系,负能量爆棚,还硬扛着不分手的,才是悲剧。   褚昭又道:“合约到期的时候,我应该在中东,可能来不及搬家,到时候可能要让你帮我处理那些东西。器材你选一些你喜欢的,用着趁手的,其它的就放店里用。至于我其它的私人物品,我没有意见……”   褚昭一边说一边想,直到被许游打断:“那也就是说,我可以拿去捐了,也可以扔掉?”   褚昭:“嗯。”   许游笑了下,跟着说:“那么挂在卧室的我的照片,我想自留,你也没意见吧。”   褚昭明显一怔,嘴唇动了动,刚吐出一个字:“可……”   很快的,后面的话又噎了回去。   许游在他眼里看到了不舍。   她明白,他想留下她的照片。   许游笑道:“既然要和过去断舍离,就要干净彻底,留着我的照片,你还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想念摄影,拖拖拉拉,难受的是自己。”   褚昭又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安静了两秒,点头说:“你说得对。”   许游接着说:“以后再和你聊摄影,你我都不会再有压力了,照相店的业务是生意,我还是按照老规矩,一个季度给你报一次,我会努力经营好,不让它亏损。咱们,还是朋友和合伙人。将来等你上了商业杂志,需要拍片,可别找外人。”   褚昭勾出一抹笑,很淡:“当然不会。”   这样大概是最好的,也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只谈生意,不谈感情,不谈理想。   隔了几秒。   许游拿起东西往门口走:“我走了。”   褚昭跟了过来。   许游将随身的包和笔记本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把自己的鞋拿出来换好。   褚昭就站在旁边看着。   直到许游站起来,刚要开口,他的身体靠了上来,双手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   许游的声音没了,她半合着眼,眼角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释怀。   和这个男人谈了一场恋爱,她不亏。   他轻啄着她的唇,一下下,很是眷恋。   许游回吻着他。   直到褚昭深呼吸着退开,一只手还停在她面颊旁轻抚。   他的眼底渐渐湿润了。   褚昭说:“好好照顾自己。”   许游笑着应了:“你也是。”   褚昭放下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替她把门拉开。   许游拿起东西,走出门口,回身和他对望。   两人又一起笑了。   随即许游抬脚转身,褚昭也将门关上。   ***   这天,许游没有回家,她给许父发了微信保平安,也没有睡在棚里,转而去了褚昭留给她的小公寓。   小公寓里满是回忆。   许游将器材收拾了一遍,检出几件用着趁手的,放进装器材的铝合金手拿箱里,方便以后出活儿用,余下的她拉了一个单子出来,准备日后投入到店里使用。   这些器材给任何一个专业人士,都是如获至宝的,懂行的人都知道它们有多贵,低于一万的都是便宜货,几万的有的是,而且这还不算配件价格。   这里面,许游最喜欢的就是褚昭第一个给她用的相机,是他的生日礼物,是程樾和一个朋友一起送给他的,相机上还刻了一个字母“C”。   许游轻抚着上面的字母,转而将它放进包里。   等收拾好器材,许游又去整理私人物品。   其实这些事并不急着今天做,也不一定要她自己动手,外面有很多可以上门整理收纳的专业服务,但她实在停不下来,脑子里轰轰的,必须找点事情做来转移注意力。   褚昭过去那些衣服,他大部分早就封箱了,还余下一些简单的居家服,许游一件件叠好,也塞进箱子里。   衣帽间有一半堆放着箱子,原本放衣服的柜子反而空了出来。   许游将点好的器材,一件件摆上去,等收拾好,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到了晚上,她随便叫了份简餐,一边吃一边看着电影。   其实她没怎么看进去,吃的也不多,吃完了就坐在那里发呆。   然后,她又想起有一次褚昭教她用手机控制相机的玩法。   于是很快起身,将相机架好,将手机做成控制器,试拍了几张。   她每个功能都试了一遍,脑子里也跟着生出创意,一直玩到凌晨。   到后来实在没精力了,累了,就进卧室躺在床上。   翻了两次身,许游看向挂在对面的照片,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眼皮子无力地垂下,终于睡了过去。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风一样的男人,刮过去了~ 第65章 阳光、疾风、细雨   10   和褚昭分手之后那两个月, 许游忙的昏天黑地。   照相店的活儿多了起来,许游连着接了三个需要出差的商拍,但都是短途。   期间她连回家都顾不上, 等完成一个地方的活儿,就直接做飞机去下一个。   许游回来那天, 把所有片都交给褚昭的男徒弟,让他先修片, 她一个倒头,就在家昏睡了一整天,真的是累劈了。   等一觉醒来, 许游嗓子也疼,浑身关节都是酸的,眼睛是肿的, 头是昏的, 站起来走路, 就有一股劲儿拽着她要往下倒。   她知道,她是累过劲儿了, 要生一场大病。   紧绷的弦突然放松, 累积许久的火气就会一股脑的激发出来。   当晚, 许游就发了高烧,然后就是气管炎,迷迷糊糊的在床上躺了一礼拜。   等到可以下床活动了, 又跟着咳嗽了大半个月,每天都在疯狂的吸鼻涕。   这段时间,许游到照相店拍照,都是简简单单的用手比划,示意模特改换姿势, 她的嗓子很沙哑,鼻子也不通气,还得戴口罩,说不了几句话。   等到不咳嗽了,还是一直流鼻涕,就在许游几乎要以为她要发展出慢性鼻炎的时候,这场感冒突然好了。   后来,还是许游和许父一起在照相店里收拾器材的时候,她才听许父说,她病的最昏昏沉沉那一个礼拜,纪淳来看过她两次,喂她吃了药。   许游昏迷时,许父给她喂药,她有时候会往外吐,非得纪淳来了,掰开她的嘴,许父才能把药灌进去。   许父还说,许游当时咬了纪淳的手指,他都没躲,就把手指横在她牙齿中间,流出一道缝,让药流进去。   许游听到这里,有些不能相信,但她转而想起小时候母亲病的不省人事时,父亲也是这样把手伸进母亲的嘴里,让许游把药灌进去的。   许游回想起过去这半个月,偶尔在小区里见到纪淳时,他总是面带微笑,见着她戴着口罩拖着步子,有气无力的模样,总是问她:“你这感冒怎么还没好?”   许游懒得回他,就翻个白眼。   想到这里,许游心里忽然有点过意不去。   直到许父对她说:“别老仗着自己年轻,身体就得从年轻时候保养,要是落了病根,后半辈子要遭罪了。你以后不要接那么多活儿,还挣命似的干,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咱家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多了,咱们也不花大钱,差不多就可以了。”   许游看向许父,点了下头:“我知道了,爸。”   许父笑了笑,又问她:“你又出差又生病的,怎么没见小褚来看你啊,你是不是也没跟他说,还是他工作也忙?”   许游“哦”了一声,隔了两秒才说道:“我和褚昭,分了。”   许父动作一顿,愣了。   许父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能是问她原因吧,但最终也没问出口。   许游很平静地解释道:“和平分手,没吵架,没撕破脸,照相店还是我来经营,业绩不管好坏都会和他沟通,我们现在是朋友,以后也是。”   许父垂下眼,半晌长叹了一口气。   许游知道,许父对褚昭印象不错。   褚昭最初玩摄影的时候,许父是不太喜欢他的。   许父总觉得褚昭是个浪子,不定性,这样的人最爱的永远是摄影,永远都不会属于家庭。   反倒是褚昭后来开始管理家里的公司了,许父对他才渐渐改观,觉得褚昭定性了,想通了,反倒可以依靠了。   但其实这都是许父上一辈人的观念,许游每次听到许父念叨都不吭声,她自然也不会告诉许父,其实她从没想过那么长远。   而且冥冥之中,她总是觉得,如果把她和褚昭之间用婚姻进行捆绑,那真是太奇怪了,又虚又假。   ***   这之后几天,许父问许游,想没想过以后找个什么样的人,这日子总得过下去,要找个适合的,能搭伙儿的。   许游觉得许父真是太着急了,而且她现在只想着把照相店经营好,还要在这个圈子里奔出个模样,也不枉费她放弃了油画。   直到许父说:“我觉得小淳这孩子不错。”   许游差点呛死自己。   许父:“你生病的时候,我实在弄不过来,一喊他,他就立刻赶过来,要是换一个人,他能这么上心吗?”   许游没接茬儿。   这天晚上,许游躺在床上翻着微信和朋友圈。   临睡前,纪淳突然发了一条过来,问她:“感冒好了么?”   许游往上翻了翻之前的聊天记录,纪淳隔两三天就问她一次,她基本都没回。   她这段时间的确不爱搭理纪淳,能冷着就冷着,其实这里面有一部分原因是纪淳之前的越界,她总以为只要这样冷一冷,纪淳是聪明人,早晚会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自从知道喂药的事,许游的心境就有了点微妙的变化,甚至有些惭愧。   就算她不想走出那一步,到也没必要把纪淳的好意都推到门外,他们毕竟还是朋友,难道要一直这样冷处理么?   想到这里,许游叹了口气,回了一句:“好多了。”   纪淳也跟着回:“那就好。”   许游盯着这三个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酸。   从上大学开始,这就成了他们之间最常用的三个字。   一个问:“最近怎么样?”   一个回答:“老样子。”   问的人就会说:“那就好。”   一转眼,都过去四年了。   ***   之后数日,许游再遇见纪淳,总会笑一笑,应上两句。   每次在小区里撞见,两人要么不是正要出去,就是刚回来。   纪淳总是很忙,回来也是为了取东西,等到他正式结束工作回家,都已经是凌晨了。   相比之下,许游的时间作息就稳定多了,照相店的晚班她会交给助手,一般晚上来拍照的也都是急着用的证件照之类的。   许游有时也会去纪淳家看看纪母,纪母近日和一些老同事、老同学忙着四处游玩,把郊区的大型公园和附近几座城市都去了个遍。   纪淳也支持纪母这样做,眼见纪母也慢慢从纪父去世的打击中走出来,不比前两年那么消沉,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   结果,纪母心刚放宽,转眼就开始琢磨纪淳的大事。   有一次,许游去楼下看纪母,纪母就拉着她的手,跟她念叨了半个小时。   纪母让许游有时间见着纪淳,帮忙劝劝他。   许游问:“纪淳怎么了?”   纪母便很是发愁地说:“小淳比同龄人都早熟,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是不该这么担心的。以前他上大学的时候,交了好几个女朋友,我开始怕他影响学习,后来看他也没时间陪人家姑娘,我又搞不懂他谈这个恋爱干嘛。现在呢,他那些同学一个个的都在交朋友啊,准备结婚啊,他倒好,身边又没影儿了。我之前和他谈过,他说他现在一心奔事业。我后来又问他,那你总得有个大概的方向,喜欢什么样的,你奔你的事业,妈妈帮你寻摸着。他又说,独立的,话少的,不粘人的,还得有共同语言。我听了都气乐了,你说说,这不就是另一个他吗,要是真找着这样的姑娘,他们俩能有时间相处么,哪来的共同语言啊?”   纪母说了一大番话,许游到后来总算听明白了,意思就是劝纪淳接受现实,降低要求,别那么理想化,找个合适的,能搭伙儿过日子的,最好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总不能两个都奔在前面忙活。   许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了纪母,自然不会将纪淳对她有“企图”的事告诉纪母。   再一转眼,许游就把这事抛在脑后。   ***   没两天,韩嵩联系了许游。   其实前阵子韩嵩也给许游发过不少微信,但她当时病的厉害,后来大病初愈,又要回棚内处理堆积的工作,根本顾不上给韩嵩当模特。   韩嵩问了几次,就没再追问。   许游还以为,他已经找到新的模特,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结果韩嵩又突然冒了出来,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许游说:“感冒已经好了,你随时可以来,不过还是之前说好的那样,不要打搅我的工作,我也不希望客人觉得尴尬。”   韩嵩很高兴:“好,我保证!”   韩嵩第二天就过来了。   他也没搞多大的阵仗,就拿了画板和画笔,穿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手边放着一杯水,从头到尾安安静静的做个隐形人。   许游看他一个人很自在,也没招呼他,该拍照拍照,该修片修片,和模特沟通聊天时,也忘记了角落还有个人。   许游吸了两根烟,喝了两杯黑咖啡,等到下午四点,又来了一位女客人。   这位女客人有些局促和敏感,她先问了坐在角落的男生在干嘛。   许游回头扫了韩嵩一眼,跟客人解释了。   但女客人仍是不适应,希望清场。   许游点了下头,刚回头想知会韩嵩一声,却见他已经默不作声的起身了,都没和她有视线交集,抬脚走出摄影棚。   ***   等到拍摄结束,已经是两个小时后。   许游将颈椎按摩器挂在脖子上,活动了一会儿肩膀。   这时,摄影棚的门又响起“吱呀”声。   许游下意识回头,进来的正是韩嵩。   许游一怔:“你还没走?”   她还以为韩嵩四点就离开了,他已经蹲在角落好几个小时了,线稿应该出了好几张。   韩嵩拿着画板进来,低声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但我怕打搅你工作。”   许游拿出一支烟,点上:“什么事,微信上说也一样。”   韩嵩盯着她拿烟的手,忽然说说道:“你感冒才好不久,要少抽一点。”   这要是换做以前,许游直接会给对方一句:“闭嘴。”   其实抽烟的人都知道那对身体不好,但要是这么容易戒掉,她早戒了,并不需要被一个小男生指手画脚。   不过这一次,许游却没给他那两个字,只是问:“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韩嵩立刻说:“不是,是我这里有一个活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就在本市,抽出一天时间,照片的需求量也不算很大……”   许游一听有生意,挑起眉梢:“具体条件呢?”   韩嵩很快报上一个数,还说随便她带几个助手过去,管饭,工作强度也不大,拍摄场地是一个小型聚会,就在韩家。   许游心里大概有了底,城中不少有钱人搞小聚会的时候,都会请外面的专业摄影师过来拍照,当然不只是全家福,这种聚会还会请来一些生意上的伙伴,吸引许多人脉资源。   这对摄影团队来说也是机会,能认识不少有钱人。   而有钱人最喜欢拍大片了,专挑贵的,艺术性强的,够档次的,够装逼的。   许游笑了:“好,我接了。”   许游如此痛快,反倒让韩嵩一怔。   许游转而快速的告诉韩嵩后面的流程,先付定金,然后他们带队到场,根据场地布置找架机位的角度,到时候再根据现场主人、客人的要求进行拍摄,事后修片,把精品选出来洗印放大,再一次性算清尾款。   韩嵩一边听一边点头,很快就拿出手机,把订金按照二维码支付过去。   许游记下出活儿的日期,写了张收据给韩嵩,然后说:“如果有变动,提前告诉我,我可以做调整。”   韩嵩:“好。”   这话落地,便是一阵沉默。   许游歪着头看他,也不知道他站在那里是什么意思,也不离开,也不说话,就一直盯着她看。   许游等了片刻,很快问:“你今天的进度怎么样?”   她问的自然是线稿。   韩嵩“哦”了一声,将画板打开,从里面拿出四、五张线稿,递到她面前。   许游接过来一张张翻看。   主要是以侧脸为主。   前面两张,笔法不够稳,有些潦草,到后面,越来越细腻,可以看得出来韩嵩后来的心比较定。   看到最后一张,许游微微一怔。   这画里的女人,是她么?   这次的线稿只有一个头部,延续了一点颈部的线条和衣领。   画里的女人半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相机,表情很冷,也很专注,气质看上去要比她的实际年龄成熟得多。   许游渐渐看了进去,索性将这张画举起来,眯起眼睛盯着“自己”。   直到手上的烟快燃尽了,快要烧到她的手指。   韩嵩悄无声息的走上前,从她指尖拿走烟。   许游只用眼尾扫了他一眼,也没动作,转而继续扬着下巴,看着那张画。   线稿就和摄影一样,起码要画四、五张以上打样,每一次画,都是进一步的精修,直到满意为止。   许游放下画,转头还给韩嵩。   她对上他的眼睛,轻声问:“侧脸的线稿,这张最好,你自己觉得呢?”   韩嵩:“我也最满意这张,到这步就可以用了。”   才第一天就有这样的进展,已经相当好了。   许游笑了下。   只是才隔一秒,韩嵩便又说:“不过雕塑是立体的,我不能只做一个侧脸,哪怕是仅做一个头部雕塑,也需要另外一边的侧脸,和正脸。”   许游转而指向摄影棚的一角,说:“那你下回坐那边,补另一边的侧脸。”   韩嵩点了下头。   随即又是沉默。   许游的手机响了下,她翻开微信看了一眼。   韩嵩将画收起来,没有打搅她,转身往门口走。   许游却忽然抬眼,叫住他:“韩嵩。”   韩嵩一顿,侧身。   他的眼睛很亮。   许游笑道:“我突然很期待你这次的作品了,加油。”   韩嵩也跟着抿嘴笑了:“嗯。” 第66章 阳光、疾风、细雨   11   韩家聚会那日, 许游带了五个助手一起去。   其实她一开始也吃不准应该带几个人,就怕带多了,去到现场一看也没那么忙, 又怕带少了,到了现场忙不过来。   许游提前给纪淳, 从旁打听了一下韩家聚会一般都是什么规模。   结果纪淳直接告诉她,那天韩家的邀请名单有三十人, 除了自家亲戚,还有很多生意上的朋友。   许游心里有了数,转而又觉得奇怪:“你知道的也太清楚了吧?”   纪淳发来一个笑脸:“因为我也在名单上。”   结果韩家聚会当天上午, 纪淳并没有出现。   程樾和贺言反倒来了。   许游和团队就待在不碍事的角落,布好景,用长焦镜头进行拍摄。   除了照片, 还要拍视屏。   期间如果有宾客想拍几张独照或是合照, 直接到布景前留念。   这原本只是聚会上的一个小环节, 一开始只有三、四位宾客过来拍照,后来还是有人和程樾攀谈时, 从她口中得知, 她家里挂着的那几张照片, 就是出自许游的手。   从这以后,宾客们纷纷跑过去试拍,还有不少人咨询“大片”套餐。   一直折腾到中午, 许游就没喘过气。   当然,她手里收集到的“名片”也不少,算是物超所值。   到了中午,大部分宾客都开始入席就餐,许游和团队也到安排好的区域歇脚吃饭。   许游的胃口不好, 吃了两口就起身离开,找佣人问了洗手间的方向,从侧门进了屋。   这别墅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花园也宽敞,绿草地经过一上午宾客们的踩踏,这会儿已经没人了,只剩下还没收拾的餐桌和散落在地上的垃圾。   这个时间,大部分人都在主屋的宴会厅里。   许游从洗手间出来时,穿过走廊,本想顺着原路回休息区,谁知刚一转角,就遇到韩嵩。   韩嵩见到许游,立刻迎上来,而且上来就道歉:“抱歉,我本来想抽时间去找你,但整个上午都走不开……”   许游杨了下眉,问:“找我做什么?”   韩嵩一顿,再说话时就有点结巴了:“就是……你们毕竟是我请来的,我总要照顾好……”   许游却笑着摆摆手:“那倒没必要,我们只需要做好本职工作,让客户满意就可以了,不需要特别照顾。”   韩嵩没声了,一双眼睛盯着许游。   许游见状,忽然有了点罪恶感,好像人家一腔好意,而她故意泼冷水似的。   许游转而说:“哦,不过有件事,还真需要你帮个忙。”   韩嵩:“你尽管说。”   许游摸出烟:“你家有没有吸烟室?”   ***   韩家没有吸烟室,但有一件通风很好的屋子,就在一楼,地方也僻静,很少有人。   韩嵩很快给许游带路,来到屋前,里面没有其他人,只放了几件简单的家具。   对面是一排落地窗,中间有一扇落地门,从这里走出去拐个弯就是花园,不用经过主屋,很快就能回休息区。   韩嵩进屋后打开落地门,让外面的风涌进来。   许游扫了一眼,说:“放心,我就一根,抽完我立刻走。”   韩嵩:“没事,你要不要在这里多休息会儿,其实我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忙,你还是养足精神,下午还有半场。”   许游笑了下,没吱声,转而走向那扇落地门,顺手拿出烟点燃。   许游知道,韩嵩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可她始终背对着门口,看着门外的景色,没有回应他。   她对韩嵩是有点“冷漠”,但除此以外,她也做不了什么。   韩嵩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哪怕是这样主动安排家里聚会这样的活儿给她,她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男生是不错,但他实在太认真了。   如果不是才结束一段感情,如果她想要的男女关系就是这样认认真真、挖心掏肺的,她大概会很珍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同时喜悦的接受对方,尽情去享受。   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只是一个人在认真,而另一个人想要的是保留喘息空间的关系,这种恋爱就成了束缚了,会让人喘不过气。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想玩个一夜情,都不敢找韩嵩这样的。   ***   许游在阳台上待了一小会儿,韩嵩离开了。   落地门外有一小块空地,放着两把木椅。   许游呼出一口烟,就坐在椅子上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从通向花园的小路上走过来一人。   许游用余光瞄见了,起先以为是韩家的佣人,正准备起身,谁知侧头一看,竟然是纪淳。   纪淳刚来聚会,一身便装,双手插着袋,走过来便在她旁边的木椅上坐下。   许游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来这儿了?”   纪淳说:“我问韩嵩了,他说你在这里。”   “哦。”许游不再说话,就那样一声不吭的坐着,单手撑着头,看着远方。   纪淳也没聊天的意思,微信响了一声,他就拿出手机回了起来。   一时间,两人就像是不认识似的。   直到许游手上的烟燃尽了,她把烟屁股戳进烟灰缸,转头问:“你来多久了?”   纪淳:“快一个小时了。”   许游:“别人过来都是为了应酬,结交人脉。”   纪淳笑了下:“我也是,而且主屋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还应酬了很久。”   许游:“那你也出来的太久了。这里又没有人脉,你泡在这里做什么?”   纪淳轻叹一声,瞅着她:“应酬是我的工作,我刚才已经做了,和你泡在这里是我的生活,我现在正在享受生活,有什么不对。”   许游愣了,好一会儿没话,只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纪淳的口才一向很好,尤其当他开始强词夺理的时候,真的是歪理一堆一堆的。   许游索性翻了个白眼,准备起身。   纪淳去拉住她的手,低声笑道:“你脾气怎么这么大,说什么都不爱听。”   许游把手抽回来,靠着椅子另一边:“那你就好好说话。”   纪淳:“我是在好好说话,只是你对我有‘偏见’,所以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跟躲蟑螂似的。”   许游一顿,忽然觉得他这个形容有点好笑。   “我没有。”   “你有。”纪淳刻意安静了两秒,说:“要不是借着这个机会逮着你,换做平时,你和我说话都不超过三句。”   许游皱着眉头想了一下,很认真地说:“我没有。”   纪淳缓缓笑了:“这两个月,我给你发了二十七次微信,你只回了我七次,每次都只有一句,等我再回你,你就没有下文了。”   许游一噎,这一点她的确无法反驳。   许游:“因为那些话题没什么可继续聊的意义,你怎么不检讨一下自己?”   纪淳转而说:“偶尔在小区里遇见了,我想和你多说上两句话,你都好像很赶时间,动不动就对我翻白眼,爱搭不理,连个‘嗯’都懒得说。”   “……”   许游沉默了一会儿,很想反驳,可是话到嘴边,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这脸打的。   许游别开脸:“所以你才跑到别人的地盘来堵我?”   “我要不这么做,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过分。”纪淳依然是刚才那个语气,很是理直气壮,“虽然这样做有点无聊,但也是你逼我的。”   许游几乎要被气乐了:“你也知道无聊。”   纪淳也是一笑:“我只希望像以前一样自然的相处。”   许游没说话,只是盯着他带笑的,且看上去很温和无害的眼睛。   微风拂面,拂过两人的发。   过了好一会儿,许游才开口:“纪淳,像以前一样自然的相处,是需要你的配合的。你能保证友好的做朋友么,不越界。”   纪淳摇头:“不能。”   隔了一秒,纪淳又道:“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继续错下去。或者你可以明白的告诉我,这一次我错在哪里,你不能接受又在哪里?”   许游冷笑一声:“我不喜欢你,这理由够么。”   纪淳:“你喜欢我。”   “你太自恋了。”   许游吸了口气,反问:“那好,你也给我三个理由,凭什么我得接受?”   纪淳很快说:“我喜欢你,你、我性格相合,而且现在都是单身。”   许游一顿。   纪淳:“分手的事是许叔叔告诉我的。”   许游忍无可忍,又是一个白眼。   纪淳看着她,却慢慢笑了:“你失恋了,作为你的朋友,我也感到很遗憾。”   许游直接起身,抬脚要走。   纪淳动作也很快,两个箭步,挡住她的去路。   许游站定了,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淳吸了口气,很快服软:“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要是我说了什么你不爱听,我道歉。”   许游闭了下眼,也将语气放轻:“这件事咱们谈不拢,不会达成共识的。”   纪淳轻轻握住她的手臂,靠近了,却仍是隔着一点距离:“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如果我表现不好,你随时都可以踹开我。”   许游安静了半晌,缓缓抬眼,略过他的喉结,下巴,嘴唇,一直到他的眼睛。   然后,她说:“你只是目标没有达成,你心里不服气罢了,等你得到了,也就不香了。你要不信,咱们今晚就去开房,一夜情,完事了就翻篇。”   纪淳一顿,眼里划过一丝诧异,但它很快就淡了下去。   他垂下眼,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的建议,再抬眼时,他手上的力道也收紧了,和许游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更近。   他的呼吸略过她的耳畔,温热的,带着一点忍耐:“你的提议我很心动,可我要的不只是一夜。我怕答应了你,事后又要贪得无厌了。而且你我都很清楚,这件事我一定会说话不算话的,咱们何必自欺欺人呢?”   许游下意识别开脸,呼吸跟着乱了。   纪淳的嘴唇,轻轻贴住她的头发。   许游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闭上眼,深吸了两口气,却没有退开。   直到纪淳将她拢进怀里,双臂圈上来,许游才睁开眼,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   纪淳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好几年了。”   许游又问:“那怎么现在才说。”   安静了两秒,纪淳才低声应了:“我那时候做不到心无旁骛,枷锁太多,而且,我也没有信心。”   许游:“没有信心?”   纪淳自嘲的笑了:“我没有信心,能争得过别人。”   这个“别人”指的自然是褚昭。   纪淳:“我缺点太多,又不够有责任心,精力有限,还会忽略身边人的感受,和我交往过的女人,到最后都在指责我,让我觉得我很糟糕。哪怕就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我也不认为,你会和他分手,回头选择我。”   许游心里一堵,半晌没说话。   许多复杂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带着昨日的回忆,当下的怅然,很多很多,汇聚到一起,让她不知道该抓住哪一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游缓缓退出他的怀抱。   纪淳的手也滑了下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带着一点期待,和隐忍。   她说:“你说得对,如果是几年前你对我说这些话,我的确不会因为你和褚昭分手,我会选择他,就算我和他没有结果。”   正是这句话,他眼里的光泽渐渐暗了。   自从成年,许游就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样明显地情绪变化。   许游吸了口气,又说道:“不过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原因。在我看来,你就是太有责任心了,才会对家里的事那么在意。换做其他人,知道父亲的公司无力维持,可能也就算了,根本不会选择去背债。做你的家人,真的很幸运。”   纪淳的嘴唇动了动,喉结也缓慢的吞咽着,可他到底也没说出来一个字。   过了片刻,许游又道:“你别再逼我了,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纪淳一怔:“你愿意考虑,不再躲着我了?”   许游:“嗯,但你也别老提这件事,而且不管结果如何,你都得接受。”   纪淳应了:“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18号,下午四点开抽奖,系统自动的,抽奖条件100%订阅,抽取五人~   包括今年完结的两片文,也是明天四点一起开奖。 第67章 阳光、疾风、细雨   12   韩家聚会之后好几天, 许游都没有和纪淳主动联系。   纪淳这几天也额外的安静。   反倒是韩嵩,变得有些不对劲儿。   韩嵩后来来了两次摄影棚,依然坐在角落里, 和过去一样画着线稿。   他很安静,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可许游仍是感觉出他身上的气场很低迷, 仿佛在压抑什么。   韩嵩两次来,都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 走的时候也一样。   到了第三次,刚好那天许游不是很忙,招呼了两个客户, 还偷得一点空闲时间。   许游就坐在桌前修片,修到一半起身去到咖啡,见韩嵩还在角落待着, 而他脚边散落着一些画稿, 有的还揉成一团。   许游放下杯子, 走过去捡起一团摊开。   技法之类的没有问题,但这幅画却很一般, 画里女人的身体线条很僵硬, 不够流畅。   许游又捡起另外几张, 发现问题都差不多。   再看韩嵩,他垂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 好像有点丧气。   她把画摊平了放回到他旁边。   韩嵩感觉到动静,身体先是一震,随即抬起头,这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出来。   许游跟着坐到他旁边,韩嵩的目光就跟着她移动。   许游说:“你这两次进度很慢, 你太浮躁了,心不静,情绪进不去,又被外面的东西干扰,是画不出来自己要的东西的。”   在乎的东西太多,就等于杠上很多包袱,作品就会变成四不像。   韩嵩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许游跟着说:“如果静不下心,不如停一停,先回去找找原因。然后,做减法。”   韩嵩说:“其实我知道原因。”   许游扬起眉,倒是有点惊讶。   韩嵩吸了一口气,望住她的眼睛,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你能不能让我看一次你的身体。”   这一次,韩嵩没有脸红,他甚至没有支支吾吾,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带着咄咄逼人的迫切。   许游眯了眯眼,没有立刻拒绝,只说:“那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韩嵩点了下头。   许游:“是不是我不脱给你看,你就画不出来?”   韩嵩顿住了,一时难以回答。   他不能回答“不是”,可是如果回答“是”,就等于自我承认了想象力和能力都不够,是他的问题,是他卡住了。   对着人体模特素描是基本功,韩嵩也有过这方面的大量练习,但并不是每一个人体雕塑都是要看到本人才能做出来的,外国的古希腊神祇雕塑,又有谁见过神祇本人呢,中国的古人雕塑,也只出现在古时传下来的画作上。   许游没有给韩嵩太多考虑的时间,很快问出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脱了,你能不能做到绝对的专业,只是画画,不会产生其他想法,不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韩嵩明显一怔,他眼里跟着滑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些狼狈。   他完全可以说谎,可他没法做到自欺欺人。   安静了几秒,韩嵩转过头,老实承认了:“我做不到。”   许游似是笑了一下:“那么这个瓶颈,就只能靠你自己突破了,我帮不了你。”   话落,许游就起身往回走。   韩嵩盯着她的背影,很快也跟着起来,他走了几步,腿有点麻。   他有些着急地问:“为什么?”   许游站住了,回头看他:“什么为什么?”   韩嵩:“就算我有私心,做不出你要的保证,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看到喜欢的女人的身体,产生其他想法也很正常。”   许游认识韩嵩一段时间,还没见过他这么直接的一面。   许游问:“你喜欢我?喜欢我什么。”   韩嵩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的感觉是真的,我从没有那么强烈的想画一个女人,不是为了完成作业,就是发自内心的想画你,我想了解你的每一个细节。”   许游不由得笑了:“那我就更不能答应了。”   韩嵩:“我不明白。”   许游没有立刻回答,回到桌边点了支烟,就靠坐在桌沿瞅着他,吸了一口才说:“这么说吧,我明知道你喜欢我,还答应你的要求,那就等于默许了你的幻想,给你错误的暗示。然后等你情不自禁了,我再告诉你,我对你没那个意思。你不觉得这样很可笑么?”   韩嵩皱着眉听着,等腿不麻了,就朝她走了几步:“我不觉得可笑,就算那样,我也不会怪你。”   许游:“你怪不怪我,是你的事。怎么做决定,是我的事。”   近乎冷酷的一句话,就把两人的界限划清了。   然后,许游接着说:“你遇到了瓶颈,突破它,是你要解决的问题,答案不在别人身上,我也没有义务帮你。或许你也听过类似的说法,借助一些外力来刺激灵感,比如烟、酒、毒品、性关系。我现在就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它们都不是良药。遇到好的情人,你们心灵相通,他或许可以激发你的灵感,但前提必须是你有足够的积累,这种刺激才有用。反过来,就算没有这个人,只要你的火候儿到了,就算是无性无爱也可以做出艺术品。外界的刺激,并不是必需的条件。”   韩嵩张嘴了好几次,但每一次他都没能说出一个字,他只是站在那里,听完许游所有的话,随即垂下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游也没再吭声,就坐在桌沿慢慢的吸烟。   棚内弥漫着烟草味儿,气氛也很紧绷。   直到韩嵩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你遇到过么?”   许游一顿,看他:“遇到什么?”   韩嵩:“你刚才说的,心灵相通,好的情人。”   许游笑了下:“我遇到了。”   韩嵩抿了抿嘴唇,脸色有些复杂:“是褚昭?”   许游:“嗯。”   韩嵩:“既然遇到了,为什么又分开?”   许游非常直接的怼回去:“你会这么问,就说明你不懂。而且,我何必跟你交代。”   话已经说到这步,按照韩嵩的性格,应该点到为止了。   可这一次,他破格了:“那纪淳呢?”   许游连眉头都拧了起来,明显的不悦。   韩嵩却没退缩:“你喜欢他么?”   许游:“喜欢。”   韩嵩往前走了两步:“那你为什么拒绝他,是他不够好?”   许游一怔,但很快就明白了:“那天你听到了?”   韩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搞明白自己的想法,我想知道我哪里不如别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许游别开眼,叹了口气。   其实她没必要跟韩嵩解释这么多,但他的疑问和困境,她也能明白。   她喜欢褚昭,选择在一起。   她喜欢纪淳,却不敢靠近。   韩嵩喜欢她,被她拒绝了。   同样都是“喜欢”,却是三种处理方式,换做是谁都会觉得懵。   许游沉默了,韩嵩的情绪也渐渐落下来。   隔了一会儿,他问:“我刚才……是不是很幼稚……”   许游看过来,很不客气:“非常。”   随即她问:“知道为什么么?”   韩嵩摇头。   许游说:“你喜欢谁,那是你的问题。对方是否能回应你的喜欢,那是对方的选择,没有为什么。有的人,我默默地喜欢,不求回应。有的人,我会期待回应,就算没有得到也不会自我否定。可你却一直在追问对方为什么不回应你,这就等于把自己的困扰强加给对方。”   说到这,许游把烟按掉,又道:“人生很短,如果你希望在艺术上达到更高的层次,就不要在‘我爱她,她为什么不爱我’这种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多艺术大家都在年轻的时候迈过这道坎儿,或得到,或得不到,或失去,然后就看明白了,再往上一个境界,还有更高的难题等着。情感上的快乐和痛苦,大家都尝到过,但它只停留在每个人的心里,是抽象的。只有当你把它做成实物,展现艺术价值,世人才能看见。你与其纠结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倒不如把这份痛苦用作品表达出来,或许在那个过程里,你会找到心里的答案,又或者,你最终会发现,那答案根本不值一提。”   其实许游的意思很简单,无论是快乐还是人间百苦,都是“素材”,没有体验过人生百味,又如何做得出“人生”呢?   轻易得到的快乐,是最浅显的东西。   往往只有在失去它之后,才能明白更深层次的意义。   求而不得或许痛苦,但如果能放下,心里那份释然,才会变成财富。   ***   许游也不知道韩嵩把她的话听进去多少,她也不强求,该说的都说了,他还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多少时间,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悟性了。   那后来,韩嵩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沉默的转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摄影棚。   许游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安静了许久,这才坐回到电脑桌前,又修了几张图。   期间她的微信响过一次,是褚昭发来的。   这两个多月,他们都是微信联系,聊的都是摄影展的事,其余的也就是一些简单的问候,比如“最近好么”,“我很好”之类的。   到了月底,摄影展就要开幕了,参加的一共七位摄影师,每个人七个巨幅照片位。   可是到现在,给许游预留的展览位,仍空了两张照片。   许游原本还计划着,拍一张韩嵩的,再加一张其他人的。   结果前面两个月,她忙的昏天黑地,还生了一场大病,感官有些麻木,迟迟拍不出能触动她的照片。   到这周末,就是交照片的最后期限了,这之后还要洗印、包装,送去场地,时间很紧张。   可现在她的状态不好,总有一种手指和大脑不同步的错位感。   余下两个照片位,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作品呢?   她陷入了迷雾,越来越抓不住重点了。   许游想了一下,只好在微信上这样回到:“周末我要是再拿不出来,你那里还有其他人的备选么?”   几分钟后,褚昭回了:“有,不过我还是希望把那两个位置留给你。”   许游叹道:“我明白,我会尽力的。”   ***   等到晚上八点多,许游收拾好东西,拿着包和手机往家走。   快到小区门口时,见到路边停了一辆车,有些眼熟。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纪淳公司的车。   车门打开着,车灯亮着,司机等在旁边。   这个时间,估计是纪淳要出去应酬。   只是刚想到这里,再一抬眼,就看到从小区里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是纪淳。   而女的,却是贺绯。   许游脚下一顿,起先以为自己眼花了,直到两人走近了,她才看清楚,是贺绯没错。   贺绯的变化很大,头发长了,人也比以前憔悴不少,身材很瘦,走过来时始终低着头,好像在哭。   许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情一时五味杂陈,就那样看着两人越走越近,看着原本神色有些不耐烦的纪淳,终于转过头来看到她。   纪淳一怔,很快走上前,说:“她来找我,不是为了私事。”   许游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后面的贺绯:“你不用解释。”   许游撂下话,抬脚就要走,纪淳却拦住她:“等等,给我半分钟。”   纪淳很快走向贺绯,跟她说了两句,随即抓住贺绯的胳膊,把她送到车前。   贺绯有些怔忪,仿佛要说点什么,谁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旁边的许游,贺绯脸色一僵,又把话咽了回去。   直到纪淳把她塞进车里,跟司机交代:“一定要送到家门口,我已经联系她家里人了,他们会出来接她。”   司机很快驱车离开。   直到车走远了,纪淳回过头来。   许游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小区里走。   纪淳跟上,低声交代事情经过:“贺绯之前去公司找过我两次,我没见,她就杀到这里来了。”   许游没吭声。   其实她是有点好奇的,都过去这么久了,两人早已摘清关系,贺绯这又是在演的哪出?   但这话她不好问,问多了,好像她多在乎似的。   纪淳观察着她的脸色,又道:“她是为了她爸过来的,她爸之前在公司做的项目出了事,现在公司正在查账,这事是贺言在主导。贺绯来找我,是希望我能通过程樾的关系,递话给贺言。”   听到这里,许游站住脚,有些诧异:“闹的这么严重?不都是一家人么。”   纪淳:“利益面前哪有家人。”   许游顿住了。   但她明白,纪淳指的是他那两个叔叔。   许游转而又想到贺绯,说:“我看她的模样,好像过得不太好。”   纪淳:“听说精神上有点困扰,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许游垂下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同情么?谈不上。   她和贺绯没那么熟,而且她的忘性也没那么大。   幸灾乐祸么?倒也不至于。   这个人她早就抛在脑后了。   她长这么大,最大的优点就是“健忘”,要是凡事都放在心里,早被生活气死了。   许游接着往前走。   安静了几秒,纪淳忽然说:“你的那些油画,我已经找人处理好,也做了包装,画展就定在月底。”   什么?   许游停下脚步,注意力瞬间转移:“月底?这么突然?”   办画展又不是逛公园,要找赞助,要预约场地,还要宣传打广告,这一套工序弄下来最快也要一、两个月。   纪淳倒是很淡定:“一点都不突然,我之前和你打过招呼,记得么?”   许游:“我只记得你说,将来打算做画展。”   纪淳轻叹一声:“你再翻翻手机,我半个月前我就提过了。”   半个月前,许游刚好生病,而且躲着纪淳,纪淳给她发过不少微信,她都没怎么回,有的甚至都没看。   许游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往回翻聊天记录。   纪淳也没吭声,就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翻。   直到许游翻到这样一条:“画展我已经在准备了,你有什么建议?”   接着下面一条是:“病好点么,有时间回个消息。”   许游瞪着这两条,就跟见鬼一样,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记忆。   然后她抬起头,说:“我完全没注意到。”   纪淳笑了下:“其实我也猜到了。这毕竟是你人生里第一个画展,这么不闻不问的,不是你的性格。”   许游:“你既然猜到了,怎么后来没再提醒我?”   纪淳“哦”了一声:“这不是刚好给你个惊喜么?”   许游:“这是惊喜么?我在油画圈没什么名气,你这么搞,别人只会说你有病。到时候一幅都卖不出去,就现眼了。”   纪淳笑了:“我倒不认为会一幅都卖不出去,你不相信我的投资眼光么?”   许游还是很懵:“我没法相信。”   纪淳挑了挑眉,问:“要不要打个赌?”   许游没搭理他,脑子很乱,在翻到微信之前,她还以为纪淳是在开玩笑。   直到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些事。   “你刚才说月底?具体哪天。”   纪淳:“三十号。”   这下,许游彻底愣住了。   三十号?   那恰恰也是肖像展的开幕日。 第68章 阳光、疾风、细雨   13   两边都是三十号。   许游站住脚, 不说话了。   纪淳也跟着停下来。   小区里路灯昏暗,两人就站在半明半暗的地方,看着彼此。   直到许游说:“肖像展也是三十号。”   纪淳眼神跟着一动, 随即皱了皱眉。   安静了几秒,他才叹道:“看来你要两边跑了, 两边你都不能缺席。褚昭那边我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我相信应该和我这里差不多, 作为创作者,露面和应酬媒体是必须的。”   这一点许游也很清楚,所以才发愁。   箭在弦上, 不可能取消一边。   她垂下眼,想了下才说:“那就一个上午一个下午吧,我上午过来, 下午去那边。那边算上我有七位摄影师, 我晚到一会儿也不要紧。”   纪淳瞅着她, 仿佛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可以试试。”   可许游还是有点不踏实。   肖像展她准备的都不顺利,现在又多了一个油画展, 简直闹心。   当然, 她也是兴奋的, 画了那么多年,说放就放,难免会有遗憾, 这时候突然来了一个展览,也算是对过去一个漂亮的收尾吧。   许游出了会儿神,直到纪淳问她:“对了,明、后天你要不要跟我去画展场地看看,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许游一顿:“能不能等到周末以后?”   纪淳:“怎么, 你要出差?”   许游:“我到现在还有两张肖像展的作品没有交,我卡住了。”   纪淳跟着一怔:“遇到瓶颈了?”   许游:“差不多吧,一个小坎儿,怎么拍都不满意,脑子有点乱,想法很多,却抓不住一个重点。其实我一直在做减法,但是减来减去,发现要减的东西太多了。”   纪淳问:“是心里太浮躁,还是缺少刺激了?”   许游摇头:“我也不知道。”   纪淳:“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许游:“就是先前重感冒之后,病去如抽丝,整个手感都变了。”   纪淳勾了下唇:“哪有感冒是会连灵感一起带走的?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只是你没有深究。”   许游反倒不懂了,她都找不到症结,纪淳一听就知道?   “哦,你倒说说是什么原因?”   停顿了一秒,纪淳才低声问:“大病之前,你经历了什么。”   许游怔住了。   一时间,她就只是站在那里,看着纪淳,眼里的茫然渐渐散了,仿佛揭开了迷雾,露出眼底的真相。   大病之前,是她和褚昭的分手。   那几乎可以说是最“完美”的一次分别,他们都用尽了所有力气去克制自己,用理智来思考。   可事实上,这非常有悖于他们的本性。   他们热爱艺术,释放自己,从不压抑,也不跟自己较劲儿,因为他们知道,那样做出不来好作品。   可分手那天,他们不得不压抑着自己,为的是对方。   尽管那之后许游一直很忙,连续忙了两个月,可她心里清楚,那是为了让自己不要闲下来,不要去回想那天的事,不要庸人自扰,去浪费时间停留在一件已经注定的事情上。   想到这里,许游问:“你想说什么?”   纪淳轻叹一声,说:“结束一段关系之后,应该先给自己一点时间停下来,去反思、怀念、消化,为的是将来走得更顺畅,更没有顾虑。你直接把这个步骤跳过去了,看似没事,但它并没有因此翻篇,反而会停在你心里,成为一道坎儿,绊住你的脚步。”   许游皱了下眉,并不是很同意:“可我心里一直很平静,没有大起大伏,我还要消化什么。”   纪淳:“是平静,还是瓶颈?什么样的平静,会连你的手感一起影响?或许你大哭一场,都会对你的作品起到刺激作用,那毕竟也是你的真情实感,它要来,就让它来,别压抑它。这里面的道理,你应该很明白。”   许游看着他好一会儿不说话,类似的道理,她下午才和韩嵩说过,一套接一套的,想不到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轮到纪淳告诉她了。   到底是能医不自医。   许游叹了口气:“可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纪淳问:“你明后天是不是准备忙肖像展作品的事?”   许游:“嗯,就算硬着头皮,也得努力去找感觉。不过我暂时没有适合的模特人选,我打算试试自拍。”   七张大片,其余五张都是别人,余下两张做自拍,这样的比例安排也算合适。   纪淳点了下头:“摄影的事我不懂,但我相信,这对你问题不大。你最好把别的工作都排开,只专心做这一件事。”   许游:“嗯,我会的。”   ***   回到家里,许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什么都不做,就抱膝坐在床上发着呆。   她回想着纪淳说的话,就好像在黑暗中,有人点了一盏灯。   那光线很微弱,却总算照亮了一点,令她不至于一直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困境。   其实她从高中到大学,这些年的生活过得真是很刺激,起起伏伏,收获颇丰。   齐羽臻是她的榜样,褚昭是她的情人。   那纪淳是什么呢,她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搞不清楚,那时候聚少离多,眼看着他一次次蜕变,看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再回头一看,不免感叹。   现在想来,纪淳更像是一个人生看板。   她看着他的轨迹,仿佛看了一部电影,读了一本书。   有时候,也像是照到了一面镜子。   其实许游很清楚,艺术作品和创作者的情绪是直接挂钩的,越是感情细腻、丰富的人,越富有想象力,但是创造力高的人,往往需要情感和理智并驾齐驱。   理智,指的是文化素养。   国画大师吴冠中就曾说过,现在的美协和画院,就是个衙门。国外协会也有很多,但它们都靠作品生存。法国只给一些有才华的穷画家提供廉价画室,而中国却有这么多养画家的画院,养了一大群不下蛋的鸡。   中国画家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意味着大学只能培养出工匠,作品情怀和意境上不来。   吴冠中:“今天中国的文盲不多了,但美盲很多。”   至于情感,指的就是性情。   在艺术界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一位艺术家的生活太过平顺,或是步入世俗婚姻,那么他的艺术生涯也差不多要到头了。   搞艺术的人,要时刻保持着“愤怒”,它是放在心里的一团火,那团火不能熄灭。   这就好像吴冠中到了89岁,仍在痛斥中国当代艺术的现状,水准甚至落后于非洲。   而后记者问他,您老腔调艺术格调,这到底是什么?   他说:“艺术就是真性情。”   想到这里,许游闭上眼。   她很清楚,说到文化素养她还不够,还需要累计磨练,生活阅历更需要沉淀。   而真性情,她原本是有的。   其实她也知道,和褚昭的分开,对她造成了很大影响,她原本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把这种影响激发出来。   但她就像是褚昭逃避摄影一样,也选择了逃避和压抑。   结果,就是表面上获得了平静。   真性情却被关了起来。   人呐,都是双标的,看到别人的问题,一针见血,遇到自己的困境,就傻了。   是纪淳的话,点醒了她。   许游不禁自问,还要这样消沉下去么?   答案当然是要挣脱出来。   可是怎么出来,她还不知道。   ***   就这样,许游的问题,很快就从找不到手感,变成了怎么从关押的情绪里走出来,把它变成动力,融入到作品里。   第二天,许游来到照相店,安排开所有工作,转头就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   她翻看了这两个多月的拍摄作品,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消沉和平静也融入到这些照片里了。   这就好像一道汤里没有放盐,少了一点滋味。   当然,技巧还在,只是感觉上少了些东西。   一整个上午,许游都在自我检查问题,到了中午,简单吃了盒饭,喝了咖啡,就又回到休息室里。   她把相机架好,折腾了一会儿取景范围,还做了手机控制器。   她心里不是很有底,先试拍了两张自己。   质感是有的,但情绪仍是差了一味,有点寡淡。   许游盘坐在地板上,托着腮在发了会儿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亮了一下,进来一条微信。   她没点开。   直到两分钟后,门口传来敲门声,是褚昭的男徒弟。   许游起身开门:“怎么了?”   男徒弟说:“那个,纪先生找你,他说你们约好了,但你手机没回。”   纪淳?   他们约好了么?   许游愣了两秒,说:“他已经来了?那你让他进来吧……”   褚昭的男徒弟很快去了。   不会儿,纪淳就进了摄影棚,顺着走廊一路来到休息室门前。   许游已经盘腿坐了回去,见到他时还皱着眉头,第一句便是问:“咱们什么时候约好的?”   纪淳进门脱鞋,将门关好,才说:“你应该照照镜子,你现在的脸色就跟见到仇人似的。”   许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要闭关两天,你忘了?”   纪淳:“我记得,而且我也猜到你闭关不顺利,所以才过来,看能帮上什么忙。”   许游被他气乐了:“你懂摄影么,你能帮我什么?”   纪淳拿着一袋东西走过来,递给她:“给你带点药。”   许游接过来一看,是几瓶酒。   她非常直接的翻了个白眼,对已经在旁边坐下的纪淳说:“我喝醉了还怎么拍照,你疯了吧。”   纪淳:“大醉伤身,小醉怡情,这你都不懂。”   他也没理她,很快从里面拿出一小瓶洋酒,拧开盖子,在她的咖啡杯里到了一点点。   纪淳:“就当是爱尔兰咖啡了,尝尝看。”   许游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香被酒香盖住了一点,又刺激又带着一点苦涩,两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冲击着味蕾和鼻腔。   许游下意识咳嗽了两声,等那劲儿过去了,又喝了一口。   纪淳问:“怎么样?”   许游说:“第一口有点冲,不是很喜欢,但是喝了第二口,好像又觉得可以接受。”   纪淳笑了下,随即看向对面摆好的相机架,问:“你是怎么自拍的,要先过去设置时间,再跑回来摆pose?”   许游拿起手机控制器,指给他看:“现在黑科技很多,你看,可以用手机遥控了。”   纪淳杨了下眉,好奇的凑过去。   但如果两人都挤在手机前,他入不了画,许游就让他错开一点,坐在她身后。   休息室很狭窄,纪淳人高腿长,坐下以后就占据了一大块地,这会儿又要挪到后面,长腿无处安放,就只能斜坐着横在旁边。   纪淳入了镜,诧异的看着镜头里的自己和许游:“所以现在咱们看到的画面,是这台相机照出来的,不是你的手机?”   许游:“我演示给你看。”   许游边说边试拍了一张。   很快,对面相机就想起快门声。   纪淳又是一怔,随即看向手机呈现出的照片,评价道:“有点神奇。”   许游说:“这种控制器会方便很多,如果要摆出一个高难度的姿势,或是要两人合作,就不用跑过去设置时间,再急忙跑回来了。而且还可以拿着手机,先看一下画面效果,不满意就做调整,等细节都调好了,再用手机设置好倒计时,这样就避免了盲拍。哦,不过拍的时候,还是要把手机藏起来的,不然相机会把举着手机的姿势一起拍下来。”   纪淳听的很认真,一直看着手机画面里的许游。   许游讲起这些时很兴奋,那双眼睛有些亮,大约是喝了一点酒的缘故,眼角也有点泛红。   然后,她就看到镜头里的纪淳微微笑了一下。   许游停下来,刚要问他笑什么。   纪淳已经抬起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挨的很近:“你的耳朵和脸都开始红了。”   许游自然也看到了,画面里的她,比纪淳的脸色红润很多。   而这样的画面也是很奇妙的。   这不是纪淳第一次靠她这么近说话,然而过去他在她耳边低语时,她总是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自己的神态。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她的神态是这样的。   表情似乎比刚才生动了些。   许游也跟着笑了一下。   眼神一转,对上镜头里纪淳的目光。   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喉结缓慢的滚动了一下,他的手,也渐渐从肩膀滑向她的锁骨。   她飞快的眨了一下眼,屏住了呼吸,举着相机的手却没有动。   他的眼神也一直盯着镜头里的她,漆黑且深沉。   直到他的手,贴在她的颈侧,感受着动脉的跳动。   那只手上下缓慢的滑动,他的嘴唇勾了勾,笑道:“体温也变高了。”   许游闭了下眼:“纪淳……”   “嘘。”纪淳却轻声将她打断,说:“你现在这样,很美。”   许游没声了。   有多美,她也看到了。   这是她找了一上午,却迟迟没有找到的状态。   纪淳伸出另外一只手,来到她举着相机的那只手旁边,在手机屏幕上点了两下,设置好时间。   时长一分钟。   然后,他把相机拿走,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示意她看向相机:“别管我做什么,去感受就好。”   许游的呼吸渐渐变快了,心跳也是“砰砰”的,可她没有挣扎,就只是望着对面那个空洞的镜头。   纪淳坐在她身后,她看不到他的动作,只能凭着感官去感觉。   他的吻轻轻落在她的颈侧,耳边,仿佛只是拂过,而他的手也抓着她的,交缠在一起。   许游眯起眼。   她不知道时间是怎么移动的,只觉得这一分钟无比的漫长,且折磨人。   比起炙热的纠缠,像是现在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更令人受不了。   许游皱了下眉,索性闭上眼。   她听到他在耳边说:“其实最美的东西就在自己身上,你只是没有发现罢了。许游,别把弦绷得太紧,把心放开……”   许游便跟着他的声音引导,渐渐松弛下来,不再抵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股温热的触感忽然从她身后撤离了。   也就是在这一刻,对面的快门响了。   许游一怔,睁开眼。   纪淳已经拿起地板上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许游一看便愣住了。   照片里并没有纪淳,他在最后一刻往旁边让了一下,躲开镜头。   事实上,照片里的许游也没有拍下全貌,她只露出左边半张脸和半个身体,她闭着眼,睫毛落下,而她的左耳下面,还露出一截男人的手指,触碰着她的耳垂。   许游盯着照片发呆。   纪淳说:“我不知道你们专业的标准,不过就我看,很到位。”   许游吸了口气,转头看他:“的确。”   纪淳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这个吻,许游没有躲。   错开时,纪淳淡淡笑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剧情情绪,是根据女主角许游的“性情”变化来游走的,许游兴奋的时候,文字表达也是兴奋的,许游失落,摸不到生活重心的时候,剧情也会跟着变。   前面许游和褚昭相知相识,而后聚少离多,现在分手,要重新找回状态,站起来,这些情绪也都一样会代入到文字里,所以张力会有张有弛,毕竟没有人的人生,是永远出于兴奋状态的。   接下来,许游要步入新的台阶了~   ……   本章里提到的文化素养和真性情,在前面的章节里也提到过类似的,比如达芬奇、米开朗基罗,他们之所以成为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靠的不只是绘画能力,还有其他学科的辅助。要做到顶级,必然是综合学科能力强的人。   画画和摄影,其实是需要大量理科知识的。达芬奇的构图涉及建筑学、天文学、物理学,还有很多机械知识。   西班牙建筑大师高迪,不仅是艺术家,他的理科知识也非常扎实,毕竟要建造圣家堂那样的建筑奇迹,是需要精通结构和土木的。   现在国内很多所谓的摄影师和画家,就钻研本专业内的知识,想要玩出更多技巧,但真正能成为大师的,是把更多精力都放在其他看似没有关系的学科上,最后融会贯通。 第69章 阳光、疾风、细雨   14   纪淳离开后, 许游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呆坐了一会儿。   她是在平复情绪,也是在沉淀和反思。   她看着刚才那张照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受。   两个月前, 她和褚昭提出分开,那时候她以为她很坚强, 已经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后面的生活也知道如何应对, 她甚至觉得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毕竟他们是和平分手,分开后依然是知己、合伙人。   失去了一个情人, 却得到一个知己,她还没有丝毫损伤。   直到纪淳的话戳破了她,她到底还是高估自己了。   生活的确如她所料, 没有什么变化, 她和褚昭在微信上的沟通, 比之前那半年的疏远期还要顺畅。   然而在心里,影响还是产生了。   它们并不尖锐, 只是蛰伏在某个角落, 看上去很听话, 却在潜移默化间,一点点影响到她。   想来也是啊,人非草木, 怎么可能真的做到一刀切呢?   有些情绪压抑的太久了,是会反弹的,而她直接受到影响的,就是手感。   分开那天,她以为她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世界, 将会进入到下一个阶段。   但现在,或许才是真正走出去的时候。   ***   许游很快收拾好东西,拿着器材离开摄影棚。   她直接叫了辆车,去褚昭以前的小公寓。   进了门,许游没歇着,直接把相机支起来,调整好光线和角度,在客厅里找到一个最佳的拍摄位。   然后,她就走进卧室,把墙上那幅巨照取了下来。   她用白布将照片上的灰尘拂去,望着自己的眉眼,笑了笑,随即就将它搬到相机前,落地靠墙放置。   许游没有立刻试拍,反而先坐在照片前,歪着头看了一会儿。   照片是四年前的,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比现在青涩些,也稚嫩,当然也个性。   她有棱角,却又小心翼翼,仍在彻底绽放的过程中,还只是一个花骨朵。   是褚昭发现了她的刺,用相机抓拍下来,否则她到现在都不会知道,那时候的她会有这样冷漠、尖锐的时刻。   她那时候的真性情,大约就是这个吧。   许游又是一笑,带着点自嘲,很快就坐在照片前,和照片里的“她”一同看向镜头。   她拿起手机控制器,找好角度,摆好姿势,试拍了两张。   然后又站起来,靠着墙,又拍了两张。   渐渐地找到一点感觉了。   她闭上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又坐下,抬眼看向这间屋子,仿佛看到了曾经在这个屋子里穿梭打闹的两人。   褚昭说她是个性感的小丫头。   她如今想起来还想笑。   想着想着,眼角就湿润了。   可心里却并不悲伤。   在这段关系里,她得到了太多,真是很幸运。   即便分开了,他们依然是彼此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存在。   许游抹了抹眼睛,随即又一次在手机上设置好拍摄倒计时。   她靠向那幅照片,姿态随意,一腿支起来,一腿倒在地上,她有些恍惚的看着镜头。   然后,她笑了。   就在这一刻,快门响起,画面定格。   许游又呆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看效果。   只一眼,她就知道,这是最好的。   画面里的她和“她”,代表着过去和现在。   至于未来,她已经开始期待了。   ***   当晚,许游就将两张照片小样发给褚昭,问他够不够格参展。   但其实她心里早已知道答案。   几分钟后,褚昭回了:“比前面五张都好,我会尽快交给承办公司,让他们洗印出来。”   许游:“那我就放心了。”   片刻后,褚昭又道:“对了,放在公寓里那张照片,我到时候也准备送去肖像展,过几天我会安排人上门取,到时候提前和你联系。”   许游先是一怔,转念一想,这也正常,褚昭办的展览,他自己参加几张也无可厚非。   毕竟于她而言,这是人生第一次摄影展,而对于他,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许游很快应了,说:“那我先把它包好,到时候联系。”   褚昭:“嗯。”   许游没有将自己的照片挂回到卧室里,很快就找纸将它包起来,放在客厅比较不碍事的地方。   到了晚上,她就躺在小公寓里,看着对面空荡荡且留有一块痕迹的墙壁。   直到凌晨,纪淳发来微信,问:“进展怎么样?”   许游笑着回道:“完成了。”   纪淳:“有点意外,发来看看?”   许游将第二张照片发给他。   纪淳看了,第一句便是:“照片里的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许游:“四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   纪淳沉默了。   许游问:“怎么了?”   纪淳笑道:“突然有点怀念。”   许游说:“大学毕业之后,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和上学时没什么两样,看到以前的照片才发现,变化很大。”   纪淳:“每一个阶段的心境都是不一样的,记得把它们都记录下来,用你的镜头,和画笔。”   许游:“嗯。”   ***   转眼到了三十号,油画展和肖像展同时开展。   许游准备了两套衣服,破天荒的一早爬起来,到摄影棚让妆发给她化了淡妆,吹了头发造型。   结果回家一看,许父比许游还要紧张,还把几年前定制的西装拿出来换上。   许父说,这是许游人生第一次的画展和摄影展,他当爸的必须撑住场子,决不能跌份儿。   然后,许父还对着许游妈妈的照片念叨了几句,上了一炷香。   父女俩出门后,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油画展。   时间上的安排,许游已经和褚昭商量过了,她下午一点过去摄影展那边,上午就留在油画展。   褚昭应了。   上午,许游接受了油画展到场媒体的采访,回答了一些问题,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纪淳全程都在旁边,遇到一些刁钻的问题时,纪淳一一挡掉,很快就请大家入内参观。   其实许游也能明白那些媒体的质疑,她太年轻,看上去也不像是富二代,身边又站着纪淳这样一个主办商,难免会觉得这次的油画展是她靠别的途径换来的,甚至会怀疑她就是玩票兴致的,办这个展览就是出于虚荣。   许游和纪淳并肩走在前面,许久之后才逮住机会和他说上一句话。   “谢谢。”   纪淳一身西装,十足的精英人士,眉宇间挂着浅笑,听到这两个字先是一顿,随即应了:“谢什么。”   许游跟着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纪淳说:“什么都不用做,跟着大家一起看画,就当自己是旁观者,去审视过去的自己,也许能从中获得一些启发。”   许游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短期内创作的作品,拿出来审视,或许看不出什么,非得隔开很长的时间,再拿出来一看,觉得“陌生”之余反而能更加客观,从中发现优缺点。   事实上,就算现在让许游回想过去的作品,她都未必记得住所有,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交给纪淳以后,她就没再过问。   眼下突然要跟着一大波人去欣赏过去的作品,感觉还真有点奇妙。   只是这样的心情,很快就在许游走进第一间展厅之后,渐渐被其他的情绪所取代了。   许游一开始还和纪淳统一步调,分神时还会回答媒体的问题。   可她的一双眼睛,始终盯着那些油画,看的越发专注。   到后来,纪淳便替她挡掉外界的干扰。   许游也没注意周遭发生了什么,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着一点探索的好奇,一点不可思议,一张张看过去。   大约走了三个展厅,人渐渐少了,许游停下脚步,找了个长椅坐下,盯着面前那幅油画出神。   不会儿,纪淳过来了,他已经将媒体交给其他工作人员,该嘱咐的也都嘱咐好了,新闻稿很快就会出炉一波。   纪淳在许游旁边坐下,问:“是不是累了?”   许游一顿,摇了摇头:“只是忽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这些画,是上辈子画的。”   纪淳笑了下,没说话。   隔了几秒,许游转头问:“你觉得怎么样,客观一点说。我今天听到好多奉承的话,我想听点真话。”   纪淳杨了下眉,故意反问:“你确定?”   许游:“确定。”   纪淳看着她的眼睛,看到了执着和认真,随即说:“真情实感上,很打动人。看画的人可以感受到你当时的心境,很有感染力。技法上,我不懂这些,不过我倒是觉得,艺术是没有统一技术评分标准的,那些不过是后人强行规定出来的模式。比如一些大师的作品,我也看不到多高深的技法,可它们就是打动我。”   许游点了下头:“继续。”   纪淳笑了下,转而问:“你有没有注意到陈列顺序是怎么安排的?”   许游:“越在前面的越成熟,创作时间越接近现在,越往里面的越稚嫩,连高中时期的都被你拿出来展览了。”   纪淳:“从成熟到生涩,你有没有发现,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你的情绪起伏了好几次,它们都融入了作品里。你情绪不佳,作品里面就有一点发泄的意味,你心情平顺,作品就行云流水……”   许游皱了下眉头:“这就是你的真话,还有么?”   “你急什么?”纪淳话锋一转,说:“我的真话是,真性情是有了,但人生阅历明显不足,而且知识储备还欠缺。”   许游不说话了,只是盯着他看,她也没有恼怒,非常认真的听着。   纪淳继续道:“人生阅历这个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也许再过五年或十年,会达到另一个高度,到时候咱们再办一次展览,你再看看自己进步有多少。至于知识储备,这也不能着急,就算用填鸭式的办法,也需要一个消化吸收的过程,而且知识累计,不能只看书里的的表面文字,还得结合生活去理解。”   纪淳这番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了。   但道理也很简单。   伏尔泰曾说过,书读得多却不思考,会觉得自己知道很多,书读得多而思考,才会觉得自己不懂得越多。   许游不由得叹了口气。   纪淳见状,说:“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许游:“我知道,我只是感叹自己真是不学无术,尤其是在你这个学霸面前。”   今天的话,如果换一个方式,或是换一个环境,再换一个人跟她说,她未必会听得进去,反而会觉得对方有病。   毕竟像是这种“你该多读点书”的话,听上去就像是在骂人。   但现在,她坐在展厅里,看着过去的作品,深刻的感受到不足,心里已经认同了这件事,再听纪淳这样一说,反而更容易接受了。   许游转头,又一次看向对面的油画,忽然说:“你知道么,经过后人的研究,他们发现在梵高那幅《星空》里面,蕴含着流体动力学的‘湍流’概念。”   纪淳:“听说过一点,不过我知道的比较有限。只知道他后期的作品,是在他精神崩溃期间创作出来的。”   这种湍流概念,被称之为经典物理学最后的疑团,在后来几百年间,就算是科学家也很难绘制湍流的模型。   但梵高的画,却和湍流的数学公式完全吻合。   人们都在说,能手绘出这种现象的画家,全世界就他一个。   到了两千年以后,欧洲航天局公布了一张某恒星的观测照片,发现它和《星空》极度相似,但这颗恒星远在两万光年以外,肉眼根本不可能看到。   梵高的画在那个时代不被接受,很多人都认为,那是因为他太超前了。   其实,根本没有人说得清楚梵高最后那段时间到底在想什么,所有猜测,无论是悲观的还是乐观的,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   那些画究竟代表什么呢,里面有什么未解之谜,只有梵高自己清楚。   许游笑了下:“很多人都觉得那是他的幻觉世界,说那些躁动的星云团,是梵高当时的真实心境,他绝望、恐怖,所以看到夜空和云团才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可我却更愿意相信,那是梵高在精神崩溃期间,无意间洞悉了物理学的秘密。不光是他,很多画家、文学家、哲学家也都对天文学深入研究过,或许他们也都发现了这些学科之间微妙的联系。”   这话落地,两人安静了许久。   过了好一会儿,纪淳才低声说:“你看,其实你也不是不学无术。”   许游转头瞪了他一眼:“我以后会多读书,读好书。没准有一天,我也能洞悉奥秘。”   纪淳笑了。   许游看着他的笑容,又一次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再跟你说一次谢谢。”   纪淳一顿,和她对视了一秒,随即就错开目光。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许游注意到他的动作,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纪淳说:“没有,我一整天都会在这边。”   许游依然看着他,总觉得他哪里不对。   直到纪淳问:“对了,肖像展那边你约了几点?”   许游:“一点,怎么了?”   纪淳盯着她的眼睛,吸了口气,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这才说:“褚昭下午三点的飞机,飞去中东。”   许游愣住了。   什么?   隔了几秒,许游反应过来:“他今天飞?”   纪淳:“嗯。”   那也就是说……   许游张了张嘴,纪淳却替她说了:“也就是说,如果你一点去肖像展,他应该已经在机场了。”   许游不说话了。   显然,眼前摆着两个选择,一种是留在这里,按照约定一点再去肖像展,毕竟褚昭没有告诉她这件事,就等于是替她做了决定,而另一种,是现在就过去……   许游垂下眼,顿时陷入两难。   纪淳却很平静,替她做了决定:“去见他一面吧,现在赶去肖像展,他应该还在。别给自己留遗憾。” 第70章 阳光、疾风、细雨   15   ——别给自己留遗憾。   许游仿佛被他这句话烫到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其实没什么可遗憾的,该说的, 分手那天都说过了。”   纪淳抬手替她顺了一下头发:“有些话可能说过了,但未必说开了, 心里的结也未必解开。否则你后来不会大病一场,手感也消失了。”   许游皱了下眉, 没接话。   纪淳:“两人说分手,往往只有两种情况。一种看似表面云淡风轻、心平气和,却给心里留下一个伤口, 造成困扰,这种的是慢性病,当时不疼, 过后却会持续疼很久。还有一种是彻底撕破脸, 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尽了, 恨不得挖肉去骨,这种的虽然当时很疼, 但是疼一阵子, 也就结痂了。”   许游问:“你的意思是, 我属于第一种。”   纪淳:“没有分手是能做到真正平静。表面的太平,有的是为了保护自己,有的是为了对方着想。当然, 如果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我的两个朋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失去自己。”   许游一噎,鼻子瞬间有点发酸, 眼角也有点热。   她快速别开脸,瞪着远处一角。   直到纪淳站起身,在她头上揉了两下:“好了,我出去招呼客人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其实刚才就有人要了两幅画,订金都付了。你很努力,你有你的性情,我也有信心能在未来一个星期内,帮它们找到有缘人。所以,你不要担心太多,我这里暂时也不需要你做什么。”   纪淳话落,很快就离开这个展厅。   许游又一个人呆坐了一会儿,直到手机上进来一条微信,是方玄发来的。   方玄和秦滟在肖像展大门口合影留念,他发给许游看,还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许游吸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回道:“这就来。”   ***   许游拿起手机就往外走,很快叫了车。   车子开的飞快,半个小时就到了。   时间不长,许游却坐立不安,她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生怕褚昭已经赶赴机场。   许游一路小跑的冲进肖像展,这里人很多,但就和油画展那边一样,大部分游客都在外面几个展厅。   摄影展的主色调有点暗,但光线很柔和,除了巨幅照片之外,没有多余的布置,主要就是为了突出黑白照的特质,让大家把目光集中在照片细节上。   由于光线不强,找人有点困难。   许游在外围扫了一圈,抬脚就往里面走。   与此同时,她也在打褚昭的手机。   一直在占线。   经过第三个展厅的时候,许游遇到了方玄和秦滟。   方玄一把拉住许游,兴奋的说:“许游,你拍的照片简直了,绝了,你自己看过没有!”   许游停下脚步,有些茫然,她这才后知后觉的顺着方玄的指向,看向第三个展厅的四周。   七张大片,都是她拍的,其中两张是她的自拍照。   褚昭把她的作品就安排在三号展厅。   许游恍惚了一下,反手抓住方玄,问:“褚昭呢?”   方玄一顿,指了指里面:“刚才看他往里走了……”   许游点了下头,放开方玄抬脚就往里冲。   途径第四到第七个展厅,许游还遇到了这次参展的其他摄影师,其中几个她是认识的,他们拦住她,兴高采烈的要聊天。   许游却笑不出来,只虚应了两句,问:“看见褚昭了么?”   她记得有七个摄影师参展,那么就是七间展厅,可她已经来到了第七间,仍没见到人。   其中一个摄影师说:“应该在八号厅吧。”   许游一怔:“八号?”   那摄影师指着一个出入口,说:“从这个门出去,穿个一个小走廊,对面就是八号厅。”   许游也来不及细问怎么还有八号,她匆匆道了谢,转身就走进那个出口。   门内的走廊有些暗,只有一点照明。   约莫走了十几米,许游来到一个新展厅的入口。   里面的光线更暗了,只有四个角有地灯在照明。   许游走进去,刚抬眼,就看到站在中间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微弱的光打在他身上,他刚从耳边拿下手机,结束了一个通话,点了点屏幕。   几秒钟后,许游的手机就响了。   褚昭先是一顿,随即诧异的转身。   许游走近时,褚昭也按掉了通话,问:“你打了好几通电话给我,有急事?不是说一点才过来么?”   许游说:“我听说你下午三点的飞机,去中东。”   褚昭一怔,很快垂下眼:“纪淳告诉你的吧。”   许游:“如果我一点过来,你应该已经在机场了,何必瞒着我。”   褚昭笑了下:“我不是故意要这么做,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有些东西,我想让你看到,可我又不敢留下。”   许游一时没懂:“什么东西?”   褚昭望着她那双眼睛,缓慢的吸了口气,随即握住她的肩膀,让她转了个身,示意她看向四周。   许游愣了愣,眼神一转,这才发现周围有许多照片,有大有小,有高有低,而且每一张,都是她。   褚昭镜头下的她。   而那张曾经在他卧室里挂了四年的照片,就占据着中心位。   许游一下子没了言语,只能直勾勾的盯着这些照片。   褚昭就站在她身后,依然握着她的肩膀。   他们靠的很近,可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走到前面来。   他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响起:“第八号展厅,是我的一点私心。这大概是我人生里最后一个摄影展,我想我最好的作品能让大家看见。结果找来找去,发现每一张我认为最好的,都是你。可这样摆出来,我倒不方便在场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你我不要见这一面。”   话虽如此,他也没想到,许游会突然杀过来。   许游抬手,在脸上抹了一下,随即笑了下,带着鼻音问:“这算什么?分手礼物,还是告别式。”   褚昭也跟着笑了:“只是一份心意。”   许游没说话。   褚昭:“其实这三个月,我也在反思自己的问题,也想过再找你谈一次,看有没有可能继续。结果……我不得不承认,我是个懦夫。”   许游皱了下眉:“你不是。”   褚昭继续道:“我一直在逃避。这一年多,我以为我可以适应,可是每次看到你,和你聊起摄影,我都会低落好几天。我不甘心,却有心无力,无法改变现状。我要离开这个圈子,却做不到不去想。和你分开了,又很久走不出来。这个展厅原本不在计划内,或许是我一时冲动,我只想在离开之前,用我习惯的方式,和你道别。”   其实这些话无需褚昭说,许游也能明白。   他们的缘分产生交集,就是因为摄影,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是见证,从褚昭第一次拍她,到后来他们在一起以后,每一年,它们都记录下来了。   它们是开始,也是结束。   许游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也湿润了,却带着微笑。   许游:“我突然跑过来,是有些话想告诉你。”   褚昭:“你说。”   许游:“你不是懦夫。在我心里,承认自己爱一个人,一件事,是需要勇气的,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敢面对自己的心,那些才是懦夫。而逼迫自己去放下爱过的人,最喜欢的事,是需要更大的勇气。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少之又少。”   说到这里,许游轻轻靠近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背。   褚昭的手也落在她肩上,渐渐收拢。   许游接着说:“我不想你我以后有遗憾,嘴上说着‘过去了’,心里却留个结。既然你的生活已经被绑住了,我希望你的心能解放出来。既然决定了往前走,就不要再回头看。褚昭,我不会在原地等你的,你也一样。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褚昭低声应了:“好,说定了。”   许游退出他的怀抱,望向他的眼睛。   两人又一起笑了。   这时,褚昭的手机响了。   来电刘晓音。   他把电话按掉了。   许游也看到了,问:“是提醒你去机场吧?”   褚昭:“嗯。”   许游:“你去吧,我看着你走,我就不送你了。”   褚昭:“好。”   他一步步退到来时的入口,脚下停顿了几秒,就站在那里和许游对望。   直到手机又响起来。   褚昭接起电话,与此同时脚下一转:“喂。”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里。   ***   褚昭走后,许游在八号展厅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看着这里的游客来来去去,一波接一波,她都没什么反应。   她的手机亮了几次,她也没看。   等到许父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才接起来:“爸。”   许父说:“我一直找不到你,给你发微信也不回,刚才问了纪淳才知道,你先去摄影展那边了?咱们不是说好了中午一起吗?”   许游一愣,这才想起来这茬儿:“哦,我忘了……”   许父:“你这孩子……这样,我就先不过去了,纪淳这里忙不过来,刚好有人看上你的画,我得帮忙张罗。”   许游:“好。”   许父也没有多说,很快把电话切断。   许游刷了一下手机里的微信,又看到了一条齐羽臻发来的。   齐羽臻说:“我到画展了,怎么没见你人?”   许游回:“我来摄影展这边了。对了,羽臻姐,晚点咱们叙个旧吧?”   齐羽臻:“好啊,好久没见,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出来,聊个通宵。”   两人都不是废话多的人,很快就约定了时间和地点。   接着,许游又刷到方玄发来的微信,他告诉许游,他和秦滟已经去了油画展那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许游回道:“晚点吧,暂时说不好。”   随即她就拿着手机离开八号厅。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一点,按照约定,她这时候应该和别的摄影师一起招呼客人了,哪怕聊聊艺术这么庸俗的话题,也得照个面。   许游很快在洗手间补了妆,出来时和其他六位摄影师碰了头,彼此之间认识了一下,又互相商业互吹了一番,很快就投入到寒暄应酬宾客的环节。   到了下午三点,许游给纪淳发了微信。   纪淳也提到齐羽臻去了油画展的事,知道她们约了,便说:“你们聚你们的,这里有我,好好玩。”   许游回了个笑脸。   ***   到了四点,许游和齐羽臻在外面的咖啡店碰面了。   齐羽臻看上去比许游高兴多了,一直跟她讲油画展上的事。   许游却仿佛一个看客,微笑地听着。   直到齐羽臻觉察出不对,问她怎么了。   许游这才将她跑去摄影展见褚昭的事说了。   齐羽臻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们之前分开,就已经说清楚了。没想到这件事还延续到今天。”   许游:“是我处理的不好,当时以为说清楚了,结果留了个尾巴。”   齐羽臻:“倒也不能这么说,人又不是机器,是有感情的,哪能跟说出的话一样,说完就完呢?”   许游自嘲的笑了下。   齐羽臻喝了口咖啡,忽然说:“对了,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当初为什么拒绝谢超?”   许游想了一下,说:“好像是他没有让你走进婚姻的冲动吧。”   齐羽臻:“具体来说,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许游好奇地问:“什么话?”   齐羽臻:“他说,希望做我的港湾,一辈子保护我不受风吹雨打。”   许游愣了。   这话要是换一个女人听到,大约会感动,尤其是人生这条路太过崎岖,走的累了,总想找个地方靠一靠,休息一下。   但对齐羽臻来说,这句话太可怕了。   齐羽臻:“我告诉他,我当初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他看上去很可靠,可以遮风挡雨。而且这种大话也不要轻易说,有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平平顺顺,还有能力保护好另外一个人?我也不是快没电的手机,需要找个充电器,我要的是志趣相投,有事一起抗,有福一起享,就算风雨再大也没关系,我们玩的开心就好。可是谢超根本不明白,他以为他已经把最大的诚意拿出来了,还觉得我就是矫情。所以我当时就反问他,一辈子还没过完呢,你凭什么做这个保证,要是我当真了,将来你却没实现承诺,我是不是就得认倒霉?”   许游没接话,却忽然明白了齐羽臻举这个例子的意思。   然后,她就听到齐羽臻说:“我当初愿意教你,就是因为我喜欢你的性格,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你和褚昭在一起,是因为你们步调一致,后来渐渐疏远了,也是因为这股吸力没那么强了,步调变了。如果你是在寻找港湾,不管他是玩摄影还是当总监,都不会有多大改变,他去中东,你会不远万里跟着他去,港湾移动了,船也可以跟着动啊。可褚昭不是港湾,他也是船,现在就是你们各自找到了新的航道,分道扬镳而已。”   许游安静的听完,又是一笑,说:“听你这么说完,我反倒觉得矫情的是我了。”   齐羽臻:“你啊就是感情太丰富,看上去挺酷的,其实心里很柔软。你跟他断的时候,倒是干净果断,可心里还没完全割舍。拖拖拉拉三个月,连累了自己。不过经过了今天,你心里那道坎儿也该过去了,是时候往前看了。”   许游点了点头:“嗯,我会的。”   过了一会儿,齐羽臻又问:“对了,你去和褚昭道别的事,纪淳知道么?”   许游:“他知道,还是他鼓励我去的。”   齐羽臻愣了:“他鼓励你去的?你们都在一起了,他还这么大方啊?”   许游也跟着一愣:“我们没有在一起啊。”   齐羽臻:“怎么可能?”   许游:“真的没有。”   安静了几秒,齐羽臻倏地笑了,边笑边摇头:“你这个发小啊……”   许游一时没搞明白齐羽臻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直到齐羽臻说:“他对你还真挺用心的,而且还相当聪明。聪明人用心啊,一定会用在点子上,用不到位就浪费感情了。谢超但凡有他一半心眼,我都未必会拒绝。”   许游更糊涂了:“羽臻姐,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还不明白啊……”   齐羽臻都开始着急了,只是刚说了半句,就反应过来,盯着许游看了两秒,问:“画展那几个展厅,你都去过了么?”   许游摇头:“没有,看到一半我就走了,里面的还没去。”   齐羽臻恍然道:“难怪了……”   许游追问:“画有什么问题?”   齐羽臻叹了口气:“傻丫头,你错过了最主要的部分。”   最主要的部分?   许游很想继续问下去,可是齐羽臻很快就买了单,让她赶紧回去,把漏掉的部分补上。   齐羽臻还说,等她看到了,就明白了。   ***   齐羽臻的话让许游充满了好奇,也有些忐忑。   她坐车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那些画会有什么问题,都是她的画啊,纪淳还能在上面做什么手脚呢?   许游胡思乱想了一路,赶回到油画展时,入口已经关了,还有少量游客从出口出来。   许游拿出自己的通行证,从入口进去,往最里面走。   只是这一路都没见到纪淳。   许游问了工作人员,得知他几分钟前就离开了。   许游道了谢,又继续往里走,直到穿过她上午停留许久的那个展厅,拐过一个拐角,来到最后一间。   这里的灯已经关上了。   但隐约可以透进来的光亮,看到墙上挂着一些画。   许游将灯打开,再一转头,愣住了。   墙上所有的油画,主角都是同一个人。   从少年到青年,都是纪淳。   是她笔下的,处在每一个时期,每一个转折点,每一次蜕变的关口,不一样的他。 第71章 阳光、疾风、细雨   16   离开油画展, 许游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在街上,漫无目的。   走了两、三站地,有些累了, 就在街边的咖啡馆找了个位子,托着腮看着街边的路人。   有些事, 若不是这样明摆在眼前,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是给纪淳画了很多画, 可她从没有把它们摆在一起看待过,每一次都是画完了晾干了,就送给他。   今天, 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它们排成队,摆在她面前。   想到这,许游撑着头, 给纪淳发了一条微信:“我回画展的时候, 他们说你走了, 回家了?”   隔了半分钟,纪淳回道:“现在和方玄、秦滟在一块儿, 你要过来么?”   许游:“我不去了。这样吧, 你回家后告诉我一声, 咱们谈谈。”   纪淳:“好。”   结果许游这一等,足足等到凌晨。   晚上回到家,许父特别高兴, 做了一桌子的菜,还说让许游去叫纪淳和纪母一块儿吃,庆祝一下有画展的事。   许游说:“爸,阿姨之前去了欧洲游,后天才回。纪淳现在也不在家, 和朋友在一块儿。”   许父想了一下,又很快把每盘菜里舀出两勺,装在饭盒里,还嘱咐许游,晚点等纪淳回来了,给他送过去,明天拿出来热热就能吃了。   许游看着饭盒里的鱼肉和排骨,这些都是许父的拿手菜,很快笑着应了。   饭吃了一半,许父嘴里念叨的话都是围绕着纪淳展开的,一会儿说他有出息,有作为,一会儿说他心细,有责任感。   许游开始还会接话,听到后面,越发觉得不对,索性问:“爸,您想说什么?”   许父一愣,随即清清嗓子,说:“其实这些年,爸也不是没想过,将来纪淳能做咱家的女婿。但我看你们相处也不像是在谈恋爱,你之前又有男朋友……”   许游垂下眼,吃着鱼肉不接茬儿。   直到许父说:“可是今天那些画,爸都看到了。你的心意,别人看不明白,爸还能不知道吗?我相信纪淳也很清楚。小游啊,感情的事,可别犹豫,将来要错过了,会后悔的。”   许游将嘴里的肉吞下去,又吃了口饭,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说:“我心里有数。”   许父:“好,你有数就好,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   ***   晚饭后,许游洗了碗,等许父进屋看电视了,她也回了房间,靠着床头刷手机。   刷着刷着,就有点困了,不知不觉眯了过去。   直到接近凌晨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纪淳的微信:“我到家了,是不是睡了,要不明天再说。”   许游扒开眼睛,快速回道:“我还没睡,你等一下,我下楼找你。”   纪淳:“好。”   许游也没多想,抓起手机就出门下楼。   她脚上还穿着拖鞋,身上是居家服,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出来的太匆忙了。   来到楼下时,纪淳家的门也刚好开了,纪淳就站在门里看着她。   许游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而来的酒精味儿。   许游:“怎么这么晚,你一直和方玄他们在一起?”   纪淳刚回来,还来不及换衣服,只摘掉了领带,衬衫解开了两颗扣子,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门廊的顶上亮着照明灯,光线并不充足。   那灯光从他头顶洒下来,在他眼下和鼻翼两旁映出阴影。   纪淳瞅着她,弯了弯眼睛,说:“没有,吃了晚饭去见客户了。抱歉,我喝的有点多,先去洗把脸,你等我一下。”   许游应了一声,跟着走进客厅。   纪淳很快回了房,虚掩着卧室门,不会儿里面就传出流水声。   许游就呆坐在沙发上。   纪淳买的这套房子她来了很多次,每次都是来陪纪母,都是白天过来。   她很喜欢这套房子的装修,简约明亮,既符合年轻人的审美又照顾到老年人的生活习惯,家电和家具的便捷,很多都是为纪母做考虑的。   就好比说纪母房间内的洗手间,就设置了三处扶手,就是怕纪母脚下打滑,没有支撑,就连纪母的床也是多功能的,和医院的一样有伸缩护栏,还可以摇起来或降低。   就连厨房,纪淳都特别装了两个,一个西式开放式,一个中式封闭式。   他习惯了快节奏的生活,尤其是西式早餐,越快越好,开放式厨房就放一些简单的,不用油烟的器具,但纪母更偏好中式的,使用习惯就完全按照她的来。   这套房子里的所有细节,都透露着纪淳的细心,再反观自己,倒是太粗心大意了。   许游发了会儿愣,等纪淳出来时才醒过神。   他已经换了居家服,脸上和发梢还有点潮湿。   纪淳先进开放式厨房做了一壶水,然后问许游:“喝什么?”   许游“哦”了一声:“就白水吧。”   做水的功夫,纪淳又打开冰箱,找到两瓶醒酒药,拧开盖子喝了。   许游见状,走上前问:“冰的直接喝,你的胃受得了么?”   “没事。”纪淳将空瓶扔进厨房的垃圾箱,转而问:“你找我想聊什么?”   许游对上他带笑的眼睛,安静了两秒,才说:“我看到最后一间展厅的画了。”   纪淳神色一顿,转而错开眼,将烧开的热水倒进杯子里,又兑了一点凉白开,推到她面前。   随即他吸了口气,才接上她的话:“我还以为,你明天才会看到。”   许游盯住他的眼睛,看见他眼底,脑海中回荡着的,是年少时的他,意气风发,玩心很重,然后是成年后的他,收敛锋芒,渐渐开始控制形而外的喜怒。   她看着他的蜕变,每一次都像是脱掉一层皮,而她的笔触比她的眼睛更犀利,将这转变刻画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许游缓缓笑了:“有两件事,我想和你清楚。”   纪淳:“好,你说。”   许游:“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肖像展的布置和安排,也猜到褚昭不告诉我航班时间的用意。”   油画展和肖像展布置撞车了,这可不像是巧合。   几秒的停顿,纪淳的眼神没有躲闪,他很坦然。   “是,我都知道。”   说话间,两人都很平静,渐渐紧绷的氛围在无声的拉开。   纪淳:“其实要知道这些并不难。我非常清楚他做这番安排的用意,也知道如果我不做点什么,就会错过这个非常重要的机会。他不告诉你航班时间,等你看到那些照片,他已经离开,只把那份心意留给你。这件事会在你心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你会感动,他在你心里的位置别人永远都无法取代。他这样做,是想给自己再留一个可能性,也许多年以后,你们还有机会。”   许游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问:“所以,你就把那些画摆出来,告诉所有人,我对你的心意。也是在告诉我,我是在自欺欺人。”   那些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看不见,何况它们都是出自她的画笔。   纪淳一顿:“我说过,正视自己的心意没那么难。”   许游:“是不难,可我从来没有不正视。你我之间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你比谁都清楚。”   纪淳:“我明白,我也很后悔,我试图挽回、弥补。我会等你从上一段感情走出来,我有足够的耐心,尽我所能去争取。但成与不成,只能看缘分。”   许游:“缘分?”   纪淳:“我明知道你心里有我,可是让你接受我,这是两件事。如果你就是不愿意迈出这一步,我也只能认了。”   这一次,许游没有接话,她只是错开目光,看着房间一角。   其实纪淳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两件事,她也的确做得出来,喜欢一个人,就仅止于喜欢。   许游笑了下,忽然说:“心里有你又如何,这件事不会妨碍我的生活,你我都会生活得好好的,看着对方走向人生下一个阶段,互相鼓励,永远的相安无事。”   纪淳皱了下眉,走出小厨房,绕到许游这边:“可我不想相安无事。”   许游笑着重复他的话:“你不想。”   纪淳深吸了口气,垂下的手攥紧了。   许游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清楚。”   纪淳:“好,你说。”   许游盯着他,语气缓慢,却很坚决:“我和褚昭分开,我可以和他做朋友,不会勉强。但是和你……纪淳,我不能,我做不到。我不是圣人,你已经拒绝过我一次了,如果多给你一次机会,我不仅会非常苛刻,还很霸道。”   纪淳先是一怔,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渐渐亮了起来。   他快速向前走了一步,试图去拉她的手。   许游躲开了,往后退了一步,继续说:“我不管任何理由,伤害就是伤害,不管是欺骗、侮辱、轻视、出轨,都不可以。一旦发生,我会和你绝交,老死不相往来。”   纪淳脸上充满了喜悦,跟着上前:“不会有这些事发生。”   许游盯着他,又往后退:“与其作保证,倒不如用行动说明。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告诉你,这是我的决定。”   纪淳继续跟着她:“你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好好记住。”   直到许游退到墙边,脚跟顶住墙角,她停住了。   纪淳不紧不慢的靠近她。   停顿了一秒,两人几乎是同时伸出手。   纪淳勾住她的腰,她搂住他的脖子,吻到一起。   这个吻,比过去的都要炙热,几乎要将对方吞下去。   抵在墙壁上,他的手很快就揉进去。   她的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   卧室门就在旁边。   纪淳握住许游的腰,把她往门里带。   许游不稳,差点绊倒,就被他整个抬起来。   她失重了,下意识勾住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那迷离的眼神无比的性感,她舔舔嘴唇,带着一点骄傲,一点仁慈,和认真,对他说: “你现在,还有机会后悔。”   纪淳低笑出声,反脚踢上卧室门。   ***   这一宿,许游没有睡多久。   她只觉得好像刚合眼,就醒了。   天蒙蒙亮时,纪淳就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被那股热暖密密实实的笼罩住,昏沉的还以为在做梦,等找回声音,只是哑声问他:“几点了?”   纪淳的嗓音也好不到哪里,又低又沉:“管它几点。”   等到许游再一次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她窝在被窝里,把自己卷成一团,等到手机响了,她才把手伸出棉被,摸到手机点开看了看。   有好几条微信,前面是纪淳发的,后面是许父和其他人。   纪淳上午去了油画展,还让她不要着急过来,养足精神,他中午会回来,给她带午餐。   许父的微信更早一点,问她一大早就不见她人,去哪儿了,画展也不见她过来。   许游自然不能说是半夜就溜走的,而且就睡在楼下,只好回道:“临时有事出门了,下午就赶过去。”   回完微信,许游又一次闭上眼,脑子发懵的回想了昨晚发生的事,过了许久才挣扎着爬起来,头发蓬乱。   屋里还残留着干坏事的痕迹。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杯牛奶,常温的,不算凉。   许游端起来喝了,进浴室冲了个澡,还把头发洗了。   洗漱台上摆放着全新的漱口杯和牙膏、牙刷,还有一套纪母的护肤品,是许游之前买的,显然纪淳也找不到临时替代的,就把它们拿过来了。   许游刷了牙,用精华水拍了脸,正准备解开浴巾,这才发现浴室里没有准备换洗衣物。   也是,他这里也不可能有。   许游环顾一圈,最后穿上了纪淳的丝质浴袍,在腰间系了个扣。   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趿拉着拖鞋出了卧室,脑子还是有点昏,洗了澡浑身没劲儿。   许游煮了咖啡,就去翻冰箱,想煮两个鸡蛋。   这时,就听到门口的电子锁响了两声。   她转身一看,是纪淳回来了,他还拎着外卖盒。   纪淳一进门就愣住了。   许游就穿着他的浴袍站在厨房里,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些茫然发直,显然还没醒困,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水滴下来,浸湿了浴袍的领口,丝绸质地的布料贴在身上,身形看的一清二楚。   纪淳将外卖盒放下,换了鞋,走过来拿走她的毛巾,给她擦着头顶,说:“是不是饿了,先吃饭吧。”   许游站在那儿没动,就随着他的手劲儿左右摇头,等擦完了,她才抬起头,透过蓬乱的发梢,看着他问:“画展那边怎么样了,我下午跟你一块儿过去。”   纪淳:“放心,一切顺利。”   两人坐在餐桌前,解决了午饭。   许游几乎没怎么说话,脑子还是嗡嗡的,饭吃饱了还打了两个哈欠,筷子刚放下,就去倒咖啡喝。   她实在太困了,要是不喝这一口,今天的精神怕是就要废了。   等纪淳扔完外卖盒回来,便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一副有商有量的态度:“待会儿要不要先去收拾几件东西,放在我这边。”   许游刚喝了口咖啡,就卡在喉咙里,她等咽下去才说:“我把东西放过来,阿姨看见了怎么解释?”   纪淳:“解释什么?她高兴都来不及。”   许游瞪他:“是你高兴都来不及吧。”   纪淳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我是高兴,整个上午都是飘的。”   许游也绷不住了,笑着又瞪了他一眼。   这一眼,透着风情。   她刚要说话,却被他拿走杯子。   他的吻落下,延续着昨日的温存。   许游渐渐动了情,揪住他的发尾。   直到腰间的带子被扯了一下,许游错开,说:“你再闹,下午就去不了画展了。”   纪淳吸了口气,把脸埋在她肩上,一边揉一边问她:“那晚上呢?”   许游:“那我跟我爸说一声,就说去朋友家,你可别说漏嘴。”   纪淳一顿,笑了:“分明是双方家长都乐见其成的事,你却要偷着来。是不是很刺激?”   许游啐了他一口,便将人推开,很快进屋把自己的居家服换上。   纪淳也跟到了门口,就靠着门框,微笑的看着她。   许游换好衣服,脸上还有点热,走过来说:“我先回家换衣服,一会儿下来找你。”   她经过时,纪淳勾住她的手指:“嗯,别忘了拿几件常用的。”   许游“嗯”了一声,手指从他指尖滑出去。   半小时后,许游已经换好了外出服,拿着装了简单私人物品的小包下楼。   纪淳接过包,拉开看了一眼,问:“睡衣呢?”   许游脚下一顿,愣了:“哎,我给忘了。”   纪淳却笑道:“没事,先穿我的。”   许游:“你有我穿的号么?”   纪淳打开一个柜子,将包放进去,转身说:“以后我的浴袍,就留给你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接近尾声了,余下篇幅不多,月底前结束~后面会有番外。   ……   感谢在2020-07-20 12:00:00~2020-07-22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泥泥的蛋蛋Dan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这工轻 40瓶;一泓清泉 27瓶;一月 15瓶;方子白、汐 10瓶;xxx444yyy 8瓶;微微微 5瓶;有所住 2瓶;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阳光、疾风、细雨   17   直到在去画展的路上, 许游坐在副驾驶座,看着窗外,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 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曾经她以为,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一场慢跑比赛, 可能一辈子都跑不到对方心里,也可能越跑越远, 慢热且话少的人尤其难以靠近,也许一个小误会就会演变成大裂缝,哪怕就是彼此喜欢也是一样。   喜欢不是支撑, 它很美好,但它不是支撑,担不起生活。   可昨晚, 所有的窗户纸都被捅破了, 许游又忽然有一种坐上云霄飞船的感觉, 好像一下子就抵达了终点。   快么,好像是的。   可是再仔细一想, 又好像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和纪淳毕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情侣, 他们的性格早就磨合了十几年, 对彼此背景和人品都知根知底,两家家长更不会发生门户之见。   最主要的是,他们连交代情史的环节都略过了, 连隐瞒的空间都没有。   想到这,许游无声的笑了下,转过头,看着专心开车的纪淳。   车子来到一个红灯前。   纪淳也看过来,问:“干嘛看着我笑?”   许游:“你猜。”   纪淳:“哦, 有这么帅的男朋友,肯定会偷着乐的。”   许游剜了他一眼:“你这种动不动就自恋一把的毛病,真的很臭屁。”   纪淳扬了下眉梢:“屁当然是臭的。”   话落,他就解开了安全带,在许游正准备怼回来的时候,身体倾斜过来,一手托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许游一怔,眼睛都没闭,就直勾勾地看着他。   直到纪淳坐回去,淡淡笑道:“嘴是香的就行了。”   许游一脸的不可思议,瞪了他两秒,也忍不住笑了,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绿灯了,车子驶出安全线。   纪淳边开车边甩出一个问题:“我昨晚表现得如何?”   许游刚要拧开一瓶矿泉水,听到这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自己没点数么,还问。”   纪淳扫了她一眼,回答道:“看你昨晚的反应,这会儿又满面春光的,应该是满分。不过,今晚会更好的。”   许游干脆连水都不喝了。   余下的车程还有半个小时,片刻后许游就有点犯困了,昏昏欲睡的把头歪向一边。   等到车子开到目的地,纪淳侧头一看,许游还睡得很沉。   纪淳也没急着叫她,喝了口水,又看了她两眼,随即拧好瓶盖,一手伸到她面前,捏住她的鼻子。   很快的,许游就皱着眉,觉得呼吸不畅,从睡梦中转醒。   一睁眼,就对上那样一张得逞的笑脸。   许游还有点眯瞪,没好气的问他:“你多大了?”   停顿一秒,纪淳应了:“很大。”   许游一噎,抬手就要打他。   纪淳却就势将矿泉水塞进她手里,说:“不闹你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许游“哼”了一声,喝了水,又对着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很快就跟着纪淳下车。   纪淳伸手要拉她,却被她躲开了。   纪淳一顿,就听许游说:“别被我爸看见了,先装装样子吧。”   毕竟他们发展得太快了,纪淳倒是没意见,只是问:“那要装多久?”   许游:“就装到装不下去为止。”   纪淳没接茬儿,只是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什么。   许游问:“怎么了?”   纪淳说:“那我要不要去租个房子,方便咱俩偷情。”   许游抿着笑,直接在他后背拧了一下。   ***   等到进了画展,许游兴致很浓,打算从头到尾再看一遍自己过去的作品,很快就和纪淳分开了。   纪淳要去招呼那些有意买画的顾客,许游就做一个简单的游客。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有些画的右下角已经标注出来三个小字“已售出”。   通常来说,就算第一天就有作品卖掉,也可以和买家协商好,等到画展结束再送货上门。   许游一边看一边仔细地数,昨天一天就卖掉了五幅画,这个数字有点惊到她了。   她半低着头,跟着人群走,时不时还竖起耳朵,听大家如何议论。   当然,这里面肯定有褒有贬,可这些交谈都足够真实。   这时,许游经过两个像是闺蜜一样的女生,刚好听到其中一个说,那几幅卖掉的画,有一幅她觉得还可以,也不知道贵不贵。   另一个回她,应该不算贵吧,这个作者也不出名啊,还问她要不要去问问价格。   这个问题也问住了许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标价是多少。   两个女生很快在一幅画面前站定,评论着画里明快的撞色,天马行空的构图等等,还说挂在家里会显得很活泼,欣赏门槛也不高,有个性且好看就够了。   许游听到这话,也跟着看过去。   那是一幅她大一时期的作品,当时的她性格比现在要活泼,也好动,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对这个世界也有着浓厚的探索欲。   许游笑了下,很快往里面走,不知不觉就沿着昨天的路线看了大半圈,直到来到最里面的那间展厅。   最后一间展厅,里面全是纪淳的肖像画。   这里人不多,大部分游客都还在游览外面,只有两、三个游客在此处。   许游起先也没太注意,就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看过去。   昨天看着它们摆在一起,她心里是很震撼的。   这会儿再一看,忽然就有点不乐意了,这样昭然若揭的展示出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喜欢他似的。   这件事他肯定很得意。   许游一边想一边看,直到走了小半圈,身边忽然多了一道存在感。   头顶上方跟着落下一道声音,说出她的心声:“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   许游一顿,诧异的转头,刚好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   是有些颓废的韩嵩。   许游下意识问:“你怎么来了?”   韩嵩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两秒,才说:“来看你的画,来看你。”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但许游也不好拆穿或提醒,便把话题代开:“你也是懂行的人,给点意见?”   韩嵩转而看向画里的“纪淳”,说:“你很喜欢他。”   许游:“这个你已经说过了。”   韩嵩又道:“我有点妒忌。”   许游叹了口气,刚要接话。   韩嵩却先一步说:“我昨天下午还去了肖像展那边。我看到了你拍的大片,其中有两张自拍,我跟那边的负责人说想买下来,他们说是非卖品。”   许游应了:“是啊,我拍的别人的,展览过后会送给对方,自拍的我要自留。”   可事实上就算自留,她也没那么大地方去挂两张大幅自拍。   倒是昨晚折腾过后,她躺在纪淳的怀里,他还提到想把他们合作的那张照片挂在卧室里。   许游当时困得不行,只说:“要是让阿姨看见了,我会不好意思……”   纪淳便半真半假地说:“那就挂我办公室。”   许游眼睛闭上了,嘴里笑着说:“你疯了你。”   这时,韩嵩问:“在想什么?”   许游醒过神,看他:“抱歉,我走神了,你接着说。”   可韩嵩却没有立刻接话,又一次用那种探视的目光看着她,而后才说:“你好像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许游:“是么?”   韩嵩:“嗯,好像有精神多了。”   许游笑了笑,没接话。   直到韩嵩忽然问:“你们,在一起了?”   许游一顿,也没否认:“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韩嵩:“男人的直觉。”   许游:“我还以为只有女人会有这种直觉。”   韩嵩又看了她一眼,挪开了,吸了口气,说:“男人看女人,自然有不同之处,你现在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像是变了个人……”   ***   其实昨天在肖像展上,韩嵩也看到了褚昭给许游拍的那一屋子照片。   那间展厅和其它展厅隔开了一道走廊,很多游客会忽略掉,但他毫不犹豫的就走进那个小走廊。   这种艺术品展览他也明白一点门道,知名作品除了放在开门见山的地方,吸引游客,更多的会藏在深处,引导游客去寻找。这样在寻找的过程中,游客自然也会看到路途中的其它作品。   就在那间人流量最少的展厅里,韩嵩看到一个不一样的,处在变化中,时刻令人感到惊奇的许游。   从大一的她,看到了大四的她,看到她从小姑娘到女人的蜕变,就好像春暖时看到了树枝上冒出来的绿芽,他的眼睛一下子挪不开了。   韩嵩在那间展厅里坐了很久,心里起伏不定,进而想到的是第一次看到许游的照片时受到的震动。   他不太相信一见钟情。   可是那张照片却令他久久忘不掉。   照片里的女人气质独特,带着锋芒和棱角,五官秀丽的脸上却有一双锐利、冰冷的眼睛,就像她手里那个空洞的镜头。   韩嵩知道,他一直想做的人体雕塑的模特,出现了。   直到昨天,韩嵩看到褚昭镜头下的许游,他一边惊叹着褚昭的洞察力和抓拍能力,一边也不免有些妒忌。   因为褚昭,才有蜕变后的许游。   好的恋情,才会令人正向成长。   韩嵩整晚都没睡好,躺在床上回忆着那些照片。   到了今天,他带着复杂的心情,来到了油画展。   先是按照油画的陈列顺序开始观看,摆在最外面的是她笔锋成熟后的作品,越往里面的越青涩。   这就像是一场时光倒流,很新奇。   韩嵩看着看着,渐渐就淡忘了昨天的事,直到他来到最里面的展厅。   所有的肖像画都是纪淳。   韩嵩先是震惊,看了许久、许久,心绪也跟着跌宕起来。   他忽然明白了纪淳和褚昭在做的事,也看到了许游心里装的两个人。   这是男人之间的博弈,也是一个女人的人生轨迹。   许游笔下的纪淳,就和褚昭镜头下的许游一样,每一张都在经历蜕变,一个是从女生变成女人,一个是从男生变成男人。   随着这些变化,她的笔触也越发纯熟,她的情感也在流转。   韩嵩甚至可以肯定,这些肖像画,完全是许游根据自己的印象和记忆画出来的,她根本不用参照纪淳的照片。   原本已经转淡的妒忌,又渐渐升了起来。   似乎没有他的余地了。   韩嵩有些黯然。   直到许游突然出现在这间展厅里,他一眼就看到她。   他站在角落里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打断她的平静。   只是来到近处,韩嵩才发现,今日的许游很不一样。   如果说,是褚昭令她成长为女人,那么纪淳,却令她开始发光发亮。   褚昭镜头下那个有些犀利,有些酷的女人,这一刻,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   许游自然不知道韩嵩内心的起伏,见他话说了一半就突然陷入沉默,便接着刚才的话茬儿问:“变了个人?哦,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不好不坏吧。”韩嵩醒过神,停顿两秒,话锋一转,又问她:“我以后,还能找你画线稿么?”   许游没有应。   韩嵩找补道:“我保证……”   他的话被许游打断了:“只要你能一直保持安静,不打搅我的工作,不要越界,那就可以和过去一样。”   韩嵩松了口气:“好,我会做到。”   许游看了他一眼:“你最近怎么样,雕塑进展的顺利么?”   韩嵩说:“我这几天刚完成了一件新作品,就近期比较来看,是最好的,但我不是很满意。”   许游不懂:“为什么?阶段性的进步可能都不会太大,但如果都加起来,就会有质的飞跃。”   韩嵩笑了一下:“我明白,可能是因为,现在这些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吧。”   心大了,就会变得野。   既然有了更远的目标,那么眼下这些就算做的再完美,成就感也会打折。   许游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   她看得出来,韩嵩对她还没释怀,这个男生,或者说这个大男孩,实在太过执着,有点认死理。   当然,要是没点执着,也不会选这条路。   那天他们在摄影棚内有些摩擦,这事要是换一个人,有他这样的出身、才华,多半就不会再出现了,毕竟太伤面子。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脸皮也挺厚的。   沉默了片刻,这一次是韩嵩先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再骚扰你,我已经开始物色雕塑身体部分的模特人选了。”   许游看向他,倒是有点意外。   韩嵩接着说:“我虽然不了解你的身体,但我可以根据目测去找身材相近的。米开朗基罗的女性人体雕塑,也是对比着男性模特做出来的。可我没有大师的能力,就只能用这样的方法。”   许游点了下头:“其实这是个好方法。”   有的雕塑师是凭着多年的经验、手感和想象力,用雕塑表达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物,比如一些古人,这样的雕塑师通常是老行尊。   年轻一点的,会寻找替代模特作为参考,这也是惯用的。   韩嵩抿了抿嘴唇,转而问:“对了,如果我想买两幅你的画,要和谁去谈?”   许游有些诧异:“你要买?哦,那要找纪淳,都是他在负责。”   韩嵩:“好,我去问问他。”   许游笑了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韩嵩抬脚走出这间展厅,这才收回目光,再度看向面前的画。   ***   下午,许父提前从画展赶回家,说是去张罗晚饭,还嘱咐许游等完事了,要把纪淳一起带回家吃饭,好好庆祝一下。   许游应了,也不着急,等画展结束营业,就跟着最后的人群往外走。   走到大门口送客的地方,就看到展台旁边,纪淳和韩嵩正站在那里说话。   纪淳表情很淡,话不多。   许游没有上前打搅,等他二人结束对话,纪淳把韩嵩送到门口,她这才往前走了几步。   纪淳一转身,就对上许游。   纪淳笑着走过来,问:“偷看我多久了?”   许游半真半假的应了:“有一会儿了。你们刚在聊什么?”   纪淳说:“韩嵩看上两幅画,暂时还没有其他买家,他说明天过来付定金。不过,我有点不想卖给他。”   许游一顿:“为什么?”   纪淳拉着她往外走,眉目含笑,却透着不悦:“因为他对你贼心不死。”   许游笑了:“你是在做生意,格局放大一点,干嘛和他计较。”   纪淳从鼻腔里发出一记“哼”,话锋一转,问:“他现在还在惦记你做模特的事?”   许游:“哦,可能还要过来画几次线稿,和之前一样。他也说了,已经在找替代的人体模特了,只要身材差不多的就可以。所以你放心,很快就结束了。”   纪淳没应,目光却越发深沉。   作者有话要说:  回答一下大家的问题,韩嵩和许游不会组cp的。   许游和褚昭是艺术结合,和纪淳是生活共鸣,和韩嵩是精神导师,会区分开~ 第73章 阳光、疾风、细雨   18   许游真是不得不佩服纪淳装洋蒜的功力, 到底是从商的,而且当家早,演技一流。   晚上纪淳到许家吃饭, 许父非常热情的招待他,一个劲儿给他夹菜, 还说他瘦了不少,脸色憔悴, 要他多吃,多注意身体,不要仗着年轻就挥霍。   许游听了直皱眉, 她也跟着打量纪淳,竟然没看出他哪里憔悴,反倒是精神奕奕, 红光满面。   许游给许父盛了碗汤, 试图堵住许父的嘴。   许父喝了汤, 在张嘴时,笑呵呵把话茬儿引到许游身上, 一会儿说她是女孩子, 早晚要嫁人, 不能光拼事业,一会儿又说他这个当爸的不如当妈的明白女孩家的心事,一直很惆怅。   许游开始听着还没当回事, 到后来越听越不对,直到许父明示纪淳,要是有合适的青年才俊,记得看在两家的关系上,帮许游多物色物色。   许游瞬间就吃不下去了。   再看纪淳, 虽有一瞬间的停顿,却很快笑着把话接过来:“许叔,您放心,许游条件这么优秀,不会难找的。可能还没等我介绍,她很快就找到了。不过要是我遇到不错的人选,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您。”   许父愣了一下,转而笑道:“倒也不用告诉我,问小游就好,主要还得她看着喜欢。”   许游默默翻了个白眼,随即在许父看不到的角度,瞪了纪淳一眼。   纪淳接收到了,却气定神闲,稳如泰山。   等到一顿饭吃完,许游起来收拾餐桌,纪淳也起身帮忙。   将碗盘送到厨房里的时候,许游逮住纪淳,小声说:“你听不出来我爸是在试探你啊,你别乱接话!”   纪淳自然听出来了,许父明面上是让他帮忙物色,其实是在敲打他,让他抓紧点,现在许游单身,赶紧追。   纪淳笑了下:“不是你让我先装一装么?我不这么接话,难道告诉许叔,咱俩已经好上了,不用物色了?”   许游说不过他,很快把纪淳轰出厨房。   等许游洗碗出来,见纪淳和许父正聊得热络。   许游没搭理两人,转身就回了卧室。   关上门,许游就抱起笔记本,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修片,等差不多到了九点,许父要准备睡了,她才拿着手机和包出来。   纪淳也站起身,准备下楼。   许父嘱咐了许游两句,晚上打车注意安全。   许游应了,很快就和纪淳一前一后出了门。   下楼时,两人都没有说话。   楼道里安静的不像话。   直到来到纪淳家门前,他站定了,侧身看向许游。   许游也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随即纪淳笑着拉了她一把,示意她看向电子锁:“来,记一下我家密码。”   等两人进屋,纪淳还不放心的补了一句:“回头我再发到你微信上,省的你忘了。”   许游应了,把包放下,从里面拿出笔记本电脑。   纪淳见了却是一怔:“你要修片?”   许游:“是啊,反正时间还早,找点事情做。”   许游拿着笔记本坐到沙发上,趁着开机的功夫拿出手机刷了刷。   等她意识到不对,抬头一看,刚好对上纪淳意味深长的眼神。   “你干嘛这么看我?”   纪淳有些好笑的说:“我这么一个大活人摆在你面前,你却只想着摸电脑。”   许游也跟着笑了:“你有什么好摸的?在外面跑一天了,先去洗澡吧,臭死了。”   纪淳皱着眉,低头闻了闻自己,一边闻一边进卧室。   不会儿,里面传出流水声。   许游唇角含笑,开始修片。   可还没修两下,纪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亮了。   来电显示:贺绯。   许游看到了,笑意倏地消失。   可她没动手机,只是盯着看了片刻,随即又把眼神转开,继续盯着笔记本。   又过了一会儿,纪淳换好居家服出来了。   他一屁股坐到许游旁边,手臂搂着她的腰,嗓音低沉:“我放了水,要不要一起洗?”   许游动作一顿,用眼角扫他:“刚才有电话找你。”   纪淳“哦”了一声,拿起来一看,是贺绯。   他的眉头跟着就打了结。   与此同时,贺绯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许游和纪淳一同沉默了。   许游:“我先回避一下。”   说着,她就要拿着笔记本离开。   纪淳却拉住她,说:“不用。”   不等许游接话,他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同时按下免提键。   很快,对面传来贺绯的声音,鼻音很重,她似乎哭过:“纪淳,我是贺绯……”   纪淳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说:“我知道,这回是什么事。”   贺绯有些结巴,断断续续地说:“还是上次那件事……我想问你,有没有帮我跟程樾姐说……”   安静了几秒。   纪淳叹了口气:“我上次已经说的很清楚,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而且这是你们贺家的家务事,我是外人,不便掺和。”   贺绯却好像没听明白纪淳的意思,哀求道:“可现在我们家真的很难,我爸已经开始考虑把房子抵押出去了。纪淳,我求求你,你就看在我们家曾经帮过你家的份上……”   但这话还没说完,就被纪淳打断了:“当年的人情,我已经还了,早在上次我帮贺叔叔的时候,这事也是他亲口认的。这件事,你难道要用来绑架我一辈子么?”   贺绯一顿:“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   纪淳又一次打断她:“你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明确了,再说‘不是这个意思’就没意思了。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如果你们家真的很难,我可以帮忙介绍一位银行经理,等抵押房产时,也许你们可以拿到高一点的估价。就这样。”   这话落地,纪淳切断通话。   屋里一下子恢复了平静,贺绯也没有再打过来。   半晌过去,许游轻叹了一声,抬手搭住他的手臂,说:“你不想帮,拒绝就行了,也没必要动气。”   纪淳点了下头,将她搂进怀里:“刚才是我情绪不好。大概是形成条件反射了,只要一听到贺绯念叨当年的事,就忍不住。”   现实就是如此,就算再大的恩惠,总是挂在嘴边,时不时提醒对方,时间长了都会有逆反心理,更何况那份人情,纪淳早就还了。   贺绯也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性格,体谅不到别人的不便,永远只考虑自己的难处。   许游靠着他的肩膀,问:“她家里出了事,怎么不找方玄和秦滟帮忙?”   纪淳:“你忘了,他们早就断了联系了。”   许游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从前两年开始,方玄的生日聚会就不再邀请贺绯了,只是许游当时以为他们只是一时不合,没想到会延续这么久。   许游:“他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么,她干了什么事,连方玄那种好老人的脾气都要断交?”   纪淳垂下眼,隔了几秒才说:“详细的我也不清楚。”   许游盯着他,没有追问,可她一眼就看出来,纪淳是知情的。   但说穿了,这件事与她无关,她也懒得多问。   纪淳握住她的手,这时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也想清楚,以后我不希望贺绯成为你要暂时回避的理由,不管她会不会再打来,你都不用走。我和她早就没关系了。”   许游抬眼看他,随即轻抚过他的眉眼,笑了:“好。”   纪淳也跟着露出笑容,方才紧绷的氛围终于散了。   他凑过来,轻轻吻她。   许游半闭着眼,直到他的手探入衣服,将里面的解开了,揉了进去,许游才撑开一点距离,说:“洗澡水要凉了。”   纪淳勾唇笑了,很快起身拉着她去了浴室。   浴室的门虚掩上,里面传来泼水声、笑闹声,渐渐地这两个声音都淡了,只有时不时响起的轻哼,和规律激荡的水声。   ***   夜深了。   纪淳和许游都没有睡,就躺在床上闲聊。   两人都是职业夜猫子,刚过凌晨,正是精神的时候。   许游的手撑在他的胸膛上,手指描绘着他的锁骨,轻声说着以后的规划:“我今天看自己的画,想了很多事,看到了自己的优势和不足,希望可以变得更好,所以我想回学校去进修。趁着现在年轻,脑子好使,多学点东西,扎实一下艺术理论,再去听几门逻辑、哲学那些课程。听说很养人的。”   纪淳有些惊讶:“别人离开大学,都巴不得天南海北的撒欢儿,你倒好,不仅要扎回去,还要去听那些你以前最不喜欢的课程。”   许游:“以前年少轻狂,以为哲学生活里用不到,现在懂事了,才知道有些知识是走心的,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性格,对个人格局也有帮助,就算撒欢儿去了宇宙也有用。不过我还要找看店里的生意,也不能上那种完全脱产的班。我们学校有那种给在职的进修班,我想去试试。但是这样一来,出差的活儿我就得少接点了,除非特别吸引人的,去那种风土人情很有情调的地方。”   纪淳笑了:“你既然都想好了,那就去做吧。”   许游跟着问:“说完我了,那你呢?”   纪淳说:“我爸留下的公司已经上了正轨,营业额还不错,未来几年是上升期,如果我抓好机会,要做大不是难题。经纪公司那边,几个艺人目前发展也都不错,但我还想更好,所以今年之内就会定下一个发展计划,只要程樾同意,我就可以放手去做。”   许游:“会很忙么?”   纪淳:“应该会忙三、五年。其实我之前的计划是,三年之内全情投入工作,因为按照我的估计,你可能还要闹几年别扭,我还有的耗。”   许游一怔,随即明白了:“谁跟你闹别扭了?”   纪淳笑了:“好,那我换个词,‘拿乔’如何?”   许游:“合着我不同意就是拿乔?我那是讲原则好么?”   纪淳指了指两人紧贴的身体,扬眉反问:“哦,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许游:“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当然是原则变了,我也要跟着变啊。”   纪淳笑出声,很快妥协:“好,那么,现在你的原则变了,我的计划也要跟着变了。反正我不用带艺人,定好计划后,我打算把一部分工作分出去。我爸的公司,我也会找几个人帮忙管理。这样一来,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时常见到你。”   许游这才笑了。   他们之间自有一种默契,他不说,她不提,但心里都很清楚,他们考虑到了同一件事。   生活在都市里,尤其是为了事业要打拼的年轻人,忙着工作,忙着生活,感情上很难照顾周全,时间长了,心里空了,却也习惯了一个人。   反而是突然多一个人在身边,还要去考虑如何相处,要度过漫长的磨合期。   如果最终结果是好的,也不算白忙活一场,但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还会计较得失。   也就是因为这个通病,现在的大部分都市人都有些情感懒惰,情感疏离,或是情感麻木,提不起劲儿谈感情,心累,只想独处。   谈了恋爱,又难免要因为工作繁忙而缺少时间相处,都是打拼的年纪,都在为自己奔前程,偶尔靠在一起互相取暖,若是心走不进,就成了一间房子里的两座孤岛。   许游和纪淳,也都曾经历过因为步调不一致,而开始疏远的情感关系。   吃了教训,也自我检讨过,现在走到一起,第一件想到的就是这件事。   可能在未来几年,他们仍会忙碌,但好在他们已经开始计划如何调配时间,制定更长远的计划,放下一点自我,为对方都考虑一些。   也许这里面,或多或少也有一些在意吧。   开始的太快,曾经擦肩而过,也失去过,就更明白珍惜眼前人的意义,不想因为自己的轻率、无知、自私,令这段关系变得易碎。   纪淳轻抚着许游的手指,揉着她手指上的茧子和细小的伤口,她以前接触画笔,后来经常弄相机,留下不少职业痕迹。   他问:“咱们要不要立个约定?”   许游:“约定什么?”   纪淳:“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有默契,也会有摩擦,不管将来是因为误会、不理解,或是其它原因,咱们有分歧,吵架了,答应我,都不要冷战。有问题,就说开了,一起面对。”   许游笑了:“好。”   她将唇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纪淳看过来,勾引她:“就一个亲亲?”   许游一顿,故作为难的皱眉:“你确定,你还有体力么?”   纪淳眯了眯眼,胜负欲一下子被挑了起来,伸手就去掐她的腰。   许游边笑边躲。   直到声音被他吻住了。   情动时,她叫着他的名字。   他的动作越发急切。   屋里的温度热得烫人,许游只觉得自己像是快要溺死了一样,脱了力,只能抓着眼前的浮木,直到意识飘远了,人也昏过去。   许久以后,月亮爬上窗头,月色入帘。   许游瘫软在纪淳怀里,呼吸渐渐沉淀下来,皮肤还有些泛红。   半晌,等她找回意识,感觉到纪淳的吻落在鬓角,耳边,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她没听清,只是说:“我想喝水。”   纪淳翻身下床,很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   许游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余下的被他招呼到嘴里。   许游又说:“再来根烟。”   纪淳低笑,很快找了支烟,点燃了,将烟嘴凑到她唇边。   许游轻轻吸了一口,就撑着头看他。   纪淳也吸了一口,随即凑到她唇边,烟缓慢的自他嘴里溢出,在两人唇齿间升起,弥漫在空气中。   许游垂下眼,打量着他的身体线条,她看得很专注,手指也顺着眼睛的游走而一寸寸滑过,指尖发麻。   纪淳一手拿烟,另一手撑着床,有些不正经道:“你再这样,我又要嚯嚯你了。”   许游笑出声。   等笑意落下,她叫着他的名字:“纪淳。”   纪淳:“嗯?”   许游歪了下头:“谢谢你。”   纪淳扬眉:“谢我什么?”   许游想了一下,又是一笑:“我也说不好,总之谢谢你,发自我内心的。”   谢什么,许游不知怎么表达。   她曾以为,人生也就是这样,灰灰白白,偶尔会有黑色,会有其他颜色,或冷或暖,但整体的色调仍是淡的。   直到那抹明亮鲜艳的颜色出现,晃了她的眼。   千言万语,无法表达。   纪淳瞅着她片刻,将烟按掉了,随即凑上前,轻吻着她。   许游半合着眼,只听他说:“不管是什么,一直谢下去。”   许游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22 12:00:00~2020-07-24 1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果、460127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znt 100瓶;千玺大姨妈 30瓶;静心 20瓶;大无畏 10瓶;15198780 5瓶;fs湖、superRu 3瓶;reimi、内心苍老的小仙女、有所住、芝士奥利奥 2瓶;雙胞胎的娘、一颗糯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阳光、疾风、细雨   19   后面几天, 许游把时间都留给了肖像展。   一同参展的摄影师有其中三位要去开工了,许游刚好顶上。   但其实肖像展也没什么业务,最多也就是招呼一下看中照片的客人, 欣赏哪位的风格就留个宣传单给对方,再交流一下摄影。   几天下来, 许游嘴都要笑僵了。   直到最后一天展览结束,许游将其中四张大片的地址抄写好, 照片也包装好,分别寄出去。   然后,她联系了程樾。   许游还记得程樾说过, 她的照片要送给一个朋友。   程樾很快回了:“我给你个地址,麻烦帮我寄过去,谢谢。”   许游应了, 很快收到地址。   收件人:邵北川。   许游一顿, 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稍稍回忆了一下,仿佛是帮程樾拍照那天, 有个人给她打了两次电话, 那个人就叫“邵北川”。   只不过这是程樾的私事, 许游纵使好奇,也没有多问。   那天晚上,许游从展厅出来, 腿又酸又疼。   她和纪淳约好了,纪淳会过来接她,但路上堵车,还要等一小会儿。   许游也懒得顾及形象,就在展厅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四周没什么人, 很空旷,停车场的车也陆续开走了。   许游把脚从中跟鞋中退出来半截,转着脚踝,揉着小腿肚。   纪淳来时,见到的就是一手掩着嘴打哈欠的她。   纪淳笑了下,走上前,替她遮挡着阳光。   许游抬手搭住他的手臂,站起来顺势穿好鞋,说:“累死我了,腰酸背疼,比我在摄影棚站一天都累。”   纪淳搂着她往车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回家了给你按两下。”   许游:“你还会这个?”   纪淳笑了下:“你忘了,我爸住院的时候,我每天都帮他按,后来我妈生了那场大病,我还专门去学了一下。要不然等将来要用的时候再现学,就来不及了,让护工来做,我又怕他们会敷衍,揉不到位。”   许游一愣,半晌没说话。   直到纪淳问:“怎么了?”   许游说:“你的工作比我还忙,可还有时间去学这个,和你相比,我好像太忽略我爸了,真有点惭愧。”   两人进了车,纪淳在她头顶揉了两下,说:“咱们住的这么近,以后叔叔的健康我也会多关注。其实这也不是你忽略,只是我经历了两次意外,有点怕了,才会凡事都未雨绸缪,生怕想不到位。”   纪父因为血管瘤破裂而去世,这件事不仅突然,而且来势汹汹,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还给纪家留下债务问题。   而纪母的心脏病,也是毫无预兆,要不是纪淳当时在外阜求学,又经历过纪父的打击,也不会想到在纪母的床头柜放一瓶速效救心丸,还和邻居打好招呼。   他们虽然不是许游的父母,可两次的事许游也都亲眼看到了,经历了,至今仍心有余悸。   她也曾想象过,这样的突发事件如果放在许父身上,她能未雨绸缪到什么地步。   纪淳的早熟早当家,真是被逼出来的。   ***   回家的路上,两人换了话题,闲聊着今天的琐事。   上午,纪淳从机场把纪母接回家,这会儿纪母正在家里补觉,纪淳下午回到画展,谈妥了最后几幅画的购买,余下的除了他的肖像画,还有三幅小的,他打算挂在家里。   许游听着,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很多她的练笔之作,也被纪淳找到了买家,如果换一个投资人,肯定做不到这步。   其实纪淳和买家沟通的时候,许游也旁听过一次,她全程都是当摆设,就看着纪淳和对方你来我往,推销目的性却没那么强,时不时还在为对方的喜好和需求考虑。   纪淳后来跟她说,不管是商品、艺术品还是艺人,要推销给客户,第一要则不是赚对方的钱,而是把对方当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推荐最适合对方的。   许游认真地听着纪淳念叨这些生意上的事,时不时笑一下,心里也在想,要是纪叔叔还在,一定会以他为荣。   等快回家时,纪淳又看了下许游,见她一直瞅着自己笑,便说:“你知道你这种眼神叫什么么?”   许游:“叫什么?”   纪淳:“崇拜。”   许游笑出声:“不要脸。”   纪淳:“我讲了一路生意上的事,是不是很枯燥。可能就是因为你听的一知半解,我才好忽悠你,才显得我厉害。”   许游想了下,说:“你说的大部分我都听得懂,我以前对这些没兴趣,但是听你说这些事,又觉得很有意思。”   纪淳:“我要学的还有很多,保持谦逊,时刻进步,偶尔也需要一下你的鼓励,但是别夸得太狠了。”   这个道理许游自然明白,摔倒了不可怕,棒杀也不足以致命,那毕竟都是来自外界的打击,只要足够坚强,就可以挺过去。   比棒杀可怕一万倍的,是捧杀,那是来自内心的腐蚀、腐朽、腐败,一点点蚕食。   不光是做生意,画画和摄影也是一样,被大家捧起来了,就很容易发飘,飘得越高,摔的就越疼。   许游说:“我以后会尽量客观的夸你,你的缺点我也会告诉你,鼓励你。就像你之前点醒我一样。”   纪淳笑道:“那就这么约定了。”   许游:“咦,看来以后要约定的事情还挺多的。”   纪淳:“一件件来,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许游:“好。”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很平顺,但平顺之中也有小坎坷,小精彩。   世界一直都是它原本的模样,从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   太阳升起来,太阳落下去,周而复始。   自画展结束后,没几天,韩嵩就到摄影棚来蹲守。   他就和之前一样,安静地待在角落里,观察许游,将她的身体线条刻画在纸上。   许游偶尔也会注意到韩嵩,他变化很大,比之前沉静许多,没那么浮躁了,似乎目标也变得更加明确。   在他眼里,她又一次看到了光彩,看到了自己曾经的模样,那个不顾一切,只想钻研好技艺的那个她。   至于许游,她也变了。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拼命的接活儿,每天都会空闲出一、两个小时,其中半个小时用来睡午觉,其余时间就拿来看书。   韩嵩有些好奇许游的读物,拿起来看过一眼,有些诧异。   是一本心理哲学书,和许游的气质很不搭。   韩嵩问她:“这本书哪里吸引你,你怎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许游说:“买它的时候,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可是如果我不买下来看一看,我又怎么会知道以后也没兴趣呢,有些兴趣是要挖掘的。”   韩嵩皱了下眉,又问:“是纪淳影响的你么?”   许游没看他,又一次看向书页:“这不关你的事。”   韩嵩不再发问。   每一次当许游把这句话甩出来,这都是一个信号,他听到了就会闭嘴,知道是他问的太多了,她懒得回答,或者她觉得,没必要跟他交代。   而后韩嵩又发现,许游很少对别人说这句话,对他倒是有点区别待遇。   韩嵩心里有点五味杂陈,被这样特殊对待,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   事实上,许游和韩嵩心里都很清楚,他的线稿终有一天会完成,他不可能总拿这个借口到棚里来。   他的感觉抓的越准,这一天就会越早到来。   只是韩嵩没想到,它会提前。   那是一个周五。   许游现在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中午不见任何人。   韩嵩一般也不会挑选中午过来。   但这个周五刚好赶巧了,他出门出的早,路上又顺,便来早了十几分钟。   助手知道韩嵩经常来,时日久了,就让他自己进去找许游。   韩嵩进了棚,里面安静的不像话,一个人都没有。   韩嵩猜到了,许游还在休息室里午睡。   他原本是想坐下来安静地等,可是等了几分钟,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走廊尽头。   他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人已经站了起来,走近了那条走廊。   韩嵩屏住了呼吸,脚下也是犹豫的。   可当他靠近休息室的门时,发现它只是虚掩着。   韩嵩抿着嘴,绷紧了身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扇门。   门被推开了一点。   韩嵩看到了放在角落的那张床,但只是一点床尾,和露在薄被外面的一双女人的脚。   他先是一怔,随即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将门推开的更多。   直到他看到躺在床上的许游。   她面向墙壁,闭着眼,头发盖下来,只露出一点侧脸的线条。   韩嵩咽了下喉咙,停顿了一秒,就抬脚迈进屋里。   他很想,很想看看她的模样。   她的身体缓缓起伏,随着呼吸的节奏,这样盖着驼色的薄被,仿佛连绵的沙丘。   韩嵩就站在床前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他的手渐渐攥紧,调整着呼吸,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屋里安静的不像话。   其实他什么都不会做,他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感觉。   他也知道该出去了,许游一会儿就会醒。   可就在这个犹豫的瞬间,静谧的空气却被一道声音率先戳破。   “出去。”   只有简单两个字,是一直闭着眼的许游发出来的。   她依然维持着刚才的资质,下逐客令。   韩嵩一愣,随即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他飞快地走了几步,脑子都懵了。   直到来到走廊,他停住了,很快又折回到门前,把它带上。   而他就站在门外,平复着呼吸。   ***   十分钟后,许游从休息室里出来,迎接下午的第一位客人。   她就好像没有看到角落里的韩嵩似的,一直沉浸在拍摄工作中。   韩嵩也没有为刚才的行为做解释,他今天的状态特别好,虽然干了一件丢人的事,他脸上也觉得臊得慌,心里还打鼓的跳,可是他的手指却像是开了挂。   这个下午,他的线稿额外顺利,身体线条的勾勒也不再僵硬。   他时不时看向许游,时不时闭上眼,回忆着刚才在休息室里看到的那遮掩在薄被下的曲线,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而他的手就是记录者,他必须尽快把这种感觉,这虚幻的画面抓下来。   时间过得飞快,直到下午四点,走了一波客人。   许游终于歇了口气。   她喝了水,却没像之前那样拿起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反而走到韩嵩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韩嵩的手已经很酸了,他正在活动着手腕。   他意识到许游走过来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许游开口时,声音很淡:“给我看看你的画。”   韩嵩一顿,很快就把今天的线稿拿出类,递给她。   许游一张张翻看,没什么表情。   韩嵩却有些紧张,一直盯着她。   直到许游抬了下眼皮,说:“原来你的主题是性幻想。”   韩嵩的耳根子瞬间红了。   多么的一针见血。   他垂下眼,很轻,近乎无声的“嗯”了。   许游把画还给他,说:“以后你不要过来了。”   韩嵩一怔,很快说:“很抱歉,我中午不是故意的。我保证……”   许游将他打断:“不用保证了。既然你的主题是性幻想,那么你跟我就要保持距离,距离才会产生美。”   韩嵩瞬间不说话了。   他很明白许游的意思,有些美好的东西,一旦靠的太近,滤镜就会消失,一旦真相的发展和想象有差距,那感觉是相当差的。   韩嵩拿着画站起身,问:“哪怕像是现在这样待在角落里画你,也不可以?”   许游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可以。”   韩嵩张了张嘴,却词穷了。   许游的眼神又淡又坚决,而他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下章就是正文结局,如果一章写不完,就是下下章~   关于番外:因为本文一直是许游视角,只讲了她看到的,听到的脉络,三个男性角色有大片留白,这些都会留在番外里填补,所以番外篇幅可能会有几万字。不仅会填补一些过去的空白,还会提到以后许多年的人生。 第75章 阳光、疾风、细雨   20   韩嵩很失落, 他低下头,把画稿装好,没有像上次一样为自己争取什么, 仿佛接受了这个事实。   自然,他也没想到许游会跟他说接下来这句话:“韩嵩, 你以后会有大成就的,如果你真的坚定走这条路, 我很看好你,也很期待看到那一天,但前提是, 你不要再来这里浪费时间了。”   韩嵩愣了两秒,再度抬起头。   他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因为话已经说到这步了, 再不争取就没机会了, 又或许是被这句话鼓励到了, 想再试一试。   韩嵩:“你在敷衍我。如果你真期待那一天,你为什么不让我过来。这根本不是浪费时间。”   许游瞅着他, 问:“你上次不是说已经开始物色人体模特, 帮你完成身体部分了么?”   韩嵩:“对, 可是我找了很多个,她们都不够好,我在她们身上找不到我要的东西, 她们也激发不了我的灵感。我逼自己去代入,把她们想象成你,但结果很糟糕。”   韩嵩十分痛苦,他是真的进入死胡同了,自己却无力出来。   然而许游听了, 却轻描淡写的说:“那就说明,你还要继续找下去,勉强是出不来好作品的。”   韩嵩被许游这样一噎,半晌没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仿佛自问一样说:“为什么我不行。”   一语双关,他是在问为什么自己这么废,也是在问为什么不能是他。   许游没理他,转身走回到桌边,坐下喝水,随即又拿起书开始看。   有些话,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能理解其中意思的人,不需要讨论,不能理解的人,讨论也不会出结果。   价值观不同,选择不同,道不同,就这么简单。   就这样,摄影棚内安静了许久。   直到一直呆站在那里的韩嵩突然动了,他走到桌前,迫切且执着的看着许游。   许游慢吞吞的抬起眼,就听他说:“我可以以后都不出现在你面前,可我有个请求……如果我说,我想,我想……”   话还没说完,他的耳根已经红了。   许游杨了下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一夜情?”   韩嵩一顿,虽然已经堵上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心,但他仍是点了头。   安静了两秒,许游放下书,说:“那只会打破你的性幻想,你要破坏你的作品么?”   韩嵩一怔,下意识问:“为什么,和你做很糟糕么?”   许游倏地笑了,她是真的被逗乐了。   韩嵩盯着她,直勾勾的。   直到许游收起笑,说:“这个我回答不了,你得问和我做过的人。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的主题是性幻想,就不要把它变得具象。它是想象,是幻想,重点在于‘想’。你要留住那种感觉,就忍住了,不要打破它。”   韩嵩:“可我要是忍不住呢,我如果想再来找你,快崩溃的时候……”   许游将他打断:“那么我就要恭喜你了,那说明你的作品快成了。”   韩嵩挣扎了一下,嘴里喃喃道:“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也许做过一次,我就能出来,能抓住精髓,就能忘掉你。”   许游笑了下:“那么,要是你跟我做了,反而更难以自拔,更忘不掉呢,我是不是还得一直配合你,直到你□□为止?”   韩嵩沉默了,“啪啪”打脸,生疼。   许游却依然是方才的表情:“艺术这条路很难。能走到最后,有大成就的人,这一生必定要有几件憾事,它们是残缺,也是成就大师的必要条件。有的人,在情爱上无法得偿所愿,可这道坎儿一旦过了,就是超成功迈进了一步,就好像米开朗基罗和珂罗娜,梅兰芳和孟小冬。有的人,在情爱上本来就天赋异禀,看得透彻,把最爱永远留给艺术,比如张大千、毕加索,他们情史都可以出书了。残缺里可以找到美,多情里也可以找到,哪一种都好,最怕的就是前后都不靠,豁不出去,那就难成了。”   许游的语速很慢,仿佛给足了韩嵩消化时间。   韩嵩渐渐冷静下来,把她的话听进去一些,脸上的温度冷却了,眼神里的冲动也消失了。   许游笑了下,继续说:“其实做哪种都好,只要能过那道坎儿,都能出大才,这得看你的造化。韩嵩,我和你的人生不会有交集,这件事我非常肯定,我想你也知道,你只是不甘心罢了。所以等你自己挣扎出来,浪费更多的时间在我身上,倒不如让我来推你一把。”   韩嵩诧异极了,可他也忽然明白了许游的意思。   严格来说,他们也算是良师益友,虽然许游没教过他画画的技巧,可是在艺术探讨上,却给他很多启发。   他们不会开花结果,她甚至对他无意,既然如此,倒不如由她来做那道坎儿,不顾情面的拒绝他,狠狠地踹他一脚,让他摔的疼一点。   越疼,就越深刻。   人只有在摔倒和打击中,才能开悟。   至于怎么爬起来,能悟多少,就要看他自己了。   反过来说,她若给他希望,那反倒是在耽误他的时间,是在害他。   许游近乎“冷血”的看到这一切,看清了每一件事实,这才用这样的方式敲打他。   韩嵩顿时只觉得一盆冷水当头下,整个人都凉透了。   却也清醒了。   ***   韩嵩六神无主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他脑子很乱,却也清醒,好像被许游推着往前走了一步,也离她更远了。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无力。   在踏出摄影棚门口的瞬间,他甚至感到了无望。   直到他走出门口,意识到一道视线,和一股强烈的存在感。   韩嵩这才从打击中醒过神。   抬眼一看,却对上了坐在外面单人椅上的男人。   韩嵩站住脚,愣住了。   纪淳双腿交叠的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一本杂志,已经翻看了一半,而西装外套就搭在左边的扶手上。   他的目光淡漠且没有温度的看着韩嵩,与那日在画展上和韩嵩谈论艺术和油画价格的他判若两人,陌生,而且不近人情。   安静了几秒。   韩嵩深吸了一口气,眨眼的瞬间,却见到纪淳的表情变了。   纪淳露出一抹很淡的微笑,还对他点了下头,算是礼貌的打了招呼。   可这样,比刚才还让人难堪。   韩嵩没言语,很快走了。   直到踏出照相店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输得有多惨。   ***   三分钟后,纪淳放下了杂志,穿上外套,走进摄影棚。   许游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看,见到是他,又诧异又好奇。   “咦,这个时间你怎么来了,翘班?”   纪淳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随即靠着桌沿,说:“前面的工作告一段落,给自己放了两个小时假。”   许游:“我记得你前两天都在加班,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两个小时吧?”   纪淳笑了下,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原本的计划是腾出一个下午,结果失策了。看来工作能力还是有待提高。”   许游问:“你多久没睡整觉了?”   纪淳:“这两天一共只睡了六、七个小时。”   许游一怔:“那怎么行,你也太折腾了,不知道现在年轻人猝死率有多高么?”   她边说边拉着纪淳,要往外走:“现在就回家睡觉。”   纪淳却没动,把她拉了回来,语气里带着一点示弱:“可我不想一个人,我那么加班,就是为了腾出时间和你多待一会儿,你还赶我走。”   许游叹了口气,看着他疲倦且温和的眉眼,想了一下,说:“那要不,你去休息室里睡一会儿,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到点我叫你。”   纪淳这才笑了:“也好。”   两人进了休息室,纪淳也没客气,脱掉皮鞋和西装外套,扯松了领带,就躺在角落的小床上。   许游将薄被给他盖上,也没离开,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看书。”   纪淳扯了扯唇角,眼睛渐渐眯了起来,挣扎了几秒,就闭上了。   他没有说谎,真的是累劈了,不到一分钟,人就睡了过去。   许游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托着腮欣赏着他的五官,笑了笑,便拿起书继续看。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屋里的光线也很快不够。   许游拿着书走出休息室,轻掩上门,就坐在外面继续看。   等到她觉得倦了,这才合上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   天黑了,路灯亮了。   许游轻手轻脚的折回休息室,没有开灯,就着门口照进来的光亮,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小声叫着纪淳的名字。   纪淳没反应,睡得很死。   许游想起上次在车里,他捏着她的鼻子,便伸出手,也去捏他的。   可是她的手指刚捏住那高挺的鼻尖,手腕就被他握住了。   纪淳没有睁眼,只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   许游跟着一顿,笑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纪淳:“你叫我的时候。”   他半睁着眼,就着一点微弱的光,着看她,然后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许游问:“哦,梦到我了么?”   纪淳:“嗯,咱们吵了一架,吵得很凶。”   许游:“因为什么?”   纪淳:“不记得了,乱七八糟的。”   他边说边撑着床坐起身,扯松的领带又绷紧了。   许游拉了他一把,索性帮他把领带解开。   只是她正准备把它摘下来的时候,他却握住了她的指尖,低声说:“你知道么,领带的起源有很多说法,其中一种是说,丈夫们要上战场打仗,妻子们为了方便他们止血包扎伤口,以及认领尸体的时候认出哪个是自己的丈夫,便在他们脖子上系一条丝巾,绣上独特的花纹。”   许游歪着头问:“哦,所以呢?”   纪淳:“所以,无论是女人给男人系领带,还是解开它,都是有独特含义的。男人也不会让随随便便让女人这么做,非得是钟意的那个。”   许游又是一笑,对上他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睛。   他松开了手。   而她,直接把领带扯下来。   领带滑过衣领的布料,发出“嘶”的一声。   纪淳揪住领带的另一边,就势把她拉向自己。   嘴唇轻轻一碰。   许游问:“晚上想吃什么?”   纪淳半眯着眼,就一个字:“你。”   许游掐了他胳膊一下:“我说食物!”   “哦。”纪淳想了下,很认真的说:“红烧茄子。”   许游把他拉起来:“那走吧。”   两人走出休息室。   纪淳又蹦出一句:“麻婆豆腐。”   许游又是一乐。   等快走出摄影棚了,他又说:“再来个猪肚鸡汤”   许游笑着打他。 第76章 阳光、疾风、细雨   21   等许游和纪淳吃完晚饭, 租好了私人电影院的包间,已经是晚上十点。   正如纪淳所说,这里是新开的, 房间的设施都很新,很干净。   纪淳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往双人懒人沙发上一趟,双手枕着后脑, 就看着许游坐在旁边,专心的翻找影片资源。   许游选了三个想看的片,报了名字, 问他:“先看哪个?”   纪淳说:“随你,我都可以。”   许游先选了一部节奏比较和缓的,按了播放键, 就将遥控扔到一边, 将头枕在纪淳的大腿上。   纪淳放下一只手, 玩着她的头发。   后来他的手指把她揪烦了,她就把他的手抓下来, 握着他的手指。   纪淳的手指上有一点茧子, 是经常拿笔磨出来的。   许游摸着那几个茧子, 看着电影,等播了十几分钟,她感觉到纪淳没什么动静了, 想着他太累了,八成睡着了。   许游便从他腿上起来,谁知一转头,却对上那双深沉且漆黑的桃花眼。   他眼里带着笑意,好像一直看着她。   许游一怔:“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纪淳说:“有你在, 我哪里舍得睡。”   许游靠进他怀里,接着看电影:“花言巧语。”   纪淳搂着她的肩,手指时不时触碰着她的发尾,她的耳垂。   许游眯了眯眼,其实电影根本没看进去多少,被他这样轻抚的有点舒服,也有点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滑向她的手臂,轻轻捏着,一寸寸移动。   许游起先还没什么反应,到后来也装不下去了。   她一下子就明白他的意思,便笑着开口:“你带我来私人影院,原本就不是为了看电影吧?”   纪淳一顿,也跟着笑了:“冤枉,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许游撑起头,眯着眼瞅他:“坏男人。”   纪淳就势吻住她的唇,身体倾斜下来。   许游只觉得被一团火罩住了,她很快被拉进那个世界,身体和四肢都被纠缠住。   大约是因为这不是一个常规的适合干那件事的场合,所以每一寸的接触都倍感刺激,她很快就动了情,轻吟出声。   意识模糊的时候,她脑海中蹦出的画面,是在纪淳最失意的那个夜晚,他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喝啤酒。   她摸黑靠近他,劝他回房里睡觉。   结果在纠缠间,他们阴错阳差的吻到一起。   他那时也是像现在这样,意乱情迷,难以自控。   可后来他到底还是刹住了,他帮她整理好衣服,让她回房去睡觉。   许游刚想到这里,就觉得身上的重量减轻了。   她喘了口气,睁开眼,透过屏幕打过来的光亮,看到了他那张快要失去理智的脸。   他缓着气,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转身拿起矿泉水往嘴里灌。   她撑起上半身瞅着他,看着他仰头,听到那有节奏的吞咽声,看着水从他唇角溢出,流过脖颈和喉结。   而后,他抹了把嘴,看向她,低哑着声音说:“咱们换个地方,这里可能有监控。”   许游先是一怔,随即笑了,开口时声音很轻:“那去酒店?”   纪淳:“嗯。”   他很快拉着她起身,给她整理好头发和衣领。   许游一动都不动,就站在他身前,抬头看着他。   半晌,她忽然说:“看来是我误会你了,你带我来看电影,不是图这里刺激。”   纪淳手指一顿,遂垂下眸子,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想找刺激,可以去汽车电影院,来这里干嘛?要是让人拍了小片放上网,哭都来不及。所以啊,是你自己想多了。”   许游哼了声:“这能怪我么,才看了多久电影啊,你就不安分了。”   纪淳跟着笑了:“天地良心,我原本真是想陪你好好看电影的,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灯一关,人一靠过来,还没三分钟,我就开始想入非非,我的手也是有它自己的想法,不受我的意志支配。”   许游被他冠冕堂皇的说辞逗乐了:“你定力有这么差么,借口。”   两人收拾好东西,纪淳拉着她往外走,边走边说:“有一首词是这么说的,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你看,情到浓时,追求的就是身体负距离接触。”   许游啐他:“真是就怕流氓有文化。”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许游也渐渐习惯了生活里多了一个人的节奏。   每件事都步入正轨,按部就班。   许游一边照看着照相店的生意,一边也在调整自己的节奏,学校开办的进修班她已经报名了,一个月后就开课。   除此以外,她每周都要抽出一点时间画张画。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很有作画的欲望,拿起画笔,感受着指尖的战栗,连头发丝都跟着发麻。   大约是生活发生了变化,又或者因为看了几本书,或是年纪又大了一岁,接触的活儿多了,眼界和视角也宽了些,再落笔时,格局也有了改变。   纪淳跟她说,她是当局者迷,感受不到自身的变化,等再过五年,她回头看看这些年的积累,就会知道自己进步得有多神速。   许游有时候很佩服纪淳的眼光,他总能站在局外看清楚每一件事,而且有远见。   纪淳却说,他只是看别人看得清,换作自己的事,却经常做错决定。   许游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他们不过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有了几件遗憾。   她永远都记得纪淳在那年方玄生日聚会上,跟她吐露的话。   他说,他有两件事很后悔,一件是,跨年那天,他不该跟秦滟他们开车出去,另一件是,他不该接受贺家的钱。   关于贺家,无论是贺绯还是贺父,许游一次都没提过。   他们对她来说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她也找不到提起来的理由。   反倒是后来有一天,方玄拉着秦滟过来找许游拍照时,无意间提到了此事。   方玄和秦滟要结婚了,但他们不打算拍那种标准式的婚纱照,就选择这种有质感的艺术照,两人各拍一组,再合照几张摆在家里。   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秦滟还跟许游打听了一下私房照的细节,结果遭到方玄的强烈反对。   许游觉得好笑,也没多言。   而后秦滟的手机突然进来一通电话,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很快按掉了。   秦滟的脸色瞬间耷拉下去。   方玄见状,就问:“又是她?”   秦滟“嗯”了一声。   许游正在摆弄相机,添相纸,听到两人的交谈也没当回事,直到他们一同看过来,气氛有些古怪。   许游这才停下来,忽然明白了:“是不是贺绯?她前阵子也找过纪淳。”   此言一出,方玄和秦滟都是一愣。   方玄:“我去,她还真有这个脸!”   秦滟也有些不悦,别开脸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许游看着两人,说:“是她家里的事,想找纪淳帮忙,纪淳拒绝了。”   方玄:“当然要拒绝,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   秦滟碰了方玄一下:“行了,她跟咱们没关系。”   许游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直接问,主要是这话也不好问。   从根上讲,方玄和秦滟都是和贺绯从小就认识的,而且双方家里的父辈也有不错的交情,他们三人曾经也是发小,但后来崩了。   纪淳和方玄、秦滟成了朋友,也是因为贺绯的关系,按理说就算纪淳和贺绯分道扬镳了,也碍不着方玄和秦滟的事。   但这几年看下来,好像方玄、秦滟,和贺绯也有化解不开的恩怨。   如果说是因为前些年贺绯在网上挂纪淳的事,那次受到波及最大的就是纪母和程樾,方玄、秦滟也扯不上边。   可许游总觉得,似乎从那件事之后,方玄和秦滟就对贺绯改变了态度,那件事似乎是一个转折点。   但为什么呢?   贺绯从小到大做过不少出格的事,也没见方玄和秦滟说过什么,那件事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许游一言不发的想了片刻,直到方玄去了洗手间,摄影棚内就剩下许游和秦滟。   秦滟喝了口水,转头看向有些心不在焉的许游,忽然说道:“其实我以前特别不喜欢你,这个我想你也知道。”   许游抬眼看她,随即笑了:“当然,你的敌意那么明显。”   秦滟也是一笑:“但主要原因是因为贺绯说,她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会把纪淳抢走,说你是狐狸精。”   许游一怔,笑意更浓:“纪淳有他自己的想法,不是能抢走的。就算他要走,也不是因为我。”   秦滟点头:“我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觉得男人都肤浅,别的女人勾勾手就意志不坚了,后来才发现,这事儿还是得分人。”   许游没接话。   隔了几秒,秦滟又道:“我也是后来这几年才发现,贺绯的毛病越来越多,小时候还不明显,长大了变本加厉。只要出了事,她就怨天尤人,错都推到别人身上,大家都得哄着她。她对我和方玄都这样,何况是纪淳了。说实话,他们分手的时候,我和方玄还替纪淳松了口气。”   许游安静的听着秦滟说话,没有打断她,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其实她搞不太懂为什么秦滟突然说这些,大约是希望和她拉近距离吧,可能是看在纪淳的面子上。   许游也不想深究这里面的原因,眼下她只是好奇那一件事。   许游跟着问:“就是因为她太过娇纵了,你们才疏远她?”   秦滟一顿,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了。   秦滟:“我还以为,当年的事纪淳都告诉你了。”   当年的事?   许游轻微的眨了下眼,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个“当年”指的一定不是扇动网暴那件事,那事她是知道的,根本不需要纪淳特意告诉她。   而纪淳和贺绯的关系逐渐恶化,甚至开始冷战,也不是从这件事开始的,而是更早以前,仿佛是纪淳从拘留所出来之后。   从那时起,贺绯这个名字,就从他嘴里消失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他,少年时期他喜欢贺绯时,他会经常把她挂在嘴边。   许游很久没有说话,被自己接下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随即她又看向秦滟,见秦滟目光有些躲闪,她仿佛也跟着明白了一些事。   但许游不想就这样下结论,便试探问:“当年的事?你指的是……跨年那天么?”   秦滟一愣,飞快的看过来。   那一瞬间,秦滟的眼神泄露了一些信息,也证实了许游心里的猜测。   可秦滟很快就别开脸,又一次陷入沉默。   多年的观察人物和绘画功底,令许游自小就开始练习观察人物,虽然说不上观人与微,却很擅长捕捉人物的动态情绪。   她看着秦滟的表情和不自然的肢体动作,很快就读到了逃避、愧疚。   许游心里跟着一紧,表面上却维持着平静。   随即她不动声色的说:“其实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我很了解纪淳的性格,他不是那种做事欠缺考虑,容易冲动的人。哪怕一件事开头不够好,他也知道如何及时止损,他很理智,也很善于纠正自己的错误。何况那时候纪叔叔去世不久,阿姨精神不好,他扛着撑起那个家的责任,怎么会突然冲动的跑去开夜车,还是无照驾驶……”   许游的语速很慢,她一边说一边在观察着秦滟的反应,而且没说半句就停一下。   直到吐出“无照驾驶”四个字,许游停住了。   秦滟也紧绷着身体,低下头。   许久、许久,棚内都没有人说话。   许游没有再试探或者追问下去,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也因为那个答案,所有事情都有了解释。   方玄和秦滟,跨年那天也在车上,他们架不住贺绯的哀求,也是被那次意外吓坏了,正是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处理危机的关口。   而贺家的人就是抓住这一点,再利用三家的交情,和他们之间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篡改了事实。   纪淳没得选,他那时候正喜欢贺绯,而且纪家也需要钱,需要懂行的人帮忙处理公司的债务问题,贺父恰好能提供这一切。   只要纪淳愿意和贺绯交换,纪家的所有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纪淳心里一直有两件事很后悔,一是跨年那天不该出去,另一个是不该接受贺家的钱。   但其实许游心里很明白,假如时光可以倒流,纪淳还是会和贺绯交换的。   为了纪家,他必须那么选。   他的性格,他的理智,他的责任心,都决定了这一切。   恐怕贺父也早就看到了。   至于后面的事,也就不用猜了。   方玄和秦滟成了“帮凶”,但他们本质不坏,所以后来这些年一直心存愧疚,看着纪淳一步步站起来,艰难且隐忍,他们的良心也在遭受问责。   再后来,贺绯借助网暴恶心了纪淳,却导致纪母进了医院。   这件事方玄和秦滟也是知道的,这大概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触及了他们的底线,终于忍不下去了。   只是当年的事,也无意再翻案,就算几个当事人都反口又如何,纪淳已经在拘留所待了几个月,付出了代价,他用那几个月的时间,用那次意外,换取了贺家的资助。   当纪淳和贺绯的感情不在,这样的交换,在他看来,就只是一场生意。   纪淳处理生意一向是清醒的,冷酷的,一是一二是二,从不感情用事。   贺绯消耗了他对她的感情,也就等于失去了筹码。   可偏偏,贺绯自己就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她每一张牌,都是冲动的,而她的对手,却每一步都经过了计算和思考,所以自那以后,贺绯便一输到底。   ***   直到方玄回来,许游和秦滟都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有些事,已经心照不宣。   许游给他们拍完了后面两组照片,等方玄去前台开票的时候,许游才淡淡的和秦滟说了这样一句:“当年的事,你没和我说过,我也没问过你。在纪淳和方玄那里,也不要提。”   秦滟很惊讶:“我还以为你……”   以为什么呢?   以为她会另找时间约出来刨根问底么?   许游笑了下:“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秦滟想了想:“也是。”   隔了一秒,秦滟又道:“现在的纪淳笑容明显比以前多了,有时候还会开玩笑,我们都知道,那是因为你。”   许游一顿,又是一笑。   是啊,纪淳笑容的确多了,也开朗了。   有些时候,她似乎又在他身上看到了数年前那个少年的影子,他偶尔还会来点恶作剧,但都是点到即止。   不会儿,方玄回来了,见到两人在说笑,问:“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许游扬起眉,说:“还能聊什么,我都忘了说恭喜了,回头还要补个红包。”   方玄连忙道:“哎,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哪儿敢跟你要啊!回头纪淳肯定会包个大的,他就代表了!”   秦滟说:“你就知道宰纪淳。”   方玄抓了抓头:“那不然呢,我也拦不住他啊。反正等轮到他们,咱再双倍砸回去……”   许游笑着送两人出了门,三人站在台阶上说了会儿话,直到方玄和秦滟开车离去。   许游看着车开远了,正准备转身进门。   谁知刚一转身,就看到马路对面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纪淳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在看她。   夕阳的光笼罩在他身上,许游眯了眯眼,仿佛又看到了数年前那个站在夕阳下小街上,那个对她挥手的少年。   纪淳迈开长腿,穿过马路。   许游笑着迎上去,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纪淳:“今天提前完工,猜到你还在店里,就过来碰碰运气。”   两人相视一笑。   纪淳转而问:“你还要回店里么?”   许游想了下,又看了看手里的手机,说:“没什么事了,回家吧。”   纪淳就拉起她的手往街边走。   走了一会儿,纪淳问:“咱们这么拉着手,待会儿遇到熟人,怎么解释?”   许游:“解释什么?”   纪淳:“你说呢,不是说要装到装不下去为止么,被邻里看见,不到一分钟就传到我妈和许叔那儿了。”   许游却将他的手握得更紧,另一手勾着他的手臂,笑道:“那就不装了呗。”   纪淳一顿,停下来,看着她:“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接下来可能要面临两位大家长的催婚,你不怕烦?”   许游:“不怕。”   纪淳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平定下来。   他瞅着她,笑了。   许游也在笑,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淳忽然说:“你再这样看我,我要亲你了。”   许游:“回家再亲。”   纪淳:“哦。”   隔了几秒,纪淳又问:“对了,在一起这么久,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句话?”   许游:“哪句?”   纪淳:“就是那句一定要说的话,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许游明白了。   是那句,我喜欢你。   其实他是说过的。   就在他们互相承诺要做一辈子朋友的那天。   她先说的:“纪淳,我喜欢你。”   他回了她:“我也是。”   “咱们永远都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好,一辈子的朋友。”   她当时靠在他怀里,在他心口落下一个吻。   想到这里,许游低下头,笑了下,眼眶忽然有点热了。   半晌,她轻声说:“你没说过,我很肯定。”   纪淳:“那……要不要我现在说?”   许游觉得好笑,刁难道:“现在?这么随便啊。不是要讲究仪式感么?”   纪淳沉吟了两秒,故意逗她:“哦,这样啊,那改天吧。”   许游一怔,抬头看他:“这就改天了?”   哪天说有什么不一样。   纪淳也看过来,瞅着她笑:“是啊,改天我再告诉你——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结束